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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警戒全文阅读

作者:墨武     极限警戒txt下载     极限警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88节 魔尊灭世?

    夏虫难以语冰。

    对着夏虫描述对冰的感知,是很难的事情,因此对习惯在条条框框下生存的某些人而言,真正的自由自在反倒是不可想象。

    成议员很有头脑,察觉到水轻梦、沈约之间的异样,却无法理解。

    琴丝一旁道,“这样的交流不是很好吗?”她有种怅然若失的神情。

    成议员摇头道, “但不合理。这个水轻梦无疑是个很厉害,也很聪明的女人。”

    无人否定这点。

    一出现就将超体变异改良一号击退的女子,在如今的宋朝,屈指可数。

    甚至可说,屈指可数都是多算。

    这更像绝无可能的事情!

    这样的一个女人,自然犀利。真正的犀利, 是靠头脑支撑的。

    有头脑的女人,如何会对一个处于敌对的男子这般表现?

    琴丝悠然道,“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成议员、都子俊均问。

    琴丝幽幽道,“这个女人不需要诸多试探,一眼就能看出,沈约和她是一类人。既然是一类人,为何要戒备呢?”

    这就是她感慨的原因所在。

    世人多忘记了如何坦诚相处,但水轻梦一露面见到沈约,就是选择了坦诚。

    这个水轻梦,远有超越世俗的表现!

    成议员哈哈笑起来,“如果按照你这么说,我们和萧楚不是一类人了?”

    沈约认识萧楚,萧楚不认识沈约却无法自辩,被他们暂时禁闭、搜寻记忆,这无疑是戒备的一种表象。

    琴丝未语。

    成议员的神色似有些异样,他终于发现自己开的玩笑,并不好笑。

    沈约对水轻梦的直接却平静视之, “我没听过魔尊降世的传说。”他实话实说。

    这像是他的弱点, 但也是他最锐利的武器。

    身心合一,才是他的决胜法门。

    水轻梦微扬那一抹纤纤细眉,如同梦中白驹过隙的流光。

    “那你想听听吗?”水轻梦征询道。

    天柱山那些人多是不解的表情。

    他们不解为何一个出场就让所有人入梦的女人,没有选择先试探挑战沈约,而是径直征询沈约的意见?

    沈约微笑道,“洗耳恭听。”

    水轻梦点点头,轻声道:“这个世界处于改变之中。”

    这像是废话,沈约真诚的表情却意味着他在认真的思索。

    “每一次改变,都如水面投石般……产生了圈圈涟漪,看似很有规律,但在另外的投石后,涟漪互相碰撞会产生变化,投石是随机的,因此变化是无常的,不可捉摸的。”

    水轻梦问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沈约当然明白,却诧异水轻梦的开篇。

    这是蝴蝶效应的某种描述,也是打破线性历史想法的一种观点,甚至可以说,这是对佛教无常之说一种深刻又浅显的表述。

    说浅显,是因为比喻通俗易懂,说深刻,是因为你若用心去想,就会发现,你真正执着的或许不过是道波纹……

    “你是想说……魔尊降世,是随机投石带来的一种……现象?”沈约谨慎的进行描述。

    天柱山那些人皆是凛然的表情。

    他们以为自己掌握了高科技,很明白水轻梦言语形容的现象,但听到沈约的解释,才发现自己仍旧似懂非懂。

    琴丝缓缓道,“按照水轻梦的意思,我们当然是一块投石?”

    “还有其余的投石?”史密斯教授微有激动道。

    都子俊只是哼了一声,和成议员互望一眼,都有警惕的神情——这个水轻梦到底都知晓什么?

    水轻梦的眸中闪过丝诧异,虽然如水上惊鸿般掠过,却终在水面带来那让人惊艳的影踪。

    “你说的很好,比我想到你要说的内容,更加出色。”

    水轻梦凝目沈约。

    她看起来仍旧如梦中的人物,让人哪怕是面对面相望,也觉得并不真切,但她的一双眼眸,却如不真切中一道永恒的光。

    沈约知道水轻梦一直在分析他,这何尝不是他目前在做的事情。

    自从午夜醒来后,他常常能一眼就看穿面前之人的底细,唯独这一次,他能看到的,只是那道永恒的光。

    心性如光,经过五蕴折射,产生了光怪陆离的世界。

    “根据记载,魔尊降世是要灭世的。”水轻梦再道。

    沈约微有沉吟,“哪里记载的?”

    水轻梦沉寂片刻,这才道,“或许可以说,是一本不可思议的……书……记载的这些事情。”

    天书?

    沈约瞬间想到张继先不久前说的那本天书,暗想你看的莫非也是同一本书吗?但他留意到水轻梦的停顿,暗想水轻梦的意思又像是——她不能肯定那是否是一本书?

    或许那本书超越了世上所有对书的解释,表现的不像是一本书,这才让水轻梦也产生了犹豫?

    见水轻梦没有过多解释,沈约也不追问,无论任何奇书,若是痴迷就为障,哪怕所谓的预知,你若执着,也不过是证道之惑。

    瞬间去除了执着,沈约只是道,“你相信方腊是魔尊,要来灭世的?”

    水轻梦又有一丝讶异,终究柔声道,“我不知。”

    沈约随即道,“但你却在插手。”

    水轻梦回道,“我并没有杀了方腊。”

    天柱山那些人耸然动容。

    “她什么意思?”成议员惊错道,“她是说,她可以击杀我们的改良一号?”

    沈约沉吟片刻,“你是想说,你有意放走了方腊?你不信方腊是魔尊,还是不信方腊会灭世?亦或是,你根本不信书中记载?”

    水轻梦咬了下红唇,似在认真的思索,这给她梦幻般的容颜带来片刻的俏皮。

    “我信我感觉到的事情。”水轻梦的回答很玄,也极为微妙。

    沈约径直道,“你感觉到什么?”

    “我感觉到……方腊心中在流泪。”水轻梦似有些惆怅道。

    沈约默然良久,这才轻叹一口气,“原来如此。”

    阁楼静寂。

    晚风徐徐入,众人沉睡中。

    见沈约不再多问,只是看着倒地的那些人,水轻梦反倒有些奇怪的模样,盯着沈约许久,“你想不想救这些人?”

    “他们因你而梦……”沈约沉吟道。

    水轻梦眸光微亮,“可他们因你而聚。”

    沈约笑笑,“但他们终究如浮萍般,聚聚散散,因缘生死,若不执,又怎聚?”

1689节 随种随解

    阁楼静。

    夜深。

    沈约、水轻梦二人轻声交谈,若不看到遍地倒下的众人,二人间倒像有着难言的幽情。

    成议员却不这么认为,他径直问道,“他们在说什么?密语?”

    他不懂。

    不止是他,天柱山大多人也不懂二人所言的意境,这些人虽然掌握着高科技, 但对情感习惯用数字化分析后,就很难理解数码之外的天空。

    水轻梦微有蹙眉,如梦中的凝眸。

    片刻,她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拂袖,转身不见。

    她是真的不见。

    转身就像变成了空, 转身就如化作了夜。

    夜更浓,空无处不在。

    沈约看着阁楼外, 良久,只有他才知道,水轻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来的如梦,去也如梦。

    有惊呼声此起彼伏,韩世忠最先醒来,跳起的时候惊呼,“红玉!”他还握着梁红玉的手,警觉四望,随即发现站在阁楼内的沈约,略带戒备道,“沈公子?”

    梁红玉随即睁眸,略带茫然的样子。

    再有其余人接二连三的醒来,都是惊惶满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沈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情?”韩世忠终于问道。

    沈约沉吟道, “方腊、崔念奴都离开了。”

    他内心其实也多少有些不解。

    从明面线索分析,水轻梦自然是和崔念奴一路的。

    崔念奴在被揭穿身份后没有选择离去,自然有强援可待,在崔念奴最紧迫的时候,水轻梦出手救下了崔念奴。

    崔念奴当初的表情说明,她认识水轻梦。

    可水轻梦说并没有杀了方腊,她这般说,并非自大,而是自信。

    沈约相信水轻梦在不久前,是可以杀了方腊,水轻梦却放方腊离去,哪怕方腊可能是书中记载的灭世魔尊。

    为什么?

    水轻梦给的解释是她感受到方腊心中在流泪。

    很奇特的解释,可沈约却清楚明白这种解释——表面流泪的人或许是鳄鱼的眼泪,心中流泪的人却是真的伤悲。

    伤悲是人性光辉的一面。

    不然教法也不会将慈、悲合称。

    水轻梦要杀魔尊前,要了解方腊伤悲的起源,而不是要一杀了之。

    这是个极为奇特的女子,特立独行,有自己的主见,正通过水、梦、空在证道……

    证道之境在乎悟,证道之魔源于痴。

    烦劳即菩提此语不虚。

    证道之人面对不解之事,绝不能回避,亦不能一斩了之。

    水轻梦只知道魔尊降世的传说,她需要真正的确定,才会去解决,而不是靠捕风捉影的传说就去动手。

    这就是水轻梦离去的原因,她离开前顺便解开了所有人的痴梦,就如她让所有人入梦一般。

    既然是她种下的因,她就随手解开因缘之果。

    随种随解,这是极高的证悟之境。

    水轻梦相信沈约是明白的,因为沈约了解她。

    你只有了解,才会明白。

    沈约不明白的是——水轻梦这样的一个女子,如何会和崔念奴扯到一起?

    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女人。

    见沈约没有说下去,韩世忠千般疑问——你就看着他们离去?我们如何会晕厥?方腊真的复生了?崔念奴是金人细作会引发什么变故?为何你始终无动于衷的模样?

    但他自知身份,并不再问。

    阁楼中却传来了惊呼。

    “太子……”

    “使相……”

    醒转过来的众人终于发现,有两人还处于昏死中,那正是使相蔡攸和太子赵桓。

    画面定格在沈约平静、众人慌乱的那一幕。

    萧楚走近屏幕前,神色略有疲惫,他没有出声。

    成议员笑着走近萧楚,伸手握来,“萧博士,我相信如果你是我,肯定也要将一切查个清楚。对你的调查不是不信,而是为了稳妥。我们所做事情的重要性,我想你一定会理解。”

    萧楚默然半晌,“找我来做什么?”

    成议员挥挥手,监视屏画面转换,将阁楼内发生的事情重复的播放了一遍。

    没人反对。

    所有人都在专注的看着发生的一切,试图从中发现些什么。

    萧楚看着过往的事情,眉头越皱越紧,几次想要开口,终究还是忍住,等到水轻梦出现的时候,萧楚脸色终变。

    画面定格在水轻梦克制方腊、身影显露的那一刻。

    “萧博士有什么看法?”成议员期待道。

    “播放下去。”萧楚不置可否。

    成议员暗皱下眉头,终究还是耐心的等待。

    直到望见水轻梦消失,萧楚终道,“我们都知道眼下的历史,崔念奴是金人的细作,负责打听宋人的动向,话于金帝。宋金虽有海上之盟,联手灭辽,但不过是利益使然,宋人对金有轻视,金人对宋人却有觊觎,当金人知道宋人不过是表面的强大,吞并宋人的心思益发的强盛。”

    成议员缓缓道,“我们的确都知道。”言下之意就是——你能不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但崔念奴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刺探情报,她在寻求长生。”萧楚看着沈约屏幕中凝立的身影,一字字道:“我们可以不信沈约这个人,但必须相信他的判断。”

    众人都有赞同之意。

    “这人简直不像人。”白发苍苍的史密斯终于说了句,“他做的一切事,连极限程序都无法推断。”

    “那他是否可能是超体变异?”都子俊突然道,“我们都知道,超体变异有远超人类的能力。”

    史密斯先生摇头道,“可能性近乎为零。”

    “为什么?”都子俊反问道。

    史密斯先生解释道,“超体变异是极为执着的人,他们认定的事情,我们无法解释,也解释不清。”

    他说的有些矛盾,众人却多露出理解的表情。

    大人对孩子的认定询问的事情,很多时候不就是无法解释,也解释不清?

