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会再来
话说到陈中贵这边。
他转了几道车,终于到了菜市场。
裴娜的门市开了,里面有两个买菜的阿姨正挑挑拣拣。
她的脸色还有点苍白,毕竟刚做完手术,虽然身体没有受什么损,但还是被吓住了。
往日陈中贵来这里,裴娜都非常热情“陈兄弟”长“陈兄弟”短喊得热情。
人家可是财神爷,从他手里收了菜转手就是一倍的利。
今天裴娜却装没看到,只跟顾客说话。
陈中贵心中有鬼,不敢打招呼,就那么立在门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好几拨客人之后,到了下午三点。
这是一天中生意最差的时候,要等到四点左右,才会有人陆续过来买菜回家烧饭。
裴娜也闲下来,横了他一眼,骂:“你这个老流氓过来做什么,走走走,不要你的菜。”
“我我我……”陈中贵讷讷几声,把背篼放在门市里:“我我我,我又不老,才四十岁。”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老咯?”裴娜哼了一声看了看陈中贵的菜,冷笑:“你还想过来搭讪呀?”
“我没有。”
裴娜:“哦,那就是来问我要钱了。对了,那天你帮我垫了药钱。你一山里人,穷得很,这几百块对你来说不是小数目。”
陈中贵有点难过:“我是山里人,我是穷,可我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人。”
裴娜:“那你是哪种人?陈中贵,今天我明确告诉你。”
陈中贵知道裴娜这是要拒绝自己了,心中一痛:“不要说,我懂,我懂的。”
她不说,自己还存有一丝幻想。有了盼头,生活就有滋味。
虽然他知道这事不可能,但为什么不能保留这一分美好呢?
裴娜:“我就是要说,那钱我是不会还你的。”
“啊……”陈中贵很意外。
裴娜忿忿不平,骂道:“你都看到老娘的那啥了,不罚款都算是仁慈,你一大男人,问我还钱,你有意思吗?滚滚滚,你滚不滚,不滚我泼开水了。”
说把,就粗暴地把他给推了出去。
“可是,我没想过让你还钱啊。”被裴娜赶了出来之后,陈中贵喃喃自语。
旁边杀鱼的老何一把将他拖了过去:“陈中贵,你坐在这里歇歇,跟我讲讲,你把人裴娜怎么样了?”
老何满脸八卦,酒糟鼻子更鲜艳。
老何婆娘正在刮鱼鳞,哼了一声:“不就脱了裴娜的裤子吗,陈中贵,想不到你这么老实一个人也能干出这种事。”
陈中贵满面羞愧:“我也没想到。”
老何大大咧咧:“男人嘛,在这种事情上是不太把持得住。”
“禽兽!”老何婆娘又好奇问:“陈中贵,你给了裴娜多少钱?”
陈中贵:“六百块。”
老何两口子同时意味深长地“哦”一声。
陈中贵想哭:“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理解理解。”老何提起酒瓶子啄了一口,感叹:“大家都是**凡胎,都需要那啥生活。老陈我挺佩服你的胆量的,裴娜那么凶。”
陈中贵知道这两口子就是不正经的,再说下去还真越描越黑了/
他起身,失落地走出菜市场,准备搭车回村。
那头,一个阿姨走进裴娜门市,看到陈中贵背篼里的菜,眼睛一亮:“老板,这菜不错,多少钱一斤。”
裴娜:“那是相当的不错,是老乡自己种来吃的。你是老买主了,大家关系这么好,价格好说。”
“那就来三斤。”阿姨伸手在里面翻。
裴娜:“别翻别翻,都弄蔫儿。这菜都好,真没什么好选的。”
……
且说陈中贵满心懊丧在城里转了一圈,去了公交车站,刚要买票,突然想起自己背篼还没有拿,就硬着头皮又回到菜市场。
还没进去,迎面就碰到裴娜的女儿许爽。
许爽一副太妹打扮,见到陈中贵,“哈”一声就把他抓住,说来得正好,我正要逮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
陈中贵挺怕她的,嚷嚷,我怎么了,你别这么凶啊!
“怎么了,你都看了我妈的逼了,你说你还怎么了?”
原来,许爽刚才又去问裴娜要钱。两母女就要开始吵架。老何婆娘忙把她拖到一边劝了半天,才让她平心静气。
陈中贵和裴娜的事也是从她口中听到的。
女人八卦,小道消息越传自然越玄乎。
陈中贵辩解,我是无辜的,冤枉啊!
许爽喝问,你究竟看没有看?
陈中贵红得一张脸要滴出血来,承认:“看了。”男子汉大夫,错了就是错了,认罪。
“那就好。”许爽骂道:“你得赔钱。”
说完,就伸手把他包里的几百块钱给抢了。
陈中贵;“你要钱说就是,抢什么呀?那我可以走了吗?”
“想走,没那么容易?跟我来。”许爽冷哼。
陈中贵心中发慌:“许爽,你可不要乱来,犯法的事情不能干。你打我一顿不要紧,如果惊动其他人,进了派出所怎么好?要不,我还是赔钱吧,下次再给你几百。”
“钱自然是要赔的,但活儿还得干。你回家帮我和奶奶做饭。还有,等下你要帮我奶奶洗衣,洗床单被子,打扫家里的卫生。”
陈中贵松了一口气,说:“干活啊,你家的情况我知道,需要帮忙尽管说。”
许爽自然不信,扯着他的袖子,两人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某小区一楼家里。
刚一开门,迎面就是浓重的粪便味。
陈中贵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差点吐了出来。
许爽捏着鼻子,瓮声瓮气:“我奶奶刚拉了,左手第一间,你去收拾好了再叫我。别想逃,我在小区门卫室守着。”
“好的,我会收拾的。”陈中贵点头,走进客厅。
臭气依旧浓烈,但站了片刻之后,好象也习惯了,不那么难受。
这个时候,左手房间里传来一个老太太愤怒的骂声:“怎么还不进来,裴娜,你是要把我沤死在粪堆里吗?你这个歹毒的婆娘,我就算是做鬼也不饶你。”
“裴娜在做生意,不在,我来照顾你。”屋里有点黑,陈中贵摸索着走进那间屋:“灯开关在哪里?”
老太太:“左手门框那里,你是裴娜请来的护工?”
“不是,不是,我是许爽叫来的。”
“还是我孙女乖,想着我,不像那个坏女人。”老太太声音哽咽:“爽爽自己的钱都不够花,还请护工,血浓于水啊!”
陈中贵心中不以为然,什么血浓于水,你刚才大便失禁,许爽都不肯收拾,非得把我拉过来,还抢了我几百块钱。
灯开了,眼前突然一亮,片刻之后他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屋不大,只放了一口立柜和一张床,床上斜躺着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估摸着七十来岁的样子,满面皱纹,脸色灰白。
她身上盖着一床棉被,床单上有污迹扩散开来。
陈中贵揭开被子,有点为难:“婆婆你半身不遂啊,多少年了/”
“什么半身不遂,是全身。”老太太说她以前在火车站装车,货架垮了,砸断了脊梁骨,脖子以下都没有感觉,已经十三年了。
陈中贵说:“难得啊。”
“什么难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人瘫痪了不几年就死了,我一活就是十三年。那是我命硬,也是老天爷让我遭这份罪。你站着干什么,快干活呀!”
“不过……男女有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太太一呆,半天才咬牙:“我实在是臭得不行,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也就是一老太婆,你就当我是一头死猪,随便弄。”
“那好,得罪了。”陈中贵帮老太太换想脏衣服裤子和床单被套,又打了一盆温水给她洗干净。
老太太话虽然这么说,可陈中贵帮她清洗的时候还是号啕大哭:“娃,你说,这人活着跟动物又有什么区别?我实在是太苦了。”
陈中贵的眼泪掉下来:“庙里的和尚说过,众生皆苦。我虽然好手好脚,可日子过得一样不顺心,有的时候苦得都不想活了。可是,还是得过下去啊。”
打扫完卫生,又将就厨房里的菜做了一顿饭,喂老太太吃了。
老太太情绪平稳了些,就和陈中贵聊,问他叫什么名字,然后又说你以后就叫我许婆婆吧。娃,你能不能帮按按脚。
陈中贵说许婆婆你不是都没任何感觉了,按了有用?
“有用,有用,不按会烂的。”
“那好吧。”
……
收拾好,陈中贵要走。
老太太突然叫住他:“娃,你以后还来吗?我不想被人丢在家里,就好象放在棺材里一样。”
陈中贵:“我会来的。”
“可家里穷,实在给不起护理费。”
陈中贵红着眼圈:“不要钱。”
从裴娜家里出来,门卫室中,许爽正拿着一只烧鹅腿在啃,她自己吃上了:“老陈,你走了?”
“走了。”
“以后每天必须过来干活,谁叫你看了我妈?这是对你的累累罪行的惩罚。”
门卫来了精神:“看了你妈什么?”
许爽一翻白眼:“都看完了,该看不该看的都看了,你问这做什么,流氓!”
陈中贵无地自容,低头飞也似逃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闺女更好看
“这姑娘精力真旺盛啊!”在陈新家中,陈新妈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丁芳菲,对陈新爸说:“我都快被她把眼睛给晃花了。”
丁芳菲正拿着水管冲洗鸡场的粪便。
水泥地面的鸡屎打扫干净之后,用水一冲干净得发亮。
臭味好象也淡了许多。
丁芳菲的手被冷水冻得发红,便凑在嘴边用热气大声呵着。
鸡在咕咕叫。
她时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应该是想起了美好的事吧?
陈新爸爸:“小丁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笑个不停。”
“心中有了人,又快见面,肯定高兴啊。”
“对的,当年你第一次到我家,也是不住笑,让人怀疑自己媒人是不是在整我,给我介绍了一个憨女子。”
“你就是憨子。”陈新妈瞪了丈夫一眼:“我还真是傻,以为嫁给你就能过好日子,把我高兴得。结果笑不了几天就想哭,你家穷,父母需要赡养,还有个好吃懒做的兄弟,我算是被你给毁了。你说,我这几十年敞开笑过吗?”
“这……这话怎么说的。”陈新爸很尴尬:“走,下地割点菜叶子回来喂鸡。”
天气虽然冷下去,但下午正是人一天中精神最差的时候。
农村人虽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两老还是靠在床头迷瞪了片刻。
至于其他三个来帮手的人,龚七爷,独手子都是一把年纪,自家还有活儿,来这里晃了一圈都走了。红脸蛋索性下午就没来,听说在家里打游戏。
实际上,养鸡场下午还有事,而且不少。
蛋鸡早晚各喂食一次,定时定量,除了喂饲料,还得喂菜叶子补充维生素。
老两口拿了镰刀背了背兜要走,丁芳菲:“爸爸,妈,我也去,我想去看看咱们家的地。对了,地大不,出货吗?”
所谓出货,就是能不能种出庄稼,产量如何。
说起土地,陈新爸爸可就得意了,回答道,家里有二亩二水田,两亩菜地,三代人侍弄下来,肥得很。当年咱们家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火,闺女,你别去,这农活可不是你们年轻人干的。年轻人,还是得去城里上班。
丁芳菲说家里养了这么多鸡怎么走得了,再说,二老年纪也大,干不了几年了,以后不还得我杠起来?
正说着话,一个村民从他们旁边经过。
便道:“你好,我是陈新婆娘,你叫我小丁。”
她倒不认生。
那村民惊讶地叫了一声,喊:“丁姑儿。”
丁芳菲掩嘴偷笑。
陈新妈问:“闺女你笑什么?”
丁芳菲:“你们w市对女人的叫法真奇怪,见人就喊姑儿。如果姓汤,还真不好称呼。”
“汤姑儿,汤姑儿。”陈新妈念了两句,也扑哧一声:“我是外县嫁来的,当年也有点不习惯。”
原来,本地土话“姑儿”“锅儿”不分。如果哪个女子姓汤,岂不是要被人喊成汤锅?
老两口笑了好一气,心中突然感慨:新狗这些年运气不好,离了婚,孩子也跟了前妻。他心情不好,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死气沉沉的。小丁这一来,屋里热闹起来,热闹真好啊!
丁芳菲是个大方的人,见人就问好,见人就自我介绍。
很快,整个村的人都知道陈新的对象来了,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
是的,姑娘年纪是有点大了,好象二十七岁吧。但长得真好好看,关键是干活厉害。
你看人家提着镰刀在菜地里那动作,麻利得很,风风火火的。
一个家将来的日子过得如何,还真的看媳妇儿能干不能干。
陈新未来的老婆家里屋外是把能手,只要这鸡一养成,就翻身了。
红石村的地出货,陈新家的菜种得好。只可惜路途遥远,实在远不出去。种得多了,自家也吃不完。所以,满地的蔬菜都抽了薹,长出茂盛的老叶子。
三人割了一背篼菜回家,就用大片儿刀切碎,准备与沙子一起和在饲料里晚上用来喂鸡。
正切着,丁芳菲突然“呀”一声。
这一声来得突然,就连躺在屋檐下长凳上睡觉的陈长青也被惊醒。
陈新妈:“闺女,怎么了,是不是切着手了。”
“不是,我干了一天活,手变粗了。”丁芳菲有点苦恼:“爸,妈,要不我不干了,先去抹点护手霜。手如果变粗,不好看的。”
陈新妈:“快别干了,这里有我们呢!”
陈长青被人打搅了睡眠,嘀咕一声:“多大点事,一惊一咋的。”翻了个身,再次闭眼。
丁芳菲拿了一个破布垫子盖他身上:“三叔,别凉了。”
陈新妈骂道:“闺女,别理他。他就是属狗的,大冷天在墙角缩一晚上都死不了。”
丁芳菲:“那是以前,三叔不是年纪大了吗?”
陈长青含糊地说了一句:“还是我闺女对我好。”
陈新妈恼了:“什么你闺女,是我闺女。老三你对我家做了那么多龌龊事,别指望咱闺女替你养老。”
“你紧张个甚,我又不跟你抢闺女。”陈长青:“陈新将来会管我的。”
进屋抹了护手霜之后,丁芳菲“呀”一声跳到陈新妈面前:“当当当当……妈,快看,快看。”
她把双手举到陈新妈面前,嘻嘻笑问:“好看不?”
她戴了一双嫩黄色的橡胶手套,映得一张小脸肤白如雪。
陈新妈笑弯了眉眼:“好看,手套好看,我闺女更好看。”
正说着话,有摩托车的引擎传来,接着是陈新的声音:“爸,妈,我回来了。”
一刹间,丁芳菲不笑了,神色显得紧张。
陈新妈:“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陈新有点丧气的样子,架好摩托车:“厂里生意不好,这个月就没有什么活儿,工资估计要砍一半。哎……还好再过得一阵子咱们家的鸡场就要产蛋,倒也能维持下去。”
“新哥。”丁芳菲走上去,低眉顺眼:“骑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吧?喝茶不,我已经给你泡好了,要加热水呢,还是将就凉的喝?”
“啊……你……”陈新看到她,顿时僵住。
上次去虎水县丁桥相亲,他也就是敷衍了事。
虽然小丁真的好可爱,自己内心中也是很喜欢这个姑娘的。
无奈家里就这情况,鸡能不能养成,将来的行情如何两说。到现在,欠林路涛的饲料钱一日多于一日,已经积累成一笔天文数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和人交往,那不是害了她吗?
而且,陈新一直想的就是把鸡养成,赚了前挽回自己和前妻那一段感情,一家三口重新聚在一起。
前妻不是喊穷吗,只要我成功了,干上两年,给她买房买车,送孩子进贵族学校,她自然就会回来了。
却不想,丁芳菲真的看上自己。
下来以后不停联络他。
自己还能怎么呢,只能不理不睬。
现在丁芳菲竟然直接找上门来,陈新心中有愧,竟是懵了。
他是个老实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便下意识地转身想逃。
突然,丁芳菲叫了一声:“三叔!”
“来了!”陈长青瞬间醒来,以他这个年纪不常见的敏捷冲来,一把将他抱住:“哪里逃,你媳妇都来,你还能逃哪里去,老实点!”
陈新如果跑了,这桩婚事如果黄了,媒钱就得退给人家,那不是要命吗?
陈长青先前已经和丁芳菲达成了默契,只要能够促成此事,将来说不定还有好处。
至于陈新家是否能够拿出三十万彩礼,将来的日子是否过得水深火热,他可管不着。
“跑跑跑,你敢跑,打断你的腿!”陈新爸爸大骂。
陈新妈上前一把揪住儿子的耳朵:“新狗,人家小丁第一次来咱们家,你不但不热情接待,还想跑,你这是待客之道吗?今天你敢走出家门一步,我没你这个儿。”
陈长青附和:“对,不认这个儿子。”
陈新更蒙:怎么全家人都向着丁芳菲?
丁芳菲又是一声尖叫:“妈,别揪耳朵,疼疼疼,疼死了!”
陈新妈被她叫得手一颤,心道:我揪我儿子,你怎么还喊痛了?
丁芳菲一把抓住陈新,笑嘻嘻:“新哥吃饭了,吃饭了。”
陈新:“丁芳菲,我实在没办法娶你,我没钱给彩礼。”
丁芳菲:“没钱也得吃饭呀,喝酒不。”
“你这是何苦?”
丁芳菲:“我切了卤肉,里面需不需要和葱花、辣椒油和蒜苗?”
陈长青:“我口味重,和一点吧。”
“那好。”
陈新爸爸:“我去地里扯点蒜苗。”
转过头,陈新的爸爸和妈妈都是一脸黯然。他们是真的喜欢丁芳菲,可那是三十万的彩礼啊!
