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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穿明末之荒海平波纪全文阅读

作者:彼岸之筏     群穿明末之荒海平波纪txt下载     群穿明末之荒海平波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94 吴三桂的盘算

    然而,针对景栋城东溃军的高爆弹也只打了一轮就停止了,原本在这个距离上,用炮兵支援景栋城东方向就已经让七五野战炮的射程就几乎发挥到了极限----七零野战炮的最大射程只有三点七公里,然而敌人却跑得很快。

    果然,过了一会儿,艾鲁什就不得失望地在对讲机里通知朱北国,很快会将划拨过来支援城东方向的十门野战炮交还给朱北国,因为城东的敌人跑得太快了……

    大约五分钟后,距离景栋城北两公里外的旷野上,忽然响起一阵阵密集的鼓声,澳洲联邦陆军第一旅和第三旅的士兵们纷纷从树林里、村落的残垣断壁中走了出来,他们在连排长们此伏彼起的口令中迅速寻找着自己的队列位置。

    士兵们的肩膀上扛着五九式步枪,枪管的前端上着耀眼的刺刀,在随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四千多士兵们就在旷野中排成了一条宽达一公里的战列线,连长们骑在马背上,立在自己连队的前方,在他们身后是在排长们的带领下以交错站位排列成的四列队形,这是典型的线列步兵进攻队形。

    鼓声在轰鸣了一阵后停止了,战场上霎时出现难得的安静,大约过了数息时间,几声军号响起,一共有四面军旗在战列线后面竖起,这些旗帜与连队旗手们打出的军旗不同----旗杆上有明黄色的流苏,旗帜上方还有一面小三角旗。

    所有的联邦陆军士兵都知道,这是将军旗,表示在这面旗帜下有一名比连长更高一级的指挥官,以前分别由副旅长和旅参谋长担任,现在,由兰博和艾鲁什分别率领,他们的任务是各自指挥其隶属的五个步兵连,相对独立地展开进攻或者组成“方圆阵”之类的防御队形。

    片刻后,四面旗帜下响起了军乐和鼓声,这是攻击前进的信号,连长们抽出战刀指向前方,高声喊道:

    “全体注意!步兵连,向前~开进!”

    然后,开始带领着他们的连队迈步前进……

    最先开始前进的是第三旅,在飘扬的五色星条旗下,线列步兵们肩扛步枪,刺刀闪耀着白光,整齐地踩着鼓点,在《杨基歌》的曲调中缓缓向前……

    几乎与第三旅开始前进的同时,第一旅的十个连也开始前进,在前进的过程中他们与第三旅唯一不同的是所奏响的乐曲----《掷弹兵进行曲》,这是第一旅的标志……

    与此同时,紧紧跟在联邦陆军士兵身后前进的,是同样排成横队的三千多大明士卒,他们或双手举着长矛,或挽着盾牌,也不约而同地踩着附近军乐队的鼓点前行。

    在这个宽达一公里的战列线两翼,还有数千大明骑兵在附近机动驰骋,他们的指挥者是白文选……

    同时,在距离清军北大营两公里外的山岗上,三十五门七零野战炮已经调整好了射击诸元,炮口对准了北大营外正南方的地面,在那里,上万的清军重甲骑兵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列队,密密麻麻的骑手和马匹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鼓号与马嘶齐鸣,声势浩大。

    尽管从地面上望去,在第三旅士兵的眼里,己方在这个距离上只能用肉眼看到远方清军如林竖起的长矛和遮天蔽日的旗帜,但是如果你站在高处,用双筒望远镜观察,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数公里外的远方,有一排排重甲骑兵正在调整队形,前排的骑兵们已经整好了队形,战马时不时地打着响鼻,鼻孔里喷着水气,马蹄刨着地面,只有骑手们静静地立在马背上,目视着远方的旷野,而后面数十列的骑兵们也在号声和旗语的指挥召唤下,正陆续匆忙加入队伍。

    显然,北大营吴三桂的将领们正在组织队伍,准备展开一场骑兵冲锋。

    六到八里的距离,也就是三到四公里,对于重甲骑兵而言,从松开缰绳起步到策马奔驰至冲刺速度,大概就是五到六分钟左右的时间,而对于步卒而言,哪怕是快速冲锋,冲到己方阵前至少要花费两刻钟以上的时间,因此,吴三桂北大营的骑兵将领们此时正在从容不迫地组织着他们的骑兵队形,他们认为,对于己方而言,战斗准备的时间是充沛的,因为从现在起,他们完全可以在不到半刻钟时间内,完成一次对敌人的猛烈的骑兵冲击,给远处那些拿着火铳举着长矛,还敲着鼓、奏着奇怪音乐的长条形阵型沉重一击,让对面那些不知死活的、貌似连铠甲都没有穿的士兵尝尝关宁铁骑的厉害!

    当然了,这些主要是低级将领和普通士兵们的想法,他们完全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完全不清楚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血与火的洗礼。

    至于北大营里的高级将领们,他们早已经从吴三桂的帐前密议中了解到一些关于爱新阿在阿瓦城的遭遇,关于那些据说来自南洋的澳洲人和他们的不用桨帆就能驱动的魔法船、以及犀利的火器等等诸多传闻。

    这些传闻来自于在阿瓦城溃败下来的汉军和缅兵,这些败兵所描绘的那些事物细节充分,而且基本上算是众口一辞,不像是仅仅为了逃避战败责任而故意夸大了敌人的厉害。

    获得这些消息的当初,也确实导致吴三桂重新考虑了突袭阿瓦城的计划,如果万一缅王不肯就范,拒绝交出永历皇帝——当然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吴三桂仍然做足了攻占阿瓦城的功课,当然了,依照关宁铁骑的赫赫声威,阿瓦城原本是唾手可得且水到渠成的事情。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爱星阿的遭遇和败兵们的描述,确实让吴三桂不得不慎甚起来,尽管他打心里不认为所谓澳洲人的传闻是真的,但用兵向来小心谨慎的吴三桂,这一回终于感觉到了某种未知的风险,这是他的第六感,何况他的一些将领也因为这些被传闻动摇了突袭阿瓦城的信心,怪力乱神之类的传闻对吴三桂这样的人可能作用不大,但对部属们的影响则不能小觑。

    于是,吴三桂坚定了躲开阿瓦城的澳洲人,转而突袭景栋城的决心,因为毕竟是突袭嘛,就此可以预见到,如果景栋城被攻击,应该,不,肯定不会遇到拥有怪力乱神光环的澳洲军队。

    届时,景栋这座孤城,甚至连援军都不会有。

1395 高爆弹

    就这样,这位吴大帅,最终还是在众将的支持下决定突袭景栋城了,当然了,另外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是,因为爱新阿之死,对于大帅而言是一件躲不过的大事,现在要么去阿瓦城找永历复仇,要么去景栋城那里李定国找回场子,否则的话,根本是无法对远在京师的朝廷交待。

    当然了,出兵归出兵,关于澳洲人和澳洲魔法船和犀利火器的事情,肯定不会给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们通报的,将领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密,同时也有一些希冀:

    那些看起来已经在阿瓦城下被吓破了胆的残兵败将们是真的在谎报敌情,因为,这些人描述的事物的确是让人匪夷所思、无法理解,很容易给归入奇谈怪论之列,为正常人所不屑,因此,希望,敌人其实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可怕。

    为了做戏做全套,除了吴三桂自己出兵奇袭景栋城外,那伙残兵败将的一部分还会被派去执行一个佯攻计划,他们加入了一支由普洱出关,从车里渡九龙江进入缅甸的小部队,他们的任务是驾驶三百多艘大小船舶,从伊洛瓦底江水路南下,给敌人造成那才是大帅主力的假象,这样布置下来,对景栋的突袭还是很有可能实现的。

    然而很不凑巧的是,大军刚刚接近距离景栋城很远的山口,就遭遇了好几只李定国的收粮队伍,吴三桂的军事行动就这样轻易地暴露了。

    说起缘由内情也算是天意弄人,当初黎维祚抵达景栋后,李定国就立刻被说服去,准备搬家阿瓦城了,于是,哪怕现在是一个青黄不接的时节,李定国仍然向孟艮盆地及其周边派出了征粮征税的小分队,目的是在走之前狠捞一把,然后跟随永历天子远走高飞去南洋。

    于是士兵们的积极性忽然变得高涨起来,反正不再回来了,不征白不征,征了也白征,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之类的说辞瞬间就成为笑话,于是士兵们以各种杀鸡取卵的方式对待周边的百姓,搞得整个孟艮平原鸡飞狗跳,村村冒烟。

    当然了,意外的好处是:几乎有一大半的征粮饷的小分队给李定国带回了吴三桂大军出现在孟艮平原附近的消息。

    显然,对于消息的走漏这件事,也很出乎吴大帅和众将意料,因为这个时节基本上是青黄不接的,根本不是外出收刮的时候啊!

    不过,事实就是事实,由于消息被迅速传回景栋城,突袭景栋城的计划很令人沮丧地寿终正寝了,于是突袭战被迫变成了围困战。

    然后,在众人的一场帐前争论后,大帅决定保存自家关宁铁骑的实力,再另外从云南边境抽调数千正蓝旗步卒、骑兵和刚刚从阿瓦城退到缅东的缅军加入强攻景栋城的行动。

    于是,为了等待这些队伍和装备了攻城塔攻城锥的缅军的到来,两万关宁铁骑眼睁睁地在景栋城外驻守了整整十五天,当然了,他们受到当地缅人的欢迎,毕竟吴三桂大军代表着北方那个“天朝上国”,军纪要比李定国的征粮队好多了……

    好了,交待完背景,场景再拉回到现在。

    当景栋城东的攻击行动被火墙阻拦、数座攻城塔被烧的时候,吴三桂终于意识到,敌人的援军到了,而且出乎意料的是,敌人的援军没有出现在景栋城的西面山口----那里本来应该是敌人援军最应该出现的方向,他当然不知道,那是因为对面的敌人有精确的地形图的原因,但是不管怎样,这一点让他的布置有点落空。

    于是原本将正蓝旗骑兵打头阵抗击援军的部署,变成了自己的嫡系骑兵成为正面的第一道防线,无奈之际,吴三桂又望着景栋城东溃退的步卒,不禁心中大怒,他立刻派出自己的亲兵飞驰而去,告诉那些步卒将领,如果他们不立刻从东向东北方向反攻援军的话:

    “勿要心存侥幸……若怠战观望,必军法从事以儆效尤!”

    同时命令左翼正蓝旗骑兵向北出击,支援北大营,自己则率领关宁精锐----五千玄甲骑兵移营向东,扼守住景栋城东部的大道,因为那里是通向自己老窝云南的要道,既是大军的粮道,也是自己的退路,还能支援北大营,是兵家必争之地。

    当然了,如果吴三桂事先知道此时的北大营已经在对面敌人的火炮射程之内,并且很快会因为炮击而产生战场形势巨变的话,他肯定不会搞出这种布置的。

    很显然,他对那些从阿瓦城下溃退回来的残兵败将们所描述的事情,打内心是不愿意相信的,他根本不信有射速这么快的火炮和那么犀利的火铳,尽管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开花弹,不过他不是没见识过,其爆炸威力完全不如一枚实心的铁球击中敌人的队伍大,而且开花弹的哑火率也很高,几乎不到百分之六十。

    何况根据探哨回报,北大营对面的敌人只有区区五千余步卒?!而且还是五千几乎没有穿什么铠甲的步卒!?

    要知道至少需要一万以上的重甲精锐步卒才能勉强抵挡满洲五千重甲骑兵的攻击----这是大明与大清历次作战证明了的。而自己麾下的骑兵有两万,这意味着对方需要至少四万以上的重甲步卒,才能抵抗自己的攻击。

    然而吴三桂并不认为,此时的永历属下还有四万重甲步卒这样的实力----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情况就是,这些败兵们在夸大其词。

    因此,至少从现在的部署来看,那些从阿瓦城下败逃回来的将士所带给他的情报并没有引起他的重视,否则的话,吴三桂此时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全军东撤至山口据险防御,或者,干脆退回云南,这样或可减少损失。

    就在吴三桂心事重重地移营向东,同时五千正蓝旗骑兵准备从南面绕过景栋城,再向西支援北大营的时候,第一旅和第三旅的三十五门七零野战炮开始集中轰击北大营外的关宁骑兵阵列。

    尚未完全整顿好队形的一万骑兵被密集的、突如其来的高爆榴弹炸得人仰马翻,仅仅在最初的短短的两分钟的时间里,就有至少二百枚七十毫米高爆榴弹在这些骑兵的集结地上空爆炸。

    高速运动的弹片无情地穿透了骑兵头上的铁盔和他们身上厚实的肩甲和背甲。

    不少弹片因为爆炸点过于接近地面,不仅让不少战马肚破肠流当场毙命,弹片巨大的穿透力直接贯穿了马背上的重甲骑手,让他们伴随着爆炸冲击波飞到半空。

1396 梦魇

    其实,这支骑兵队伍里真正死于被弹片击中的骑手还只是其中一部分,而更多的伤亡,是因爆炸产生的混乱。

    尤其是从来没有见闻过如此猛烈炮击和连续爆炸的马匹,受惊的战马四处乱跑不受控制,骑手们一旦猝不及防地落马,则会被战马践踏。

    很快的,随着炮弹命中率的提高,持续的爆炸轰鸣声让更多的马群受惊且四处乱窜,也让更多的骑手们惊慌失措,完全无法驾驭这些惊马,越来越多的骑手因此被甩到地面上,可是经常是却有一只脚仍然被套在脚蹬上!

