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8节 天师异事
你是谁？
如果你被抹去记忆，被贯注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记忆，你是否还认为自己是曾经的自己呢？
沈约听赵巧云描述那人的症状，很快就感觉鬼上身的那人像是记忆混乱。
对于他来说，这反倒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是的，宫中都传说那宫人被鬼上身，这才说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赵巧云对这种事情绝不常见，心有余悸的说道。
沈约问了句，“巧云，你信鬼神？”
赵巧云怔了下，半晌才道，“巧云亲眼目睹，如何不信？”但她听得懂沈约的言下之意，“沈公子不信？”
沈约缓缓道，“亲眼目睹，未见为真。”
赵巧云沉默片刻，“张先生也说，凡有所相、即为虚妄，让巧云莫要执着。可惜……”幽幽叹息，赵巧云苦恼道：“巧云对当年往事始终念念难忘。”
张继先说的是佛教言语。
沈约想到这点，倒对张继先更是好奇。
华夏千余年来，佛道两家一直都在争先，可争先一事无非世俗之人的争斗，就像林灵素这般。真正的有道之人，素来都是对佛道之理融会贯通，破除了门户的藩篱。
佛道至理本来亦是通的，根本都是说五蕴为笼，破障逍遥的法门。
道家的逍遥和佛教的解脱类似。
真逍遥，就是完全不受任何约束——包括时间和空间。
张继先以释家用语点化赵巧云，不拘一格，比起林灵素来，这境界高的不止是一两个层次。
联想到赵巧云方才所言——张继先也说过“非此间人，不知何时离去”的言语，沈约益发感觉这人的奇特。
“张继先天师，也参与到赛月出生一事？”沈约问道。
赵巧云纤手微抖，“是啊，应该如此，我怎么一直没有想到。”随即看向沈约，赵巧云道，“张天师素有神通，可为人极为低调，天子曾数次招他入京，询问道法。赛月出生的时候，他就在京城。”
沈约立即联想——难道说，张继先料到赛月出生有异？
赵巧云随即道，“赛月出生的时候，听说是有光晕笼罩周身，那些人都说那光亮比月亮还要亮，不然天子也不会给她起名赛月。”
赵佶是她父亲，但她多以天子称呼。
沈约早察觉这点微妙，暗想这父女之间，感情想必是很淡的。
但赵佶和巧云为何关系疏远？
每条线索进入他的脑海中，其实都是因缘之线，帮他更好的整理面临的事件脉络。
传说中，皇帝那些受命于天的人会生有异象，但那多是编造，赛月的异象，却像真有其事！
赛月为何能出生发光？有什么奇特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
沈约保持耐心，听赵巧云又道，“可赛月出生，吕才人就陷入昏迷中，宫中御医束手无策，随即又有闹鬼宫人在莲花池出现，难免让宫中人心惶惶。天子不安，速招张天师入宫捉鬼。”
微有凝顿，赵巧云喃喃道，“因为我和张天师见过一面，他对我夸奖了几句，是以在张天师驱鬼的时候，我得以留在现场。我那时候见张天师神色萧肃，但举止有条不紊，只认为他是道行高深……如今想来……”
看向沈约，赵巧云道，“他好像是有备而来。”
沈约“嗯”了声，“然后呢？”
赵巧云微闭眼眸，随即道，“张天师见到那鬼上身的宫人后，并不画符做法，但那宫人却突然跪下来哭求道——天师救我。”
沈约沉吟道，“那宫人以前见过张天师？”
赵巧云摇摇头，“没有。”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沈约反问道。
赵巧云解释道，“因为那宫人的地位很是卑微，在被驱逐了身体内的鬼怪后，醒转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别人说他见过张天师，他却一口否认。”
听起来很诡异，沈约心中在想——这么说，极可能是那个附身的思想认识张继先了？
一切离奇，可沈约早有推测——在赛月出生的时候，有段思想居然进入了跳入莲花池那宫人的头脑，因此让那宫人觉得自己不是宫人，惊慌下导致如鬼上身般的慌乱，但那段思想却认识张继先，是以求张继先帮手！
为什么会出现思想混窜的情况？琴丝那些人不早就做过思想移植的实验，将段思平的思想移植到那战神的脑海中？
这场思想混乱，仍旧和萧楚那些人有关？
是天柱山那些人的实验内容？还是实验失误？
这也是他看到赵巧云，联想到萧楚的关键？
如此看来，张继先会和萧楚他们有联系吗？
沈约不能肯定时，赵巧云突然道，“沈公子，你说是不是那个鬼认识张天师？”
沈约怔了下。
赵巧云低声道，“天师经常和神鬼交流，说不定那是个孤魂野鬼，也知道张天师的大名。”
沈约突然道，“张天师说那人是鬼上身了吗？”
赵巧云默然片刻，缓缓摇头道，“张天师当时说的是——汝心自昧，堕在迷途。返尔本形，汝宜速化！”
她蓦地说的文绉绉的，沈约倒还能明白巧云的意思，喃喃道：“张天师没有说鬼，只是说那人蒙尘坠入了迷途。”
这和释家对世人五蕴化解开导很是相近。
张继先是有高明认知的一个道人。
赵巧云半晌才道，“因此……这世上根本没有鬼？”
她毕竟不笨，得沈约数次点化，醒悟沈约是让她去迷的意思——鬼不过是你的痴心。痴心不除，终坠迷途不能解脱。
沈约笑笑，“你有这个想法，会对你日常的修行很有裨益。”
赵巧云怔了下，“我也是在修行吗？”
沈约反问道，“那你觉得何为修行？”
赵巧云不由道，“打坐？”
沈约淡然道，“坐为法，并非心。世人可以因法知心，但心若不染，本历历可见，何必借法见心？心如时刻不染，行走坐卧，无不修行。”
赵巧云眸光闪亮，那一刻竟如醍醐灌顶般，半晌喃喃道：“原来如此。你和张天师讲的仿佛，张天师说修行不过日常功夫，他让我行事观明，那也是不染之意，原来修行就是如此。”
她那一刻，居然有彻悟的表情。
沈约凝望赵巧云片刻，“既有此心，当做此行。”
1599节 魔童？
改变是在当下。
很多人有心无力，那就需要主动培养心力，不能让心总处于漂浮状态。
心漂浮和心无住是不同的。
无住却可自主，漂浮却是随波不能自控。
沈约见赵巧云很有悟性，是以用言语加以提醒。
赵巧云闻言微微点头，感激道，“多谢沈公子。”她是真有领悟，过了好久，这才道：“那坠入迷途的宫人，得张天师一言，倒地不起，再醒来时，变回了……原先的那宫人。”
赵巧云得沈约点醒，渐渐除去鬼神蒙昧之念，不过终究还是牵挂着一些事情，继续道：“天子见张天师除妖成行，不由大悦。可张天师却严肃的说，只怕妖人未能除尽，还有复发的可能。”
实验的影响仍在宫中扩散？
张继先是个道人，如何会判定此事？
沈约闪过这个念头，问道：“后来呢？”
赵巧云有些惊心道，“一切真如张天师所言，宫中多人都现异状，有狂躁的、有烦乱的，就连我娘亲，也开始忧虑起来。”
沈约皱下眉头，感觉似想到什么关键，却无法让其清晰的展现。
赵巧云又道，“吕才人又始终处于昏迷中，在几日后，变得奄奄一息。宫中已经为其准备后事，那时候，哪怕御医也没诊出来吕才人腹中还有一女。”
沈约喃喃道，“吕才人当然没有被埋？因为什么？张天师吗？”
赵巧云露出钦佩的表情，“沈公子果然非同凡响，猜测极准。不错，正是张天师说宫中问题是出在吕才人的身上，他建议不急于安葬吕才人，他需要画符祷祝，借吕才人之躯为宫中消灾。”
沈约暗想，以张继先之能，画符祷祝恐怕是个幌子。
在古代，超度一说其实是从中阴论中演化而来。
在真修行之人看来，临终之人气息、心跳断绝，并非真正的死亡，因为身体机能的丧失，反会让身体所有的能量聚集在意识上。
这也是临终之人，意识会放大七倍的缘故。
这时候为其祷祝念咒，如果那人平日又明白这些道理，有利于帮助他唤醒一点清明，最终得到个好的结果。
是以古代在人死亡的时候，多请高僧念咒，就有所谓超度亡魂一说。
高僧超度的行为仍为点醒世人，可一个人若是蒙昧，习惯性的见明躲暗，哪怕高僧也是无能为力。
这就像一个人定要吸食兴奋剂堕落、执迷不悟般，除非他自己的意志，别人很难拯救他同等的道理。
后世却把这人生最后的点醒机会完全变成世俗的产物，请小姐跳舞、灵堂上弄的乌烟瘴气，可说完全违背了当初的本意，反倒加深了临终之人的迷失。
张继先绝不是徒有其表的人，他知道吕才人还会产下一女，这才借除妖之名帮吕才人生下那女？
“天子对张天师很是信服，因此遵从了张天师的意思。”
赵巧云继续回忆道，“天子还问张天师——宫中妖孽横行，他该如何自处？”
看起来赵佶也怕了，沈约想得到赵佶当时的状态。
赵巧云略微思索又道，“我记得张天师对天子说——闻邪不干正，妖不胜德。陛下修德，妖必自息。”
沈约赞道：“说的很好。”
他知道那些疑神疑鬼的人多是神经衰弱，由神经虚连产生了幻觉，再加上本身蒙昧认知的驱使，这才总感觉有鬼怪在旁。张天师说的听起来是老生常谈，但一个人修德就是修正，正气足，邪自难干。
道理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对解决方法视而不见的人罢了。
赵巧云见状道，“看来沈公子和张天师倒是知己。”
“张天师如今何在？”沈约问了句。
赵巧云立即道，“他如今正在京师，不过眼下不在宫中。他素喜轻简，天子在城外给他建了座三清宫，他来到京城，却多在那里坐忘。”
沈约暗想根据赵巧云的形容，正和他通过因缘石见到的情况仿佛，喃喃道，“有机会，当求一见。”
“应有机会的。”赵巧云肯定道。
沈约暗想你难道也有预知能力？
赵巧云随即解释道，“在沈公子入宫的时候，我见到有宫人得天子吩咐，去请张天师入宫了。”
赵佶要搞什么名堂？
沈约立即想到这点，赵巧云微笑道，“但恐怕张天师入宫也得明天。”说着秀脸没来由的红了下。
扭头向宫外望去，灯火正起，朦朦胧胧。
咬了下嘴唇，赵巧云回到正题，“当初张天师除了画符祷祝外，还以符箓入水，请天子准备数十口大瓮，然后蓄积符箓水，不但让宫中有异常的人服用，还让京城中有类似问题的百姓服用。”
沈约微有所思。
赵巧云敬慕道，“结果是……不但宫中人服用了符箓水后去除了疾病，宫外也有很多人得到救治。”
这种大规模治病的方法道理何在？
沈约暗想远古的时候，治病多是精神疗法，唤醒人体内在的信心和觉醒，后来的无良术士用符箓香灰充当灵药，害死人不偿命，但那些有良心的道士画符箓入水治病，多是用些药材在内的。
如果赵巧云所言无误，那张继先是知晓宫中惊变内情的人，这才能提前预防，被无知之人听闻，难免觉得是神仙做法。
宫中惊变、殃及京师的这场怪事，内情究竟是什么？
“而吕才人却是始终没有醒来，在外人看来，吕才人早是死人。”
赵巧云回忆往事，仍旧畏惧道，“若非张天师没有授意下葬，只怕吕才人已被埋葬。京中怪病流行半月，就在初一，也就是月初的时候，安放吕才人的房间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