所有人都当陈新是隐形。
你陈新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用处,将来娶丁芳菲的事情父母和三叔替你做主了。
倒是丁芳菲不停给他夹菜:“新哥少喝点酒,多吃菜。等下还得喂鸡,吃饱了才有力气。这炒田螺很好吃的,我用牙签把肉给你挑出来。”
“新哥,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菜辣了,我给你拧条毛巾。”
喂鸡是个体力活,又烦琐。
五千多只鸡,每只鸡每顿吃二两饲料,加一起就是一千斤,手推车要推二十车,还得一一添进食槽中。
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喂完。
吃过饭,全家上阵。
丁芳菲戴着橡胶手套亦步亦趋在陈新身边帮忙,口中说个不停。
“新哥,这鸡还有二十来天就要下蛋了,得喂得仔细点。”
“新哥,下蛋卖钱之后你想干什么。”
陈新:“是鸡下蛋,又不是我。”
“咦,这里有只公鸡。”
“买种苗的时候没注意,混进来一只,过段时间杀了吃肉。”
“别杀,杀了母鸡们会寂寞的。哎,你想啊,五千多女的,看不到一个男的。如果换成是人,多寂寞啊!就好象我不能没有你,没你,多没意思。”
陈新:“鸡又不是人。”
丁芳菲:“新哥,你看这只公鸡又五千多个老婆,简直就是个花花公子。新哥,你以后有钱了可不能当花花公子。”
陈新:“我又不是鸡/”
“新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多,很烦?”
“我觉得我这人个更烦。”陈新:“我是个不争气的人,让父母烦了一辈,让……”
他想起前妻和儿,心中突地一痛。
丁芳菲这回来得仓促,陈新家也没有什么准备,房间也没收拾出来。
陈新只得抱了被子去三叔家挤一晚上。
月亮很大,但丁芳菲还是打开手机的电筒给他照路。
“新哥,我知道你还不肯接受我,但我有信心你会喜欢我的。我这次来了,会呆很长一段时间。”
陈新低头走着:“喜欢就多玩几天,就是我家条件不好。说句实在话,菜里已经几个月没有油水,怕你受不了这苦。你是客人,我们可接待不了。”
“没啥,就当减肥咯。”丁芳菲:“新哥,你白天要上班,以后晚上喂鸡的事就交给我吧。”
“可是,我们真不可能的呀。”陈新低低叹息:“我心里装了别人,再容不下其他。”
“可是你身体里有我的血,我身体里也有你的血啊!”丁芳菲举起左手,手掌中有一条淡淡的伤痕:“我们是一体的。”
想起那天的情形,陈新不觉痴了。
月光更大,山村里起了雾。白色的水气在弥漫。
微风吹来,秋草披拂,沙沙如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同行是冤家
“啊——冷——”
早上起来,面对太阳,宋轻云仰天长啸。
这样的天气适合吃火锅,吃水煮鱼,必须是变态辣。
说起辣,本地湿气重,大伙儿口味都重,无辣不欢,不麻不喜。
也因为这样,即便是区县医院,肛肠科的医生医术也非常高明,随便叫一个出来,都是专家级水平。
无他,惟手熟尔。
今天一大早,照例霜降,冷得人身体不住打颤。
“好想回城大吃一顿啊!”
马上就要进行红石村村民主任选举,在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必须呆在这里。那是因为他现在是红石村选举工作小组办公室的主任。
说起选村长,市里已经成立了选举工作指导组进驻各乡镇街道,指导协调。而各乡镇街道也成立了工作组驻村进行具体指导。
吴副书记是副组长。
红石村这里也设立了办公室,驻村干部第一书记宋轻云兼任主任。
也就是说,具体工作由宋他负责。
在之前,市里和街道已经制定了方案和考核办法,确立了法定程序和操作程序。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发下一笔经费。
还别笑,村长的选举也是要花钱的。比如拉的横幅,各项宣传。
有的时候还得给选民发点钱,不多,二十块左右,毕竟大家都在外面打工,休息一天会有损失。另外,人家赶回村里,车票你得报销吧?
有的困难户身上连一块钱都摸不出来,掏不出路费,人家说不准就不来了。
选举时用的各种设备购买维修得考虑进去,比如广播室的麦克风就时灵时不灵的,得换,关键时候如果掉链子就麻烦了。
就在前几天,吴副书记就来过红石村一趟,和村两委干部沟通,走访群众,摸排了情况,又开了一次干部会议。
会上,村干部除了汇报情况之外,还把去年发生的财务收支、集体资产处置及上级拨款等情况进行全面审核清理,并将结果进行公示,接受全体村民监督。
吴副书记走后,红石村就开始了选举前期的准备工作。陈建国每天下午六点就在广播上念一段同选举相关的文件和法规,又到处悬挂横幅,并走访村民,教他们怎么投票,该选什么人做红石村当家人。
现在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做选民登记,对村民资格进行确认、审核。
红石村有两百多人不住在村里,得通知他们回来投票。
另外,选民的名单要提前二十天张榜公布。
这一切都在按程序进行,问题不大。
最大的问题是候选人问题。
就目前看来,刘永华肯定是要参加选举的,他当了多年的村长,给大家干了许多实事,很受拥戴。如果不出意外,当选不成问题。
陈尚鼎也肯定要来参选,他最大的优势是能够给红石村带来项目,解决贫困户就业问题。而且,人家有意无意地透出口风,给他干这个村长,就投资农庄。否则,那就这样吧。
这是明面上的,到选举的时候难保不会出现自荐人,也符合程序。
自荐人的事不用担心,就目前来说,呼声最高的就是这二人。
就宋轻云个人而言,他没有倾向。这两人一个人格高尚,朴实肯干;一个能力出众,能够带来资金和项目。具体让谁当村长,村民自己选择。
说到水煮鱼,宋轻云想起黄二娃父亲养在水塘里的冷水鱼,不禁来了兴趣,就走过去看。
还别说,陈尚鼎的动作真快,只几天水塘就挖好了,各山沟的缺口出都堵上了,还抹了混凝土修筑了坎,安了个小水闸。未来,这里会成为一个很好用的水利设置。
红石村缺水,挖通了灌溉渠之后,宋轻云还想过跟上级申请在这里修几座储水的小池子,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这片二十亩的水塘的水经过几日的蓄水,最低洼处已经有上百平方。水深大约一米的样子,变得更蓝,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加了波尔多液。
黄明家扔在里面的养鱼的笼子用一跟长绳牵着,系在岸边的石头上。
因为天气冷,鱼都不活跃,呆头呆脑。
看模样,饿了几日,又冻着了,都瘦了一圈,再养一两月,应该和野生鱼没什么区别。
正看着,老黄两口子拿着一把小铲子过来。
老黄:“宋书记忙着呢?”
宋轻云:“老黄你好,黄阿姨好。”
老黄:“要不跟我们一起上山挖茅草根吧,上回我不是跟你说过冬天过霜后的茅草根炒肉最好吃,你干脆就当是微服私访好了。”
“微什么服,我就是个打杂跑腿的。不了,等下还要去村两委说事儿。”
老黄:“宋书记你是不是在琢磨选举的事,走吧,我正要向你告密呢!”
宋轻云扑哧一笑:“告什么密,用词不当,你这是向组织汇报情况,不算的。好,老黄,咱们就上山。”
山上光秃秃的,全是红色的页岩、青灰色的石灰岩,灌木,树木一概不长。惟独有某种植物生命力顽强,那就是茅草,本地人又叫丝茅。
毛草不是本地原生的,按照w市的风俗,老人去世之后要在坟头种上一株。
这玩意的种子跟棉絮似的,风一吹,满世界飞得都是,到处扎根。
到了夏末,到处都是茫茫一片,当真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长得也高,足足有两米。
老黄两口子就用柴刀把草砍了,用小铲挖根。
宋轻云欲要帮忙,黄二娃妈妈说,别,宋书记你就在旁边看吧。这叶子锋利得很,拉在人手上就是一道口。我们是有经验的,身上的皮也厚,不怕。
挖出根来,还别说,经霜后的茅草根又白又嫩。因为山上都是石头,也没有泥,很干净。
宋轻云折了一根放进嘴里一嚼,很脆,有股淡淡的甜香,便连声道:“好吃。”
老黄说,那是,我小时候,饿得都走不动路了,全靠这东西拣回一条命。对了,宋书记,我跟你说一件事,我要告密。但这事关系到选村长,我怕被人打击报复,你得替我保密。
宋轻云:“老黄你来反映情况那是对我对扶贫工作组的信任,我肯定会保护你的,大胆说,不用有所顾虑。无论对方是谁,就算是支书或者村长,只要他们做错了事,工作组都会为你撑腰。”
老黄:“宋书记,如果我告的就是刘永华呢?”
宋轻云:“刘永华怎么了?”
“不,不,不,我不告永华,永华是个好人,我告的是龚竹。”老黄忿忿道:“竹花仗着永华的势整人。”
宋轻云:“她整谁了?”
老黄婆娘插嘴:“龚竹整罗婆娘,人家已经那么可怜了,还整人,太气人了。”
宋轻云:“你说的罗婆娘是不是罗南罗寡妇,在原公社乡场卖农具的,就在林路涛隔壁?”
老黄点头,说就是她。
罗南这人宋轻云见过几面。
宋轻云新房不是正在装修吗,老娘准备在院子里种些花儿。
宋轻云开车回城,路过罗南门市的时候顺道买了一把小铲子,一把锄头和一把大剪子,和她聊过几句。
怎么说呢,这人长得挺好看的,虽然三十来岁人,但五官却也清秀,实际上,红石村这里水土真的好,就没有丑人。
她和人说起话来细声细气。
罗南是外地人,娘家远得很,距离这里有两百多公里,比红石村还穷。
她是龚家的媳妇,嫁过来没几年男人骑摩托车进城上班,摔山崖下去摔死了。
娘家是没办法回的,便在乡场上弄了个卖农具的门市赚点生活费。
她还有个儿子在城里中学念书,寄宿,一学期回不了几次家。
“宋书记,这些天,每天半夜都有人朝罗素的屋顶扔石头。吓得人家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眼睛都哭了。一个寡妇,家里没男人,孩子又在城里读书,怪可怜的。干这种事,是不是太损阴德了?书记,你官儿比村长大,得管管竹花。”
挖绝户坟,踢寡妇门在农村是最令人不齿的行为,更何况朝人房顶扔石头。
宋轻云:“不会吧,龚竹不是这种人。”
“她就是这种人。”黄明母亲忿忿地说:“龚竹这婆娘恶得狠,谁惹了她必会以牙还牙。这是我也不是乱说,有证据的。”
“证据,什么证据?”宋轻云问。
黄明母亲回答说龚竹家后院准备收拾出来,把地面糊了,搭个棚,再弄摆上几张桌椅。永华运回来好多铺地的鹅卵石。而扔到罗南家房顶的也是鹅卵石,红石村山上全是砂页岩和黄泥,只竹花家有这种石头。
证据确凿,不是她干的还能是谁?
宋轻云说,就算有证据,动机呢?龚竹和罗南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没有寻人晦气的。
“怎么没有冤仇,同行是冤家,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是不死不休的”
黄明母亲说,罗南不是开了个买门市卖镰刀、锄头、铲子什么的吗?现在的种地也没多少收入,年轻人也不喜欢干农活。因此,她那个农具门市平日里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常常是一天一天地不开张。不但赚不来钱,反贴进去租金。
恰好,她死去的男人有个师兄在城里做日杂批发,有低价货源。又同情她的遭遇,答应供货,还能赊销。
就这样,罗南的门市里有开始卖日杂。
因为价格还可以,生意看起来像是过得去的样子。
这就损了龚竹的眉眼,因为她的小卖部里也在卖日杂。
村民,尤其是老一辈的村民属于价格敏感性消费者。什么哪里便宜自然去哪里。
一对比价格,折叠小方桌竹花你竟然要收我三十五,人家罗南那里才三十二,那我去罗婆娘那里。
按说,乡场距离红石村有二十里地,罗南和竹花井水不犯河水。
可老人们为了节约这区区几块钱就舍得走这么远的路,你又跟谁说理去?
就这样,龚竹进的几千块钱的日杂彻底卖不动了,气得她和罗南吵了好几次,还放出话来要把这个寡妇赶出红石村。
黄明母亲这番话逻辑通顺,很有说服力。
宋轻云有点相信,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事如果是真,表面上看起来是农村两个妇女之间的过节,可如果上升到一定层面,那就是治安案件,真走法律途径,后果严重。
黄明父亲叹息一声,说:“这个竹花实在太不象话,白瞎了永华这个人。永华如果受到此事的牵连,怕是选不上村长的。宋书记,你得管管。”
宋轻云:“怎么管?”
“宋书记你应该提醒一下竹花,非常时期,不要再闹了。闹下去,吃亏的是永华。”
宋轻云反问:“老黄,听你的意思,你是打算把票投给永华。咳,匿名投票,我不该问的。”
“问也没啥,我做人做事都是月亮下面耍大刀——明砍(侃)——是的,我投永华,希望他不用受家里婆娘这事的影响,让别人拣了便宜。”
他口中的别人自然是陈尚鼎。
宋轻云又问,陈尚鼎做村长不好吗,他要开办农庄解决贫困户就业问题,带领乡亲们致富。
黄明父亲哼了一声:“他陈尚鼎吹得天花乱坠,谁信啊?这就是个不靠谱的人,他弄啥农庄,我总觉得有问题,书记,你小心别上了他的当。”
宋轻云心中一惊:“农庄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我也说不清楚,总是觉得不对劲。”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取证
忙了一个上午,黄明父母挖了大约三斤茅根,便邀宋轻云到家里去吃炒肉。
宋轻云说不了,我刚才跟你们一起上山,算是锻炼身体活动筋骨,村里还有好多事。再说了,这种好东西,不喝酒就糟蹋了,工作时间是不能喝酒的。
黄明父母说,要不先把草根冻冰箱里,等宋书记你有空了咱们再聚。
宋轻云道,那好,先感谢了,就和两人分别。
他刚走到水塘那里,就看到有黑色的豪华suv停在那里。
一个肚子大得像青蛙,梳着大背头的中年胖子站在那里,正指挥工人测绘,还拿着手机不停地拍。
宋轻云上去问,那人说他叫杜里美,是陈尚鼎从省城请来的设计师,专门负责设计修建陈家新宅。又说,原来是宋书记啊!您一看就是个有才华的人,等我的设计图和效果图拿出来,还要向你请教呢!
接着,他又是一通乱侃,说新居当和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务必做到天人合一,天人感应。
宋书记,你看我弄个米哈斯风格的小院子怎么样?
这里和地中海式气候差不多,很搭的。
室内装修我看用无印良品风格最好。
说到最后,他长叹一声;“头疼啊,如果先师在世,也好请教。”
宋轻云好奇,问:“你的老师是谁?”
杜里美神秘地说:“是聿名公。”
“贝聿名?”宋轻云吓了一大跳,接着又明白过来,这姓杜的是在唬自己。
你老师是贝聿名,吹牛吧,如果你是他得意门生还能到我们山沟里混?
这人满口跑火车,倒像是个油滑的生意人。
杜里美一脸严肃:“恩师之风,山高水长,恩师教导,铭记在心。哎,我这个学生实在没有出息,给他老人家丢脸了。宋书记,希望你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此事。”
宋轻云懒得听他鬼扯,问:“省城离w市有两百多公里,w市离红石村又将近六十公里,交通不便,你来回跑辛苦了。还有,陈尚鼎什么时候回村?”
选村长的事都已经张榜公示,陈尚鼎先后才回来过两趟,打电话去问,回答说生意太忙,实在走不开。这让村两委有些不满,被选举人不在,弄啥呢?
你陈尚鼎究竟来不来选,也太不严肃了吧?
杜里美笑道:“宋书记,陈老板前一阵是真的忙,他那么大业务,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不过你放心,陈老板明天就会携家眷回归故里,为建设家乡略尽绵力。”
宋轻云很意外:“尚鼎要回来了,看样子是要常住?”见杜里美点头,他又问:“他老屋不都拆了吗,住哪里?”
杜里美指着旁边一座农家院子说,这里已经被他租下来了,将来会作为他农场的经理处。
院子是龚珍信一个侄儿的,房子很新,建了没两年,一楼一底,很干净。
建成之后,这家主任两口子就跑沿海去打工,最近三五年不会回来。
宋轻云被杜里美迎进去,就看到里面停了一台装载机,一辆小皮卡,地上还杵着好几个油桶。
有工人进进出出收拾房间。
看架势,农庄的事已经开始筹备。
只等村主任选举结束,新班子选出来,就开始流转土地,大干快上。
至于杜里美和他手下的工人也回住在这里给陈尚鼎修新房。
等到新房建好装修完毕,农庄的办公室也会搬过去。
宋轻云心中高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杜,没事在咱们这里好好玩玩。红石村别的没什么,就是风景好。”
杜里美感慨:“那是,此处林泉尤美。正当‘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宋轻云即便再文青也受不了杜里美的满口酸气不说人话,和这个家伙唠嗑心真累,便不再搭理他,自回村两委。
村委今天坐班的乐意。
宋轻云在工作上很喜欢和这个风风火火的姑娘配合:“走,先别忙回家吃饭,咱们出去办点事。”
乐意:“是不是去罗婆娘家?”
宋轻云:“知我者,乐意也,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听不懂。”乐意一脸迷惘。
宋轻云:“咳,我都被杜里美那不说人话的装比犯给传染了,我说我正要去找罗南家了解情况,就是她被人大半夜扔石头那事,你乐意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这样说我不就明白了吗?”
两人到罗南家,就看到眼前是一栋破旧的小青瓦,看得出来主人的经济条件不是太好。即便在乡场上做生意,但也仅仅求个温饱,自然没有余钱修葺。
这个时候,宋轻云才想起一事:“我糊涂了,罗南不是在大队开门市,要晚上才回来,白跑了……你干什么……”
说话间,乐意已经用手掰开堂屋两扇木门,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原来,因为是老屋,罗南的门锁是老式带搭扣那种,而不是暗锁。
木板门年生长了,缝隙很大,有很大余量,挤挤可容一人通过。
乐意:“宋书记你快进来吧,咱们农村人没那么多讲究。再说了,这村里两姓人家几百年下来,都是亲戚,一家人不会多心的。”
宋轻云苦笑,这村里的人啊,就是没有距离感。
得,先进去吧!