    于是那些可怜的骑手就这样被狂奔的战马活活拖死,侥幸完全脱离战马摔到地面的骑手,在奔腾的马群之中根本来不及爬起来,就被疾驰而过的撞飞或者被马蹄践踏成重伤,最终也是难逃一死的结局。

    然而关宁铁骑毕竟是关宁铁骑,他们曾经是大明边军的骄傲,到如今也是历经百战的劲旅,事实证明,吴三桂的属下并非泛泛之辈,一些将领在此危急关头迅速召集身边的亲兵,一边用鼓声和号声稳住军心,汇聚四散的骑兵,一边想着对策。

    不少将领终于做出了一个勇敢、但也应该算是正确的决定----向前方突击,迎着敌人炮弹飞来的方向突击!因此,尽管敌人的炮弹不断地在骑兵集结地爆炸,受惊战马的嘶鸣声此伏彼起,硝烟中战马驰骋而过,空荡荡的马背上只剩下凌乱的马鞍和飘逸的缰绳,每时每刻都有骑兵被凌空爆炸的弹片击中而惨叫着跌落尘埃,但是,在低沉的牛角号和皮鼓的召唤下,骑兵们还是勉强聚集成群,他们聚集在将领们的旗帜下开始向远方突击。

    在远方,飘扬的旗帜下影影绰绰的人墙正在朝着自己缓缓推进,迎着远方阵阵鼓乐声,骑兵们在将领的带领下拔出雪亮的弯刀,发出一阵阵战吼,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前进!

    只有前进才有活命甚至胜利的可能性。

    重甲骑兵们清楚,只有与敌人混战在一起时,才能避免被这些可恶的炮弹击中的命运。

    “果然是大明当年的边军精锐啊,遭到这样的炮击还没有崩溃,居然能迅速组织起反击……嗯,关宁铁骑名不虚传呢……”

    艾鲁什站在房顶上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尘埃腾起的地平线上旌旗飞扬,数千骑兵们手里的弯刀反射着阳光,如鱼鳞般闪闪的白光时隐时现。

    “哼!彼有重金饷银,堆出来的战力,余若有此金力,必不亚于那吴三桂!此军虽勇,但仓促前奔,不过权宜避险之策尔!在余观之,此敌阵型凌乱,前后不继,左右不合,接敌合战必不能久持。若在平时,余只需重甲步卒结阵以逸待劳,待敌兵峰稍钝,则两翼骑兵合围击之,敌军必败!故此敌虽来势汹汹,不足惧尔……”

    站在他身边的白文选,此时也拿着望远镜在观察战场,这位早年跟随张献忠四方征战的陕西汉子,此时面对那片烟尘中正在疯狂的突进的骑兵们,嘴角泛起一阵微笑,语气幽幽地对身边的艾鲁什回应道。

    “哈哈!白将军所言甚是!只是如今澳洲军在,怕是那不足万人的骑兵,跑到半道上就成强弩之末了,届时将军再出两翼骑兵横扫战场,别说吴三桂的这些骑兵会溃不成军,我看那北大营他们也保不住呢……”。

    就在艾鲁什和白文选说话的时候,在他们前方数百米外的旷野里,两个并列前进的四排线列步兵在鼓声的命令下停止了前进,紧接着,士兵们居然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改变了阵型。

    当吴三桂的骑兵们呼啸着冲过来时,他们突然发现,刚才还是单薄的长条阵型的步卒,如今居然结成了两个巨大的、用刺刀、长矛和盾牌组成的圆阵,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不到千步,但训练有素的骑兵并没有因此改变冲击方向或者冲击速度,而是毫不犹豫地呐喊着冲向这些圆阵。

    然而迎接这些骑兵的不是他们预想中的弓箭强弩,也不是从圆阵中飞出的投标,而是数以千发的、带着两千焦耳能量的金属弹丸。

    从大约八百米的距离上开始,冲阵的骑兵们就遭到高速射过来的弹丸的打击,尽管在这个距离上,弹丸的命中率没有超过两成,但就在这数十息的短暂时间里,他们已经遭到超过四千次的射击。

    战果立刻显现——短短的数息时间内,在没有被击中的骑手们身后,已经有数百战友应声落马,随着距离的不断接近,被弹丸击中落马的骑手也变得越来越多,终于,当骑兵们在冲到距离圆阵不到五百步的地方时,他们忽然听到远处圆阵里响起了“腾腾腾腾”的、奇怪的连续射击声。

    这是到后来吴三桂关宁铁骑的幸存者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声音,他们每当在战场上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就胆战心惊,就会下意识地拨转马头远远地逃离,这是一种能让他们在余生中的黑夜里,从梦魇中猛然惊醒的声音……

    此时此刻,两个圆阵里的十余挺蒙蒂尼机枪忽然同时开火,这时敌人的骑兵距离己方阵地大约四百米,这是蒙蒂尼机枪所能达到的最远有效射程。

    尽管蒙蒂尼机枪的弹药口径与五九式步枪子弹一样,但各种性能参数却与五九式步枪大不一样,特别是有效射程,只有五九式步枪的一小半。

    原因是,整个击发装置,包括连发弹盘和击发钢针在内的击发结构,在连续击发的情况下,其材料强度变得十分有限。

    目前,曙光机器厂的这款十分初级的机枪不能使用五九式步枪标准弹药——因为其装药量爆炸后对弹膛和击发针的冲击力过大,多次连续击发的结果会让弹膛和击发钢针会变形,说到底,还是华立他们的冶金工业尚未步入正轨。

    于是曙光机器厂和白沙化工集团只好才用一种更小装药量的定装弹药,这直接导致这款机枪的有效射程急剧缩减。

    但不管怎样,这款机枪仍然属于时代现象级别的大杀器。

    两个方圆阵的十五挺蒙蒂尼机枪,大约在四百到三百五十米的距离上先后开火,伴随着密集到无法分辨出单个枪声的轰鸣声,最终在密集队形冲锋关宁铁骑的前方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死亡锋线。

    从后方的望远镜里就能看到,疾驰而来的骑兵们开始在旷野里成片成排地倒下,在那里,仿佛就像有一把无形的镰刀在割麦一样,一股伴随着轰鸣无形力量正在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1387 从来没有见过的惨相

    然而,尽管遭到惨重损失,片刻之后,大约九千骑兵中的五千骑终于突破了这道无形的死亡锋线。

    于是骑手们开始疯狂地用马刺刺激着胯下的战马,让战马在最后的、决定性的冲刺过程中保持强大的冲力。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更密集的子弹,圆阵里的澳洲士兵们,在入刺猬般的长矛和墙一样的大型盾牌保护下,只需要机械地拉动枪栓,装填子弹再扣动扳机,然后就这样一直循环往复下去……

    这时,五九式步枪和蒙蒂尼机枪的射击声已经完全交织在一起,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已经让士兵们分不清楚那些此伏彼起的“预备!瞄准!开火!”的口令声是哪个班长发出的,两个圆阵的前半部不停地喷出的硝烟,几乎笼罩了整个圆阵和方圆数十米的战场。

    突然,几声急促尖锐的哨声在士兵的耳边响起,站在最外围盾牌后面的约一百多名澳洲士兵们下意识地停止了射击。

    这群士兵其实是一群经过臂力挑选投弹手,在急促的哨声过后,两个圆阵里就有约四百枚手榴弹被投出,数息之后,在大约六十到五十米外的地面上,爆发出一阵根本分不清单个爆炸的隆隆声。

    就这样,冲在最前面的五百多骑兵,大约有一小半被当场炸得人仰马翻。

    跟在后面的冲锋的骑兵们,根本来不及转弯闪避,于是强大的冲力和倒地的战马又让后来,者扑向地面,冲锋的前锋现场一片混乱和狼藉……

    于是这场集团冲锋就这样被这些爆炸彻底阻滞,让后续的骑兵们顿时失去了很多冲力,当残存的骑兵终于冲到圆阵面前时,面对这个方圆达百米,处处都是长矛和盾牌的庞大圆阵,战马已经完全没有了攻击力,骑手们只能无助地举着弯刀,徘徊在圆阵的前方。

    于是这些骑兵们不是死于步枪射击,就是被迫连人带马绝望地撞到长矛的尖刺上,很快就被圆阵里伸出来的刺刀刺中……

    北大营的一万关宁铁骑,由于先是遭到密集的炮击,再遭到蒙蒂尼机枪和五九式步枪子弹的阻击,最后再被五九式手榴弹饱和攻击,最终,这场略显凌乱但在刚才还看起来气势颇盛的骑兵冲锋,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在圆阵前方的不远处,大约有四千多骑兵在冲击到半道上就调转马头撤退了。

    因为骑手们被前方的战场景象吓坏了,这是他们十余年征战中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惨相----遍地是趴在地上哀嚎的伤兵,随处可见散落在旷野里的残躯断臂,鲜血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聚集成一片片血洼,让人分不清是人血还是马血,受惊四散的马匹在身边嘶鸣着跑过,还有那些已经肚破肠流、无力地倒在草丛里仰天悲鸣的战马。

    这些景象无不冲击着马背上骑手们的心灵,考验着他们的意志。

    终于,一位明智的将领终于意识到,这场攻击将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而自己就是被屠杀的一方,他不愿意把自己和身边的亲兵投入到这场毫无胜算的屠杀中,于是果断调转了马头。

    毫无疑问的是,很快,他周围的数百上千的骑兵们,也跟着无声地调转马头。

    撤退的骑兵们他们没有退回刚才的出发阵地,更没有跑回北大营,因为那里如今也是一个修罗场----密集的炮弹在骑兵向北发出冲锋后并没有继续追踪他们,而是延伸射击到了北大营----这回该轮到大营里的步卒们尝尝高爆榴弹的滋味了。

    残存的四千多骑兵迅速径直向东南方向撤退,几分钟后,他们终于逃离了这片梦魇般的战场,逃到了炮火的射程之外,在那里,他们与刚刚移营至此的吴三桂中军大营汇合了……

    此时,第三旅的十个连已经恢复成两段四排人墙组成的线列阵型,在《杨基进行曲》的鼓乐声中,士兵们端着步枪、踩着鼓点,挺着雪亮的刺刀平稳前行。

    士兵们的皮靴踏过遍布尸体的血色大地,他们肩并肩地稳步迈向前方的烟尘四起的清军大营,在清军大营的栅栏背后,景栋城灰黑色的城墙就矗立在远方……

    随着这些步兵连前进的是由另外五个步兵连组成的一个大方阵。

    鼓声重重震耳欲聋,笛声悠扬直透天际,在这个大方阵前面引导的,是骑在马背上的艾鲁什和他身边的几个骑手们。

    骑手们高举着五色星条旗和一面蓝底金边中间绣着苍龙的第三旅军旗,旗帜在微风中缓缓卷动,鼓乐声中,艾鲁什稳稳地骑在马鞍上,挺直着腰,昂然地注视着前方,他左手扶着跨在腰上的战刀刀柄,右手提缰,身体随着战马的步伐在马背上下左右轻摇。

    在他身后,是一排排军容整齐的士兵。

    士兵们知道,敌人已经溃退,自己如今是胜利之师中的一员,他们手托着肩膀上的五九式步枪,如林的刺刀被阳光照耀着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如检阅一般,士兵们骄傲地踩着鼓点,迈着整齐步伐不断前进。

    艾鲁什后来在一次火塘俱乐部的聚会上喝高了,他对伙伴们吹牛时讲说:

    “……当时我感觉自己是拿破仑,那位在一场激烈的大战之后,率领胜利之师追击败兵时的感觉,对!就是那个感觉……”。

    然而他收到的回应只有摇头叹息和嘘声,然后,在第二天酒醒后,大家都当这事没发生过,小艾从此再也没提过类似的话题和事情……

    回到那时的战场,就在小艾带着第三旅进攻北大营的时候,此时的白文选却没有在陪艾鲁什身边。

    之前他已经率领着自己的骑兵,向第一旅的左翼移动,早先白艾二人在对讲机里接到朱北国传来的情报:

    第一旅的右翼数公里外,出现了一支人马数至少在三、四千以上的庞大骑兵,正在从景栋城的西面向南高速移动,远方烟尘腾起,旗帜飞扬。

    然而朱北国并没有明确要求白文选支援第一旅,原因是他不确定左翼的第三旅是否仍然需要白文选的骑兵。

    朱北国认为,第三旅是第一次参加如此大规模的战斗,艾鲁什又年青,因此才把白文选这样的老将和机动力强的骑兵派到他身边以防万一。

    因此白文选的骑兵行动方向是要根据第三旅当面敌情,由他们两人临机决断,朱北国不到万不得已,不做遥控指挥----这是战前朱北国与艾白两人商定的。

1398 世守云贵?

