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3节 未卜先知
萧楚有着现代人的契约精神。
他传授林灵素法术,是有他的目的的。
林灵素继续道,“我那时候早就想死,听闻萧仙人的条件,自然毫不在意,当下就答应了萧仙人的要求,然后获取了萧仙人赐予的神通,自此开启了……梦一样的人生。”
沈约不由问了句,“萧楚给了你什么神通?”
除了制造迷药、下毒外,沈约实在看不出林灵素有别的本事,而下毒自然算不上神通。
林灵素满是崇敬道,“萧仙人赐予我——预知的本领!”
沈约微有怪异的表情。
黑暗中,他视物无碍,因此看得到林灵素满是崇拜的神情。
能预知,当然算是一种神通,最少在世俗人眼中,这是很理想的神通。
可沈约一听“预知”,立即意识到——萧楚多半是将历史的某些走向告诉给了林灵素。
果然如他所料,林灵素略有兴奋道,“萧仙人给了我一颗红色的药丸让我吞下,然后开始用一只手按在我的头顶。我就感觉头脑欲裂,随即昏了过去,等醒转的时候,萧仙人已然不见,可在我身边留了两字——汴京!”
微微喘息,林灵素又道:“我那时候没有发现我的任何神通,几乎想要破口大骂。可是看到汴京两字,不由想到——难道说,我去了汴京后,才会显露神通?”
沈约笑了笑,他已经基本知道林灵素之后的事情。
林灵素却看不到沈约的表情,振奋道,“我没有想错,到了京城后,我很快发现,我有了预知的神通。我梦见自己见到了徐知常,是他引见我去见天子的。”
沈约反问一句,“徐知常?”
林灵素暗想这个神仙怎么好像很多事情都不知情?比萧仙人似乎弱了些,这让他难免兴疑虑,但他着实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般,当然不会放手。
沈约认识萧楚,这就足够了。
林灵素想到这里,耐心给沈约解释道:“这人身为左道录,负责推荐有修为的道人给天子。”
沈约点点头。
林灵素又道,“我不但梦见了徐知常,还梦见了和他见面的地点是一座茶楼,而且梦见在茶楼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
沈约暗想,萧楚他们对历史的记录,竟然如此详细吗?
林灵素说的玄奇,可在沈约想来,萧楚无非是将曾经发生在林灵素身上的事情,贯注到林灵素的脑海中!
这种记忆输入虽然不如赛月的记忆奇特,可大体过程,和倒流有些相似。
“于是,我就在那茶楼等候徐知常。”
林灵素显然很得意当年的事情,忍不住炫耀道,“碰到徐知常的时候,徐知常自然不知我这个人,对我的搭讪很是冷淡,从此看来,他也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沈约暗想,你这辨认的方法很独特,不过也简单有效。
好人难辨奸人,但奸人却多能准确的认出奸人。
这和绿茶能认知绿茶的道理仿佛。
“但我终究需要他的引荐,因此我才故作淡然,随口说他今日只怕会有无妄之灾。”
林灵素得意道,“我的脑海中,见到他被茶肆伙计的开水泼到,可不敢确定,是以第一次预言,多少含含糊糊的。”
沈约“嗯”了声。
林灵素又道,“徐知常当时听我所言,满是嘲弄之意,因此当茶楼伙计争吵,无意间溅了他一身开水的时候,他很是惊错。”
哈哈一笑,林灵素喃喃道,“我此生都忘记不了他下楼的时候,看我如见鬼的神情。”
沈约接了句,“徐知常想必对此事印象深刻,很快又找到了你?”
见叶知秋,沈约多少推知之后发展的脉络,可仍旧耐心的听下去,因为他发现一个极为诡异的细节。
萧楚掌握的历史,比他沈约掌握的历史要精细的多!
历史或许会记载林灵素是得徐知常的引见,这才见到赵佶,从而开启开挂的人生,但历史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人,素来语焉不详,记录错漏百出、自相矛盾,萧楚所处的年代更在沈约之后,他们如何会这般精准的知晓历史呢?
林灵素感慨道,“沈仙人也是神机妙算!不错,徐知常很快找到了我,却不是将我引见给天子。沈先生可知道为什么?”
沈约皱下眉头,暗想你本有悟性,偏偏自作聪明,而就是这点聪明,让你的悟性开始蒙尘。
智慧是对万物的了然,聪明是对规则的精通。
在沈约看来,这两者差别极大,因为聪明的人会局限于规则,反倒阻碍他进一步探索世界的玄奥。
“向天子引见某人,并非必赢的买卖,若有风险,徐知常只怕承受不起。他必须确定你有用,且能给他带来利益,这才会帮你。”沈约明了道。
林灵素赞道,“沈仙人一语中的。徐知常本身没本事,无法再得晋升,觉得我是他享受荣华富贵的门径,想利用我,又是诸多考验。”
轻叹一口气,林灵素缓缓道,“我是在很久之后,才想明白这个道理的。”
你明白未见得是好事。
沈约暗想你明白世俗的丑陋,加入世俗的丑陋,从修行的角度而言,其实还不如不明白呢。
林灵素仍旧引以为憾道,“徐知常又对我进行了三次考验,我都是凭借前一晚的梦境梦到,这才顺利过关。”
沈约内心微动。
林灵素是前一晚才梦到了考验?
这说明了什么?
玄奇的事情,却是必然的走向!
不是偶然。
沈约脑海中瞬间想到许多,只感觉这事绝非简单的知晓历史那么简单了。
林灵素显然没有沈约想的那么复杂,继续道,“我那时候为求见皇帝,对徐知常极为巴结。”
轻叹一口气,林灵素喃喃道,“我一直厌恶那种阿谀奉承的行径,可真正做起来,却是自然而然。我知道,我是个坏人,我变成了我讨厌的人。”
赛月没再讽刺。
毕竟对方一板砖将他自己打的血肉模糊,她也不忍再说什么
沈约对这种现象见多不怪,“徐知常终于将你推荐给赵佶,而你对赵佶,也采用了一样的方法?”
1584节 地府
很多道人迷惑那些掌握权利的人,靠的其实不是什么神通,他们依赖的不过是变戏法般的手法。
但那些人还是会上当受骗,最重要的是痴迷作怪。
他们惶惑自己的能力来源,这才转向玄学。
本质上,徐知常和赵佶受骗,没有差别。
林灵素的这种能力,虽然林灵素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在大多数世人眼中,却绝对可称得上通神!
林灵素听到沈约的推测,点头道,“不错,我进入宫中,见到天子后,天子问我所长,我只能预知,然后就对天子说我可以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
沈约喃喃道,“天宫、地府的事情,都可以胡诌,你只要知道人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他们自然信你知晓天宫、地府的事情了。”
这个林灵素,有着小聪明。
林灵素默然片刻,“我那时的确这般想的。可我好像真知道地府的事情。”
沈约实在不信,可转念一想,“你可以预知别人的死亡?”
林灵素反问道,“这难道不是知道地府的事情吗?”
沈约喃喃道,“我没见过地府,你若是有机会,不妨带我看看。”
他不过是点醒林灵素,一切不过妄念,这世上哪来的什么地府?不想林灵素突然打了激灵,颤声道:“沈仙人,我不想去地府!”
你如何前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沈约不觉得这世上有地府,六道更像是譬喻,描述的是人在五蕴的遮掩下,神经反应所处的一种层次。
传说中的地狱有着永无休止的争斗,某些人的精神世界何尝不是如此?
六道中的天人虽看似美妙,但终究会有天人五衰,甚至坠入恶道,这和某些曾经的豪富享尽荣华、却不得善终有什么区别?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会去地府?”沈约终于道。
黑暗中,林灵素的眼皮子不由自主的跳动,那是恐怖的表情。
“近日来,我多次做了一个梦。”
林灵素惊恐道,“我梦见我死了,可我还活着。”
赛月忍不住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灵素嗄声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情形。梦中的我,头颅都是隐见白骨,眼睛是两个窟窿,那样的我,自然是死了,但我还能移动,不停的向前方黑暗的地方行走,在我身边,是一群和我类似的人。”
赛月的脸上,蓦地也现出惊恐。
沈约心中微动,意识到林灵素梦到的很像是僵尸!
“你是偶然梦得吗?”沈约问了句。
林灵素摇摇头,“不是,是这几日,每晚都是一样的梦。”
“就这几日?”沈约皱起眉头,“以前没有?”
林灵素肯定道,“是的,以前的我风光无限,做梦多是预知。只有这几日,才每晚都梦到自己变成那种怪样子。我一定是在通往地府的路上,有牛头马面在牵着没有意识的我和一批人前往地府。”
沈约微皱眉头。
从他的角度看来,林灵素是聪明和愚昧的结合体。
苦难让林灵素有悟,但奢华又将林灵素带向迷信的那一套。
看了眼林灵素花白的头发,沈约琢磨这是老年痴呆呢,还是因为……
蓦地看到华福惊惧的表情,也看到华福瞪着大眼看着他,沈约不等开口,华福已道,“林灵素梦到的……就是僵尸吗?我为何和他梦到一样的怪物?难道我梦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沈约微凛,意识到赛月记得上京和沙漠迷宫的事情,但那更像是排斥记忆,她本来是无法区别记忆的真假,这才会迷迷糊糊的跟上他。
但如今,赛月的认知更趋向一切都是会发生的……
那赵佶呢?是不是也是类似的情况?
迷宫破解,他沈约到了汴京,遇到居士、赛月和林灵素,甚至可能会见到天子赵佶,这并不是偶然,而像是必然的事情。
这一切,是不是另外一场实验的开始?
林灵素听到华福所言,想到的却是另外的事情,“华福帝姬也梦到了那些怪物?难道说……你也要去地府?”
华福小脸煞白。
她不是怕去地府,而是记忆的混乱,让她一时间无所适从。
沈约缓缓道,“林道长,你就是因为这个梦境,才感觉自己大限将至,这才……”他没说下去。
林灵素声音略哑,“是的,我知道,作恶多了一定要去地府的。可我直到眼下才醒悟,沈仙人,只要我肯悔过,还是不晚的,是不是?释家不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赛月想说,释家还说过,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处呢?
她虽有奇特的记忆,但仍是小孩子心性,本想反驳林灵素,可蓦地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怎么会这么熟悉呢?”
沈约微有不解,见赛月小脸上有着难言的凝重,想询问一句,赛月却伸手止住沈约,“让我想想,我在哪里听过我想说的话。”
林灵素诧异,暗想你什么都没说啊。
赛月突然“啊”了声,有些恍然道:“是张先生和我说过这些话,怪不得我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灵素完全不知道赛月在说什么。
沈约脑海中光亮微闪,脱口三个字,“张择端?”
一言落,暗道静寂。
赛月明眸若水,盯着沈约道,“你如何知道?”
沈约沉默。
赛月随即又道,“是不是因为你在上京,曾经听那叫诗盈的女子,说过张择端先生的事情?”
不见沈约言语,赛月随即又道,“因此……我梦到的,其实是真实会发生的事情?”
沈约见那女童眼眸中熠熠生辉,暗想一人若向往清醒,何必妄言以对?
半晌,沈约终于道,“恐怕是这样。”
赛月垂下头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沈先生?”她轻声唤出“沈先生”三字,和诗盈的语气,竟然差不了许多。
沈约心中微震,看着那垂头的女童,心中只想着一件事情——这时候说话的、是赛月,还是诗盈呢?
暗道黑暗,别有幽情。
黑暗蒙上所有人的眼睛,有人却在用心在寻找光明。
林灵素完全听不懂沈约、赛月在说什么,焦急道,“沈仙人,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不懂?你解释给我听。”
沈约淡然道,“你们难道从没想过,张择端就是萧楚萧仙人吗?”
