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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74章 功行圆满

    蓝桥其实早从花语夕处得知,要练乾坤诀最后的第六层,需要夫妇圆房。

    此时他故作不知,装出惊喜的神色道:“所以我们到可以练第六层的时候了?”

    白雪音赧然颔首,取出那卷乾坤诀的秘笈。

    她缓缓展开秘笈,翻到写有第六层功法精要的部分,直到看清秘笈上一行行的文字,才知道自己又做了个愚蠢的选择。

    秘笈上的字迹为几十年前沈心流亲笔所书,其为清晰地指导后人习此绝学,对乾坤诀的运气法门,包括男女二人练功时的姿势都有详尽而露骨的描述。

    这些奇怪的字眼被白雪音用清妙的语声念出来,顿时让屋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奇怪。

    白雪音如同芒刺在背,短短的几页纸,念下来却好似过了几十年般漫长。

    就连蓝桥也替她感到尴尬,又怕说话影响她更尴尬,只好硬着头皮,期盼她赶快念完。

    当终于念罢最后一句话,白雪音揩了揩滚烫面颊上细密的香汗,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我今天是怎么了?恍恍惚惚的,什么都做不好。

    她暗暗自责,默默收好秘笈,垂着头问道:“师兄都记住了吗?”

    蓝桥微微一笑:“学生等下便请先生查验,若有差池,先生打我手心。”

    他自以为答得幽默,不料白雪音却把头垂得更低,手指不住缠弄着衣角,半晌才微嗔一声,委屈地道:“师兄欺负人。”

    她这句话原是出于少女本能的矜持,说出口后却怕蓝桥因此不悦,误会自己不愿和他圆房,顿了顿又道:“沈大师创出这样的武功,应该也是用心良苦,让只有真心相爱的两人才能共同攀上武学的巅峰。”

    蓝桥点头表示同意:“真正厉害的武功,本就不该绝情寡义,而应是由爱而生。子翼也是在得到珠儿姑娘爱的滋润以后,才在剑法上更进一步,自创出凌音剑法的音空和音断两式。”

    “至于乾坤诀嘛……”他说到这,伸手在白雪音的头上揉了两把,“虽说顶尖的武功是由爱而生,但我今日可不是为了练乾坤诀才和师妹成亲的。”

    “你把人家头发都弄乱了。”白雪音娇嗔着重新梳理秀发,然后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那是为什么?”

    蓝桥露出“大尾巴狼”似的憨笑,挠着头道:“呃,大概是贪图师妹的美色……哦不,应该是贪恋师妹的温柔才对。”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白雪音抡起小粉拳,在蓝桥胸口上雨点般连捶了好几下,“就会说好听的糊弄人家。”

    她嘴上虽然嗔怪,心里却对蓝桥“臭不要脸”的情话十分受用,俏脸没绷多久,旋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白雪音今日骤得蓝桥示爱,虽然十分大胆地一口答应下来,也得到了叶雯的支持和肯定,但她毕竟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真到了和蓝桥独处一室的夜晚,又是在他们刚成亲这样暧昧的气氛下,羞涩自是难免。

    但她同时也知道,这是她苦盼了太久的幸福,若不能牢牢把握,不但蓝桥难以尽兴,自己在若干年后回想起今天,心中也难免遗憾。

    她想到这里,忽然打起精神,提醒自己不能再想以前那样被动和害羞,应该更勇敢一些。

    “幸亏我小时候是被师尊带上了天莲峰,如果真被阿公收养回家,做了师兄的妹妹,就不会有今天了。”她情意满满地凝视着蓝桥,美目现出慑人的神采,让蓝桥看了也是一呆。

    “师妹你……”

    “我给师兄讲个笑话听吧。”白雪音甩掉鞋子,收起双腿,改以两臂环抱,下颌枕着玉膝,巧笑倩兮地道。

    “哦?”蓝桥饶有兴致地道,“你会讲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白雪音眼睛转了转,悠然道:“有一天,两个饺子成亲了,新郎应酬完外面的宾客,回到房间里一看,却看到床上躺着一个肉丸子。”

    蓝桥十岁出头便开始闯荡江湖,自然听过这个流传极广的笑话,甚至早在她说到“两个饺子成亲”时就已知道下文。但他见白雪音讲得认真,便仍装作好奇的样子,等待她继续讲下去。

    白雪音接着道:“新郎很惊讶,问床上的肉丸子,你是谁呀?”

    蓝桥配合地问道:“是啊,新娘子呢?”

    白雪音莞尔一笑:“那个肉丸子娇羞地说,夫君讨厌,人家脱了衣服,你就不认识啦?”

    她声音好听,语气腔调又学得惟妙惟肖,蓝桥以前虽听过这个笑话,此时此刻听来,仍忍不住捧腹大笑。

    白雪音见自己的笑话成功调动了蓝桥的情绪,内心也很振奋欣喜,仿佛完成什么了不起的大成就。

    “太好玩了。”蓝桥拍着床板道,“你把最后一句再说一遍。”

    白雪音稍稍一怔,仍依言重复道:“那个肉丸子娇羞地说,夫君讨厌,人家……”

    “再说一遍。”蓝桥有些粗鲁地打断了她。

    白雪音咬着唇道:“肉丸子说,夫君……”

    “叫夫君。”

    “夫君……”

    白雪音这次刚叫出口,忽觉眼前一黑,屋内唯一的一盏油灯已被蓝桥用掌风吹灭。

    只剩下一缕轻烟,在窗外月色的映衬下,缥缈缭绕。

    ……

    第二天一早,当蓝桥再次醒来,白雪音的这间小小的石屋已被明媚的阳光填满。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身体上,精神上,他只觉自己的状态攀上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不但前日所受的多重内伤尽数痊愈,他周身的经脉更是被加强拓宽至仿佛能承载汪洋大海,洪流一般的阴阳真气在他强化后的经脉中奔涌不息。

    那种饱满、充实和旺盛带来的喜悦感,让他忍不住纵声长啸,正如他乾坤诀第五层神功初成时,在林中不住奔跃一样。

    他的五感也尽皆提升至更高一层的敏锐度,此刻虽只平躺在床上,他却能把方圆几十步内任何细微的声音尽收耳内,哪怕一只飞虫扇动翅膀,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那种动人的生命感受,非文字所能形容万一。

    白雪音不在他的枕边。

    他赤着脚跳下床,绕过床前的屏风,就看到昨夜的俏佳人正对镜梳妆。

    “师妹。”

    白雪音此时手里还拿着粉刷,回眸看向蓝桥。

    嫣然一笑,俏靥生辉。

第675章 踏上征途

    蓝桥也不说话,就静静站在白雪音的身后,看着她梳妆完毕,从镜中朝自己一笑,这才回去穿好衣裤鞋袜。

    白雪音烧了一壶热水,倒在盆里侍候蓝桥盥洗,脸上带着满足的浅笑,笑意中又含着些许羞涩:“师兄,水温可还合适?”

    “合适。”蓝桥捉住她在水中替自己涮毛巾的纤手,感慨地道,“今早醒来看到你的时候,我真有一种把美梦做到现实里的感觉。”

    白雪音啐了一声道:“呸,师兄又糊弄人家了。”

    话虽如此,她却也不再羞急地将手收回,而是任由蓝桥捉着把玩。

    和她闹了一阵,蓝桥收拾齐整,和她一起走出屋门。

    才一出门,蓝桥就再次被自己大幅提升的感官所震撼,但见几十步外的三大宫上,每一扇窗,窗纸上细小的破洞,每一片瓦,瓦片上的每一条裂纹,都在他眼中清晰可见。

    回首再看远处的群山,几十里外山坡上的一草一木,也都被他看得纤毫无误。

    阳光洒落,照射在天地万物之上,再投入蓝桥的眼帘,色彩变得异常丰富。有了此刻的视觉体验,他几乎怀疑在今日睁眼之前,以前的自己是不是个瞎子。

    他的嗅觉也变得灵敏至极,鼻尖只轻轻一动,就嗅出后山吹来的饱含林木香气的晨风里,还夹杂着一股特有的幽香体息。

    他对这气息再熟悉不过,沿着香气找去,就看到了藏在屋后的花语夕。

    花语夕背倚墙边,含笑看着他们过来,丝毫不以自己在墙角偷听的行为为耻,主动上前抱住白雪音,一边趁机探她脉象,一边狡黠地笑道:“看妹妹的样子,昨天应该没被欺负得太惨,这大笨鱼,出门前我特别提醒他来着,让他对妹妹温柔一点……呀,妹妹体内的火毒已经完全清除干净了!”

    白雪音火毒之患已除,不但功力尽复,且因练成了乾坤诀第六层的关系,和蓝桥一样有显著的境界突破,修为远胜往日,信心自也随之暴涨。

    “你应该问问他,有没有被我欺负才对。”白雪音笑着挥出一道掌风,掌风吹到石屋的窗上,窗格立时结起一层厚厚的冰霜。

    “行了!”花语夕笑着拍了拍手,“以后我做冻豆腐的时候,可以叫你帮忙。”

    她接着看向蓝桥,蓝桥昨夜神功大成,不但目光变得深邃,就连体型也更似挺拔了几分。他虽就那样随意地站在檐下,却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让花语夕不禁面上发烫,心儿都跳漏了半拍。

    白雪音的五感同样得到大幅增强,立刻把握到花语夕的微妙变化,笑着打趣道:“姐姐动情哩,快,师兄快吻她。”

    花语夕见蓝桥一脸坏笑地朝她逼近,大嗔道:“你敢过来,我咬死你。哼,这才第二天,就拉着小老婆一起欺负我。”

    “你咬啊。”蓝桥厚着脸皮把一条手臂伸到她面前。

    花语夕毫不犹豫,一口咬在蓝桥的大臂上,只把蓝桥疼得“嗷”地叫了一声,白雪音则在一旁掩面发笑。

    “喂,新来的妹妹。”花语夕放开蓝桥,又走到白雪音面前,“你武功恢复了的话,这群英卫的队长,你想不想当?”

    “这话姐姐若是昨天问,我心里真是一万个愿意。”白雪音轻叹一声道,“但当我现在真的体会到境界突破后的动人之处,却只想先闭关一段时日,适应这个前所未见的新境界,把这武学上的天赐之宝一点点消化吸收。等我把剑法提升到与乾坤诀的功力相匹配时,就是我出关下山,大有作为之日。”

    蓝桥看她说的认真,心下也不禁点头。他自己因有虚烬十方这种顶尖的功法,对乾坤诀带来的功力提升可谓求之不得,来之能用。

    而白雪音的剑法仍停留在她以前的境界,她现在功力大幅提升,以原有的剑法很难把乾坤诀第六层的功力十成十地发挥出来。所以单从武道的角度来看,此时闭关,对她实是大有裨益。

    “也好,那你不妨在天莲峰上再留几日,剑法上有什么疑问,还可以向师叔请教。”蓝桥同意道,“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又要分开了。”

    “啧啧,酸死了。”花语夕做了个鬼脸道,“你剑神大人还要人家雪音妹妹保护吗?让她保护我这个靖难盟的掌印人才是真,省的哪天我给人害死了。”

    白雪音怯声道:“可我留下的话,群英卫的队长……”

    “放心吧,我已为你找了个替代者。”花语夕一笑,拍了拍白雪音的肩膀,“妹妹你就专心留下来陪我,跟着那个花心大萝卜有什么好?”

    三人一路走到莲心广场,就见广场一角剑气纵横,唐梨一身劲装,站在场中以一人之力对敌群英卫中的十四名好手,丝毫不落下风。

    她昨夜施展“醉花荫”的功夫,把华锋体内的杂气连带他苦修二十多年的内家真气全数吸纳,功力大增,慕容英独创的“镜珲剑法”在她手中使出,威力自也今非昔比,一面面真气镜挟着劲风四处飞卷,把一众高手逼得连连后退躲避,竟无人能欺近她周身五步之内。

    其他各门派的高手围作一圈观战,无不看得如痴如醉,感慨唐梨后生可畏,或许用不了几年,就能青出于蓝,超越名列风云榜的慕容英。

    “锵!”