    现在,当前之敌大溃而遁,两人在接到朱北国的情况通报后,简单商议了一下,认为当前战场对面之敌已经崩溃,敌人的北大营此时正在饱受七五野战炮的攻击,那座大营如今是否还存在都是一件未必的事情,大营里的步卒显然更不是第三旅的对手,因此第三旅完全可以独立应对了。

    艾鲁什也知道,由于此次战斗中大型方圆阵发挥出出人意料的卓越效果,使得不可一世关宁铁骑在阵前一触即溃,白文选的骑兵其实根本没有打上什么像样的仗,于是艾鲁什当时就建议白文选,除留下长矛手和盾牌手打扫战场外,他的两千六百精锐骑兵应该投向第一旅的左翼,待第一旅与敌人骑兵交火后,趁乱突袭敌人的右翼侧后,那样的话,应该有不少斩获。

    白文选欣然接受了艾鲁什的建议,他立刻留下几员部将率领近两千步卒打扫当前战场,自己则翻身上马,拱手作别艾鲁什,兴冲冲地带着骑兵向西南方向奔驰而去……

    第一旅方面战场事态的发展果然与艾鲁什的判断差不多,当白文选的两千六百精锐的骑兵赶到第一旅左翼战场的时候,奉吴三桂将令从景栋城西南赶来支援的五千正蓝旗骑兵,刚好撞到第一旅的两座大型方圆阵前。

    正蓝旗骑兵们与他们的同袍----关宁铁骑一样,这些来自北方的骑兵们虽然见识过各种防御骑兵冲击的阵型,但从来没有见过拥有如此犀利火器的圆阵,唯一不同的是,关宁铁骑对第三旅的攻击是没有配合且杂乱无章的,而这五千正蓝旗骑兵的攻击不仅正规严整,而且英勇顽强。

    由于清军骑兵到来的时机很凑巧,此时远方山岗上的七五野战炮正在对北大营进行炮击,当这部分炮位重新调整射击诸元,准备对正蓝旗骑兵进行拦截射击时,清军骑兵们与第一旅的圆阵已经相当接近了。

    为了避免误炸队友,炮兵们最终没有向那个方向开炮,因此,没有遭到炮击的正蓝旗的骑兵们,得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以一个严整的队形进行攻击行动。

    因此,对第一旅而言,敌人其最初的攻击行动显得非常的凶狠,敌人几乎是同时从三个方向呼啸着高速冲向那两个只有不到三千步卒的圆阵,并且很快就把这两个圆阵淹没在潮水般攻击的人群里……

    尽管有这样的不利因素,但任柯的第一旅不愧为经历过爪哇战争实战的队伍,而且是一支战果辉煌的劲旅,更是无愧为号称联邦陆军中训练最严格的队伍,两个圆阵互为犄角,在一千多长矛手和八百百盾牌手的帮助下,两个方圆阵经受住了清军五千正蓝旗骑兵接二连三的波浪式围攻。

    现在,战术和军械技术的优势在防御者一方,当正蓝旗的骑兵们三次攻击后,倒在阵前的清军尸体和马匹,几乎把两个圆阵四周的地面完全覆盖,圆阵四周的草丛和泥土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最后,伤亡惨重的清军骑兵们终于失去了作战意志,他们无奈地丢弃掉近千名因受伤而趴在地面上哀嚎的战友和近四千具人和马的尸体,离开了战场。

    就这样,精疲力竭的战马驮着疲惫不堪的骑手,向原来的方向仓皇退却而去……

    然而,从时机上讲,貌似已经太晚了。

    白文选的生力军及时赶到了战场,此时,这些养精蓄锐多日的大明骑兵们,不仅在数量上与敌人不相上下,他们手里更有另外的杀敌利器----五九式手榴弹。

    白文选的骑兵们先是远远地围堵着清军骑兵的退路,当敌骑想冲上来肉搏的时候,就会有数十、上百颗手榴弹迎面飞来,爆炸过后,还有弓箭和火铳的攻击。

    到最后,才是一排排整齐的挺着长矛的骑兵冲击……

    然而这场骑兵对战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一旅的步兵就赶到了战场,此时,这支清军面临着前有白文选的骑兵截杀后有第一旅的步兵攻击的囧境,很快,这支队伍就四散崩溃了。

    此时,景栋城里的李定国也不甘寂寞,他亲自率领一千骑兵从西门杀出,与白文选的骑兵分工合作四处截杀这些溃逃中的清军骑兵,到最后,除了他们的将领带着几百名亲兵逃离了战场外,近五千正蓝旗骑兵全军覆没。

    显然,这是此次战役最辉煌的战果。

    至于北大营方向,第三旅攻击前进的步伐显然赶不上大营里步卒们的逃散速度,七五野战炮的高爆榴弹肆在北大营的上空和地面不断爆炸,毫无防范炮击经验的步卒们,此时除了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人间地狱之外,别无它法,士兵们只恨爹妈少给他们生了两条腿。

    当第三旅按部就班地鼓乐齐进,终于接近北大营的木栅栏时,士兵们欣喜地发现,已经完全不用再打什么仗了,大营里除了哀嚎的伤兵、倒地嘶鸣的骡马牲畜、遍地倒伏的旗帜、军械和各种物资外,已经没有能活着抵抗的士兵了……

    一个小时后,吴三桂终于走了,他从景栋城下带走了他的关宁铁骑和剩下的精锐步卒。

    这场战斗让他肉疼了很久,一共有三千多骑兵和两千多精锐步卒命丧景栋城外,这些骑兵和步卒有不少都是他的老部属,很多是父子两代的战士,这些士兵跟着他走出辽东,在一片石,一场残酷的肉搏战击溃了李闯王的大军,最终还剿灭了李自成。

    接着又西进陕川击破张献忠,再南下湖广,转战云贵,终于粉碎了永历的大明复国梦。

    他一路凯歌所向披靡,成为万人之上的大清平西王、征西大将军。

    然而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在这个遥远的、烟瘴蛮荒的边陲,面对苟延残喘的残明余部,却突然遭遇到这样的重大失败!

    至于那些被自己的一纸将令搞过去送死的正蓝旗五千骑兵,他是不怎么关心的,那些满洲骑兵是随爱新阿等满清权贵入缅的军队,不是自己的嫡系,死不足惜。

    至于那些被大火烧得四散奔逃的缅军,他连收容的兴趣都没有,放任其自生自灭。

    此时此刻,他唯一需要花心思考虑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如何稳定军心,并在初败之后防御滇缅边境,二是用怎样的措辞,给北京紫禁城里的那个小皇帝报告这次入缅失败的情况,其实小皇帝才九岁,无所谓的,关键是如何向那四位老奸巨猾的特命辅政内大臣解释……

    “嗯,也罢!云南不可一日无事,想要让朝廷将自己的“镇守云贵”的敕命,变为“世守云贵”,这也倒是一个意外的机会啊……”

    沮丧之余的吴三桂此时心中默念道……

1399 何谓礼仪之邦

    李定国和白文选终于在景栋城相会,从一六五九年年底永历初入缅境,到现在,这两位永历朝廷的顶梁柱,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打过照面了。

    两人的会面场景很是令人感慨,两人快速走进,然后相互托着对方的双臂,四目交汇,泪眼婆娑----简直跟暌别多年的情人一般激动。

    随后另外一个让人感叹的会面场景,是朱北国与黎维祚的相见。

    后者在东门外早早地就见见骑在马背上,悠哉悠哉翩翩而来的朱北国,马首还有牵着缰绳的一位士兵,黎维祚远远的就开始激动得高声呼唤,无奈朱老板马术不佳,不敢策马扬鞭,所以此时马背上的朱北国看似悠闲,其实心里也是很激动的,听到黎的呼喊从城门楼上传来,朱北国立刻翻身下马,习惯性的向疾步上前,然后两人很快的在城门外的野地里相遇,朱北国微笑着伸出右手准备握手,然而黎维祚却一把攥过朱北国,来了个熊抱,然后开始嚎啕大哭。

    这下搞得朱北国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扭脸过去忽然看见白文选和李定国两个大男人竟然也公然抱在一起,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两人的饮泣之声,而他们四周的部属亲兵们也是笑呵呵地看热闹,众人的脸上毫无惊讶与不适的表情。

    朱北国这才释然,马上把尴尬脸换成微笑加亲切的表情,咧着嘴对黎维祚抚背安慰道:

    “哈哈,明远兄自那夜江舟一别,已两月有余,如今故人相会,十足欣慰!弟离阿瓦城时,大明皇帝临行言及,谓明远兄联络奔走各营,已是懋建奇功!待回阿瓦,必要重用之,弟在此先行恭喜明远兄了……”。

    朱北国一边好言安抚心情激动的黎维祚,一边也在心中感慨----大概是因为这个时代交通和通讯手段限制,人与人之间交流不便,一旦有交流相会的机会,就会更加珍惜,因此言语和情绪会更加的激烈一些,看来相拥而泣这种历史书上经常出现的场景还真的常见啊……

    对于朱北国而言,他的心中同时也升起另外一个感慨,自从他与这个时代的汉人开始接触起,就明显感觉这个时代的汉人无论是有文化有身份的士人还是普通的商贾百姓,真的可谓是礼仪繁多,人们相互间身体语言的种类与自己生活过的那个二十一世纪的旧世界比,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倍!

    关键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在交流时所表现出来的肢体语言、表情和说话语气的拿捏也是微妙精到,如果把汉人的这些行为举止、谈吐风度与周边国家的民族相比较的话,还真的对得起“中华上国,礼仪之邦”这八个字的。

    朱北国这些年跑过不是地方,见识过南洋的各种土著,他的结论是,在文明程度上唯一能与之相媲美的大概只有那些来自欧洲的基督教传教士群体。

    朱北国知道,那个“礼仪之邦”的称呼,也是见多识广的传教士们最先讲出来的,是他们在见识过东方各民族后对汉人所居住的国度的评价。

    朱北国心中继续暗叹道:

    “……然而很不幸的是,这个“礼仪之邦”的文化传承居然在数百年后,在那片大陆上几乎是荡然无存了,若一定要想在旧世界找个类似的、残存的样本的话……”

    朱北国认为,大概只有那个小小的半岛和东面的岛国还能看到很多源自中华礼仪之邦的文化传承。

    “……这算是一件幸事?还是一个需要悲悼的结局呢?”

    朱北国心中暗道。

    不过随后几天发生的事情又让朱北国陷入了另外一个感慨----所谓“中华上国、礼仪之邦”,是对内的,而对那些“化外蛮夷”则充满了血腥和残酷。

    公元一六六二年元月十二日,李定国、白文选部共六千骑兵、一万两千步卒和差不多同等数量的辅兵,携带着车马百余辆,分四队四面出城而去。

    他们的目标不是已经远遁的吴三桂所率领的清军,而是方圆数十里范围内的缅人村落。

    车队具体能抵达的范围,取决于当地的道路状况,凡是骑兵当天能从景栋城出发并返回的距离内的村落,都成为这些士兵们的目的地。

    士兵们在成群结队地冲进村庄后,立刻把村里的酋长、族长或者头人之类的人士和家属圈禁起来,然后,就要求村民“输献纳贡,以资军旅……”。

    索要的物资包罗万象,除了大量的粮食和牲口家禽外,还不论贫富,挨家挨户收取金银财帛、各种刀剑铁器、布匹甚至包括家具之类的生活用品。

    对于稍有不从的村民,则立刻枷号示众并当众杖责鞭挞以儆效尤。

    如遇武力反抗者,不仅诛杀领头的,还会株连家属,不少士兵以“罪犯家属没官”的名义,趁此机会抢夺村民中有姿色的年青女孩。

    景栋城周边数十里范围内的村落均遭到李、白两部士兵的洗劫,在这些日子里,驻扎在北大营里的澳洲联邦的士兵们,每天都能看见附近官道土路上来来往往的骡马车辆,还有簇拥步行在车辆四周的骑兵和步卒,他们的情绪非常高涨,每天早上出城门,晚上都是兴高采烈地回城……

    甚至还有一些骑兵队每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骑着马出了景栋城的城门。

    到了到傍晚时分,这些骑手们陆续回来,他们的马鞍上无不驮着各种各样的财物,还有明显是掠夺来的各种车辆,车上无不满载着粮食、铁器、家禽、家具和哭泣或者沉默的女子。

    在这段日子里的每一天,士兵们还驱赶着各种各样的牲畜,源源不断地涌入了景栋城,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十天的时间。

    对于李、白两部对景栋城周边这种公然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行为,朱北国、任柯、艾鲁什他们后来在自己的回忆录里都承认,这是“相当不人道的行为”。

    但是在当时,他们都没有出面阻止,当然了,其实他们既无力也无意去阻止。

    毕竟他们心里清楚,导致李、白军采取这种掠夺式的“征税”行动的,还是源于《发电机行动》计划。

    景栋城下对吴三桂作战的巨大胜利,让这个计划得以充分实施,胜利后的当天晚上,朱北国就代表澳洲联邦,与李定国、黎维祚和景栋城里的将领们详细介绍了永历皇帝的决定:

    “南狩满次加,修养生聚,重建大明社稷……”。

    紧接着,又详细说明了澳洲联邦《发电机行动》中,对那个尚未建成、还是一片荒蛮之的的大明新京师----狮城的建设计划。

    显然,这一切都让李定国和黎维祚他们意识到,如果要在那片蛮荒之地上建立新国家,现在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生活生产物资匮乏。

1400 皇权之下

    特别是在草创时期,李黎诸位都明白,要让数万军民在一个新开拓的地方站稳脚跟,不仅需要武力,更需要各种物资。

    虽然朱北国当场表示,澳洲联邦不会坐视大明的困难,肯定会给予物资支持,但在座的李、白、黎三人和他们的下属将领们都明白“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何况自己治下的这片土地在缅境中还算富庶的地方,这里万顷良田,数百年和平时代的财富积淀,而且物产丰富。

    如此唾手可得的、数以十万计的缅民们积存的财富,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既然这里不久之后就是别人的江山了,那么,不抢白不抢,抢了也白抢……

    在李、白两部属下的一场热烈的集体大讨论后,第二天就决定,要最大限度地在当地筹集物资,特别是粮食、铁器农具、建筑工具、牲畜等等,当然也包括当地的女人——这也是稳定军心人心的关键。

    于是李定国摊开当初黎维祚带给他的那份澳洲绘制的精美地图,开始与白文选划分“征税”的范围,遇到不好划分的地方,俩人还相当有君子风度地相互谦让起来,都表示要把一些富裕的村落给对方……

    只是此时坐在旁边看热闹的任柯,望着大堂里越讨论越兴奋的人群,扭头对朱北国轻声说道:

    “尼玛……残暴和谦谦君子这两种属性有时候还真的能结合在一起啊……”

    当很快,这个“征税”范围的划分问题最终被李、白、黎三人当场一致通过,当李定国宣布行动开始时,顿时让他们的属下们欢声雷动,也让在场的任柯和艾鲁什等人都有些无奈地相互望着对方,此时穿越者们的脸上都表现出某种震惊的神色。

    显然,他们认为这种与土匪流寇无异的做法是极不人道的,决对与大明“天朝上国,文明之邦”的形象不符----嗯,想起来了,李定国和白文选还真的是流寇出身呢……

    众人只不过是在心中吐槽而已,任柯后来在日记里记录了当时的心情,他心说李白二位大将军,现在您二位已经是大明永历皇帝的臣子了啊?还有那位黎维祚先生,你不是一位大明的士人吗?难道真的支持洗劫这些无辜的百姓吗?