    “沈约无论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不是个执着的人。”史密斯先生看着监视屏那凝立的沈约,“他是个随和的人。”

    “你错了!”

    都子俊反驳道,“他若非执着的人,如何能到如今的地位?”

    成议员咳嗽一声,“我们等萧博士说完看法再得出结论也不迟。”

    “从各种迹象推断,沈约像是见到崔念奴,才发现崔念奴真正的任务是求长生。”

    萧楚凝声道,“而且沈约认定,是我们和崔念奴有了契约,我们提供长生之法,让崔念奴为我们做事!”

    众人缓缓点头,均有这般感觉。

    萧楚看向都子俊,“可是……我并不知道我们和崔念奴有这个约定。”

1690节 世事奇妙

    都子俊见萧楚冷峻的看着他,神色微有异样。

    “如果我没有想错,是都教授负责联系的崔念奴?”

    萧楚沉声道,“我们既然不能达成长生,如何能让崔念奴她们实现长生?再说,哪怕我们真懂长生之法,也无法让这些人进入长生的行列。因为……”

    看着众人, 萧楚一字字道,“我们封锁了时空,无论如何改变,历史最终还要重归原先的模样,这是我们末日协议的内容!哪怕我们真的实验成功,我们也不能解除曾经的封锁,让改变影响后世。”

    成议员一旁道, “我们都记得这个协议。”

    “那都教授能解释眼下的问题吗?”萧楚执着道。

    都子俊脸色数变, 终于道:“眼下没有任何问题!”

    看着众人, 都子俊沉声道,“我们都知道,眼下无论宋金任何一方胜出,历史其实都是雷同的发展,人性终究会因为贪婪而覆灭,这是超体变异出现的根本原因。”

    众人微有点头。

    他们经历了那段历史,知道都子俊说的是实情。

    “人类的生存环境益发恶劣,终究到了唯有超体变异方能适应的时候,而大部分人类只能依仗所谓的高科技对抗环境的反噬,超体变异随即指出了一个世人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人类才是这个世界的毒瘤,人类不但灭绝自己,也在灭绝世上的一切生灵。消灭人类,变成他们坚持的事情!”

    都子俊扬声道,“我们成为最后的人类, 如今到达此间,只为拯救人类的存在做最后一搏,但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破解之法, 你萧楚也没有!”

    萧楚沉默。

    都子俊声音更是响亮,“我们只能用自己的经验反复容错去期望得到新的发现。实验是有无尽可能的,但太多的条条框框,会让我们失去某些可能的方向。”

    萧楚终于道,“于是你就去欺骗崔念奴?许以长生之法,让她为你做事?”

    都子俊反问道,“那你去和崔念奴联络?你如何能让她这种人心甘情愿的为你做事?”

    萧楚没有回答。

    成议员一旁圆场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都教授或许用了些手段,但我相信在场的人都是能理解的。”

    见萧楚仍有不满之意,成议员缓缓道,“崔念奴这些人都是极限程序选出的人,我们一定要从这些人中得到答案。”

    都子俊突然道,“我只是对崔念奴提及,会帮她寻找长生之法,事实上,却是她在帮我们寻找长生之法。”

    “愿闻其详。”萧楚很是意外道。

    都子俊轻叹一声,“萧博士既然坚持,成议员如果不反对的话,我倒可以透漏一二。”

    成议员见众人望来,打个哈哈道,“这是都教授的成果,因为仍未确定,他曾和我谈及,如果你们想听,说说倒也无妨。”

    都子俊见成议员不反对,终于道:“历史不是线性的,这是我们知道的结果。我们本来以为,在我们的时候,才发现时空穿越的方法,可我们借用的手段,却是地球上幸存的一些月亮角。”

    众人听到“月亮角”几字的时候,均是神色凝重。

    “根据我们的考据,月亮角存在的年代极为久远。”

    都子俊萧肃道,“这就让我们得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古人早有穿越时空的能力,月亮角就是明证。”

    琴丝始终默不作声,此刻方道,“这些证据让我们得出个假设,我们如今的人类,并非人类一代,人类早经过了数代轮转。”

    “不是假设,是肯定的事情!”

    都子俊强调道,“因为根据我们的历史,根本没有可能造出月亮门,换句话说,月亮门是一个远远超越我们人类技术的人类创造出来的。”

    众人神色凝重。

    他们都是掌握高科技的人类,但听到这个论调,还是难免震撼。

    “而且根据更多的线索,创造月亮门的那些人极可能是华夏的始祖黄帝,蚩尤和炎帝那批人。”

    都子俊双眼放光道,“我们根据这个线索,开始挖掘那些人的历史。在这之前,世人一直觉得他们不过是个传说,或者是被世人神话的人物。”

    成议员也是凝重道,“但更多的迹象表明,他们不是传说,却因为某些原因,被历史刻意的掩盖。”

    都子俊少有的激动道,“挖掘这些线索本来极为艰难,让我一度怀疑,一定是有人刻意消灭了黄帝那些人留下的线索!”

    长吸一口气,都子俊再道,“但张继先的到来,让我们终于有了突破。根据张继先所言,我们发现不只我们在挖掘黄帝那些人的线索,汉末也有人这么做过,那人就是曹棺。历史对于曹棺的记载虽然隐晦,可总比我们找黄帝他们的线索要简单很多。”

    萧楚终道,“我们已经得出结论,曹棺一直寻求的三香,本是月亮门技术的变种,也是人类做的终极突破。”

    “不错。”

    都子俊肯定道,“无间香可以实现时空穿梭,异形香改造出的人类,和超体变异仿佛。”

    微有凝顿,都子俊摇头道,“或许更该说,异形香改造的人类,比超体变异还要高明。根据搜寻到的记录,异形香改造出来的人类,虽有强悍的躯体,但仍有人类完整的感情。如果我们的超体变异的改造参考异形香的手段,有极大的可能找到对付超体变异的方法。”

    “但三香不见得比黄帝的线索好找。”萧楚并不反对都子俊的观点。

    都子俊露出丝微笑,“本来是这样,可世事无常,又是巧妙非常。极限程序救世计划筛选出的人物中,偏偏有个崔念奴。”

    萧楚略有怪异的表情,“崔念奴和三香有什么关系?”

    “我们都以为无关……”

    都子俊缓缓道,“可奇特的是,崔念奴偏偏给我们提供了半根异形香。”

    众人耸然。

    哪怕琴丝都是大为意外道,“你说什么?”

    都子俊笑容诡异,“崔念奴自己并不知情,在我用梦境之法联系她后,却在她的梦境搜出个场景。”

    并无隐瞒,都子俊解释道,“那是崔念奴儿时的记忆,记忆中,她和族人在跪拜一个神,那神的手上握着一根香,而那一根香,就很像我们在搜寻的异形香!”

1691节 福祸相生

    众人听到都子俊的寻香之旅,都有世事奇妙之感。

    萧楚突然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传说的异形香?”

    都子俊微笑道,“我那时不敢肯定,但有几个事实让我不能不怀疑那是异形香。”

    并不卖关子,都子俊解释道,“根据找到的线索记载, 三香有不同的颜色,异形香是血红色。那神手上的香就是血红色。”

    琴丝开口道,“都教授,你其实是个谨慎的人,只凭香的颜色做出判断,似乎不符合你的风格。”

    都子俊略带自傲道, “那是当然,但他们供奉的神却让我很有兴趣。”

    “是什么神?”萧楚皱眉问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神农,也就是炎帝。”都子俊肯定道。

    史密斯教授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神农?要知道……这世上的神像有很多模样。”

    人制造了神,神就有人想象的模样,人的想象稀奇古怪,造出的神像自然不尽相同。

    都子俊一句话让史密斯释疑,“那神像的肚子是透明的,或者可以说,那神像没有肚子,据我所知,华夏有个透明肚子的神,只有神农。”

    史密斯恍然道,“传说中神农天生有个透明的肚子,这才在任何东西进入他的体内时,都能清楚的看到变化,就因为这样,神农才遍尝百草, 为世人寻求救命的解药。”

    “而根据我得到的线索,是神农造出的异形香。”

    都子俊振奋道,“但崔念奴儿时,却和族人祭拜着神农,而这个神农拿的并不是常见的百草,而是一根香。当然,那根香也是泥塑的,却让我难免想到,这些人或许知道哪里有异形香。”

    略有得意,都子俊道,“我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继续用入梦的方法和崔念奴沟通,得到了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她真的见过异形香,只有半根,供奉在教中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

    “崔念奴是个教徒?”琴丝不由问了句,见都子俊点头,琴丝问道,“什么教?”

    都子俊更现得意之情,“是萨满教。”

    琴丝讶然重复了一句,“是萨满教?”

    她和都子俊说的是同样的话,却有着极为不同的意思。

    都子俊引为知己的样子,“琴丝,我知道你听到这些,立即会明白问题所在。”

    史密斯事后不知的表现,“问题在哪里?”

    都子俊问道,“史密斯先生对萨满教知道多少?”

    史密斯略有沉吟,“那是一个原始性的宗教,在世界各地可说同时开花,多以信仰自然之力为宗旨。除此之外,似乎……”他没再说下去。

    都子俊笑道,“史密斯先生始终专心学术,却欠缺一点灵性。”

    史密斯先生并不介意,坦诚道:“的确如此。”

    琴丝不满的看了都子俊一眼,“每人理解力或许不同,但随意看低旁人,绝非让人类走向更好的必须品性。”

    史密斯先生露出感激之意。

    都子俊嘿然一笑,“开个玩笑,何必认真?”随即道,“琴丝,你当然知道我为什么提及崔念奴是萨满教徒?”

    琴丝沉吟道,“曾有人给整个世界的萨满教的宗旨做了个共性分析,认为他们的目的是——通过改变自身的意识形态,进入另外的一个世界,由此获取不可思议的能力和认知,然后回转到本来的世界,帮助世人。”

    史密斯先生露出钦佩之意,同时恍然道,“他们拜的是神农,难道说……崔念奴他们族人是希望进入神农的世界,获取超能力?”

    一言落,众人倒感觉大有可能。

    都子俊赞同道,“先生这次说的倒很靠谱。因为对萨满教的认知,我见到他们的仪式,见他们是拜神而非拜山岳、大地等自然之相,像个异类,立即想到,他们祖上莫非曾经因神农受益,这才流传下这个习俗?”

    环望众人,都子俊肯定道,“我们都清楚认知,习俗多是由两种构成,一种是愚昧认知的传承,一种是真相在传说中的另类延续。人类世界上,习俗有后者属性的其实不多,可习俗若是后者,却可从中探寻到某些真相。”

    琴丝问道,“以你的性格,定然不会错过这个线索。”

    她多少有些感慨,都子俊却高兴道,“最了解我的,还是你琴丝。不错,我开始对崔念奴反复入梦试探,而她也渐渐认为我是她们族人苦苦寻求的神明,我也终于知晓,他们族人的确和神农有过沟通,但数百年来,再无任何人可以通过仪式再和神农进行沟通。”

    看着琴丝,都子俊继续叙说,“崔念奴以为她是族中数百年来再次通神之人,自然对我很是信任。因此在我提出帮他们寻找长生之法的时候,她终于也告诉我一个秘密,她们族中秘窟中藏有一个盒子,被族人视若神明,而她曾经偷偷打开那个盒子,发现里面有半根血红色的香。”

    琴丝喃喃道,“那自然是异形香?你让崔念奴将异形香取给了你?”

    众人耸然,神色诧异,显然多不知道此事。

    都子俊看向萧楚,“这就是我为何答应帮崔念奴寻求长生之法的缘故。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做?”

    他的意思自然是——这个诱惑极大,哪怕是萧楚,也一定如他的作为。

    不等萧楚回答,都子俊再道,“我需要补充一句,我只是答应崔念奴,帮他们寻找长生之法,可能否找到,并非我们的责任。”

    说罢微吁一口气,摊摊手,都子俊道:“你们看到的方腊,和任何超体变异不同,但他的确是超体变异。”

    萧楚微惊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将取到的异形香用在方腊的培养器上。”

    “不然呢?我们取香何用?”都子俊略有讽刺道,“拿回来供起来?”