    唐梨还剑归鞘,众人齐声喝彩。

    场上被打得狼狈不堪的群英卫好手们也都心服口服,对唐梨的剑法武功赞不绝口。

    华锋更是兴奋,坐在场边不住地挥舞手臂,只是面色还显得有些苍白,一副纵欲过度的虚弱模样。

    花语夕远远地看着,心下也生出小小的得意之情,问蓝桥道:“你看这群英卫的队长,让唐师姐当如何?当然还要带上华师兄,你别看他现在虚,用不了太久也能练起来的。”

    “这是自然。”蓝桥感叹道,“有你安排,什么都不用我费心。”

    于是花语夕和蓝桥一起宣布,让唐梨担任四十九人群英卫的队长,待用过早点,便和蓝桥一起下山。

    很快到了下山的时候,蓝桥、风夜菱、凌羽飞、马和、朱高煦以及夏霜施妙儿两位婢女,再加上以唐梨为首的四十九人群英卫,众人聚在一起,与留在天莲峰上的群雄话别。

    花语夕将继续主持盟会,和其他留在天莲峰上的群雄一起,商讨众门派下一步各种行动的细节。

    她与蓝桥和风夜菱依次拥抱,然后嘱咐道:“夫君,你今日虽然神功大成,但兵凶战危,千军万马中没人认识什么剑神大人。切记对战场保持敬畏之心,不可以胡乱逞能。”

    蓝桥点点头,反手又抱住她道:“放心吧,我会保全好自己,不让你和师妹守寡。”

    张道闲也加入了群英卫,和留下的慕容英依依惜别。众人正待出发,就见冷晗背着个包裹,一路小跑地过来。

    花语夕蹙眉道:“义父,你这是去哪?”

    冷晗洒然笑道:“决战在即,怎能少了我冷一明?”

    花语夕急道:“可你的武功还没有恢复啊。”

    “能骑马能跑路,不拖后腿就行了,只要不去跟敌人肉搏,我这把老骨头凭着经验给支支招,应该还是能帮上忙的。”冷晗说着看向朱高煦,“煦儿,你说是不是?”

    冷晗是朱高煦的恩师,后者自然不能否认:“有老将军指点,我军必然上下一心,如虎添翼。”

    花语夕见朱高煦也如此说,知道拦不住他,只得无奈地道:“多保重啊。”

    冷晗笑着点头。

    “就此别过。”朱高煦见时候不早,一挥手,带领众人走上下山的山路。

    冷晗排在队尾,转过身刚要迈步,就听叶雯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活着回来。”

    冷晗没有回头,伸起一臂挥了挥手,洒然随队而去。

第676章 徐州城下

    事实上,早在蓝桥等人离开北平前往天莲峰的同时,南北两军已经进入大战之前互相试探的相持阶段。

    二月初一,朱棣遣朱能、丘福为先锋,率军五万,绕过济南东昌等大城,直插济宁。其余大军合计十五万则在保定府集结候命,待朱高煦蓝桥等人到齐后,也立刻开往济宁前线,总兵力超过二十万。

    适时济宁本有南军大将平安、何福、陈晖等人驻守,盛庸欲重演东昌之战时诱敌深入之计,命他们只在济宁做出象征性的抵抗,便趁夜撤出。

    朱棣唾手得济宁,接着又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沛县,其作战进程与东昌之战前连夺沧州德州几乎一模一样。

    最后,当朱棣的大军越过汴水,抵达徐州城下时,他感叹道:“诱敌深入嘛,这就是盛庸选定的战场了。汴水之南,淮河以北,此处山峦起伏,河网密布,我北方骑兵的机动性和作战能力将受到最大程度的限制。”

    果然,徐州城再不似济宁沛县,负责守城的陈晖再不轻弃,而是据城坚守。

    朱棣连攻数日,见陈晖始终死守不出,便召来诸将商议对策。

    “子翼,你先给大伙讲讲,南军各部的驻防情况和兵力分布。”

    凌羽飞一抱拳,朗声道:“据末将最新探得的消息,南军总共分为三部。”

    他说着拔出宝剑,在中军帐的地上划了三条长线,一一解释道:“这三条线可近似看做平行,代表从汴水到淮河的三条主要河流,最北是汴水,最南是淮河,中间这条是睢水。”

    “我们此刻在这。”他在汴水的南岸划了一个小圈,用剑尖指着那个小圈道,“这是徐州,由南军大将陈晖驻守,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蓝西野,城内兵力在六万至七万之间。”

    他接着又在三条长线中间的睢水南岸划了个圈:“这是宿州,南军大将平安、何福在此驻防,兵力应在十万上下。”

    最后,他又在表示淮河的长线上划了一个大圈:“最后是盛庸的中军本部,驻扎在淮河以北的淮上,兵力约十五万。”

    朱棣点点头,大步走到凌羽飞身边,问他借了宝剑,也划了一条线,却是把象征徐州、宿州和淮上三座城的三个圆圈连成一条线。

    “汴水、睢水和淮河,都是从西北流向东南,而徐州宿州淮上三座城的连线,则是从东北连向西南。三条河,三座城,盛庸据水网设防,极有法度,确有兵法家的严谨。”

    “这样一来,战场就自然地被分隔成两片,一片是这三城连线的西北方,也就是三条河的上游,他让给我们。另一片是三城连线的东南方,也就是三条河的下游,他坚决不让。”

    “我们没有水师战船,占据上游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意义。而盛庸只要守住这条防线,就可以掐断我们直捣京城的进军路线,从而陷入令人绝望的中原缠斗。”

    “他是看准了我们劳师远征,想活活拖垮我们。”

    朱棣对战局的分析鞭辟入里,尽显他作为一方主帅卓越的军事才能。

    丘福提议道:“所以,我们应该围而不攻,切断徐州的粮道,逼何福和平安从宿州支援徐州,然后在半途伏击他们。”

    朱高煦道:“老丘说的是围点打援,我还有另一种想法。”

    朱棣喜欢让下属集思广益,欣然道:“煦儿且说说看。”

    “围点打援好用是好用,就怕平安何福他们有所防备,来的时候谨慎小心,我军兵力算不上有绝对优势,若再陷入他们与陈晖的内外夹击,恐怕占不到多大便宜。”

    朱高煦身为朱棣次子,也不必太在乎丘福的面子,侃侃道:“比起围点打援,我们还可以试试兵分两路,一路围徐州城,引平安何福来救,另出一路奇兵,想办法绕到睢水南岸,趁平安何福走后宿州空虚,一举拿下宿州城。”

    他这话一出,包括朱能和张辅在内,燕军一方的各大将领都是频频点头。其中虽不乏有讨好他这位二殿下的意思,但更多的人也确实发自内心地赞同他的想法。

    朱棣沉吟良久,目光终于落向一旁的蓝枫:“清欢,你怎么看?”

    蓝枫略一思忖,首先朝朱高煦挑了挑大拇指:“二殿下这一计比平安何福他们多想一步,一旦他们上钩,让我们占领宿州,不但使我们获得了睢水南岸的重要据点,更把他们连带陈晖在内的十六七万人马抛在身后。”

    朱高煦见蓝枫也支持自己,刚想笑着谦虚两句,后者忽然话锋一转,眉峰一挑道:“然而,大家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就是身在宿州的平安何福,也许根本就不来支援徐州呢?”

    “我们切断徐州的粮草供应,难道他们见死不救?”朱高煦辩解道。

    “见死不救自然不会。”蓝枫叹息一声,绕着地上用剑划出来的地图缓步踱了两圈,“只是,盛庸既然有意利用这三城三河的地形阻住我军南下,事先必已早调配好了粮草。咱们不说他储备的粮草能支持多久,哪怕就一个月,平安何福一个月后再来支援,我们就在这等一个月吗?”

    “淮河一带水网密布,朝廷想从水路运送粮草军需,实在太容易了。反倒是我们,劳师远征,粮草补给困难,因此更不敢浪费时间。消耗徐州的同时,我们其实也在消耗自己啊。”

    他说的道理再清楚明显不过,很多刚才还赞同朱高煦的将领,现在都再次陷入沉吟。

    朱棣轻咳一声,打破帐中的沉闷道:“徐州是座坚城,强攻不易,围困又太过耗时,不知清欢有何良计?”

    由于道衍随朱高炽留守北平,此刻蓝枫已成为朱棣帐下最受倚重的谋士之一。

    他从朱棣手中接过凌羽飞的七孔定音剑,在图上又划了一条线,由徐州指向东南,跨越睢水:“如果我们不理徐州,直接从宿州以东的睢水下游过河,会怎么样?”

第677章 强渡睢水

    朱高煦先是一怔,然后动容道:“我军一旦从下游渡过睢水,就相当于插到了盛庸‘徐宿淮’三城防线之后,确实是化被动为主动的一着妙棋。”

    丘福看着蓝枫划出的进军路线,也点头道:“如此我们就不必困于徐州和宿州这两座坚守的城池之间,当大军继续向南挺近,徐州的陈晖和宿州的平安何福将被我们甩下,不得不追在我们之后吃灰。”

    朱棣审慎地道:“思路是不错的思路,但平安何福也不是傻子,当他们了解我们强渡睢水的意图后,一定会率主力赶往睢水南岸,力阻我军渡河。”

    “说的正是。”蓝枫眨了眨眼,“那么敢问大王,有没有信心?”

    朱棣一怔。

    蓝枫重复道:“有没有信心强渡睢水,在睢水岸边与平安何福决战?”

    “这是将敌军‘徐宿淮’三部各个击破的良机,一旦得胜,淮河以北的整片地区将任由大王驰骋。”

    朱棣又是一怔,至此才彻底明白蓝枫这个主张的深意。

    这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首先就是通过渡过睢水,使大军切入到敌后,占据战略上的主动。

    他刚才未曾想到的第二得,就是此刻位于宿州的平安何福为了不让他渡河,不让他占据这个战略上的主动,一定会倾尽主力在渡口处与他决战。

    按凌羽飞刚才的陈报,平安何福的部队在十万人上下,虽然占据渡口河岸的有利地形,也未见得能挡住他二十万雄兵的冲击。

    盛庸部署在淮河一带的总兵力超过三十万,但在强渡淮水的这一刻,将只有十万兵力能立即投入战场。

    如果能利用这个优势一举击溃平安何福,相当于吃掉盛庸手上一颗重要的棋子,这比夺取一座城池更有意义。

    想到这里,朱棣忽然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地道:“当年我以十万北平军对李景隆的五十万尚且不惧,何况现在以二十万对十万呢?”

    随后的几天,朱棣一方面派丘福、李远等人继续围困徐州,切断城内陈晖部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一方面使朱能率队推进至睢水北岸,加紧赶制浮桥。

    他们制作浮桥的举动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南军斥候迅速报告给宿州的平安、何福两位主将。

    平安久经战阵,一听说燕军正在制作浮桥,问清人数之后立刻做出推断,朱棣围困徐州是假,渡河南下是真。

    于是他一边遣人送信给屯兵淮上的盛庸,一边与何福一起,尽起宿州城内的十万大军,抵达位于睢水南岸的娄庄。

    娄庄位于宿州以东,处在徐州城的正南方。睢水在流经此段时河道很浅,水流也缓,最适合大军过河。

    朱棣准备就绪,命令大军开拔,推进至睢水北岸。

    原本围在徐州城下的丘福、李远部迅速撤走,城内的陈晖不知城外发生的事,恐燕军有诈,不敢深追。

    等大军聚齐在睢水北岸,朱棣立即下令,开始渡河。

    其麾下骑兵可由较浅河段直接涉水通过,步兵则分别在上游和下游架起百余座浮桥,快速过河。

    他们在河岸上遭遇到平安何福部的顽强抵抗,双方激战一整夜,各自都付出不小的伤亡,这才在第二日的黎明分出胜负。

    平安何福部虽占据地形上的优势,无奈朱棣是这个时代最擅长进攻的主帅之一,其步兵和骑兵的协同作战亦可谓是天衣无缝,再加上朱能、丘福、张辅、朱高煦,还有蓝桥风夜菱等人奋力作战,终于抵挡不住,弃守娄庄大营,向南败走。