1585节 自作多情
张择端就是萧楚!
这是沈约早有的结论,如今说出来,却让赛月、林灵素二人一惊奇,一诧异。
林灵素最先反应过来,失声道,“张择端是谁?”
你有功夫真应该学学书画的。
沈约暗想,萧楚一直就在你身边不远,你难道从未见过?
赛月却道,“张先生究竟要做什么?他为什么要传授给这个林灵素预知的本事?”
这一刻,她完全不像孩子的口吻。
林灵素没空计较赛月的不满,起身上前抓住沈约的手臂,“张择端究竟是谁?”
沈约看到林灵素急切,终于道,“他是个宫廷画师。”
林灵素怔了下,“萧先生怎么会去做个画师?”他觉得荒唐,可随即想到什么,“宫廷画师,自然在汴京。”
激动的浑身发抖,林灵素醒悟道,“萧仙人就在京城?”
沈约看向赛月。
赛月居然明白沈约的意思,“据我所知,张先生眼下还没有离开汴京。”
林灵素急不可耐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立即去见萧仙人。”略带埋怨的语气,林灵素道,“沈仙人为何不早说这件事情。”
他感觉沈约这个仙人的法力似乎比萧楚要弱,觉得还是先找萧楚要紧。
沈约暗想,若非因为你神霄派的卢飞虹,我现在说不定正在通往寻找萧楚的路中。
可见林灵素如此急迫,沈约知道林灵素这家伙一定会帮他沈约找到萧楚。
“先出了这里再说。”沈约建议道。
林灵素点头,不再讨价还价,低呼道:“跟我来。”
他对这暗道似乎很是熟悉的样子,左拐右拐,黑暗中居然也少停留。
沈约问道,“谁帮你建造的这个密道?”
林灵素怔了下,“没人。”
沈约不信道,“这总不是你自己造出来的吧?”
他方才和林灵素对话的时候,早悄然对此间进行观照,感觉这里的规模,居然不逊渡劫迷宫。
天柱山那批人为何会创造出这种地方?
汴京……上京……兴庆府……大理……
这些地点迅疾的闪过沈约的脑海。
那是和黄庭经、清明上河图对应的各地。
所有的地点更像是试验场,萧楚等人建立这些试验场,要对整个中原进行实验。
而这里,正是汴京城下的试验场!
沈约迅疾想到这点,蓦地意识到一点——这时候的萧楚,仍在实验中。而且天柱山的那批人,或许仍在?
一念起,数念继,沈约脑海中蓦地闪过幅画面。
画面中很多白衣人,忙忙碌碌。
林灵素察觉到沈约的质疑,解释道:“当然不是我自己建造的,而是我入主上清宝箓宫的时候,这里就有密道。”
微有迟疑,林灵素又道,“应该也不是朝廷建造的,因为这些年来,除了我,我没有在这里见到过任何外人。这应该是神仙府邸吧。”
“神仙府邸?”
沈约喃喃道,“你可真会想象。”
林灵素振振有词道,“为什么不会是神仙府邸?都以为神仙必定要在仙山、灵地进行修行,可又说大隐于市。只能顾及自己修为的那是自了汉,真正普渡众生的才叫做菩萨,释家的道理,在道教一样通用,真正的神仙,不应该择地而修,能在炼狱修炼的,才是最厉害的神仙!”
沈约轻叹一口气,“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他叹息是因为林灵素完全是个顶级神棍。
一般的神棍,都靠思想控制来操纵信徒,但顶级神棍,言论中却会引用些正法、偏偏似是而非,让人感觉到有道理,却又收获不到什么。
林灵素已得顶级神棍的深邃,因为他对佛道术语都很精通,说的内容听起来头头是道,可最大的问题就是——知道并非了解,了解不等同于证悟。
只说不练,妄言欺人,就是林灵素这种人最大的问题。
林灵素却以为得到鼓励,突然一拍脑袋,“我明白了,萧仙人就是大隐于市,一直在汴京等着我醒悟。”
说话间连连跺脚,林灵素懊悔道,“这些年来,萧仙人一直在等我顿悟去寻他,可我偏偏执迷不悟,若不是得沈仙人指点,只怕我终究难再见到萧仙人。”
沈约暗想,自作多情、莫过如此!
你林灵素以为萧楚在等你?那你林灵素恐怕太高看自己了。
但萧楚在汴京当个画师,总不是只为了进献一幅清明上河图?
林灵素再次跺脚,赛月终于道,“你懊悔有什么用?改过……”
话未说完,赛月蓦地收声,因为她眼前倏现光亮。
蓦地从黑暗处得见光明,眼睛多少不适应,赛月不由得微闭双眼,等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道,“这里是?”
她居然看到了几座雕像,随即道:“这里难道是相国寺的天王殿?”
赛月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在神霄殿地下,而上清宝箓宫和相国寺相距颇有段距离,林灵素不过带他们走了一段距离,如何再出来的时候,他们会到了大相国寺内的天王殿?
林灵素冷哼一声,“华福帝姬倒挺聪明的。”
天子赵佶子女众多,品行各异。
林灵素得势后内心愤世嫉俗,对太子赵桓都不算恭敬,对赛月这个小公主自然不看到眼中。但感觉这小女孩有些奇异,和沈约走的又近,他这才客气一些。
“这里就是相国寺的天王殿。”
林灵素见沈约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暗想这个神仙有眼界,这才不惊奇,既然如此,他有求沈约,并不隐瞒道,“我是在梦中,获得进入这神仙府邸的方法。只要我虔诚动念,神霄殿地面就会开裂,让我进入,而我想要出来,亦要虔诚祷告,然后就能到达这里。”
这种情况很奇异,沈约却早就想到——神霄殿下方的试验场通到相国寺,甚至可能遍及汴京地下!
要进入,需要脑电波开启入口,要出去,也是同样的手段。
他们能从神霄殿径直到了相国寺,多半是因为试验场有短暂的空间传送能力。
依靠因缘石,他沈约带着众人从上京到了罗卜沙漠,那天柱山的那些人,将技术运用到汴京地下实验场,反倒极为正常。
1586节 特别通行证
沈约知道的、远比林灵素设想的还要多。
林灵素多是以为自己得到了神通,这才能从上清宝箓宫径直到了大相国寺,沈约想到的却是——林灵素多半是萧楚那些人的一个实验体。
因为是实验体,脑电波才能开启地下的暗道。
因为是实验体,林灵素才能屡屡做梦,梦到将要发生的事情。
看似的神通,不过是实验体被赋予了某些权限。
林灵素多半是在萧楚那些人的监控下!
既然这样,他沈约呢?接触林灵素的时候,萧楚那些人是否注意到了这点?如果发现他沈约有异,会不会主动联系他?
林灵素想必是担忧随时会见阎王,很快从大殿偏门走出。
沈约见状说了句,“你看起来倒是轻车熟路。”
林灵素解释道,“迄今为止,神霄殿通往这里的事情,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沈约暗想这家伙对于真正的秘密,倒是守口如瓶。
林灵素又道,“我发现神霄殿直达这里的秘密后,就利用权利暂时封了这个天王殿。”
见沈约看了他一眼,林灵素接着道,“这样可以保证没人知晓我的秘密。再说,佛殿千万,不差这一间。”
他素来飞扬跋扈惯了,做这种事情本来就认为理所当然,要不是因为有求沈约,根本不需解释。
出了天王殿,林灵素很是熟悉的走向厢房的方向,敲敲门,低喝道,“圆通。”
厢房门开,一个和尚从里面走出来,见到是林灵素,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先生何事?”
“备马车,本道要入宫。”林灵素吩咐道。
圆通立即道,“先生请稍候。”说着匆匆离去。
沈约见状,暗想这个老道将和尚当作驴子用,绝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不多时,马车备好,林灵素先请沈约上车,一旁的圆通看直了眼睛,想必这些年第一次见到林灵素这么恭敬的时候。
坐到马车内,林灵素吩咐道,“西华门。”
那车夫想必也是经常这般行事,“嗯”了一声后,径直驱车,再不言语。
赛月嘟囔道,“从神霄殿到宫中不是更方便,你先到相国寺,然后再去宫中,着实兜了个大圈子。”
林灵素瞥了赛月一眼,暗想这个小公主难道是在提醒沈约什么?
为了不让沈约起疑,徒生波折,林灵素解释道,“沈仙人,华福帝姬说的是实情,可一来呢,眼下的上清宝箓宫之前肯定沸沸扬扬的,从那里出来,有很多麻烦。”
沈约明白林灵素的意思,谁都以为他沈约要找林灵素算账,不想这二人居然“同流合污”的要找萧楚。
如今上清宝箓宫前多半热闹非凡,不但有百姓八卦观望,各股势力恐怕也是蠢蠢欲动。
“二来呢……”林灵素无奈道,“我每次进入神霄殿下的密道,都只能从相国寺出来,我说的是实情,还请沈仙人莫要疑心。”
沈约笑笑,“我看得出,你是真心真意的。”
林灵素怔了下,反问道,“你看得出?”
这多年来,虽说每次装神弄鬼的时候,他都宣扬要诚心待天,事实上,他自己对苍天是没有任何恭敬的。
他不敬天,更不敬人,态度难免嚣张,沈约倒是第一个说他真心真意的人。
沈约强调道,“我看得出!”
他的自信,让林灵素内心蓦地有了颤栗的感觉。这些年来,林灵素在遇到萧楚后,第二次有这种感觉。
那是一种敬畏!
“可其实我是否看出并不重要。”沈约缓缓又道:“你自己是否真心,最是要紧。”
他说的是修行法门。
很多人将修行看得过于神秘,甚至引发玄学、奇诡方面的探讨,可无论佛道,修行在于专一、归一。
一个身心分裂的人,是无法归一的。
身心一致,就是修行诀窍。
就是这般看似简单的事情,世间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林灵素沉默下来,似被沈约所言触动内心,认真的思索什么。
许久后,赛月突然道,“要到宫中了。”
林灵素这才回过神来,透过马车窗子向外看了眼,喃喃道,“要到宫中了。”
近些年来,这条路他走过许多遍,唯独这一次,他着实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宫廷画师,这时候多在宫廷画院。”林灵素看了赛月一眼,见赛月微微点头,立即道,“那我们就可以进入宫中,直入画院。”
沈约问道,“但恐怕是你,也不能在宫中随意行走吧?”
林灵素笑笑,“我是不能,可沈仙人莫要忘记,我认识李彦的。”
沈约心道,我从来没忘。有李彦这个大内总管帮手,在宫中不说横着走,但基本可说是畅行无阻的。
林灵素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支鲜花递给沈约。
那“鲜花”虽然是娇艳欲滴的模样,可色泽有异,沈约随即发现那竟是用黄金打造的一朵鲜花。
黄金本是贵重,用黄金打造出的花式在现代或许常见,可在八百年前,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这是当今皇帝御赐的簪花。”
林灵素解释道,“眼下皇宫有种特别的通行证,就是锦袄簪花。拥有锦袄的人,进入宫中就没有问题,佩戴簪花的人,只要不进入皇帝居住的延福宫,就不会有人询问。”
这就是古代的特别通行证,是吧?
沈约接过那簪花,见那簪花的纹理如真花般细腻,不由赞了句,“好手艺。”
林灵素不由道,“这是天子设计的图样,让京城顶尖工匠打造的,哪怕是宫中,都少有人持有。”
见沈约似要递还簪花,林灵素连忙道,“我得天子崇信,赐予了一朵,如今请沈仙人收下。”
压低了声音,林灵素道,“宫中侍卫、宫人多认识我,不敢对我的行动进行阻挠,再有华福帝姬在,沈仙人又有簪花,我们进入宫中,只要没人捣乱,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见萧楚。”
赛月见林灵素看着她,撅嘴道,“你觉得我会捣乱是吧?”