沈约立即想到——凌初月出生了。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却真实的出现！
“张天师自然赶到现场。”沈约缓缓道。
赵巧云幽幽叹口气道，“沈公子聪慧过人，看出了问题的所在。是啊，时隔多年，巧云重忆此事的时候，才想到——张天师以往一直都是闲云野鹤般，虽得天子传召，但停留的时日不长，他那一次，少有的在京城内呆了月余，想来是……他就是为了那个魔童。”
“魔童？”沈约皱下眉头。
赵巧云脸有疑惧道，“是的，除了张天师，宫中几乎所有人都叫那女孩是魔童，所有人也认为她害死了吕才人，也害得宫中宫外妖孽横行，因此有人建议，立即处死那魔童！”
1600节 救母
人言可畏，世俗可悲。
将一切灾祸，推到柔弱之躯上，本是数千年来，世人的恶习。
沈约听闻赵巧云所言，只悲怜世人的愚昧，默然片刻道：“原来如此。”随即又道：“张天师不会同意的。”
赵巧云讶然道，“沈公子为何这般肯定？”
沈约淡然道，“一个七正之人，如何会将缘果，推到一个新生儿的身上？”
世人自以为的强大，多是建立在欺凌弱小的基础上。
沈约通过赵巧云的叙说，对张继先的为人有了深刻的了解。
张继先有神通，有能力，亦有担当。
他画符祷祝一方面是救助那些精神受到困扰的人，一方面也是在等凌初月出生。
那是个无辜孩童，张继先早看出吕才人还有一女，不忍那女孩夭折。
赵巧云思考半晌，轻叹道，“都说英雄所见略同，可巧云看来，那些真正有道行的人，看法更是一致。”
沈约赞同赵巧云这个说法。
修行被后人理解为修仙，可修行的本意是修正行为！
行为如何来修？吻合天道而已。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
老子早清楚的说明此事，道家强调“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就是说人更应近天道。
近天则中、归一，既然如此，修行之人若是看法迥异，那只能说入得旁门。
一个近天道的人，只会补弱，如何会将问题归于弱者之身？
赵巧云见沈约默然间自有自信，内心更是钦佩，“沈公子又猜对了，虽然宫中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应该处死那女婴，可张道长却说，孩童无罪、罪在人心，他愿为天下祈福七七四十九日，换得那女婴的性命。”
沈约暗想以张继先之能，带女婴一走了之也不是难事，张继先选择这种方式有何目的？在沈约看来，古人的祈福也是流于形式，和拜佛烧香仿佛。
“天子闻言，终于决定放过那女婴的性命。”
赵巧云轻吁一口气，“张天师祈福后，知道这女婴在宫中绝对不得宠爱，甚至会有早夭的可能，于是说女婴和道家有缘，将女婴带出宫中。”
那凌初月如何会和凌老爹扯上关系？
难道说……张继先后来不在了？那女婴这才跟了凌老爹，凌老爹也会点儿算命的方法，或许是从张继先那里学得的？
沈约听闻赛月姐妹的前因后果，终于明白一些事情，“自那以后，初月的事情，宫中就禁止传播了？”
“初月？”
赵巧云怔了下，“沈公子是说被张天师带走的那女婴吗？”
见沈约点点头，赵巧云自语道，“她是月初出生，叫初月倒和贴切，只是沈公子如何知道那女婴的名姓？沈公子见过张天师？”
见沈约摇头，赵巧云只感觉沈约隐瞒了些事情，微有怅然，在她想来，沈约的隐瞒，就意味着对她并不信任。
“你也因为这件事和赛月有关，怕她受到刺激，这才让她入眠。”沈约又道。
赵巧云垂头道，“巧云从张天师那里学得些医术，所用之药并不伤身。”
赵瑚儿自恃皇后之女，对沈约并不客气，但赵巧云出身不高，见识却不差，对沈约的态度和赵瑚儿倒是完全不同。
沈约缓缓道，“但你和我初见，就提及赛月姐妹的事情，又是什么缘故？”
赵巧云抬头看向沈约，“那是因为张天师曾言，我娘亲……”
不等说完，房门突然被拍了几下，虽不重，但略有急切的样子。
赵巧云微有诧异，不过还是起身走到门前，开了房门就见到小顺子带有焦急的脸，“显福帝姬，乔才人突然发病了。”
赵巧云微惊，立即道：“我去请宫中太医。”
“那倒不用。”
小顺子低声道，“郑公公早请太医给乔才人看病了，只是乔才人……情况很不稳定，郑公公的意思是——显福帝姬是否去看看？”
赵巧云立即道，“那是自然。”
回转到沈约面前盈盈一礼，赵巧云道，“巧云请沈公子同行，不知沈公子能否移步？”
她说的极为客气，沈约心道，我又不是太医，你娘亲有病，我去看什么？再说宫中旁人会允许吗？
宫中规矩森严，后宫三千都是天子的女人，哪怕太医给宫中妃嫔看病，都是通过旁敲侧击的打听消息、然后看情况开药，很少去号脉招惹忌讳的。
沈约对这点倒有了解，可看到赵巧云恳切的眼神，反问道，“是中邪？”
这才是赵巧云和他谈及赛月姐妹的真正原因？
赵巧云低声道，“沈公子终于猜到了。不错，吕才人过世，我娘亲始终精神难振，得张天师符箓水医治，才算有所好转。可是……近日来，又有反常的举动。张天师几年前就说、很多事情命中注定……”
说话间，眸有泪光，赵巧云有些哽咽道，“巧云当初跪求张天师，祈请他救治我娘亲，可他也是无能为力，只留下续命的药物，巧云看到沈公子乃七正之人，和张天师仿佛，这才心存侥幸，约沈公子单独谈谈，还请沈公子莫要见怪。”
沈约看着赵巧云的泪眼莹莹，终于道，“我可以看看，可能否有用，我不敢保证。”
赵巧云大喜，“多谢沈公子。请。”
她当先领路，见沈约望向赛月的房间，忙道，“赛月估计还有个把时辰才能醒来，有宫人会代沈公子照料她的。”
以女人独特的感觉，她发现了赛月对沈约的依赖，也看出沈约对赛月的不同，不然何以赛月一说，她就同意赛月同来。
沈约略有沉吟，“那最好不过。”
他和赵巧云离开了锦云宫后，小顺子听从赵巧云吩咐，到赛月的房门前看了眼，见华福帝姬正在睡觉，退出后唤宫女守在门前，却没有发现赛月在他离开的时候，霍然睁开了双眸！
沈约同时扭头向锦云宫看了眼，皱下眉头。
事实上，他在听赵巧云叙说时，就察觉到赛月呼吸有异。
赛月的呼吸并不均匀，那似是醒来的征兆。
夜幕落。
宫灯燃，却照不到宫中的每个角落。
沈约跟随巧云前行，隐约听得到有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
1601节 邪气藏府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皇宫内的冷酷无情，更甚侯门。
惨叫之声很是凄厉，但延福宫各个阁楼、宫殿前守候的宫人、宫女却是熟视无睹的样子。
有时候，见惯了苦难，就觉得一切苦难理所当然，那些宫人显然是对这惨叫声的来源心知肚明。
赵巧云听到那惨叫之声，却露出焦急之意，加快了脚步。
沈约断定，那多半就是乔才人发出的惨叫。
可见到领路宫人的麻木，沈约随即推测——这不是乔才人头次这么叫了，宫人是以见怪不怪。
惨叫声更是清晰。
赵巧云几乎是奔到一座大门前的。
推门而入，一旁有几个窃窃私语的女人，有女人道，“显福帝姬，你娘亲又发病了。”
赵巧云“嗯”了声，很是熟悉的到了一个房间前，径直而入。
床上躺有一妇人，不停的挣扎嚎叫，可她的手脚，都被绳索捆在床上，是以不能起身。
郑公公见到巧云，轻吁一口气，“显福帝姬，你可算来了。”
见赵巧云要解那妇人手上的绳索，郑公公皱眉道，“显福帝姬小心，乔才人方才抓伤了几个宫人了。老奴无奈，这才命人暂时绑住她。”
巧云何尝不知这是事实，突然转身就要向沈约跪了下来。
沈约一把托住巧云，缓声道，“我来看看。”
他进房的时候，早将房中一切看的明白，也因赵巧云的直言，明白了大概。
当年吕才人难产生下赛月姐妹，乔才人始终陪伴在吕才人的身旁，导致染病。
看起来像中邪，但更像精神方面的疾病。
若非张继先的缘故，乔才人说不定早被赶出宫中——在这个年代，一个中邪的女人不被烧死都是幸事，更不要说留在宫中。
因为此事，赵佶想必对乔才人很是冷漠，赵巧云也对父亲不满，可因为对母亲的爱，选择留在母亲的身边。
若不是他沈约突然到了宫中，郑皇后要选帝姬充数，巧云是没有机会见到沈约的。
巧云见到沈约，根据张天师传授方法认定沈约是个有能力的人，这才毛遂自荐的来到沈约面前，谈及赛月的事情，根本目的却是为了娘亲的病情。
为了给娘亲治病，这个巧云看起来什么都肯做的，甚至不顾帝姬的身份，还要给沈约下跪。
沈约知晓这些，当然不会袖手。
托起巧云，沈约走到乔才人身边，见她眦目向他近乎“咆哮”般嘶吼，并没有厌恶和畏惧。
他只是拿出了手机，对着乔才人太阳穴的方向长按片刻。
众人诧异，搞不懂沈约在做什么，更不清楚沈约手上的是什么仙家法宝。
片刻后，众人更是讶然，因为本来疯狂的乔才人突然双目泛白，然后晕了过去。
“娘！”赵巧云担忧叫道。
“不妨事。”
沈约安慰道，“我只是让她休息下，你不用担心。”
他见多了这种病状，医治起来倒是驾轻就熟。实则是因为他深知乔才人因精神错乱，失去正常分辨世界的本能，这才对接近的任何人物都产生排斥反应。
他们看乔才人如同恶魔附体般，可乔才人看他们，或许也像是恶魔在靠近。
先调和乔才人的脑波，让乔才人恢复片刻的清醒。
乔才人耗力过甚，脑波恢复正常的频率，身体的机能就会恢复短暂的正常，意识到问题，身体立即自动开启保护，这才昏过去。
人体的昏迷机制，是对自身的保护和修整。
这和医生强调的多休息、多喝开水仿佛。
身体有一套自我恢复的机制，只要你不熬夜、殚精竭虑的耗损身体，身体总会不辞辛苦的保护你的健康。
这是极为简单的道理，可世人仍旧少有采用的，只有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才想着遵循遗嘱，可多数情况下，很多人都是病入膏肓，身体哪怕有心、也是无力了。
赵巧云见沈约很是平静，也跟着冷静下来，随即道，“沈公子，我娘亲有救吗？”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个难题，可情急之下，只想听沈约说出“有救”两字。
沈约闭眼片刻，神色略有诧异。
赵巧云见状，内心很是忐忑。
半晌，沈约才道，“欲除病根，先找病因，我需要先找到病因才行。”
他诧异，是因为他在乔才人的体内，观到一些白色粒子。
是纳米机器人！
乔才人身体内，如何会有纳米机器人？
那是高科技产物，如果让沈约解释，那只有一种可能——是天柱山那批人，将这些机器人注入乔才人体内！
这也是乔才人时而疯狂的根本原因！
沈约刹那间就寻到病因，可根本无法和巧云提及此事。
一旁有个太医模样的人赞道，“这位公子想必也是杏林高手？”
沈约向一旁望去，见那人胡子一把，还满是谦逊的神情，亦谦虚道：“在下并非杏林中人。老先生高姓大名？”
那太医忙道，“不才阎季忠。”
阎季忠身为宫中太医，胡子一把，本事自然是有的。可他到达此间，对乔才人中邪般的疯狂无能为力，见到沈约不用蛮力，一出手就让乔才人昏迷过去，感觉这实在是神乎其技，忍不住的谦虚。