    要知道这些年当地百姓还算是支持李定国的,现在,临了来这么一出残酷的洗劫?合适吗?!这简直……

    好吧,在某种程度上,也的确颠覆了他自己对大明、大明军队和他们所代表的“天朝上国”的认知。

    于是哥几个都不约而同的望向朱北国,而此时他们的朱哥却是正襟危坐,微笑地与大堂里的众人点头示意,时不时地摇手打招呼,毫无吃惊的表现。

    好在众人还是知道维护大局的,穿越者们并没有当场提出反对意见,否则就尴尬了……

    那天晚上,穿越者众人在回北大营的路上,朱北国告诉有些闷闷不乐的兄弟们说,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总体上讲就是个丛林社会,在这个世界里,道德和怜悯是一件奢侈品,咱们且不说明军如今在缅甸很强势,你们知道么?当初永历刚刚入缅,李定国、白文选率军撤退到缅甸边境,因为与永历皇帝失去了联系,为了打探永历的行踪,白文选率军深入缅境,然而还是没有得到消息,于是白文选发兵包围一个个村庄,一边屠戮抢劫村民,一边逼着当地人提供永历的消息,就这样抢劫屠戮了几个----有的说是数十个村落后,在压力下,终于得到缅王的关于永历近况的主动回应。

    从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哪怕是在那种穷途末路的情况下,这这些大明将领仍然以天朝上国自居,也没有把缅甸当成可以平等对待的国家,更没有把他们眼里的蛮邦百姓当成自己人,更何况大获全胜后现在呢……

    “朱哥,这就是你经常说的隐藏在历史阴暗面里的残酷现实吧……”

    “是的……总之你们应该明白的,一直充斥在我们世界观里的那些天赋人权、理性、人道、平等、法制、自由、正义等等观念,基本上要到启蒙运动后期,才会被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统治者和被统治者接受,对,你们没有听错,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些可悲的被统治者……”

    “……然而启蒙运动如今刚刚在欧洲兴起,孟德斯鸠要在二十年后才出生,伏尔泰和卢梭比老孟还晚出生…...”

    “因此我们不能拿这些观念硬套在这些历史人物身上,去评价这些历史人物……具体到李、白、黎这些人,我们必须学会容忍他们的一些行为方式,除了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一个人人信奉残暴、并且屈服于残暴的社会外,在东方,几乎所有人的世界观里,根本没有“人道”这两个字,虽然佛教和基督教里有这两个字的一些精神,但显然这些武夫们并不信奉这些,他们的下属也不信奉----至于那些普通百姓,是被鱼肉的对象……“

    “他们抢女人,这事靠谱吗?不是拉仇恨嘛?”

    朱北国听了笑道:

    “你看,你们不要担心那些被大明士兵们虏掠而来的那些缅人女孩子的命运,她们最终会认命的,并给那些曾经虏掠她的家族、杀害她的家人的男人生孩子,老老实实地侍奉这些男人到老,并且并不因此而哀叹老天爷对她不公。

    哦,对了,你们也不用担心那些被白文选的士兵们强行编入军队的缅人男丁们的命运,他们会卖力干活的,只要大明的士兵不虐待他们,给他们饭吃,也许还会分给他们抢来的女人,他们甚至还会十分忠于大明皇帝,并以此为荣,因为他们认为,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朱哥,底层愚昧那是自然,想必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但听说那些宫里的一些姿色平平的贵族女子,也有给分配到军中的,她们也会这样想吗?”

    朱沉吟片刻回答:

    “至于那些被充作永历后宫的缅王家族贵族女子,当然也包括分配给军中的女子,她们最终也会安分守己的,因为她们生长于皇权,一生都屈从于皇权,毕竟她们其实也是皇权的产物嘛……”

    众人听了,一路默默无语,眼看快到军营,朱北国忽然笑道:

    “有一件事你们知道不?当初打下阿瓦城后,魏宏曾经找到永历皇帝,请求皇帝把那些关押在王宫别院和在女营做工的、年龄低于十五岁的贵族女子全部都交给他。

    魏宏还说,并不强迫,要这些女子自愿。

    永历皇帝开始还吃了一惊,心想澳洲人怎么回事,如此好色?但皇帝居然也不拒绝,只是以为魏宏看上了那些女孩子,便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魏宏的意思,是要把这些女孩子送到向日葵去学习,然后培养成有知识有文化的澳洲公民。

    皇上当然后来才知道其中缘由,既然澳洲人有如此要求,自然是要全力支持的.....”

1401 拆迁

    朱北国说到这里,不禁面向魏宏,后者笑着接下话头道:

    但出乎魏宏意料的是,当邓凯问及这些女子愿不愿意出宫远赴海外当学生时,居然有一大半女孩子不愿意!魏鸿后来才明白,是观念问题,那些不愿意的女孩子居然认为,自己的命运就应该是给人当奴婢,因为,她们的父兄是成王败寇这种权利斗争的失败者,那么她们的前途就只剩下取悦皇帝或者某位达官贵人,然后再出人头地,而一旦出宫,那就意味着失去身份、失去特权、失去一切……”

    “这个我知道,许多女人都是这个心思……”

    任柯若有所思地回应道。

    朱北国听任柯说到这里,在马背上一摇三晃地补充道:

    “说来也好笑,结果还是永历皇帝发了一道怒气冲冲的圣旨,才让这些女孩子们哭哭啼啼地出宫了。

    你们看,这就是本时代的社会人文背景。

    因此,不要以为我们拥有某些观念上的、道德上的和技术上的优势,就可以在这个时代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我们不是那类人,我们是旧世界的普通人……”

    景栋周边数十里范围内的村民们,在经历了梦魇般十多天后,终于迎来了和平宁静的日子。

    这天的凌晨六点,有三枚燃着红色火球的信号弹从景栋城西门城门楼射向空中,清脆的射击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数息后,景栋城北门外原清军的北大营里,也腾起了三枚蓝色信号弹遥相呼应。

    几乎与此同时,西门城门口厚重的城门吱吱嘎嘎地洞开,巨大的木制吊桥轰然落下,腾起的尘埃与晨雾在城门口久久不能散去,不一会儿,一队队、一支支由骑兵、步卒簇拥着的车队从景栋的西门缓缓涌出,在这些大小不一、各式各样的牛、马、骡车上,坐着老人和孩子,塞满了各种物资。

    当景栋城西门出现车队的时候,噼噼啪啪的皮鼓声和滴滴哒哒的军号声也响彻了整个北大营,在鼓声和号声中,联邦陆军第一、三旅的士兵们开始以连为单位在校场上列队,连排长们的步操号令此伏彼起,片刻后,行军曲响起,步兵连开始一次列队走上官道向西行进。

    此时在景栋城西门外的旷野里,早有一支庞大的队伍走在车队的前方,这支队伍的最前面是数千骑兵,他们个个衣甲鲜明,刀弓整齐,器宇轩昂,如林的长矛指向天空,紧跟其后的是另外一队骑兵,他们之中举着数面旌旗,红边白底的旗帜上,“大明敕命燕王白”几个粗黑的隶书分外醒目。

    这是白文选和的他的五百亲兵扈从,随后跟进的是白文选的步卒队伍,从他们人人背上都背着硕大包裹来看,这趟景栋之旅真的收获颇丰。

    当最后一支车队出了景栋城西门后不久,一队近千骑黑衣玄甲的劲装骑兵冲出了城门,一面 上书“大明敕命晋王李”的三角战旗在骑兵队伍的最前方迎风招展,旗帜下是策马前进中的李定国和他的数百亲兵,在清一色的黑衣玄甲队伍前部,头戴银盔、身披黑色大麾和鱼鳞铠的李定国显得十分醒目。

    一六六二年元月二十二日,李定国、白文选终于结束了长达十余天的“征税”行动,然后一起撤离了景栋城。

    这支滚滚向西的庞大队伍拥有近五万军民,其中近四万是李定国的属下,白文选所属步骑作为开路先导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中间则是李定国的数万军民,而澳洲联邦陆军的两个旅承担后卫任务。

    由于裹挟着大量的妇孺和装满物资的车队,加上道路条件的限制,大军的行军速度相当的慢,最终,这支庞杂的队伍一共走了二十五天才抵达阿瓦城下。

    对于回来的人们而言,眼前的阿瓦城已经大变了模样,士兵们进到城门洞里发现,整个阿瓦城几乎都变成了一个大型拆迁工地,空气中随处都弥漫着呛人的灰尘和烟火气。

    就在等待李定国白文选的这段日子里,全城军民只在忙着一件事----拆迁。

    此时东、西门外的两座水码头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大小船舶,码头上桅杆林立,帆飘浆摇,人头攒动,热闹不堪。

    从一个月前开始,阿瓦城里几乎所有能搬走的物资,都在源源不断地、从大街小巷里被人们用蚂蚁搬家的方式堆积到码头前面的空地上,然后依次被搬运到各种各样的船舶上驶离码头。

    “……此去南洋蛮荒之地,波涛万里,路途遥远……夫满次加者,固海上之荒岛尔,古人谓之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然军民何以久处草莽之中?故此地物埠,军民可取皆取,勿论贵贱咸集于我手,以备不虞……”

    以上是邓凯在给永历皇帝奏报里,讨论到这场史无前例的举国南航时的建议。

    说白了,就是我们反正也要走了,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回来,那么咱们就不客气了,为了今后的江山社稷,这里的人财物我们能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

    于是阿瓦城里的近三万大明军民被迅速动员起来,人们以家族或者家庭为单位,开始在城里到处搜刮有用的物资,如今城里已经没有缅人了,这些人留在房屋里的一切能搬动的东西----家具、工具、衣物、锅碗瓢勺、坛坛罐罐,都成为汉人们收集的物品。

    不仅如此,不少空房屋的门、窗、甚至房梁都被卸下归为己有,汉人们特别青睐的是一些贵族富户的房屋。

    以至于邓凯不得不出动市民纠察队统一协调、分配这些建筑里的东西,以免因此而打起来。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船舶运输条件的限制,这些大明军民完全有可能把城墙都给拆了、把街道都给挖了带走,因为在人们眼里,城墙上的青砖和街道的条石也是很难得的建筑材料。

    不过,这些砖石终于没有搬成,魏宏给永历皇帝和邓凯说,你们物资收集的重点应该是粮食、牲口、军械、铁器工具等,不应该是这些砖头瓦块!魏宏接着保证说,澳洲的新型建筑材料水泥和水泥砖足以让大明在南洋的新都城固若金汤,修出来的街道坚硬整洁,所以把宝贵的运力消耗在这些砖石上是很不划算的事情……

    将信将疑的永历皇帝和邓凯最终还是接受了魏宏的忠告,不过他们终于还是拆掉了缅王宫殿里的一部分木结构材料,说是要运到南洋给皇帝重建宫室用,魏宏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1402 特殊的客人

    总之,当朱北国任柯艾鲁什他们,还有李定国和白文选率领军民回到阿瓦城时,整个城市内部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不少城区的房屋已经拆得只剩下徒有四壁的废墟。

    当然还有一些区域临时没有开拆,因为要给从景栋城来的五万军民留下了临时住处。

    不过随着撤离日程的接近,这些房屋也很快就被拆得七零八落了。

    另外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是,一个月前,魏宏亲率三个步兵连登上十艘大型内河木船,在春申、华昌和曙光号的带领下沿着伊洛瓦底江北上迎击吴三桂的那支佯攻阿瓦城的水师。

    两支船队在距离阿瓦城百里外的江面上遭遇,不堪一击的吴三桂水师没有经受住春申号和华昌号上的一轮“万物死”臼炮攻击就崩溃了。

    为了保命,马宝率领的汉军八旗士兵们除了弃舟登岸外别无选择,魏宏的步兵连兵不血刃地俘获了近两百艘船只,完美达成了此次军事行动目标的魏宏,并没有登陆追击那些溃逃的敌人,整个船队只是在江面上掉了个头就班师回到了阿瓦城水码头。

    没有人对魏大将军的决定提出异议,因为大家都知道,在那个水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物资正等着这些船舶运输呢……