他朝里面一钻,卡住了。
宋轻云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身材高大。这条缝隙身材小巧的乐意能够进去,他不行。
这就有点丢脸了,小宋书记忙深呼吸。
蓬一声,门锁弹飞,大门敞开。
狼狈的宋轻云尴尬得满面通红。
“宋书记,你快看。”乐意惊呼一声,以手指天。
宋轻云抬头看去,却见堂屋的屋顶上有两个拳头大的窟窿,阳光投射下来,光柱子中有浮尘漂浮。
乐意也不见外,带着他到处看。罗南家如这样的窟窿大大小小还有六处,堆杂物的房间有一个,卧室最惨,有五个窟窿。
夜里躺床上,估计直接能够看到星星。
还好现在是冬季,红石村气候特殊,两三个月都不会下雨。如果是夏天雨季,屋里还不成水乡泽国了?
即便是冬天,冷风灌进来人也受不了呀!
乐意天生正义感爆棚,气愤地说:“宋书记,这事太气人。你想啊,人家一个寡妇,儿子又在城里读书,在村子里举目无亲。大半夜正睡觉了,房顶被人砸个窟窿,不知道害怕成什么样。这事咱们村两委得管,必须把坏人找到,抓住,送去派出所。该关关,该罚款罚款,该判刑判刑。”
宋轻云看完现场,拍了照片,感觉问题很严重。
他原本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可就现场来看,这事的性质很坏,已经是治安案件了。
想了想,道:“乐意你暂时别管这事,稳一稳,我先去问问罗南再做决定。”
“哎呀,还稳什么稳,先报警。”乐意气鼓鼓地说:“宋书记,我给你提个意见,你做事就是黏糊,不像男人。”
宋轻云劝道:“就算报警,派出所的同志来不也得调查?你先让我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好不好,反正也不急着这两天。请你相信我,这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罗南一个公道。”
和乐意分别后,宋轻云开了车去了以前公社所在的乡场。
今天不是赶场天,那条一百多米长的街上就没几个人,冷风吹过,几片枯叶和着尘土在空中打旋儿,真是寂寞沙洲冷。
就连生意最好的林路涛也在门市里打瞌睡,让人担心他会得感冒。
罗南的门市挺大的,有五六十个平方,里面乱七八糟的堆了许多商品,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看到宋轻云来,罗南手忙脚乱地请他坐下,又要去泡茶。
宋轻云说别忙乎了,我路过这里,过来和你聊几句。
罗南低眉顺眼,说,那就聊,书记你请说,我听着呢。
宋轻云问她生意好不好,罗南说一般。宋轻云问你这门市好大,租金贵吧,回答说不贵一年才三千块。这里是乡场,不比得城里。
看得出来,罗南是个胆子小的人,不太爱说话,宋轻云问一句她答一句。
宋轻云说了半天,感觉无趣,索性从包里掏出一个拳头大的鹅卵石放在桌上:“罗南,这东西你见过吧?这我从你家里拣的,请明白告诉我,是不是有人用这东西砸你家屋顶?”
罗南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认……认识……宋书记……我我我……”
罗寡妇是外地人,不同于本地妇女被紫外线晒成小麦色,她的皮肤很白皙,虽然嫁过来已经十多年。
说句实在话,罗南长得挺好看的,大眼睛,小嘴,小鼻子,加上和人说话的时候细声细气的,温婉贤惠,让人有一种要保护她的**。
宋轻云:“作为第一书记,这事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一定会抓到坏人,还你一个公道,你能不能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不问还好,一问,罗南就红了眼圈,抽泣:“宋书记,我实在太害怕了,我吓坏了。”
“别怕,你要坚强。”宋轻云安慰她,又给她递过去一杯水。
“谢谢。”罗南哽咽:“宋书记,你等一下,我去擦把脸。”
“先说事吧。”宋轻云递过去一张纸巾。
“谢谢。”罗南擤鼻涕:“我要死了,我紧张得都快吐了。”
说完,她捂着胸口打起了干呕。
宋轻云大惊,急问:“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放松些,深呼吸,深呼吸。呼——吸——呼——吸——”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半夜喇叭响
我们的小宋书记被罗南强烈的反应吓住了,骇得满头是汗,只差说一句“不要死啊!”
罗南呕了几下,眼泪终于如溪水一样流下来,说,宋书记这就是扔到我家的屋顶上的石头。
她一边说一边哭,道自己好可怜,丈夫出车祸死了,儿子现在又不在身边。每天晚上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吓得厉害。外面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把头缩进被子里。究竟是那个缺德的,竟然扔石头砸房子,她已经失眠一星期了。即便在门市里假寐片刻,也都不停地做噩梦。
梦见有黑白无常来勾她,梦见死去丈夫说他一个人在下面很寂寞,留她一个人在世上好苦。
梦见有棒客冲进屋来,看到东西就抢,看到人就杀。又见她长得好看,要捉回去当压寨夫人。
还……当场就要成亲……她羞愤得想自杀……可惜梦终究竟是梦,自杀不成,让歹人羞辱了。
……
宋轻云毕竟是个小年轻,听得很尴尬。心道:大姐,你这是寂寞了……还有,咱们男女有别,说这些似乎不妥当吧?
再看罗南,满脸疲倦,眼睛里都是红丝,小宋书记大为同情。道:“你放心,我会揪出那人的。如果连这人都抓不到,我宋轻云岂不成了摆设?”
治安维稳,给人民群众一个安宁的生产生活环境也是驻村第一书记的主要职责。
“对了,罗南,那人每次扔石头都是几点,什么时候扔?”
“基本每天都扔,大概是夜里两到四点之间。”
“每次扔几个石头,有没有说话或者发出声音?”
“每次之扔一快石头,扔了就跑。也不知道是几个人,我吓得把头钻被子里,也不敢出去看。”
这罗南就是胆子小,看样子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宋轻云抓了抓脑袋,又说:“对了,每次扔石头的时候狗叫没有?”
红石村治安基本靠狗,几乎每家都养中华田园犬。养其他品种会被人笑话洋狗中看不中吃,就是个条废物。
土狗的警惕性极强,但凡有事,一犬吠百犬呼应,村里立即就会响成一片。
“好象……没有。”
“什么好象,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罗南再哭:“我怎么知道,我都吓得闭上眼睛堵上耳朵了。”
“你这是当鸵鸟啊?”宋轻云很无奈:“那就是狗没叫,说明是熟人做案。”
说罢,他用手指敲了敲那块鹅卵石,斟酌着语气:“罗南,咱们村附近几十里地没有河流,也不产这种石头。听说竹花家正在糊院子,运了许多这样的石头,你有什么看法。”
“算了,算了。”
“什么算了?”宋轻云问。
罗南抽咽:“不是竹花,就算是,这事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命苦,怪不得了别人。”
宋轻云愤然道:“那就是龚竹,这事我个人认为是她自作主张,永华应该不晓得。罗南你放心,无论干这事的是谁,是队长也好村长也罢,扶贫工作组都是你坚强的后盾,决不姑息。”
罗南又苍白着脸,哀求:“宋书记,我真不是要告竹花嫂。我也是糊涂在门市里卖日杂,抢了人家生意,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呕……”
她一紧张又开始反胃,实在经受不住,捂嘴跑外面吐了一口酸水。
其实,罗南的心思小宋书记大概能猜出一二。
首先罗南是外来媳妇,娘家又在几百里外,有事根本帮不上忙。其次,罗南男人死了之后,龚家人知道一个三十出头的寡妇迟早会二婚,心中已经拿她当外人。
第三,龚竹是龚家人,性子又烈,加上男人又是村长。惹了她,以后会有更多的麻烦。
“你啊,就是太懦弱,这事可不是你说不管就不管的,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是职责。”宋轻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农村虽然不是丛林世界,但遇到事情你必须刚强,
一味无原则忍让并不能感动别人,相反还会让仇人更家肆无忌惮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等宋轻云开车离开,旁边的林路涛已经醒了。
罗南这里又是哭又是叫,还吐了,能不把他吵醒吗?
看着宋轻云汽车卷起的灰尘,林老板一脸若有所思。
刘永华今天却不在,他老丈人不是在城里守门市吗,今天却惹了个祸——给人换水龙头的时候因为是处理一断埋在墙里的管道,一不小心把人的网络线给弄断了,搞得那户人家网络、电话、电视都没有信号——老头弄不来光纤,就叫女婿进城去处理。
宋轻云到了地头,竹花:“哟,大书记今天怎么想着过来玩,打牌不?”
“不会,听说你家在平整后院,要搭个棚,我过来看看。”
说完,宋轻云就直奔刘永华家后院。
只见,后援已经直了棚,地上乱七八糟地放着水泥、河沙,还有鹅卵石和大理石边角余料。
刘永华懂泥工,他准备先在地上糊一层混凝土,然后将鹅卵石和碎大理石嵌在上面,如此既美观也花不了多少钱。
“你看什么?”龚竹对宋轻云一向不感冒,满眼警惕。
宋轻云拣起一快鹅卵石,悠悠道:“石头不错啊,永华拉回来的吗?对了,罗南家的房子被人半夜里扔石头的事情你知道吗,用的也是这种石头,你说巧不巧?”
“宋轻云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奇怪。”
“哪个乱嚼舌头的诬陷我,让我抓住,非撕了他的嘴。”竹花大骂:“是,村里就我家有这种石头,可你凭什么说是我扔的,我为什么要砸她的屋?”
宋轻云:“我可没说过是你啊,竹花嫂,听说你和罗南有矛盾。”
“放屁!”竹花拍案而起,骂道:“和罗婆娘有矛盾的人多了,不信你去问问村里的其他女人,谁不恨她?寡妇门前是非多,她罗婆娘男人死了这么多年,寂寞了,看到男人眼睛就发绿光。然后整天哭唧唧的,就好象是红楼梦里的林妹妹,野男人们不都喜欢这个调调儿?那**人表面上是个哭包,其实都是撩人的手段。”
“自家男人整天盯着罗婆娘看,上去答话,家中女人气不过报复她不正常吗?扔石头的可能是张三也可能是李四,但怎么也扯不到我头上。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那不是把脏水朝咱头上泼,宋轻云,你是何居心?宋轻云,你滚不滚,你不滚别怪我不客气了。”
宋轻云被她用手直接推出了门市,心中愤然。
这个竹花实在太泼辣,不象话。
宋轻云有点后悔,早知道先和永华沟通。
看龚竹的反应这么大,这事十之七八是她做的。
那么,该如何处理呢?
永华那么好一个人,现在又是选举期间,不好弄啊!
可是,龚竹的态度实在恶劣,就这么算了,念头不通达。
宋轻云琢磨一下午,决定不费那个精神,走到广播室,学着陈建国的架势扯开嗓子吼:“各位红石村的村民同志注意了,注意了。我是红石村驻村第一书记,扶贫领导小组组长宋轻云。我听人说有人大半夜的朝罗南家扔石头,把人家的瓦都打烂了,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这是违法犯罪。如果是女的扔的,那就是寻衅滋事是人身骚扰。如果是男的,那就是耍流氓,很可耻。”
“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提了,如果还有人胆敢这么干,不悔改,不收敛,不收手,一旦被我抓住,直接转交治法机关。”
他想了想,觉得转交执法机关威慑力不大,又改口:“直接交给陈建国按照乡规民约处理。”
陈建国做事常有奇葩的思路,比如上次让大家不要在公路上晒谷子,否则泼粪。
如果竹花被他逮住,局面一旦不受控制,会很没面子的。
这也算是对她的警告。
……
刘永华已经回家了。
在小卖部里,听到广播的龚竹气得把手中的手机扔在桌上,骂:“宋轻云这是要跟我对着干呀,刘永华我早跟你说过,他就没安好心,他就是要诬陷你我好安排自己的人做村长,你还不信,你还巴巴儿配合他的工作,你贱不贱的?”
“那是我的工作职责,竹花,石头真不是你扔的?”知妻莫若夫,刘永华实在太了解竹花了,她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还不考虑后果。
“你这不是废话吗?”龚竹大怒,顾不得小卖部里有十多个人在打牌,吼道:“刘永华,哪天晚上你不是抱着我一宿的,我就算要去罗婆娘家扔石头,也得有做案时间啊!我都忙不过来。”
众人都哄堂大笑。
有人在喊:“永华你身体真好啊!”
又有人道:“永华你等着吧,迟早会变成累死的牛。”
“这个竹花也真是,不心疼男人,男人的身体怎么经得住这样磨?”
大笑声中,刘永华很尴尬。
当天下半夜,刘永华问妻子:“竹花,咱们夫妻之间没有事情不能说,这事真不是你做的?”
今天黄二娃约了六个村民在茶馆扎金花,战况激烈,打到夜里两点才散去。
竹花自然要守到那个时候才关门睡觉。
龚竹叫屈:“真不是我,不是说了吗,我白天要看铺子,晚上你就在我身边,我哪里有空闲去找人麻烦?虽然我是真的看罗婆娘不顺眼,想要收拾她,什么玩意儿。”
两人的矛盾刘永华是知道的,道:“石头或许不是你扔的,但你可以挑唆别人呀?村里不少人欠了咱们家钱……?”
龚竹更怒,一脚踢过去:“刘永华你混蛋!”
刘永华哎哟一声,冷汗流了下来。
竹花慌了:“永华是不是腰椎又疼了,我来给你按按。”
说罢,用手一通按摩,问:“好受些了吗?”
刘永华:“真不错,大点力。对了,真不是你?”
竹花很委屈:“是,我是看不惯罗婆娘。但我这人是什么性格你还不清楚,真要和她闹,直接就下手打了,不会背后装神弄鬼吓人,太下作。”
“好,相信你,我下来会和宋轻云说的。”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村里的广播发出蜂鸣。
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哭声:“宋书记,我受不了啦,我受不了啦,我要死了!”
村子里各地都装了大喇叭,又是大半夜的,万籁俱寂,喇叭一响,惊天动地。
“怎么回事?”刘永华急忙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朝外面跑:“我去村两委看看。”
竹花满面精彩:“永华等等,我也去,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那么究竟出了什么大事,还现场直播?
嘿嘿,一男一女,大半夜在村两委,能干什么呢,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龚竹和刘永华刚出家门,就扯开了嗓子吼:“出大事了,捉奸了,伤风败俗啊!”
刘永华怒吼:“住口,再瞎咋呼老子锤死你!”
龚竹捂住嘴,面上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开车记
那么,村两委广播室的音响又是怎么开的,罗南又为什么跑去找宋轻云的呢?
晚上六点,宋轻云吼完广播后简单做了一顿饭对付着吃完。大学的同学群就有人艾特他,点进去一看,原来是以前宿舍的老大结婚了,定好日子请大家参加婚礼。
大家一想,不对呀,老大你现在不是被公司派去国外开拓市场吗,请大家去喝喜酒也就是说说,其目的不就是想要红包吗?
这丫实在太虚伪了。
于是,众人在群里把他大骂了一顿,分别发了红包。
老大也是爽气,也扔出了十几个红包。
抢了一气,同学们忆往昔峥嵘岁月,展望未来远大前程,一气聊到零点依旧精神亢奋。最后,有人提议干脆五排农药开黑。
农药这游戏附带着社交属性,宋轻云选的是辅助,一边打,一边跟大家语音倒也快活。
大约是太兴奋,等到各自散去,他竟没有丝毫的睡意。这才想起广播室的麦克风时灵不灵的,严重影响即将召开的村主任选举大会。
上级拨下款子就是让红石村更换陈旧设备的,宋轻云穷惯了,有点舍不得。
他大学时学的是电子专业,动手能力极强,曾经和同学组装过几台对讲机。
这玩意儿一弄出来,大伙儿就不说人话了。明明人就在跟前,偏偏要掏出机器:“厨房,厨房,我是堂口,我是堂口。”“堂口,堂口,我是厨房,请讲。”“厨房厨房,给我带午饭,来份麻婆豆腐。”“自己去,滚!”
麦克风的问题应该是接触不良,干脆修修。
红石村以前是个大村,广播室老旧设备不少,很多东西的年纪比宋轻云都大。在里面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圈焊锡和一把电烙铁。
宋轻云就把麦克风拆了,再用焊锡把各个焊点加固,开了机,正要试。突然想起现在大半夜的,这么“喂喂”来两声,别人还睡不睡觉?
正在着时候,广播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
就看到罗南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哭喊着冲进来:“宋书记,我受不了啦,我受不了啦,我要死了!”
这一喊,声音立即就从麦克风传出去,回荡在整个红石村的夜空。
宋轻云大惊,急忙关了机器:“罗南,怎么了?”
罗南哭到:“宋书记,就在刚才,又、又、又有人朝我屋顶扔石头,我太害怕了。”
“可恶,混蛋!”宋轻云大怒,这人一二再再而三地朝人罗寡妇屋顶扔石头,这得多大仇啊,还让不让人家生活了。
他也不废话,顺手从旁边操起一根棍子:“走,打不死他!”
刚跑不两步,宋轻云醒悟,刚才广播里这么大动静,坏蛋只怕早就逃了,现在过去逮空气啊?
他忿忿地扔掉棍子:“罗南,说说具体情况,刚才怎么了?”
罗南满面泪水:“宋书记,今天我睡得早,十点半就上了床。正睡着,那人……那人又来了……喀嚓一声,瓦片掉床上来了……我我我,再这么下去我会死的……呜呜……”
宋轻云突然有点奇怪:“罗南,以前那坏蛋朝你家房顶扔石头的时候你不都是吓得躲被子里,今天怎么想到跑村两委来报信,你不怕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罗南面容更是苍白,一把扭抓宋轻云的袖子,哭道:“这事我想过,坏人不可能永远只朝我屋顶扔石头,他肯定还想要干什么……我如果躲在被子里,他冲进来怎么办,如果出了事,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男人。如果他侮辱了,将来死了见了我男人,怎么跟他交代……对,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坏人迟早会冲进来的……我我我,我还是躲书记这里来安全……宋书记,今天晚上我就睡你这里了……”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紧紧地抓住宋轻云的袖子,不住在上面擦着鼻涕眼泪。
宋轻云的袖子都被打湿了,心中同情,点了点头:“今晚你先住在这里。”正要去安排房间。
忽然,外面有电筒光闪烁,喧哗声中,一大票婆婆大娘涌了进来。
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宋轻云和罗南,心中暗想:罗南先前在广播里哭“宋书记我实在受不了啦”她怎么就受不了辣?“今天晚上我就睡这里了”这是半推半就?“今晚你先住在这里?”宋青云再次胁迫……哈,寡妇门前是非多,精彩,真精彩!