可一介太医，对个年轻人自称不才，也是阎季忠从未有过的经历。
沈约没听过这名字，也就不说久仰，谦虚问道，“依照阎太医的想法，乔才人所患何病？”
阎季忠微有尴尬，“像是邪气藏府。”
顿了片刻，见一旁的郑公公不以为然的样子，阎季忠只好解释道，“这些年来，始终是不才医治乔才人。五年前，不才就判断乔才人邪气藏府，始终以扶正祛邪、安神养气的药物来医治乔才人。”
赵巧云一旁道，“这几年来，倒亏得阎太医用心，我娘亲的病情才没有变的更重。”
阎季忠偷偷的抹把冷汗。
他身为宫中太医，可地位中等，是以给皇帝、皇后看病是轮不到他的。不过他医治的虽然是宫中才人之流，亦始终尽心尽力。
乔才人蓦地发病，郑公公随即招他来医治，从郑公公的态度，他知道这乔才人眼下的重要，知道若有纰漏，只怕性命不保。
可此次乔才人发病猛烈，让他也是意想不到的束手无策，正惴惴间，听闻显福帝姬为他说话，不由暗自感激。
1602节 绝不重来！
沈约看着昏迷的乔才人，半晌无语。
人体内既然有正气，自然有邪气，邪气藏府是说邪气从人体经络中的阴经而走，流于六腑。
对待邪气，中医常将扶正作为手段，是用营卫的方向考虑保护人体。从沈约的角度，阎季忠治疗的方法其实并无问题，问题却是——乔才人发病，很可能和那些纳米机器人操纵有关。
因为纳米机器人的刺激，乔才人才会不受控制的癫狂。
为什么会有这种离奇的事情？
沈约随即镜观不远处的巧云，却没有发现有纳米机器人暗藏。
“沈公子。”赵巧云见沈约迟迟没有结论，忐忑的唤了声。
沈约回过神来，“那烦劳阎太医继续开些扶正祛邪的方子，暂时等乔才人醒来再做打算。”
阎季忠微吁了口气，立即道，“不麻烦，不麻烦。”
他到一旁挥笔写下药方，交给宫人去抓药煎制。
郑公公低声道，“沈公子，要不要再找别的太医前来？”
沈约摇头道，“不用了。我在这里等乔才人醒来。”
众人微怔。
巧云极是感激，郑公公却是暗想，你这还没做女婿呢，就对丈母娘这么关心了？但他得到吩咐，随即道，“那好，老奴去安排下。”
他出了房间，等吩咐完毕后，径直前往移清宫，一入宫内，见赵佶静静的坐在那里，身边只有个不起眼的宫人李斌，着实让人有些发毛。
这几日，天子很不正常，对以往宠信之人尽数不见，只留个李斌在身边，让所有人着实惴惴不安，不知道天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跪倒在地，郑公公道，“乔才人得沈公子医治，眼下睡了。”
赵佶“嗯”了声，“沈约都做了什么，你详细道来。”
郑公公从“沈约”两字中，听不出赵佶的喜怒，谨慎的将沈约所为说了遍，当说到沈约拿个“仙家法宝”救治乔才人时，赵佶和李斌互望一眼。
赵佶喃喃道，“是的，就应该这样。”
等说完后，郑公公只感觉一头冷汗。
赵佶沉思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郑公公欲言又止。
赵佶立即道，“还有何事没说？”
郑公公忐忑道，“乔才人不知道何时醒来，那沈公子，就让他留在内宫吗？”
入夜后，按照规矩，侍卫都要尽数留守宫外，内宫只有宫人、宫女一帮人服侍天子、妃嫔，沈约留在宫中，于理不合。
赵佶却道，“沈约做什么，你全力配合就好，不要多嘴多事！”
郑公公怔了下，因为赵佶对沈约的态度实在反常，哪怕很得赵佶信任的张继先、王文卿等人，也没有受到过赵佶这般信任。
终究不敢多事，郑公公遵旨退下。
空荡的移清宫内，似乎只剩下赵佶和李斌。
半晌，赵佶才道，“李斌，朕这几日，并没有一日睡的安稳。”
李斌垂头哈腰道，“圣上过于辛劳，还是要以龙体为重。”
赵佶似乎没听到李斌所言，喃喃道，“朕不敢睡。”
若是旁人，定当为赵佶分忧解难，问询原委，李斌却是一言不发，他双眼也有血丝，他知道赵佶为什么会睡不着，因为他也时常因噩梦惊醒。
“朕很怕这不过是一个梦。”
赵佶喃喃又道，“等到梦醒后，朕又回到那冰天雪地的地方，或者陷入那如同地狱般的迷宫之内。”
李斌终于道，“圣上，奴才也是一般的感觉。”
他这般相提并论，多少有些不敬，赵佶却只是一把抓住李斌，咬牙道：“因为有爱卿在身边，朕才有种真实的感觉。”
李斌受宠若惊，慌忙跪地道，“圣上言重了。”
赵佶摇头道，“爱卿对朕的忠心，朕着实感动。当日卿不负朕，日后朕不负卿。”
李斌眼泪流淌，“圣上，奴才做梦都想着圣上得脱大难，今日机会就在眼前，奴才只想请圣上珍惜，奴才哪怕死了，也能心安。”
赵佶凝望李斌良久，“可朕思前想后，始终不知道如何去做，又怕错失机会。”说到这里，赵佶打个冷颤，“庄周梦蝶，难分是蝶是我，朕当初听闻这个典故，一时不能理解，可在此刻，却是真正的明白。”
李斌声音略有嘶哑，“圣上，如今绝不是梦！”说话间挽起袖口。
他手臂上有数道伤痕。
李斌颤声道，“这几日来，奴才亦和圣上同样的担心，是以数次划伤手臂，都是痛的撕心裂肺。梦中，不是没有疼痛的吗？”
赵佶盯着李斌手臂上的伤口，看来也想给自己来一下，终究只是道，“哪怕不是梦，但我们突然回到十数年前，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再回到以前的境况。”
李斌哆嗦下，这就是他和赵佶都在担心的事情。
沈约无处不安，但他们呢？死也不想回到曾经如同噩梦般的经历中。
“因此……朕……一定要想个万全之计。”赵佶喃喃自语，目光中带着森然。
很多人就是因为不想重回原先的处境，这才跳入到另外的一个深渊。
沈约看着乔才人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影像。
影像和乔才人有关。
乔才人站在一座水池前，水池有莲花叶铺满。
影像一闪而过，沈约微有诧异，一时间搞不懂这次预知意味着什么。
赵巧云突然一声惊呼，倏然睁开眼眸。
乔才人始终昏迷，沈约就坐在那床榻前的椅子上，如同入定般。
夜渐深。
宫人送来晚膳时，巧云无心用饭，简单的吃了几口，沈约却只是喝了点水，就坐在那里没有稍动。
巧云见状不敢打扰，守在一旁，可熬不过困意，微一闭眼时，就沉沉睡去，睡梦中有惊恐之景，将她硬生生的吓醒。
等看到眼前的沈约，才发现不过是场噩梦，巧云感觉一颗心怦怦大跳，起身时发现有薄毯滑落在地，伸手捡起，暗想自己在打盹的时候并没有盖这薄毯，那毯子是沈约为她盖上的吗？
一念及此，巧云微有脸红，见沈约望过来，巧云低声道，“沈公子，多谢你悉心照顾我娘亲，要不，你先休息片刻，巧云先守着，等我娘亲醒来，再叫醒你？”
乔才人始终未醒，可呼吸匀细，巧云见状微有心安，暗想娘亲许久未曾睡过这般好觉了。
1603节 宫中禁地
伊始的时候，巧云只是觉得沈约能帮忙，多少有些利用之心，可见沈约如此，内心已生感动。
感动萌生在“同情”间。很多人不再感动，多是不想再将自己放在旁人的角度。
巧云暗想沈约和自己非亲非故，沈约看起来也不想做个驸马，这般守候，实在可说是难得可贵。
她看得出郑公公那些人眼下的讨好，但她也看到过郑公公那些人曾经的冷漠。
有些人的行动是有很强的目的性的。
沈约却始终和初见那般，没有特别的亲近，可也没有世俗的那种冷酷分割。
听到巧云的建议，沈约摇头道，“我不困。”
他一路看似辛劳，实则早悟得行走坐卧无不修行的法门。
只要处于修行中，功效就比睡眠还要管用，是以他看似一刻不眨眼，偏偏无刻不在安心休息。
心若安，怎会疲惫？
巧云走到一旁，摘下灯罩，修剪了下灯芯。
灯芯微爆，如同那颗躁动的心，可微爆耀眼的灯火，终于散于四周的空旷，不落痕迹。
半晌，赵巧云这才低声道，“沈公子，这几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
沈约喃喃道，“什么问题？”
他在安坐时，意识历遍整个皇宫，同时不染的反复在巧云叙说的事件中穿梭，最后得到个乔才人立于莲花池前的画面。
这说明了什么？
莲花池有古怪？
他起身到了旁边的桌案，缓缓的研墨。
赵巧云暗有诧异，心道宫中诸人因天子喜好的缘故，无不对书画有所研究，只盼有朝一日得天子赏识，天子只要吩咐声，就可飞黄腾达。
沈公子也擅长书画？
可沈公子这种人，自然不用靠书画来博得别人的欣赏。
走近沈约，赵巧云低声道，“都说好人有好报。数年前，家母已是才人的身份，因为昔日情谊，这才在吕才人难产的时候、守在吕才人的身边。”
沈约不等巧云说完，就明白她要说什么，“你觉得令堂哪怕不得福报，也不应该因此遭罪，是不是？”
这不止是巧云的问题，事实上，世人都有这种疑惑。
做个好人远比想象的要难。
我不害人，可人却害我，为什么会这般？
巧云“嗯”了声，恭敬道：“请沈公子点化。”她因七正知道沈约绝非常人，可因沈约的从容，更对沈约升起仰慕之意。
沈约有种让人心安的无形力量。
这来源于他内心的强大。
沈约轻淡道，“这如果有座莲花池……”
他说话间用毛笔沾下墨汁，寥寥数笔，在宣纸上勾勒出一个池子的形状，随即再是数笔，画出其中的荷叶。
巧云见状，暗想沈公子下笔看似随意，可池子景象出，就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这着实不是一般的画法，甚至可说从未见过有人这般绘画。
她不知道沈约只是采用身临其境的现代透视笔法，写实的画出以乔才人视角看到的莲花池。
或许没有意境，但极为准确。
沈约停下手中的笔，继续道：“有只蚂蚁误爬上莲花叶中，却有狂风突来，随时都要坠入水中。”
赵巧云一时间不知沈约要说什么。
沈约随即又道，“有另外的蚂蚁想要去救，可无法救下那落水的蚂蚁，自身也是落于水面，不能自己。”
赵巧云终于醒悟过来，“沈公子是说吕才人和我娘亲就是那两只蚂蚁？”她内心有种悲凉的感觉，暗想如果这般，那众生不是蝼蚁的能有几人？
沈约不再譬喻，继续绘画。
赵巧云咬下嘴唇，不再纠结好人无好报的事情上，问道：“那狂风是什么？”
沈约喃喃道，“我也在寻那股狂风。”
再是几笔，沈约放下毛笔道，“你认得这个地方吗？”
赵巧云向画上望去，露出讶然之意，“这是……延福宫闹鬼的那个莲花池啊。”
沈约不出意料，平静道，“当年张天师救下的那宫人，中邪前、就是跳入这池子中？”
赵巧云肯定的点头，随即困惑道，“沈公子不是初至宫中吗，如何知道这个池子？”
沈约并没有解释，“令堂难得好眠，多半要到清晨方醒。巧云，你若是方便，带我去那莲花池前。”
赵巧云有些犹豫道，“张天师驱鬼后，用符箓封了那里。那里是延福宫的禁地。”
沈约微微皱眉，半晌道，“如果我没有算错，莲花池约莫是在五、六年前被封锁的？”
赵巧云微微点头，暗想沈约是如何推算的？
沈约是以赛月的时间线做的推算。
五、六年前，正是赛月出生的时间。
他脑海中闪过乔才人的影像，那时候的乔才人远比床榻上的妇人要年轻，五六年前莲花池如果被封，那乔才人更应是远在六年前就站在莲花池前。
半夜三更，乔才人在池前做什么？