    一六六二年二月十七日,是农历辛丑年的除夕,过了这天,就是壬寅虎年的大年初一了。

    这天阖城的汉人军民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之中。上午九点,缅王王宫里又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就在这天凌晨,徐志带领的长信、长乐两舰靠上了东门码头,船上的人和码头上的官员在一番联络后,一队骑兵从缅王宫里出来,跟在骑兵身后的是几乘马拉的、遮得严严实实的厢车车队,骑兵们扈从着车队停在长乐号旁边。

    不一会儿,从船上下来了一群神秘的男女,从外貌穿着上看,这些人是一群僧人和缅人贵族男女。不久之后,永历皇帝已经端坐在缅王王宫正殿的王位上,正一脸严肃地望着殿外的大门,此时皇帝的身边,左边站着李定国、白文选和邓凯,右边是着陈安德和黎维祚,如此,永历小朝廷多少算是有了一个文武相弼的场面,果然与当初的穷途末路、孤家寡人的状态不可同日而语了。

    永历皇帝如此这般“云集重臣”,其实是要迎接一位重要的客人:南缅甸沙廉的僧王使节和跟随僧王使节到来的神秘人物。

    此神秘人物很快匍匐在永历皇帝的脚下,在僧王使节的介绍下,当场向坐端在王位上的永历皇帝朱由榔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此人自称是缅王平达力的幼子---莽达。

    就在一年前的那个血雨腥风的晚上,自己的亲叔叔莽白,带兵冲进王宫,杀死了他的父王和王太子,而他本人在宫人的帮助下,居然幸运地逃出了王宫,躲进了附近的寺庙。

    最终,这位王次子碾转来到了南方的沙廉,被僧王保护起来。

    如今,僧王又把他送回了阿瓦城。

    临行前,僧王对忐忑不安的王子宣读了一份来自阿瓦城的诏书,僧王告诉完全看不懂汉文诏书的王子说,如今坐镇阿瓦城的大明永历皇帝就要离开阿瓦城南下了,念及当年他父亲的收留之恩,封王子你为缅甸国王了。

    然后还给他念了一段诏书里的文字:

    “……时艰……大皇帝南狩缅境之时,待之尚厚,而继任之国主莽白……弑君篡位,得国不正,朕念及缅王历事中华,不忍国柞泯灭,效大明先帝例,特封王次子莽达为大明栋勿宣慰司使兼缅甸国王,颁赐金字红牌、勘合信符等,以恢复缅境法统,使子孙相继世代称臣,勿使自外于中华……”。

    于是,王子终于回到了残破不堪的京城……

    待王子的大礼行毕,朱由榔才向他招了招手,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声王子免礼,然后吩咐身边的侍卫给王子搬来一把椅子赐坐,这才颜悦色地问起王子的经历。

    然后又对王子侃侃而谈地说起他的父亲,尽管两人并没有见过面,但老国王对自己供给尚丰,让皇帝过了一段安宁日子,如今“念及尔父之德……助你复国……”云云。

    王子一面态度诚恳地不断弯腰低头聆听,一面听旁边的通译给自己的转译,还不断起立躬身行礼以示感激之情。

    总之,王次子恭顺的举止和诚恳的表情让朱由榔很是满意,这让躲在正殿西厢房偷看的朱北国心中感叹,看来这位王子没有少受僧王的调教,在大明皇帝和他的重臣面前表现得非常的顺从,这真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啊……

    至于王次子的那位亲叔叔,那位失去了王位,成为永历阶下囚的原缅甸国王莽白,还有他的一百多位重臣亲信,永历皇帝压根就没有提及,王子自然也不敢问,这些昔日的权贵们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渺无踪迹。

    此时此刻,王次子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抵达阿瓦城的前一天晚上,莽白和他的男性子孙都已经殒命于王宫的一个偏僻的院落,陪伴他们的,还有殉葬的男性权贵子弟一百多人,而那些王女们和勋贵的女子们,要么被澳洲人船运到天涯海角的南洋,要么被李定国白文选的将领们瓜分……

    然而,王子在随后的日子里,已经是国王的他,无意中发现在王宫的几座偏僻的院子里,所有的水井都被填平了,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命人去挖掘这些水井,只是让人封闭了这些院落。哪怕是大白天,也没有人敢靠近----据说那些荒废院落里经常有悠长的哭泣声传出,有人说那是鬼哭,然而也有人说那只不过是野猫的叫声,因为些院落已经是成群结队的野猫们的家园……

    后来,新国王在不到一年后就从残破不堪的阿瓦城搬走了,据说是在僧王的大力推动下,新国王获得了境内寺院在人、财、物方面的全力支持,迅速重新恢复了对北缅甸的控制,并在阿瓦城北十里外的山坡上重建了新阿瓦城,当然这是后话了……

    在新国王入住缅王王宫最初的一个月,是他战战兢兢过日子的一段时间,也是阿瓦城周边缅人所经历过的最苦难的日子,因为,那段时间是永历皇帝率领八万开始南航的最后准备期,新国王不得不小心谨慎地陪着这位“天皇帝”,不敢有丝毫造次的言行,哪怕他知道在那段时间里,他的臣民们正饱受煎熬……

1403 香肠曲

    时间回到一六六二年的二月,阿瓦城里的大明军民们,在这里过了一场欢乐祥和、终身难忘的肥年后,开始有组织的登船南航,开始撤离这座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城市。

    最先离开的是妇孺和老人,人们大包小包地,带着在这些日子里用各种方法获得的财物,排着队登上了停靠在东西码头上的各型船只,这些大大小小的船只一共有近一千艘。

    这些船是自去年夏末到今年冬季的半年时间里,澳洲和大明军民在上下缅甸所能收集到的总量了,这些船舶有的相当华丽,比如缅王出巡用的画舫坐舰,有的也很简陋,比如一些被没收或者强行征用过来的货运商船。

    其中既有大型的原缅王水师的排桨战舰,也有当地村民用于捕捞河鱼的小型舢板,甚至还包括大型竹筏,当然其中还包括前不久俘获的、来自吴三桂水师的内河平底船。

    自从阿瓦城被澳洲人攻占到现在的近半年时间里,这些大小船只一刻不停地来回穿梭于阿瓦城和仰光之间,不停歇地运输着人员和物资。

    如今,阿瓦城里的汉人们从最初的不到两万人,在陆续加入了白文选所属军民、李定国所属军民和陆续从阿瓦城各地逃亡汇聚过来的汉人后,人数已经达到八万,在这八万人里,有三千多男女孤儿和无父母的幼童被永历皇帝“赠送”给澳洲联邦。

    其中有五百多十五岁以下的缅族女孩子是魏宏从永历皇帝那里讨要过来的,这些女子原本会被发卖给大明将领和士兵的,如今她们路线登上了春申、华昌、长乐和长信号,被提前运往仰光,在那里,她们将被运往中兴岛,变成向日葵学校的女学生。

    而阿瓦城里的绝大多数汉人军民,将成为永历皇帝的子民,不久之后,当在这些军民陆续抵达仰光,很快就会被已经等在那里的妮可号运往那个在旧世界叫做新加坡的地方,而在这个新世界,则被称为狮子城。

    这群人将在那里开荒拓地、繁衍生息,建立城池和码头,为大明帝国在南洋的生存和扩张奠定人力基础。

    显然,这八万军民的运输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在这段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李定国和白文选的骑兵步卒们并没有闲着,他们在阿瓦平原----这个上缅甸最为富庶的平原上,重新上演了一幕他们当初在景栋城和孟艮盆地所做的一切行动----“征税”。

    于是,以阿瓦成为中心,方圆二十里的范围内,在伊洛瓦底江南岸和北岸的平原上,到处出没着李定国和白文选的骑兵和步卒押运的车队,他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村落----除了江心岛和寺庙,永历皇帝很仁慈地下了一道免征诏书,念及江心岛的缅人曾经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了各种生活用品,尽管是卖,而不是送,但历经苦难与屈辱的永历皇帝,此时的心态已经有所变化,他对江心岛的村民们愿意卖给他粮食、水果和生活用品的行为还是心存感激的。

    此外,皇帝下旨,要求晋、燕二王严格约束自己的属下,不得袭扰当地寺庙和寺庙所属的产业,甚至包括那些寺庙的佃户,原因很简单----在咒水之难后最为艰难的日子里,是附近寺庙的僧人给他和他的家人、部属送来了粮食和被褥衣物,让他和他的家人不至于饿肚子。

    当然了,南方的那位僧王对永历皇帝的善意也是因素之一,僧王甚至代表北缅甸的寺庙给永历捐赠了大量的粮食、布匹、农具、草药和各种生活用品,僧王和澳洲人密切而友好的关系永历皇帝也是知道的。

    因此阿瓦城附近的寺庙和寺庙的佃户们逃过一场劫难,这个结果也对今后东吁王朝的朝政产生了深远影响,此事件之后,是北缅甸寺庙势力长期把持东吁王朝朝政的开端。

    这些保住了实力的寺庙势力迅速成为年青的新缅王统治北缅甸的人力和物质基础,其实这位仓促上位,且毫无基础的王次子也别无选择,更为关键的是,新缅王所属的僧兵成为他维持对境内各土司、藩部统治的武力基础……

    一六六二年四月二十日,壬寅年三月初三,这一天是缅甸境内缅、苗、黎各族的传统节日----歌圩节,也是汉民族的上巳节。

    尽管在当地寺庙的主持下,一些缅人村落还是举办了踏歌宴饮的活动,但与往年相比就逊色多了。

    毕竟在此之前的几个月,缅人饱受苦难,阿瓦平原上几乎是村村冒烟、鸡飞狗跳,然而民不聊生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这天上午,作为最后一批撤离阿瓦城的人员,永历皇帝带着他的五位重臣和数十名宫人登上了春申号,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朱北国和澳洲联邦陆军第二旅旅长魏宏,以及魏宏的警卫排。

    当春申号鸣笛启航时,新任缅王莽达带着数十名僧兵在码头上躬身相送,与春申号同时驶离码头的还有华昌、长信、长乐、曙光号等十余艘船只,上面搭载着联邦陆军第二旅的最后撤离的五个步兵连。

    从第二旅于去年十月十九日攻占阿瓦城到现在,时间过了整整六个月!这是非凡的六个月,是改变历史的六个月,永历皇帝的人生在这六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如今,这位大明天子是生平第一次走在撤离队伍的最后面,此时他站在春申号的驾驶舱顶,左手扶着架在身边的蒙蒂尼机枪,也学着朱北国的样子对着码头方向挥了挥右手……

    一阵强劲的江风拂面而来,朱由榔眺望向南方,头上明黄色的翼善冠在阳光下栩栩生辉,黄色圆领龙袍上的红地金织盘龙也开始随风舞动,这位大明天子昂首挺胸、冠带飘扬地站在船上,时不时微笑着对身边的朱北国说着什么,颇有神采奕奕、指点江山的意味。

    此时从远处跟进的春申号上,忽然传来一阵士兵们合唱的歌声,朱由榔听了不禁拍手和之,问站在身边的朱北国道:

    “此曲低沉雄壮,又有苍凉刚烈之音,颇有军旅之风,爱卿知此曲名否?”

    “皇上,此第二旅阅兵曲,士兵们谓之“香肠曲”,二旅风俗,每当战场归来,必唱此曲,然而今日词曲多出几句,是旅长魏宏新添的……”

    朱北国说完,也和着朱由榔的节拍,哼唱起来……

    “……呀!吃根血香肠!

    吃根血香肠!吃根血香肠!

    给汉人黑人白人笨蛋和海盗,不给懒骨头,不给胆小鬼,就是不给那种人……

    我们是斧头我们是尖刀,我们不是普通的军人!

    军旗上有红色流苏的我们不同寻常……

    你们可知枪炮无情,因此我们也经常心存忧伤……

    非凡的军团诞生在帝汶,南山的河谷有全胜的战绩!

    爪哇群山中血与火的洗礼,让我们直面着敌人的疯狂!

    我们的前辈熟知死亡,是我们军团的荣耀……

    缅甸的丛林留下了我们的足迹,阿瓦城外飘扬着荣耀的军旗!