又用暧昧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罗南一身轻薄睡衣,夜光剪影中曲线玲珑,两腿修长。
女人们心中不且妒且忌:这骚婆娘三十来岁的人,身材跟十几岁姑娘似的,大半夜露肉跑来找宋轻云,想当第一书记太太?野心不小嘛,也不照照镜子,人家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儿会选你这个拖油瓶寡妇。
来的人有二十来个,来的村干部中除了刘永华还有乐意和陈建国。
所有人都在乱糟糟喊:“怎么了怎么了?”
宋轻云:“罗南又被人扔石头了,陈建国你和高春容在村两委收拾一个房间让她先对付一晚上,你们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陈建国管着村两委的公家财物,就应了一声把钥匙交给自家老婆。
高春容搂着罗南的肩膀:“罗南,不要怕,有我们在,有宋书记管你的。走,我给你找间屋。”
说话间,又来了一群乡亲,顿时把村两委前的空地挤得满满当当。
不知道是谁开了灯,照得眼前一片通明。
宋轻云咳嗽一声,喝道:“今天既然来了这么多人,我就说两句。”
陈建国:“宋书记要讲话了,大家鼓掌。”
“鼓什么掌,听我说。”宋轻云不满地盯了他一眼,继续道:“昨天下午六点的时候我就在广播里说过,有人朝罗南的房顶扔石头,一犯再犯。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从小了说是治安案件,往大里说是破坏我村安定团结的局面,破坏国家的扶贫攻坚政策。一旦被我抓住,决不姑息。想不到广播后不过七个小时,罗南家又被人扔石头了。不收手,不收敛,这是在挑战我扶贫工作组挑战我村两委啊?是谁,究竟是谁?明天自己来找我坦白交代。”
陈建国插嘴:“对,坦白交代就算投案自首,可以从轻发落。”
宋轻云:“放心,如果你来坦白,我答应为你保守秘密。可是,如果不来坦白,最后让我查出来,对不起,直接让民兵捆了,交给派处所。我宋某人在这里撩下一句话,直接送上上去劳改。”
他是真的暴怒了。
麻痹的,我前头刚广播了,你后脚叫做案,这就是和宋某人过不去。
你今天扔罗寡妇石头,明天也可以扔别人家,长此以往,人心惶惶,这治安不就乱套了。我还扶什么贫,我还干什么工作?
宋轻云以前给人的印象就是个白面书生,文质彬彬,和人说话的时候也和气,有的时候甚至显得腼腆。
来红石村两三个月,大约是受到一方风土的感染,他渐渐变得粗犷。
在他晶亮的目光逼视下,众人心中一虚,不觉低下头去。
心中又想:宋书记平时不发火的,今天一发火挺吓人。
只龚竹抬着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宋轻云或许没看出来,但旁边的乐意就恼了,指责:“龚竹刚才在路上是不是你在喊捉奸?你什么意思,想诬陷宋书记和罗南有私情?”
龚竹:“这话怎么说的,我诬陷宋书记干什么?刚才广播中罗婆娘不是说‘宋书记,我受不了啦,我要死了。’声音那么嗲,我能不误会吗?”
她故意学着罗南的声音,倒有点最近w市电视台正在播放的《封婶榜》妲己的味道。
众妇人一听,都捂着肚子大笑。
又有人问:“怎么受不了啦?”
另外一人学着罗南:“人家好难受好难受,放过我吧!”
“难过个屁,不知道多高兴。如果说是这种难受,那让我天天难受吧!”
农村妇女开车都猛,尤其是在聚一起下地干活的时候,车速随时随地飙上两百码。
暴笑声中,场面失控。
刘永华大叫:“别闹了,别闹了。”
可又如何吼得住。
宋轻云做梦也没想到事态竟然滑向奇怪的方向,瞠目结舌,手足无措。
乐意大怒:“龚竹,你满口喷粪污人清白,刘永华你也不管管。”
刘永华忙呵斥龚竹:“竹花,你给老子住口。”
“我偏不住口。”竹花脾气上来:“乐意,我污谁清白了,罗婆娘想男人了。她是个寡妇想男人自己去找就是,合理合法,没人好说什么。偏偏又要男人年轻漂亮,又要男人有本事有钱,还得是国家干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你配吗?”
说着话,她跳起脚朝村两委吐了一口唾沫:“我呸,还说什么家里又被人扔了石头,我看就是借口,根本就没人扔石头。罗婆娘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跑来勾引宋轻云,还穿着睡衣,啧啧啧,那睡衣可真透啊。灯一照,几乎都看得囫囵了,不要脸!”
“好象说得有道理啊。”众人议论。
“哇——呜——龚竹,我跟你拼了,永华哥你别拦我,我要跟你老婆同归于尽。”罗南从里面冲出来,一头撞在龚竹身上。
两个女人你扯我头发我抓你面皮,掐成一团。
众人去拉,也乱成一团。
宋轻云彻底懵了,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尚鼎要常住红石村
最后,还是刘永华有威信,上前两把将她们分开,“竹花,你有完没完,回家去。”
然后又对众人喊道:“各家嫂嫂婆婆,天都快亮了,你们不睡觉吗,回去,回去!”
大家这才安静了些,只竹花和罗南这两个头发蓬乱的女人怒目对视。
正义感爆棚的乐意还不肯罢休:“不象话,刘永华你还村长呢,自家婆娘在外面乱嚼舌头,这是诽谤。道歉,必须给罗南和宋书记道歉。”
宋轻云皱了一下眉头:“算了,大家回家休息吧!”事态到现在基本已经平息,就此散去最好,乐意你突然跳出来要说法真没必要。
正义天使乐意却不罢休:“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竹花,我想问你,你这么污人清白究竟是何目的。对对对,同行是冤家,你想整罗南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问你,石头是不是你或者你叫人扔的。”
“不是不是,我问过竹花,不是她。”刘永华道:“我可以为我这话负责。”
宋青云点头:“我相信你和竹花嫂。”
乐意:“那为什么扔到罗南家的石头和你家的石头一样?”
罗南有点害怕:“乐意,永华说不是竹花,那就不是她。就算是,只要以后不扔就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这样过去吧,大家以后还是亲戚还是姐妹。”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龚竹就火冒三丈,气得惨叫一声:“罗婆娘,你扮什么好人,还说以后不扔就好了,就是姐妹,谁跟你这个狐狸精是姐妹?你装可怜不就是想博取大家同情,这样一来人家还真以为是我扔的石头,你这是诬陷。”
罗南缩了一下身子,抽泣:“没有,我哪敢诬陷嫂子你,你刚才不是还诬陷我跟宋书记吗?”
“又哭,又哭,天啦!”竹花彻底崩溃了,凄厉大叫:“对,就是我扔的石头,我气不过你抢了我生意,我就是要整你,怎么了!来抓我呀,把我捆去派出所,送我上山劳改呀!”
“不,不是你,我相信竹花姐你,我去睡了。”罗南擦了一把眼泪,转身回屋。
这是竹花和罗南结下梁子后第一次正面交锋,结果败了,还败得很惨。
她也哭着转身跑了,一边跑一边叫:“合辙我就是个坏人,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坏人,刘永华,我要跟你离婚,马上收拾东西给老子滚!”
刘永华叹息,不知道怎么才好。
接下来就是取证。
一行人又兴高采烈地簇拥着村干部们去了罗南家,拍照,还原犯罪现场……折腾了一个小时才散。
宋轻云看了看旁边的刘永华:“永华,不是竹花干的,这不是她做事的风格。嫂子做人直接,心中一不爽,直接就下手打,扔石头太下作。”
刘永华苦笑:“我家那婆娘就是小辣椒,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还是回家给嫂子陪个小心,别后院失火。马上就是选举,工作任务繁重,不能受影响。”
“我晓得的。”
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现在罗南在村两委对付一宿,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说不清楚,宋轻云自不好再回去,就跑黄明家去住。
黄明母亲也是个八卦的人,刚才这么热闹,自然少不了她。
老太太领着宋轻云回家,直接把儿子从床上揪起来,撵去睡另外一间屋。
黄二娃大怒,说睡得好好的,这不是折腾人吗,宋轻云你仗势欺人。
但还是让了,还主动打了一盆洗脚水过来,宋轻云自然老实不客气接受了。
还别说,宋轻云和黄二娃虽然见了面就抬杠,但彼此都是谈得来,毕竟大家都是年轻人。黄明以前当过几年兵,见过世面,两人有很多共同语言。
当过兵的人就是不一样,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床铺睡起来也舒服。
第二日吃过早饭,黄二娃突然哼一声:“宋轻云,你就算要找个女人也不能找罗南啊,那婆娘骚得很,见男人就抛媚眼,还不是想让人去她铺子买东西照顾生意,还不是想家里有什么事叫人免费替她干活。这话怎么说来着,这是把女人的性别福利发挥到极至。”
宋轻云有点尴尬:“少开玩笑。”
黄二娃:“其实,说句实话,罗婆娘长得挺好看,又对男人的胃口,村里人对她动心的人不少,毕竟,咱们这里这么多光棍。闹出绯闻,争风吃醋,以至扔石头报复也不奇怪。再说石头那事吧,是,鹅卵石只竹花家有。可她那里成天人来人往,哪次不是好几桌麻将,别人来偷偷揣两块石头在包里也不奇怪,龚竹还真是冤枉。”
宋轻云心中一动:“很有道理,看来可以从这方面着手查。黄二娃,你给我一点提示。”
黄明却恼了:“什么都问我,要你做什么。宋轻云,你连我的床都抢,我凭什么帮你?”
宋轻云:“那好,我自己去打听。”
黄明突然感慨:“罗婆娘长得真好看,那小腰呀,看得人心扑通扑通地跳。如果我黄二娃是单身汉,说不定就去追了。”
大姑嘟着小嘴骂:“黄二娃,你这个丑八怪。”
黄明慌了:“乖女,别把这话告诉你妈,爸会死的。”
虽然没睡几个小时,但宋轻云年轻,依旧是精神旺盛。
他在村里走访了几户人家,不着痕迹地问平时什么人和罗南走得近,什么人因此和人发生过龃龉,问了半天却不得要领。
那头,宋轻云的暗探黄明父亲就打电话进来,说:“宋书记,我要告密。”
我们的小宋书记很无奈:“老黄,你这叫反映情况,不算告密的。”
老黄说:“宋书记,我跟你反映个情况,陈尚鼎回来了,拉回来好多东西,满满一车,一看就不正常。”
陈尚鼎作为候选人昨天跟村委还有选举办公室联络过,他总算把手上的生意安排好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会住在村里,直到选举结束。将来无论能不能选上,都会把主要的工作重心放在村里。首先,他如果被选上村主任,按照制度,就得住这里;其次,就算没选上,一但他的农庄开始筹备,土地流转、下种、搭温室大棚、上设备,都需要守着,走不开的。
村两委全体成员,包括宋轻云都很兴奋,他们已经开始畅想陈尚鼎这个投资上千万,将来还要陆续投入的农庄一但干成的光景。
陈尚鼎要长期住在老家,他又是个富翁,生活必定讲究,锅碗瓢盆一大堆,可不就要拉一车吗?
“我看没什么不正常,尚鼎要回来建设家乡,我们欢迎。”
老黄:“书记你看看就知道了,我也说不清楚。”
等到宋轻云到了陈尚鼎租住的的龚珍信侄儿的院子里,小小地吃了一惊。
听老黄说陈尚鼎拉了一车东西过来,他原本以为只不过是一辆轻卡。
却不想竟是一辆四桥,载重四十吨的大货车。村道这么窄,也不知道司机是怎么开进来的,好车技。
再看车上装满了纸箱,陈尚鼎手下的施工人员正一箱一箱朝屋里搬。
陈尚鼎就两口子,使得完这么多东西吗?
“宋书记你来了?我还有一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呢!”陈尚鼎热情地迎上来,请宋轻云坐下,又泡了茶,和他聊天。
宋轻云:“欢迎尚鼎回乡投资,什么事你说。”
陈尚鼎道:“选举的事先不说,上回我和宋书记还有村两委的干部们提过要农庄的事情现在就要开始筹备,测绘已经做完,可以进一步动工了。我打算让机械上山,先修几条便道,然后把土壤拉上山去铺在石头上面,恢复几十年前的梯田,你看怎么样?我跟珍信书记说过,他原则上同意。”
宋轻云:“你兴办农场,必然涉及到土地流转,手续都还没有办完就动工是不是不太合适?当然,土地是集体的,流转土地还得相关单位批复,我也没有权限。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声,你现在就动工,将来如果手续上有波折,会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陈尚鼎笑道:“我已经联系过要流转土地的那十几户乡亲,补偿条件也说拢了,他们也同意我先开工。反正都是连草都不长的荒山,搁那里也没用。将来即便事情搞不成,我帮他们运土上山恢复梯田,他们随便种点什么都出货,也算是我为老乡做贡献,谁让我是红石村的人呢,这里有我的根。”
宋轻云大喜,握住他的手,禁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声“高风亮节”“为富有仁。”
陈尚鼎是红石村最有出息的,他这次回来,不少村民都过来和他打招呼。
负责接待的是陈尚鼎老婆戴容,她这次态度放得极低,也没有拿旧衣服送人,摆出水果和点心,泡了茶和婆婆大娘们唠嗑。
唠着唠着,就摆开了牌桌开始扎金花。
很快,大圆桌前就聚了十几个人,吆五喝六甚是热闹。
戴容有意无意地讨好村民,一通不按章法出牌,飞快地输出去一千多块。
赢了她的钱,众人对她的观感好了些。
宋轻云有轻微的道德洁癖,对赌黄不能容忍,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这红石村最令他反感的就是好赌,在村里走上一圈,满耳都是麻声。
戴容看了宋轻云一眼:“宋书记是不是不许我打牌呀,要不我就收了。”
入乡随俗,宋轻云也不想把事做得太过火,道:“打牌可以,但不能赌博,尤其是村干部坚决不能参与,抓到是要处理的。”
戴容咯咯一笑:“当村干部还这么麻烦呀,那尚鼎你干脆别去选了,不自由。”
几个婆婆阿姨也道:“对对对,咱们就别选尚鼎了,不然戴容就不陪我们打牌了。”
戴容又笑:“就算我家尚鼎当了村长也无所谓呀,他又不打牌,我打不打和他无关。”
“那我们就选尚鼎。”
戴容眼珠子一转,道:“刚才我是说笑的,尚鼎今天杀了一头羊,中午大家都在这里吃饭。”
“好好好,就吃尚鼎,这么大老板,不吃白不吃。”
戴容继续笑:“吃饱,吃好。”又吩咐一个施工员:“小王,让师傅做好吃点,味道重点,咱们龚家、陈家人都喜欢辣。”
她今天穿得朴素,和红石村的婆婆大娘们也能说到一块儿,再没有上次那种高高在上,看谁都是乡下人的傲气。
也不知道这种改变究竟是什么原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拉票进行时
清晨,龚竹神采熠熠地打开小买部卷帘门,摘掉炉子的火门,又座了一壶水上去,接着拿笤帚打扫卫生。
村民地里的菜都摘完卖光了,地里的小麦也长了一尺高,农忙时过节,大伙儿迎来一年中最闲的日子。
人一闲下来该怎么打发光阴,那就是到小卖部来喝茶打牌呀!
龚竹最近几天生意很好,加上不用凌晨四点起床卖醪糟,睡眠充足,心情自然就好。
心情一好,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精力。
还没等她院子扫完,水就开了,忙丢下扫帚回到门市,就看到丁芳菲正提着水壶把开水加在水瓶中。
丁芳菲今天穿着一件束身的羽绒副,头发挽在脑后扎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一派青春靓丽。不禁让竹花感慨,青春真美啊!
她笑着接过水壶:“妹妹,怎么好意思,我来我来,小心烫着你了。”
“我在家里也是干活的。”丁芳菲:“竹花嫂今天真漂亮啊。”
“漂亮什么,都老了。”
“不老,嫂子才四十多岁,正是女人一生中最好看的日子。关键是看气质,这村里就没人比竹花嫂你的气质好。”丁芳菲轻叹一声:“我到你这个年纪如果也能这样漂亮就好了。”
听到她的恭维,龚竹心花怒放,唾了一口:“你这小丫头就是口甜。”
丁芳菲逢人就是一通好话,看到小孩子就说娃真乖啊,看到老人就说人健康看起来年轻,看到嫂子就说漂亮。实在没夸的,就说人家里收拾得整齐干净,小嘴就好象是抹了蜜。
虽然知道她说的这段话不太真诚,龚竹还是非常受用,又眯着眼睛笑道:“妹妹你也挺美,将来年纪大了,一样是个美娘子。”
“老娘们儿吧。”
“扑哧!”
二女笑了一气。
丁芳菲突然叹息:“新哥家就这条件,我嫁过来就是劳累命。女人的容貌是养出来的,看架势我怕是要未老先衰,比不了竹花嫂的……对了,嫂子你这里有土霉素没有,我听妈说你家以前养过鸭子,还剩些药,卖点给我。”
“鸡病了?”竹花吃了一惊,忙问。
“一点小问题,拉稀。”
“那你等着,刚好还剩些,要什么钱,你拿去用就是。”竹花在角落了翻了翻,找出一瓶药递过去。
丁芳菲高兴:“谢谢嫂子,你可救了我们养鸡场。”
“你啊,说话就是那么夸张。坐下喝杯茶,咱们好好唠唠嗑。”
丁芳菲:“不了,还赶着回家给鸡喂药呢,马上就到要下蛋的时候了,可大意不得。”
“那好,你先去忙……妹妹,你等一下。”龚竹突然想起一事,叫出她,迟疑片刻,才低声问:“妹妹,你觉得你永华大哥人品怎么样?”
丁芳菲何等冰雪聪明之人,顿时会意,也压低声音:“竹花嫂放心,我已经给爸妈还是新哥说过,这次选举肯定投永华哥。”
龚竹大喜:“谢谢妹妹,也不枉我疼你一场。”
“哎……”丁芳菲突然叹息一声。
龚竹:“怎么了妹妹?”