    朱棣占据娄庄大营后,立即升帐议事。

    首先仍旧由凌羽飞这“超级斥候”介绍附近的地势地形。

    在娄庄以南,是占地庞大的齐眉山,山中有一条小路可直通淮河北岸,平安何福部的败军就是由此路撤退,猜想是去与淮上的盛庸会合。

    而在齐眉山以东,有一条大路,可通往东南方向的灵璧城。灵璧城位于睢水与淮河之间,是座小城,目前没有大军驻守。

    另就是从娄庄向西,可沿睢水南岸直至宿州城。

    依据凌羽飞的介绍,蓝枫提出三条计策供朱棣挑选。

    其一,既然平安何福部退入齐眉山,宿州必然空虚,朱棣可沿睢水南岸西进,则宿州唾手可得,城中各种粮草军需自也为燕军所得。

    其二,可走东南大路,通过灵璧抵达淮河下游,绕过盛庸重兵防守的淮上,进军东南,经淮阴、高邮、扬州等城渡过长江,则京城已近在眼前。

    其三,便是趁大军得胜之际继续掩杀败军,由齐眉山内小路直插淮河南岸。途中如遇平安何福部回军抵抗,就再次与其决战,如遇盛庸的援兵,由于我方气盛,敌方气衰,在兵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仍有可能接连取胜。若能将盛庸一并击退,则淮上亦成燕军囊中之物。如此盛庸的淮河防线彻底宣告瓦解,朱棣将可剑指京师,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京师城下。

    朱棣逐一分析道:“第一计取宿州,固然能得到不少粮草补给,但京师在南,宿州在西,此刻舍南而就西,无异给南军喘息之机,不是上策。”

    “第二计走东南,虽然是大路,灵璧淮阴一线的防守也弱于淮上,但如此一来我军则不得不绕路而行,从东南兜一个大圈,怎也要一个月才能到京城。而且盛庸大军主力尚存,仍有可能再次与我决战,此计也不理想。”

    “唯有第三计最合我意,走齐眉山的话,路途最短,渡淮后距离京城也最近。我军孤军深入,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宝贵,兵贵神速,只有攻到京城,才算摸到胜利。”

    “两军战场决胜,最重气势。如今我军强渡睢水,又力克平安何福的大军,正是士气最旺之时,趁势掩杀只会让南军败得更惨。”

    “相比之下,平安何福的败军士气颓丧,盛庸不来接应还好,要是来了,他本部中军的士气也会被平安何福的败军带衰,狭路相逢勇者胜,断然不是我王者之师的对手。”

    说到这里,朱高煦不无得意地提醒道:“之前两战李景隆,都是在初次决战取胜之后衔尾猛追,把李景隆追得丢盔弃甲,几十万人溃不成军,可见士气此消彼长,更重过人数多寡。”

    “盛庸呵,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我的东昌之仇还没报呢。”朱棣拔出宝剑,直指齐眉山的方向,狂喝一声道:“追!将南军主力一举歼灭,省事!”

    他提到“东昌之仇”,在东昌经历了丧父之痛的张辅高声应喏,率本部人马第一个冲了出去,开进齐眉山的小路。

    其余各部依次跟进,蓝桥率领的怀柔营和风夜菱的昌平营因为在军中地位不高,只能随在队尾。

    蓝枫看着齐眉山险峻的山势,心中隐隐泛起一丝疑虑,但看众将士情绪高涨,终又把那疑虑压了下去。

    毕竟,盛庸手上的牌已打得差不多了。

    正如朱棣所说,就算盛庸亲率大军进山接应,在受到败兵伤兵拖累的情况下,赢面也比不过士气正旺的朱棣。

    若连盛庸的中军也一并击败,靖难大计真就离成功不远了。

第678章 进军齐眉

    淮上城,将军府。

    头戴铁面的盛庸在接到宿州传来的军报后,立刻召集麾下众将议事。

    他北伐军的三大主力陈晖、平安与何福都已派出,分驻徐州和宿州,留在淮上的还有由他亲自提拔的张仲杰,以及蓝道行率领的楚水军。

    此时,他把朱棣强渡睢水,平安何福率宿州主力前往娄庄迎敌的军情告知部下,直截了当地问道:“平安何福去了娄庄,我们该怎么动?”

    他看似是向与会的十几名将官一齐发问,目光却只看向蓝道行。

    单从军事才能的角度来说,曾跟随蓝玉参与捕鱼儿海一战的蓝道行是最让他佩服的,因而蓝道行的意见也最受他的重视。

    蓝道行思忖良久,道:“考虑到所有可能的结果,末将提议,将囤于淮上的十五万大军分为两部,主力进军齐眉山,分部则进驻灵璧,防止燕逆向东南绕行。”

    盛庸反问道:“你料定平安何福他们敌不过燕军?”

    “他们能挡住燕逆最好,那样我们可以两路齐进,包夹敌军。”蓝道行胸有成竹地道,“如果不幸落败,让燕逆度过睢水,我们依然可以掐住其继续南下的路线。”

    “大帅可先遣快马前往娄庄,告诉平安何福两位将军,如果不敌,可带败军退入齐眉山,大帅的中军会在齐眉山里接应。”

    盛庸又问:“他们退入齐眉山,岂非将宿州拱手相让?”

    “燕逆要拿宿州,随他去,无非是一些粮草辎重,给他们又如何?只要拖住时间,胜利终究还是我们的。”

    张仲杰发问道:“如果燕逆不取宿州,绕路改走灵璧又如何?”

    蓝道行呵呵一笑:“我们可先在灵璧部署一支小规模的驻军,见燕逆来攻,死守城池即可,只要能拖住一两日,我军主力便可绕到敌后,到时候里外夹击,燕逆想跑都没地方去。”

    蓝道行思虑周全,这样安排无论朱棣走宿州还是灵璧,都会遇到阻碍。

    盛庸沉吟着道:“一旦分兵,那我挺近齐眉山的兵力必然要减,平安何福小败倒还好说,要是大败,朱棣又全力掩杀,只怕我的中军也未必顶得住。”

    张仲杰笑道:“大帅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平安何福两位将军都是久经沙场的良将,就算给燕逆抢上南岸,留下六七万的有生力量仍是绰绰有余,我们分兵两万去灵璧,剩下十三万加上也有二十万了,战力并不输给他们。别忘了,我帐下的军士都有真气护体,他们能够以一当十。”

    盛庸仍不放心,蹙眉道:“兵力是不输,但燕王一旦成功渡河,必然兵锋正锐,士气大盛,只怕……”

    “山中地形复杂,不利于骑兵作战,我们就算一时半刻难以取胜,僵持住阻止燕逆继续南下总没问题,到时候徐州的陈晖从后包夹,仍是个瓮中捉鳖的局面。”

    “你是不知道燕王的进攻有多犀利。”盛庸叹道,“当年耿炳文的三十万大军,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都是在败了第一仗之后,就被燕王的雄兵一路捅穿,溃败不止。”

    蓝道行想了想道:“大王如果还有疑虑,可以再多调些人马进齐眉山,灵璧方面,让我的楚水军去守。如果燕逆真的来攻灵璧,我率众死守,怎也要撑到大帅来援。”

    盛庸看了蓝道行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蓝道行看出盛庸神情复杂,奇道:“大帅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盛庸刚要说话,忽然一名小校从门外飞报进来。

    “禀报大帅,城外有一人,求见大帅。”

    盛庸不耐烦地道:“什么人?”

    “他没说,只让我把一样东西转交给大帅。”

    “拿来!”

    小校双手递上一块沉甸甸的令牌,盛庸一看上边的字,立时雄躯一震,旋即嘴角便露出残忍的笑意。

    ……

    朱棣挺进齐眉山后,因为山路狭窄,二十万大军被拉成长长的一条。

    张辅部在最前,紧随其后的是朱高煦部,再其后是丘福部,之后朱棣的中军,再之后是朱能部,最后才是蓝桥和风夜菱的怀柔营和昌平营。

    由于山东的济南仍在铁铉手中,风月明不敢擅离山城,只让云河继续留在怀柔营中效力。

    凌羽飞展现出优秀斥候的特质,一人当先探路,利用小灰的“鹰眼”居高俯瞰,查看山区之中有没有敌方的伏兵。

    平安何福退得仓促,沿途只留下象征性的几队人马断后,都被开路的张辅轻松收拾,并未遇到大股伏兵。而随着进入山区深处,地形也变得愈发复杂起来。

    凌羽飞来到朱棣马前:“如果盛庸也从淮上出发,进齐眉山接应平安何福的话,再往前走二十多里,应该就是他们会合的地方。”

    朱棣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了看天色道:“他们两军刚会师的时候,因为来不及重新整编,执行力下降,且生力军受败军士气影响,是我军进攻的最佳时机。”

    “前面是什么地势?”

    “是一片十分开阔的谷地,宽处可容百骑并进,且谷底平坦,利于骑兵冲锋。”

    朱棣失笑道:“盛庸不是傻子,断不会在那里与我决战。”

    凌羽飞道:“谷地的最南端有一个山口,两侧山脉逐渐内收,地势比谷腹稍狭窄些,若我是盛庸,恐怕会选择依托山口为战。”

    蓝枫提醒道:“即使盛庸据山口而战,以我军现下的状态和敌我士气的差异,也不是没有胜算。只要能一鼓作气,歼灭盛庸的主力,淮南之地将供我们随意驰骋。”

    朱棣思忖片刻,没有理会蓝枫,继续问凌羽飞道:“谷中还有别的路吗?”

    “东边还有一条小路,可通灵璧。”

    “灵璧……”朱棣默念一声,突然道,“如果我入谷之后,不去南端的山口,改走灵璧那条路,会怎么样?”

    “这……”凌羽飞见朱棣盯着自己,忙一拱手道:“末将不通兵法,恐怕难答大王此问。”

    他接着看向蓝枫,示意后者帮自己解围。

    朱棣哼了一声,仍然不理蓝枫,自顾自地答道:“如果我分兵一部分向东,从小路直插灵璧,盛庸在那山口还坐得住吗?”

第679章 局势逆转

    “那肯定是坐不住的。”朱棣接着道,“因为灵璧驻军太少,一旦让我军从东边的小路冲出齐眉山,灵璧将承受巨大的压力。”

    “这时候盛庸身为南军主帅,必不能坐视灵璧陷落,因为那等若为我军打开了通往扬州高邮一线的东南门户,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去援救灵璧,想再从齐眉山外绕行已来不及,唯一的办法就是也从谷中穿过,从南部的山口转往东边的小路。”

    “这个时候,我们留在谷地北边的人马就可以出击了,同时分去东边的另一部分人马也可以调头杀回谷内,两路夹击,岂非更添胜算?”

    朱棣说到这里,鹰隼般的目光陡然射向蓝枫,似乎想看他是怎样的反应。

    蓝枫知道,朱棣在一些时候会提出这类似乎比自己“看得更远”的主张,以树立他“无所不能”的最高统帅的形象。

    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基于政治目的的考虑,因为很多人之所以选择追随朱棣,正是看中他一时无两的人格魅力。

    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蓝枫也不会和朱棣据理力争,说一句“大王英明”,彼此都有面子。

    只是此刻,蓝枫却眉头微蹙,硬着头皮苦笑道:“比起强攻南侧山口,大王此计若能成功,的确可以赢得更轻松。”

    他有意无意地强调“若能”二字,接着又道:“但越是复杂的计策,往往其中的变数就越多,其中任意一点出了岔子,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你是说本王的计划可行性不高?”朱棣不悦道,“起兵靖难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的事,一点险都不敢冒,算什么大英雄?”

    “直接攻的话,我虽然仍有信心击溃盛庸,但此战肯定比渡河时更惨烈,伤亡损失也更大。”朱棣再不给蓝枫争辩的机会,断然道,“本王身为一军主帅,既明知会有较大的伤亡,自然要选择更加明智的方案。只有懂得为属下着想,他们才会拥戴你。”

    旁边的士兵听到朱棣这番话,立时纷纷称颂,赞朱棣是难得的英主。

    蓝枫见朱棣面有得色,知道此时再劝,在别人看来无异就成了自己“劝士兵送死”,无奈地摇摇头,转对凌羽飞道:“再去探一下敌人的兵力布置,回来再报。”

    凌羽飞称一声是,快步去远。

    他再回来时,大军又前进了十八里路,距离谷地已经不足五里。

    “怎么样,看到盛庸了吗?”

    凌羽飞点头:“他果然在南部的山口囤积重兵,连同退下去的平安何福部,兵力在二十万上下。”

    蓝枫又问:“东边的小路有什么动静?”