    我们在遥远的地方战斗,面对战火让我们忘掉忧伤……

    呀!吃根血香肠!吃根血香肠!吃根血香肠……”

1404 大明的重生

    “……历史应该记住这个日子,这一年是大明永历十六年,大清康熙元年,原本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大明帝国,在澳洲人的帮助下重新走上复兴之路。

    就在这一年,永历皇帝带领着追随他的八万军民乘坐澳洲人的铁船离开了缅甸,这八万军民最终在满次加半岛的南端安顿下来,那些不愿意接受北方鞑靼皇帝统治的汉人们,最终建设了狮子城----这个大明帝国的新首都。

    并以此为.asxs.,奋起图强的大明君臣们,在澳洲人的全力帮助下,这个蜗居小岛的大明帝国,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皇帝的军队就打败了不愿意对大明皇帝称臣纳贡的满次加王国的军队,接着,又与荷兰人联手,跨过马六甲海峡,武力占领了苏门答腊岛的重要港口----巨港。

    大明帝国因此完全控制了这个扼守在东西方海上交通咽喉之处的海峡。

    在永历皇帝登陆满次加半岛的当天,大明帝国、泗水自由邦与澳洲联邦共同签订了人类历史上国家之间的第一个多边自由贸易协定----《南洋自由贸易协议》。

    这是后来的那个《西太平洋关贸总协定》的前身,这个协议首次将“自由贸易区”这个概念公开、正式地写入了政治文件,并首次在国与国之间破天荒地规定了“零关税、零壁垒、公开协议、商定税收的自由贸易原则”。

    从大历史的角度看,这个协议的签订是曾经盛行于印、欧、美洲大陆的重商主义走下历史舞台,并最终走向消亡的开端……

    在《南洋自贸协定》的庇护下,大明帝国的控制区内一直奉行自由贸易原则,并且对居住在这个统治区域的任何人都一视同仁,这一做法吸引了来自全世界的人才和勤劳的人们,使得狮城和巨港迅速成为繁荣的商业城市,成为印欧与东方贸易的枢纽。

    尤其是在狮城,这个被誉为东方明珠的城市,是全世界企业家、商人和怀揣着发财梦想的人们的天堂,经济的繁荣带来了国力的强盛,在此后的数十年的时间里,大明帝国扩张的脚步一直没有停止过。

    在随后的仅仅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大明帝国的武装商船队就重新抵达了阿拉伯半岛和东非,这里之所以用“重新”这个词,是因为两百多年前大明帝国曾经派出郑和船队抵达过这些地方。

    与当年的郑和船队不同的是,跟随着船队而来的是澳洲和大明的工农业产品和殖民者,不久之后,大明帝国的军事据点开始逐渐遍布这些地区。

    在远东,帝国的武装探险队占领了琉球南部的若干个岛屿,最终使得琉球王国成为大明帝国的直辖藩属。

    在更遥远的西太平洋,帝国的触角延伸到大洋东部的数百个群岛和岛礁,帝国通过在这些岛屿上与土著进行贸易的方式,逐渐将这些群岛收为己有。

    三十年后,大明帝国的汉人们几乎遍布整个太平洋。

    然而,这里不得不指出的是,汉人的到来不仅给当地带来了工业品和文明,也带来了某些灾难,其中最著名灾难是爆发于某个火山群岛的肺结核瘟疫,让那个群岛上十多万土著因为一场普通感冒而失去了绝大多数的生命。

    如今,那个火山群岛已经几乎没有土著人口了,勤劳的汉人们在那些用火山灰沉积而成的肥沃土地上开垦劳作,让那里遍布着各类种植园,群岛变成了全球香蕉、可可和甘蔗的贸易中心,当然也是富人们旅游度假的天堂。

    澳洲联邦和大明帝国的海军在那里还拥有一个联合军港,这个港口的名字很美丽,据说是永历皇帝的“帝师”朱北国给起的,名字叫珍珠港……

    过去的历史已经证明,永历南航的意义不仅仅是延续了大明帝国,实际上我们应该站在更高的层次上去评价永历皇帝南航满次加的行动。

    从整个中华汉民族的历史角度上看,如果我们把发生于公元四世纪和随后几次的、为了躲避北方蛮族入侵而发生的衣冠南渡,看成是这个民族为了自身的繁衍和发展开拓、开发了更为温暖湿润的南方大陆的话。

    那么,发生在四十年前的那场永历皇帝南航满次加的历史事件,无疑是汉民族历史上另外一次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衣冠南渡。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南渡为这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古老民族开拓了更为广阔的海洋,让原本局域于大陆的汉民族变成了真正的海洋民族……”。

    (以上摘自《竹园公学世界史教材,第十一章----大明帝国的复兴之路》,作者:竹园文学院历史系尼古拉-布瓦洛教授,一七零一年九月)

    时间回到一六六二年的四月七日,永历皇帝和他的重臣:李定国、白文选、陈安德和黎维祚,在春申号的甲板上与朱北国告别。

    此时在春申号的旁边,身形巨大的妮可号就停泊在数百米外的海面上。

    这已经是妮可号第四趟往返狮城和仰光了,此时妮可号庞大的船身挡住了阳光,使得整个春申号都被遮蔽在妮可号的阴影里。

    这一幕显然给这群大明君臣造成了某种心理震撼,当春申号缓缓靠向妮可号的铁制舷梯之前,朱北国感到永历皇帝的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胳膊不放,皇帝的身体仿佛还有点微微颤抖,而在场的其他几位也是一脸严肃,一言不发地呆望着妮可号的船身。

    只有陈安德除外,貌似他还算冷静,不时的招呼着身边的宫人把皇帝御用的各种物件从船舱里搬到甲板上,然后仔细清点统计,看着水手们打包,放入货网里,再一路看着吊上妮可号的船舷……

    一个小时后,朱北国仰首作揖,拜别了已经站在妮可号船舷边上向他挥手的大明君臣们。

    春申号鸣笛三声,船尾的烟囱里喷出一股灰黑色的浓烟,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驶离了仰光港。

    朱北国站在甲板上,一直望着渐渐地变成天际线上一个黑点的妮可号,这才回到自己的船舱,坐到椅子,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发电机行动》终于接近尾声了。

    然而他知道,今年他应该非常的忙碌,一六六二年,注定将有许多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在发生,朱北国望着桌面一摞电报稿件发了一会呆,拿起一支鹅毛笔,开始在张纸上写写画画,此时此刻,他需要沉下心来梳理一些自己的下一步工作计划……

    “老师,马尼拉电报……”

    舱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伏案书写。

1405 历史的第一个拐点

    一位身着蓝色海员服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张稿纸出现在门口。

    “滨南都一号站,涧内二号站联电:根据滨南都天主教工事会枢机神父提供的口头消息,从五月初起,马尼拉总督和教会为庆祝主升天节,要求各教区到民间收集铁器,据说是为了铸造在教堂里的神座。

    但是因为季风影响运输的原因,当地铁器料物十分缺乏,为此,要求马尼拉各个教堂的牧师们和马尼拉城里商人去汉人居住区收购铁器,收购价很高,资金是马尼拉总督和枢密院捐赠的,因为价格诱人,目前涧内华人手中的很多铁制物品,包括各种铁制武器、工具、厨具等,都被牧师和商人们收购,运进了马尼拉城。

    另:滨南都甲必丹林汉祥已接到马尼拉总督邀请,于二十天后去马尼拉城做主升天日弥撒,时间是一周,林汉祥已经答应。

    涧内汉人甲必丹陈义德目前出海未归,据可靠消息,陈义德的船队目前正在驶往紫霞岛。报告完毕,。

    ”哼,西班牙人终于要动手……”

    朱北国读完电文,立刻走进位于驾驶舱隔壁的通讯室,用通用电码发出了一条简明电文:

    “火炬计划:攀登新高山!”。

    在这封电文发出一个小时后,北起澳门和大、小万山岛,南至中兴岛,立刻进入了某种高速运转状态,刚刚回到万山岛才半个月的艾鲁什和他的第三旅,马上结束了休整状态,全军十五个步兵连中的九个连加营部,共两千三百余人枪,被迅速集中小万山岛码头附近的航海学校里,他们将在那里分批登上骄傲号、伊舞绫号、蓝色闪电号、铁公爵号和来自澳门四大华商所属的十艘大型茶船。

    根据《火炬计划》,上述船舶早在半年前就接到了类似的指令,开始为《火炬计划》做各种准备,其中包括调整航线和班期,准备物资和勘探航线。

    在接到朱北国的行动信号----“攀登新高山”的电文后,这些船只将在十天之内陆续汇聚在小万山岛的码头上,然后再用最多十天左右的时间,把第三旅的这十个步兵连运抵马尼拉湾外海。

    同时参与《火炬计划》的船舶还有跑西方航线的丹阳号、冰霜女神号和促进号,当然还有陈义德的船队。

    其实陈义德是最先知道澳洲人《火炬计划》的马尼拉华人首领,他也是金厦郑家在马尼拉的秘密代理人,而作为涧内四万华人的首领,他心里清楚,一旦与西班牙人翻脸,自己肯定是西班牙人必须除掉的人物,所以他如今完全站在澳洲人这边。

    在旧世界的历史里,西班牙人在得知或者说是“误以为”----涧内的华人将配合郑家攻占马尼拉城后,果断对涧内华人动手,在搞大屠杀之前,还使用了向华人高价收购铁器的计谋。

    这使得涧内华人在面对西班牙骑兵和步卒的屠杀时,只能用竹竿做武器进行徒劳的抵抗。

    而西班牙人对于同样是华人,但皈依了天主教的滨南都华人,却只是派兵控制滨南都社区,限制华人的出行而已。

    因此在《火炬计划》的第一阶段,滨南都的华人首领林汉祥不在此次行动的知情者名单里……

    五月一日,丹阳号、冰霜女神号和促进号分别从古邦、泗水和巴达维亚启航东进,这三艘船将在十天内抵达紫霞岛的新钦州港。

    在那里,将与陈义德的四艘广式茶船一道,搭载第一旅的五个步兵连和大量作战物资启航北上马尼拉湾。

    在与从万山岛南下的船队汇合后,计划在五月二十五日左右,在马尼拉湾的巴石河口登陆,然后控制港口和马尼拉城四郊,并包围马尼拉城,最终攻占之。

    这是继《发电机行动》后,朱北国主导策划的另外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这次行动一共动员了第一旅和第三旅的十五个步兵连,四千五百余人枪。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马尼拉西班牙总督手下有大约两千士兵,其中大多数是火枪兵和装备冷兵器的长矛手、盾牌手,以及数量不超过一千的骑兵。

    因此,这次动员的兵力对付驻守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当然了,也要考虑到西班牙人可以利用当地土著部落对华人财富的垂涎,动员马尼拉近郊几个土著部落的男丁来协助他们对华人的屠杀行动,这些男丁的数量不会低于五千人,毕竟这是旧世界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也许,如果澳洲人及时出现在马尼拉附近并展示了强大的武力,这些部落会采取观望的态度,当然了,即便是这些土著部落参战协助西班牙人了,他们唯一的结局是当炮灰----只是战斗可能会因此多拖延一些时日而已。

    参加这次行动的除了陆军,还有目前澳洲联邦能动员的所有武装商船,考虑到巴石河的水深,七艘骄傲级武装商船在完成掩护陆军登陆的任务后,剩下的任务就是控制码头、马尼拉湾海面和滩头,护卫海岸线。

    而胡小林他们率领的四艘春申级轻型武装商船将进入巴石河,直抵马尼拉城墙外围,任务是在河道里掩护陆军进攻马尼拉城墙和打击可能出现的土著援兵。

    春申级轻型武装商船上的七零舰炮、轻型臼炮和蒙蒂尼机枪,完全能够胜任上述任务。

    而且,这只是《火炬计划》第一阶段的任务细节……

    随后的历史将证明,公元一六六二年终将是一个载入史册的年份,在这一年里,除了发生在吕宋马尼拉城的这个影响南洋政治格局的大事件外,这个地区还发生了好几件足以被后世历史学家称之为“历史进程的拐点”的大事。

    就在这一年的一月底,当澳洲联邦陆军在北缅甸鏖战之时,远在大陆东海岸的福建金厦,郑成功发起了对荷兰人据守的热兰遮城的攻击,战事打到到三月份,荷兰总督揆一投降,郑成功终于在台湾南部获得了立足点。

    当朱北国、任柯和艾鲁什率军在攻打马尼拉、占领吕宋岛的时候,徐志被孙老提名,并在联邦议会通过任命,成为澳洲联邦历史上在澳洲大陆上的第一任区域总督:澳洲北领地总督,徐志很快筹划组建了一支由三十余艘大小帆船组成的船队,开始了一场极具历史意义的行动----登陆澳洲大陆。

    在这年的十月下旬,船队首先抵达中兴岛南的一座大岛,在旧世界,这座岛屿和其周边的群岛被称之为南韦尔斯利群岛,而在这个新世界,这座大岛被叫做复兴岛,这是船队离开红码头时,徐志突然发现,还没有给那座距离中兴岛不到四十公里的岛屿起名字,于是前来送行的孙老一拍脑门说,那个岛屿跟中兴岛也算是姊妹岛了,就叫复兴岛吧……

    徐志的船队在复兴岛没有停留多久,在留下五百垦荒的居民和各种物资后,船队继续南行,两天后抵达澳洲大陆的这个箱型海湾的底部。

    一六六二年十一月六日,这支帆船队终于靠近了遍布着低矮红树林的海岸线,映入人们眼帘的是平静蔚蓝的海水、五颜六色的红树林和渐隐渐现的白色沙滩,这天下午,一共有一千多男女老幼陆续在这片银白色的沙滩上登陆。

    徐志在望远镜里观察着这片海岸,他和他的属下没有发现这个地方有土著部落的活动迹象,这片海岸的东西两侧有两个河口,徐志最终决定在东侧那条大河的河口处建立码头,整个地区地势十分平坦,经过初步测量,他们发现,从海岸线向内陆延伸数公里后,陆地与海平面居然只有不到一米的落差,因此这里的河水流速极为缓慢,河道也及其蜿蜒曲折,海水倒灌对土地侵蚀严重。

    因此,河岸两边几乎全是大片的稀树草地或盐碱地,然而,这里的土壤虽然不利于放牧或耕种,但这片区域却是白沙化工集团选定的基础化工原料和初级化工产品的生产基地,因为这里的沙滩和盐碱地是搞海水化工的理想之地。

    因此,登陆的这一千多人里,有一百多人就是白沙集团的技术员和家属,其他大多数则是从新安城、泗水和紫霞岛招募过来的男女劳工,各种人种都有。

    当然了,还有一百五十名隶属于澳洲海关的骑警队,队长是岳楚,他们的存在是这片荒蛮之的的安全保障。

    不久之后,河口处就出现了一座小型水泥城堡和一座码头,大片的土地和海岸线被水泥桩和木栅栏围了起来,木栅栏内是热火朝天的施工工地,这座城堡被命名为龙口堡,旁边的那条蜿蜒深入内陆的河流则被命名为盘龙江。