    成议员见萧楚神色肃然,圆场道,“萧博士,这件事的确没有经过你……和琴丝……”他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琴丝一眼。

    琴丝没有回应。

    “但我们是分工各寻突破,每次实验只要可控,就不必需要所有人知晓。”成议员看似解释道,“既然如此,都教授并没有违规。”

    见萧楚仍旧沉默,成议员催促道,“都教授对博士的质疑做出了他合理的解释,博士若对水轻梦有认知,不妨说说水轻梦的情况。”

    萧楚神色肃穆,喃喃道,“我们解决了一个问题,但恐怕,也惹出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1692节 无极宗

    有时候看似的解决,实则埋藏了极大的隐患。因为那种解决,类似中箭削杆,箭头还在人的身体内,迟早会引发致命的崩溃。

    都子俊听出萧楚对他的解决方法有质疑之意,微哼一声。

    成议员目光闪烁,反问道:“博士为何这么说?”

    萧楚沉吟许久, “极限程序是天才韦一星设计的。”

    他蓦地提及这点,众人微有诧异,成议员不解道:“你想说什么?”

    萧楚缓缓道,“那是个很奇特的人物,不擅长和世人交流,却有着世人没有的智慧,在元宇宙蓬勃发展后, 他自创了奇点宇宙, 在元宇宙竭力吸引所有世人入内的时候,奇点宇宙却和元宇宙隔绝开来,当时设计理念被世人觉得逆流而行,很少被世人理解。”

    都子俊忍不住道,“我们都知道这些,我们也知道韦一星开发途中突然暴毙,我们很想知道水轻梦的事情,你突然提及个死人做什么?”

    萧楚淡然道,“韦一星虽然死了,但我们还用着他的程序,极限程序的母体不就是奇点宇宙?”

    成议员皱眉道,“萧博士,方腊离去,虽处于我们的监控范围,但我们却无法发现水轻梦的踪迹。水轻梦随时都可能出手杀了方腊……”

    萧楚摇头道,“水轻梦一时半刻不会杀了方腊,你们难道没有听出, 水轻梦要找出方腊伤悲的缘由,才做决定?”

    都子俊冷哼道,“你信她?”

    萧楚抬头盯着都子俊,“有种信任是很难理解的,因为那种信任不是因世俗规则契约而存在,而是因为做人的一种信念。我们虽然管中窥豹的无法得知、拥有那种信念之人的思想极限,却肯定他们一定会遵守某些事情,比如他们自己的承诺。”

    都子俊神色微有怒然,“你还在耿耿于怀我对崔念奴的欺骗?可换做是你,会错过取到异形香的机会?”

    琴丝一旁突然道,“我们都知道佛教有种三摩地之境,是说人之身口意达到如一的程度,我看水轻梦达到了这种境界,那她就不太可能口、意不一。子俊,我觉得博士所言很有道理,你稍安勿躁。”

    都子俊微有扬眉,感觉琴丝对自己的称呼似乎更亲近些,不再多说。

    琴丝看向萧楚,“博士,但这世上能达到三摩地之境的极为罕见,大多人还处于世俗态,你需要考虑这点。”

    萧楚知道琴丝的意思——要照顾世俗的想法,他们虽是拥有高科技的人类,毕竟还是世俗人。

    “水轻梦是无极宗的人,崔念奴也是!”萧楚终道。

    众人讶异,成议员略有吃惊道,“她们是一起的?”言下之意就是,她们怎么可能是一起的?

    琴丝喃喃道:“无极宗?”

    她身旁有虚屏显现,上面数据急速的闪动。

    “不用找了,无论历史还是我们的程序中,都没有无极宗这个记录,或者更准确的说,哪怕有无极宗,但和水轻梦她们也无关。”

    萧楚皱眉道,“韦一星暴毙后,留下奇点宇宙被琴丝破解,将大数据分析和人工智能结合在一起,发展出极限程序,可推知世间的极多变化。”

    琴丝轻叹声,“破解不敢当,我只是利用了奇点宇宙的某些开放模块罢了。”

    “但不能否认,我们就是仗着你的努力,才取得今日的进展。”

    萧楚沉声道,“通过极限程序,我们对这个世界进行详尽分析后,询问极限程序如何拯救世人的灭世危机,极限程序居然筛选出几个人物。”

    众人神色各异。

    “其中有林灵素,崔念奴,还有方腊……”萧楚看着众人,“我们那时候不清楚极限程序的目的,更不知道这几人究竟能发挥什么作用,这才由我和都子俊分头联络这几人。根据民主表决,我们利用大数据分析助林灵素上位,却始终没有发现林灵素的作用。”

    “如今林灵素更是死了。”成议员喃喃道,“莫非极限程序有问题?”

    都子俊摇头道,“极限程序没有问题,最少我们利用它创造了超体变异的改良一号。是沈约改变了程序预知,若非沈约,林灵素不会死。我早就说过,应该除去这个变数,让极限程序回归正常。”

    琴丝摇头道,“我不同意,迄今为止,沈约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他更像超度了林灵素,这是善举,我们若是因为计划被干扰,就除去这样的一个人,那……那……”

    她没有说下去,萧楚却接道,“那我们根本算不上我们自诩的新人类。难道说,因为某些原因,杀死善良之人的做法,是新人类的作为?人类的进步不仅应是科技进步,而应该是道德的进步!”

    众人默然。

    成议员看向琴丝,“加入沈约这个变数后,极限程序又有新结果了吗?”

    琴丝摇摇头,“程序仍在计算推演中,程序的运算量似乎超越伊始救世推算的百倍以上。”

    成议员吃惊道,“这如何可能?沈约如何会带来指数级别的运算?”

    琴丝没有回答。

    都子俊皱眉道,“我们当初通过极限程序得到救世名单,是花了近月的功夫,如果运算量多出百倍,岂不是要近十年才有结果?”

    琴丝蹙眉不语,可她没有否认,就意味着都子俊说的不差。

    “可我们如何等得了十年?”都子俊喃喃道。

    众人都有同感。

    琴丝喃喃道,“你我等了不也有了百来年?”

    成议员内心暗道,你们那种奇特的等待,和我们如今的等待如何能一样?

    “博士……”成议员终究没有忘记水轻梦,“你说的这些,和水轻梦又有什么关系?”

    “我同时在负责监测时空变化的任务。”

    萧楚解释道,“若没有众妙之门,我们根本无法完成封锁时空的计划,但时空封锁后我们还需要监测时空熵值阀门,避免变化泄漏。”

    “然后呢?”成议员心道我就想知道水轻梦的事情,你总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做什么。

    萧楚沉吟道,“数年前,阀门值有一刻近乎到了极点。”

    成议员微皱眉,“但那次变化并没有带来严重的事故,你也说过了,一切还在可控范围内。”

    萧楚默然片刻,“但我没有说的是……我严重怀疑,就是这个水轻梦造就的当初那个变故!”

    众人耸然。

    萧楚看着脸色改变的成议员,“换句话说,我们若是将水轻梦卷入进来,一切变化恐怕再不由我们来掌控!”

1693节 阎王册

    红日初升,沈约微睁双眼,似注视着东方的红日,又像在沉思着什么。

    他坐在阁楼之上。

    阁楼清雅,赫然就是崔念奴的闺房。

    当然,崔念奴并不在房中。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沈约并未回头, 问道:“何事?”

    韩世忠现身阁楼上,神色微有怪异,不过随即道:“沈……兄弟,李若水博士请见。”

    沈约转过身来,“这几日,有劳韩兄当个知客。”

    韩世忠搔搔头, “沈兄弟何出此言, 有沈兄弟照顾, 我这个粗人这些日子来,不知有多痛快。”

    沈约笑笑,“那请李若水上来。”

    李若水上得阁楼,也有些怪异的表情,毕竟在女人闺房见个男人,倒是他这辈子少见的事情。

    手上捧着个账簿,李若水双手呈上,“沈先生。这是李彦呈上的侵占土地名册,卑职抓紧整理,如今清点了不过小半数,还请沈先生见谅。”

    沈约并没有接过账簿,只是道:“博士辛苦了。”

    李若水忙道,“卑职本分之事,如何算得上辛苦?”看着沈约,李若水略有激荡道:“沈先生深明大义,为太多无辜的百姓主持公道、索回土地,这才是真正的辛苦!”

    沈约并未回应。

    李若水随即又道,“当初一见, 卑职对沈先生多有误会, 错行之处,还请沈先生莫要见怪。”

    他此番言语是真心真意。

    当初他和朱敦儒虽离开了念奴娇,但因为朱敦儒这个痴情种子的关心,他们还是留意着念奴娇的动静。

    念奴娇被封!

    崔念奴下落不明。

    这个消息震惊了汴京,让太多男人翘首探寻其中的隐情。

    朱敦儒义愤填膺,就要找沈约讨个公道,李若水还是拦住了他。终究算是太常博士,李若水知道封掉念奴娇这件事的背后内情绝对惊人。

    要为念奴娇讨个公道,还轮不到朱敦儒,那些人没有动静,你朱敦儒去讨公道还是去讨死?

    李若水虽然想保持平静,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难以平静——沈约调令,让他来负责清查李彦侵占土地一事。

    官职不改,责任极重。

    李若水诧异下,却没有拒绝这个委派。

    为民之事,怎能意气行事?

    他接手此事后,随即竭尽全力的清查,同时归地于民。

    京城震动。

    虽是劳累的眼睛难闭,可他却是心甘情愿,阻力当然有,可当所谓的阻力汇报到沈约这里,全部消失。

    沈约的处理方法很简单,不服者尽数列入名单,张于念奴娇楼外,就如科举放榜般。

    榜单开始很长,但经过数日的高峰期,榜单的名字在飞速的缩减,只因为进入念奴娇的男人超越了念奴娇最鼎盛的时候。

    名单上太多人请见沈约。

    没人知道那名单是做什么的,可暗中流传,那名单就是个生死簿。

    沈约有皇权特许,可先斩后奏!

    列入名单的人物,随时可能都是要被砍头的。

    既然这样,那些上了名单的人物如何敢不来见?

    沈约解决的方法也简单,承诺改过就暂时从名单上划去,不过数日,李若水却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由以往行事的处处不顺变成一切改变和流水般顺畅。

    这种顺畅能维持多久,李若水并不知道,但他却觉得只要顺畅一日,终胜过一生的憋屈。

    沈约似乎什么都没做,但似乎又做了一切。

    李若水对沈约的印象早就改观。

    沈约仍旧平淡若水,“我想问博士一句话。”

    李若水立即道,“沈先生想问何事?”

    “若有一日,博士因为今日之事而死,是否会心中有怨?”沈约注目道。

    李若水怔了下,沉思半晌,“卑职如今行事无怨!”

    沈约默然片刻,“有此心之人,眼下就有正行。”

    李若水琢磨着沈约所言,暗有所想。

    沈约又道:“你做的事情,无愧于己,足矣。既然如此,清算土地的事情若无难处,不必再向我禀告了。”

    李若水反倒怔住,“那卑职向谁禀告?”

    沈约鼓励道,“眼下,你只需要向你的本心禀告。一切繁文缛节、形式文章,劳费心力,可免则免。”

    李若水满是思索之意,终于道,“谢沈先生信任,卑职告退。”

    等李若水离去,韩世忠才叹道:“沈兄弟行事,愚兄这些年来着实头次见到,若庙堂都如兄弟般行事,何愁天下不太平?”