沈约在画中没有绘制出乔才人的身影，只是不想赵巧云多虑，可回忆乔才人的举动，他得出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乔才人在许愿！
许愿……契约……交换……
这些字眼回荡在沈约的脑海，让他可以得出某些肯定的结论了。
“带我去这个莲花池。”
沈约终道，“皇帝不会怪责，哪怕怪责，我会担当的。”
赵巧云垂头道，“沈公子何出此言，巧云只怕有人阻拦，坏了公子要做的事情。真要有责罚，巧云……不怕的。”
不等说完，赵巧云已转身出门，泪影在眼眶中闪动。
沈约瞥见那点清光，微有迟疑，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已三更，内宫却不算昏暗。
赵巧云才出了大门，就有宫人上前道，“显福帝姬……要去哪里？”
巧云不等托辞，沈约已道，“我要去宫中一地，需要显福帝姬带路。”
那宫人立即道，“宫中禁地，不得随意走动。沈公子要在内宫行走，恐怕多有拦阻。请沈先生容小人同行说明情况。”
沈约点点头。
那宫人微吁一口气，等问明地点后，露出诧异之情，可终究没有说什么。
巧云见一路行来，虽有宫人询问，可无一例外的放行，暗自骇然沈约在赵佶心目中的地位。
内宫也有内宫的规矩！
哪怕她是帝姬，入夜后，也不能如沈约般肆意行走。
终于到了一道院墙前，那同行宫人止步，脸露畏惧之意。
1604节 另类联系
心中有鬼，半夜听到敲门声就难免疑神疑鬼。
沈约见到那宫人的脸色，明白已到了那个禁地，知道那宫人对这里心存畏惧，微笑道，“多谢带路，我一个人进去看看就好。”
巧云却抢下一步，执着道：“沈公子为家母寻找病因，巧云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沈约微有沉吟，并未反对。他顺着院墙到了正门前，门前赫然贴着已然褪色的道家符箓，上有蛛网缠连。
冷风过，四周鬼气森森，很让人耸然。
赵巧云到了这里，内心也是极为忐忑。
事实上，太多人见到这种景象，都会心生畏惧，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要去推门。
沈约抢先一步的撩开蛛网，缓缓揭下了符箓，然后稍作感应。
符箓没有任何异常。
他知道这些符箓多数是威慑人心，起到警示牌的作用，若真有作用，那一定是有科技因素在里面，而不是有什么灵异力量存在其中。
金刚经早有言——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释迦对世界生灵的分类，囊括了世上一切的生灵。
不是用神鬼的角度，反倒是用科学的分类！
换个角度思考，也只有这些分类的生物才有证道的可能。
纸张、石头这些不存在生命体征的物体，若没有高科技加持，也就是纸张和石头，不会因为写几个字到上面，就会变成什么神器。
符箓能镇压鬼怪的事情，沈约是不信的。
推开庭院的大门，大门想必许久未曾开启，发出渗人的咯咯响声。
赵巧云只感觉周身发凉，不由得跟紧沈约。
沈约无畏、但谨慎的进入庭院，提防意外的发生。见庭院虽大，空空荡荡的却只有个莲花池，上有枯败莲花叶，显然多年没有打理的样子。
走近池子，沈约伸手在池边摸了下，看着厚厚的灰尘，轻轻的拍了下尘灰，喃喃道，“很久没有人来这里了。”
赵巧云立即道，“当初延福宫扩建，这里本来要修建个花园，作为琼华宫的后花园，可闹鬼之后，这里就被封闭，而琼华宫也只有不受宠的宫人在其中居住了。”
在世俗眼中，若是福地自然要供显贵居住。
可福祸旦夕间，安有永恒不败？
沈约微微点头，“巧云，我知道你为了救治令堂，不惜做任何事情。”
赵巧云稍一垂头，随即看着沈约道，“是的，巧云可以做任何事情。沈公子请吩咐。”
沈约缓缓道，“我让你什么都不做。”
赵巧云怔住。
沈约随即解释道，“一会儿若有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你都不要去应对，就站在我身后就好。我有什么异常，你也不要干扰。”
赵巧云沉默半晌，“沈公子既然这般吩咐，巧云定当听从。”
沈约点点头，面对莲花池静止下来。
赵巧云以为沈约要查探什么，不想他就那么站在池前，等了半晌，见沈约仍旧不动，忍不住想要呼唤声，可记得沈约的吩咐，强行忍住。
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赵巧云几乎觉得沈约站着就要睡着的时候，倏然掩口。
沈约的前方，有空间荡漾。
伊始的时候，她只以为自己眼花，可揉了下眼睛，发现那空间波动就如水波荡漾般，眼看就要到了沈约近前，将沈约吞噬其中。
内心极为担忧，巧云就要伸出手去，可记得沈约的吩咐，咬紧牙关，又将手缩了回来。
“很好。”沈约突然道。
空间荡漾倏然消失。
赵巧云吓了一跳，惊喜道，“沈公子，你醒了？没事吧？”
沈约摇摇头，“我没什么事情，你表现的很好。接下来，也按照我的吩咐……什么都不要做。”
下一刻，他再次入定。
方才入定的时候，他就在镜观莲花池周边、包括地下的动静。
这里有通道！
联系天柱山那些人实验室的通道！
无论宫人中邪，还是乔才人得病，赛月姐妹的异常，都可能和天柱山那些人有关。
他这般推测，随即用意识重组近频融入，和电频同波接收信息仿佛。
既然天柱山那些人可以影响这些宫人，多半是在用一定频率的波来影响，他就要找到这个频率。
适才空中应他感应出了波纹，见赵巧云能如约行事，沈约终于放手施为。
不过刹那，他就连观那宫人、乔才人、吕才人的影像心境，无碍融入，瞬间感受到莲花池水面有丝波纹。
无风，却有波纹荡漾。
有反应！
念头及此，沈约迅疾的微调方才的频率，反复试探。
修行就是将身心、精神稳定在自如的状态。
自如而不染，轻安暖软。
以这种三摩地状态，再历遍世间百态，可探知百态规律。
有影像瞬间闪过沈约的脑海！
一块偌大的屏幕上，倏然出现他沈约观出的影像内，而那些一直存在他意念中、忙忙碌碌的白衣人也是霍然出现，有的人倏然向屏幕望来，露出惊讶之意。
屏幕内赫然是沈约的身影。
沈约站在莲花池内。
简单来讲，在沈约感应到这些白衣人的时候，白衣人所在的实验室内的一面监控屏幕上也现出沈约的身影！
“怎么回事？”白衣人中有低呼者。
越来越多的白衣人向屏幕望来。
池水动荡。
如同有怪物要从池水中翻涌而出般。
场面看起来极为诡异恐怖。
赵巧云见状，吃惊的掩住红唇，只怕自己惊呼出声。
沈约已道，“我知道你们能看到我。我姓沈，叫做沈约。”
众多白衣人没有人说话，可脸上难掩惊诧。
“这些年来，向来都是你们联系世人，可从来没有世人主动联系你们。”沈约缓缓又道。
赵巧云一头雾水，见沈约对着空气说话，差点觉得沈约中邪了。
幸好她还记得七正之说，见沈约自言自语般，可外五正丝毫不骗，认定沈约仍在清醒之中。
没人回应沈约。
沈约却不气馁，因为他脑海中影像持续不散，也发现更多的白衣人在向屏幕前靠拢。
1605节 请求对话
白衣人中，有一人白发白须，看起来像个科学家的模样，还有一人不怒自威，一看就是领导人物。
沈约达到他想要的效果，通过莲花池，成功的联系到天柱山的那批人。
最关键的是——萧楚终于出现了。
白衣人中，萧楚在列。
萧楚向赵佶进献了《清明上河图》后，并非离开汴京远走，而是回转实验室内。
因此……给赵佶送上《清明上河图》，是天柱山那批人的集体意志？
沈约见那些人都在望着屏幕中的他，凝声道，“我请求和你们通话。我知道你们的计划，知道你们的计划很有问题，我请求和你们通话，解决这个问题！”
对话不见得能解决问题，可是世人解决问题的前提条件。
沈约异常清醒。
他没有忘记，此时此刻的汴京，甚至中原，都是天柱山那批人的试验场！
换句话说，如今的汴京，应该就在那些人的掌控中。
要掌控，监视是前提条件。
天柱山那些人在观察着世人。
太多迹象表明，那些人虽然没有径直插手历史，可悄然的改变着某些事情——比如说，林灵素遇到了萧楚或者都子俊，萧楚收留了萧别离，进献了《清明上河图》。
还有琴画书棋……
可实验过程中、最终的结局是天柱山那些人分崩离析，只剩下萧楚和都子俊两人。
这些人如今还在，那就一定是之后出了大问题，导致死伤殆尽。
沈约认定对方存在问题，他要解决这个问题，他没有忘记，他是因为空间还原点到达的这里。
一个计算机系统做个还原点，是知道以后会出问题、甚至崩溃，这才提前做个准备。
琴丝是不是早就看出实验有问题，而所谓的因缘石、空间还原点，就是琴丝做的补救？
仍旧没人回答。
那个老科学家，和那个领导人物都是神色严肃的看着屏幕中的沈约，皱眉思索。她们显然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沈约微有变色。
他看到的是规则下的僵硬和冷酷。
那个领导人物突然向众人说了几句话，不过并没有传到沈约的耳中，可沈约看到那人的口型和神色，却猜到那人在说什么。
——这人是谁？他怎么会联系到我们？又如何知道我们的计划？
沈约内心微沉，他记得这些人遭受着超体变异的追杀，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活着。
“我不是……”
沈约想说自己不是超体变异，可知道此刻说出这件事反倒会引发极多的缘攀！
真相只有一个，可事实却是对方认定的。
只要对方那个领袖认定的事情，就很难更改。这就和一个头脑处于痴迷状态的人，无法解脱仿佛。
对方如果认定他是超体变异，那引发的麻烦不是一点半点。
“我请求和萧楚对话。”沈约凝声道。
赵巧云露出惊惧之意。
空荡的莲花池前，沈约对着空气在说话……
这般场面在外人看来，有着难言的迷离和诡异。沈约说不信鬼，也说服她赵巧云不信鬼，那沈约在和谁交流？
无形无色。
那不是鬼，又是什么？
好在她牢记沈约的吩咐，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声。
——萧楚，他是谁？
沈约听不到那领袖的声音，却辨认着他的口型，同时辅助肢体语言技巧对白衣人间的交流进行分析。
萧楚微有惘然，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他怎么会叫出你的名字？
那个领袖很是严厉的质问。
沈约皱了下眉头，他听过萧楚对这些人的描述，知道这些人是幸存的人类——这些人在超体变异要消灭所有人类时、采用分时投射到达的此间。
有人类就有阶层，看起来萧楚这些人也不例外。
而且很显然，萧楚在天柱山那批人中，地位是中层偏上，因为还有很多白衣人在忙忙碌碌的操纵仪器。
他沈约此举算是入侵，那些人极为担忧，自然要找寻防守的漏洞所在。
操作仪器那些人是技术人员，萧楚若非中层管理，也不会和那些白衣人一起面对屏幕。
决策层才有这种闲暇，底层员工只有卖命奔波的份儿。