    “小路上没有动静,也没有伏兵。”凌羽飞谨慎地答道,“只是出到山外有一片密林,小灰无法看透。”

    “这就对了。”朱棣击掌道,“在山口屯兵二十万,说明盛庸已把所有底牌带进了齐眉山,东边的灵璧只留下小股兵马。哼,他生怕打不过我,所以不敢分兵太多,把全部主力调到齐眉山与我决战。”

    他拍了拍凌羽飞的肩膀:“别担心,南军一共也就三十万出头的兵力,六七万留在徐州,在娄庄的伤亡有三四万,还有二十万在山口等待和我决战。”

    “我再想不出盛庸还有什么底牌,能阻我东进灵璧。”

    于是大军依计而行,进入谷地之后,位于先头的张辅和朱高煦转而向东,穿过东侧的小路,准备钻出齐眉山,奇袭灵璧。

    奇袭是虚,只待盛庸出兵援救,他们便回头痛击,联合朱棣的另一半兵马夹击位于谷中的南军。

    这计划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漏洞,身为先锋的张辅和朱高煦也是信心满满。

    然而就在打头的张辅部刚进入山外密林,朱高煦部正准备跟上的时候,忽听一声炮响,无数伏兵从林中涌出。

    张辅猝不及防,但旋即想到盛庸的主力都在南侧山口,此处就算有伏兵,数量必然也不多,于是下令进攻,和林中伏兵打了起来。

    但当越来越多的敌军不断出现,粗略算来已超过两万之数时,张辅终于有些慌了。

    更可怕的是,他逐渐意识到,眼前这些从林中冒出来的敌兵,似乎不属于盛庸统辖的南军编制。

    “文弼!”朱高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情况不对,快退兵!”

    朱高煦的朵颜三卫因紧跟着张辅部,此刻也已入林,还没等张辅下达后退的军令,就听一连串清脆的爆响,最前一排骑手已跌下马背。

    敌兵手中冒着白烟,竟是人手一把火铳!

    “这是……”朱高煦终于意识到伏兵来自何处,“这是徐辉祖的应天新军!”

    “快退回去!”

    有的将士收到军令转身退回齐眉山,有的则未收到,仍向前进,前进着和后退者频频相撞,又时不时被伏兵袭击,林中一片混乱。

    “退回山口!”

    朱高煦运起真气,纵声高呼,这才让众将士听清将令,但还没等他喊出第二声,立刻便被一阵长笑打断。

    “逆贼,今日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金盔金甲的徐辉祖从一支伏兵小队中冲出,飞身而起,直取朱高煦。

    朱高煦深知徐辉祖的厉害,用青龙巨剑架了对方一招,差点被打吐血,忙退回阵中,不住喝令手下将士原路退回。

    然而东侧路窄,打头的将士才刚退回到山内的谷地,盛庸已率领平安、何福、张仲杰、蓝道行等将全军出击,瞬间在谷中拉开阵型,阻住他们与朱棣中军重新会合的美好愿望。

    徐辉祖的应天新军在林中杀戮一阵之后,见张辅朱高煦率残部退回齐眉山,立刻从后掩杀,使两位年轻的先锋官前后受敌,硬是被堵死在谷东狭窄的山路里。

    “煦儿!”陈兵谷地北侧的朱棣至此终于知道中计,眼看被盛庸切断了和张辅朱高煦部的联系,还失了在谷内开阔地中展开决战的先机,只气得两眼一阵阵地发黑,拼了命地指挥部下进攻,试图逼退盛庸的主力,重新打通与张辅朱高煦两军的联系。

    他不敢稍有耽搁,因为一旦救援不及,爱子朱高煦和爱将张辅将难逃在首尾夹击下全军覆没的悲惨命运。

    一场朱棣靖难以来最凶险的血战,便在这样的局面下展开。

第680章 力挽狂澜

    盛庸的大军填满了谷地,朱棣此时再发动进攻,已是失了先手。

    若是换在更开阔的地形,朱棣的骑兵并不惧怕对方号称“骑兵杀手”的长矛兵。

    因为长矛兵虽然善于拌马腿、刺马腹,但朱棣的骑兵仍然可以利用机动性的优势,绕袭地方步兵阵型的侧翼甚至后排。

    长矛兵偏笨重,想整体转向更是不易,往往被骑兵一绕后,立时便会大乱。

    但此刻谷地的宽度有限,盛庸又刻意把阵型拉开,长矛兵一排排地填入谷内,从西侧的山壁一直排到东侧的山壁,让朱棣的骑兵没有绕后的空间,只能从正面冲锋。

    朱棣无愧其“善战”之名,即便在这样的条件下,也强行为麾下骑兵创造出驰骋的空间。

    他的中军加上朱能、丘福二部人马,骑兵分为三路,好似一支“三叉戟”,三路骑兵如三支锥子般“凿”进盛庸的步兵阵中。

    最头排的骑兵被长矛挑落马下,其身后的骑兵立时紧跟着补上。

    南军为将谷地填满,把阵型排成左右均匀的一条长线,却遭遇到三个“点”的突破,能形成战力的士兵很少,大部分长矛兵只是站在阵线之上,却打不到三支锥子般突入己阵的敌兵。

    在付出少量的伤亡之后,朱棣、朱能和丘福三支骑兵成功突进敌阵,朱能率领的左军和丘福的右军立刻开始往朱棣中军的方向迂回,往其他站在前线无法转向的长矛兵的身后包抄过去。

    没有迂回绕后的空间,就强行制造出空间。

    这正是朱棣强大与可怕的地方。

    盛庸在远处帅台上看着谷中发生的一切,命小校打出旗语,下令平安、何福两支人马从第二梯队的阵中出击,将朱能、丘福两支正迂回包抄的骑兵拦腰截断,让其首尾难顾。

    朱棣同样做出应对,命朱能丘福停止包抄,三队骑兵合成一支箭头般的三角形,互相掩护,在敌阵之中左冲右突。

    身处谷地北侧的李远率领一支刀盾兵,阵型呈一个左右展开的宽阔扇面,缓步向前推进,将敌方最前排的长矛兵压得向后退却。

    这些长矛兵面前是李远的刀盾兵,身后又是朱棣的骑兵三角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开始向两侧移动,然后一起反身向中间冲杀。

    如此一来,朱棣和盛庸的两支近二十万人的大军彼此交缠在一起,都失去进一步变阵的空间,一场决战变成惨烈无比的肉搏,刀光剑影之中,随时都有人倒下,血流成河。

    蓝桥位于朱棣全军的最后一段,当他得知前面发生的一切,知道朱棣和盛庸已陷入僵持不休的死局,大军溃败只在一线之间。

    一旦被困在东边山路上的朱高煦张辅被歼灭,徐辉祖的应天新军从东路入谷,朱棣的大军将陷入包夹,那时就是想撤退也再没可能。

    而此刻朱能、丘福、李远和朱棣的中军都已参战,己方唯一还能出动的“活棋”,就只剩下他和风夜菱的两队人马。

    这场战斗的胜负,整场战役成败,乃至天下大势北或是南的决定权,一切的责任和压力,忽然都落到蓝桥的肩上。

    “跟我来!”蓝桥高举宝剑,“向东进击,无论如何要把二殿下他们救出来。”

    他怀柔营的五旗军同时出动,赤旗、黑旗、黄旗在前,白旗和青旗在后,八千将士从李远刀盾兵的侧翼杀出,发出震天响的喊杀声,往东侧山路的方向冲去。

    在东侧的山路前,一支万许人的敌兵拦住他们的去路,为首一将手持亮银枪,高居马背冷眼横眉,正是宿敌张仲杰。

    “小贼,今天看你还往哪跑?”张仲杰哈哈大笑,在马上虚挥一枪,一道真气立时箭一般地往蓝桥直飞过来。

    蓝桥如今身负乾坤诀和虚烬十方两项神功,随手挥剑一劈,将张仲杰的真气化解,接着一马当先地杀入敌阵,流光剑左砍右刺,手下无一合之将。

    怀柔营的战士们早经历过和鞑靼铁骑的硬仗,见主帅如此威猛,士气顿时大振,在大奉先、绝命和铁牛的带领下三路齐出,和张仲杰的“四象军”短兵相接。

    蓝桥使出“七星连珠”,在一眨眼间击毙七名敌兵,接着趁另几名敌人刀枪及体前,猛回一口真气,又使出三昧真火,再次造成杀伤。

    这些“四象军”的战士们,都是张仲杰“四象无极”的辅炼使,他们修炼内力后,把大部分功力传给各自的小头目,小头目再传给上层的小头目,最后一层层传到四象使孤狼、幽冥、水仙和螳螂身上,再集中传给炼主张仲杰。

    由于身负内力,这些四象军的战士格外不好对付,在怀柔营的角度看来,就好像对方每个人都是身强力壮,膂力过人,打起来极为吃力。

    铁牛大奉先等人在军中以大力见长,对上四象军的战士时,往往需要使出对付两三个人的力气,才能勉强对付一个敌人。

    只有绝命享受这种生死一线的快感,杀得兴起,没过多久就血染战袍,也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鲜血。

    在蓝桥看来,由于身处人人皆有内力的万军丛中,环境中的“能量密度”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每一次使出真气,弹指之间就能再次补满,经脉中的真气好似取之无禁用之不竭,天一剑气不断从他的流光剑上攻出。

    一支接一支的“光箭”如串糖葫芦般射入敌军阵中,一如那日在小云台的山洞里,他以此招击杀蒙古兵时的情景。

    练成乾坤诀的第六层后,他的经脉对真气反复充放的耐受能力大大提升,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使出绝招。

    当然,由于四象军的战士都有内功底子,他一支光箭穿过五六人已是极限,若遇到小头目级的人物,往往一次只能穿过二三人。

    但这已足够在四象军内造成恐慌,不少军士再顾不上迎面攻来的怀柔营,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躲避蓝桥的天一剑气上。

    这样一来,在怀柔营战士有序的冲击之下,四象军的阵型开始变得散乱。

    张仲杰几次试图欺身至蓝桥近处,都被他用连珠箭似的天一剑气逼了回来。无奈之下,他冲入怀柔营的阵中,虎入羊群般下重手连杀数人,想逼蓝桥主动找他决战。

    而就在这时,他只听蹄声骤起,风夜菱的琅琊铁骑从侧翼杀来。

第681章 进退两难

    正合奇胜,这是朱棣最常用的基本战术之一。

    先用高质素的战士从正面推进,当战局陷入胶着,再以高机动性的骑兵迂回至侧翼突击,从而一举击溃敌人。

    此刻朱棣和盛庸的两支大军正激战惨烈,蓝桥和风夜菱虽只身处整个谷地战场的一隅,却仍然在面对张仲杰时复制了朱棣的招牌战法。

    首先是蓝桥怀柔营的八千战士,由西向东,往扼守东侧路口的张仲杰部发起冲击。

    张仲杰的四象军不但要面对怀柔营的进攻,被堵在山路内张辅和朱高煦部得知蓝桥来救,也不禁精神一阵,开始奋力突围。

    而当风夜菱昌平营的琅琊铁骑从侧面加入战场,四象军面对三个方向的敌人,再也无法保持原有阵型的稳固。

    张仲杰知道队伍已濒临崩溃,无奈发布命令,使四象军缓步向南后撤,把被堵死的东侧路口让了出来。

    蓝桥的怀柔营和被困东路的张辅朱高煦部如两条曾被切断的河流,此时终于重新汇流到一起。

    张辅和朱高煦有些狼狈地从东侧路口狂奔而出,见了蓝桥,都泛起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蓝桥命怀柔营全军向南压迫,一方面继续给张仲杰的四象军造成压力,一方面也把东侧路口附近的空间彻底留给张辅和朱高煦二人,让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将部队撤回谷内。

    而当二部骑兵终于从东路撤出,徐辉祖的应天新军几乎如影随形,也从东侧的路口撵了进来,火铳连声爆响,不少守在路口的战士应声倒地。

    南面战场的盛庸听到信号,开始向朱棣发起总攻。他自领中军,以平安为左军,何福为右军,三军齐出,众将士奋不顾身地一齐向北冲杀。

    与此同时,张仲杰的四象军也重新站稳脚跟,开始向北反扑。

    徐辉祖麾下的骑兵在弓兵和火铳手的掩护下迅速冲出东侧的路口,如一条狂涌的铁流,锐不可当地攻向燕军大阵的肋部,并且在由东侧切入之后,径直向西渗透。

    一旦让应天新军“捅穿”燕军肋部,还留在南面战场的将士们,包括朱棣本人在内,将彻底失去生存空间。

    张辅和朱高煦试图阻挡,却因遇伏受挫在前,战士们慌不择路执行力下降,拦不住徐辉祖针对己阵“一点”的突破,生出被对手牵着鼻子走的绝望感受。

    关键时刻,还是蓝桥和风夜菱的两支人马杀到,如一柄钳子的两根铁臂,死死钳住新军骑兵的队首,让其难以继续突进。

    应天新军的骑兵是清一色的重骑,装备也都是一等一的精良,若论在战场上的冲击力,无人能出其右。

    想挡住这样一支强悍至极的重骑兵,唯一的办法就是掐住他们的队首,让其领头的骑士无法随心所欲地利用速度和重装备碾压我军战士。

    蓝桥纵马上前,和徐辉祖战至一处,风夜菱则将“燎原十三式”全力展开,在敌阵中纵横捭阖,浑身浴血。

    朱棣和盛庸在兵力上本就接近,之所以敢追进齐眉山,全仗强渡睢水一战提振起来的高昂士气。

    眼下己方先锋队遇伏,在谷地内的决战又被盛庸抢占先机,敌方又有徐辉祖这支从东路杀入的奇兵,连遭打击下,燕军的士气受到重挫,再难抵挡盛庸的冲击,不得不向后退却。

    朱棣终是一代战争大师,部队虽是撤退,却尽力保持阵型齐整,朱能和丘福两军交替掩护断后,避免大军陷入混乱和崩溃,终于趁徐辉祖完成对其肋部的“贯穿”之前,将大军全部退回齐眉山的北部。