丁芳菲继续叹息:“可惜家里人少,如果我和新哥生他五六个娃,票不就多了。”
“怎么着,你和新哥住一块儿了。陈新这小子,真是个坏蛋。”龚竹笑起来:“也对,家里天天住你这样的小美人儿,换我是他也把持不住。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喊一声我到你家来帮忙做饭。”
她心中也是好笑,这个丁芳菲,自从和陈新住在一起之后,恨不得全村人都知道,还真是死心塌地要嫁新狗了。
丁芳菲俏脸羞红:“竹花嫂,我先回家……对了,有一件事我觉得不太对劲,是关于尚鼎叔的。”
陈尚鼎是刘永华的最强大的竞争对手,如果不出意外,新一届的村长将在二人之中产生。
最近几天,陈尚鼎两口子索性就住在村里不走,全力冲刺竞选。戴容更是成天陪婆婆大娘们打牌聊天,输出去不少钱,其目的不言自明。
龚竹哼了一声:“他两口子就没对劲过,你说,这么大老板还来抢村长的位置,至于吗?”
丁芳菲面色有点担心,又有点神秘,声音更低:“姐姐,我昨天下午去尚鼎叔和戴容婶住的院子里玩了一会儿,你知道的我又不打牌,就在那里和人聊了聊,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
“尚鼎叔这次回村带了好多东西,满满地装了一车,堆了一间屋。我从门缝里看了看,都是什么电饭煲、电磁炉、微波炉什么的,起码好几百个。你说,尚鼎叔和婶子就两张嘴,做饭用得着这么多电器?再说了,工程队有厨师的,也不用他们自己做呀?”
龚竹皱起了眉头:“陈尚鼎在外面做生意,或许是以前没有买完的货砸手里,没地方放,就拉回村里来。”
丁芳菲:“不对啊,尚鼎叔不是经营货车拉水泥的吗,他以前可没卖过电器。反正……竹花姐你多留点意,我先回去了。”
等到她离开,龚竹也觉得不对劲,端了一杯茶沉思,但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
正在这个时候,陈中贵背着个背篼兴冲冲地跑进小买部,还没等龚竹说话,他就钻后面院子里,挥舞着镰刀割起了地上的韭菜。
龚竹追上去:“陈中贵,你在干什么,你倒是不见外?”
陈中贵头也不抬:“龚竹,你这院子不是要弄吗,这一畦韭菜也要平了。与其扔了,还不如都给我,你还得给我力钱。”
“我呸,扔不扔是我的事,给不给你得看我心情。”
陈中贵:“竹花,咱们两家什么关系,你给我又怎么样?到时候我把票投给永华不就成了。”
竹花这才道:“好,都割去。对了,你答应过帮我拉二十张选票的事说好没有。”
陈中贵用手拍着胸脯:“我办事你放心,已经拉好票了,二十张,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你是笨蛋啊,让你拉十张你就拉十张,也不多拉些,自然是越多越好。”龚竹唾了他一口,问:“哪些人要投永华?”
陈中贵掰着手指开始算数:“我,陈新、陈新爹妈、红脸蛋、龚七爷、独手子、陈长青、黄二娃一家四口,xx、xx一家。咦,多了两票。”
龚竹大怒,推搡着他:“滚滚滚,不用你去拉他们都会把票投给永华,你就是这样办事的?电视你拿回去,钱还我。”
陈中贵一看情况不妙,就要逃。
龚竹心中一动,伸手拉住他:“站住,你帮我打听一个事。”
陈中贵:“你说,你说,反正我是没钱给你。”
龚竹:“你去陈尚鼎那里,看他运回来那么多电器干什么。”
陈中贵:“当奸细啊,我不行的……你先让我把韭菜割了。”
“割,都给你,反正我家要平整院子,早弄完早安心,不然那个混帐东西又要拿我家石头去砸罗婆娘的房子,诬陷到我头上。那混帐东西你扔石头就扔吧,怎么不把罗婆娘给砸死。”
自从上次闹了大半夜之后,龚竹也提高了警惕,把家里的那条叫阿布的大黄狗牵来拴在鹅卵石堆边上。
如此罗寡妇家总算没人再大半夜扔石头了。
这事算是暂告一段落。
陈中贵人老实,他到陈尚鼎的住处,也不废话,直接跑装电器的那间屋,趴着窗户朝里看。
搁电器的屋子在二楼,挨着陈尚鼎和戴容的卧室。
此刻正是早上九点,戴容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现在孩子大了不在身边,生活优渥,每天要睡懒觉的。
她这个时候才打着哈欠开门出来,准备刷牙洗脸,就看到一个农民撅着屁股趴那里。心中奇怪,问:“你谁呀,看什么?”
“我叫陈中贵,听说尚鼎这里好多电器,过来看看。哎,真多呀,尚鼎真有钱啊!”
戴容:“原来你是咱们陈家人,你的辈分?”
“我的辈分自然高,比尚鼎高一辈。”
“哦,陈家的老辈子啊。”戴容笑颜如花:“想要吗?”
陈中贵有点不明白:“想要什么?”
戴容:“你想要电饭锅还是电磁炉还是微波炉?”
陈中贵:“买不起。”
戴容:“谁说要卖给,送你好不好,选一个。”
陈中贵大喜:“还有这好事?能不能送我一整套。”他心中琢磨着裴娜家的电器都很破旧了,电饭煲做饭的时候很厚一层锅巴,不好吃不说还糟蹋粮食,电磁炉和微波炉也用得上。
戴容低声道:“你投票给尚鼎就送你,不过,只能送一件哦。”
陈中贵:“要不……我帮你拉二十张票。”
戴容惊喜莫名:“好,我送一个三件套给你,只要你能拉来选票。能不能问问,你准备拉谁呀?”
陈中贵扳着手指算数:“龚七爷、红脸蛋、陈新一家三口、黄二娃一家四口、独手子、陈长青……”
戴容:“太好了太好,你去跟他们说,只要答应投票给尚鼎,都可以来领一样东西。”
“对了,你们有车进城吗?”
戴容:“有车,有车,等下有一辆农用车要拉石头进城,我让司机带你。”
……
拿了三件电器背了一背篼韭菜,陈中贵也不回家,搭了车径直去了城里。
农用车上拉了一车石头,都是从红石村山上用挖掘机挖下来的。
最近几天陈尚鼎的农庄已经开始动工,虽然手续还没办,土地也没有流转。但都是乡里乡亲,大家都信任陈尚鼎。反正山上的地都荒着,草都不张一根。陈尚鼎帮着平整梯田,就算农庄的事情黄了,将来对大家也是有好处的。
陈中贵心中奇怪,问司机:“这石头不朝山上运,反拉进城干什么?”
司机:“我怎么知道,老板让拉拉就是,只要给运费。”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看成
正说着话,突然有雨点落在挡风玻璃上。
司机开了雨刮器,道:“怪了,不是说你们红石村秋冬两三个月不下雨吗?”
陈中贵:“我怎么知道,看这天气,最近一段时间都晴不了,冷死个人咧。”
从挡风玻璃看出去,天空一片灰色,云层很厚,好象正在积蓄力量。
好在雨不大,撒了几颗就停了。
温度低了好几度,冷得人把身体缩成一团。
等到了w市市区,却好了许多,大约十度。
陈中贵到了裴娜卖菜的门市。
裴娜还是那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陈中贵在门口站了半天,便把刚割的韭菜倒在她门口,说,我走了,我真的走了啊!
裴娜还是不理。
陈中贵躲在远处偷看,就见着裴娜从里面出来,把韭菜从地上抱回门市,一一打整收拾。
他禁不住憨厚一笑,这才放心地去了裴娜家。
老太太早等在那里。
这一阵子陈中贵每天都会来这里一趟,帮着做饭,打扫卫生,给老太太翻身。
他这个不要钱的护工不用白不用,许爽索性把钥匙都扔给了陈中贵。反正家里穷得和大水冲过一样,也不怕这老实巴交的农民偷。
这事裴娜是不知道的,每天做完生意回来,见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还以为女儿懂事了。
她很欣慰。
陈中贵刚把三样电器拆了箱子,调试好,老太太就在屋里大声呻吟:“难受啊,我好难受。”
他急忙忙过去:“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一想,老太太全身不遂,就算不舒服也只能是头部,就伸手去按了。
许婆婆说:“我头不疼,就是心里难过。”
陈中贵:“许婆婆你不是脖子下都没感觉吗,还能心里难过?”
许婆婆:“想起一些事儿,很伤心。中贵,你说我这命真硬,怎么也死不了,活着真是麻烦啊!”
陈中贵:“许婆婆,活着总比死的好,看好多世相的。”
“世相?”许婆婆突然冷笑:“看什么世相,看人情冷暖吗?就拿裴娜那恶毒女人来说吧,以前刚嫁咱们家的时候妈长娘短的喊得亲热,自从我儿子死了,我又瘫痪没个用处,她就变了脸,整天对我吆五喝六的,还不是嫌我是个累赘,耽误了她。如果不是我,她早嫁有钱人过好日子了。我的儿呀,我想死呀!”
说着话,老太太又哭起来。
陈中贵忙安慰:“裴娜这人我是知道的,刀子嘴豆腐心,如果她真要嫁人,可以把你送去养老院啊,自己也算是解脱了。她长得好看,也不愁没人要。”
老太太抹着眼睛:“送我去养老院,她敢,她也得有钱。”
陈中贵摇头:“许婆婆,你的事情我问过我们村的第一书记宋轻云,你符合五保政策的。首先,你是瘫痪病人,生活不能自理。你儿子又去世了,没有法定赡养人。”
许婆婆:“我不是还有孙女爽爽吗?”
陈中贵:“宋书记说了,在正常情况下,父母应当由子女来赡养,但是如果子女死亡或者不具备赡养能力,有负担能力的孙子女、外孙子女,对于子女已经死亡或者子女无力赡养的祖父母、外祖父母,有赡养的义务。可见,孙子女只有在特殊情况下对祖父母才有赡养义务。”
“许爽现在才二十岁,又没有工作,无力赡养你啊!而且,这是得自愿,许爽不愿意赡养老人,别人也不能强求。所以,如果裴娜要给你办五保送你去养老院,名正言顺。到时候,她没有你这个拖累,其实……要再找一个人很简单的,生活立即就会变得好起来。”
陈中贵这番话说得有理,老太太一想,如果真那样,孙女就是个不靠谱的,肯定不会管自己,那该怎么办呢?
老太太观念陈旧,觉得去养老院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立即嘶声大叫:“我不要去养老院,我不要去养老院。”说着就大声号哭起来。
陈中贵:“我不是还每天来照顾你的吗?如果裴娜要送你走,早送了,还能等到今天。所以我说裴娜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其实是个好人。许婆,你平时能不能对她好点。”
“我都要被她送养老院了,凭什么对她好?”
“我这不是说说吗?”陈中贵无奈:“许婆婆,我给你拧张热毛巾擦擦脸,我再忙你翻翻身。你背上要长被褥疮了,可大意不得。”
正忙着,许爽回家了,喊:“陈中贵,帮我把衣服洗一下,都没换洗的衣裳了。”
“好的。”
“咦,新电器,哪里来的,你买的?”许爽眼珠子不住地转。
陈中贵大惊:“不能拿,家里要用。”
“我问是不是你买的?”
当着许婆婆的面陈中贵自然不敢说是自己拿来的,否则会让老太太怀疑自己对裴娜有目的,又生出事来。
忙道:“你妈买的。”
许爽:“我妈买的呀,那我拿走了。”
“不要拿,卖不了几个钱。”陈中贵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急道:“不就是要买手机吗,我买……不,我劝劝你妈。”
许爽眉开眼笑:“这可是你说的,我给你半个月时间说服我妈?”
陈中贵心中琢磨,陈新的鸡马上就要下蛋,应该能把新手机的钱凑够。
便点了点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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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陈新家的鸡,确实会在这一段时间下蛋。
迟的话会在村主任选举后,早的话大约在下周。
宋轻云早就替他算好了时间。
不过,陈新这几天还是遇到了点麻烦,蛋鸡消化不良,都在拉稀。打电话过去问,陈新说不要紧,已经从龚竹那里要了一瓶土霉素,化了水和在饲料里喂了。
宋轻云还是不放心,又打电话问柳书青。
柳科学家说应该问题不大,只要那药没过期,今天就会好。
如此,小宋书记才塌实了。
今天村两委坐班的干部是陈建国,宋轻云就和他商量接下来的选举大会的事。
陈建国说基本已经准备好了,永华已经打电话发微信在群里吼了一声,让全体村民未必按时回来投票。
再过得几天,在外务工的村民将陆续回来。
宋轻云问再过几天究竟是几天。
陈建国正要回答,龚竹就提着一个包笑眯眯地走进办公室。
一进来,就哗啦一声把包你的东西倒桌上,是拐枣:“宋书记,陈文书,这是娃买回家的,尝尝。”
刘永华和龚竹的儿子在诚里读中学,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宋轻云见这水果长相奇特,拿起一颗放进嘴里,顿时眼睛就亮了:“甜,还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建国你别都吃完了,留一点给乐意,她明天坐班。”
“喜欢就多吃点,家里还有,娃孝顺啊,知道心疼我这个老娘。这次一买就买了十斤,真是糟蹋钱。”龚竹问:“宋书记,我这不算是贿赂吧?”
宋轻云:“这玩意儿又不值几个钱。再说了,人情往来也不能分那么清。干部有制度,两百块以下的都不算。”
“你的意思是两百块以上的就算咯。”龚竹似笑非笑:“那我下次送你价值两百块以上的东西,腐化腐化你这个大干部。”
陈建国笑道:“宋书记有的是钱,一百多万的车开着,还缺两百块?”
宋轻云:“我就是个小跑腿的,你贿赂我做什么,那不是浪费表情吗?”
“可你负责选村长呀,和你搞好关系,就能让我家男人当村长。”龚竹故意说道。
宋轻云:“我和永华的交情自然是不用多说的,那是好得很。但是你说错了一点,我不是负责选村主任的,村长是全体村民投票选出来的,不是谁说了算。我只负责组织、监督、记票,负责监督整个程序是否依法合规,其实就是个工具人。工具人不能有自己的立场。”
“这么说来,我送你东西也没用,又换不来票。但是陈建国你不能吃我的拐枣,不然到时候你投票给永华就找话说,不合规定。”龚竹说罢,就伸手把陈建国手中的拐枣拖了回来。
陈建国:“小气……你让我再吃两口。”
宋轻云好象意识到什么,严肃地问:“龚竹,你有话直说,是不是关于选举的事?”
竹花:“那好,我就明说了。宋书记,如果这个时候永华或者陈尚鼎送东西给村民,算不算违规。”
宋轻云:“选举期间送东西,东西的价值达到一定程度就算是违规。”
“价值,两百块以上的东西算不算,所有人都送算不算?”
“什么东西?”
“电饭煲、电磁炉,微波炉,陈尚鼎拉了一车回来,准备等在外务工人员回村就挨家挨户送。”
“贿选!”宋轻云色变:“这消息是真的吗,你听谁说的,有没有证据?”
竹花:“我听陈中贵说的,他早上去陈尚鼎住的地方,戴容给了他一套家用电器,还说让他帮拉二十张票。宋轻云,比钱咱家可比不过陈尚鼎。如果是看谁钱多就能当选,我家永华还选个屁?”
宋轻云猛地站起来:“建国,我马上去找龚支书,你守在这里。另外这件事在没有弄清楚之前,你和竹花都不要对外讲。”
第一百三十章 冲突
在去龚珍信家的路上,宋轻云给陈中贵打了个电话核实情况。
事情果然如龚竹刚才所说,他得了戴容一套家电,条件是到时候投陈建国的票,并帮着拉二十个人。
宋轻云严肃地问,陈中贵你能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吗,如果需要,你能出来作证吗,我现在能录音吗?
他原本以为陈中贵会有所犹豫甚至抗拒,毕竟得了人家好处又反水举报实在有点不地道。
却不想陈中贵爽快答应,说宋书记你如果需要我做证人,吼一声就是了,录,随便录。
宋轻云很高兴,道,想不到陈中贵你是个正直的,纯粹的,敢于和坏人坏事做斗争,并不怕报复的人。
陈中贵却不以为然,说怕啥报复,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窝在山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陈尚鼎能报复我什么?再说了,电器是戴容送我的,她送我就接着,难道还能还回去了?至于投票的事,我答应给她男人拉二十章票,还是得去拉。一是一,二是二,做人要有原则。
这农民的道德观很朴素也很奇葩,宋轻云一阵无语,良久才道:“你答应过竹花投票给永华,你现在有答应投给陈尚鼎,一女二嫁,这就是你的原则?”
陈中贵说是啊我是答应过竹花,可我也可以答应戴容啊,大不了投票那天我抓阄,抓到谁就是谁。这是老天的安排,老天说了算。
龚珍信听了这事也感觉问题的严重,这可是选举事故。
老头从不掩饰自己要拉陈尚鼎一把,扶上马,送一程的心思。毕竟陈尚鼎能够为村里带来项目,能够让大伙儿一举脱贫。
但他干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却不能容忍。
龚珍信气得要命,立即打通陈尚鼎的电话,开了外放,厉声质问此事。道:“尚鼎娃,现在宋轻云也在我身边,你马上就这事向红石村选举办公室,向红石村党支部汇报。”
陈尚鼎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真有这事?”
龚珍信大怒:“你还在装,都带了这么多电器回来了,你婆娘这几天到处串门拉票,你当我是瞎子聋子,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我会提请上级,考虑取消你的候选人资格。”
陈尚鼎慌了神,忙说:“珍信叔,宋轻云,这事我是真不知道。就拿那些电器来说吧,我和人做了一笔生意收不回来款子,那家人正好是做电器生意的,就拿货抵帐。也找不到地方搁,索性就拉回村里来,还节约库房的钱呢!叔,宋书记,你要相信我。请放心,我现在就找戴容,锤这死婆娘一顿给你们消气。”
宋轻云很怀疑:“真的吗?”
陈尚鼎打着哈哈:“宋轻云,宋书记,你怎么能不相信个人呢?”