根据萧楚所站的位置，可知道他的地位在几人之下。
沈约迅疾的分析，随即道：“我和如今的萧楚，并不认识。”
那个不怒自威的人冷哼一声，当然不信沈约所言。
可沈约说的是实话，因为从时间轴计算，萧楚根本不知道他这个人物。
见众人不信，沈约又道，“我只知道你们之中，有人叫做萧楚。你们如果不想派出萧楚，也可以派出任何人和我会话。”
他不能总是这般交流，他希望更多的接触对方，然后分析出更多的内情。
话音落，沈约蓦地色变，因为他“看到”那个领袖喝道，“切断联系，这只怕是超体变异的诡计！”
沈约再“看不到”那些人的影像。
莲花池的池水倏然暴涨，水流激荡到空中幻化成虎，呼啸着向沈约扑至。
赵巧云差点瘫倒在地。
她虽有认知，可毕竟是个少女，在这般诡异的环境下，眼见沈约行事诡异，她心理承受能力已到达极点，如今看到空中水虎狰狞咆哮冲来，如何能够不惊？
沈约皱下眉头，双手一圈，低喝道，“散。”
尘归尘、土归土。
水虎之成，在于天柱山那些人对物质的奇特运用，可他沈约在精神的打磨上更胜一筹，“散”字出，脑海中已闪过水虎瓦解的景象。
空中波纹再度荡漾。
水虎撞在波纹上，本预期有惊天的巨响，可下一刻的功夫，水虎散化成雾，归于池塘。
屏幕定格在水虎消散的一幕上。
众白衣人盯着眼前的情形，都有警觉之意。
片刻后，那不怒自威的领袖喝道，“萧楚，议会需要你做出解释！”
说话间，那领袖坐了下来，屁股下自动出现个凳子，同时有两端圆形的长条桌子在空间闪亮延展出现，有十二人依次出现在长桌两侧。
那领袖坐在长条桌案的一端，萧楚正立在另外一端。
萧楚略显惘然的样子，“成议员，我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成议员的脸色森然，“你觉得这是个合理的解释吗？”
萧楚问心无愧道，“这解释虽不能解决问题，可却是我眼下能做出的最好解释！”
1606节 生态AI
无法解释，可问心无愧的说出事实，本来就是最好的解释。
可世人又有几个能认为这是好解释？
很多人只承认他们认定的解释。
成议员虽然是拥有高科技的人类，意识形态却和世人没有太多区别，冷冷道，“萧楚，你是媒介。”
萧楚“嗯”了声。
成议员随即道，“因为超体变异极为狡诈，我等的行事务求谨慎稳妥，因此和这个世界接触的媒介，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
如果沈约在场，一定明白媒介就和使者类似，是负责交流工作的。
有些名词，数千年一个意思，人类却会用数千个词语来定义。
成议员又道，“你萧楚成为媒介，意味着我等对你的信任。”
萧楚皱了下眉头。
一旁有人轻声道，“成议员，我觉得这件事很是奇特，需要我们详细的调查，再得到结论。”
说话的竟然是个女子。
议员会议桌案旁，唯一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并不靓丽，衣着朴素，初看有些刻板的模样。
但能在议员会议中发话的女子，岂是等闲人物？
成议员看向那女子，沉声道：“琴丝，你觉得我说错了？”
琴丝笑笑，“成议员没错，不意味着萧博士就错了，这不是二选一的问题。”
都说世界一直在进步，可随着科技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反倒只有两条路可走。
我走的，我不走的！
就是这般排斥的撕裂二元，导致世间的问题越来越多。
长桌旁的其余人都是微微点头，显然赞同琴丝的结论，能成为幸存的人类，有的是靠灭绝人性，有的是靠他们独到的见解和应对。
成议员沉默片刻，“那你的意思是？”
琴丝沉吟道，“根据金盾系统的反馈，沈约不是通过系统漏洞侵入的。”
“那他用的是什么手段？”成议员担忧道。
一旁的众人，亦是神色慎重。这些年来，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他是激活了生态ai。”
琴丝缓缓道，“生态ai感受到他的呼唤，这才将他接入了我们的系统。”
成议员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周遭众人也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琴丝沉声道，“我想在场的诸位都清楚，生态ai的作用。”
萧楚说了句，“那是监视生态变化的智能系统。”
“也是我们对抗超体变异的一个希望！”
琴丝强调道，“根据我们的研究报告，超体变异有知觉、无感情；有反应，无理性；能生存，却强烈排斥异类。”
众人都露出戚戚然的表情。
“因此我们一致认为，情感才是超体变异的克星。”
琴丝看向众人道，“五龙的研究，是我们应对超体变异的一个方向。而生态ai更是打破人类情感藩篱做的一个突破，史密斯先生的科研团队，对生态ai的表现寄予了厚望。”
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缓缓点头，“如果这个沈约是激发生态ai链接的我们，那他应是修行者。”
琴丝也点头道，“史密斯先生说的没错，根据科学研究理论，修行者的稳定态，和生态ai有很好的共鸣作用。”
一旁有人冷哼一声，“我们研究只能说明修行者和生态ai有共鸣，无法证明旁人无法和生态ai有反应，更没有结论说明，生态ai可以战胜超体变异。”
长桌旁的人又有半数点头。
他们都有着科研精神，那就需要包容一切可能。
琴丝点头道，“都教授说的没错，眼下有太多可能。根据数据分析，这个沈约所穿着的衣裳并非宋朝服饰，而是高科技产品。”
众人皱眉。
那个都教授淡淡道，“这人和我们一样，都是穿越来的！”
众人凛然。
成议员冷然道，“和超体变异有关吗？”他最关心的还是超体变异。
琴丝摇摇头，“根据数据分析，他衣裳的材质是公元2050年左近的一款冷僻战甲，可因为元宇宙的需求，人机合体迅猛发展起来，战甲并没有成为人类的主流设备。是以这款设计早进入故纸堆，始终没有得到扩展。”
成议员喃喃道，“超体变异均拥有恐怖的身体机能，自然不会使用这种战甲？”
很强大机体，自然不屑外在的保护。
琴丝点头，“不错，因此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沈约是个修行者，拥有公元2050年的一款过时战甲……”
“可据我所知……”萧楚终道，“那时候，时空穿越技术还是处于萌芽。那时候人类虽然有了四维立面的设计雏形，可事实上，公元2200年，我们世界时空穿越技术才有了真正的开端，我们实现真正的时空穿越，也没有数十年。”
一旁有人问道，“你要说明什么？”
琴丝缓缓道，“萧博士的意思恐怕是……他觉得这个沈约可能和我们同年代……不然他本来无法实现这个穿越，也不太可能说出萧博士的名字。”
说到这里，琴丝若有所思，显然还想说什么，但终究忍住。
成议员又紧张了起来，“那他就有可能和超体变异有关？”
琴丝微蹙眉头，暗想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的言论，“沈约不太可能和超体变异有关，如果这样，他不太可能激活生态ai。”
都教授一旁道，“我们无法证明，超体变异不能激活生态ai！根据史密斯先生所言，生态ai还处于懵懂时期，虽然潜力无限，可仍旧在自动繁衍，我们和生态ai，仍旧有很大的隔阂，生态ai不听命于我们，这是个潜在的危险。”
成议员和几人点头。
史密斯先生略有些激动，“我不太同意都教授的说法，人自诩为万物之灵，希望将任何变化都要掌控其中，这恰恰是我们人类走向毁灭的根源。我们发现了这个问题，这才提出生态ai的概念，希望可以打破人类独裁的局面。”
有人点头，有人沉默。
史密斯先生继续道，“我们已经进行了投票表决，裁定要允许生态ai的自由发展来探寻天道的秘密，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能命令它。”
都教授摊摊手，“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放任这个沈约的存在？他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个威胁。”
琴丝纠正道，“对我们来说，或许也是个机会，他既然能和生态ai进行共鸣，我们为什么不邀请他和生态ai进行进一步的交流呢？”
萧楚和史密斯先生都是激动的点头。
成议员却道，“我认为，这是需要民主表决的事情！”
1607节 神仙告之
什么是民主？
是一人一票？还是权力层来决定民意走向？
人类的历史上，始终没有定论，亦难看出高下。
望见水虎的消散，沈约不知道成议员他们在民主的讨论怎么对付他，却知道这不是个欢迎的迹象。
扭头看向惊魂未定的赵巧云，沈约低声道，“好了，我们可以回转看看你娘亲了。”
他此举算是抛砖引玉，看到天柱山那批人的大概后，内心并不乐观。
那里所有的人，看起来并不像齐心一致的样子。
心不齐，山不移。
天柱山那批人的毁灭，并非没有原因的。
人类总是幻想着外星人、小行星来灭绝自己，却忘记了最可能灭绝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不然古语也不会说什么“自作孽不可活”的警世名言。
内心微有忧虑，沈约却未对巧云多说什么，巧云满心困惑，终究还是压住，等到回转乔才人安睡的地方，乔才人仍旧没有醒来。
近天明时，乔才人才微微叹息声，睁开了眼睛。
巧云立即扑到娘亲的床边，惊喜道，“娘，你怎么样？”
乔才人见是女儿，没有再露出疯狂之意，只是道，“巧云，为娘……怎么了？”
她隐约记得出了事情，可对发生的一切，显然并不算了然。
巧云忙道，“娘，你就是迷糊了。”
乔才人缓缓坐起，四下看了眼，见到沈约，微怔了片刻，神色似有异样，“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约笑笑，可内心却有些警觉。
警惕往往萌发在细节中。
按照常理，乔才人应该问问他是谁的，再问他如何会在这里，可看乔才人的表情，对他沈约的存在很吃惊，却像认识他的模样。
巧云解释道，“他是沈公子，是给娘亲治病的。”
乔才人凝望着沈约，半晌才道，“他就是巧云你要嫁的沈公子？”
巧云有些脸红，难以否认，可也不能承认。
乔才人似有些惊疑不定，向沈约招手道，“沈公子，你过来让妾身看看。”
沈约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走近。
乔才人打量了沈约许久，这才露出微笑道，“沈公子着实一表人才，若娶了巧云，实在是巧云的幸事。”
巧云垂下头来，脸颊发红。
沈约内心却凛。
帝姬嫁人，都属于下嫁的性质，哪怕乔才人在宫中的地位不高，可帝姬终究是天子女儿，任凭哪人都不敢怠慢。