    盛庸和徐辉祖合兵一处,乘胜掩杀,一路紧追。

    幸亏睢水南岸的娄庄大营仍在,燕军退守营中,坚守营寨,终于将南军暂时击退。

    这一役一直打到深夜才终告暂歇,朱棣清点兵马,离开北平时带来的二十万大军阵亡一万有余,伤兵更是超过五万,合算下来剩下的有效战力只有十三万多。

    蓝桥的怀柔营因为最后才上,反而是受损最轻的一队,八千人的队伍伤亡不到四百。他在营中找了一圈,发现不见了副将李斌,便找人询问。

    绝命红着眼告诉他,当时蓝桥和风夜菱钳制徐辉祖意图凿穿大军肋部的骑兵,张仲杰又发动过一波猛攻。李斌见蓝桥抽身乏数,就带着守在外围的黑旗军硬挡了张仲杰的一波冲击。

    张仲杰仗着魔功高强,带着他的四象使硬闯进黑旗军的大阵,李斌不想军心动摇,竟是寸步不退,拔出佩剑和张仲杰硬拼,最后被张仲杰立毙于阵前。

    后来绝命试图抢回李斌的尸体,无奈敌军太多,若非张辅和朱高煦两部及时支援,黑旗军自己也险遭覆灭。

    绝命说到最后,热泪已涌了出来。

    蓝桥还是第一次见这“冷血”之人落泪,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会替他报仇的。”

    他和李斌相处的时间不长,却很喜欢后者的为人,也佩服他统军治军的手段。

    听说李斌阵亡的消息,蓝桥心中着实有些难过,又不便在绝命面前表现出这种悲痛,和绝命分开后,就去昌平营的营地见风夜菱。

    风夜菱此刻独自坐在帐中,半敞着战袍,正往伤口上涂撒伤药。

    蓝桥强压下心底的悲痛,坐到她旁边,拿起药瓶替她上药,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忧,却都不知说什么好。

    仗打到这个份上,无疑陷入了最艰难的境地,下一步是进是退,并不是他们两个“小将”所能决定的。

    南军现在多了徐辉祖的新军,实力大增,他们则因为今日齐眉山的一败,伤亡惨重。继续进兵的话,不用想都知道会是困难重重。

    退兵的话,且不说盛庸和徐辉祖就在一旁虎视眈眈,陈晖和蓝西野部的数万兵马还驻在徐州,仅是他们这一关就不好过。

    即使历经千难万险退回了北平,经过这次伤筋动骨的折腾,朱棣的靖难大业今后要如何发展,怕也无人能知。

    蓝桥给风夜菱上好了药,风夜菱重新穿好战袍——由于不知道南军会否趁夜劫营,她战袍始终在身,以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变故。

    “夫君,你有受伤吗?”经过良久的沉默,风夜菱暂时抛开对大军前程的担心,幽幽地道,“妾身给你打盆热水,先擦把脸吧。”

第682章 娄庄大营

    娄庄大营依河而建,取水甚是容易。

    风夜菱烧了热水,先帮蓝桥擦了脸,又为他脱下甲胄,把身子也擦过一遍。

    期间二人没有过多交谈,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身体接触,然而因齐眉山一败和李斌战死而来的烦躁悲愤等负面情绪,却逐渐在蓝桥的心里沉淀下来,让他重新恢复冷静。

    一如那次在济南,他对花语夕下药失败后,心浮气躁地回房时一样。

    蓝桥被风夜菱服侍得身心舒爽,在她面颊上轻吻了一下,叹道:“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你都是我最后的港湾。”

    风夜菱欣然道:“夫君说的情话越来越动人哩。”

    她把毛巾浣洗干净,最后帮蓝桥擦干了脚,然后又温柔地服侍他穿好甲胄。

    “振作起来,还有很多事等着夫君去做呢。”

    蓝桥回到怀柔营的营地,唐梨和华锋正在他帐前徘徊着等他。

    “进来说话。”他见二人似乎有话要说,笑着掀起帐帘,招呼他们进帐。

    华唐二人对望一眼,走进蓝桥的寝帐。

    “是否修炼乾坤诀时,遇到什么疑问?”蓝桥一边给他们倒水喝,一边随口问道,“还是有人水土不服,又或不习惯军中生活?”

    唐梨摇了摇头,见华锋示意让她开口,略一沉吟,开门见山地道:“我想请问大帅,今日……”

    “别叫我大帅。”蓝桥摆了摆手,“都是自己人,叫我师弟就好。”

    “师弟,今日谷内决战,为什么不派我们群英卫上阵,而是让我们留在后方?”唐梨攥紧了拳头,盯视着蓝桥道,“眼看着战局逆转,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感觉很难受啊,大家都很沮丧。”

    蓝桥含笑反问:“算上徐辉祖的新军,今日双方在谷内参与决战的人数将近五十万,就算再加上你们四十九人的群英卫,又能做什么呢?”

    唐梨愤然道:“至少可以尝试击杀徐辉祖或张仲杰这类的敌军头目。”

    “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谈何容易?且不说徐辉祖张仲杰都是当今天下最顶尖的武功高手,就单说他们有万军环绕这一点,逞匹夫之勇就不是明智之举。”蓝桥娓娓劝道,“你们不是军人,不领军饷,若只是为了这‘一试’,让很多兄弟再也回不去家乡,你让我怎么面对你们的亲友和恩师?”

    蓝桥深知群英卫这些江湖豪雄初上战场,无不携着一腔热血,憋着一股劲,想凭借自己的手中剑掌中刀,杀敌建功。

    但两军对决不比江湖斗殴,一支精良的军队,讲究的是当成一个上行下效的系统,系统中的各个层级各个分支各司其职,这才能将战力最大化。

    一味的逞勇斗狠非但低效,且更容易蒙受不必要的损失。

    蓝桥知道,唐梨华锋只是代表群英卫的其他众人提出这个疑问,自己和他们把话说透,也方便在未来增加这支精英队伍的执行力。

    “你们的存在,对战局能起到怎样的作用,我心里非常清楚。比起上阵冲锋大砍大杀,你们在更特殊更具体的环境中,执行更特别的任务,能起到更大的作用。”蓝桥试图把话说得更明白透彻,“换句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去做只有你们才能做到的事,或者在只有你们出场才能扭转的局面下,你们的出战才是有意义的。”

    “你是不是太过担心我们,想保护我们,所以才故意将我们雪藏?”华锋笑了笑道,“如果是这样,你大可不必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我们虽不是正规军旅出身,但我敢保证,群英卫这四十九个兄弟姐妹,没有一个是孬种。”

    蓝桥摇头道:“你们就像一柄最锋锐的匕首,如果硬是和敌人的大刀过不去,折断的只会是自己,但若在恰当的时候割敌咽喉,又或趁人不备刺其要害,那才是你们应做的事。”

    “你不必和我绕圈子。”华锋接着道,“说了这么多,到底什么才是我们应做的事?大军决战之后,现在进退两难,难道到了这个地步,还没有我们应做的事?”

    他说完这句话,眼睛看向唐梨。

    唐梨显然和他早有过商议,轻咳一声补充道:“比如说,我们现在退守娄庄大营,敌人今日初胜,一方面士卒疲惫,一方面也必然骄纵,要是我们趁机夜袭,烧敌粮草,会不会有奇效?”

    “你太瞧不起徐辉祖盛庸他们了。”蓝桥苦笑道,“我刚回来就让子翼去探过,敌寨戒备森严,明哨暗哨多不胜数,更有军士不断轮岗巡查,别说烧敌粮草,只怕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他见唐梨华锋都露出失望的神色,又婉言劝道:“再多一点耐心吧,相信我,你们是我军手中的一张王牌,王牌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打出来。”

    二人告辞去后,蓝桥刚想坐下休息片刻,朱高煦和张辅又联袂而至,自是为答谢今日在齐眉山,蓝桥拼死为他们解围的义举。

    “患难见真情,直到今天,俺才知道你怀远确是我们的好兄弟。”朱高煦哈哈大笑道,“可惜军中无酒,否则俺真想和怀远饮个不醉不休。”

    张辅有些汗颜地道:“都是末将的错,轻敌大意,没想到林中还另有伏兵,以致着了徐辉祖的道。”

    蓝桥安慰他道:“不怪你,徐辉祖会在这里出现,事先没有任何人可以料到,他小心隐蔽,就连子翼的鹰眼都未察出异常,又怎能怪你们不谨慎?”

    今日一战被朱高煦引以为奇耻大辱,自不愿再多提。他想转移话题,挠了挠头,忽然眼睛一转,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有件事我还要恭喜怀远。”

    蓝桥一怔道:“何喜之有?”

    朱高煦的声音压得更低:“那天咱们离开天莲峰时,我看雪……哦不,我看白女侠的样子,似乎眼波脉脉,眉梢带俏,神色间似含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样风情。咱们都是男人,彼此间也不用藏着掖着,她那副模样,显然是刚初经了人事。嘿,怀远可否告诉我,头天晚上,是不是你把她……”

    他说到这,故意打住话头,和张辅对视一眼,一起露出男人特有的暧昧邪笑。

第683章 中军决策

    蓝桥之前听从叶雯的建议,本是想故意隐瞒和白雪音的事,没想到还是被朱高煦这“花丛老手”一眼看破。

    他老脸一红,正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作答,朱高煦却洒然笑道:“你不肯告诉我,自因知道我也对白女侠感兴趣,怕我对你心存怨恨。”

    蓝桥无奈苦笑,微微点了点头。

    “天呐,你不会真当我是小肚鸡肠,喜欢和人争风呷醋之人吧?”朱高煦露出难以置信的夸张神色,旋即亲热地搂住蓝桥的脖子,“男子汉大丈夫,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兄弟如手足,在我看来,女人不过是生活中的调味,建功立业成就千古英明才是主菜,嘿,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蓝桥对他的这番言论并非深以为然,但见他在白雪音的事上确实拿得起放得下,也是心头一宽,笑道:“唉,那就请恕在下浅薄了,甘愿做一只沉溺花丛的小蜜蜂,对什么功名利禄都不感兴趣。”

    “好说,好说。”朱高煦大手一挥,在蓝桥腿上拍了一下,挤眉弄眼地道:“既然知道怀远是这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风流种子,等父王靖难成功,我再想法子多弄些美人送给你,让你享尽风流滋味。”

    张辅逮到话缝,刚想就他和朱清筱的关系也补充两句,凌羽飞携着一股深夜的寒风闯进帐来。

    蓝桥和朱高煦都吓了一跳,前者见凌羽飞神色急切,忙问:“可是有什么敌情?”

    凌羽飞摇摇头,此时却又不急着说话了,先在蓝桥旁边的软垫上坐下,拿过他的茶杯喝了两口热茶,这才悠悠地道:“不是敌情,是‘友情’。”

    蓝桥和朱高煦对望一眼,都没听懂凌羽飞的意思。

    凌羽飞解释道:“小灰擅长夜行,刚才我放它出去探察敌情,它去了很久才回来,回来时脚上绑着一卷信笺。”

    “信笺?”蓝桥讶然道,“你是说,小灰曾在并非你身边的别处降落,有另一个人利用它传信给你?”