宋轻云:“陈尚鼎,为了避嫌,我建议你不要参加这次选举。”
“你……珍信叔,珍信叔。”
龚珍信:“好了,不跟你说了。”就挂了电话,问宋轻云:“宋轻云,你真打算取消尚鼎候选人资格?”
宋轻云:“龚支书,我考虑了一下,陈尚鼎确实不适合担任村民主任一职。”
龚珍信摇头:“我反对,你说尚鼎贿选,他现在贿赂谁了,也就一个陈中贵。孤证不立,他一个人说了不算。至少,就目前而言,并没有别的证据呀!我觉得,我们不能冤枉人。”
宋轻云皱了一下眉头:“龚支书,除了陈中贵,最近几天戴容到处找村民说话,打感情牌,许下好处,让投陈尚鼎,难道还不能佐证?”
龚珍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宋轻云啊宋轻云,你还真是有点幼稚。”
宋轻云心中不快:“怎么了?”
龚自珍信却不直接回答问题,反问:“宋轻云你今年二十六岁了吧,参加工作也就两年不到,长期坐机关,对于下面的事情大概是不清楚的。”
宋轻云:“龚支书,就事说事,和我年轻不年轻有什么关系?”
“年轻人做人做事都冲动,考虑问题也不全面,仓促就给人下结论,我个人是不同意的。”龚珍信道:“你说戴容拉票,她竹花就不拉票了?最近几天,龚竹不也到处找人说话,让大家投给永华?”
宋轻云:“这只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再说了,参选参选,被选举人总得跟村民说一声我要竞选村主任了,我如果当上村长将来也为我们村的发展做出什么什么样的贡献,完成什么目标。这样,才能让大家在心中权衡究竟该不该选永华,永华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村主任。”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选举办公室还有村两委不也在做宣讲,不也在拉横幅,不也在广播里播出国家政策,永华让大家投票给他,并没有做错。”
“呵呵,呵呵。”龚自珍信:“就是你说的那个陈中贵,竹花高价收购他的电视机,还送了一背篼韭菜,这算不算是贿选?还有,很多人欠了龚竹的小买部的钱,有借的,也赊帐。龚竹一一找人谈话,说只要投票给永华,债可以缓一步还,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换,甚至可以少还一点,给个本钱就行。请问,这算不算是贿选?”
“这……事情不大,不至于吧?”宋轻云呆住。
“不大?”龚珍信拍案而起,厉声喝道:“你说戴容送了陈中贵价值九百块的家用电器是买选票,龚竹不也给了陈中贵三百块钱买了他的破电视。对了,那一背韭菜也价值一百多,这算不算是买选票?我个人的意见是,刘永华不是一个合适的候选人,我建议选举办公室取消他的资格。”
宋轻云:“龚支书你这是欲加之罪,我不同意。”
两人本就有龃龉,他们一个是姜桂之性,一个年轻冲动。
就说僵了,互相怒目而视。
气氛凝重。
旁边,龚珍信外甥女唐霞忙劝道:“舅舅,宋书记,你们怎么红了脸呢?你们发现没有,这事从头到尾都是陈中贵一个人自说自话。到现在,陈尚鼎送谁电器了,买谁的选票了,没有吧?龚竹免了谁的债了,也没证据吧?为一个没影子的事你们争成这样,有必要吗?”
这才把两人劝住。
唐霞说得对,现在也就陈中贵一个人得了双方好处,算不得证据。
追究下去也没有任何用处。
这事也就罢了。
最后,龚珍信愤怒地看着宋轻云:“宋轻云,我会向街道提议请你离开我们红石村,你不适合做我村第一书记,我代表全体村民不欢迎你。”
宋轻云也怒了:“你代表不了谁,你只能代表你自己。”
龚珍信:“好,那我就代表我自己,代表龚家。我是龚家辈分最高的,我是族长,每年祭祀祖先的时候都是我烧第一柱香,我可以代表他们吧?我龚家人不欢迎你,我会向街道提请的。”
宋轻云大怒:“请便!”
便拂袖而去。
宋轻云和龚珍信的矛盾却从此公开化。
龚珍信也就是从那日起每天都到村两委去坐镇,对所有人都指手画脚,把所有的村务都抓了起来。
其他人见此情形都战战兢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事不知道怎么的让老钟知道了,钟书记打了宋轻云电话,破口就骂:“宋轻云,听说你和下面同志的关系搞的很僵,让你去打扶贫攻坚战,你可好,跟人掐成一团,与人斗其乐无穷,你究竟想干什么?”
宋轻云把事情汇报完后,道,书记,这次选举陈尚鼎问题很大,我个人建议取消他的候选人资格。
老钟继续骂,什么很大,有证据吗,村里眼巴巴等着陈尚鼎的投资,你如果能够引进来项目再跟我说这些。还有,我觉得你是在凭个人好恶干工作,动辄就取消人候选人资格,工作作风简单粗暴。你要取消陈尚鼎资格,龚珍信也打电话过来告状,要求取消刘永华的资格。
都取消了,你们还选什么村子,都没有参选了?
还有,人家告状都告我这里来,要求上级重新派一个第一书记。
宋轻云,你能不能和下面的同志搞好团结?
你行不行啊?
不行就回来,我另外找人。
宋轻云热血上头:“谁说我不行,我还不信了。老钟,我可是跟你立下过军令状的,你现在把我撤回去,我跟你没完。”
老钟军人出身,倒是很欣赏宋轻云这股不服输的劲儿:“好,那我看着,看你接下来还给我摆什么摊子,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被钟书记一通臭骂之后,宋轻云心情郁闷,又不想在村两委办公室看龚珍信那张臭脸,便出了门在村里走访。
红石村户籍人口八百多,常住人口六百出头。
着其中少的那两百多人都是在外务工人员,近的住在w市城区,远的在东南沿海厂子里上班。很多人都是过年才回家住几天,春节结束又离家远行。
这次选举村民主任,很多人都抽时间回来了。为此,选举办公室也给予一定车马补助,每人二十块钱,虽然不多,也算是一份心意。
人员名单需要核实,人也需要见个面认识一下。
还别说,这几日随着人口的增加,本来就很热闹的红石村更热闹。
到处都是年轻人走家串户,吃饭、喝酒、打牌、下地干农活。
宋轻云找了几个回家的在外务工人员聊,先说了选举的事情,然后又道,你们既然在外面有门路,何不把生活困难的乡亲一起带出去。
回答说,带过,大家在村里耍惯了清闲惯了吃不了那苦,都跑了回来。
还有,贫困户大多是老弱病残,鳏夫寡妇,年纪大了,去厂子里人家也不要。
现在工厂里五十岁以上的人都不收,毕竟人到这个年纪难保身上有基础性疾病。真倒在工作台上那是要赔钱的,还不少,起码几十万。厂子里如果倒得几个,老板还不得破产?
说得有道理啊,宋轻云感慨,看来贫困户要想脱贫还得在家乡,在土地上做文章。
这一日,他正在村里走着,就看到陈尚鼎迎面过来:“宋书记,我跟你说几句话,就两分钟。”
陈尚鼎面上带着怒气,显然已经知道宋轻云要把他从候选人上拿下来,要来讨个说法。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事儿不对劲
来者不善。
宋轻云却是不惧:“尚鼎,你说。”
陈尚鼎跑了一辈子江湖,也不把宋轻云这个娃娃放在眼里,似笑非笑:“宋书记你找了珍信叔,告了我的状,说我贿选,好大罪名啊!可惜啊,没有证据地乱说,最后让人看轻的却是你。”
宋轻云:“这种选举事故在很多地方都发生过,在村主任选举中,有候选人给村民送米送油送日常用品,虽然价值不大,但性质却很恶劣。即便将来被选上了,也违反了相关规定,最后不一样会被免职?想不到尚鼎你这么大手笔,直接送电器,真叫人佩服啊!其实……”
陈尚鼎:“其实什么?”
宋轻云:“其实尚鼎你是村里的能人,如果你来做村长,引进项目,很容易就能带村里人致富。就表面上看来,你比永华多了一分优势。选谁不选谁,大家心里都有一秆秤,你何必出此下策?”
“我偏要这么做呢?”陈尚鼎压低声音反问。
宋轻云一楞,然后严肃地说:“那我就只能向上级汇报了,我希望你不要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陈尚鼎收起笑容,又压低声音反问:“你汇报什么,说我贿选,证据呢?我到现在还没有送东西给大家啊,你凭什么告我?对了,我对村民承诺,如果我当上村长,一家给一台价值三百快的电器。你也别说我是贿选,到时候我是村长,我看大家日子过得苦寒,帮助他们难道有错吗?说起来,我这是在扶贫,把宋书记的工作一并干了,你又该怎么谢我?”
宋轻云怒了:“你好算计。”
“快去告,去告呀,那可是一件价值三百多的电器,就你宋某人一句话搅黄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到时候全村八百多老少爷们儿找你宋轻云,一人一拳打不死你。”
宋轻云满面铁青,手都气颤了,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立了半天,突然感觉脸上有几点凉意,抬头看去,天上又下起雨来。
最近一段时间天气都非常不好,不停下雨。
雨不大,下的时间却长,淅淅沥沥,气温下降,道路泥泞,让人心烦。
天气就好象是宋轻云的心情,很糟糕,很阴霾。
他现在和陈尚鼎彻底翻脸,和龚珍信也相处得极不融洽,竟是有点丧气。
陈尚鼎现在做事已经有点肆无忌惮了,他和老婆戴容四下游说,挨家挨户慰问,说“你的的情况我知道,实在是困难。放心好了,我也是从红石村出去的,不会忘记各位老表弟兄嫂子婆婆。哎,你家的锅都这么旧了,现在谁还用柴火。下个月我送一台电饭锅过来。”
“婶婶,洗衣呢?下个月我送你一台洗衣机。”
……
他也是精明,就是不提选票的事,大家心照。
据乐意反馈回来的信息,很多人都商量着到时候把票给陈尚鼎。
他这边在使力,龚竹也慌了神,也到处活动,和婆婆大娘们回忆儿时岁月,畅谈姐妹情谊。
刘永华实在有点受不了,对妻子说你别搞这些事,我刘永华做人堂堂正正,大家要选我我就当村长,不选我就去城里开门市当水电工。我想,乡亲们是了解我这个人的,需要我为他们服务的。
竹花大怒,呵斥,了解你个屁,你是谁呀,你能送人洗衣机、电磁炉吗,财帛动人心,没钱说啥都不好使。
刘永华说,或许大家会为暂时的利益蒙蔽了眼睛,可冷静一想,就会明白自己需要一个什么样的村干部。
竹花继续骂,需要什么样的干部,人家需要的是钱,你算什么,我看你就是个笨蛋,什么都不做,等死呀?
两口子说着说着就起了冲突,已经两天不说话了。
对于刘永华的品行宋轻云很佩服,心中也是叹息,群众都是盲目的,可惜了这么好一个人。是的,黄明父亲说得对,陈尚鼎有问题,他好好的一个大老板不当要回村做村长,究竟想干什么?
不行,不能让他如意。
只有刘永化才是合格的村主任,我应该做点什么呢?
宋轻云想两日,却想不出办法。
眼见着村主任选举日就要到了,天也放晴了。
出了一天太阳,第二日起来,宋轻云去万新客家。
他刚接到通知,陈大狗的五保户办下来了,下个月就能领钱。钱不重要,重要的时候将来他老了,可以进养老院,有国家管。
得通知万新客,让她抽一个时间去接到把所有的手续都办了。
这算是最近一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
走到路上,却见阳光中地面都冒着氤氲水气,整个平坝都笼罩在变幻的光影中,让人心怀大畅。
到了地头,轰鸣的引擎声震耳欲聋。
抬头看去,却见一台推土机正将泥土推到万新客家后面的山坡上,几日不来,这里竟然堆起了一座小山,最高处已经和屋顶齐平。
陈大狗在屋里睡觉,说是这两日在野地里疯玩,淋了雨感冒了。
宋轻云的注意力已经被后面那台推土机给吸引过去了,倒忘记了说五保户的事,奇问:“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把泥推你家屋后了。”
万新客道:“陈尚鼎不是说要弄农场,把山上的梯田给平整出来吗,便在我家屋后修了一条便道,顺便把泥堆我这里。”
说话间,陆续有轻卡农用车从山上下来,车厢里满慢地装着泥土,然后轰隆一声倒下坎来。
宋轻云觉得不对,说:“陈尚鼎说是要平整梯田弄农庄,运石头下来也对。可按说已经把土运上去,怎么反朝下面拉,不合常理?”
万新客却警惕地看着宋轻云:“人家将来流转土地爱怎么弄怎么弄,你管得着吗?是是是,你是第一书记,哦,还真管得着,可是,你懂怎么搞农场吗?”
陈尚鼎许诺将来当了村长就送万新客电磁炉。
万新客觉得这事不错,就答应将来把票给他。
另外,陈尚鼎说上山的便道就修在这里,另外,你屋后这快空地也没什么用,不如用来堆泥巴,我给你补偿,就按征地的标准吧!
算下来有两万多块,万新客自然肯了。
现在宋轻云提出质疑,她有点急了,竟帮着陈尚鼎说话。
“不懂。”宋轻云心中还是不安,摇了摇头,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把陈大狗的事情说了。
万新客大喜:“谢谢宋书记,等过两天大狗的病好了,我就带他进城办手续。哎,我该怎么感谢你呢?宋书记你自己做饭的,我地里的青菜长大了,这就给你割一背送过去。”
说罢,就背着背兜拿起了镰刀。
“不用不用,我还得给你钱,不然会犯纪律的,我走了。”宋轻云连连摆手,笑着离开。
宋轻云口头客气,万新客是真的想感谢他,径直去了地里。
太阳大起来,有点热,虽然下了几天小雨,但天一晴,红石村的空气又恢复干燥,口竟渴得厉害。
宋轻云决定去竹花的小卖部喝水,想起她冰箱里的可乐,我们的小宋书记竟是按耐不住了。
刚走了一段路,旁边的野蔷薇丛中斜刺里就杀出一个人来:“宋书记,宋书记,我要告密。”
定睛看去,不是黄二娃的父亲又是谁。
宋轻云哭笑不得:“老黄,说了多少次了,告密是贬义词,你这是向组织反映情况,怎么了?”
“我要告陈尚鼎,告他投机倒把,破坏我们红石村的风水。”
宋轻云又笑:“人家建农庄恢复以前的梯田怎么叫破坏风水了?”
老黄:“不是这样的,宋书记你听我说,陈尚鼎把山上的石头都拉走了,说是进城卖钱。这不是破坏我们的风水又是什么?”
宋轻云吓了一跳:“把山上的石头都远走卖钱,非法采矿,这事是真是假?”
老黄:“不信你问陈中贵,这事是他告诉我的。陈中贵不是天天进城卖菜吗,他为了节约路费,就蹭拉石头的车。石头倒是不多,一天也就两车,可看起来很奇怪。”
“你等等,我马上问陈中贵。”宋轻云忙掏出电话给陈中贵打过去,问了问,果然和老黄说的一样。
小宋书记又抬起头朝山上看了看,远处的山腰上已经挖秃了一片。
虽然以前也是秃的,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陈尚鼎不会无缘无故把山上的石头拉走。
再结合他竟然把泥堆在万新客家屋后,事情变得越发奇怪。
难道陈尚鼎的目的不是为了修梯田建农场?
当下宋轻云顾不得和老黄多说,直接去了村口机耕道处守着。
过不了片刻,就看到一辆轻卡开过来,是陈尚鼎叫来的车。
宋轻云伸手把车拦下来。
司机是个叼着烟卷的小年轻,态度蛮横:“你谁呀,拦我车做什么?”
宋轻云:“车上拉的是什么?”
“你管得着吗?”
“我是红石村第一书记,还真管得着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
红石村一向人多,最近几日尤其热闹。恰好又是给冬小麦施肥浇水的日子,地里都是人。
见这边起了争执,农民都提着锄头铲子过来看热闹。
宋轻云又打了电话给村两委:“龚书记,我在村口,出大事了,请你还有全体村委会成员都过来。什么事,私挖滥采,违反水土保持法。”
第一百三十二章 建议街道把你换了
刚才还挺横的那个司机看道路被这么多农民堵住,看到大家手上亮闪闪的锄头,吓得额上冒汗,急忙掏出电话通知陈尚鼎。
对峙了半天,龚自信就和刘永华、陈建国、乐意等几个村委干部匆匆赶到。
还没等他们问究竟怎么回事,就听到响亮的喇叭声,陈尚鼎就开车冲了过来。
他倒是一脸平静,上前跟众人打招呼:“宋书记、珍信叔,永华,你们大动干戈,这是怎么了?”
龚自信哼了一声:“尚鼎娃,宋轻云说你私挖滥采破坏生态平衡,你今天得给我拿个说法来。不然,绝不轻饶。”
陈尚鼎看着宋轻云,笑眯眯问:“谁说我乱挖乱采了,宋书记,这个罪名好大,咱可承受不起。你说我挖了什么,采了什么?”
宋轻云指了指山上已经挖秃的几块地盘,又指了指那辆卡车:“尚鼎你看这山都被你挖成什么样了,这不是私挖吗?还有,你拉着这一车石头要运去哪里,想干什么?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龚珍信:“对,你要拿话来说。”
陈尚鼎装出一脸迷惘的样子:“我这是在建农场修梯田啊,这么大投资,要平整出那么多亩地做果园,怎能不动土?现在好了,我一动工,你就说我破坏生态平衡,请教宋书记你究竟要我怎么样,难道我什么都不干直接把果苗栽荒坡上。那样一来,果苗能活几棵。这样一来,这山就成无底洞了,我陈尚鼎就算投再多钱进去也不够赔的。”
说着,他掰着手指开始算,要想建成农场,方便机械作业,上山的路得修吧?还有,灌溉用的水塔、管子、水渠要修吧?化肥池要修吧?
育苗用的温室大棚要修吧,农场员工的中控室、堆放耗材的库房要修吧?
桩桩件件都要动土。
宋书记你的意思是我一草一木一快石头一坨泥巴都不能碰,我是神仙吗,吹一口仙气就能把农场给你变出来?