    几个月后,更多的船舶和人口开始出现在龙口堡,最为显眼的是两千多名穿着统一服装的归化营男女劳工。

    他们和她们目前隶属于成东的澳洲铁路公司,按照董事长兼总经理成东的那个雄心勃勃的铁路建设计划,他将在今年年底之前,开工一条全长近四百公里的标准轨距铁路,这条铁路以龙口堡为.asxs.,沿着盘龙江河谷一路南下直达大陆北部的内地——伊萨山,那里是澳拓矿业董事长曹丽梅一直惦记的地方。

    曹丽梅信心满满地宣称,澳洲联邦一旦拥有伊萨山,那里丰富的铜、铅、锌、银等矿藏资源就是我们的了,到时候我们的有色金属不仅能自给自足,还能成为出口大户,澳钢就再也不愁有色金属矿石原料的供应了,从海岸线到铁路沿线,天然气、金矿、菱镁矿、碳酸盐、石灰石、金属和非金属矿砂、盐类和优质的煤炭等各种资源数不胜数。

    到那时,白沙集团可以获得品种足够多的矿物资源去开发任何你们能开发的化工产品,而曙光机械厂也可以畅快地开动你们所有的武器生产设备,不用担心因为缺乏黄铜让计划中的金属弹药生产线停摆……

    让我们把历史的视野投向紫霞岛,如今,那里的居民绝大多数是汉人,这些汉人已经把定居点扩张到临近的岛屿,特别是紫霞岛东侧的那个狭长的岛屿,如今那座岛屿被命名为新泰州岛,因为第一批到那里定居的是来自大陆的移民,这些人的祖籍是江苏的泰州。

    不久之后,更多的移民陆续填满了这座南北距离八十多公里的岛屿,就在这一年的年底,作为紫霞岛区总督的王继兰,同时向东方和北方各派出了一支武装帆船队,船队最后巴布亚岛西侧,和旧世界被称之为科布罗尔岛的地方,分别建立了两个定居点。

    这个行动开启了澳洲联邦今后长达百余年的领土东进扩张,为澳洲联邦最终把巴布亚岛和澳洲大陆北方诸群岛变成自己的领土奠定了基础……

    时间再次回到一六六二年的五月,十日下午,朱北国乘坐的春申号靠上晚霞映照的大万山岛码头,根据旧世界的历史记录,距离西班牙人对马尼拉城外的华人举起屠刀的日子只剩下十五天了,这天上午,参加《火炬计划》第一阶段行动的主要负责人:朱北国、艾鲁什、蓝博、王利万、胡小林等人,在春申号的船员餐厅里对具体的行动细节再一次进行了反复的沙盘推演,大家又补充了不少建议和应急方案。

    第二天,朱北国接到任柯来电:陈义德船队已经准备完毕,根据预定的计划,为了加快航行速度,丹阳号、冰霜女神号和促进号将拖弋着陈义德船队连夜出发,预计会在五月二十三日以前抵达马尼拉港,此时的陈义德帆船船队已经完全变成运兵船,船上除了陈义德和几个船老大、舵把式和骨干水手外,共有六个加强连的士兵,其中两个加强连全部换装打扮成船上的水手,这支队伍由李德伟亲自带领,他们计划在陈义德的船队靠上马尼拉港后,等到晚上靠搬运货物为掩护,分批次潜入涧内,任务是在西班牙人举起屠刀时能有效地保护涧内的汉人。

    而另外四个步兵连将待在丹阳号和陈义德的武装商船队上,一直等到五月二十五日,任务是与第三旅一道突袭马尼拉港并包围马尼拉城,因为,这一天的上午,是旧世界历史记载中,西班牙人包围涧内,展开持续一周大屠杀的开端时日……

    一六六二年五月十五日,万山岛船队终于在夜色之中悄然出发,朱北国站在春申号的驾驶舱顶甲板上,凝视着远方的夜空,据骄傲号的气象雷达报告,船队的前方有一片积雨云,那里正在上演一场海洋风暴。

    在春申号的前后左右,灯光点点,帆影重重,组成数列纵队的船队在月光下的海面上拖弋出一道道弯曲的灰白色尾迹,不时有一声联络的号音划破夜空,然后又迅速地消逝在海风和浪花的拍击声中,远方天际线出现了几道闪电,霎时照亮了附近的海平面和上空的浮云,也让朱北国能用肉眼看清楚了作为先导领航船的骄傲号,此时她正在用钢铁的船身劈开浪头,朱北国突然感到一点恍惚,他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在上演一部黑白电影……

    命运女神发起的一场改变人类文明进程的历史风暴即将开始,新世界人们,将首先在古老的东方看到她导演的那场风谲云诡的历史大戏……

    《荒海平波纪第一部:荒海》完结。

    后续可待:《荒海平波纪第二部:莽原》

荒海平波纪第二卷之 莽原 1406 一六二九

    暗夜,乌云遮蔽下的上弦月正努力地将光芒穿透云层,但仍然显得十分昏暗,孤零零地挂在天边俯视着一望无际的莽原。

    远处,一座黝黑的城池矗立在夜幕里,近处,有些许微亮的银白色月光泼撒在高大的石牌楼上,隐约看见上面的三个隶书大字:大佛寺。

    寺里一声低沉的钟鸣悠扬地传来,随后,庙内的僧房逐一熄灯,原本院子里内隐约传出的木鱼佛音和伴随的咏唱也渐渐平息了下去,让这座皇城外原本就有一些伶仃落莫的寺院,变得更加的落寂。

    蜷缩在寺庙门口台阶下的一只灵猫,仿佛受惊了似的,呼的一下跳上了高高的台阶,然后回头冲着空气叫了一声:喵呜.....

    只有灵猫能够感觉到,空气中隐约有一种莫名的颤动,转瞬即过......

    “妮可,我发现你真的是童心未泯,这时候了还有闲心逗弄一只猫......你还穿着磁力隐身服,居然脱掉手套去摸,小心这猫挠你一爪子。要是被人看到,半空中凭空出现一只手在摸猫,又要惹麻烦了......”

    安娜略微不满地数落起来。

    “当然要脱了啊,我既然来到这个时空,就要亲身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事物,我可不想老是被包在套子里,摸来摸去也没有感觉。”

    “明白!女王大人!那么,请女王大人注意安全,我们进去吧?”

    “嗯,进......”

    ......

    “这就是史前的宗教场所啊,真的好大哦......”

    妮可站在大殿里,仰望着巨大的铜佛不禁发出赞叹。

    “这是哪一位神灵呢?”

    安娜在旁边问道。

    “佛,知道不?就是你成天念叨的基督佛的前身啊......”

    “哦?这就是基督佛啊?不是吧,为什么背后没有十字架?手里也没有拿圣经啊?”

    安娜瞪着眼睛仰望着大佛问道。

    “切......你真的好无知啊,基督佛出现在人类第二世代初期,现在是第一世代末期,基督佛距离这个时代还有三万五千多年......哦,对了,这个时代基督教和佛教还没有统一呢,我发现你真的应该去补一补历史知识了......”

    “好吧,当我没问......”

    安娜小声嘀咕了一句。

    “嗯,现在我要去禅房,看看......”

    “喂,妮可!”

    “怎么啦?”

    “那都是男人睡觉的地方......”

    “难道我不能看男人睡觉吗?”

    “不是......哦,你又想做脑波扫描吧?你刚才不是已经扫描了一个吗?”

    安娜的语气有点闷闷的。

    “那个扫地的?信息量不大啊,稍微有价值的信息是这个寺院里刚刚来了一位远方的高僧,而且是一个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的教派,教派的名字很神秘,叫......叫......嗯,叫藏传雍仲本教......”

    “什么教?”

    “应该是早期佛教的一个神秘的分支吧,也许还是佛教的早期起源呢,总之非常值得探讨......”

    “所以,你要继续进行大范围的脑波扫描吗?”

    安娜问道。

    “人在睡眠的时候做脑波扫描得到的信息最清楚,也最真实。”

    妮可任真地回答道。

    “是的,不过,大脑在深度睡眠的时候,对所有外来信息的刺激非常敏感,你在扫描对方大脑的同时,对方大脑通过扫描辐射反馈,也会接受你的大脑信号,这样的话......对方也会知道你的信息......”

    “是的,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对那一群进入时空隔离区的人不就是这样交流的吗?安啦!这些僧人们第二天醒来只会认为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而已......”

    “我知道,不过,我建议你尽量缩小范围,你看,你应该去那边的一个房间,那里只住有一个人,不像这些房间,一屋子睡好几个人......我估计那里住着的是一个高级点的巫师,你获得的信息应该很丰富......”

    安娜指着一间稍微大一点的禅房,那里仍然透出微明的烛光。

    “嗯,好,就去那里,喂!他们不叫巫师,人类宗教发展到现在,已经基本脱离了万物崇拜的神灵时代,应该叫僧人,或者叫高僧明白吗?”

    妮可回头对安娜纠正道。

    “好吧,是高僧,我的女王大人......那么,你打算就这样闯进去吗?”

    “当然”

    妮可说着从腰里抽出一件管状物体,那在手里冲安娜晃了晃。

    “哦,深度睡眠喷雾器......就,就这么简单吗?”

    “就这么简单,怎么啦?”

    妮可回应了一句。

    “我估计这位巫师......哦不,高僧,应该不会放过这个奇怪的梦的,你确定泄露了这些信息的话,不会对穿越过来的那群人造成不利影响吗?”

    “应该没有问题吧,对于一个坐落在偏远地区的寺庙里的僧人来说......另外,现在是基督纪元一六二九年耶,那群人要去的地方是远在万里之遥的南方大陆,这个时代的人根本还不知道这块大陆呢,何况那群人穿越的时间是在若干年以后.....”

    “好吧,哎......总之妮可,我对你的历史好奇心和求知欲感到非常......非常......”

    安娜一时找不出恰当的词汇表达出来。

    “哼......那么你就在门口看着吧,给我放放哨好了,我去去就回来!”

    妮可吩咐了一句就再没有理会安娜,一闪身就进了那间禅房。

    ......

    公元一六二九年,大明崇祯二年,后金天聪三年。

    六月初六的上午,盛京城皇宫艳阳高照,遥望树荫之间,大政殿附近的王亭之上,隐约有人影攒动,不时青烟飘渺,伴随这木鱼敲打的咏声时而悠扬时而低吟,好像颇有一番热闹。

    然而在与之相邻的大政殿外却是巨柏森森,凉风习习。几个带刀侍卫像钉子一样站在大殿外面,跟王亭的热闹相比,大殿周围安静得有一些压抑。

    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下王亭,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快步走近大政殿,刚走到殿外,就看见一个顶戴花翎的大人,撅着个腚,以五体投地菊花朝天式静静地跪在台阶下面一动也不动,小太监眼神不错,一眼就看见了这位“镇定”的大人,从顶戴花翎下面露出汗如雨下的面颊。

    已经在皇太极身边伺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小太监看的出来,跪在这里的这位大人心里很紧张。

    现在,这位小太监倒是很理解大人们的紧张,因为大汗这一阵子心情非常糟糕,喜怒无常,看折子的时候经常发火,一发火就打骂,还要找小宫女和小太监......哦......出火......

    小太监想到这里,下意识地脑袋一缩,菊花一紧,两腿有一丝哆嗦,不由地放轻脚步放慢步伐,就在这个当口,“砰”的一声拍案从殿内大堂里传出,本来就心里非常紧张的小太监更是吓了一哆嗦,两腿一软扑通一下,远远地跪在那个大人侧后。

    “......大汗又拍案发火了,这回不知道又是谁要触霉头......”,小太监微微抬头偷眼望瞄了瞄那位撅着屁股跪在前面的大人,暗想道。

    此时,皇太极正坐在大政殿的文案前,有点恼怒地盯着一纸奏章,嘴里低声骂道:

    “......这狗奴才!真不知所思何物,所书何文......居然要朕现在就修陵,哼,还说什么以安国本,这蠢奴才!尔等不知治国之要,莫先安民吗?

    唉......如今国事......艰难如此......”

1407 心情黯然的皇太极

    皇太极想到这里,暗叹一口气,随手又抽出一个奏折:“......毛文龙部广鹿岛王顺入海州地面......力儿岭败绩......毛忽亲出复州,大败我军于骨皮峪......毛又遣昌城陈继盛出扰分水岭。三处共损级正蓝旗巡兵一百五十名,汉旗二百有十,生虏十余名,又,擒斩营口皮商韩文忠,至今一无行商可入市......又有云头里陈希,深入横坑寨、谙班勃烈寨,各处纷扰不断,共失编户民七百二十六人......把骨寨为毛部破,哈赤失牛录一名豹败,一名赤汉;金台失部下降奴夷一名额气......佟养性家丁一名阿泰,高丽降奴人一名搭信......瓦儿真夷一名太奢,马家寨真夷包狃......分水岭失哈赤部下千总一名暖代;妇女五名:着、温望、持小戏、潘大、弥黎;幼童三名:把抚、猛哈、麻哈;中国叛人一名金重德。俱行起解至皮岛......”

    皇太极读到这里,黯然摇了摇头,心里叹了一口气,把这篇奏折扔在一边,又拿起一个卷轴,这是山海关细作的密报:

    “......关宁一线数城已筑毕,四墙皆有炮台,袁奏上言盖以台护炮,以炮护城,以城护民耳......此炮乃佛郎机人筑,长丈余,径六寸有余,重四千斤......较原火铳更为坚利。射程可达十里,每炮所中,糜烂可数里......”