乔才人这般说，固然是性格和蔼，可这其中，似乎有什么隐情。
似乎还想说什么，乔才人终于还是道，“为娘有些饿了。”
宫人早准备了早饭，巧云立即道，“娘，我去给你把早饭端来。”
乔才人止住道，“娘想走动下，和你、还有沈公子一起用饭。”
巧云犹豫下，看到娘亲殷切的目光，还是照做。
早饭上桌，绝对要比现代大多的早餐要丰盛许多。
乔才人看着桌上的一碗馄饨，半晌才道：“这十味馄饨，娘只有在当年见到圣上的那几天，才有幸尝过。娘这一辈子，都没有忘记这味道。”说着拿起汤匙，眼泪却落了下来。
沈约从这简单的一句话中，就品尝到太多的世间百态。
十味馄饨，虽然不知道哪十味，可顾名思义，做起来工序复杂，不但寻常百姓无法享用，哪怕在皇宫内，吃到的妃嫔也在少数。
乔才人只有被赵佶临幸时，才吃过这般奢华的早餐。
忽忽多年，重新品尝到十味馄饨，乔才人为何只是感慨，却没有询问原因何在？
在宫中，对你的坏可以显而易见，为什么对你好，也是清楚明白。
巧云望着面前的馄饨，却是无心下咽，只是道，“娘，你喜欢吃，就多吃点。不够，我这里还有。”
乔才人笑笑，“你这丫头，在家里，如何只顾得娘，却不照顾沈公子？以后你是沈家的人……”
“娘！”巧云终于叫了声。
乔才人似才看出女儿的异样，略有诧异，调弄着碗中的馄饨，暂时停止了一家人的话题，半晌才道，“妾身还不知道沈公子是哪里人士？”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准备将女儿嫁出去？丝毫没有不情愿的意思？
沈约看着乔才人看似正常的反应，却知道绝不正常，半晌才道，“乔才人，在下有事请教。”
乔才人微有异样，“沈公子要问什么？”
沈约想着乔才人身体内的纳米机器人，终于道，“你是不是……和某些神秘人，有过约定？”
哪怕萧楚混乱的时候，做实验也是规规矩矩的，这时候天柱山的众人，还有着科学家的严谨和人性，寻求实验人员参与，应该还没有强迫。
就和九州之王与唐清凤定下契约般……
真正高傲、有自尊的人，如何会用强迫的手段？
看似公平的交易是还讲求脸面之人不损伤高傲的一种方法。
乔才人微有慌乱之意，“沈公子……”
沈约盯着乔才人，凝声道，“请乔才人实言相告！”他少有的露出严肃表情。
巧云一旁看到娘亲的脸色，觉得沈约绝非无的放矢，不由道，“娘，你会和谁有什么约定？”
乔才人见沈约很是严峻的模样，吃吃道，“沈公子，你和他们不是一路的吗？”
沈约脑海中再度闪过那些白衣人。
“他们昨晚对乔才人说了什么？”沈约试探道。
乔才人很是惊奇，“沈公子知道他们昨晚的托梦？”
沈约缓缓点头，“我知道。”
只凭乔才人简单的几句话，他其实已推测出天柱山那些人的举动。
对于抛砖引玉的沈约，天柱山那些人肯定不会视而不见，而是要对他沈约做个详尽的调查，想出应对的方法。
沈约就等那些人调查，进而获取更多的真相。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天柱山那些人所在地虽然不是虎穴，可那些人行踪难定，根本不给他照面的机会。
不过半夜，那些人却已出手，他们利用的人，就是乔才人。
这就是乔才人对他沈约并不陌生，甚至有些亲近的原因。
乔才人见沈约极为肯定的样子，终于道，“妾身不知道沈公子为何这般严肃？神仙没有说你的坏话。”
神仙？
赵巧云满是诧异，不由道，“娘，你究竟在说什么？”
乔才人幽幽一叹，“娘亲昨晚睡了个好梦，梦中见到了那个神仙，那个神仙告诉娘亲，月老暗中牵线，早注定了巧云你和沈公子的姻缘，让为娘莫要拦阻，只要……”
看着巧云，乔才人缓缓握住女儿的手，“神仙说，只要巧云嫁给沈公子，定当贵不可言，享尽人间富贵。”
1608节 只是个选择
长生是处于财富、权利顶尖人群的梦想；人间富贵，是没有得到富贵之人的目标。
世人总希望得到得不到的东西。
乔才人说出神仙梦，坚信不移的模样。
沈约眼皮微跳，他从乔才人的几句话中，听到几个关键字眼——那个神仙，神仙托梦，人间富贵……
乔才人显然不止一次见过神仙了，这才对神仙有所指定。
神仙托梦，自然是脑电波刺激。
神仙许以乔才人人间富贵，那就是用**吸引。
很多人都觉得梦到神仙和佛祖，就是得到神仙的指点或者说是证道了，其实大错特错。
佛祖早就清楚的告诉你——若以色见我，是人行邪道。
为何还会有人妄想见到佛祖现于眼前？
无它，痴迷贪婪而已。
释迦正遍知，自然知晓世人的劣根，亦知道世人激发彼此**的方法，清晰告诉你，当你看到佛祖在前呼唤你的时候，那不是觉悟到心性的真谛，而是陷入虚幻的误区！
以此推之，你能见到的上帝，多半也不是上帝！
天柱山那些人不是神佛，也是世人，通晓世人的**，这才用**来引诱乔才人完成这个姻缘！
这不是正道手法。
天柱山的那些人，在用这个姻缘来找寻他沈约的弱点。
沈约刹那晴晴郎朗，乔才人还是沉湎在未来的幸福中，握着女儿的手，“巧云，娘这一辈子，其实不想太多的荣华富贵，只想你嫁个好郎君。”
幽幽一叹，乔才人又道，“年纪大了，想得多了，也想得开了。”转头望向沈约，乔才人缓缓道，“多年前，妾身人在深宫，始终不得宠幸，受尽了宫中的冷言冷语。”
沈约明白了乔才人的未尽之意。
忍辱就想荣耀，乔才人也年轻过，自然不甘总是受辱。
她的怨念，被天柱山的那批人捕获到……然后天柱山的人就和她订下契约。
沈约看向了桌案旁的笔墨。
巧云见状，立即道，“沈公子又想绘画吗？”
她着实心思灵巧，对沈约的某些举动很有预判，见沈约点头，巧云立即道，“巧云给公子研墨。”
说着奔到砚台旁磨墨。
乔才人见状，露出满意的微笑，轻声道，“巧云这孩子，其实没什么公主的架子，心地又好。”
见女儿又要跺脚，乔才人忙道，“不是因为是妾身的女儿，妾身才这般夸赞，实则是事实如此。”
沈约微笑道，“她性格温柔聪慧，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巧云研墨的手微停，脸上红云涌现。
沈约随即到道，“在乔才人落寞的时候，有人托梦于你？”
“是神仙！”
乔才人强调道，她似乎想借神仙来敲定姻缘，暗想神仙说的，谁都得听啊，“那神仙托梦问我，是否想实现什么愿望。”
沈约默然。
乔才人却激动道，“头两次，妾身还以为自己发颠，可当那神仙第三次找到妾身的时候，妾身终于意识到是神仙显灵。”
沈约“嗯”了声，却没有纠正乔才人。
佛渡有缘人。
真正的点醒，是在等对方能开悟的时刻，不然多说何用？
“于是妾身就许愿说……要有个天子的孩子。”乔才人略有感慨道，“妾身所想……”她略有尴尬之意。
这是隐秘的事情，当着一个陌生男子说出，她终究有些不自然。可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她知道一点，要取得诚信之人的信任，自身就要说实话。
沈约只是道，“人之常情而已。”
在宫中，怀有龙种，只怕是后宫大多数女人的希望——不仅要做个母亲，还希望借助子女过得好一些，这种想法无可厚非。
乔才人有些宽慰，“沈公子善解人意。若是……”见女儿瞪过来，乔才人回到正题，“神仙说没有问题，可这世上有因有果，要想得到什么，必须付出什么才对。”
沈约心中微凛。
乔才人缓缓道，“妾身觉得神仙所言很有道理，就说……就说……”她说到这里有些犹豫。
巧云不由道，“娘亲，难道你的病，就是交换的条件？”
乔才人半晌沉默，“或许是吧。”
或许是什么意思？巧云困惑不解。
乔才人喃喃道，“妾身本来的意思是——若得龙种，哪怕减寿也是心甘情愿。”
巧云吃惊道，“娘，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沈约只是叹口气。
乔才人看向沈约，缓缓道，“虽和沈公子是初见，可妾身却早看出，沈公子是通晓人情的善良人。”
宫中就是个染缸。
久在染缸中，如何看不出人情似纸、世情如霜？
“沈公子自然明白妾身的……煎熬。”
乔才人喃喃道，“那种默默无闻的死去，烂在宫中的情形，让妾身不寒而栗。哪怕只是闪耀一下，一下就好，那也给这一生，一个可供回忆的念想。”
她说到这里，眼中有泪。
巧云不由心酸。
沈约凝望着乔才人，终于道：“你没做错什么。”
这只是个选择，没什么对错。
人终究有应有选择的权利。
乔才人轻吁一口气，“多谢公子体谅。妾身宁愿减寿，那神仙却道，不用如此，只需要妾身去莲花池……喝下一口莲花池的水，承受那口水带来的好坏就可。”
巧云勃然变色，“娘，那莲花池很邪门的。”
乔才人淡然道，“那时候莲花池并不邪门，可哪怕真的邪门，有时候畏惧也敌不过那无尽的煎熬。”
沈约明白乔才人体内为何会有纳米机器人了，那肯定是莲花池水的缘故！
当初在沙漠永劫城的时候，很多人不就是因为喝了池中水，这才不得不参加到实验中。
“那时候妾身甚至想……这池水哪怕是有毒的，毒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乔才人回忆往昔，仍带着决绝，“于是妾身就去了莲花池，喝了几口水，却没有什么异状……”
微有些神奇的感觉，乔才人道，“天子见到了在莲花池旁的我……之后，就有了巧云。”
说罢幽幽一叹，乔才人喃喃道，“一切，如同梦一样。也或许……人生，终究不过是梦一场……”
清晨，微凉。
有雾气，梦幻泡影般的景象。
1609节 同病相怜
人生顺行的时候，你或许觉得命运是个迷宫、难以揣摩，但你在人生终点回望的时候，却发现你的人生是条固定的线。
虽然某些人会有开叉的地方，但命运却不会有开叉的。
科学家因此有个假设，一切都不过遵循着某种设定的规律运行而已。而我们人类，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组成。就如机器中的一个螺丝钉，到达使用期间，就做报废处理，不管你是核弹上的螺丝钉，还是马桶盖上的螺丝钉。
本质，没什么区别。
乔才人回忆旧事，如同梦呓般。
对她来说，人生其实就是和梦仿佛——无尽的等待，等待天子的宠幸，等待女儿的降生，等待女儿嫁给如意郎君，等待人生的终结……
沈约看着乔才人，眼中有了怜悯，他知道乔才人无非是个甘于命运的女人。
“有了巧云后，妾身就从宫女变成了才人。”
乔才人涩然的笑笑，“然后十数年来，一直是个才人。”
沈约明白这其中的酸楚。
十数年仍旧是个才人，也就是说——赵佶对乔才人再没了兴趣，若非还有个女儿，乔才人说不定就和个死人般。
比起以往，不过多个女儿，多个才人的封号。仍旧遭受着白眼，仍旧吃不到喜欢吃的十味馄饨。
这和现代的那些中产阶级很像，看似远离了贫困，仍旧不被权贵正眼相待，融入不到权贵的核心。
“那你何时开始发病的？”沈约问的是关键的问题，和天柱山那些人的实验有关。
沈约其实有几个猜测——一个是，天柱山那些人知晓历史，不过是通过历史注定发生的时候，诱导乔才人参与实验。另外一种可能是，天柱山那些人不但影响了乔才人，还影响了赵佶。