你不捣乱、那就最好不过了。
因为梦境的缘故,林灵素只以为自己命在旦夕,哪怕见皇帝都没那么热切。
林灵素心怀私心,却是为沈约着想般,“我知道沈仙人这般人物,最厌烦俗人俗事,我们这般去见萧仙人,最简单不过。”
1587节 斩尘缘
通常以别人的名义,都是暗藏自己的心思。
林灵素恨不得飞到萧楚的面前,跪求开示,想的倒是最快、最简单的方法。
沈约笑了笑,“你想的很周到,那就按你说的做。”
林灵素闻言,打起了精神。
马车停下,林灵素当先下了马车,走到西华门前,那里有禁军把守,见到林灵素,有人迎了上前,赔笑道,“元妙先生要入宫吗?”
林灵素淡漠道,“到这里,不入宫,难道要出恭吗?”
他言语很是傲慢,寻常人说这一句,不被关起来多半也会被揍一顿,那禁军却像习惯了林灵素的傲慢,含笑道,“先生果真妙人妙语。”
那禁军想示意手下放行,可看到沈约陌生的面孔,不由道,“元妙先生,不知这位是……”
他不等说完,看到沈约手中把玩着的那朵簪花,微有变色,挥手道,“请元妙先生入宫。”
等沈约、林灵素进了西华门,不见了背影,那禁军这才“哼”了声。
一旁有手下道,“孙大哥,这个林灵素长张吃屎的嘴,说话怎么这般不通情理。”
那孙大哥苦笑道,“你小声点,别让他听了去。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若听到你说他坏话,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手下上前一步,低声道,“林灵素得罪了太子,听说太子一门心思找他的错处,我倒感觉这家伙嚣张不了许久了。”
孙大哥皱起眉头,“只怕不见得。”
那手下有些意外道,“孙大哥何出此言?”
孙大哥淡然道,“你没看到华福帝姬吗?”
那手下一拍脑袋,“是啊,那女童是华福帝姬,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可是……”他面带困惑道,“华福帝姬怎么会和林灵素走在一起?”
“公主不是和林灵素在一起,她是和那个年轻人一道的。”
孙大哥倒是看的仔细,“你没看到她拉着那年轻人的衣袖,很是依恋的模样?”
那手下略有回忆,连连点头,“果真如此。可华福帝姬……如何和那年轻人走的那般亲近?”
不见孙大哥回答,那手下思索道,“难道那年轻人是什么皇亲国戚,华福帝姬的亲人?”随即皱眉道,“没听说华福帝姬有什么亲人,只听说她母亲……”
孙大哥咳嗽一声。
那手下立即收声。
孙大哥暗想,你小子说话不知轻重,宫中的事情,岂是你能嚼舌头的?看林灵素那种嚣张,对那个年轻人都是暗藏尊敬,那年轻人绝对来头不小。
林灵素敢得罪太子,自然有他的本钱,太子咄咄逼人,林灵素肯定会反击,眼下看起来,林灵素似乎有了靠山,那他和太子之间的冲突,就难说谁输谁赢了。
伴君如伴虎。
只要宫中的人物,多少都是能分辨颜色的主儿。
禁军不敢拦截林灵素,宫中的侍卫见到林灵素,亦是没有过问。
皇宫幽深,不知几许。
林灵素领路走了片刻,望向赛月道,“我只知道翰林图画院的大致方向,华福帝姬可认得前往画院的道路吗?”
赛月点点头,“好的,你们跟着我走。”
她看起来亦想早点见到萧楚,可没走几步,前方就有个宫人迎上来,低声叫道,“元妙先生,你来的倒快!”
林灵素皱了下眉头,低声对沈约道,“李来富,李彦的义子。”
太监自然不可能有儿子,但妻子和干儿子倒是常有的事情,当然了,太监娶的妻子多是虚鸾假凤、徒有形势而已。
李来富已走到了近前,略有诧异的看了沈约一眼,随即拉了林灵素一把。
林灵素知道李来富要说点儿隐秘的事情,不想旁人听到,却坚持道:“都不是外人,李公公尽可当面说的。”
李来富皱了下眉头,心道你和华福帝姬什么时候变成自己人了?这个年轻人又是哪个?可见林灵素坚持,李来富终于道,“神霄羽客在长街迷晕百姓的事情,传到宫中了。”
林灵素“嗯”了声,“那又如何?”他只想去见萧楚,对于这种事情,根本不想理会。
李来富很是诧异,“元妙先生……圣上都知道这件事情了。”
林灵素终有凛然,喃喃道:“有人说给圣上听了?”
他说的好像是废话,若不是有人传言,在深宫大内的赵佶,如何会知道这种事情?但林灵素心知肚明,将消息这么快传给天子的,多半就是赵桓!
李来富显然也听懂了林灵素的意思,提醒道:“李总管不久前才派人去找元妙先生,不想元妙先生这快就到了。”
沈约暗想,怪不得你一见林灵素就说什么——来的倒快。
可林灵素入宫,并不是因为李彦的召唤。
虽然不过只言片语,沈约却早想到李来富的意思——他沈约打了刘心这个狗腿子、再击败卢飞虹,看起来是偶然的事情,但经过某些人的推波助澜,就变成了权力争斗的筹码。一切终究是李彦的手下引发的,李彦怕有问题,这才急找林灵素商议。
“恐怕是太子说给圣上的。”林灵素突然道。
李来富吓了一跳,失声道,“元妙先生?”
他几乎以为林灵素神经错乱了。
这些过节,通常都是上不得台面,需要暗地交流解决的事情,林灵素直指太子,如果引发问题,这个锅,哪怕他李来富也背不起的。
林灵素看向沈约,继续道:“太子为人心胸狭隘,难成大事。当初因为我求雨不成,他希望踩我显示他的能力,是以和我结下了梁子。可我不服,因为我看得出来,他不是真想为民求雨,他也是和我一样,不过是借这个幌子,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李来富的一张嘴可以吞下拳头的模样,他实在没想到林灵素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这些事情。
沈约看了林灵素良久,“你想要断了这一切?”
李来富讶然至极,感觉沈约所言让人越想越是恐惧。
他误解了沈约的意思,不知道沈约看出了一点——林灵素竟然有想要斩断尘缘之意。
这很不容易。
乐不思蜀说的不仅仅是刘禅,事实上,太多人如刘禅的那种情况,都不会再多想什么。
屈辱却看起来很真实的快乐,清醒但无法承受的痛苦……
如果是你,你如何选择?
1588节 天子中邪?
想了断一切,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因起缘攀,有因必有纠缠。
就像你跳入沼泽简单,要爬出来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林灵素苦心经营这多年,眼下当着李来富的面议论太子,是很冒险的举动。
但林灵素看起来不在乎了。
听闻沈约所言,林灵素喃喃低语道:“积银堆金权作祟,贪婪掌控始成空,多年荣贵今虽在,何异南柯一梦中?”
倏然笑笑,林灵素轻淡道,“告诉李彦总管,本道会担下卢飞虹的事情,至于刘心嘛……”
他不等说完,倏然住口。
一人已道,“刘心的事情又该怎么处理呢?”
不远处行来数人,都是宦官打扮,为首一人,面白无须,看起来还很年轻,若说是李来富的兄弟,很多人也会信的。
可沈约一眼看到那人,就知道那人一定是李彦!
原因无他,权利赋予某些人的表象异常明显。若非权力熏陶多年,来人怎么会有那种傲慢的表情?
林灵素见到那人,终于有些凝重,浮出微笑道,“何事劳烦李总管这般大驾呢。”
李彦傲慢中带着丝焦虑,瞥了沈约一眼,“这是哪个?”
林灵素皱了下眉头,“他姓沈。”
李彦其实并不关心沈约是哪个,随即道,“你带他进宫做什么?”说话间,很是奇怪的看了赛月一眼。
他常居内宫,自然认得华福帝姬,搞不懂帝姬如何会和这个姓沈的搅合在一起。
林灵素对待李彦终究还是态度不同,缓缓道,“我带他入宫的事情,和李总管没什么关系了。”
李彦冷哼一声,“道长,请移步说话。”说话时,他身后的几个太监到了李彦身边。
林灵素看出自己若不移步,恐怕就要被抬走,终于道:“李总管何必这般焦急,刘心的事情,不过是小事一桩。好了,我先和你商量商量。”
随即看向沈约,林灵素建议道:“沈仙……先生,你先去做你的事情。我会尽快赶来和你汇合。”
他只怕李彦知道沈约就是揍了刘心的人,引发宫中大乱,干扰他的要事,想着糊弄走李彦再说。
沈约笑笑,“也好。”
赛月极为聪明,并不出声,立即当先领路。
李彦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倒没阻拦,只是道,“他们去做什么事情?”
林灵素随口道,“去找个画师。”
“找画师做什么?”李彦又问了句,可却向前走去,显然心思不在沈约的身上。
林灵素淡然道,“找画师当然是绘画了,还能做什么?”
李彦冷哼道,“这姓沈的求你引见,希望借画作飞黄腾达吗?”
他说出这种事情自然而然,实则是天子好书画,无论蔡京、他、梁师成、高俅这帮人,都是苦练字画,力求跟上天子的喜好。
上有好焉、下必甚焉。
有共同喜好,才有共同语言,有共同语言,才是往上爬、保富贵的绝佳手段。
他们这些人如此,京城也着实有不少人动着这个念头,不过要将书画呈给赵佶,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今,在翰林图画院供职是个美差,介绍旁人入画院也是收获颇丰,李彦自己没少做这种事情捞钱,倒没想到林灵素也会插手此事。
林灵素笑了,“李总管高人高见。”
跟着李彦走了几步,林灵素止步道,“好了,这里幽静,就在这里说事就好。”他还是惦念着萧楚的事情。
若非李彦来头实在太大,他早就甩脸离去了。
他虽然想斩断尘缘,可尘缘岂是说断就断的?
李彦冷冷道,“来不及了。我们边走边说。”
林灵素怔了下,“我们要去哪里?”
李彦皱眉道,“道长神机妙算,难道算不出来?”
林灵素看着李彦凝重的表情,内心悸动,“难道说……我们要去见圣上?”
他一直没有和沈约说件事情,那就是他的做梦预知功能早就失效,不然他虽傲慢,也不会轻易得罪太子。
预知失效让他开始疲于奔命,再做梦发现自己梦中如僵尸般,让他开始惶恐不安,这才抓住沈约不放,希望找到萧楚。
不过毕竟在京城混的久了,林灵素自然也能揣摩出一些事情。
能让李彦这么凝重的人物,那多半和天子有关。
果然,李彦略有忧心道,“圣上已连下数道圣旨,宣你入宫!这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林灵素诧异道,“圣上为何这般急切的……要找本道?李总管可知道?”
李彦默然片刻,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林灵素反问道,“总管不知道?”
他知道这帮人整天的大半时间都在推测皇帝的想法,李彦居然都不知道赵佶在想什么,是真不知、还是有所隐瞒?
李彦四下看了眼,向身边的太监挥挥手,那几个太监知趣的散开,看着各个方向,防备有人偷听。
李彦这才压低声音道,“这段日子,圣上很古怪,如同……如同……”他想说什么,还是不好出口。
林灵素见他表情怪异,反问道:“如同中邪?”他整天神神鬼鬼的,自然能从对方的态度看出事关神鬼。
李彦果真微震,“道长又算出来了?”