    沈约笑笑,“世事如水,起起伏伏,哪得尽如人意呢。”

    韩世忠微有沉默,终于道,“愚兄有一事相询。”在沈约称呼他韩兄时,他始终守着本分,不敢以兄长自居,但见沈约每次叫他韩兄都叫的自然而然,又见沈约的行事手段,渐有亲近之意,自称一句愚兄后,见沈约依旧如初,也渐渐自然起来。

    沈约沉吟道,“但说无妨。”

    韩世忠略有激动道,“愚兄这几日才知晓兄弟为何能有这般权利……”琢磨着措辞,韩世忠缓慢道:“兄弟实乃当今异数,又难得天子这般信任,兄弟正当大展宏图之时,为何言语总有些……”

    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但感觉沈约总不乐观。

    沈约喃喃道:“我之经历,实属神奇,可结局如此,我也是不能推测。”

    韩世忠安慰道,“尽人事,安天命,兄弟对未来如何何必执着,我等只要做好当下一刻,但求无憾,那也不枉平生了。”

    沈约凝望韩世忠片刻,知道他很难理解自己在担忧什么,微笑道,“我素来是做好当下此刻,可能力终究有限,只怕别人期待太多。”

    韩世忠想说什么,终于忍住。

    沈约见状道,“是否还有人要见我?”

    韩世忠略有尴尬。

    沈约略有思索就道,“是刘延庆吗?”

    韩世忠讶异道,“兄弟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这样一言,无疑是说沈约猜的不错。

    沈约笑笑,“这并不难猜,韩兄是个耿直忠义之人,公事公办时胸中霁月,私事公办,却总会为难。你的兄弟都和你一般血性,自然不会让你难做,能让你为难的,多半只有你的老上司了。”

    韩世忠叹服道,“愚兄这多年来,岁数都活在狗身上了。”

    沈约宽慰道,“人各有所好,好坦诚不喜世情经营是心性少遮,并非坏事。”随即轻叹一声,“逼坦诚之人专营心机,才是世俗悲哀所在。”

1694节 少奋斗十年

    当童真不在,太多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认为这是趋近成熟的表现,却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可童真本是善良的、美好的,善良美好不在的时候,不应该引发世人的警觉吗?

    韩世忠听沈约安慰,着实感动不已, 只觉得沈约说中他的内心。

    这些年来,他直来直去的着实没少得罪人,有梁红玉在身边,才多少有些考虑后果,但考虑后果,却不认为做的事情就是正确的, 沈约行事不拘一格,让人耳目一新时亦有不经意的感动, 着实切中他的内心。

    对韩世忠来说,行正确的事如今难上加难,难得有一人领头而行。

    沈约寻思道,“但刘延庆和我本不相识,借韩兄之因来见,所为何来呢?”

    韩世忠搔搔头,“如今兄弟是朝廷红人,刘延庆请见不很正常?”

    “其实不然。”

    沈约淡淡道,“眼下的我看似风光,实则隐患无数,那些人暗中都在琢磨我的行事,观看风向,暂且选择隐忍,一等天子对我不再信任,打击就会排山倒海般的涌来。”

    韩世忠微有变色,担忧道, “天子应该对兄弟很信任吗?愚兄……愚兄……感觉天子对兄弟很不错……”

    “你感觉?”沈约看了韩世忠一眼, 脑海中闪过赵巧云、赛月的身影。

    这是个极为微细的关联。

    沈约却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联想, 以韩世忠眼下的身份, 对韩世忠交底的人绝不会多,但韩世忠如何感觉天子对他沈约不错?那多是因为赵巧云、赛月来找,皇宫招驸马的事情这才传到韩世忠的耳边。

    天子有意选沈约为驸马,自然是对沈约不错的。

    哪怕韩世忠不知,梁红玉想必也会告诉韩世忠此事的,在梁红玉眼中,这是好事。

    传传好事是无伤大雅的。

    但赵巧云、赛月并未出现他的眼前。

    原因其实很简单,她们有着其余公主没有的善解人意,知道他沈约很忙碌,这才选择不加打扰。

    沉吟半晌,沈约又道,“以刘延庆为人的精明世故,风向未明的时候,我独对千夫所指,他如何会主动向我靠拢?他求见我,倒更像是别人的指使。为什么让一个节度使来见我?难道是因为……军情?”

    韩世忠听的发懵,暗想自己还在百思不解的时候,沈约居然想到几百步之外了?

    他有诸多不解,但想到最关心的一个,不由道,“兄弟怎么知道刘延庆精明世故?”

    沈约笑笑,“你如此功劳,在他手下不过是个秉义郎,可见他虽重用你,却不为你争功。你无功,功劳自然到了他的身上,这不是精明世故是什么?”

    韩世忠没有回应,微吁一口气。

    “你怕是红娘子告诉我的?”沈约又道。

    韩世忠着实一惊,尴尬道,“在兄弟面前,似乎什么都藏不住的。”

    沈约喃喃道,“你不想评论别人是非,这也很好。红娘子哪怕对我说些对刘延庆不满,也是为了你,在她眼中,这世上如你这般老实,终难有出人头地的时候。”

    韩世忠垂下头来,“愚兄知道。可是愚兄总不想如此行事。”心中暗想,自己纵横疆场多年,可若论识人之明,比起沈约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沈约知道这是一个好人的无奈,想按规则行事、无愧内心,奈何这世上尽是不讲规则的人。

    “不想昧心行事很好。”

    沈约再度道,“顺从本心做事,少被五蕴侵染,其实难得可贵。”微微一笑,沈约又道,“你我谈论了一会儿,刘延庆想必等急了,也觉得我架子大,一入内,为了显示善意,想必会为你讨些好处。”

    能看破,才是解脱的入门。

    沈约在五蕴之中言行无碍,只因为他对五蕴深邃的了解。

    因此,当你想要脱去某种麻烦,你最先要了解麻烦究竟是什么。如果你从不肯审视麻烦,又如何解决它呢?

    刘延庆登上阁楼,见沈约煮沸了水,正斟了茶,随即推过一杯茶水,示意他饮用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道,“卑职何德何能,有劳沈公子沏茶倒茶?”

    他堂堂节度使,对一个朝廷无甚职位的人这般说话,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刘延庆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却显然还不知道天命是什么,头发花白,低眉顺眼,看起来并不霸道。

    沈约嘴角带丝微笑,“我素喜平等,来者是客,节度使不必拘泥,请坐。”

    刘延庆坐在沈约对面,却如侧室来见主母,只敢屁股稍沾椅子一角。

    “早听沈公子为人谦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刘延庆先用客套开场。

    沈约笑而不语。

    刘延庆随即道,“其实卑职也喜公平,奈何大宋祖宗家法对武人素不友好,屡次为世忠争取机会,却被朝廷压下。幸好努力还有收获,童贯大人昨日召见了卑职,询问世忠的事情……觉得世忠赫赫战功,如今不过是秉义郎,从八品的官职,未免和功劳不符。”

    韩世忠暗自诧异,心道沈约简直是神仙,早算出刘延庆一定要拿他韩世忠示好。

    沈约微笑道,“的确有点不符。”

    他知道讨价还价的技巧,谁先开价,其实就是将底牌晾给对方一半了,是以不过顺着对方的话头。

    刘延庆被沈约看的如同个无良奸商被看穿使用八两秤般,喏喏道:“童贯大人政务繁忙,自然难以对军事面面俱到,查到这个问题,着实大怒,重惩了负责之人。”

    若是以往,韩世忠说不定就信了刘延庆的言语,甚至因此自责,感觉给别人带来了麻烦,可经过了梁红玉和沈约的分析,韩世忠对此倒是明白——贪功负责就应是刘延庆、童贯两人,那童贯重惩了谁?

    沈约微笑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评价别人,其实多少反应自身的某些特质。

    刘延庆为人笑面虎,看沈约就感觉沈约如同开了个培训笑面虎的学习班,琢磨不透沈约的底细,他只能主动交底,“沈公子说的不错,童贯大人雷厉风行,立即对此事纠正,认为以世忠的功劳,最少也得转为武节大夫……”

    韩世忠微震。

    他疆场戎马二十年,出生入死,若说不想升迁,那是假的。

    对于朝廷武人的地位,他是多少知晓的,秉义郎是从八品的官阶,武臣阶次46,武节大夫为从七品,但武臣阶次已达30。

    如果让他自己计算,恐怕再征战十年,浴血厮杀,才可能到达这种地位。

    童贯的一个改正,他就可以少奋斗十年?

1695节 见好不收

    世事难公,有时候,有些人奋斗一生的终点,可能还未到达别人的。世事又公,因为无论从哪里出发,跑到哪里,最终都是会归于原点。

    韩世忠久处不公之境, 一个逾越让他内心难免不能自己。

    沈约倒是波澜不惊,听到刘延庆说的“最少”两字,他就多少知道对方先打出兜底牌,这自然有很大的讨价还价空间。

    “武节大夫听起来倒像什么无节大夫,韩兄为人极有气节,我倒觉得,这个名号不太适合。”

    刘延庆眼皮微跳,如何听不出沈约感觉这封赏太薄。想到童贯的吩咐,刘延庆咬牙道,“卑职也觉得有些不妥,其实卑职觉得……加个……刺史的官阶,似乎才符合世忠的功绩?”

    韩世忠默然不语,可内心着实震撼。

    刺史是武将虚衔,是从五品的官阶,从从八品直到从五品,其实是他目前所能想象的极限。

    他从军之时,以一寒门之子,从未想过自己有升迁到刺史的那一天。

    沈约不咸不淡道,“只听说天子赐谁一死,刺史赐死,也太不吉利了。”

    刘延庆提及童贯,自然是受童贯指使而来,但他和童贯千算万算,却从未想到过这个眼下的京城第一红人居然很迷信。

    武节是无节?刺史是赐死?

    那我这节度使是不是吃不饱的意思?

    虽是这么想,刘延庆终究不敢拿自己的官阶开玩笑,赔笑道:“沈公子觉得, 世忠该当何职?”他感觉还是让沈约开价最好不过。

    听他们谈论自己的升迁,韩世忠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样,也只能当个局外人。

    沈约倒不迟疑,微笑道,“我听说禁军中,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军都是名号吉利。”

    韩世忠极为震惊。

    刘延庆也是凛然,半晌才道,“沈公子的意思是?”

    沈约淡然道,“我其实也不知道这四军的官阶怎么称呼,好像四军中有什么都指挥使的职称?”

    刘延庆越听眼珠子瞪的越大。

    沈约很是“谦逊”道,“如果让韩兄做个什么四军的都指挥使,节度使认为如何呢?”

    刘延庆失声道,“这如何可能?”

    韩世忠也是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见沈约说武节大夫、刺史不吉利,早知道沈约在为他寻求更高的地位,内心着实感激。

    这一生来,除了身边出生入死的兄弟、梁红玉外,再未有一人对他这般器重。

    他早将沈约引为知己。

    不止是因为沈约的器重,还有沈约行事的光明磊落。

    士为知己者死。

    虽未说,但他早想到,无论何种情况,沈约若是有为难之事,他这个愚兄定当一肩担当。

    可他没想到沈约会为他索要四厢都指挥使的职位。

    这如何可能?

    宋禁军中,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军又称四厢,分别隶属于殿前司,马军司和步军司,或许不是最有战斗力的军队,却绝对是皇家最信任的军队。

    捧日四厢军就是天子亲兵,卫护天子的安全,如今其实在高俅的指挥下。

    高俅是赵佶极为信任的人!

    四厢都指挥使是正五品的官阶,虽然不过比刺史的虚衔多了半阶,可手掌军权,拱卫皇家,震慑京城,所握的权利绝非一个某地刺史的虚衔可比。

    沈约索要的职位,等于从高俅手上抢权,童贯虽为枢密使掌控军政,可高俅自觉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和童贯不相伯仲,既然这样,哪怕童贯允许,高俅同不同意也是个问题,更何况,早在到来之前,童贯给刘延庆的封官底线是——虚职可以高些,但兵权绝不能掌。

    刘延庆知道这底线的意思——示好可以,却不能让对方起势,掌管兵权。

    兵权可分生死!

    如今沈约蓦地想让韩世忠掌控皇家最重要的拱卫大权,试问刘延庆如何觉得会可能?