    读到这里皇太极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身从后面书架上的一堆奏章里抽出一份,展开仔细读了起来:“密奏:......徐光启、孙元化拟招辽人,奏言辽人久苦建州之掠杀,伤之恨之,其心可用,其气可战,其人可练,

    是以辽人守辽土也......不扰中州......又献佛郎机火器阵法......有佛郎机武官特谢拉?科雷亚效命孙部。言延请佛郎机武人数十为教习......上阅奏章颇嘉许,拨盐税淮银二十万两,加辽饷五十万,表孙元化莱登巡抚......”

    “......孙部......盖每营兵将4000,战辅兵各半,辅兵彼时亦可一战,有双轮车百二十炮车百二十粮车六十计三百辆,红夷大炮16门、中炮80门、鹰铳100支、鸟铳 1200支,炮手人人配备手铳(手枪),该营火器近乎人手一支也......实乃旷世未见之奇......为适近战,战辅兵均备利刃倭刀一把。依孙元化之策,与敌对阵时,以双轮车环围,架炮于车上,兵以车护体,放火铳火炮,使敌无法近前......另,其炮车颇异,兵藏于厢内避敌弓矢,厢壁有射孔,以发射火铳火箭,亦可发诸葛火弩。若敌破阵,则拔倭刀与敌近战......倭刀及刀法锋利凶猛,盖平日车马亦被鞍具,战时为战马,步能变骑......徐光启言此营无需多,若成四、五营,则关内安危无忧矣,成就十营,则不惧关外,若成就二十营,则驰骋天下矣......”

    “近乎人手一只火器,朕望之兴叹又奈何之......”

    皇太极读着奏章想到这里愈发烦躁,心中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顿时恶向胆边生,抓起旁边那份《复请治陵是奏》的奏章,一扬手把奏章扔到地上;暴喝一声:

    “来人!抽这奴才二十鞭子!”

    话音刚落,大殿角落里就突然冒出两个带刀侍卫,一声不吭地冲到那个跪在殿前的官员面前,这阵式却把后面跪着的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手一软,啪嗒一声锦盒掉在地上,这下小太监哆嗦得更厉害,还好,小太监终于发现侍卫们不是来抓自己的,这才赶紧把锦盒拾起来放入怀里,眼角余光看着跪在前面的这位倒霉蛋被两个侍卫一边一个架起来拖走......

    这奴才被俩侍卫架着倒拖十余步,面容失色嘴里期期艾艾道:

    “......大汗......大汗,不知奴才何......何事......大汗......”除了这几个字,嘴里根本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大汗,奴才冤枉啊,是......是......那......谁,哎呦,叫叫我上的折子啊......冤枉啊......大汗......”

    可是大殿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两位侍卫于是不由分说,直接把这人拖到距大殿三丈远的一颗一人环抱粗的柏树下面,各在一边站定,然后扒掉官服露出亵衣,熟练地从各自腰间摸出一个小木制手枷,啪的一下各自枷住官员的一只手腕,树两边的侍卫拉着官员的胳膊各走一边,啪嗒一声俩木枷合为一体,让这倒霉蛋环抱树干紧紧地被枷住,面朝大树背朝大殿动惮不得。这位被枷住的姿势让跪在远处的小太监看得心旌摇弋,菊花再次一紧,跪在那里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俩侍卫倒退回几步,各自从腰里又摸出一条铜线绕缠双拇指粗细的牛筋皮鞭,扬手就要打。

    这时大殿里又传来一声暴喝:“扒光了打!”

    俩侍卫又赶紧收了鞭回去,一边一个伸手揪住那人的领口用力一撕,亵衣中裂,露出了脊背,再伸手往下一带,刺啦一声响过,那倒霉蛋白花花的肥屁股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奴才知道错了求大汗......”倒霉蛋嘴里还在碎碎念,就听见“日”的一声,鞭梢破空而来。

    “一!”侍卫口里高声念道。

    “啊!”

    “二!”

    “哎呦!”

    “三!”

    “嗷......。”

    “四!”

    “哎呦娘啊!”

    “把这奴才的嘴堵上!”大殿里又是一声暴喝。

    于是一个木球被塞进那厮的嘴里。

    “五!”

    “唔......”

    “六!”

    “唔......”

    “七!”

    “哦......”

    ......

    听着大殿外面的响鞭声,皇太极稍微平静了一下,眼睛微闭,调整了几次呼吸,最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然后,从御案后面站起来,背着手,低着头绕着一个柱子慢慢地来回渡步。

    ......

    皇太极这一阵子的心情确实很糟糕,因为他发现从自己登基以来到现在,内外大事处处都不顺利,特别是今年......让皇太极几乎丧失了自信和耐心!

    首先是关宁军方面,自从天启年间大明朝在宁锦地区筑城开始,至崇祯元年,宁锦城堡群基本完成,这让惯于野战的满洲骑兵十分不适应,特别是在自己的父皇努尔哈赤战败于宁远坚城之下以后。

    而皇太极自己在登基第一年就高举为父皇报仇的旗帜,汹汹而来,却毫无体面地又被宁锦的坚城大炮逼退......

    而在大明一方,关宁军凭借坚城,似乎找到了克敌之法,跟八旗兵对阵变得越来越有自信了----他们居然也敢时不时地跟八旗骑兵打打小规模的野战!因为一旦打不过,骑兵就利用自己的机动能力往城下面跑,然后就是城墙上冒出一阵铺天盖地的炮火,打得八旗兵不敢靠近......

    就这样,八旗兵们只能看着一座座坞堡一样的坚城拔地而起,然后渐渐逼近,后金逐渐感到了大明帝国强大经济力量支撑下的军事压力!

    当然,目前满洲骑兵仍不惧跟明军野战,与明军对阵时的心理优势犹在,但是,没有大炮、缺乏火器的满洲八旗面对龟缩在坞堡里的明军,除了围困,还真没有好办法......眼前这样的局面,已经让很多八旗将士流露出些许无奈、焦虑和疲惫的状态。

    “唉,创此以往,军心能持否......”

    皇太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1408 三面围困

    皇太极很清楚,其实从天启七年以来,数年间大金已经没有打过什么像样的胜仗了,烂仗倒是接二连三地打......几乎把大金从萨尔浒、广宁以来数战胜利积攒的士气消磨殆尽。

    更要命的是物资的缺乏,贸易的凋蔽。

    “......国中大饥,斗米价银八两,牛一头卖银一百两,良马一匹值银三百两,布一匹价九两,人有相食者......”皇太极清楚地记得今年四月汉臣范文程和宁完我给自己的联名奏折。而大明日益严重的军事压迫,逼着大金国力持续不断地与大明拼人口,拼国力......

    “我大金根本拼不起人力和物力......而且更要命的情况是,时间也拖不起......”

    皇太极非常清醒地想到了这一点。

    过去的两年,皇太极一直在想方设法与大明求和,甚至提出称臣纳贡的条款,希望不断地缓和与大明的关系。

    然而令皇太极焦急加恼怒的是,两年以来一切迹象表明,大明仿佛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对于皇太极的“和意”根本不加理会,大明朝廷上下只有一个“剿”字......

    皇太极现在非常清楚,大明朝廷没有把大金当成可以“剿抚并用”的南方土司,在如何对待“建奴”的问题上,大明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抚”字......

    周边情况同样严重,拉拢蒙古各部是皇太极的国策,然而除了科尔沁等少数蒙古部落,基本上是谁给的好处多就投靠谁,毕竟后金的人口、经济跟明朝这个老大帝国相比是根本不是在一个数量级上的......

    还有东南面的朝鲜,在天聪元年被迫订立城下之盟后,成为“兄弟之国”,实际情况是仍然不忘忠于大明的朝鲜士人大有人在,毕竟朝鲜作为大明属国二百余年,而且自诩为“儒教文明之国”,所以朝鲜小朝廷在骨子里是把后金这个所谓的“兄弟”当蛮夷看待的。

    “一旦我大金式微......哼哼,朝鲜会继续跟朕做“兄弟”吗?到时候肯定会跟着大明这个老大从后面扑过来咬你一口......”皇太极恨恨地想道。

    西北面,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

    西南面,就是那个数败于金的大明,虽然疲弱,但却是一个幅员辽阔、臣民众多、人口超过后金几百倍,军队超过后金数十倍的庞然大物......

    每每想到这些情况,皇太极都有一种无力感。“我大金三面被围啊......”

    皇太极有点悲哀。

    而后金国的不少亲王贝勒,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有的已开始耽于享乐,沉迷声色,军纪废弛,因亲王贝勒私掠编户民而投告到皇太极这里的奏折就有十几份。

    就在这个时期,还出现了一个雪上加霜的情况,毛文龙的东江镇又活跃了起来......天启六年,努尔哈赤攻宁远时被毛文龙突然袭击永宁,后金被迫回师。 同年,努儿哈赤亲率大军征蒙古喀尔喀,毛文龙随即又抄袭后方,令努尔哈赤功败垂成被迫回师......不仅如此,毛文龙还不断派人深入后金进行煽惑,致使大批辽民叛离,投向东江。

    东江镇,成为顶在大金背后的一根锋利的芒刺。

    为了拔掉这根芒刺, 天启七年正月至四月,皇太极刚刚登基不久,以空虚沈阳为代价精锐尽出,重兵对毛文龙的东江镇和朝鲜发动了“丁卯之役”,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大金精锐居然在铁山、瓶山、昌城、鸭绿江数战不利,皇太极突然发现他面对的大明已经不是他跟父皇东征西讨时代的大明了,毛文龙的东江镇根本不是所谓的的“散兵游勇”......

    “......万幸的是,袁蛮子两次抗命、拒绝策应、没有抄袭沈阳......”皇太极现在想起都有点后怕。

    由于袁崇焕的关宁军在“丁卯之役”四个月的时间里没有策应朝鲜和东江镇,朝鲜被迫与后金结为“兄弟之盟”,毛文龙在金军与朝鲜的双重压力下退守皮岛。通过“丁卯之役”,皇太极颇有点暗自得意地发现袁崇焕与毛文龙之间微妙的关系,于是仅仅过了一个多月,在天启七年的六月份,皇太极大军掉头向西进攻袁崇焕的宁锦地区------他不认为毛文龙会救援袁崇焕。

    可没想到的是,毛文龙不是袁崇焕,遭重创的东江镇没有坐视关宁锦州不理,就在金军与袁崇焕大战的当口,毛文龙又顽强地出现在昌城和辽阳,大惊之下的皇太极只好再次回师。

    事后范文程、宁完我上书皇太极:

    “毛文龙之患,当速灭耳!......文龙一日不灭,则奸叛一日不息,良民一日不宁......”。

    皇太极无奈地想起当年,那一年自己还是一个在父皇努尔哈赤手下学着如何打理朝政的毛头新手,听说毛文龙受王化贞、熊廷弼派遣深入辽南,父皇曾经放出多路探子去观察虚实,着实紧张了好一阵子,后来,各路探子回报说毛文龙仅率家丁、军士二百余人而来,于是后金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还把这事当笑话看,毫不在意毛文龙的存在。

    可是,没想到短短数年,毛文龙成了后金朝廷挥之不去阴霾,牵制大金的一颗钉子......

    “毛文龙!看来只有范文程他们这几个奴才靠谱,脑子还算清醒......当先灭东江,再破朝鲜,解我后顾之忧......”

    皇太极想到这里,抬头向殿外望了望,发现树荫下跪着一个小太监。

    “外面跪着的是谁?”大殿里传出问话。

    小太监浑身一激灵,战战兢兢地回到:“回、回大汗,奴奴奴才小顺子,刚刚刚刚从藏传雍仲本教大师处来,送大师的占卜,锦锦盒里里面......”

    “拿来朕看!”皇太极仿佛没有在意小顺子的语无伦次。

    “喳!”小顺子赶紧爬起来一路小跑地上了大殿。

    皇太极接过锦盒放到一边,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转头对小太监说:“请范先生来......”

    “喳!”小太监躬身退出,然后转身一路小跑消失在大殿之外。

    片刻之间,小顺子又颠颠的跑了回来。

    皇太极问道:“请范先生来了?”

    小顺子立刻跪报道:“回大汗,范先生就在宫外,有急事请见大汗!”

    “快传......”

    ......

    “奴才范文程叩见大汗......”

    “免礼......进来吧,小顺子,搬个墩子来......上茶......嗯,宪斗啊,见朕何事呀?”

    皇太极强力挤出一丝微笑,对跪在下面的范文程说道。

    “恭喜大汗,我大金有大喜之事......”

    皇太极看的出来,范文程已经跑得满头大汗,说完这句话,在小顺子的虚扶之下爬了起来,喘息着座在墩子上。

    “......若有喜讯则大好......再如此下去,日子没法子过啊......”

    在一边忙着端茶递水的小顺子暗暗想道,这阵子大汗的脸色越来越阴,宫里的大小奴才们早就是战战兢兢度日如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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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穿明末之荒海平波纪介绍:
这是一本开头有些休闲、有一点慢节奏的书,毕竟这里讲述的,是一个多角色群穿故事,因此前期的一切铺垫,都是为了今后的精彩。总之,这是一本给有机缘的人看的书。 旧世界的一群普通人,在两位神秘人士的帮助下,集体穿越到明末清初那个大时代。本书讲述的,是这群人如何筚路蓝缕开启山林,演绎出一段波澜壮阔、真实且魔幻的人类历史的故事。 所以,希望各位看官不要把此书仅仅作为单纯的小说看,毕竟历史比小说更魔幻,如果你能有耐心看下去,越到后面就越精彩……群穿明末之荒海平波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群穿明末之荒海平波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群穿明末之荒海平波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