    张辅早在居庸关时就见识过小灰的厉害,猜测道:“那个人想来是个熟人,所以它才肯在别处降落,让那人把信笺绑在它的脚上。”

    “正是。”凌羽飞微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卷薄薄的信笺,徐徐展开。

    信笺上只有寥寥几个小字。

    “萧县、宁陵、宿迁、临泉已策反,可借路。”

    信笺没有落款,却印着一个嫣红的唇印。

    朱高煦动容道:“这是……”

    他顿住话头,抽出随身携带的地图,在案上展开,指着各处地名道:“这四座小城,萧县在北,宁陵在西北,宿迁在东,临泉在西南,信上说策反的意思是……”

    说着看向蓝桥。

    哪知蓝桥却没有立刻跟上他的思路,只是看着信上那个淡淡的唇印,心神一荡,接着泛起阵阵暖意。

    原来她一直都在。

    “喂!”朱高煦不满地挥了挥拳头,“等下再想老婆行不?咱们先看地图。”

    蓝桥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却没理会朱高煦,匆匆对凌羽飞道:“快,我要再写一封信,你帮我寄送给她。”

    张辅和朱高煦都是一阵愕然,后者沉下脸道:“我说怀远啊,我知道你是风流种子了,但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什么谈情说爱?我是有要紧事,要向她咨询。”蓝桥说着摆好笔墨,不假思索地挥笔疾书,“她在的话,有些问题,可能根本就不是问题了。”

    第二日,朱棣在中军帐召集诸将会商。

    马和代他陈述了当下进退两难的窘境,并进一步解释道:“目前只有两种方案,要么坚守娄庄大营,伺机击破敌军,继续南进,要么北渡睢水,另寻异地休整,以待来日再战。”

    他虽说得漂亮,但第一种方案,相当于“没有方案”,第二种方案说得再多,也不过“退兵”二字。

    这亦从另一方面说明了燕军当前所处的困局。

    丘福轻咳一声道:“今晨我到营中巡查,发现我军除伤兵外,还有大量患病染疾者。此时日渐暑热,淮河一带暑湿薰蒸,我北方将士水土不服,极易生疫,而营中的伤兵更会使疫病加速传播,大王不可不察。”

    朱棣瞪他一眼道:“依你之见,如之奈何?”

    丘福抱拳道:“以末将拙见,应趁陈晖和蓝西野部从徐州赶来会战之前,迅速渡河,寻一干燥凉爽之地休整,再徐图大计。”

    他的主张虽难免显得“胆怯”,但所陈却属事实,很多将领都在各自的营中发现疫病的先兆,确实令人忧心。

    “兵事有进无退。”朱棣不悦道,“而今胜负未决,岂能轻言后退?”

    他见多数将领都露出迟疑之色,显然心中赞同丘福,又怕触怒自己。

    他看了眼垂手肃立在下首的蓝枫,想起昨日在齐眉山,自己正因未听蓝枫的劝告,才致有此一败。

    “同意丘福,想渡河的人,站到左边,想继续战斗的,站到右边。”朱棣不想让自己显得独断专行刚愎自用,

    大声命令着,然后独自负手踱步,假装并不在意众人的选择。

    一阵沉默过后,诸将窸窸窣窣地移动起来,却是大部分都站到了代表支持丘福意见的左边。

    站在右边的,只有朱能一人。

    “朱能,你怎么说?”

    朱能拱手道:“大家先别急着泄气,当年汉高祖十战而九不胜,最终却坐拥天下,开创盛世。如今我们虽受小挫,但主力尚存,敌人经过昨日一战,虽勉强占了些便宜,也是饥疲不堪。我们据守大营,伺机断其粮道,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明通鉴》卷十三)——朱能曰:“诸军勉旃!汉高十战而九不胜,卒有天下。况敌已饥疲,邀其饷道,可以坐困。利已在我,岂可有退心!”)

    他这一番话,替朱棣说出了心声,朱棣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立在帐口的朱高煦、张辅和蓝枫三人。

    这三人既没站在左边,也没走去右边,似乎另有想法,意见既不同于丘福,也不同于朱能。

    “你们这是做甚?”朱棣瞪着这三人道,“是进是退,难道拿不出个主意?”

    朱高煦微一躬身,代表蓝枫和张辅答道:“请父王息怒,稍等片刻,我们会有另外一种选择。”

    “另一种选择?”朱棣将信将疑,刚要再问,就见蓝桥和凌羽飞一齐踏进帐来。

    朱高煦十分激动,双手抓着蓝桥问道:“怎么样?有了吗?”

    “有了!”蓝桥点点头,拿出一张信笺,上面的墨迹很新,正是一张可用于预防和延缓疫病蔓延的药方。

第684章 兵分两路

    蓝枫接过信笺,粗略地看过一眼,然后迅速交到马和手上,马和又转呈朱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棣看着手上的药方,见大多数药材都可以在睢水一带就地获取,抬眼望向蓝桥。

    蓝桥解释道:“这是内人花氏,根据睢水一带的地形、气候和物产,为我军开出的防疫药方。大王让人按这信笺上的药方在附近就地取材煎药,应该可以有效地控制疫病。”

    朱棣缓缓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蓝桥的说辞:“花大家到营中来了?”

    “未曾,末将是通过子翼的战鹰和她传信的。按战鹰飞行的时间计算,她此刻应身在距娄庄大营百里之外的地方。”

    蓝桥说着,从袖中抽出另一张信笺,同样交给马和,让其转呈朱棣:“这是内人送来的另一张药方,她得知我们在齐眉山一战中有不少战士受伤,料想寻常伤药在这种潮湿暑热的环境下不够有效,就另写了一张药方,同样只需就地取材,可内服也可外敷,比寻常伤药见效更快。”

    “齐眉山……齐眉山……唉!”朱棣沉吟两句,拂袖叹道,“齐眉山之败,是本王的责任。本王曾自诩是察纳雅言的明君,但昨日清欢多次劝本王小心,本王也没听进去,现在想来,甚是不该。”

    他如此坦白磊落地承认是自己的过错,反而让蓝枫惭愧起来。

    “不,请大王千万不要自责。”他扑腾一声跪下,颤声道:“在下昨日只是提出一种可能,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的事,无需为决断负责,自然说得容易。但若设身处地为大王着想,大王的谋策也的确是一条妙计,只是考虑的角度不同罢了。徐辉祖会出现在齐眉山,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事先预料的事,比起为昨日感到自责悔恨,我们现在更应该团结一致向前看。”

    朱棣耐心地听蓝枫说完,微微一笑,点头道:“无论如何,本王总算也做对了一件事。”

    他晃了晃手里的两张药方,目光转向蓝桥:“就是做主把花大家配给了怀远,这两张方子,真不知能挽救多少将士的性命。”

    蓝桥老脸一红,讷讷道:“还是大王有先见之明。”

    朱棣哈哈大笑,把方子交回给马和,命他传示下去,让营中战士到附近采药。

    花语夕似乎早料到朱棣会让人传示药方,所以除了一开始写明四座策反城池的信笺外,后来的两封写着药方的信笺并未再加唇印。

    朱棣待马和出去,笑容忽地一敛,再次盯向朱高煦张辅蓝枫三人:“你们到底有什么主张?”

    蓝枫见朱高煦和张辅都看向自己,踏前一步道:“在下另有一计,或可破今日困局。”

    “讲!”

    “若单纯以战力而论,盛庸未见得能胜过大王,如今我军之所以陷入被动,完全是徐辉祖的应天新军加入会战的缘故。”

    “因此,若我们能想出一个办法,使徐辉祖的新军退出睢水淮河一带的战场,主动权将重新落回我军手上。”

    朱棣哂道:“徐辉祖此时参战,分明是想捡本王的人头为他自己扬名,岂肯轻易退却?”

    蓝枫沉声道:“如果他不得不退呢?”

    “此话怎讲?”

    “在下有兵分两路之策,可迫京城调回徐辉祖。”蓝枫终于说到重点,侃侃道,“我们可派出一支三万人左右的奇袭队,秘密绕过盛庸徐辉祖等人的防线,直趋京城墙下。徐辉祖身在淮北,京师已无良将,建文得知我们的奇袭队兵临城下,必然慌了手脚,急令徐辉祖班师回援,如此我军之困自解。”

    朱棣听后没有直接答话,而是先踱着步子想了一阵,这才缓缓道:“你这计策好是好,但还有三个问题。”

    “时间,路线,人。”蓝枫眨了眨眼道,“在下猜得对吗?”

    朱棣哑然失笑:“幸好本王不是曹操,要不然你这样抖机灵,本王定要找机会治你的罪。”

    “咳咳。”蓝枫装模作样地一拱手,“请大王恕在下愚钝,不知是哪三个问题?”

    他这样一说,帐中诸将也不知是谁先没憋住,“扑哧”

    一声笑出来,接着其他人也纷纷忍俊不禁地笑出声,中军帐中原本肃杀沉闷的气氛瞬间变得活跃不少。

    朱棣又踱了两步,盯着蓝枫道:“现在敌人已将睢水南岸完全封锁,睢水北岸也有陈晖和蓝西野坐镇徐州。我们这支三万人的奇袭队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京城去,该走那条路线?”

    蓝桥代蓝枫答道:“这支人马可以趁夜北渡睢水,然后沿睢水北岸向东行进,经宿迁转而向南,从东南方向绕一个大圈,最后直趋京城。”

    “宿迁?”朱棣想了想道,“据本王所知,宿迁虽无南军主力,但也有当地的城卫军驻守,兵力在三千至五千之间。如果我军冒然进攻,就算能打下宿迁,也必然会惊动盛庸,让他分兵前来阻截。”

    “这个父王尽管放心。”朱高煦抢着道,“宿迁的控制权,现在其实已经操在我军手上。”

    见朱棣目光露出询问之意,蓝桥进一步解释道:“这是靖难盟的功劳,内人随宿迁一带的江湖帮派发起策反,现在宿迁城卫军的统帅,已换作我们的人。”

    “这就行了。”朱棣满意地一颔首,接着道:“第二个问题是时间,按上述的路线行军的话,奇袭队怎么也要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京城,这段时间我们娄庄大营少了三万人,却仍要抵挡南军几十万人的疯狂进攻,能做到吗?”

    “一定能做到!”朱高煦挥舞着拳头,大声道:“若论军队的战斗力,谁能比过我们北平军?我们虽然困守在这小小的娄庄大营,但战线缩小,以点据面,却更能把我们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我们可以利用骑兵在睢水两岸的平原上频频骚扰,让他们摸不清我军的意图。”

    “另外,如果花大家的药方能让我们的伤兵加速痊愈,靖难盟中的江都帮他们又能在南军的补给线上做点文章,儿臣相信,拖上一个来月决不是难事。”

    诸将听了朱高煦的话,都被点燃了信心,本来站在左边赞同退兵的不少将领,此刻都挪步回来,表示支持蓝枫等人的计划。

    朱棣本人也听得心动,信心亦随之大增。

    “那么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他昂然笑道,“这支奇袭队的统帅,何人可堪大任?”

    他狼一样的目光扫过朱高煦和张辅,进而又环视帐内诸将。

    帐内没有人说话,众人的目光最后却都落在蓝桥身上。

    “呵,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第685章 借道宿迁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倾洒而下,宿迁的城墙、屋舍和街道呈现出暖暖的橘红色。

    在这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早上,常宽穿着整洁的军服,负手走上街道,检视着城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大步往西城门的方向而去。

    这个平常的早上,对常宽而言,注定不平常。

    常宽是宿迁驻军的副统领,由于正统领韩义在三日前突然病倒,不但下不了床,甚至就连说话也有些困难。

    于是城卫军的兵权有些“意外”地传到了常宽手中。

    常宽除了副统领的职务,还有一层鲜为人知的身份,那就是汪佑和的姐夫。汪佑和看似是一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实际却是黑道门派玉鼎门的二当家。

    玉鼎门作为靖难盟的十八帮会之一,按花语夕的指示,在朱棣进军路线的附近执行策反任务,而位于睢水战场以东的宿迁县城,就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之一。

    常宽走上城西的门楼,手搭凉棚,望向城外的官道。

    “今早城外有没有什么异常?”他随口问身边的小校。

    “没有。”其中一个小校答道,“都平静好多天了,咱这不是燕逆南下的必经之路,他们除非是傻了才会从咱们这走。”

    “是么?”常宽微微一笑,也不再问,只吩咐城上小校当心值守。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一条黑线似的队伍,从视线尽头缓缓出现。

    “这是……”一名小校发出惊呼,快步跑到常宽身边禀道:“报副统领,远处似有敌军,是否准备迎敌?”