林灵素见对方的称呼从“你”变成“道长”,知道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也在不断的改变。
“圣上是怎样的状况?”林灵素试探道。
李彦犹豫片刻,“这几日来,圣上不见朝臣。”
那不是常有的事情?
林灵素知道这个天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唯独不做皇帝应该做的事情,听说赵佶为见什么李师师,还在皇宫外墙处挖了个秘密通道直通青楼。
赵佶不靠谱到什么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李彦随即又道,“圣上也不见蔡相,隐相,还有我。”
林灵素皱起眉头,暗想一个人如果连狐朋狗友都不见了,那真的有点问题了,这也怪不得李彦忧心。
“圣上甚至对蹴鞠,绘画、写字也全然没了兴趣。”李彦又道。
林灵素终于诧异起来。
他开始只觉得赵佶是在思考人生,可如今却觉得赵佶是在放弃人生。
“那圣上整日做什么?”林灵素推测道,“他晚上睡的晚吗?”
李彦明白林灵素在暗示什么,“圣上这几天,也没有临幸任何女人!”
1589节 皇后有请
一个人突然放弃了曾经的一切爱好,那不是心灰如死的自闭到抑郁,就是想重新来过。
悲哀的是,世人多是处于前者。
沈约若是听到李彦所言,肯定能想得到更多,但他哪怕不知宫中的事情,看着赛月,他也在想着一个问题。
赛月在改变!
从女童对梦境的好奇,演变成有了诗盈的影子。
赛月低着头,扯着沈约的衣袖,走的不慢,但也绝对不快,她似乎在认真的思索什么。
那赵佶呢?
会不会也有上京、沙漠的记忆,甚至记得会更多?知道自己悲惨下半生的赵佶,当然会想着做点什么!
赵佶会怎么做?
这才是萧楚他们实验的真正的目的?不是知晓历史去改变历史,而是让历史中人知道自己的结局,做出改变?
历史会如何走向?!
哪怕是沈约,亦是无从猜想。但他们终于站在翰林图画院之前。
赛月终于道,“沈……哥哥,我这么称呼你,好吗?”她这般说的时候,眸中满是期盼之意。
沈约笑笑,“华福帝姬言重了。”
赛月默然片刻,低声道:“是我不配吗?”她那一刻的幽怨,绝不像是个孩童。
沈约扬了下眉头,微笑道:“华福帝姬这般称呼,旁人只怕觉得我是个皇子,那会闹出笑话了。”
赛月噗哧一笑,“是啊,那你可吃亏了。”
不等再说什么,画院内走出一人,见到赛月,很是亲切的拱手道,“小米见过华福帝姬。”
赛月又笑,拍手笑道:“你胡子一把,自称小米,也不害羞。”
那人倒是风趣,“华福帝姬一到画院,总是喜欢揪不才的胡子,老米也会变成小米了。”说话间看了沈约一眼。
赛月向沈约介绍道,“他叫米有仁,画院待诏。”
沈约微笑点头。
米有仁再看沈约一眼,“帝姬是找来绘画高手来向画院宣战吗?”
沈约一听,就知道赛月如在上京所言般,经常在画院玩耍。
赵佶好书画,这种习惯多少会影响子女的,而赛月和这个米有仁,看起来就像老师看待调皮的学生般。
赛月摇摇头,“赛月不知道天高地厚,才总是要和米待诏比画,以后不敢了。”
米有仁略有诧异的模样。
赛月随即道,“我想问的是,萧……嗯,不是,是张择端先生可在吗?”
米有仁微有皱眉,摇摇头道:“他这两日始终未曾入宫供职,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情,派画学生找过他。”
赛月半晌才道:“然后呢?”
米有仁迟疑道:“根据画学生的回禀,张择端所住的房间不见行李,张择端竟像不辞而别的样子。”
有些憾然的样子,米有仁又道:“张择端画工精湛,只因……时候不至,这才不能扬名。若是再等些日子,说不定能熬出头的。”说罢连连摇头,显然觉得张择端是有感苦无出头之日,这才离开皇宫。
沈约轻叹一口气,暗想还是来晚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紧赶慢赶,还是和萧楚缘悭一面,或许不是偶尔,而是必然!
他破解迷宫后来到汴京,错过萧楚,会不会是琴丝的设定呢?
一念及此,沈约微皱眉头,暗想只怕很难再找到萧楚了。
赛月听到沈约的轻叹,咬了下嘴唇,“沈……哥哥,对不起。”说话时,竟然盈泪欲滴的模样。
米有仁极为诧异的看向沈约,他是宫中画院待诏,对诸多皇子自是熟悉,知道沈约绝非皇子之一,但能当得起公主一声“哥哥”称呼的人,又是哪个?
看沈约的年纪,做公主的叔叔还差不多。
沈约看出米有仁的复杂心思,懒得解释,只是轻声道,“华福帝姬言重了,或许一切……不过是……命运安排。”
赛月喃喃道,“命运安排?”
含泪看向沈约,赛月问道,“就如……就如……”她想说什么的时候,有一个宫人如飞般的跑来,见到赛月,忙招呼道,“华福帝姬,你真的在这里,可找死老奴了。”
那宫人气喘吁吁,满头汗水,抓住了赛月的小手道:“走,先去见皇后。”
赛月用力挣扎,“干什么?我不去,我要和沈哥哥在一起!”
那宫人终究不敢像对顽劣孩童般硬拉着赛月,只怕赛月受伤,那宫人松开了手,跪倒道:“华福帝姬,你若不去见皇后,老奴只怕要被打死的,求你可怜可怜老奴,听老奴一回劝。”
赛月犹豫下,还是撅嘴道:“我要和沈哥哥在一起!”
那宫人暗自惊诧,以往的时候,他这般劝说,赛月必定心软听话,不想这次,赛月竟如此果断。
“老奴没说不让这位……公子和帝姬在一起。”那宫人赔笑道。
“你撒谎!”赛月反驳道,“延福宫可不是随意进出的地方,不等到了延福宫前,就会有人抓走沈哥哥了。”
她越叫越自然,紧紧拉着沈约,生怕失去什么的模样。
那宫人的确如此想法,尴尬道,“这位公子……”不等再说,又有宫人冲到,催促道,“李公公,你怎么还在这里,为何不请华福帝姬前往延福宫?”
那李公公连施眼色,后来的那宫人见到沈约,突然道:“这位公子,难道姓沈?”
沈约从这一句简单的问话中听出太多内容,却只是道,“我姓沈。”
那宫人一把抓住了沈约的手臂,居然很是喜悦道:“沈公子在这里是最好不过,皇后有请沈公子。小人正发愁,只怕公子不在华福帝姬的身边呢。”
皇后有请?
在场的几人均是神情诧异,暗想这如何可能?皇后如何会平白的找一个陌生男子进入延福宫?
哪个皇后?
皇后如何知道他沈约?
皇后请他沈约,所为何来?
沈约从对方的两句话中,想到太多事情。
“还请沈公子移步。”那宫人紧紧抓着沈约,恳求道。
赛月惊奇道:“皇后找……沈哥哥做什么?”
那宫人赔笑道,“小人不知,沈公子,还请你莫要难为小人。”
沈约脑海中却闪过了赵佶的身影。
不是皇后要找,要找他的难道是赵佶!
赵佶也知道他沈约到了汴京!
换句话说,记忆倒流不仅发生在赛月的身上,还影响了赵佶!
1590节 姐妹
过了拱辰门,可见延福宫。
延福宫不见得延长了福报,可绝对拓展了皇宫的范围。
相对北宋旧宫城而言,延福宫的纵进早就突破了旧宫城的范围,远远望去,延福宫的屋脊鳞次栉比,远远望去,有假山、翠树、楼阁顶端隐约可见。
沈约见到黄金打造的簪花后,就想到了赵佶的奢华,看到假山的时候,想的是每块石头下,只怕都包含着几个百姓的冤魂。
宫中大兴土木,民间死伤难数!
但见到皇后的时候,沈约微有诧异。
见皇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复杂,可能是因为皇后早有吩咐,沈约跟着那两个宫人进入延福宫后,也是畅行无阻。
一路望去,只见宫中殿、台,亭、阁数不尽数,鸟语花香近在咫尺。
等进入宁德宫后,沈约最先听到的竟是莺莺燕燕的欢声,等他随宫人踱入后,宫中静寂。
乱花迷人眼,沈约只看正位的那个女人。
女人韶华早逝,若让沈约描绘那女子,可用“端庄贤惠”四字来形容,最让沈约诧异的是,女子衣着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华丽,甚至可说是有些素朴的感觉。
不是贪污几十亿却骑着自行车去上班的素朴,而是骨子里面的信念。
一个奢华成性的皇帝赵佶,妻子居然如此朴实无华,倒让沈约有些意外。
领沈约前来的那宫人大声道,“沈公子,还不叩见皇后娘娘?”
若不是因为皇后早有吩咐,见到沈约直挺挺的站着,那宫人说不定早就呵斥沈约的无礼了。
沈约只是拱拱手,“沈约见过皇后娘娘。”
一旁的几个少女多少有些惊奇之意。
那皇后见状,并没有怪责之意,只是微笑道:“不必多礼,郑公公,给沈……公子设座。”
那领路的宫人再是惊奇,可皇后吩咐,终究还是摆上座位。
沈约并不客气,缓缓坐下。
那皇后看向赛月,微笑道,“赛月,你又调皮了。今日说去游玩,转眼不见了影子,倒害得郑公公他们一番好找。”
赛月立即道,“我没有调皮,我让晴儿告诉张公公他们,说我见到熟人,聊会儿就回宫的。”
那皇后微有诧异,“你的熟人?”
“是啊,就是沈哥哥。”赛月对皇后并不拘谨,却一直守在沈约的身边。
沈约敏锐的捕捉到那皇后的一丝紧张。
皇后紧张什么?沈约略有奇怪。
皇后很快掩饰了那丝紧张,随即道,“沈公子难道认识赛月?”
这本来是个极为普通的问题,可沈约要解释,并不容易。望见赛月翘首期盼的神情,沈约终于道,“算是吧。”
皇后垂下头来端起案前的茶杯喝了口。
沈约看得到皇后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半晌,皇后这才抬头笑道,“还不知道沈公子家中还有何人?”
她这句话问出,周围的众人都露出惊诧之意。
沈约明白这些人为何惊奇,皇后找一个不明身份的男子入宫,这绝对是罕见的事情。
“沈约在此间,孤身一人。”沈约终于道。
皇后又喝了一口茶,“沈公子的意思是……眼下父母不在,也没有兄弟姐妹吗?”
沈约“嗯”了声。
周遭众人更是神情怪异。
皇后半晌才道,“沈公子认识姓吕的人吗?”
她的问题看起来很是突兀,沈约略有皱眉,心道这都哪跟哪啊?不过他还是认真想了下,摇头道,“应该没有。请问皇后娘娘,我应该认识吗?”
旁人有女子噗哧笑了声,随即掩口。
沈约却是没有去看,只盯着皇后的表情。
皇后很是奇特的表情,她像不信、又有些迷惘,还有些惶惑……
诸多神色揉杂,只能说明皇后那一刻的心情极为复杂。
又是半晌,皇后终于道,“吾姓郑。”随即又道,“赛月的娘亲姓吕,本是宫中的一个才人。”
沈约明白过来,摇头道,“我不认识华福帝姬娘家的人。”
郑皇后盯着沈约,缓缓道,“那赛月少出宫中,而沈公子自然是初次入宫?”见沈约点头,郑皇后凝声道,“那沈公子如何能和赛月是熟人呢?”
宫中静寂。
赛月微有不安之意。
沈约皱下眉头,反问道,“皇后招我来见,就是要问这个问题吗?”