    不要说刘延庆认为不可能,韩世忠也觉得沈约实在异想天开。

    宋朝自开国后,哪怕有战神狄青的先例——从农家少年坐到枢密使等同宰相的位置,但狄青的升迁也绝对是靠不世军功、以及皇帝的破例,哪怕如此,狄青升迁也经过朝中文臣多年的阻挠,才升迁到枢密使的位置。

    他韩世忠虽有战功,可比起当年的狄青,未免大大不如,沈约这般为韩世忠索要官职,哪怕韩世忠都觉得很是过分。

    沈约淡然道,“事在人为,这世上其实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言语中的自信让刘延庆骇然失色。

    虽然世故半辈子,但刘延庆着实没见过沈约这种看似谦逊、实则张狂的人物,一时间无语。

    “刘节度使想必是不能做主了?”沈约问道。

    刘延庆喉咙发干,感觉方才喝的热茶和滚油般,灼烧着他的五脏。

    他出身名门,升迁的速度远比出身寒门的韩世忠要快,如今的节度使算是从二品,其实和高俅官阶相同,可他的地位和高俅却有着天壤之别。

    高俅随时能在天子面前说上话,但他刘延庆要见天子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这地位如何能比?

    能在天子身边的人,才是真正掌权的人。

    不然梁师成、童贯、高俅等人,如何会不可一世?

    让他建议韩世忠成为四厢都指挥使,那是明着和高俅做对,他刘延庆如何会肯?

    “想必童大人也是无法决定?”沈约再问。

    刘延庆脸色数变,看了韩世忠一眼,缓缓道,“世忠,你在老夫手下多年,老夫无以教你,可真心想和你说句话。”

    韩世忠躬身道,“卑职洗耳恭听。”

    “谁的一生都难免起起伏伏,或风光、或落寞。”刘延庆很是真诚道,“有时候见好就收,不失为明智之道。”

    韩世忠内心踌躇。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刘延庆是劝他接受童贯的好处,不要贪得无厌。

    在刘延庆眼中,沈约的索要无度,实在太过贪婪。

    但沈约是为他这个兄长争取地位,多年来,他韩世忠从来都是撑着兄弟,当兄弟撑他的时候,他如何能够退缩?

    他韩世忠看得出,沈约绝非在开玩笑。

    “多谢节度使的好意。”韩世忠微吸一口气,缓缓道,“但世忠已将沈公子当作兄弟……”

    顿了片刻,韩世忠终于道,“韩某这一生,无甚可取之处,唯一让韩某欣慰的是——兄弟信任韩某,韩某也信任兄弟!”

1696节 张觉事件

    相信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很多人对陌生人推心置腹,对于身边人却选择隐瞒心事、加以欺骗。

    韩世忠说出信任沈约的时候,也就表明了态度。

    刘延庆惊的目瞪口呆,再看韩世忠的眼神大为不同。

    这些年来,他刘延庆始终将韩世忠带在身边,不是因为信任和器重,而是因为他深切的知道, 打仗和打嘴炮不同的,真正要胜出,需要的是勇将、智将。

    韩世忠智勇双全。

    他刘延庆拿捏着韩世忠,不饿死他,但也不让韩世忠吃的太饱,原因无它,他需要一个为他前程铺路的人, 多年来,他一直将韩世忠拿捏的死死的, 算准韩世忠跳不过他的五指关,哪怕方才,他也从韩世忠身上看到以往的顺从。

    但在这一刻,韩世忠终于现出自身的主见。

    刘延庆心不死,还像往日般敲打道,“世忠,做人,需要稳妥一些,有时候,还需要有真正的实力才行。”

    韩世忠没有回应。

    沈约和气生财的样子,“节度使说的没错,无论做人做事都要稳妥一些,如果节度使不想传话,不能稳妥做事,那不如我亲自找天子问问?”

    刘延庆眼皮跳动。

    他对沈约这般低声下气,就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沈约如何给皇帝灌的**药, 让天子对沈约绝对的信任。

    天子的信任,是如今朝廷最重的权柄。

    沈约看似玩笑的言语,在刘延庆听来,隐约有不满之意……

    一念及此,刘延庆起身道,“卑职并非不肯传话,只是觉得会有人因此对沈公子不利,反倒耽误了世忠的前程,不过沈公子坚持,卑职自然会通传。”

    他两面做人,不得罪沈约,又想先和童贯通气一下,失魂落魄的要离去,沈约轻声道,“节度使似乎将此行的主要目的忘了。”

    刘延庆一惊,想起此行的确另有事情,内心讶异沈约的判断,强笑道:“童贯大人有一事相询,托卑职转问。”

    “童大人看起来事务很是繁忙。”沈约含笑道。

    刘延庆不解道:“沈公子何出此言?”

    沈约淡然道,“他若不忙碌,如何会始终让旁人传话,不能亲身前来?”

    一言落,刘延庆脸色改变。

    在以前,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沈约虽然是京城红人,可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官阶,而童贯身为枢密使,等同宰相,如今沈约看似想要在念奴娇常住,早引发许多人的非议和想象,眼下沈约更是如此狂妄,竟让朝廷的一个宰相到青楼和他议事?

    这成何体统?

    但沈约越狂,刘延庆反倒益发不敢得罪,赔笑道,“公子恐怕不知,金人突然撕毁盟约,竟对大宋兴兵!”

    韩世忠震惊。

    一方面因为沈约方才就预知到刘延庆前来是为了军情,另外一方面,却是想到金人兴兵,生灵涂炭在所难免。

    沈约居然很平静,“那又如何?”

    刘延庆看着沈约,如同看个白痴般,“沈公子,是金人出兵啊。”

    沈约思索半响才道:“是啊,是金人出兵,不是夏人出兵,我听的清清楚楚。”

    刘延庆如今肯定沈约是个军事白痴了,若不是白痴,听到这种国家大事,如何会这般反应?

    “金人出兵,童大人问我作甚?”沈约再道。

    刘延庆叹息道,“只因几日前,沈公子以崔念奴乃金人细作之名,封了念奴娇。”

    沈约皱眉道,“金人当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出兵?毕竟消息往来,很需时日。要因为崔念奴出兵,最少要在数月之后了。”

    刘延庆暗想你到如今,终于说出有点理智的话了,虽然听起来仍和白痴般。

    金人如何会为一个女人出兵?

    他倒不知道,古往今来,为女人出兵的事情也是有的。

    “金人出兵,自然不是因为沈公子的缘故。”

    刘延庆沉吟道,“金人出兵,是为了张觉一事!”

    沈约思索道,“张觉应是个男人?”

    刘延庆暗自摇头,心道你脑子里想着的怎么尽是男女之事,怪不得在念奴娇办公荒唐事情,也被你做了出来。

    朝廷如今有公相、隐相、媪相、使相,如今再加上你这个青楼之相,实在没有最荒诞、只有更荒诞。

    虽然腹诽,刘延庆终究还是道,“张觉是个辽人。”

    沈约静待下文。

    刘延庆见沈约一无所知的模样,解释道,“张觉在辽国入仕,官至辽兴军节度副使。”

    沈约应了声,“那倒和刘节度使仿佛。”

    刘延庆吓了一跳,忙道,“卑职如何能和张觉比拟?”

    沈约反问道,“刘节度使比张觉强些呢?还是不如一些?”

    刘延庆额头冒汗。

    在他看来,这绝对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

    半晌,沈约笑道,“随口一问,节度使何必当真?让我们继续说说张觉吧。”

    刘延庆一颗心七上八下,犹豫片刻终道:“金人攻辽的时候,张觉投靠了完颜宗翰。”

    沈约喃喃道,“完颜宗翰?”

    在上京事变中,完颜宗翰可说是个关键人物,他没想到很快再听其名。

    他早就有个疑问——永劫城实验后,赛月、赵佶、李斌都有了后世的记忆,这是个极为奇特的现象,说人有前世记忆很寻常,但说人有后世记忆的却并不多见。那完颜宗翰呢?此刻的完颜宗翰,是否有后世的记忆?

    还有杨幺、完颜烈等人,如今的结局是?

    刘延庆见状,试探道,“沈公子认识完颜宗翰?”见沈约居然点头,刘延庆吃惊道,“公子如何会认识完颜宗翰?”

    沈约笑笑,“我需要向节度使禀告此事吗?”

    刘延庆忙道,“卑职不敢。”可随即道,“听闻金人眼下出兵,是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各领一路大军。朝廷正为如何说服金人收兵为难。”

    沈约听出刘延庆有鼓动他为国尽力之意,只是道,“张觉投靠完颜宗翰,如何会让金人出兵?难道说……”

    他本不知道原因,可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想到了缘由。

    很多时候,历史反复不过是某些人性的徘徊。

    “张觉后来又投靠了宋人?”沈约推测道。

1697节 欲取先予

    刘延庆对沈约的观感很奇特,他感觉沈约一会儿像白痴,一会儿又像智者,因为沈约有时候稀里糊涂的,有时候又很清楚。

    他不知道不止他是这般观感,基本和沈约交往的人都是这般感觉。

    听沈约说张觉投靠了宋人,刘延庆暗自奇怪, 心道你这般称呼,难道不将自己当作大宋子民吗?

    沈约脑海中想到了张觉投靠了宋人,基本将张觉事件预测清楚,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沈约又道,“收留张觉当然有些好处?不然宋人没有必要因为张觉得罪金人?”

    刘延庆有些支吾。

    韩世忠一旁道,“我大宋自太祖立国来, 素以燕云十六州在异族之手为憾事。当年太祖曾在内府库专置“封桩库”,储备钱财,放言或用封桩库的钱赎回十六州,或将库内钱财用于军需夺回这些失地。”

    沈约点头道,“不想韩兄还知晓这段事情,倒让我茅塞顿开。”

    刘延庆本来不耐烦韩世忠的说辞,见沈约赞赏,改口道,“世忠知兵,见识也是……极好的。当年世忠曾和辽人有过交手,大败辽人。”

    沈约很有兴趣道,“倒没听韩兄说过这段往事。”

    韩世忠反有愧色,“败军之战,何足言勇?”

    刘延庆的脸色微有不自然。

    沈约见状,立即想到——韩世忠参与和辽军交战一事,想必是宋军溃败,韩世忠独取孤胜,但与大局无补,这才让韩世忠内心不安, 不能请功。

    不过往事在刘延庆嘴中, 溃败中一胜还是很有亮点的。

    这本是每个人的底线不同。

    有些人觉得没帮人就很不安,但有些人却觉得我少坑几个人,都是在行善了。

    念及此处,沈约不再追问,只是道,“张觉一事和燕云十六州有关吗?”

    韩世忠赞道,“兄弟闻音知意,实在聪明。不错,张觉正和大宋收取十六州一事有关,我大宋朝廷因祖宗家法,始终以收复燕云十六州为头等大事。大宋和金人合击辽人,盟约也以取得燕云十六州为重。不过……”向刘延庆看了眼,韩世忠欲言又止。

    沈约倒没什么忌讳,“宋人的兵力不要说不如金人,哪怕连辽人都是不敌的?”

    他做出这点判断丝毫不难。

    若是此刻宋兵不逊辽人,如何会对金人兴兵惴惴不安?

    再说根据历史,宋朝在一年内,就近乎被金人灭国。

    宋朝疆域辽阔,短短一年内土崩瓦解,可见内在的腐朽。

    刘延庆暗自变色,心道你虽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但这话若是传到天子耳中,只怕你是吃不了、兜着走。

    韩世忠凝重点头,简单道:“我大宋没有取得十六州,反倒是金人为宋人取得这些地域,因为海上之盟的约定,金人又将十六州送与大宋。”

    刘延庆勃然变色,忍不住道:“世忠如何这般说?”

    韩世忠沉默下来。

    沈约反问道:“这不是事实吗?”

    刘延庆面红耳赤,一时不能言语。

    要知道无论童贯、蔡京、梁师成乃至高俅,都因为收复燕云十六州有所封赏。

    太祖赵匡胤不能完成的壮举,被赵佶做到,此事对赵佶而言,更像是强心剂,对赵佶、童贯这些自欺欺人的君臣而言,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近乎乞讨得到的燕云十六州被赵佶等人渲染为明君的不世之功,而韩世忠说出真相,却戳破了大宋朝廷的颜面,让刘延庆如何不惊?