    “敌军吗?”常宽眯起眼睛,“他们打的什么旗号,我怎么看不清楚?”

    两骑斥候从城门打马而出,迎着来军方向疾奔而去,很快又奔了回来,在城下仰头回报:“禀副统领,来军旗帜上写的是‘应天新军’四个字。”

    “应天新军?”常宽心中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是自己人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大将军麾下还有这样一支人马?”

    “是自己人。”他身边一个级别较高的小头目拱手解释道,“副统领有所不知,这应天新军是由魏国公亲自训练的一支精兵,不归大将军节制。听说他们最近也从京城赶到淮北参加会战,有探报说,他们在齐眉山大败北军,也不知具体的情况怎样。如果是真的,那魏国公可是立大功了。”

    常宽看了那小头目一眼,将信将疑地道:“那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小头目似乎很想趁这个机会表现一下自己对大局的判断,好让这位新升任的上司赏识自己的才华:“传说魏国公用兵如神,很多人事先都猜不透他的意图。距末将推断,他应是料定燕逆即将退却,故提前一步派部队移驻至宿迁一带,好在燕逆退兵的路上进行伏击。”

    常宽又问:“敌人退兵会经过我们这?”

    那小头目更得意了,索性抽出长剑,在城墙的砖石上画起来:“敌人如果想要退兵,要么经过徐州,要么取道山东。徐州有陈将军他们的大军布防,如果想避开他们取道山东,则……”

    说着他划出一条弧线,最后在代表宿迁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圈,笑而不语。

    “所以你是说,魏国公料敌机先,猜到燕逆退兵会取道山东,所以率先派人设伏。”常宽再次望向城下越来越近的队伍,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这么说来,如果魏国公真能剿灭燕逆,这支队伍很可能要立大功。”

    小头目听常宽相信了自己的话,激动地道:“正是。”

    “快布置下去,大开城门,迎友军进城。”常宽伸手在城垛子上一拍,“再从仓里支五百石粮,送给他们做补给。嘿,这样一来,到时候论功行赏,自也有我们宿迁的一份。”

    “遵命!”那小头目兴奋地脸现潮红,大踏步地走下城楼。

    蓝桥昨日入夜时出发,率领着三万奇袭队,秘密渡过睢水,沿北岸向东行军。

    他这支三万人的队伍,由他原有的怀柔营,风夜菱的昌平营,再加上从燕军其他各部中分拨出来的精锐共同构成,不但战斗力超群,军纪和执行力也是上佳。

    奇袭队按照事先约定的布置,打出应天新军的旗号,于第二日一早抵达宿迁城下。

    徐辉祖在京城一带组建新军,虽然有一定的名望,但除了上次追击风月明等人直至淮河南岸的一次行动外,却再没有任何实战。因此在淮北诸城,几乎没人亲眼见过这支传说中的队伍。

    齐眉山一战,让应天新军之名迅速传遍淮北,宿迁的守军虽然没见过他们,但如果新军真的出现,倒也没太感到意外。

    再加上玉鼎门和常宽这内应,蓝桥的奇袭队不但可以顺风顺水地从宿迁借道通过,更能顺便获取一些粮草上的补给。

    城门左右洞开,常宽带领几名随从小步趋出门外,躬身相迎。

    蓝桥做出倨傲的神色,并不下马,只不咸不淡地感谢常宽的款待。

    “我知道宿迁是座小城,也无意扰民,只要常大人肯让我们从城中穿过,少走几步冤枉路,我便替我家将军谢谢常大人了。”

    “能为魏国公效力,是下官的荣幸。”

    说着常宽让到一边,蓝桥双腿一夹马腹,率先进城。

    他的队伍谨守军纪,进城后排成整齐的四列纵队,对沿途的百姓秋毫无犯。

    百姓们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后来却都感到新奇,纷纷围到长街两旁观看。

    队伍从西门入,经西街走至东街。

    而常宽准备“孝敬”的五百石粮,此刻早已停放在东门外,等待他们“笑纳”。

    宿迁的东街也称东市,是早晨最热闹的地方。

    无数小贩沿街设摊,有卖各式早点小吃的,也有卖手工艺品和小玩意的,吆喝声夹杂在腾升的炊烟和水汽里,烟火气十足。

    “这位将军,尝尝妾身做的包子吧,红豆馅的,可甜了。”

    一个脆生生的女子声音从路边传出。

    蓝桥转头一看,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穿着毫不起眼的民女装束,正站在一个卖包子的摊位之后。

    摊上的笼屉叠得老高,缝隙里不住冒出白色的水汽。

    姑娘头戴斗笠,蓝桥在马上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她这样大胆地对将军喊话,立时引起周围其他摊贩的注意。

    有的是好奇,更多的是嫉妒。

    姑娘却丝毫不以为意,掀起竹盖,将一笼包子用油纸包了,高举着手递给蓝桥。

    她的衣袖因为举手的关系向下掉了半寸,露出一对洁白细嫩的皓腕。

    其中的一只腕上,用红绳系着一块晶莹圆润的小石头,橘红和乳白两色交缠,如一团氤氲的雾气。

    蓝桥心神一荡,几乎说不出话来,接过包子时好似揩油的登徒子,在她的手背上轻触了一下。

    那姑娘娇躯一颤,随即含羞垂手,再不说话。

    直到大军穿城而出,她才转到一处无人的小巷,摘下斗笠。

    玉鼎门的二当家汪佑和从暗处走出,恭敬地问道:“花大家不和蓝大帅多说几句话吗?”

    “人在乱世,身不由己。”

    姑娘轻轻摇头:“现在宿迁事了,我也该走了,你们多保重,注意尽量封锁消息。”

    “敢问花大家下一步去哪?”

    “京城。”

第686章 奇袭京城

    明代的南京,又称应天府,其作为洪武朝的都城,始建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至洪武六年方才竣工。

    应天府规模之大,城垣之坚固,占地之辽阔,为我国古代都城之首(超过汉之洛阳,唐之长安,宋之汴梁,甚至超过朱棣迁都后明清两代的都城北京)。

    京师内城范围包括石头城、狮子山、覆舟山、鸡鸣山、清凉山与宫城(也作皇城),秦淮河最繁华的河段亦迂回其内。内城的城墙长度据《大明一统志》、《金陵古今图考》等书记载,周长九十六里,共十三座城门。

    洪武二十三年,洪武帝又为京城加筑外郭,外城墙周长一百八十里,开十六座城门,将紫金山、观音山、聚宝山、莫愁湖以及几乎整条秦淮河环抱其中,形成坚不可摧的三层防线(外城、内城和宫城)。

    然而,这座中国历史上最大最坚固的京城,同样存在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占地实在太大,城墙实在太长,城门实在太多(比起南京的十六座城门,后来的北京只有九座城门),城门与城门之间又都有一定距离,一旦有敌人来犯,要想守住每一座城门,就需要在城内屯驻大量的军队,来守卫长达一百八十里的超长防线。

    京城驻军十二万,包括六万城卫军和六万禁卫军(禁卫军又分为十二个亲军卫,每卫下辖5000人)。此时,由于徐辉祖前往淮北会战,建文帝临时将城卫军编入应天新军,随同徐辉祖开赴淮北。

    于是城中就只剩下六万的禁卫军。

    当蓝桥的奇袭队逼近至城东的麒麟门下,恰是那一日的正午时分。

    火辣辣的日头从头顶直射下来,照在战士们的甲胄上、盾牌上、刀枪上,反射出刺眼的强光。

    三万人的方阵好似一片巨大的黑云,由远及近地压逼城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

    之所以选择正东的麒麟门,一方面是因为在麒麟门内,也就是紫金山的南侧,有大片的开阔地,适合集团军作战。

    而另一方面,由于内城东侧的朝阳门正对着麒麟门,一旦麒麟门失守,朝阳门将立即暴露在兵锋之下。

    皇帝和嫔妃所居住的皇宫,就位于朝阳门后。

    换句话说,沿麒麟门和朝阳门这条线,是杀入皇宫的最短路径。

    此时京师尚有六万禁卫军,纯以兵力而论,实是二倍于蓝桥历经千辛万苦,绕路而来的三万奇袭队。

    但真要是说谁敢出战,则没人能真负得起这个责任。

    齐泰不行,黄子澄不行,李景隆也不行。

    所以当小校将麒麟门外的情况飞报入宫,年轻的建文皇帝朱允炆立时面如死灰,而被他视作左膀右臂的一众文臣,此刻也都缄默不语,仿佛忽然之间全都变成聋子和哑巴。

    “这……这该如何是好?”朱允炆面色难掩惊惶,坐在龙椅上的身子晃呀晃,让人担心他会不会突然跌下来。

    沉默良久之后,身为兵部尚书的齐泰齐尚礼终于缓缓陈言:“贼寇犯京,臣等纵然粉身碎骨,也必力保江山和陛下周全。城内尚有禁卫军六万,二倍于贼,想来只要稳守城门,并邀周围府县赴京勤王,俟贼人粮草用尽,自会退却。”

    “真的吗?”朱允炆仍然面色苍白,显然对齐泰提供的定心丸并不感到受用。

    黄子澄排众而出,刚想附议力挺齐泰,又一名小校飞报进宫,慌张地连气都喘不匀了。

    “城外的贼人会妖法!他们不是普通的贼人,而是一群天兵天将!”

    齐泰怒叱:“胡说八道,真命天子在此,城外哪来的天兵天将?”

    “是……是真的……那为首的贼人还会飞呢。”那小校结结巴巴地道,“而且他有一柄神剑,只要随手一挥,就有一道异芒从剑上飞出,能把城墙炸出这么大一个坑呢。”

    他越说越激动,索性跪在殿中比划起来,双手张开,示意城墙上的坑有多大。

    朱允炆更加惊惧,咽了口唾沫道:“真有这么厉害?”

    说着他看向在一旁垂手侍立的李景隆:“李卿,你是习武之人,有否听过这样一种武功,可以让人会飞,又能射出异芒损坏城墙?”

    李景隆茫然摇头:“未曾听闻。”

    他别说未曾听闻,就算亲眼见到,也必然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一时间,在麒麟门外,唐梨甩出一面无影无形的“真气镜”。

    蓝桥提气轻身,踩在唐梨的真气镜上,好似腾云驾雾般升上半空,然后真气汇聚,天一剑气从流光剑上激射而出,惊芒一闪而过,在沉重厚实的木质城门上划开一道巨大的裂纹。

    他此行说是奇袭,实际心里也十分清楚,以他这区区三万远征的疲师,就算敌人把麒麟门拱手相让,他攻入外城,面对多达六万的城卫军,仍然没有取胜的把握。

    之所以在城门前“大展神威”,目的只是为使朱允炆和百官害怕,从而迫不及待地从前线调回徐辉祖。

    守门的小校流水般飞报入宫,把麒麟门前发生的一切,诸如城墙被打出了几个坑,几个豁口,城门又多了几道裂纹等一一陈报,只把蓝桥说得好似大罗金仙,又或魔王转世。

    大殿之上,众皆悚然。

    “就算是武功,也必是极高明的功夫。”李景隆手抚短髯,苦笑道:“魏国公是我朝第一高手,六万城卫军现在也受他节制,为今之计,只有将他调回,方可保京城无虞。”

    朱允炆迟疑地看向齐泰:“现在调魏国公回来,淮北战场不会有事吧?”

    齐泰低头沉吟,正斟酌答话的用词,黄子澄道:“臣今日听到坊间一些传闻,说燕军在齐眉山大败,再无南进之力,已经撤回北方。”

    朱允炆蹙眉道:“传闻?”

    “臣也听到过类似的说法。”一名都察院的御史补充道,“好像是有从淮北逃回来的商旅,说看到燕军丢盔弃甲,仓皇北窜。”

    他这么一说,又有几名官员出来作证,都说听到过燕军北归的消息。

    朱允炆定了定神,轻舒了一口气,对齐泰道:“如此,就请爱卿替朕拟旨,速召魏国公返京。”(《明鉴纲目》卷二:而帝闻讹言,谓燕兵已北,召辉祖还。)

    “臣遵旨。”

    秦淮河的一艘画舫上,丝竹管乐声中,张太寻手持酒盏,看着面前几位献舞的舞姬,笑呵呵地道:“怎么样?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听说了,燕军在齐眉山战败,已经北归。”

    坐在他身旁的少女轻纱覆面,玉手也持着酒盏,和张太寻的酒盏碰了一下,娇笑道:“异日功成,当给张老的悬月阁记一大功。”

第687章 何处容身

    在京城以东六十里外的一处山头上,蓝桥、风夜菱、云河、凌羽飞、唐梨、华锋等人并肩而立,视线穿过朦胧的细雨,投向山下辽阔的江面。

    数不清的巨舰往返于南北两岸,把远看好似一群蚂蚁的新军战士从江北摆渡至江南。

    凌羽飞沉声道:“粗略估算下来,兵力在十万左右。没想到徐辉祖扩军这么快。”

    站在风夜菱右侧的云河摇头道:“应该是加上了京师的六万城卫军,徐辉祖自己的新军约是四万,两军合编共十万。”

    凌羽飞手指着远方下船后集合的军队,面色比此刻的天色更阴:“你看他们移动的方向,好像根本不是去驻守京城,怎么还有向东和向南来的?”