不然赵佶如何会正巧跑到莲花池旁撞到乔才人，发生了一夜情？
不过无论是哪个猜测，都有让沈约困惑的地方，天柱山那些人需要乔才人做什么？
他们让乔才人服下纳米机器人，当然不是让乔才人痛苦的。
那是些科学家，不是虐待狂。
乔才人闻言微有迷惘，“公子觉得那池水有问题？”
沈约如实道：“我的确这么觉得。”
乔才人摇头道，“那公子只怕想错了。妾身喝了莲花池水，非但没有问题，还很顺利的生下了巧云。之后的几年，带着巧云，是妾身最快乐的时光。这世上，没有什么毒药，会那久没有发作吧？”
沈约暗想，没有那种毒药，但纳米机器人什么时候发动，还是看天柱山那批人意愿的。
乔才人一厢情愿道，“可妾身慢慢又忧郁起来。”
“因为天子再没有见你？”沈约回了句。
乔才人沉默下来，半晌才道，“在公子眼中，妾身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
沈约笑笑，“富贵荣华的吸引力，本来就很难抗拒。”
这是他的一贯态度，承认吸引，却能选择规避。
乔才人幽然道，“以前的日子，妾身或许会幻想能在宫中显贵，妾身自然成不了皇后贵妃，可哪怕做个三等的婕抒也是好的。”
你在五等才人的时候，自然不敢奢望皇后、贵妃的位置，可你到了三等的位置，说不定会觊觎更上等的地位。
人不都是这样？
沈约虽明白人性，却并没多说什么。有的时候，哪怕豪富都会说自己不爱钱呢，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一个小人物留下点儿自己的尊严？
“可自从巧云出生后，妾身的目标就改了。”
乔才人诚恳道，“妾身只想着能让巧云过上好日子，就已心满意足。”
巧云仍在研墨，泪水却滴落在砚台上。
“可并非你想过好日子，就能过得到的。”乔才人喃喃道，“天子宠爱的女人一个接一个，每个女人都将别的女人视为大敌，想方设法的将有威胁的人从天子身边赶走。”
随即想到什么，乔才人道，“妾身不是说皇后。皇后，是妾身敬重的女人。”
沈约站了起来。
乔才人略有失落道，“公子要走了吗？”
沈约摇摇头，“我要画个人像。”
他向巧云要过笔，见巧云铺开宣纸，蘸墨开始描绘起来。
乔才人见状微吁一口气，显然是听神仙吩咐，认定了沈约，见沈约不走，那就是好事。
不过见沈约能绘画，而且握笔显然是极为娴熟，乔才人不由道，“沈公子原来还会绘画，那是极好的事情，天子最是喜欢书画好的人。”
转瞬有些怅然，乔才人又道，“妾身并不聪敏，对书画没有天赋。”
她显然是以不能用书画引发赵佶的注意为憾，继续道，“妾身想让巧云过的好些，可那些妃嫔却嫉妒妾身有个女儿，只怕巧云获得天子的喜欢，进而让妾身受宠，因此女人间的恩怨，连累到孩子。”
沈约“嗯”了声，暗想这女人积郁太久，如果能吐露心扉，未尝不是件好事。既然如此，他就任由乔才人说下去。
遇到人就吐露心声，不是因为坦率，更是因为寂寞。
乔才人难得这般和人聊天，精神振作道：“妾身不想让巧云吃苦，然后找机会，将巧云送到皇后那里。得皇后照顾，巧云的情况才好转些。”
沈约突然道，“那吕才人呢？她也从你这里，听到莲花池的传说？”
乔才人怔了下，略有畏惧道：“公子如何知道？”
这更像个秘密！
沈约画笔不停，已经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不答反问道：“吕才人不甘寂寞，也喝了莲花池水，是以才怀有身孕？生下了赛月姐妹？”
乔才人脸色改变，忍不住道，“吕才人答应不和别人说的。”她这么说，显然是觉得吕才人泄漏了这个秘密。
沈约眉头微扬，“你是怕吕才人说出这件秘事，让旁人觉得你用法术迷惑了天子，这才一直守在吕才人的身边？”
乔才人脸色苍白，身躯晃了晃，扶着桌案缓缓向地上倒去。
赵巧云惊叫声中向娘亲的方向扑了过去。
乔才人不等倒地，身下已经多了个椅子，正好托住了她。
巧云怔了下，根本不知道椅子何来。
沈约将椅子踢到乔才人身下，随即拿着墨汁未干的人物画像举到乔才人眼前，“你说的神仙，是不是画中这人？”
画中一人，肤色白净，颇有些斯文败类的模样。
乔才人见到画中人，脸色又变。
她得神仙托梦多次，却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会有人画出了神仙的模样。
1610节 害人之心从未有
历来的神仙都是仙风道骨的样子。
沈约画的那个神仙看起来却像个现代人，他皮肤白皙，甚至戴着个金丝眼镜，现代人若是看到这幅画像，推测这人是个学者也是可能的。
乔才人看到那神仙画像，表情说明了一切。
沈约不认识画中那人，但他想到那人多半就是都子俊了——第二批到达此间的未来人士。
在莲花池旁和萧楚等人以奇特的方式见面，沈约当然不会错过观察天柱山那些人的机会。
时间不多，但足够他将所有见到的人映入脑海。
萧楚，那个领导人物，白头发的科学家都让他记忆深刻，他同时还留意到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很平静。
在他沈约和众人交谈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震惊他沈约的突然出现，可那女人只像在沉思着什么。
他少见那种冷静且从容的女人，感觉那多半就是琴丝。
经历了百余年的沧桑，才能养成那般冷静睿智的女人。
他随即注意到琴丝旁边的一个男人。
那就是他画出的这个男人。
那人很斯文，他沈约绝对没见过，可他偏偏觉得那人很眼熟！
于是他开始运用超级大脑回忆、比对，很快的就发现，他的确见过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应该就是酆都判官！
一个白的如玉，一个黑的如墨，一个戴着眼镜似有近视的眼睛，一个绿眼精光四射……
看起来是完全截然相反的两个人，轮廓也有很大的差别，但举止却很相近！
一个人的外形或许会改，但气质却很难改变。
就是因为那相似的举止，让沈约意识到重要的一点——酆都判官就是都子俊！
都子俊始终注视着宫中的变故。
想通这点，很多事情在沈约脑海中豁然开朗。
天柱山这些人实验失败了，失败的关键似乎就是都子俊。
琴丝最后关头，帮助萧楚踢走了都子俊，都子俊不知为何成为了酆都判官，但他还是竭力的想要回转到罗卜实验室。
都子俊没了许可证，也无法返回曾经的实验室。
可都子俊算准他沈约会帮他找到实验室，也知道赛月姐妹的事情，利用凌初月回转实验室，是在长江上、伏击吴均时就有了打算。
鬼弓拦截吴均，都子俊却抓住了凌初月。
一念及此，哪怕沈约都骇然都子俊的心机和深沉。
最少他沈约在擒住酆都判官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到那人身上有未来科技的信息，虽然酆都判官的确有未来的工具，可他的表现实在和古代人很像。
都子俊是会乔装，还是另有缘由？
但数年前的宫中闹鬼，似乎也有了解释。
——一切真如张天师所言，宫中多人都现异状，有狂躁的、有烦乱的，哪怕我娘亲，也开始忧虑起来。
赵巧云曾经说过的话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时候的他感觉想到了什么关键，却始终无法将其清晰的展现。
都子俊、萧楚、琴丝、分批投射，还有五龙……
都子俊是个精神师，擅长用五龙加强别人的五情……
五情为喜、怒、忧、思、惊……
而忧、思化悲，忧、惊成恐。
都子俊在用五龙影响着汴京中的世人，这才会产生那多精神失常的人！
微微吁了一口气，沈约看着眼前惊魂未定的乔才人，再次发问，“给你托梦的人，一直就是这画中人？”
乔才人抓住女儿，挣扎站起，却又向沈约跪了下去。
“娘！”赵巧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死死的拉住母亲。
沈约皱眉道，“你何必如此？”
乔才人惶恐道，“沈公子，妾身真的不想害人，也没有用妖术蛊惑天子，请你相信我。”她还是要跪下。
沈约终道，“我信你，不会向旁人提及此事的。”
乔才人如同要虚脱的样子。
沈约知道乔才人为何这么惊惧的，在后宫，有自尊的女人不屑去争，靠才情内在取胜，取之不得，却也安于一切。
可这种女人实在少之又少。
大多女人都是五蕴遮掩、三毒作祟，为求后宫的权势，和男人没什么两样。
男人争夺权利多是使用血腥的手段，女人没有男人的这种先天“优势”，很多后宫女人于是陷入邪门歪道，希望用厌胜之流击败对手。
很愚蠢的行为，可数千年来，重复这种愚蠢行径的人，绝不在少数。
厌胜就是诅咒。
若诅咒真的有效，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活人了。大伙天天画个圈圈诅咒你，说不定还能省却刀兵之苦。
而宫中的皇帝对这种行径绝对是深恶痛绝，当年汉武帝就是因为宠臣借厌胜一事栽赃太子，却不能明辨，而逼死妻儿。
愚昧的行径，反映着更丑陋的人性。
吕才人一事上，乔才人表现的姐妹情深，可沈约稍加试探，乔才人就惊慌失措，显然内心有鬼。
而且乔才人肯定也认为，这件事绝对有问题，甚至会葬送她的一切，这才要向沈约下跪求情。
“你为什么会向吕才人提及莲花池一事？”沈约问道。
乔才人向外看了眼，压低了声音，“沈公子，妾身也是无可奈何，但妾身对天发誓，绝对没有陷害别人的心思。”
沈约暗想，要害人也要有点儿本事，你这样子，想害人很难。
乔才人继续道，“巧云总是受人欺负，妾身心中委屈，于是每晚入睡前都是虔诚祈祷，希望神仙再给予帮手。可奇怪的是……神仙始终没有出现。”
沈约立即想到——都子俊的实验，暂停了一段时间？
为什么？
旁人哪怕知情，也很难想到原因，沈约却立即想到张天师驱鬼的事情。
在萧楚所处的实验室内，他没看到张天师。
沈约感觉张天师不像是天柱山那批人中的一个。
那张天师如何能驱鬼？他驱鬼后，都子俊就不再影响乔才人，倒像是张天师和都子俊他们达成个协议？
乔才人见沈约沉默不语，战战兢兢道，“直到妾身见到吕才人后，这才突然又梦到了沈公子画的这个神仙。”说着向那张人像指了下。
不见沈约回应，感觉沈约对这神仙也不恭敬，似乎比这个神仙的地位要高，乔才人不敢隐瞒道，“这个神仙对我说，我和天子缘尽于此，很难再近一步了。”
1611节 转运
在世俗人的眼中，缘分和命运是差不多的，都是注定的。
乔才人说到“缘尽于此”的时候，很有不甘，但也无奈道，“妾身听到，不由哀求神仙，说妾身不求再进一步，只求巧云能有个好命，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巧云一旁神情复杂。
从沈约的追问中，她隐约感觉娘亲的行事并非那么光明磊落，让她内心极为不安，但娘亲所为，多是为了她，她又能多说什么？