    沈约笑道,“我等私下交谈之语,想不会传到他人之耳,刘节度使,你说是不是?”

    刘延庆听出沈约的警告之意,强笑道:“那是自然。”

    沈约又道,“金人既然将十六州送与宋人,张觉如何会和十六州扯上关系?”

    韩世忠解释道,“金人归还我大宋十六州是陆陆续续的,因为他们要迁徙十六州的百姓,归还给大宋的多是空城!”

    刘延庆惴惴不安,暗想这些话若是传至朝廷,我等都有罪过,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耳朵。

    沈约点头道,“金人倒不肯吃亏。有人方能兴旺,此点丝毫不假。”

    人口也是资源!

    这是个近乎冷酷的事实,却始终被统治者遮遮掩掩的不肯明言。

    在他的那个年代,很多国家的人口都处于停滞甚至负增长的阶段,无数统治者有感人口资源匮乏,都想方设法的鼓励人口增长。

    韩世忠点头道,“辽国灭亡,但辽人仍在,平州处于长城内,本属十六州范围,却被金人划了出去,设为金人的南京,扼在辽东、燕山府的要道上,让张觉镇守平州。表面上,平州的作用是收编辽人的降兵百姓。”

    沈约“哦”了声,明白道,“实际上,金人掌控了平州,进攻退守,都是游刃有余。”

    韩世忠目光微亮,赞道,“兄弟这般远见,实乃领军之才。”

    刘延庆暗中想到,近墨者黑丝毫不假,这个韩世忠跟随沈约几天,就学会了讨好的本事。

    他并不知道,韩世忠疆场之将,深知用兵之法,听沈约一言,就知道沈约是从大局分析,这本是领军之人必备的眼光。

    而刘延庆不过依仗属下的勇猛,自身却着实没有太多军事才能,这才对韩世忠、沈约所言如鸭子听雷般。

    沈约笑道,“韩兄过奖了,我不过是得韩兄提醒,才想到这点,众人独醉,韩兄却醒,才是非一般的本事。”

    他知道靖康之难中金人一举灭了北宋,对即将到来的战役自然不算乐观,但见韩世忠仍有明睿的分析,暗想北宋灭亡最大的关键是——是一帮蠢货在统领,若让韩世忠领军,局面说不定能有所改观。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离去,因为迄今为之,他仍没有搞懂因缘石的机制——这需要见到琴丝、萧楚才行。

    可琴丝,萧楚因为某些原因,迟迟没有出现,他只能先解决当下一刻的问题。

    当下一刻,问心无愧的做事,始终是修行者的基本原则。

    略有沉吟,沈约问道,“依韩兄看来,金人留下平州不还,实则留了个突破口,随时都要取回交给宋人的十六州?”

    刘延庆讶异道,“这如何可能?”

    韩世忠凝重道,“兄弟所想倒和愚兄想的相若,金人才灭辽国,辽国无论人口、疆土都胜金人十倍,蟒蛇吞象,总要有些时日才能消化。他们先消化掉辽国,等待自觉稳妥后,再出兵拿回燕云十六州,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1698节 隐患

    沈约听韩世忠、刘延庆说了大概后,基本了然全局。

    微有沉吟,沈约道,“韩兄,我来整理下过程。”

    韩世忠立即点头。

    沈约缓缓道,“金人和宋人联合灭辽,金人自然是想要搞垮一直欺压他们的辽人, 宋人却想夺回燕云十六州。”

    见韩世忠再次点头,沈约继续道,“但宋人出兵,却被辽人打败,真正灭了辽国的是金人。”

    刘延庆脸色不悦,一旁咳嗽道, “若非我大宋牵扯了辽人的兵力, 金人也不见得能抢得此功。”

    沈约暗自叹口气,心道你仍旧执迷不悟吗?懒得理会刘延庆, 沈约继续道,“不过辽国终究被灭,燕云十六州没被宋人夺下,却被金人拿下,不过金人因为盟约,将十六州陆续还给宋人。”

    韩世忠补充道,“金人太祖完颜阿骨打时,交给我大宋数州,到完颜晟的时候,决定履行协议,交还其余各州。”

    沈约喃喃道,“完颜晟?”

    韩世忠不由道,“兄弟认识完颜晟?”

    沈约笑笑,“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吧。”

    刘延庆骇异沈约这人年纪轻轻,如何认识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韩世忠不懂沈约所言“算是”的意思, 但见沈约不解释,亦不催问。

    沈约沉吟又道,“这么看来, 金人伊始还是遵守海上之盟的。”

    刘延庆不由道,“因此我等觉得眼下金人兴兵是个误会。”

    沈约暗想,因此在金人进攻的时候,你们都选择了消极抵抗?

    他多少明白北宋为何被灭,一方是处心积虑的要整你,一方却在幻想强盗是朋友,这般交手如何能胜?

    “金人故意扣着平州不还,又留辽人张觉镇守这么关键的地方,想必算到了张觉会背叛。”沈约喃喃道。

    韩世忠吃了一惊,“兄弟是说,金人早就处心积虑的想战?”

    刘延庆连连摇头,不以为然。

    沈约分析道,“不然平州这般要地,如何会不放个值得金人信任的人物镇守?”

    韩世忠听到沈约所言,越想越惊,只感觉其中蕴藏着极大的祸心。

    沈约却是望向刘延庆道,“童大人的意思是……若非必要,我们不用宣扬崔念奴是金人细作一事?”

    刘延庆怔了下,略有惊奇道:“沈公子如何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们眼下定然还只是想保住眼下的荣华富贵,竭力想和金人求和,哪怕丧权辱国。

    沈约略有皱眉,淡然道,“若只是如此,节度使可以回转复命了,此事我不会张扬。”

    刘延庆还想说什么,可想着韩世忠的事情,难免忧心,终究还是辞别离去。

    沈约看向韩世忠道,“张觉死了?”

    韩世忠怔了下,还是点点头,“兄弟猜出来的?”

    “金人索要过张觉?是宋人杀了张觉,交给了金人?”沈约又问道。

    韩世忠有些不忍之意,缓缓道,“张觉以平州为礼,暗中联合当初镇守燕山府的王安中,王安中急于立功,完成大宋尽收十六州的壮举,鼓动张觉叛变,张觉被击败,逃到燕山府藏匿,金人索要,王安中先杀了一个和张觉相像的人企图蒙混过关,却被金人识破,无奈终杀了张觉。”

    沈约喃喃道,“王安中为人如何?应该算不上正直吧?”

    韩世忠沉吟道,“听闻他是靠结交梁师成、蔡攸一般人等上位,愚兄倒没见过他。”这些年来,他多少养成了谨慎的性格,不太随意评价他人。

    见沈约不语,韩世忠问了句,“兄弟显然也不认识王安中?”见沈约点头,韩世忠不解道:“那兄弟如何判断他是不堪之人?”

    沈约淡然道,“为救一人,杀一人的手段,如何算得上正行?”

    韩世忠无语,内心却是震撼。

    在他考虑王安中的时候,却不想沈约观察的角度如此细微独特。

    那替张觉死了的人,除了沈约,只怕少有人去想他的感受吧。

    “韩兄知道我为何和刘延庆交谈许多?”沈约再问。

    韩世忠迟疑道,“兄弟是想为愚兄争取机会?”

    沈约笑笑,“根本不可能从刘延庆这种人身上争取任何机会的。”看着韩世忠,沈约缓缓道,“有些人,根本不值得你浪费大好的光阴。”

    韩世忠感觉沈约言语暗指深刻,沉默下来。

    沈约轻叹道,“我本来希望看看刘延庆是否为可用之人,但此人唯唯诺诺,墨守成规,再难有建树。”微有寻思,沈约道,“我让韩兄这几日做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韩世忠伸手入怀,迟疑半晌,掏出一份名单递上来,“这是为兄这几日列出的名单……”随即补充道,“红玉也加以参考,加了一些人,除去了一些人。”

    沈约并不接过名单,喃喃道,“以韩兄的稳重,再加上红娘子的眼光,选人应该不会有差了。我不用看了。”

    韩世忠对沈约这般放手的方式很是钦佩,知道这是一种不说却更深刻的信任,不过还是问道,“兄弟让愚兄找些可靠的人,究竟要做什么?”

    沈约凝望着韩世忠,“韩兄,我若说,不过数月,汴京会有大难,你信还是不信?”

    韩世忠吃惊道,“兄弟难道觉得,金人会攻到汴京吗?”

    沈约倒有些意外。

    金人不过数月,长驱直入杀到汴京城的事情,如今在京城中说出,只怕没有几个会信,可韩世忠居然感觉此事大有可能?

    “韩兄为何会这般觉得?”沈约问道。

    韩世忠微有犹豫,“愚兄只怕过虑了。”

    沈约坚持道,“说出你的想法。”

    韩世忠沉吟片刻,“辽国被灭,但辽人还有余军不服金人,想投靠宋人再和金人争锋。那队人马号称常胜军。为首之将叫做郭药师,眼下为大宋效力,镇守燕山府。”

    沈约明白道,“张觉被杀,郭药师难免兔死狐悲?”

    韩世忠忧心忡忡道,“正是如此。听闻知晓张觉被杀,郭药师曾言——若是金人来索要我的人头,宋人又当如何?”

    沈约喃喃道,“金人索要张觉,用的实乃离间之计。”

    韩世忠点头赞同道,“不错,郭药师本选择投靠大宋,但张觉死后,金人若再攻宋,郭药师很难再为宋人卖命。”

    张觉前车之鉴,郭药师如何会不担心宋人拿他的人头当谈判筹码?

    看着沈约,韩世忠忧心忡忡道,“郭药师极为知晓宋人北方战线的虚实,他若倒戈,大宋北疆危矣!”

1699节 人心所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很多爆发,并非一时起意,而是积累多年的结果。

    沈约听韩世忠所言,立即意识到郭药师是个左右宋金战局的关键人物。

    韩世忠见沈约沉吟不语,“兄弟若真觉得此事不妥,何不建议天子重赏郭药师, 加强对他的信任?”

    沈约喃喃道,“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韩世忠振奋道,“只要去做,永不算晚。”

    沈约望着韩世忠坚毅的神色,缓缓道,“韩兄能有此意,最好不过。不过眼下, 还是先看看你选的那些人。至于今日所言的事情,还请韩兄有机会对圣上提及。”

    韩世忠吃了一惊, “这如何可能?愚兄根本见不到圣上。”

    沈约喃喃道,“你若见不到天子,自然不用说。你若见得到天子,找机会再说。”

    他的意思有几重——该灭则灭,赵佶若不想自救,那谁能救得了他?赵佶若想自救,当然会重用沈约举荐之人,也会听取别人的谏言,那不但是韩世忠的机会,而且是赵佶的机会。

    当你以为给别人机会的时候,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见韩世忠挠头,沈约道,“我想韩兄能否成为四厢都指挥使,今日就能有消息。”

    韩世忠吃惊的不能言语,他今日听到沈约为他索要高位,还觉得不可思议,但更不可思议的是——沈约今日就要将此事变现?

    “但磨刀不误砍柴功,韩兄若成为禁军首领, 当然还需要一些得力的人手。”

    沈约建议道,“韩兄,你将名单上的人召集起来,我眼下就要看看。”他信韩世忠、梁红玉观人之能,但为求稳妥,还是准备自己看看。

    韩世忠犹豫道,“就在今日?”

    “来不及?”沈约反问道。

    韩世忠略有苦笑道,“真正看得准兄弟的,还是红玉。她说兄弟看起来是温吞的外表,实则是雷厉风行的作风,既然让我们准备,就要立即见效,红玉早将那些人召集在楼外。我当时还觉得她是小题大做。”

    看着沈约,韩世忠建议道,“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不用了,我们出去见。”

    沈约微笑道,“招那些人入内,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要接管念奴娇重开呢。”

    韩世忠也笑了起来,“原来兄弟也怕世人非议?”