    蓝桥叹道:“徐辉祖十万大军回援,如只是守城,岂非灰头土脸,摆明承认中计?”

    风夜菱脸色一变:“夫君的意思是,徐辉祖去不守城,他是冲我们来的?”

    蓝桥点头:“若我是徐辉祖,要想挽回这一战的颜面,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我们这支在后方捣乱的奇袭队,将我军彻底歼灭,再把我们几个首脑人物生擒活捉,押赴京城,交给皇帝处置,最后当众正法。”

    凌羽飞苦笑道:“如今东、西、北三个方向都被徐辉祖以重兵封锁,我们想返回淮北和大军会合,简直是痴人说梦。”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人人心头沉重,感到前路灰暗艰难。

    只有蓝桥目光闪动,望着远处雨中的群山,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假如我们就在那边的山里结阵据守,凭我们手上这三万人,可以支撑多久?”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由于此地就在京城边上,敌人既拥有水路之便,可轻易调动大批兵员,又可从附近稍大一些的府县借来战马粮草。

    徐辉祖早在去年的江北之战中,就用过这些伎俩。

    因此无论他们这支奇袭队往任何一方逃遁,都很易给敌人截击于途中,不要说退回淮北与朱棣会合,就连山下这条流淌千年的扬子江,他们也再难渡过。

    换句话说,徐辉祖的大军就像铜墙铁壁一样阻断了他们向北逃脱的侥幸。而在江南这片由朝廷牢牢掌控的土地上,他们更是寸步难行,无论逃到哪个府县,都难免和当地的兵马一战。

    他们只要稍被拖慢一点脚步,徐辉祖的大军转瞬而至,将他们揉烂碾碎。

    但若就地冒险一战,凭借某种有利的地形坚守,最终虽也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但也死得轰轰烈烈,不用似丧家之犬般给人撵得东逃西窜。

    当然,如果运气足够好,他们守得足够久的话,一旦朱棣从正面突破了盛庸的防线,直抵长江沿岸,他们还存有一线生机,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怀柔营的铁牛颓然道:“咱们的箭矢只够我们顽抗两三天的,粮草也……唉。”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结营据守的话,守个几天还勉强可以,但若说撑到朱棣大军南下,那时他们的箭支粮草早已用尽,根本没有顽抗的本钱。

    蓝桥身为统帅,知道众人是跟着自己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看了看铁牛,温声道:“你是不是想你的小娘子了?”

    绝命对铁牛之言颇为不满,哼了一声道:“没有箭矢,那就削木编箭,缺乏食物,那就去狩猎捕鱼,实在不行还可以剥树皮掘菜根,以树干筑垒寨,多设陷阱,守上个十天半月应该也有可能。”

    云河叹道:“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士气问题,既明知最终必死,又能保证有多少人不会生出异心呢?”

    蓝桥甩了甩头,忽然抬头一笑道:“如果我们不是必死,而是大有生存下去的希望,又会怎样?”

    众人都是一怔,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凌羽飞讶然道:“延续你刚才的说法,要是找一个地方坚守,能撑过二十天以上乃至更久,等待燕王来救,那么这个地方的地形地势必须极其特殊,敌人很难攻入,我们又不会担心被困死。”

    “就是这么一处宝地。”蓝桥说着信心更强,执起风夜菱的一只手,双目灼灼地盯着远方的山区,“这一次,我会带你们活着回家,和苦候着你们的心上人相聚。”

    云河奇道:“莫非怀远对江南一带的地形别有认识,真有这样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吗?”

    蓝桥胸有成竹地道:“在京城南部几百里外的崇山峻岭之内,由于洪武初年的一次山崩,山石滑落致使河道堵塞,河水难以流出,就在群山中形成一片极为开阔的大湖,当地人称万石湖。”

    “十多年前,我行走江湖,曾去过那边。有一座绿林山寨,选的位置甚为独到,官兵也是耗时数年几经周折,才终于将那山寨剿灭。”

    铁牛与云河等人至此方晓得蓝桥并非胡言乱语,均生出希望,纷纷追问。只有绝命翻起了眼,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

    蓝桥继续解释道:“那山寨依湖而建,南边紧邻着万石湖,北边则被两座极陡的岩山一左一右地护佑其中,东曰狼山,西曰宣山。两山一湖围出一片中空的腹地,只在两山之间的正北方向有一个狭窄的山口。”

    “因为两座山脉的连线看起来宛如天边倒挂的弦月,这个地方又叫弦月湾。狼山宣山之间的山口是进出弦月湾的唯一通道,我们只需深沟高垒地守稳这个山口,徐辉祖想攻进来,可没那么容易。”

    “东西两侧都是岩山,不但山崖陡峭,且甚少草木,不便火攻。万石湖为我们确保了水源和鱼虾等食物,在紧邻弦月湾的地方偏又密布礁石,湖水清浅,让敌人无法大规模地乘船来袭。”

    “这样天造地设的一处宝地,莫说二三十天,就算再多守两个月,我也有信心。”蓝桥最后总结道。

    云河等人恍然大悟,彼此对望,不禁都是喜出望外,好似在怒海沉舟的危急关头,发现陆地就在触手可及的咫尺之外。

第688章 战略转移

    蓝桥绘制了一张通往弦月湾的地图,交给风夜菱,让她与云河一起,率琅琊铁骑先入山区开路,自己则带领余下的兵马殿后。

    “要是让我知道你这样安排,是想以自己为代价,护我逃生,我永远不会原谅你。”风夜菱出发前如实说道。

    她举起一只手掌,面色凝重,神情好似咒誓。

    “放心,我有你这娇妻在,还没怎么享受,远没有活够呢。”

    经过四天四夜的连续赶路,蓝桥等无不人困马乏,几乎支持不下去,而徐辉祖的十万大军则始终在后紧追不舍。

    幸好这支奇袭队选的都是性子坚韧能够吃苦的精英,咬牙苦撑下,终于到达鸣涧山。

    鸣涧山是进入弦月湾前需要翻过的最后一座山岗,形同马鞍,山下有清溪流涧,水声激撞鸣响,由此得名。

    风夜菱在山路上列队,迎接蓝桥大军的到来。

    一路上,蓝桥与从后追杀的徐辉祖交手六次,包括两场大战,四次小碰撞,每次都是被徐辉祖的先头部队撵上,不得不反身迎击,冲杀一阵后又找机会抽身而退。

    虽然没有重大伤亡,但远征军在四天之内连遭六战,夜里又不能扎营休息,赶到鸣涧山时,都已经累得快走不动路。

    因此见蓝桥的队伍有惊无险地抵达,满山头的琅琊军战士均为他这领袖雀跃欢呼。

    风夜菱与蓝桥四日不见,双目更是射出炽热的情火,和他紧紧相拥,柔声道:“夫君辛苦了。”

    蓝桥大手在她的香背上拍了拍,左右看看道:“怎么不见云兄?”

    风夜菱白他一眼,似乎嗔他“不解风情”,却也没真的怪他,轻声道:“他正在弦月湾内建设营寨,这处只留下妾身和一千战士,望眼欲穿地恭候夫君。”

    蓝桥听她说的有趣,笑着在她头上揉了揉,直到把她发丝揉乱,才罢休停手:“这水声很是悦耳,若非还要逃命,这鸣涧山倒也算是一处风景名胜。”

    风夜菱嫣然一笑道:“妾身已到那边看过,飞瀑清潭很是幽美,泉水甘冽,夫君可以到潭边的营地休息。”

    蓝桥回头朝铁牛大奉先等一众手下招呼道:“你们听到了吗?去潭水那边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抓紧睡上一觉,睁眼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范娘最爱干净,听说不远处有清潭,早已按捺不住,走了两步讶道:“大帅不和我们同去吗?”

    公孙豹狠狠推了他一把:“快走你的,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大奉先也道:“就是,净问那没用的,大帅自然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和大嫂好好……嘿,你们懂得。”

    风夜菱红着脸啐道:“忒多废话,再不快去,老娘打你们屁股!”

    等诸将欢歌笑语地去后,蓝桥眺望北方,双目杀机大盛,狠狠地道:“徐辉祖不是蠢人,他见我们一路往山区里钻,一定会研究猜测我军的目的地。万石湖和弦月湾剿匪的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终究不是极端机密,他有心调查的话,一定能猜出来。”

    风夜菱一怔道:“夫君想怎么办?”

    “哼,他以为我们是缩头乌龟,一心只想往弦月湾这龟壳里钻。”蓝桥咬着牙道,“但我偏偏不让他猜中,我要让他们在刚抵达这鸣涧山,全军将士刚松一口气的时候,发动一场伏击,让他也知道知道,老子不是只会逃跑,拳头打在他身上时,他也会疼。”

    接下来的两天,蓝桥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并非吹牛。

    徐辉祖大军甫到,尚未站稳脚跟,蓝桥的伏兵就从山路两旁一齐杀出。

    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徐辉祖展现出他过人的统率力和军事才华,迅速收拢乱军,先退到山脚下,再重新整军,派大将蓝祖望发起进攻。

    同时他又派出一批功夫高明者,从鸣涧山两侧马鞍状的山壁上攀至山脊,试图偷袭破坏蓝桥设置在山路上的防御阵地。

    这批高手多达六七十人,其中为首的有十人,都戴着红色的面具,远看好似唱戏的装扮,让人背脊发凉。他们或持大刀,或执长剑,见人便杀,见到路障拒马等物就烧,一时竟无人能制。

    由唐梨领衔的四十九人群英卫在这个时候发挥出巨大的作用,这些由江湖好手组成的队伍围绕着山路上的各种障碍物,对来犯的敌方高手迎头痛击,虽然因为人少,显得有些疲于奔命,但总算粉碎了敌方高手团一波接一波的攻势。

    蓝桥留意到那些头戴红面具的高手,其武功远超余众,似乎师从徐辉祖,心道原来徐辉祖除了练兵,看来也在暗中培养了一批高质素的武功高手。

    风夜菱的一千琅琊军守住正面的山路,借助居高临下的优势,以滚木,巨石和强弓劲弩迎击从正面攻来的蓝祖望。

    她立在一座高台之上,月色之下衣袂飘飞,宛若仙人,手中的翳影弓箭无虚发,每一支箭射出,总有新军的战士倒下,让蓝祖望想起去年进攻庄家村时,风夜菱高据箭塔上的情景。

    如果这种情况能一直持续下去,蓝桥或许仅在鸣涧山就能守上个三四天,但老谋深算的徐辉祖立刻又派出两支超过一万人的部队,分从鸣涧山的东西两侧绕行。

    一旦被这两支部队绕到山后,再加上徐辉祖陈于正面的大军,蓝桥将如瓮中之鳖般被困死在鸣涧山上。

    因此他纵然万般不愿,仍不得不赶在这情况发生之前退出鸣涧山,穿过宣山和狼山间的狭小山口,进入被他视作最后堡垒的弦月湾,与云河会合。

    为尽量延缓徐辉祖追击的速度,为自己争取更长的生存时间,他们一边退还一边砍伐树木,一方面是在山路上造成重重阻碍,让敌人无法衔尾追来,另一方面也算是一种“坚壁清野”,让敌人难以从近处获取木材,以打造任何重型器械。

    “菱儿,咱们是做一对亡命鸳鸯,还是享尽荣华富贵,就看这一战了。”蓝桥和风夜菱待大军开出,最后撤出鸣涧山,在山路上并辔而行。

    “和夫君在一起,妾身什么都不怕。”风夜菱笑着看向初生的朝阳,“人家甚至还有一点小兴奋,毕竟无论胜还是败,最后是我风夜菱陪在夫君身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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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