郑皇后怔了下,犹豫道:“那倒不是。”
“可你必须回答这个问题。”一个女子越众而出,看起来年纪绝不到双十,却有了少妇的神韵。
沈约扭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再望向郑皇后,反问道,“我必须要回答吗?”
郑皇后微有迟疑。
那女子质疑沈约,却被沈约无视,不由来气道,“你当然要回答,不然难免让人怀疑,你利用赛月的天真无知,对她进行诱拐了。”
话音落,郑皇后急声道,“瑚儿住口!”
那叫瑚儿的女子蹙眉道,“母后……”
“我没有被沈哥哥诱拐!”赛月同时叫道。
宫内声音稍有嘈杂,郑皇后一摆手,沉声道,“都先住口!”
瑚儿、赛月都是不由得收声。
郑皇后看向沈约,缓声道,“虽是初见沈公子,可吾见沈公子一表人才,不卑不亢,着实是个……人杰,想必通情达理。”
沈约笑笑。
一旁的众人多半在想,郑皇后对沈约过誉了,此人见皇后并不跪拜,通情达理从何说起呢?
可这般不通情理的沈约,郑皇后为何对其很是客气的模样?
郑皇后随即又道,“赛月娘亲早亡,因此赛月自幼是由吾来抚养。”
沈约“哦”了声,脑海中却闪过凌初月的身影。
当初为求破解迷宫,他曾利用诗盈定位,但酆都判官却利用这个定位潜入了萧楚的实验室!
这其间,还有凌初月的身影。
沈约始终没有错过这个细节,如今想来,脑海中灵光闪动,“赛月有没有……双胞胎姐妹?”
一言出,哪怕沈约都没想到过,郑皇后霍然站起,颤声道,“你如何知晓?”
凌初月和赵赛月是双胞姐妹?彼此间有感应?
沈约得出这个判断,随即想到——酆都判官是利用这点破解了锚点定位?这才攻入萧楚的实验室?
可是……哪怕赛月有了姐妹是初月,皇后为何如此震惊?
1591节 非诚不扰
郑皇后在调查沈约的时候,不想沈约反调查的能力极为卓绝。
脱口说出“你如何知晓”几字时,郑皇后脸色数变,显然是觉得失言了。
赛月惊奇道,“皇后,我有亲姐妹?我怎么不知?”
一旁的几个少女、宫女都很是吃惊的样子,显然也不清楚此事。
郑皇后缓缓落座,沉吟道:“不错,赛月是有个……妹妹……吕才人就因为那个女婴难产死去,此事很让人伤感,吾始终没有和旁人提及。”
沈约感觉皇后像解释,也像掩饰,留意到郑皇后抚着椅子把手的手略有颤抖,沈约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说不定还是惊情!
不然时隔多年,郑皇后为何还是如此心惊?
吕才人难产死了,可凌初月显然没事,但赛月和一帮宫内人都不知情的样子,显而易见,凌初月并不在宫中。
联想到在长江,见到流浪江湖的凌初月,沈约感觉凌初月流落江湖的过程也很奇特。
凌初月怎么会跑到宫外流浪?
郑皇后却显然不想再谈此事,突然道,“沈公子可曾娶妻?”
众人又怔。
郑皇后本是向皇太后宫中的女官首领。在如今天子还是端王的时候,郑皇后就被皇太后赐予给赵佶。
郑皇后喜读书,才华横溢,为人谦恭有礼。
很多男人是“专一”的,喜欢的始终都是青春无敌的美少女,可大多数男人尊敬的却是通情理的知性女人。
因此哪怕赵佶是个花心大萝卜,后宫着实有粉黛三千,对郑皇后也是素来尊敬有加的。
郑皇后并不因此专横,对赵佶的诸多子女一视同仁,对宫人也是颇为体恤,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着实让后宫很是尊敬。
可就是这么个井井有条的女人,见到沈约后,却多有失态,说的话甚至可用前言不搭后语来形容。
沈约平静如初,只是摇摇头。
郑皇后见状,突然道,“帝姬中尚未婚嫁的大有几人,不久前,吾召几人入内,都是二八左右年华,不知道沈公子可有中意的帝姬吗?”
宫中又静。
那些本来有些嬉笑的少女闻言,都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在场的少女多是帝姬,也就是赵佶的亲生女儿。
她们被郑皇后招到这里,都知道郑皇后会有差遣,可都做梦没有想到过,郑皇后居然是给她们选夫君。
或者更应该说,郑皇后是属意这个才见过一面的沈公子,居然让这个沈约随便选个帝姬为妻?
郑皇后疯了?
郑皇后或许没疯,可那些帝姬却几乎疯了,一些少女扭头望向旁处,一些少女垂下头来。
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怕被沈约看中。
唯独那个叫瑚儿的女子直盯着沈约,不满道:“母后……”她只是两个字,却替旁人说出了幽怨。
郑皇后轻叹道,“可惜,瑚儿已嫁,没有这个福气。”
瑚儿跺脚。她不怕和沈约直视,就是因为已然嫁人,可听母亲这般说,显然觉得她夫君不如这个沈约。
众帝姬很是诧异,她们毕竟是赵佶的女儿,地位很高,多少有点儿艺术细胞,又有少女特有的敏感,听出了郑皇后言下之意——若不是郑皇后的亲生女儿赵瑚儿已然嫁人,这个机会本不会轮到众人的。
她们尊重郑皇后,可待字闺中,常有幻想,内心着实多有属意郎君,沈约不知礼,为人来历不明,他也说了如今没什么亲人,那就是没有家族势力支撑了。沈约或许长的还不差,但终究更像是她们的叔辈,看起来和她们着实有着代沟。
男人喜欢年轻的女人,女人何尝不喜欢更年轻俊俏的郎君?
宫中静寂一片。
并没有任何帝姬主动开口。
郑皇后有点尴尬,却坚持道:“沈先生,吾有五女,可惜两女早夭,瑚儿是吾最小的女儿,却在两年前嫁为人妇,今日只是回转看望我这个娘亲。仓促之间,吾只能找到宫中其余妃嫔的女儿。”
转向郑公公,郑皇后道,“让你准备宫中未嫁帝姬详细出身的名册,可准备好了?”
郑公公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的确得皇后吩咐,哪里想到皇后要的如此急切,忙道,“皇后,老奴一个时辰前才得吩咐,早加急让宫中妃嫔准备,可终究不会这么快得到回复。”
郑皇后微微点头,“的确急了些。”
看向沈约,郑皇后微笑道,“吾也知道,仓促之间,让沈公子选个属意的良配并非易事,沈公子可慢慢来看,吾替沈公子介绍。”
沈约终道,“皇后言重了,沈某并无此心。”
他如同非诚勿扰那些出场并不显得优秀的男嘉宾般,伊始就被女选手全部灭灯,可没有丝毫介意,只想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众帝姬听闻,暗想这人到此,如今才算说了句知书达理的话。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仍旧是这个年代的主要媒介,可众帝姬终究是皇帝的女儿,自由择偶权还是有点儿,郑皇后虽得她们敬重,可终究不是她们的亲生母亲,这般突兀的要将她们许配给来历不明的男人,还是让她们很不自在。
郑皇后神色异样,仍旧微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沈公子这般言语,实在让吾为难。”
沈约目光微闪,看出郑皇后是真心言语。
能让郑皇后为难的不会再有别人!
是赵佶的吩咐?
沈约脑海中闪过赵佶有些阴沉的一张脸,实在搞不懂这家伙想着什么?
赵佶不但相信了记忆回流,而且要拉拢他沈约,这才让郑皇后出面,希望用联姻加强联系?
赵佶始终没有出面,沈约看着郑皇后为难的脸庞,终于道,“天子何在,能否让沈某一见?”
沈约知道,能解决这个难堪的只有赵佶,郑皇后不过是听从赵佶吩咐、不想违背君意而已。
宫中诸人闻言,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众人活到如今,头一次见到有人会要“见见”天子?!
这成何体统?
不是应该天子召见,召见之人感恩涕零吗?哪有人如沈约这般说话?
1592节 拒绝
称呼是世人区别彼此的一个产物,被世俗渗透,也就产生了阶级差别。
沈约对任何人的称呼都差不多。
归一就要无相。
《金刚经》有云——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一言以概之,就是说,你有差别心,就是修行不够,谈不上是个菩萨,那自然更说不上是觉悟者了。
因此对天子、对凡人,沈约的态度都差不多。
不因天子的落魄而奚落,也不因天子的高高在上而叩拜。
品评别人的高下,只能显出你自身的差别。
郑皇后听沈约这般说,神色微异,低语道:“沈公子果然认得……果然聪明……可见圣上不急,且让吾为沈公子介绍一二。璎珞,你出来。”
沈约怔了下。
宫中那些女子中有一少女缓缓低头走了出来。
郑皇后观察仔细,留意到沈约的异样,突然道,“沈公子认识璎珞吗?”
沈约喃喃道,“算是认识吧。”
他知道赵璎珞的名字,是因为在上京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因为赵璎珞北上后嫁给了完颜宗翰,完颜宗翰这才暗中保全赵佶等人。
因此哪怕逃命的时候,赵佶还考虑下赵璎珞。
不过他们前往沙漠事发突然,赵佶也来不及带走这个女儿。
众人听到沈约所言,暗想这家伙说的古古怪怪,认识就认识,什么叫做算是认识?
她们不知道沈约的离奇经历,有女人甚至在想,这人莫非处心积虑的探寻到宫中帝姬的底细,却从未见过,这才说出这般话语?
一念及此,众女对沈约的观感再度下降。
郑皇后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不过还是道,“璎珞,你抬起头来。”
赵璎珞缓缓抬头,略有愁容。不过蹙眉无损她的花容月貌,反倒让她平添“我见犹怜”的气质。
她低头,自然是不想让沈约因她心动,她蹙眉,当然是担心沈约选中她。
郑皇后看得出这些,还是道,“璎珞封号顺德帝姬,母为王贵妃,昔日很得圣上宠爱,可惜王贵妃七年前过世,因此璎珞在宫中,一直都在吾的身旁。”
沈约“嗯”了声,想的却是——赵佶一直不出头,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郑皇后缓缓又道,“璎珞出身不差,又是貌美贤淑,本是良配。”
赵璎珞愁容更浓。
赵瑚儿突然道,“母后,璎珞不是许给向子扆公子了吗?”
“你住口!”郑皇后脸有薄怒,低声呵斥了一句。
赵瑚儿满脸通红,显然是没想到母亲会用这般语气和她说话,但就因为这样,她更是倔强道,“子房、子扆是为兄弟,子房乃我夫君,向氏对璎珞很是喜爱,对这门婚事甚是期待,你若将璎珞许给旁人,你让女儿在向家如何自处?”
郑皇后霍然起身。
赵瑚儿倏然闭嘴,因为她感觉母亲要冲下来扇她耳光的模样。
半晌,郑皇后缓缓坐了下来,望向沈约道,“沈公子不必多心,璎珞并未许人。”
“可她和子扆……”
赵瑚儿不等说完,郑皇后霍然转头望向女儿,叱道:“你再乱说一句,信不信我让人掌你的嘴巴?”
赵瑚儿娇躯微颤,自然是从未受到过这种呵斥。
“女儿只是实话实说,母亲不是一直教导女儿诚信重要……”畏惧过后,赵瑚儿仍坚持道,她实在搞不懂母亲的用心,这个沈约有什么门道?让母亲执意要将帝姬许给他呢?
郑皇后微吸一口气,居然冷静下来,向沈约微笑道,“家教不严,倒让沈公子见笑了。”
众女失色,暗想郑皇后母仪天下,何等尊贵,又有谁敢笑话郑皇后?既然如此,她如何会对沈约这般客气?