龚珍信皱起来眉头:“宋轻云,我觉得尚鼎说得有几分道理,毕竟这么大投资,机械一动起来,或多或少都会对环境造成一定影响,这也算是发展中的代价。”
陈建国也点头附和:“宋书记,龚支书说得对啊,反正都是连草都不长的荒山,早就水土流失了,破坏也破坏不到什么地方去,你就把这车给放了吧?”
红石村实在穷得太久,所有人都急盼这个项目能够落地。
其他农民也纷纷点头,议论说,“宋轻云是不是太激动了,没必要这么干吧?”“也对,听说宋书记和陈尚鼎最近红了脸,是不是故意整人家。”
“那不是废话吗,宋书记想要永华当村长,而今现在眼目下,尚鼎当村长的可能性更大,宋书记不高兴了。”
“那你说你要投票给谁?”
“你管我?”
“哎,想不到宋书记气性这么大?”
“废话,人年轻的时候谁没脾气,换你是他只怕跳得更高。”
“也是,咱们这里的水土养出来的人都是恩怨分明,管他是对是错,先报仇。”
……
村民们议论纷纷,口中的意思好象都觉得宋轻云有点小题大做,甚至有点吹毛求疵,借机报复陈尚鼎才嫌疑。
见舆论造起来了,陈尚鼎心中得意,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宋轻云。
从内心来说,他因为要参选村主任,倒不想和宋轻云这个驻村第一书记、选举办公室主任翻脸。可是,宋轻云先是指责自己贿选,现在又拦自己的车,如果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将来也没有人把他陈尚鼎当回事了。
况且,村主任一职得靠选票说话,又不是他宋轻云自己就能决定的,怕他个屁。
宋轻云也不急噪,平静地对龚珍信说:“龚支书,对于这事我有两个不太明白的地方想和你讨论一下。”
龚珍信不悦:“又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是正常施工,快让把车放了。”
宋轻云:“刚才我从万新客那里过来,看到她屋后堆了好大一堆土,都垒上一座山了。陈尚鼎当时和村两委提出要流转土地建农庄的时候说过,他平整了梯田之后会从山脚下取土,恢复山上的土层。就我看的情况而言,陈尚鼎不但没有运土上山,反把山上的土推下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龚珍信等人都是一呆,疑惑地看着陈尚鼎。
陈尚鼎好象是早就防备宋轻云有此一问,回答:“我农庄该怎么建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我现在把土壤推下山了,以后也可以拉上去,你凭什么就给我安一个破坏生态平衡造成水土流失的罪名。还有,怎么施工我不比你宋轻云懂,好歹也在商场上混了二十多年。”
他这次是彻底不给宋轻云留面子,意思是说你宋轻云就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孩,就是个学生娃娃,你懂得个屁。
龚珍信:“宋轻云,尚鼎说得有道理,大不了以后让他把土还回山上去就是。你气走了尚鼎,恶化投资环境,影响了我村扶贫攻坚战,是要负责任的。”
宋轻云也不急:“我愿意负责,好,这点先放在一边不说,陈尚鼎,我还有一个地方不明白,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你说要修梯田,山上所取的石头本应该垒在坡上,你怎么反而朝外面拉。难不成拉出去了,你以后还要还回来,难道说咱们红石村连堆放石头的地方都找不出来吗?难道说陈尚鼎你拿这些石头另有用处,那么,又用在什么地方,对你本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指了指车箱里的石头。
这么一说,大家终于觉得这事不太正常,也不再说话。
陈尚鼎淡淡道:“也没啥用处,这些石头就是建筑垃圾,我准备运去专门堆放建筑垃圾的添埋场倒了。”
w市有一个垃圾处理厂,还有一个垃圾填埋场,但很远,离这里有四十来公里。
按照市里的规定,任何工地产生的建筑垃圾头要统一运到填埋场处理,不能乱丢乱堆。
宋轻云笑问:“石头好好的放山上,拉去垃圾场倾倒,还赔上一大笔运费,你陈尚鼎是不是钱多烧得慌?”
龚珍信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严肃地问:“尚鼎娃,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尚鼎轻笑:“珍信叔,你还不相信我。实话跟你说吧,这山上的石头有的微量元素含量很少,其中还有一种影响水果的品质。如果用这些石头铺底,影响将来的产出。我是这么打算的,准备把这表面这一层石头都挖掉扔了,再运一批其他石头进来。是的,这样一来,我的投资就要翻一翻,成本压力很大。但是,谁让我是红石村人,谁让我要为家乡做贡献呢!”
说完,他就从包里掏出一大叠各式文件递给众村干部看,全是省什么研究所的土样、岩石化验分析报告,还有相关部门的文件和处理意见。
反正都是一堆数据什么的,众村干部也看不懂。
宋轻云只扫了一眼,就故意道:“原来这样,我都是误会你了。尚鼎,你这石拉过来拉过去的太麻烦,干脆在村里找个地方填埋好了。”
龚珍信点头:“可以,我们给你寻个地,这样你也能节约大一笔运费。”
陈尚鼎:“谢谢村两委,谢谢宋书记,不用不用,这玩意儿有一定毒性,对身体不好,放哪里都不好。当然,你们如果一定要让我把石头堆村里也可以,可放谁家的房子附近呢?”
他故意回头看了看那群村民:“老三,你家后面不会有片荒坡吗?”
那个叫老三的听说石头有毒性,忙摇头:“没有,没有,那块坡地我有用处,尚鼎,对不起了。”
陈尚鼎又问另外一人:“龚富叔,你看你家后面……”
那个叫龚富的大怒:“尚鼎娃,我还想多活两年,你敢给老子堆过来?”
众人都道:“是啊,有毒的,拉走拉走。”
龚珍信点头:“既然有毒性,那还是拉去垃圾场好了。”
陈尚鼎面上露出得计的微笑,吩咐司机:“开车。”
宋轻云:“我还是不能放。”
龚珍信的脸沉下去:“宋轻云你什么意思,放行,马上。”
陈尚鼎终于怒了:“宋轻云,你这是要跟我陈某人做对啊?我是借了你的谷子还你的糠,你至于吗?”
宋轻云:“我不相信你。”
“你是看我不顺眼吧?”
宋轻云点头:“对,我一直对你有看法,反正只要我在红石村一天,你就别想动这里的一草一木,更别说一车一车把石头拉走。”
“你你你……”陈尚鼎用手指了指宋轻云,然后转头看着龚珍信:“珍信叔,咱们红石村的人都被宋轻云欺负成什么样了,你得替我做主。不然,我马上撤资,以后红石村和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龚自珍信:“宋轻云,你给我让开!你不让是吧,好好好,我打电话找街道钟书记,找陆主任,就说你宋书记和村两委干部和村民矛盾突出,影响班子团结。我建议街道把你换了,换一个年纪大稳重的驻村干部过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要送你坐班房
这是把两人的矛盾表面化了。
刘永华等人忙道:“珍信叔,不要。”
宋轻云:“龚支书,给上级打电话反映情况是你的权力,任何人都不得干涉。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问陈尚鼎,等我先问完。”
陈尚鼎感觉自己不但已经彻底掌控局面,还顺带着把宋轻云赶出红石村,心中得意。
他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看着宋轻云,用讽刺的语调说:“宋书记,你有话快问,我还有事呢!”
宋轻云指了指车上刚用挖掘机挖下的大石头问:“这是黑曜石吧?开采许可证你可没办,你在商场上几十年,应该比我更明白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这是违法。”
陈尚鼎一张脸突地一白,捏紧拳头大叫:“宋轻云你放屁,少诬陷老子。”
他的反应太激烈太不寻常,众村干部都凝神朝车上看去,却看不出什么异样。
车上都是一人环抱的大石,山上已是司空见惯的那种子。
红石村是典型的丹霞地貌,这一点在w市很不寻常。
总的来说,w市处于高原和平原的结合部,境内的山地都是石灰岩和麻岩。但平原地区则多是砂岩。如此,才有紫色盆地的说法。
也因为正好位于结合部,所以,红石村山上的石头有两种,一种是红砂石页岩,另外一种则是石灰岩。
陈尚鼎要建的农场则在石灰岩那一片山区。
龚珍信怒了:“问完了,宋轻云,你少吹毛求疵……咦,什么叫黑曜石?”
宋轻云指了指那些黑色的石头,说:“就是火山熔岩凝结后,又经过几亿年地质运动所形成的石头,我不是学地质专业的也不太懂。刚才用手机搜索了一下,临时学了一点知识。支书、永华,各位村委干部,还有各位老乡,你们看这石头里颜色很深的部份,这些地方的石头很值钱的。”
“值钱?”众人都是一呆。
陈尚鼎急了,吼道:“宋轻云,你少胡说八道。”
宋轻云:“黑曜石就是黑石头,以前原本也不值钱,就是用破碎机破碎了用来铺高速公路的底基。不过,其中最黑的这些部质地细密,最近又因为有人炒做,价格炒得很高。简单说来,陈尚鼎把这一车石头运出去,把其中最好的部剥离出来,做成珠子,串成手串,一串能卖多少钱呢?”
他顿了一下,道:“我刚才在网上查了查,价值十几块。这一车石头我估计怎么也能做几千串,扣除运费、人工、加工费、流通环节的运营成本,你陈尚鼎怎么也得赚六七千块吧?一天开采三车,就是两万。一个月干二十天,那就是四十万,几年下来,赚个几千万当不在话下。所以……”
宋轻云最后道:“所以,你根本就不想投资农庄。你就是想以农庄为幌子私挖滥采,钻法律的空子。为了方便赚这笔钱,你这才来竞选村主任一职。所以,你才把山上的土朝山下运,把石头运出村去。呵呵,真让你遂了愿,这红石山被你挖上几年还不挖空了,环境是彻底被你破坏了。陈尚鼎,你说我说对没有?”
“啊!”众人同时惊呼一声。
不但村干部们,懂得使用网络的年轻人们纷纷掏出手机开始搜索黑曜石这个关键词。
陈尚鼎大叫:“诬陷,宋轻云,你这是诬陷,你就不是不想让我竞选村长,你想安插自己的人。珍信叔,你不能由着姓宋的一手遮天,你要相信我!”
有农民大骂:“陈尚鼎,祖宗留下的山,那可是龙脉,能由着你乱挖?坏了风水,算谁的?”
“凭什么你自己发财,这山凭什么让你一个人挖。”
“你实在太阴险了,奸商!”
……
“轰隆!”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众人的喧哗。
大家回过头去,只见村里腾起了一片小小的蘑菇云。
“怎么了,怎么了?”
“是不是煤气爆炸?”
“废话,咱们都是烧煤的,哪里有煤气,就算有也用不起。”
“看方向是万新客家。”
……
突然,又有电话铃响起,有人把电话打到刘永华那里去。
刘永华只听了一句话,就大吼一声;“出事了,万新客家被坍方埋了,陈尚鼎堆在她家后面坡上的土垮了!”
“啊,大狗还在家里,快,快去救人!”宋轻云想起这桩,惊得冷汗都出来了。
他大步朝前跑,一边跑,一边喊:“永华,快组织人手救人,龚支书,马上报告街道。如果大狗真被埋在下面,马上通知安监局,再报告消防队,其他人跟我来!”
原来,红石村山上的土壤都是红土,黏性大,结构紧,不透水,挺牢靠的。而这里的气候特殊,秋冬两季常常是两三个月不下雨,是旱季。
陈尚鼎也是大意了,从山上取下土后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堆在万新客家的屋后山坡上。
等以后赚了钱,再说修保坎固土的事。
事情怪就怪在前几天竟然淅沥地下了四五天雨,把土都给泡透了。
如果这雨继续下下去,或许也不会出事。
倒霉就倒霉在下了几天雨后开开始了艳阳天,大太阳晒下来,泥土热胀冷缩,终于坚持不住坍方。
宋轻云一想到陈大狗还在家里睡觉,这次估计是够戗了,就心急如焚。
他用尽全身力气狂奔,直跑得肺都要爆炸了。
众村干部也在后面追,刘永华大声吼:“所有人听着,带上家什去万新客家,大狗被埋了!”
乐意更是哭起来:“快救命啊,救命啊!”
龚珍信年纪大身体弱,跑不了几步就动不了。恰好陈新出来,“哎”一声,就把他扛在肩上。
还别说,陈新虽然吃了几个月素,身体素质并没有下降多少。
龚珍信知道非常时期也不需要讲究那么多,直接骑在新狗的肩膀上,摸出电话打个不停。
须臾,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有人连尘封已久的锣都找了出来,敲个不停。
神棍李双喜更是掏出唢呐使劲吹,吹的什么呢,《百鸟朝凤》。想了想,觉得不妥,换成《社庆》,还是不合适,最后换成现代曲目《好人一生平安》。
有人在骂:“李道士,吹吹,你吹个毛,不吉利!”
李双喜哭丧着脸,吹《百鸟朝凤》吹《喜洋洋》,真有事我不是更要被人打死?
等到宋轻云到了万新客家的时候,已经来了一百多村民。
定睛看去,宋轻云几乎晕厥过去。
只见万新客家的小搂已经埋了一半,两层小楼直接变成平房。
泥石流动能何其凶猛,自屋后的窗倾泻而入,然后从前面的门窗冲出来。
不但门窗都被震得粉碎,就连墙壁上也布满了裂纹,摇摇欲坠。
陈大狗因为有智力障碍,半夜起夜怕摔着了,就住在一楼。看眼前的情形,怕是不能幸免了。
这个时候,万新客已经赶到,顿时瘫软在地,大哭:“大狗,我的大狗啊!你死了,妈可怎么活啊?”
陈尚鼎看闯了这么大祸,一张脸已经没有了血色,喃喃道:“珍信叔,我我我……”
龚珍信还骑在陈新脖子上,就一脚踢出去。
陈尚鼎一时不防,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一圈。
龚珍信:“滚,以后别叫我叔!黄二娃,你们几个把人给我控制住,等上级来处理。如果让人跑了,我惟你是问。”
万新客哭了几声,猛地朝陈尚鼎扑来,张开十指就朝他脸上挖:“我不活了,我跟你这个杀人犯拼了。”
这一爪下去,陈尚鼎满面都是血。不敢反抗,只得用手抱头蹲下去,听凭发落。
刘永华大吼:“别闹了,救人要紧!”就提了锄头冲上去。
其他人也一涌而上。
陈尚鼎哭喊:“给我一个家什,让我来……等等,等等,我去调推土机,调挖掘机……大狗兄弟,大狗兄弟,不要死啊!”
“滚,你他妈给老子滚!”
“滚不滚,再不滚老子一锄头挖死你!”
众人都破口大骂。
忽然,有人咯咯大笑:“好好玩,真好玩,房子被埋了,我可以住二楼了。”
众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去,不是陈大狗又是谁。
万新客啊一声扑上去抱住儿子:“大狗,你这杀千刀的,你怎么没死,你吓坏妈妈了。”
惊喜这下,她又呜呜哭。
陈大狗:“我为什么要死?”
宋轻云也是大喜:“大狗,你不是感冒了在屋里睡觉吗?”
陈大狗:“爸爸,我刚才听到爸爸你的声音,我怕你骂我淋雨得病,跑了。不要骂我,不要骂我!”
“跑得好,跑得好!”宋轻云哈哈大笑:“娃,爹以后再不骂你了。”
万新客呸一声:“宋书记,我是最尊敬你的,不要占我和大狗的便宜。”
大家都哄一声笑起来,皆说宋轻云你真是,已经有个罗婆娘了,现在连万新客都不放过,还真不挑食。
“谁乱说话,别怪老娘不客气了。”万新客大怒,抓起地上的泥土劈头盖脸就朝陈尚鼎扔去。
陈尚鼎依旧抱着头:“又不是我乱开你玩笑,赔钱好不好?”
“谁要你的臭钱,我要送你坐班房!”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彩礼问题
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差点死了人。只两日,以前咆哮在山上的工程机械撤了个干净。
红石村恢复了平静。
村长选举日益临近,在外务工人员纷纷回家,一下子多了两百来人或许不算什么。但这批人在外都是赚了钱的,回家没事做,都跑竹花家里来打麻将。
龚竹家后院的地糊了出来,也干了,搭上棚,又摆了三台麻将机,放了六七张桌儿。每天上午九点,这里就高朋满桌,麻将哗啦啦响,扑克牌扔得满地都是,间或唧唧喳喳的聊天声、吵架声,沸反盈天——外出人员在外面都是赚了钱的,乡下没处消费,只能聚这里来。
说赌博吧,也不好界定,反正从上午九点到夜里十二点,你坐上一天也就三四百块钱输赢。
本地民风,或者说本省民风如此,还真不好管。
在外打工确实辛苦,这次回家正要好好放松,大家心情都非常好。
看到大家心情好,龚竹心情也好。废话,今天几百块的茶水钱收入,它不美吗?最重要的是,出了重大安全事故之后,不用街道出面,陈尚鼎自己就退出了村民主任的竞选。
现在,刘永华也没有值得一提的对手,出任村主任再没有任何悬念。
竹花眼睛都笑成了弯月,靠在柜台上,把瓜子磕得飞快。
大约是葵瓜子磕太多,她感觉自己有点上火,晚间得让家中死男人拿话来说。
正想着自己的日子越过越有滋味,一个声音传来:“竹花姐,这个还你。”
龚竹定睛看去,来的正是丁芳菲。
小姑娘将一瓶新买的土霉素药片递过来。
竹花哼了一声:“妹妹,那瓶药我又用不着,给你使是咱们的姐妹情分,你怎么还买瓶新的还回来?你还回来,我也没个使处。自己留着吧,养鸡场还用得着。再说见外的话,我可要恼了。”
丁芳菲见她生气,只得把瓶儿收了回去:“谢谢竹花姐,那等我家的鸡下蛋了,请你尝尝。”
“好的,你如果送鸡蛋过来我就要。”竹花忙招呼丁芳菲进屋坐着,又开了一瓶汽水递过去。
丁芳菲小口小口喝着汽水,满面惬意。
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喜欢零食,喜欢可乐。陈新家的条件差,别说汽水,菜里就没有一滴油水。今天喝到可乐,仿佛娘家时快乐的少女时光又回来了。
竹花和丁芳菲代表着红石村四十、二十两个年龄段最美的女子,新旧两代村花。
按说,女人妒忌心都强,但奇怪的时候她们在一起竟有说不完的话。
正聊着,就听到那边一声吼:“闷,再闷。”
“万新客,你不敲吗,再闷下去这把的输赢就大了。”
“黄明兄弟,我是不给你钱吗还是给不起?你少废话,跟不跟?”