乔才人不安之意更浓，“可神仙说，只怕巧云的命也不会好的。她命中注定很是波折。”
沈约心道，靖康之难，除赵构外，赵佶的一帮子女好像结局都不算好，都子俊倒也没有说错。
可说的对错是一回事，利用这些事情诱导旁人去做事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都子俊，绝不是善意！
赵巧云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和沈约相处不过大半天的功夫，可她却发现沈约的奇特。
沈约的沉稳，非大智慧难以拥有。
若是嫁给这种人，应当是幸福的吧，可神仙说她命中注定波折，是不是说——她和沈约始终有缘无份？
一念及此，赵巧云神色黯然。
乔才人却焦虑道，“妾身一听，自然很是担忧，求神仙无论如何，都要帮妾身改变巧云不幸的命运。”
赵巧云忍不住侧耳倾听。
乔才人接着道，“那神仙很是为难的样子，可终于决定要帮助妾身改变巧云的命运。”
赵巧云微有讶异。
沈约暗想，你乔才人还是很傻很天真的。使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法，多半是骗子。可他也知道，骗子屡屡得手，就是利用太多人的天真、或者贪婪。
“那神仙说……”
乔才人回忆道，“我虽然和天子缘尽于此，却可以利用善心增加自身的福报。”
沈约微有皱眉。
乔才人略有激动道，“当初妾身听到这里，倒很开心，因为妾身只怕要害人才能达成愿望，若是发善心能获得福报，那自然再好不过。”
沈约暗想，太多骗子就是利用这个善和福报，让老实人上当的，结果老实人发现受骗后忿然爆发，更增世上的恶果。
善是没错的。
可惜的是，这世上有太多借善行恶之人。
乔才人如同迷途羔羊般，仍旧对神仙深信不疑，双眼放光道，“那神仙就说，如果我把自身的遭遇，告诉给一个能守口如瓶的姐妹……那姐妹按照妾身曾经所为去做，如果得到天子的宠爱，应该对巧云很有助力。”
赵巧云不由道，“娘，这神仙，好像……有点儿问题。”
她有见识，比娘亲聪明很多，隐约感觉此事大有问题。
乔才人吓了一跳，慌忙道，“巧云，千万不能说神仙的坏话。神仙……神仙……”
沈约说出了乔才人的未尽之意，“神仙听得到？”
乔才人默认，暗想神仙当然听得到。若不是听得到我的祷祝，神仙如何会托梦于我？又对我的心事清楚知晓？
沈约放弃点醒乔才人的念头，皱眉道：“你的好姐妹，似乎只有吕才人了？”
乔才人“嗯”了声，“那时候吕才人连贵人都不是，不过是个寻常的宫女。她很像以前的我，为人沉默寡言，但对我很好，我感觉的到。”
沈约暗道，你可不像沉默寡言的人。
他虽然怀疑乔才人的判断，可知晓了接下来的发展，“吕才人听到你的叙说，也去了莲花池，然后喝了莲花池水，撞见天子，接下来有了身孕？”
乔才人点点头，“就是这样。沈公子真的和神仙一样，猜想无误。”
这有什么难猜？
沈约不以为然，仍旧道，“听闻吕才人临产的时候，你一直守在吕才人的身边？”瞥见乔才人极深的惧意，沈约缓缓道，“吕才人临产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没有诡异，就没有乔才人的这般惊惧。
沈约知微见著，一切却像尽在掌握之中。
乔才人身躯颤抖，咬牙道：“张天师说了，让我不能说出此事。”
沈约怔了下，“为什么？”
乔才人颤声道，“他说我若将见到的一切说出去，只会为我招来祸端。沈公子，你莫要逼我。”
沈约见乔才人很是可怜的模样，终于道，“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乔才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赵巧云亦是流露感激之意。
沈约沉吟道，“吕才人难产逝世，对宫中来说，是个忌讳。”
乔才人连连点头。
沈约缓缓又道，“可你的勇敢守候，也为你带来了一丝转机？或者说，是为巧云带来了转机？”
乔才人立即道，“不错。皇后为了表彰妾身的有情有义，问妾身想要什么奖赏。妾身请求皇后将巧云留在身旁，让巧云服侍皇后。”
说着露出丝欣慰的笑，乔才人喃喃道，“就因为这样，巧云的命运才转变了，才有机会看到了沈先生。妾身也吃到了十味馄饨。如此想来，妾身当年的辛苦，全是值得。神仙……没有骗妾身。”
她显然认定沈约是女儿命中注定的人，不然如何肯这般吐露事情？
沈约听到乔才人的一番话，虽然还困惑张天师、天柱山那批人和赛月母女的关系，却也得到一些结论。
天柱山那批人在拿汴京城做个重要的试验场。
都子俊、萧楚是两个关键的操作员。
天柱山那些人的实验已在运行……
如果天柱山那批人不主动接触沈约，他获取更多消息的途径在乎张继先天师。
张继先是可以见到的，但前提是，他沈约要先见到赵佶。
在上京的时候，赵佶像个可怜虫，可时间倒流，如今的赵佶，并非说见就见的，眼下赵佶究竟有何转变，沈约也很难预测。
就在这时，房门外有了响动，有宫人先敲下房门，轻声道：“沈公子，郑公公请见。”
乔才人虽认定沈约和神仙有关，知道此子绝非等闲，不然她何以如此卑微的和沈约交谈，可听说郑公公请见，还是大惊失色。
郑公公是皇后身边的老人，这些年来，让郑公公请见的人屈指可数。
可如今，郑公公竟对沈约如此礼数？
沈约推开房门，走向庭院中站立的郑公公，郑公公哈腰道，“圣上设宴艮岳，说公子若有闲暇，请前往一见！”
1612节 特权
艮岳初名万岁山，后改名为艮岳、寿岳，寓意多子多寿。
赵佶是个会享受的人，对汴京的旧宫城很不满意，这才扩展宫城扩建了后宫，建立了华福宫。
不过就和有了象牙筷子就需要象牙碗来配套般，赵佶又建立了艮岳玩乐。
艮岳规模壮丽，更在华福宫之上。
艮岳离华福宫并不远，因为天子玩乐，自然不想长途跋涉。
沈约近了艮岳，太阳转向偏南，有明丽的光线洒落，照得远方翠树如洗，眼下绿草似画，更有鸟禽鸣叫，凭添生机勃勃。
等从华阳门入园后，园中林道的宽敞丝毫不逊色于现代化都市的马路，甚至还有过之。
林道两旁，奇石林立不逊桂林山险峰，远处亭台楼阁，绝不差华福宫的规模。
不要说八百年前，哪怕在现代，这种园林也绝对是少之又少，八百年前出现，着实让人感慨建筑群的瑰丽壮阔。
沈约想的却是，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难数的亡魂。
古代和现代不同，这些建筑多是凭人力搭建。
见沈约眺望远方最高山峰的一亭，郑公公介绍道，“沈公子想必初次来京？”
见沈约点头，郑公公微笑道，“艮岳有北南双山，北山叫做万岁山，最高峰上有一介亭。以介亭分东西两岭，凭亭而望，可观山下诸景，万株梅花。等梅花盛开时，着实美不胜收。”
随即叹口气，郑公公道，“可惜眼下非梅花盛开的时候。沈公子若能待到明年春初，可观此美景。”
沈约并不坐轿，郑公公陪着他骑马，乔才人和女儿巧云都坐在轿子中，那轿子极为宽敞，绝非才人身份可以乘坐的，但有郑公公在，乔才人也斗胆上了轿子。
虽在轿中，乔才人却无暇享受，将窗子推开一线，偷听着郑公公和沈约的交谈，闻言补了句，“若沈公子成为驸马都尉，那倒可以经常入宫，陪圣上观赏梅景了。”
她虽得神仙指点，感觉转运眼前，但生平低声下气惯了，终究还是不敢嚣张，同时见郑公公对沈约很有礼数，忍不住试探下沈约在天子心目中的份量。
郑公公一句话让乔才人几乎内心凉透。
“乔才人实在说笑了。”
乔才人脸色发红，忙道：“妾身知错，还请郑公公原谅妾身的口无遮拦。”
郑公公的地位自然不如乔才人，可在天子皇后身边的宫人，哪怕蔡京、梁师成等人亦是不敢怠慢。
她区区一个才人，自然不敢反驳郑公公。
郑公公微笑道，“圣上昨夜的旨意，沈公子眼下就可随意进出宫中，不要说游览艮岳，哪怕是华福宫各处，都是可以随便走动的。”
乔才人惊呆。
哪怕巧云亦是诧异，她因为出身不高，是以比起赵璎珞、赵瑚儿她们，更知道人情世故，是以见沈约是七正之人，皇后悄无声息的示意对沈约的尊敬，这才当机立断的表态愿嫁。
沈约能留在华福宫过夜，这绝对是破天荒的事情！
可沈约要随意走动的时候，巧云还是担心宫人的阻拦，如今听郑公公这么说，那将沈约置于何等地位？
能在华福宫各处随意走动的，自然只有皇帝赵佶一人！
沈约的地位，能和皇帝相提并论？
乔才人震惊许久，这才道：“郑公公说笑了。”
她不信，她也真的不敢相信。
郑公公笑意不减道，“老奴没有说笑，这是圣上的旨意。因为是听到沈公子昨夜去了莲花池，有宫人向圣上禀告……”
赵巧云闻言心中忐忑。
郑公公又道，“皇帝闻言颇为不悦……说这种事情何须禀告于他，沈公子愿意走动，那是最好不过。以后无论谁都不能阻拦沈公子的脚步。”
乔才人听的额头冒汗，暗想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郑公公继续道，“圣上本来准备连夜下旨，被皇后阻拦。圣上才等到清晨时分这才颁布旨意，同时怕有蠢笨的人不认识沈公子，给沈公子制造麻烦，圣上、皇后这才让老奴来带路。”
乔才人这才意识到，他们一路行来，果然是畅通无阻。
郑公公赔笑道，“沈公子可要去介亭观赏美景？圣上说他不急的。”
一句话，又让乔才人母女有些发晕。
天子召见，哪个不紧赶慢赶的前来？赵佶居然有耐心等待沈约？
沈约却感觉到郑公公的试探之意——赵佶迫切想知道他沈约会不会离去，这决定着赵佶接下来的策略？
可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度时空跳跃。
从上京到沙漠，从迷宫到汴京，他都在一种无法控制的情况下穿越。落叶知秋、知微见著，从这两个事件中，他觉得自己还可能在试验场中再度穿越的。
整个中原，变成琴丝那些人的试验场，他迄今仍没有弄懂实验规则。
不过赵佶给足了他沈约面子，沈约自然不会削赵佶的面子，“怎好让皇帝久等，麻烦郑公公带路。”
郑公公暗想，此子不卑不亢，着实是个难猜的角色。
他不知道皇帝、皇后为何对沈约这般重视，可却懂得自己的本分——上面的命令，他照做就好，多嘴就是惹祸。
“圣上眼下就在揽秀轩。”
郑公公轻声道，“圣上说沈公子若有意，大可让老奴带沈公子游览艮岳，可沈公子若要见圣上，就让老奴带公子前往揽秀轩。”
乔才人闻言，内心七上八下。她曾经游历过艮岳，知道艮岳分万岁山和寿山两处主要山岳，其中亭台楼阁难数。
不过赵佶最喜欢会见臣子的地方是龙吟堂，见道人的地方多在八仙馆。
揽秀轩是个不起眼的风景台，赵佶要在这里召见沈约，那规格似乎太小了啊。
沈约只是笑笑，“有劳郑公公。”
郑公公含笑道，“公子客气了。”
他圈马向揽秀轩的方向行去，正行进间，前方有些喧哗，多是未脱稚气的话音。
郑公公见沈约望过去，立即说道，“那是一些王子和宫人在蹴鞠。沈公子可有兴趣？”
说话间，一球凌厉向沈约胸口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