有少女在想,难道皇后被迷失了心智吗?
郑皇后随即又道,“郑公公,赵瑚儿不服管教,掌嘴二十,你来执行!”
宫中倏静。
众人难以置信的看着郑皇后,那郑公公更是迟疑不敢上前,为免出错,低声道,“皇后,成德帝姬并非有心冒犯……”
郑公公姓郑,本是郑家的人,可说是亲眼看着赵瑚儿长大,知道郑皇后对这个最小的女儿颇为疼爱,当众对赵瑚儿掌嘴,不但郑皇后心痛,赵瑚儿以后如何能在众帝姬中抬起头来?
赵瑚儿脸色苍白,“母后,女儿不服!”
“还不掌嘴?”郑皇后怒喝,“难道要吾亲自动手?”
郑公公哆嗦一下,终于向赵瑚儿走去。
赵瑚儿咬牙握拳不语,众女子吓的花容失色,眼见郑皇后从未有过的震怒,如何敢为赵瑚儿求情?
赵璎珞突然道,“皇后,事因璎珞而起,和瑚儿姐姐无关,皇后要责罚,请责罚璎珞!”说罢跪倒在地。
沈约叹口气,终于道:“皇后莫要动怒。事因……沈约而起……”他心道这事就是赵佶闹出来的,可这等时候,终究还是想要息事宁人,“还请皇后给沈某一个面子,莫要责罚任何人。”
众人均想,你算老几,郑皇后不给宫中老人郑公公面子,会卖你个面子?
不想郑皇后沉吟片刻,点头道,“沈公子为这丫头求情,吾如何会削沈公子的面子?郑公公,这责罚一事暂且记下,若赵瑚儿再敢忤逆,两罪并罚!”
宫中又静。
那些少女不可思议的看着沈约,难以想象这人会有这大的面子。
郑皇后缓声道,“还不谢过沈公子?”
赵瑚儿很是不甘的样子,紧闭双唇,赵璎珞很小的声音,“多谢沈公子。”她从未想过,堂堂帝姬会用这种口气对个外姓男子说话,可见郑皇后真的动怒,并不敢顶撞。
沈约笑笑道:“皇后娘娘,沈约方才就说过,眼下无意儿女之情,若是天子有意,还请先安排沈某和天子一见,再论其他。”
他感觉赵佶比赛月记忆的更多,恐怕也更深刻,不然何以对他这种态度?
郑皇后露出为难之意,心道官家近日来都是心事重重、极为不悦的样子,今日蓦地给我下了命令,让我必须要找个公主嫁给你,我去见官家询问原因,都被他拒之门外,我又如何安排天子见你?
但这些都是隐秘之事,郑皇后不能当众说出,亦不能和沈约诉苦,只是道,“沈公子不喜欢璎珞吗?”
沈约笑道,“不喜欢!”
1593节 愿嫁!
沈约一言落,赵璎珞霍然抬头,神色间有丝解脱,也有分不信。
她解脱是因为沈约肯放过她,不信是因为这些年来,她实在没有听人拒绝的这般干脆利索。
世人有种奇特的心理,我自挖鼻孔可以,你来挖我鼻孔就是不行。
用术语来称呼,这就叫自尊。
因为这等自尊,世上交往的男女多想成为主动提出分手的那一方。
当然了,在财产分割影响下产生的性格偏差,不在这个理论的行列。
赵佶子女众多,可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赵佶的诸多女儿,自然也是很有差别。
赵璎珞可说是自帝姬赵福金以来,赵佶最美貌的女儿。
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因为貌美,自有人钟情宽容,赵璎珞自幼就是在这种氛围下长大,见到的都是夸她的男子,哪怕那些男子没有夸她,但她多少也能从男子眼中读出爱慕之意。
沈约却拒绝的彻底!
赵璎珞终于正视沈约的双眼,她不想嫁给沈约,可却不觉得沈约是真正的拒绝。
沈约静静看了赵璎珞片刻,然后移开了目光。
赵璎珞略有惊错,她看不到什么爱慕不舍,看到的只是平静若水、不起风波。
郑皇后蹙眉,她看出沈约的决绝,总不好将赵璎珞硬塞给沈约,轻叹道,“看起来,沈公子和璎珞是有缘无份。”
可她又要完成丈夫给的任务,随即将目标转移,“环环,你出来。”
一少女低头走出,她始终不吭声,想必是皇后方才的震怒,让她不敢多言。
“环环被封为柔福帝姬,和璎珞同母。”
郑皇后沉吟道,“沈公子可以好好看看。”
赵佶当上天子属于偶然事件,当年赵佶并不是天子最佳人选,向太后却力保赵佶登基,这才让赵佶对向家素来感激。
郑皇后也曾为向太后的属下,念及旧情,这才将女儿赵瑚儿嫁给向氏后人,对于向子扆有意赵璎珞,她亦没有阻挠。
可如今事急从权,在她心目中,无论出身地位以及才华相貌,赵璎珞都算是帝姬中首选,哪怕得罪向氏,可终究只能以后想办法弥补,却不能耽误赵佶的正事。
一开口,就先介绍赵璎珞,也代表了郑皇后的诚意。
不想赵瑚儿不知轻重的搅局,赵璎珞明柔暗刚的拒绝,郑皇后内心虽责怪女儿的不识大体、赵璎珞的目光欠缺,终究不能强行牵线,赵璎珞不成,赵环环虽然稍逊一筹,可毕竟和赵璎珞身份等同,也就成为郑皇后为沈约准备的次要选项。
沈约叹口气,终于明白皇帝选妃也是有苦恼的。
有的时候,面前的看起来是道选择题、其实是道必做题。他两番表态,都无法阻止郑皇后的牵线,早知道郑皇后也是不能做主。
既然如此,他多说何益?
见沈约不语,郑皇后又道,“圆珠,你出来。”
出来那女子倒是珠圆玉润。
郑皇后随即介绍道,“圆珠被封为仪福帝姬,自幼知书达理,体态端庄。”
赵圆珠的相貌和赵璎珞姐妹没有可比性,郑皇后只能发挥慧眼识人之能,尽量将圆珠潜在的优势介绍出来,“她娘亲曾册封为昭容,亦是早逝,身份尚可。”
赵圆珠居然望着沈约微微一笑,盈盈一礼。
赛月一直守在沈约身边不肯离开,见到赵璎珞姐妹对沈约的态度,反倒很开心的样子。可见到赵圆珠对沈约示好,赛月不由撅嘴。
郑皇后对赵圆珠的表现微有满意,暗想吾教你等知书达理、宫中礼仪,可这场面功夫都不想做,学得礼仪又有何用呢?
可她也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赵璎珞珠玉在前,这个赵圆珠恐怕难入沈约的法眼。
都说要看心灵美,可长得不行很难进行到讨论心灵美这一关了。
这就和某些地域的称呼般,长得帅才有资格叫大叔,长的猥琐的,那叫痴汉。
郑皇后自己都感觉赵圆珠虽是帝姬,但配沈约还是欠缺。
赵佶这般慎重的旨意,她这个做妻子的、若是让赵圆珠充数,那恐怕反倒得不偿失,还不如不做。一念及此,郑皇后道,“巧云出列。”
有一少女悄然出列,目光平视,似乎转眸看了沈约一眼,没有冷漠,可也没有什么热切。
那少女或没有赵瑚儿的华贵、赵璎珞的美貌,可着实有种清秀出众之感。
赛月的小脸上突然有些紧张之意。
郑皇后看着那少女,缓缓道,“巧云被封为显福帝姬,虽不是吾亲生,却是吾最为欣赏的一个女儿。”
赵瑚儿闻言,微有不悦之意。
郑皇后随即道,“不过……巧云之母乔氏只是个才人。”
见沈约没什么反应,郑皇后缓缓道,“宫中妃嫔众多,分为六等,贵妃是一等,昭容位列二等,才人只是在五等之列。”
沈约明白了郑皇后的用意。
郑皇后考虑的周全,以郑皇后的认知,脑海中当然没有自由婚姻的概念。
哪怕是民间,都要讲求个门当户对,宫中自然等级森严,务求匹配。
赵佶的女儿都是帝姬,可帝姬也分三六九等,母亲的地位,也意味着帝姬在宫中的地位。
郑皇后身为六宫之首,女儿均嫁,为沈约牵线,想表隆重,自然首选一等贵妃之女,这也是赵璎珞姐妹最先出列的原因。
赵巧云虽然是帝姬,可娘亲不过是才人,可见乔才人并不算得赵佶的喜欢,赵巧云这个显福帝姬在宫中的地位自然就不高。
郑皇后是按照帝姬地位给沈约推荐人选,此刻才招出巧云,并非刻意,不过是按照宫中规矩来做。
轻吁一口气,郑皇后缓缓道,“沈公子,仓促之间,吾只招来这些适嫁帝姬,自然还有一些帝姬,不过年纪尚小。”
看向出列的几个帝姬,郑皇后沉声道,“你等对沈公子意下如何?”
她说的口干舌燥,暗想你们一个个都如丧亲人的表情,哪怕瞎子都看出你们的不情愿,沈约聪慧如斯,如何会高兴?
沈约不高兴,圣上就不会开心,我难做,你们就会好做吗?
这般简单的道理,你等难道不懂,还要我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赵巧云上前一步,低声道,“巧云属意沈公子。愿嫁!”
1594节 破天荒
人的认识是分年龄层次的。
每进阶一个年纪,回首曾经的认知多少会觉得幼稚。可年轻人看成年人,何尝不觉得成年人虚伪?
郑皇后找来的帝姬,都是二八年华左近,正是适嫁的年龄,但这时候的少女,充满了对青春的幻想,也自然有些叛逆,郑皇后德行正,却不过于严厉,让众帝姬自然感觉到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对于沈约这个陌生的大叔,她们不感兴趣。
因此当听到赵巧云说“愿嫁”的时候,众帝姬多是难信,随即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见郑皇后略有严厉的看着她们,她们多是垂下头来。
片刻,郑皇后略有无奈道,“不知沈公子意下如何?”
沈约感觉这场选秀若不选出一个,只怕很难大结局,微笑道,“显福帝姬这般高看,倒让沈某受宠若惊。不过……”
赵巧云突然道,“巧云想和沈公子私下谈谈。”
宫中又静。
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帝姬会在大庭广众下这般邀请个陌生男子交流,这成何体统?
不想郑皇后立即道,“如此最好不过。沈公子,你意下如何?”
沈约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萧楚!
半晌,沈约终于道,“只怕多有不便。”
郑皇后微笑道,“男欢女爱,人之常理。巧云对沈公子一见钟情,沈公子多多了解,自然会发现巧云的好。郑公公,带巧云、沈公子前往……锦云宫。”
赵瑚儿怔了下。
赵巧云也有些异样,忙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
郑皇后淡淡道,“你娘亲因只是个才人,始终未得单独的寝宫,这锦云宫,以后就赐予你和你娘亲居住好了。”
众帝姬均惊。
要知道宫中规矩森严,赵佶又是后宫三千,哪怕赵佶的皇宫,也没有宫殿三千。
除了皇后、受宠的妃嫔外,在宫中独有一宫殿居住的实在是少数,赵巧云之母为才人,眼下和几个才人居住在一个不起眼的寝宫,而锦云宫却是天子赏赐给赵瑚儿的。
赵瑚儿出嫁,因母亲是皇后,无人敢觊觎赵瑚儿居住的地方,这寝宫自然空下来。如今郑皇后居然将锦云宫赏赐给乔才人,实在是破天荒的事情。
更何况,帝姬都是待字闺中,从礼仪来讲,绝不能和外姓男子独处一间,免遭非议,郑皇后打破惯例,居然公然让沈约、赵巧云独处,那真的是她们从未想过的事情。
赵巧云神色也是异样,不等多言,郑公公已道,“显福帝姬,沈公子,请随老奴来。”
沈约微有沉吟,看向赛月。
赛月立即道,“巧云姐姐,我想和你在一起。”
赵巧云眸光在沈约、赛月身上转转,含笑道,“好啊。”
郑皇后微笑道,“赛月,你为何这般顽皮?巧云和沈公子有要事相商,你奔波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赛月倔强摇头道,“我不累,我不累,我就要跟着巧云姐姐,沈哥哥。沈哥哥,你说好不好?”