    沈约一笑。

    韩世忠沉吟道,“愚兄其实一直想问个事情。”

    “但说无妨。”沈约坦荡道,“你我之间,无需废话。”

    韩世忠缓缓道,“这汴京极大,兄弟你并非高调之人,为何封了此间,使用钱财遣散这里的歌姬后,却坚持留在这里?”言下之意就是,以你的身份,住个豪宅也不是问题,为何要惹人非议的留在此间。

    沈约淡然道,“我留在这里,就是崔念奴留在这里的缘由。”

    韩世忠吃了一惊,“这么说,念奴娇有什么秘密不成?”

    沈约反问道,“不然呢?韩兄真以为我有某些古怪的嗜好?”

    韩世忠搔头笑笑,“愚兄没有这么想,但可以肯定的是——很多男人是这么认为的。”随即警惕道:“兄弟一直留在这里,就是等崔念奴那些人回转?她们留下的,究竟是什么秘密?愚兄从未见过兄弟找寻什么?”

    说着不由看向周围,暗想沈约一直呆在崔念奴的闺房中,难道秘密就在此间?

    可崔念奴的闺房一览无遗,很难发现有什么奇异的地方。

    沈约笑笑,“我来处理此事就好,眼下去见韩兄选的那批人。”

    韩世忠不放心道,“要不要派人守在左近?”

    沈约目光微闪,“不用。”

    韩世忠见沈约如此,不再坚持。他和沈约才到念奴娇楼外,迎面就碰到了李斌。

    李斌一见沈约,立即施礼道,“沈先生,圣上有要事难决,请先生一见。”

    沈约摇头道,“圣上决定了再问我吧。”

    李斌怔住。

    韩世忠脸色也变,暗想这多年来,敢这么回复赵佶的,沈兄弟恐怕是第一个。

    李斌很是为难,沈约又道,“将我的话传给圣上就好。对了,顺便说一声,我希望圣上能给韩兄……”

    指向韩世忠,沈约微笑道,“一个职位。京城四厢都指挥使的位置。”

    韩世忠浑身发热,感觉沈约实在胆大妄为。

    不想李斌看了韩世忠一眼,并没有刘延庆的那种为难,反倒说,“圣上正在让兵部磋商此事,难得沈先生有个决定,在下立即去禀告。沈先生放心,这件事……今日可定。”言罢兴奋回奔。

    韩世忠看直了眼睛。

    这几天来,他虽然早知道沈约在京城不可思议的能力,可见到李斌这般反应,还是震惊难言。

    沈约暗想,赵佶虽是昏君,却非傻子,他如今想必也是整日惴惴难安,只怕一切如梦,如何会不抓紧当下这刻?他沈约将韩世忠带在身边,赵佶想必早看在眼中,也对韩世忠很是留意,不然李斌如何会这般态度?

    梁红玉从一旁走来,遮挡不住的喜意。

    她就在不远处,早将沈约和李斌所言听的清楚,可终究只是道,“沈兄弟,难得你出房,很多人正在等着……你。”说话时仍旧不能遮掩内心的激动。

    沈约随梁红玉出了念奴娇,就见长街熙熙攘攘如常,但当他走出来的那一刻,长街似静。

    随即恢复了流动。

    一切似乎如常,一切又像很不一样。

    沈约跟随梁红玉到了一个店铺前,那不过是卖些炊饼、稀粥的摊铺,附近的长凳却坐着几十个汉子。

    摊铺老板见到沈约前来,手中拿出的炊饼差点落在地上。

    那数十个汉子缓缓站起,沉默无声。

    沈约知道这是韩世忠选的人手。

    京中奢靡,京中禁军多是金玉在外,可韩世忠选的人手,自然是征战西北的血性汉子,刚烈其中。

    那些人虽是初见沈约,但眼中的尊敬一望可知,他们尊敬沈约,更因为他们的大哥对沈约的态度。

    沈约微笑道,“不用多礼,都坐下吧。”

    那些汉子并不吭声,缓缓坐下,极为严谨。

    沈约不等开口,长街那面突然冲来一人,直奔沈约而来。

    韩世忠、梁红玉未动,那些汉子居然也未动。

    沈约微有扬眉,不等说什么的时候,那人跪在了沈约的面前,“沈公子,在下郑贾,代表京城那些被归还土地的乡亲父老,谢过沈公子的恩同再造!”

    言罢,那人曲膝跪倒,叩首在地。

    长街静。

    随即长街两侧无数行人跪了下来,向沈约的方向叩首。

1700节 呼延通

    长街静寂。

    阳光洒下来,光明铺满。

    沈约微有诧异,随即明白了一切。

    梁红玉见状,低声道,“沈兄弟,这些人一直都在等你出来,只想谢你一句。”说着眸中也有激动之意。

    沈约默然片刻, 伸手搀扶起郑贾,同时道,“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李彦为求自保,吐回侵占的土地,他沈约得赵佶旨意,选李若水完成此事。

    这的确是个举手之劳, 可却需要选正确的人,来做正确的事情。

    很多事情并不难做, 难以处理的不过是人心的曲折。沈约不过是帮李若水摆平了那些对事情无助的险恶用心。

    就是这举手的善意之举,却被一帮百姓感激涕零,苦苦等待长街外,只想见他一面。

    但在念奴娇内的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喧嚣。

    原因简单,这些人又不想打扰他。

    简单、未说出,暗自的举动,却更表达着他们内心的尊敬之情。

    沈约未能听到,但看得懂。

    郑贾激动道,“若天下官员都如大人般的举手之劳,这天下幸矣!”

    梁红玉咳嗽声,“郑老板,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

    她久经风尘,知道道理如此, 可说出去,就是有人不愿听——哪怕恶人, 暗地做着丑陋的事情,也不愿听旁人叫他恶人。

    你说有沈约这样的人是天下幸事,那还在京城掌权的自然心中恼怒——这不摆明了说他们尸位素餐?

    郑贾明白梁红玉的意思,微有凛然,随即连连点头,恭敬道:“我等只求拜见沈大人一面,知道大人繁忙,不敢再行叨扰,暂且告退。”说着看了梁红玉一眼,缓缓退下。

    那些跪拜的百姓也三三两两的站起,缓缓散去。

    梁红玉落座后才道,“沈兄弟,你莫要怪姐姐自作主张。这些日子,有很多受你恩德的人要来谢你,都被姐姐阻挡在楼外。姐姐说你很忙,多给你时间处理正事,只是将他们的名姓记下来。郑贾他们的意思是——只要你开口,他们力所能及,就会去做。”

    沈约微微点头,喃喃道,“倒不想我的随意之举,会到如今的局面。”

    梁红玉略有夸张道,“随意之举?沈兄弟你可太谦虚了。这几日,京城到处都是你的传说,惩贪官,破奇案,捉细作,心系百姓……”

    韩世忠咳嗽声。

    梁红玉住口不言,眼中满是疑惑。

    沈约皱眉道,“捉细作一事,是谁传出的?”

    梁红玉忙道:“沈兄弟,不是我,也不是世忠,你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快嘴的人?怎么的,崔念奴不是金人细作吗?”

    韩世忠凝重道,“如今金人蓦地兴兵,朝廷多半想要议和,刘延庆今日传童贯的意思,说这细作一事,能不提,就尽量不提吧。”

    “可大家都知道了,还能把消息收回来吗?”梁红玉不满道,“明明是他们的错事,为什么要封我们的口。”

    随即吁口气,梁红玉道,“沈兄弟,金人开战,真的要议和吗?”

    旁边那数十个汉子都露出忿然之色,不过均未发声。

    沈约心道,根据历史记载,如今议和派应是占据朝廷官员的大半,但赵佶知道了议和会受到的屈辱,如何肯再度议和?

    这恐怕就是赵佶的难决之事!

    但沈约随即想到另外的事情,他信梁红玉没有撒谎,那是谁传出崔念奴是金人细作的消息,就很有文章。

    传出消息的人,自然不是为了他沈约的好。

    就在这时,长街那面又大踏步的走出一人,那人身材魁梧,衣裳蔽旧,身上还有着酒气,远远的就能闻到,他正向这个摊位的方向走来。

    韩世忠见到那人后皱了下眉头,站起来迎上去。

    梁红玉一旁道,“沈兄弟,还没吃早饭吧,这里的炊饼虽然比不上皇宫筵席,但也很不错的,你要不要吃点?”

    沈约问道,“那人为何和韩兄起了冲突?”

    他看出那人怒气冲冲的模样,显然是不满韩世忠,倒有些诧异。

    梁红玉低声道,“他叫呼延通……”

    望见沈约咄咄的目光。梁红玉没有隐瞒道,“沈兄弟让我们准备些可靠的人手,世忠本来选中了他,但我……建议世忠将呼延通从名单上划去了。他想必是听到些风声,这才找来。”

    那面的呼延通和韩世忠已经争吵了起来。

    沈约看得到呼延通脖颈的青筋暴起。

    “名单上为何划去此人?”沈约问了句。

    梁红玉解释道,“兄弟要我们找些可靠的人手,呼延通武功很高,人又仗义,本来不错,可他就是喜欢喝酒,一喝酒就难以管住自己的行动,沈兄弟你做事看似不羁,可极为稳妥,我只怕呼延通会因为贪杯的问题给你添麻烦。”

    沈约笑笑,“原来如此,你是一番好意,不过如今麻烦都到了韩兄那面。”

    那面争论的韩世忠满是为难之意,可态度的坚持也是显而易见。

    呼延通蓦地一口痰吐到了韩世忠的衣襟上,“我知道你发达了,看不起兄弟!”

    他说的声音极大,长街的众人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梁红玉脸现怒容,霍然站起,“我去赶走他。”

    一个女人若是真正喜欢一个男人,是绝难忍受他受到屈辱。

    沈约突然道,“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梁红玉不解道,“不赶走他,难道留下他?沈兄弟,你不知道呼延通的为人,他为了酒,什么都可以卖的,不然如今为何会一贫如洗?”

    沈约沉吟道,“叫他过来,我和他说几句。”

    梁红玉微有犹豫,终究还是听了沈约的吩咐。

    呼延通走过来的时候,怒容仍在,可终究向沈约拱拱手,显然是听过沈约这个人。

    沈约笑笑,招呼道:“阁下请坐。”

    呼延通坐下的时候,板凳都要塌了下去。

    沈约微笑道,“阁下为何和韩兄争吵?”

    呼延通一张脸涨的通红,“我和世忠出生入死多年,我一直以为他是兄弟。”

    韩世忠皱眉不语。

    沈约听音知意,“你觉得他如何对不起你呢?”

    呼延通犹豫了下,“沈大人,卑职听过你的大名,知道你如今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谁跟了你,那一定是前生修到的福气。”

    沈约淡淡道,“那也说不定的。我虽然眼下有点权利,可世上无不散的筵席,也无永恒的权势,站的越高、摔得越狠,我眼下有多得意,以后说不定就有多落魄的。”

1701节 火腿煎蛋

    世人喜欢追寻永恒。

    永恒的爱情,永恒的生命,永恒的不变……

    可这个世界始终处于动态变化中,从未有过永恒的东西,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世人多选择忽视不见。

    韩世忠、梁红玉听沈约说的清醒,都是暗自佩服——人总有春风得意的时候, 可落魄的时候不气馁,风光的时候不自骄,这才是值得钦佩的品行。

    他们选择坚定的跟随沈约,除了因为沈约让人惊异的能力,还有沈约让人敬佩的清醒。

    呼延通闻言,大声道,“若都如……沈大人这般想, 那世人都不用做事了。”

    韩世忠微有皱眉, 想要阻止呼延通的无礼, 沈约却用眼神止住了韩世忠,“阁下说的、的确是大多数人想的。”

    呼延通听不懂沈约的意思,可他来此是想入伙并非散伙,终究还能克制住自己过火的举动。

    “因为这次的名单中,没有阁下,阁下才认为韩兄看不起你?这才和他争执?”沈约缓缓道。

    呼延通沉默半响,重重的“嗯”了声。

    沈约沉吟道,“我想给阁下说个笑话,不知道阁下可有耐心倾听?”