“我想想,万新客,我觉得你在捉鸡。”
“那你跟呀!”
那边有一桌金花,坐了七八个人,其中就有黄二娃这个老牌客和万新客肥胖的身影。
此刻,其他几人退出了战场,只黄明还在和万新客顶牛。
黄二娃抓着手中的扑克牌,脸上阴晴不定,半天,才颓废地把手中的牌扔下去:“算了,不跟,谁叫你有钱,你这是仗势行凶。”
他的牌不错,是个杂顺。
但因为手上的钱不够,选择投降。
大家都感觉一阵可惜。
等看到万新客的牌只是一个对子的时候,都感慨,扎金花还得靠钱多底子厚,偷鸡才能理直气壮。
丁芳菲掩嘴轻笑:“竹花姐,黄明大哥这把被欺负惨了,听说万新客最近几天赢了不少。”
“钱都喜欢朝钱多的人手里钻,陈尚鼎刚赔了万新客二十万,她现在是村里活动钱最多的人,还不够她得瑟的?”想起这么大一笔数字,竹花有点嫉妒了。
“是啊,好多钱。我还没看到过二十万究竟是什么样子呢!”丁芳菲羡慕。
陈尚鼎是个精明的商人,这次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把自己弄去坐了班房。
首先,偷采山上的矿石违反《水土保持法》就够他喝一壶的。
其次,坍方造成万新客家的房子被泥石流掩埋也要解决。
那日之后,陈尚鼎立即被红石村民兵控制,送去街道法办。
陈尚鼎倒也积极配合司法机关的调查,很快认罪,调动机械和工人清理了掩埋万新客家的泥土,恢复了山上的地形地貌,并拿出二十万块钱赔偿家具、电器和屋内装修。
如此万新客才答应不再上诉。
陈尚鼎在拘留所拘留了五日,现在已经被放了出来,下一步估计还要被国土那边行政处罚。
受此打击,他以后也没脸再回红石村了。
龚竹:“妹妹,只要你家的鸡一下蛋,扣除独手爷、龚七爷、小小他们那一份,每年不也有十几万收入?现在这个养鸡场先不说,下来你还可以扩大规模,另外再建鸡场,几年过后,不什么都有了?”
丁芳菲突然叹息一声,满面担忧,不说话了。
竹花:“妹妹你怎么了,别不开心啊,你这样姐姐好担心。”
丁芳菲:“竹花姐,按说这两天就到了鸡下蛋的日子。那些蛋鸡我看吧,养得也是油光水滑的,怎么就没动静呢?别都有不孕不育,光吃不生?”
竹花扑哧一声:“鸡也能不孕不育?这话你可不能让乐意听到,不得把你家的房子都给掀了?她这人呀,敏感得很。昨天陈中贵在地里说今年的茴香不知道怎么了,本打算蓄薹留点种子明年用,结果连花儿都不开,这不是废物吗?恰好乐意经过,以为陈中贵是指桑骂槐,就不高兴了,喷了他一个狗血淋头。”
丁芳菲大惊失色,忙把手掩住小嘴:“不说了,不说了,我先回家去。”
她最近两天精神压力很大,和竹花说了半天话,感觉心情好些。
什么压力呢?
主要是娘家的压力。
前番她实在太想陈新了,想得抓心挠肝,偏偏死男人对她爱搭不理。
没办法,只能杀上门去要个说法。
她就骗家里说自己在城里找到个看门市的工作,吃住都在城里,逃了出来。
还好一切顺利,陈新对丁芳菲说了实话。道,自己不是不喜欢她,不是没有好感。主要是考虑到还有个孩子,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离异家庭的娃很可怜的。
他想争取一下,看能不能与前妻重归于好。
再说了,自己一个离婚男人,还有个孩子,家里穷得饭都吃不上,小丁你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在我家不是毁了你吗?
丁芳菲说我不嫌弃你啊,我图得就是你这个人。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喜欢就是要在一起,事情就是那么简单。至于你前妻那里,她要跟你和好,我二话不说马上走,决不纠缠。
我就是一个苦命的人。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一哭,陈新就感动了;一哭,陈新父母就恼了,提起大巴掌对着儿子就是一顿抽。
渐渐地,陈新也想通了,自己与前妻和好只是一种幻想,人变了心,要想拉回来却难,还不如珍惜现在,珍惜身边人。
顺其自然,他和丁芳菲爱上了,也住在了一起。
普通人的感情生活没有那么多暴风骤雨,就这样简简单单。
既然在一起了,就得考虑将来。
但她现在陈新家住着的事情一直都瞒了家里,原因很简单,陈新家实在拿不出彩礼钱。真跟家里说了,爹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
三十万的彩礼可不是开玩笑的,陈新父母这几日到处借钱要凑这笔钱。
农村是个人情社会,如今彩礼都高,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够承受的。通常情况下需要负债,全家老小一起还,还上七八年甚至十年才能还清。
因为家家都是如此,所以,一说是借彩礼钱,亲戚朋友都乐意帮忙。
但陈新父母这是豁出老脸不要给亲戚朋友开口却被人无情拒绝。
亲戚朋友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如果你家不弄这个养鸡场,这钱我借。新狗一个月四五千工资,节约点一年存四万没问题;你们二老再再外面打零工,存个两万,五年就能把这笔债给了了。
可是,你们养了这么多鸡,见天上千饲料钱,已经欠下林路涛天文数字。鸡养成了自然一好百好,可如果搞砸,你家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现在鸡瘟又凶,很多养殖户家的家成片倒下,血本无归,风险实在太大。
不是我们不借钱给你,如果你家的家下蛋,我就借。
陈新父母没想到亲戚朋友以前说得好好儿的,现在却变了脸,气得差点吐血,却无力反驳。
如今,陈新妈额上还勒着一块白布,说头疼,整个看起来也恹恹的。
她以前是个多么精干的老太太啊,和三叔吵起架来,地皮子都被她的怒啸声震得颤三颤。
离开竹花那里,回到家后,丁芳菲心里有点难过。
陈新看她脸色不太好,问怎么了?
他厂子的效益不好,让工人回家待岗,只发一千多块底薪。
据工友反馈回来的消息,老板估计撑不了两个月,大家还是提前找工作,别死等了。
陈新家的鸡按说这几天就会下蛋,事关重大,自然没心情去找工作,索性就在呆家里干活。
他正在清扫鸡舍。
丁芳菲轻叹一声:“我有点愁,这鸡怎么还不下蛋啊?新哥,你说这鸡不会不下了吧?”
陈新:“不会的,你看这些鸡长得多肥啊!”
“尽顾着吃,对于下蛋的事就不上心了。”丁芳菲很生气,骂母鸡们:“一群吃货。”
陈新倒是沉得住气:“就这两天,不用担心。瓜熟蒂落,真到时候,它们就算不想生也憋不住。耐心,耐心,别多想。”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还是不下
“宋书记,我能和你说两句话吗?”一进村两委办公室,独手子就提起毛巾在自己身上抽着,抽得满屋都是灰尘。
乐意尖叫:“独手爷你在干什么,受不了,受不了。”就掩了鼻子逃出去。
选举日期日益临近,这几日全体村委干部几乎都聚在村两委筹备此事。
今天人也算是来得齐了,宋轻云正和刘永华、陈建国、乐意、黄葛核实选民名单,商量到那天的程序步骤。
龚珍信不在。
陈尚鼎是他一心要推举的人选,这次闯了如此泼天大祸,龚支书很受打击。
威信受损是一回事,主要是好好的一个项目结果竟然是一场骗局,老爷子精神上受不了。
再加上身上基础性疾病不少,这几天都躺在床上。
没办法,村两委只能由宋轻云和刘永华支撑着。
都是大老爷们儿,一点灰尘也算不得什么。
宋轻云就问:“独手子,怎么了,是不是养鸡场那边出了事?”
独手指:“你怎么知道的?”
宋轻云轻叹:“按照时间推算,上周你们养鸡场的鸡就该产蛋,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我一直在关注此事。”
独手子右手只一张光秃秃的手掌,毛巾抽了几下后就脱手而落。也不去拣,一屁股坐椅子上,“是啊,上周就该下蛋了,拖到现在,光饲料费就多出去六七千块,换谁都受不了,我这心窝子都天天疼,更别说陈新一家人了。”
他又说了陈新父母为了陈新和丁芳菲彩礼借钱被拒一事,道,现在陈新一家将来的日子都着落到那五千多只鸡身上。
新狗爹妈一晚上要起来五六次跑鸡舍去看鸡下蛋没有,天这么冷,他们那么大年纪,身体受得了吗?
好不容易把两老劝去睡了,第二日天不亮,他们又跑过来,问“下了没有,下了没有?”
还是没下。
两个老人不高兴了。
一不高兴就吵架,老两口互相吵。陈新妈骂陈新爸爸没用,混了一辈子,连三十万彩礼都借不回来,你毁了我不说,还毁了我儿。陈新爸吵不过,负气道,你现在离婚还来得及。
这不是火上浇油骂,二人差点打起来。
陈新妈除了和老头子吵,还和陈长青吵、和独手子吵,和红脸蛋吵……至于陈中贵,人家天天往城里跑,你就算想吵也找不着人。
鸡老是不下蛋,独手子他们几个贫困户小股东也在互相吵。
你怨我做的鸡笼样式不好看,做工不精细,鸡住在里面不舒服,自然不肯生育。
我怨你铲鸡屎的时候卫生打扫得不干净,把鸡臭出不孕不育。
吵到后面,红脸蛋的病犯了,吃了药这几天一直在家休息。
龚七爷得了抑郁症,现正在家里看臭狗屎般长达九十集的古装宫斗剧调整心态。
至于丁芳菲,好象也不对劲,端一张凳子坐在鸡舍里,对着母鸡们一看就是半天,整个人都好象是魇住了。
独手子罗罗嗦嗦说了半天,等他说到不孕不育的时候,乐意脸色变了。
宋轻云忙扔过去一包开心果。
独手子:“宋书记,你得去管管啊!”
宋轻云:“我可管不了母鸡,好吧,这就去看看。”
独手子大喜,说那太好了,宋书记你最会做思想工作了。
宋轻云:“啥,做蛋鸡思想工作,我又不是公冶长?”答应这事后,他又转头对刘永华说:“去了陈新家我下午回城,最后再请一下吴副书记,当时候请他出席选举会。家里的事永华你最后再看看又什么地方需要完善,另外,你和建国乐意去看看支书,大家随分子买点东西,我你先垫着,等发了工资还你。”
在去陈新家的路上,宋轻云给柳书青打了个电话,想请教他一下。电话不通,又打去办公室,那边回答说老柳去西面高原地区支援农牧民。最近高原地区雪灾,移动的信号塔被压塌了好几座,正在抢修,估计还得三五天才有手机信号。
宋青云无奈,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柳科学家发给自己的养殖资料,还是没有找到鸡死活不下蛋的原因。
到了地头一看,陈家人果然都是有气无力的。
问陈新妈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回答说还是疼。
她的头上终于不包白布了,但额头上还留着一条布勒出的印,可见是她当时是何等的用力,又是何等的痛苦。
陈新爸爸也不说话,就蹲在鸡舍门口卷了叶子烟,吧嗒吧嗒抽着,空气中全是火辣辣的烟草味道。
陈薪闷头打扫着地。
倒是丁芳菲很热情,上来打招呼:“宋书记你来了,多大点事啊还能惊动您?新哥,新哥,快叫人啊……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正在一只一只地把鸡从鸡笼子里抓出来,用手在摸着什么。
宋青云赞道:“鸡养得真好啊,都是鸡届大美女。对了,丁芳菲你不是整天坐在这里发呆吗,看你样子好象没事了。”
丁芳菲被他这句话逗得咯咯笑起来,道:“书记你来了我自然不能发呆,我正在应鸡呢!”
宋轻云:“什么叫应鸡?”
“就是看鸡肚子里有蛋没有,有的话,最多三个小时就能生下来。”
“我不明白,你摸一下就能摸出有没有蛋。”
丁芳菲:“摸一下自然是摸不出来,你得把手指伸进去。”
宋轻云定睛看去,这才看明白,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丁芳菲是真的把手指从鸡的拉大便的地方戳进肚子里去,还搅了搅,最后遗憾地扔回笼子。
鸡很痛苦。
但丁芳菲心里更痛苦,口中喃喃埋怨:“你们每天吃这么好,休息得这么好,又在这么好的笼子住着,竟然不生蛋。你说,你们对得起我们一家,对得起独手爷小小他们,对得起宋书记吗?”
我们的小宋书记确实被吓住了,很奇怪的新知识。
良久才道:“丁芳菲,你应完后记得洗手。”
“这鸡怕是养砸了。”丁芳菲一脸黯然:“宋书记,林路涛林老板那里的饲料钱我会去了的,绝对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突然,一直不说话的陈新道:“就算要去了也是我去了,丁芳菲,这事与你无关,你回家去吧!”
丁芳菲一楞:“新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陈新没本事,不但赚不来钱,出不了彩礼,还要欠下一屁股烂债,你何必跟我一起受苦,回家去吧,咱们分手。”陈新痛苦地抱着头。
“新哥,你是开玩笑的吧?”丁芳菲笑嘻嘻问。
陈新眼圈红了:“不是开玩笑,我对不起你,我是个废物。”
丁芳菲突然抓起一把切菜的刀当一声扔在陈新的面前,喝道:“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来,对着我脖子来,把我砍了。”
陈新哭出声来:“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你就是我心头肉啊!我太没用了。”
外面,陈新妈也大放悲声:“我命苦啊,我太苦了,我嫁到陈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新狗我也不活了,你把我也砍了吧!”
陈新爸爸还在抽烟,他已经彻底被烟雾笼罩了。
宋轻云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劝了半天,又道:“我马上就要回城,等明天我去农林局找其他专家问问,总能找个办法。你们不要急,也不要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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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新家出来后,宋轻云心中很难过。
他回城后也没有回单位,先去了农林局。至于吴胖子那边,晚上去也不迟,反正还得给他家的娃补习英语。
上次送大米过来后,又因为柳书青的关系,宋轻云和几个农艺师关系不错。
被他们在商超被敲诈了八十块钱的豪华冒菜大餐,刷了信用卡结帐之后,农艺师们才剔着牙说,母机不下蛋估计是养得太肥,太肥就不会下蛋。
宋轻云很疑惑,问这是什么道理。
农艺师们说,生物是有繁殖的本能。尤其是在生活条件艰苦,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生育**就会格外的强烈。
别说动物,人也是这样。比如战争或者大灾难之后都会出现婴儿潮。
我们看过你发来的照片和视频,那鸡是养得不错。可就是生活得太好,没有生存危机,鸡的营养都用在长膘上面,自然就不下蛋了。
话又说回到人身上,就拿你这种小年轻来说吧,生活得过悠闲自在,连婚都不肯结,更别说生孩子。
宋轻云急了,你们说家禽别扯我身上,能这么打比方吗?老哥,我觉得你们是在忽悠我。
忽悠归忽悠,但他们的话好象有点道理。
解决的办法也只能让鸡减肥咯。
问题是,这肥减下去容易吗,度怎么把握,别把鸡给饿死了?
死马当成活马医,宋轻云把农艺师的意见反馈给陈新,说今晚明早就别上鸡饲料了,喂点菜叶子和水就好。
陈新说好的,我听宋书记你的。
听他情绪不高,宋轻云问家里怎么样了。回答说,大家情心情平稳了些,没有什么大事。
“没事就好。”宋轻云结束通话就去了吴副书记家。
课倒是没有补,两人尽顾着说马上就要开始的村民主任选举的事,聊到晚上十点。
第二日当他开车回到红石村,刚过竹花小卖部,独手子远远跑来把车拦住。
宋轻云一脚急刹,吼:“独手你干什么,我如果一不留神不是那你给撞死了?”
独手子:“宋书记,快出事了。”
宋轻云:“怎么了?”
独手子:“小丁的爹找上门来问陈新爹妈要说法,还开了一辆卡车过来,说是要把鸡都拖走,当肉鸡卖了换钱。”
说完话,他不住顿足:“完了,完了,饲料肉鸡根本就不值钱,二十块一只,五千只也就十万块钱,恰好够饲料,我们这不是白干了吗?而且,这钱丁芳菲的爸爸说了,算是预付的彩礼,要留下,不会给陈家的。”
“啊,那我得去看看……哎,独手,你磨蹭什么,坐我的车过去呀!”
在去陈新家的路上,宋轻云这才从独手子口中问清具体情形。
这事坏就坏在丁芳菲头上。
原来,昨天陈新一家四口哭了一场之后,丁芳菲愁啊,没办法只得打电话回娘家把这事给她父亲说了。
丁芳菲父亲听说女儿最近一月都住在陈新家,还骗他说是去城里打工,很生气。
丁芳菲说现在陈新家这道坎实在是迈不过去了,见天一千多块钱饲料费,不喂,鸡就得死。你们手头不是还有十万块给大哥结婚准备的装修费吗,先借来把这一道关过了。
老丁大怒,我彩礼都没见到一毛,你反问我要十万块,凭什么?闺女,陈新人是不错,可他实在他穷,现在他的鸡场摆明砸锅了,要背下一笔巨额债务,你跟了他以后日子还过不过?干脆和他分手好了,一了百了。
丁芳菲说了不了,我和新哥都睡一块儿了。
老丁心中流血,说,睡一块儿又怎么样,现在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个?
丁芳菲说,我有了,怀孕了。
老丁说怀了也不怕,打掉。
丁芳菲回答打不了,找大夫看过,说我体质弱,打了怕以后怀不上,爸爸,你是不是不想当外公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孤苦一辈子。
老丁当头被打了一记闷棍,最后没办法,只得答应第二天一大早送钱过来救命。
可老丁不是个善人,如何肯吃这么个大亏。到红石村之后,不但没有给钱,反带了一辆卡车,要把鸡全部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