她自然看出沈约是有话事权的人。
沈约沉吟片刻,“那得要皇后许可。”
他并非桀骜不驯之人,通晓人情世故,皇后这般礼数,他如何会不给皇后面子?
郑皇后闻音知意,“那就有劳沈公子照顾赛月了。”说着向郑公公使个眼色,郑公公微微点头示意知晓,带三人走出宫中。
沈约背影才消失,赵瑚儿已忍不住叫道,“母后,你鬼迷心窍了吗?这个沈约算是什么,要你这般对待?”
众帝姬都有同感。
一个皇后,如此对待个陌生男子,实在是极为不正常的事情。
郑皇后脸色微沉,“瑚儿,你立刻离开宫中,回转夫家,不得为娘的传召,不得入宫。”
赵瑚儿一怔。
她自幼得母亲疼爱,一直以来,母亲连重话都不舍得说她一句,此番回转,母亲极为开心,哪里想到因为个沈约,就要被赶出宫中?
“若有违抗。”郑皇后微吸一口气,“为娘数罪并罚,你莫要怪为娘狠心!”
赵瑚儿一跺脚,赌气道,“不回来就不回来。”说着气冲冲的离去。
郑皇后冷哼一声,并没有喝止。
众帝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言语。
有宫人匆匆忙走进,跪倒道:“皇后,圣上请皇后前往移清宫。”
郑皇后微有诧异。
她数次请见天子,都被天子拒绝,没想到赵佶会主动来找。
立即起身,郑皇后不忘记吩咐道:“你等诸人,近日来不得出宫,少惹是非。若有错漏,吾定当重罚。”
等皇后离开,众帝姬窃窃私语,赵环环低声道,“姐姐,究竟怎么回事?好像宫中要出大事情的样子?皇后这命令,好像是针对姐姐啊。”
不得出宫,自然见不到向子扆,赵环环说完,抿嘴轻笑。
赵璎珞却有些笑不出来的模样。
郑皇后到了移清宫前,心中暗道,圣上近日来不理朝政,整日呆坐在宫中,听宫人说,像是中邪仿佛,又听郑公公说,那个沈约是和林灵素一起入宫的。这个林灵素一直以来恃宠放旷,为人倨傲,圣上又让我对沈公子妥善对待,难道说——这是妖道施法,迷惑了圣上的心智?
可她为人谨慎,赵佶吩咐下的事情,先做个妥当,同时在和沈约交谈中,感觉此子不卑不亢,让人有深藏不露之感,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此子和林灵素的性格可说截然相反,若说沈约迷惑圣上,看起来也是不像。
思前想后,郑皇后踱入移清宫,见赵佶坐在宫内,身边只有个宫人侍奉,不由轻声道,“妾身见过官家。”
赵佶很是恍惚的样子,对郑皇后所言听而不闻,更增郑皇后忧心。赵佶身旁那宫人低声提醒道,“圣上,皇后娘娘来了。”
赵佶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郑皇后道,“皇后不必多礼。”
郑皇后见赵佶言语如常,暗舒一口气。
赵佶随即道,“朕听说显福帝姬属意沈约?”
郑皇后一怔,她才处理完此事,还来不及向赵佶禀告,可赵佶居然知道了?
这是不是说明赵佶虽在移清宫,但对沈约的事情,一直密切关注中?!
沈约何方神圣,竟让圣上如此紧张?
1595节 重新做个皇帝?
郑皇后虽对沈约客气有加,但对沈约这个人可说一无所知。
见赵佶又陷入沉默中,郑皇后略有忐忑道,“官家说的不错,巧云心思细腻乖巧,主动提出想嫁给沈公子。”
赵佶“嗯”了声。
郑皇后不解赵佶心意,随即轻声道:“妾身将锦云宫赐予乔才人,以示嘉奖。”说完后,郑皇后微觉忐忑,“妾身擅自做主,请官家恕罪。”
赵佶只让郑皇后选帝姬嫁给沈约,同时善待沈约,郑皇后得这旨意,其实内心糊涂。
但有些事情,不用多加吩咐,会做事的人,都会做的利索些。
皇帝器重沈约,这是不容置疑的。
郑皇后见诸多帝姬对沈约很是冷淡,虽知人之常情,但只怕沈约不满,这才重赏乔才人,示意嘉许和对此事的隆重,可她不和赵佶商量,擅自分配宫殿,虽说锦云宫是她女儿赵瑚儿居住的,但多少不符规矩,还是要和赵佶说一声,避免以后的麻烦。
赵佶喃喃道,“皇后的确大错特错。”
郑皇后内心微沉,跪倒在地,“请圣上责罚。”
夫妻之间,为求亲近,她多称赵佶官家,但天子震怒,她立即改回官方的称呼。
赵佶见郑皇后惶恐,反倒怔了下,“起来说话。”
郑皇后不安起身,一旁那宫人轻声道,“皇后娘娘,圣上不是责怪皇后私自赏赐沈先生锦云宫,而是觉得,皇后本该多赏赐些的。”
郑皇后讶然,看了那宫人一眼。
那宫人叫做李斌,本来是宫中的一个太监,近日来却得赵佶信任,始终留在赵佶的身边。
一个宫人对皇后这般言语,本有不敬的嫌疑,赵佶却不以为忤,喃喃道,“是啊,李斌说的不错,皇后应该对沈约多加赏赐,以表敬重的。”
敬重?
郑皇后听到这两字,很是吃惊。她自觉得今日所为,都很是逾越礼数,这也怪不得众帝姬费解,可赵佶居然还认为她不够隆重?
可见赵佶、李斌的表情,提及沈约都是面色凝重……甚至可说是敬畏的表情,郑皇后不敢质疑,只是道,“妾身知错。”
宫中静寂。
郑皇后亡羊补牢道,“乔才人地位不高,若圣上器重沈约,为显重视,可册封乔才人,比如说封才人为……淑容之类。”
赵佶沉吟道,“若巧云能嫁给沈约,她母亲封为淑容如何可以?”不等郑皇后削减等级,赵佶已道,“最少应是淑妃才行。”
郑皇后怔住。
后宫和朝堂其实差不多的,能力反倒是其次,地位的升迁多是靠天子的信任和熬时间。
才人在后宫算是五等,淑容在后宫是二等,淑妃已在一等行列。
按照规矩,这后宫女人的封号,也是循序渐进的,哪怕天子再是喜爱一个女人,也得按顺序提升封号,这才让后宫众多女人不至怨言。
要平衡女人的心理,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皇帝终究是个人,除非昏聩暴戾,一般还是会照顾旁的嫔妃的情绪。
郑皇后建议将乔才人从五等提升到二等,已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可不料赵佶平日对乔才人素少提及,这次竟然要提升乔才人为淑妃?
从五等直到一等?
这不用她郑皇后反对,恐怕讲礼数的朝臣也会反对的。
但赵佶行事素来随心所欲,肯定不会听朝臣的建议。
赵佶对乔才人不算宠爱,不用问,这等举动,还是因为沈约的原因。
看赵佶的样子,若非顾及她这个皇后的心情,最好直接让乔才人升为皇后这才符合心意。
郑皇后一念及此,微感不舒服,可随即道,“圣上若是器重沈约,径直提拔他就好。娶了帝姬,沈约就是驸马都尉,熬上几年,像高太尉那般……”
她说的高太尉就是高俅。
高俅因为蹴鞠和赵佶结缘,而赵佶为了提拔高俅,也是煞费苦心。
君王要不想被人说成昏君,还是要顾及朝堂的言论,按照祖宗规矩做事。高俅不过是个混混,因为没有学问,只能从武臣起家,但宋朝的祖宗家法,没有边功,绝不能升迁到三衙以上。
太尉是武臣中最高的官阶,高俅得坐,只因赵佶先将高俅送到西北边陲提升履历,在后世,这叫做镀金。
赵佶不知道后世的称谓,但对这一套玩的却丝毫不差,镀金回来的高俅,地位就和坐火箭一般窜升,终至太尉一职。
由此可见,赵佶虽然营私舞弊,可终究还是考虑脸面的。
郑皇后身为六宫之首,对朝政也是略知一二,是以觉得用对高俅的方式对待沈约,绝对算是破格提升了。
不想赵佶叹了口气,“几年?如何熬得了几年?”说着向李斌看了眼。
李斌缓缓点头。
郑皇后费解,搞不懂沈约年纪轻轻的,如何熬不上几年呢?
赵佶缓缓又道,“李斌,你有什么建议?”
李斌沉吟道,“圣上,沈先生绝非是贪图功名之人。哪怕给他太尉来做,他估计也不会接受的。”
郑皇后强忍内心诧异,很想问一句——这沈约有何能力,让你们这般对待?沈约又是怎样一个人?给他太尉的官,他都不想做?
赵佶微微点头,“这就是朕一直犹豫的地方。”
轻扶龙椅把手,赵佶喃喃道,“朕没想到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郑皇后更是惊错,心道赵佶胡言乱语什么?难道是有人想要谋反?不然赵佶坐了这多年的皇帝,如何会说这等不着边际的话语?
李斌竟道,“这想必是圣上恩德感动苍天,也是沈先生……”他没说下去。
赵佶微微点头道,“这是沈先生给朕争取的机会。”
郑皇后身躯晃了晃,忍不住道,“圣上说笑了。”
赵佶看着郑皇后,柔声道,“朕知道皇后定有诸多不解,可朕此刻,绝对清醒无比,皇后大可放心。”
郑皇后听赵佶言语温柔,如同当年二人初见时,微有恍惚
赵佶望向郑皇后,“这些年来,也苦了皇后。”
郑皇后泪盈眼眶,那一刻,感觉此生并不白付。
赵佶目光掠远,喃喃又道,“朕一生来,只求玩乐享受,从未有一天是个天子的模样。可如今朕决定做个真正的天子。”
握紧龙椅扶手,如同抓住以前未曾珍惜的一切,赵佶一字字道,“朕绝不会……再失去一切!”
1596节 七正之人
很多人都希望重新来过,恨不能重新来过,却不知道,改变永远只是存在当下这一刻。
过去怎改?未来难测。
只有当下改变,立即付诸实施、持之以恒才是修行的真谛。
沈约到了锦云宫内,见宫中奢华绮丽,暗想郑皇后勤俭,可这优秀的美德,显然没有被赵瑚儿继承下来。
那赵佶呢?看起来有重新来过的意思。
一切的尊重,自然来源赵佶的授意,不然在宫中待人平等的沈约,说不定早被侍卫撵了出去。
平等没问题,可世俗的问题却在消灭平等。
萧楚那些人的实验,正式开始!