    呼延通心道,你也看不起我吗?这才要讲笑话羞辱我?但内心还是存在入选的希望,呼延通咬牙道,“沈大人的吩咐,卑职会听的。”

    沈约拿起桌案的一个炊饼道,“汴京的早饭不错,不过我曾吃过一种食物,这里却没有。”

    呼延通立即道, “沈大人想吃,卑职可以想办法去买来!”

    沈约摇摇头,暗想这人其实很想抓住机会,这才委曲求全。

    但这世上,暂时隐忍为达目的的人多了,沈约并未因为这点而感动,只是道,“那种食物叫做火腿煎蛋。”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均想,煎蛋倒不难理解,可火腿是什么?韩世忠更是想到方腊自燃的情况,暗想如果那叫火手的话,火腿是不是说火烤的肉?

    沈约看出众人的不解,解释道:“火腿是猪的腿肉经过腌制做出一种肉。”

    呼延通闻言,振奋道,“沈大人要吃腌肉煎蛋,卑职可以去做。”

    一旁的汉子有的露出不忍之意。

    他们和呼延通一般,都是糙汉子,知道眼下是个难得的机会,是以格外珍惜。见呼延通如此,知道他热切的想要争取这个机会。

    呼延通何尝不是他们自身的缩影?

    他们同情呼延通,但还是选择相信韩世忠的判断。

    沈约淡然道,“有一日,一只鸡对一头猪说,我们两人不如合作,做个火腿煎蛋吧。”

    呼延通怔了下,暗想你骂我是猪吗?怒气上涌,满脸涨的通红。

    沈约继续道,“那头猪却是执意不肯,阁下觉得是因为什么?”

    呼延通怔了下,思索了半晌,“或许那头猪不喜欢吃火腿煎蛋?”

    梁红玉想笑,强行忍住。

    沈约却没什么笑意,凝望呼延通片刻,“因为那头猪说——你的建议倒是简单,可你只需要屁股动动,损伤不了什么根本,但我却要献出一条腿的。”

    周围的汉子这才听懂,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呼延通却是霍然站起,咬牙道:“如果沈大人需要,我呼延通献出一条腿又有何妨?”

    沈约反倒怔了下。

    众人也都收敛了笑容。

    良久,沈约才道,“我讲这个笑话的真正用意是——我们总是自以为是的无视别人的难处。若我等均能考虑到别人的难处所在,很多问题,或许就不会出现。”

    韩世忠若有所悟,梁红玉内心微凛,她一直当沈约说的是个笑话,是在嘲讽呼延通,但听到这里才想到——我梁红玉只考虑世忠的前程,可是,呼延通这般低声下气的寻求机会,多半也是有为难的地方,我可曾考虑过?

    呼延通却想到另外的意思,“沈大人的指教,卑职领会了。卑职没有考虑到世忠的难处,是卑职的不对,可是……”

    握紧了拳头,呼延通眼中竟有泪光,“世忠是不是也该给兄弟一个机会?你一声不吭的就将我拒之门外,总要给我个解释,是不是?你如果当我是兄弟,兄弟有错,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韩世忠动容,嘴唇张张,却向沈约看了眼。

    沈约笑道,“有人说你贪杯误事……”

    梁红玉站出来道,“说你贪杯误事的是我,建议世忠将你划出名单的也是我。你怪我就好,怪不得世忠。”

    呼延通咬牙道,“我不会再贪杯。”

    梁红玉不由道,“你还不承认你会贪杯误事?当初若不是……”

    “红玉!”韩世忠厉声喝道。

    沈约听了一半,却明白很多内情——呼延通一定贪杯误事过,而韩世忠却为呼延通抗下问题,韩世忠不说,梁红玉却是心中耿耿。

    呼延通握拳道,“我没有否认自己贪杯误事,我也感谢韩兄当初为我担责。可从今日起,呼延通绝不会贪杯误事!”

    梁红玉淡淡道,“你说不贪杯就不贪杯?有些事情,不是说几句就行的。”

    积习难改,一个总是吸食兴奋剂的人,说自己不会再吸,的确很难让旁人相信。

    呼延通怒目远睁,突然伸手拔刀。

    梁红玉一凛,喝道,“你做什么?”

    呼延通却是伸左手到了桌案上,挥刀向左手尾指斩过了过去。

    众人均惊。

    那些汉子多是叫道,“使不得!”他们看出呼延通是要削指明志。

    事发突然,韩世忠却还能一把推到呼延通的手肘处,低喝道,“你又犯浑!”

    单刀劈偏,剁在了桌案上。

    呼延通还待再砍,却被韩世忠牢牢的抓住握刀之手。

    “世忠,你要当我是兄弟,就让我剁了手指表明我的决心。”呼延通咬牙道。

    韩世忠暗自为难。

    因为兄弟义气,他内心着实想给呼延通一个机会,可梁红玉说的也没错,积习难改,一时义气若是坏了沈约的事情,那无疑是将所有兄弟的前途性命交在了呼延通的手上。

    他了解呼延通,可就是了解,才知道要呼延通改变贪杯的习惯绝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单刀劈在桌案上,木屑纷飞,沈约却是纹丝未动,只是道:“你要加入可以,也不需要断指明志。”

    梁红玉暗自焦急,可沈约发话,她倒不好多说什么。

    呼延通跪下,嗄声道:“只要沈大人肯给卑职机会,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1702节 有敌入侵

    呼延通跪地,众人肃然。

    男儿膝下有黄金,若非有真正的难处,如何肯这般当众下跪?

    沈约立即道,“你起身说话。”

    呼延通还想坚持,可望见沈约的眼神,缓缓站了起来。

    沈约伸手入怀, 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呼延通,你收下这锭银子。”

    呼延通满脸涨红,“沈大人,我求做事的,却不是乞丐。”在他看来, 收下这锭银子,就是断绝了加入的机会。

    沈约笑笑, “这不是施舍,而是考验。你先收下。”

    呼延通犹豫下,终于拿了那锭银子在手,紧紧握住,感觉手心都是汗水。

    沈约沉吟片刻,“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也可以说,你需要通过我的一个考验。”

    “什么考验?”呼延通精神振作。

    沈约目光咄咄,“今日加入名单的人,是准备入宫行事的。”

    众人诧异,有人在想,沈大人是说我们当宫中侍卫?但这如何可能?宫中禁忌多多,入选的人多是家世不错的子弟,他们均是孤寒入伍,做梦也没想过会入宫中当差的。

    “宫中规矩很多。”

    沈约解释道,“你或许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在旁人眼中,就变成不尊之罪。无论韩兄还是红娘子, 亦或是这些兄弟……都不相信你能戒酒。”

    沈约从不是听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而是在这片刻,综合所有人的表现,得出的结论。

    “戒酒?”呼延通犹豫了下。

    “是的。”

    沈约肯定道,“你要加入,就要戒酒,这就是我的条件!”

    众人怔住。

    呼延通手心都是汗水,扭头向一旁的酒铺望去,咽了下唾沫,回转头来,咬牙道,“我呼延通今日立誓,自此后滴酒不沾!”

    众人神色惊诧。

    他们多少都知道呼延通嗜酒如命,这般立誓可说难度极大,甚至可说是绝无可能!

    “若违此誓,我呼延通就斩断……”

    呼延通犹豫下,决绝道:“自断左手!”

    沈约的目光微闪,淡然道:“只要你不是贪心想要饮酒,我就算你滴酒不沾。”

    众人怔了下,一时间不解沈约的意思。

    沈约随即道,“那就暂时将你加入其中,以七天为考验期,七天内,你若能遵守这个誓言,我就让你入选,可只要你违背了誓言,我就立即踢你出局!”

    呼延通激动道,“好的,一言为定。”随即感动抱拳道:“多谢沈大人给个机会。”

    梁红玉想要说什么,却被韩世忠一把拉住。

    沈约淡然道,“机会从来是自己争取的。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呼延通怔了下,“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沈约微笑道,“只要不跟着我们就好。”

    见呼延通神色改变,沈约看出他的担忧,“你放心,只要你这七天内不贪心饮酒,七天后,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呼延通迟疑片刻,终于转身离去。

    见呼延通的身影消失不见,梁红玉这才道,“沈兄弟,你若真想帮他,本不该给他那锭银子。有了银子,以呼延通的性子,如何能忍住不买酒?”

    在场的汉子倒有多半点头。

    韩世忠喃喃道,“若将他留在这里监督,他倒可能熬住七天。”

    沈约淡笑道:“天水不润断根之草,自律难出无心之人。若是无心,熬得过七日,熬不过一生,若是有心,熬不过七日,一生中却可能有解脱的机会。”

    韩世忠苦思难解。

    梁红玉笑道,“沈兄弟说的真的越发玄奥,想必是前生的和尚转世。”

    韩世忠不等阻止,沈约笑道,“其实我今生才是个和尚。”

    梁红玉出口就觉得过分,以为沈约在自嘲,内心稍安之际,沈约向念奴娇望去,喃喃道:“有人偷入念奴娇。”

    韩世忠一惊,本想说这怎么可能?

    他做事沉稳,知道沈约留在念奴娇很有深意,早派暗哨盯着念奴娇的各个入口,如今暗哨并未示警。

    但他还是相信沈约的判断,立即道,“我去看看。”一挥手,那数十个汉子齐齐站起,人数虽不多,却着实有疆场萧杀之气。

    沈约低声道,“入侵的是高手。我们不必无谓的死伤,让这些兄弟守在外围的出口,如有人逃出,避免交手,最好能盯住对方的落脚处,韩兄,你和我入内就好。”

    梁红玉立即道,“沈兄弟,还有我。”

    自从念奴娇一战后,她发现沈约周围着实危机重重,并不想和韩世忠分开。

    一分开,或许就是生离死别。

    沈约并未拒绝,“那多加小心。”

    他起身,不急不缓的向念奴娇靠近,如常般并不引发百姓的骚动,一入念奴娇后,随即飞扑崔念奴所在的那个阁楼。

    站在阁楼下,沈约大声笑道,“韩兄,圣上要召见我等,多是要谈论军情大事。如今金人北疆宣战,兄弟我对军事一无所知,还请你多多指教,这样……我才能在圣上面前说些什么。”

    说话间,他最先沿着楼梯向上。

    韩世忠对人情世故不算精熟,可见沈约如此,却立即得出几个结论——阁楼上还有敌人!沈约这般言论是在麻痹对手!沈约承担了最先被攻击的风险。

    猎杀行动已然展开。

    沈约充当了尖兵。

    韩世忠担忧沈约的安危,可局面如此,只能转为后援,应声道:“兄弟太谦虚了,以你对平州地势的认知,要想出抵抗金人的策略,实在易如反掌。”

    梁红玉极为精明,一旁如常道,“昨日给兄弟带来的好茶还没喝吧,我们一边品尝,一边讨论军情如何?”

    三人说话间上了阁楼,阁楼看起来一览无遗,梁红玉目光从可能藏人的床榻下、虚掩的衣柜旁掠过,看到衣柜门略有不严,心中暗道,贼人倒是胆大,竟藏在衣柜之中。

    她屡次上楼,见那衣柜都是不曾打开的模样,暗想沈兄弟暗室不欺,哪怕没人在场,也不会对崔念奴的衣物有什么兴趣。

    柜子不是沈约打开的,那就一定是贼人开启!

    她向韩世忠微施眼色,韩世忠却看也不看那个衣柜,坐在红泥小火炉前,拎起上面的茶壶,缓缓的又放下,“兄弟,炭熄了。要喝茶,需要重新燃炭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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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警戒介绍:
擅长推理破解难题的暖男沈约、却始终不解自己过往的记忆和履历如同白纸般。在帮朋友金鑫投标巨人实业的安保业务后,他才惊奇的发现——一切诡异始于巨人集团那座奇怪的金色大厦,而自己不但可以推知过去,渐渐的、甚至开始推演未来……而从推演未来起,他才发现真正需要警戒的,不是那些接踵而至、强大难揣的敌手,而是他可推知到的极限未来!极限警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限警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限警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