这本是沈约接近赵巧云的原因所在——赵巧云接近他,不是爱慕,也是有原因的。
郑公公带沈约、赵巧云和赛月走入厅中,微笑道,“这里本来是成德帝姬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打扫,因此显福帝姬和乔才人立即住在这里,也不用收拾的。”
赵巧云轻声道,“多谢郑公公。”
郑公公和蔼道,“显福帝姬客气了,老奴有什么可谢的,要谢,也应该谢谢皇后的抬爱才对。”
赵巧云“嗯”了声。
郑公公随即道,“显福帝姬,老奴命令宫人去请乔才人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到了没有,先去看看。小顺子……”
有个宫人立即上前,叫了声,“公公。”
郑公公吩咐道,“斟茶送水后,你就在宫外守着,闲杂人等,别放进来。”
小顺子恭敬回应。
郑公公笑道,“那老奴就先不打扰显福帝姬和沈公子聊天了。”说罢出了门,轻轻的带上了门。
向小顺子看了眼示意好好做事,郑公公这才离去,到拐角处,有宫人迎出道,“郑公公,已派人去通知乔才人,要不要让她快点来此?”
“不急。”
郑公公淡淡道,“本公公要亲自去迎乔才人。”
看着手下那诧异的眼神,郑公公暗想,母凭子贵素来是宫中不变的道理,显福帝姬这般乖巧,以后无论如何,定当得皇后的器重,那不但显福,显贵也是指日可待,既然这般,早早的结好才是正事。
帝姬、皇子少考虑旁人感受,只因为地位缘故,旁人多是围绕着他们来转,这才养成不通情理的性格,郑公公跟随皇后从最卑微做起,自然明白人情世故,暗想这个乔才人虽不起眼,但眼下,绝对不能怠慢。
房门轻掩,赵巧云微有脸红,随即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三杯茶,递给赛月一杯,双手奉给沈约一杯,轻声道:“沈公子请喝茶。”
沈约微笑道,“显福帝姬客气了。”
赵巧云端着茶杯,低头片刻,“这里没外人,我们也不必理会那些俗套,你叫我巧云就好。”
沈约点点头。
赵巧云随即道,“我知道沈公子对众帝姬是无意的。”
沈约微有扬眉,就听赵巧云道,“巧云因此主动表露属意沈公子,也是想为沈公子解决个难题。”
说话时,赵巧云看了赛月一眼。
赛月捧着茶杯,却没看赵巧云。
“因此……沈公子不必拘谨。”赵巧云继续道,“有巧云在你身边,应该更方便公子行事。”
“方便我行事?”沈约反问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赵巧云犹豫下,轻轻抿了口茶,似在琢磨什么,半晌才道,“方才在皇后和沈公子交谈时,巧云知道公子不但是好人,还是极为睿智的人。”
沈约微笑道,“巧云何出此言?”
赵巧云缓缓道,“因为有人教了巧云一个分辨好人坏人的方法。”
沈约略有好奇,“什么方法?”
“观人看七正,七正存,此人可信。”赵巧云盯着沈约的双眼。
沈约微有诧异,“哪七正?”
“顶正,颌正,脊正,肩正和足正。”
赵巧云解释道,“此五正为外正,还有心正和意正这两正为内正,外正醒内正,内正表外正。”
沈约点点头,“很有道理。”
赵巧云说的有点玄乎,可沈约精通佛道,知道这是一个不错的法门,和现代的肢体语言辨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古代的观人术,有相面、相手、摸骨、术数之流,但在沈约看来,这些方法因为被五蕴渗透,多少有点故弄玄虚。可赵巧云所言的观人术不但简单,而且有效。
一个人能时刻保持七正,这人想不好都难。
释家有七支坐的说法,和赵巧云的七正论大同小异,都是保持身形的中正来维持意念的中正。
时刻保持意念中正的人,如何会行邪恶之事?
心正、意正之人,自然不会伤害他人。
方法简单,有效,却少有人做到。
“是哪个高明的……道人,教你这个方法?”沈约问道。他知道教巧云这种方法的多是道人。
佛修心,道修骨。
虽然不是绝对的说法,但心、骨两事的确可以分辨修佛道两者的大概方向。
七正更像黄庭经理论的一个拓展。
中、正、直……
果然,赵巧云答道,“神霄派的王文卿道长。”
沈约沉默下来。
他见过神霄派的林灵素,却不认为那是个有修为的人。
见识绝不等同于修为!
林灵素有见识,但他不修身,是以苦苦挣扎在执念之间。
换句话说,林灵素知道对错,可无力树正除错,这也是大多世人的通病。
可教出赵巧云这般认知,而且让赵巧云能够应用的王文卿,只怕还是很有修行的。
见沈约沉默不语,赵巧云不知道他在将线索迅疾的分析推演、务求将所有的线索尽快的归纳成型,微笑道,“沈公子在和皇后交谈的功夫,巧云暗中观察,发现沈公子无论站立还是坐下,均保持外五正无偏。”
轻叹一口气,赵巧云又道,“当年王文卿道长教巧云此术时,巧云忍不住多嘴问了句,这世上除了王道长外,真有七正之人吗?”
沈约立即意识到,王文卿自身七正俱全。
“王道长当初对巧云道,宫中看起来是富贵人间,实则却因富贵缘故,难以进行精气神的历练。”
赵巧云盯着沈约,“道长言及,这世上能人异士难数,真正有内修的人,寡欲清心,反倒不会炫耀。七正中,能有数正之人,已是人中翘楚,若是七正俱全的人,道长让巧云莫要错过。”
微微一笑,略带羞涩,赵巧云轻声道,“这也是巧云毛遂自荐的缘故。”
1597节 哪咤?
世上有果必有因。
赵巧云叙说了原因,随即又道:“因为牢记王道长的教诲,巧云着实不想错过沈公子。若非宫中的规矩,巧云说不定早就站出来了。”
她说的规矩自然是——她娘亲不过是个才人,按照先尊后卑的原则,她绝不能主动逾越的。
沈约笑了,“还要多谢你解决了我的难题。”
赵巧云抿嘴微笑,“帝姬都是皇帝女儿,璎珞更是美艳无双,沈公子真不喜欢吗?”她似是随口一问,眸中却有狡黠之意。
沈约缓缓道,“我非此间人,不知何时会离去。”
赵巧云微有讶然,“你怎么……”
沈约看出赵巧云的欲言又止,不由道,“你要说什么?”
赵巧云吃吃道,“你说的……和张道长很相似。”
张道长又是哪个?沈约见赵巧云提及张道长的时候,满是恭敬,脑海中倏然闪过因为因缘石见到的那个道人。
赵巧云极为聪慧,看出沈约的疑惑,“张道长就是张继先,是天师道第三十代天师。他也教过巧云很多事情,对七正理论也是认可。”
沈约记得赛月也知道张继先,向赛月看了眼。
赛月趴在桌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赛月终究年幼。”赵巧云缓缓道,“她想必奔波了一天,很是劳累,这才一打盹,就睡着了。她要好好休息下。”
说话间,赵巧云抱起赛月,安置到一间房的床榻上,然后回转笑道,“京中道人难数,但有修为的,好像只有王文卿和张继先两位道长了。”
见沈约沉默不语,赵巧云随即道,“眼下又多了沈公子。”
沈约片刻才道,“巧云,手段偶尔为之即可,若想要意正、心正,千万莫要沉迷于手段。”
一言落,宫中微静。
赵巧云眨眨眼眸,“巧云不太懂沈公子的意思。”
沈约淡淡道,“方才你斟茶的时候,若不是在赛月的茶杯中放点儿药物,她本来不会这快入眠的。”
赵巧云脸色微变,半晌才道,“那是些安神的药物,巧云是看赛月太过激动,只怕她强撑下去,对身体有损,这才自作主张。”
被沈约揭破,赵巧云暗自惊诧沈约的敏锐,可终究没有否认。
沈约微微点头,“但你让赛月入眠,恐怕不止让她休息这个想法。难道说?”
赵巧云眸光微闪,“沈公子猜到了什么?”
“你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莫非和赛月有关?”沈约缓缓道。
赵巧云怔了片刻,这才叹道,“沈公子着实大才。”
默然片刻,赵巧云见沈约目光明澈,终于道,“沈公子既然这般睿智,巧云隐瞒,反倒会弄巧成拙了。不错,巧云要找沈公子,是因为赛月的问题。”
若只是因为赛月,你何必这般热切?
沈约想到这点,可见赵巧云要叙说实情的样子,不再过多质疑。
“巧云虽然身为帝姬,可自幼对富贵无感。”
赵巧云缓缓道,“不知为何,巧云反倒喜欢道家之说,感觉那着实开阔了巧云的眼界。”
沈约暗想——怪不得王文卿对你另眼相看。
法不传六耳,道不传非人。
真正的修行者,是择人传道,一方面因为若无信,一切如积沙成塔、镜花水月,另外一方面却是修炼法门若不经正心,反倒会演化成所谓的奇异能力,让没有毅力的人沉迷于此,反倒更损自身。
王文卿传授赵巧云道法,原因无他——赵巧云有慧根。
慧根说起来玄奇,可无非是对某些方面的独特领悟能力。
可就因为赵巧云的慧根,沈约才真诚建议,他不忍看有慧根的人再入歧途。
“就是因为开阔了眼界,巧云这才对宫中的道人很是留意。”
赵巧云又道,“正因为这样,巧云才目睹了有关赛月的奇特事情。”
沈约微有沉吟,“赛月有个妹妹?”
赵巧云清秀的脸上蓦地闪过丝畏惧,“沈公子如何知晓呢?”
沈约不答反问,“这对姐妹有什么古怪?”
赵巧云微有迟疑,“赛月的娘亲姓吕,也是个才人。她自入宫后,和我娘亲很要好、情同姐妹,约定若有富贵,彼此不忘。”
沈约知道这是宫中女人常见的交情。
后宫粉黛三千,有的女人进入宫中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得到皇帝的宠幸,甚至不会见上皇帝一面。
宫中不被宠幸的女子,其实和底层宫人没什么两样,都是被压榨的对象,很是辛苦。
那些入宫的女子以姐妹结交,约定彼此不负,无非是抱团取暖,为自己的人生争取更多的机会。
当然了,有的女人能恪守情义,有的得志后反倒勾心斗角,发展不尽相同。
“是以在吕才人临盆的时候,请我娘亲在旁照应。”赵巧云低低的声音。
沈约暗想这是女人极为隐秘的事情,赵巧云如今说出,当然是因为其中有着极为诡异的惊变。
赛月、初月?
他琢磨这两个名字,突然想到了哪咤,这本是奇怪的关联,可沈约随即道,“难道说,吕才人是难产,赛月妹妹是隔了许久才出生的?”
赵巧云神色讶异,“不错,赛月妹妹足足隔了半月,这才出生。”
沈约亦是惊奇,得益于现代的科学技术,双胞胎的确可以隔数十天分娩,但在古代,有双胞胎能隔半个月出生,那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赵巧云低语道,“这件事极为奇特、诡异,其实不但赛月妹妹出生的时间很奇怪,赛月出生的时候,也有很多异常。”
“什么异常?”
沈约凛然道,他蓦地发现,萧楚入得宫中后、刻意接近赛月,借赛月进献《清明上河图》或许只是个表象,萧楚对赛月只怕另有目的?
赵巧云缓缓道,“赛月出生的时候,那时候正是十六,天上月圆,天子……给她起名和‘月’字有关,也多少有这个缘故。可在赛月出生后,宫中突然开始闹鬼。”
“闹鬼?”沈约听到这两字的时候,脑海中又闪过那些白衣人忙忙碌碌的身影。
这看似不相关的关联,却让沈约立即察觉——闹鬼只怕也和天柱山那批人有关。
赵巧云凛然道,“那时候我不过十一,不记得很多事情,可却记得宫中的一个宫人,突然跳入宫中莲花池内。等被人救起的时候,蓦地丧失理智,要冲出宫中,同时胡言乱语,说他不是自己。”
不是自己?
赵巧云说的离奇,沈约目光微闪,“鬼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