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4节 罪己
天地黯淡。
光芒却现在赵佶的眼中。
最黑暗的时候，带你寻找光明的不是你的眼睛，而是你心性的光辉。
众人诧异。
谁都没想到赵佶会做出这般决定，哪怕沈约都是微有意外之意。
可有几人却看出赵佶的决绝之意。
半晌，方腊才道，“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不会上当，也不会答应你任何事情。”
赵佶并不意外，“我知道你很难信我。”
方腊一霎不霎的盯着赵佶，他内心告诉他，赵佶说的一切竟是真心真意的，可习惯或者说另外一个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手软，你还要救青云，对方有阴谋诡计。
可赵佶的诡计在哪里？他着实想不明白。
赵佶缓缓道，“但这是我的缘故。”
众皇子公主听了，都暗想父皇你是发布罪己诏上瘾了吗？
古时候，当皇帝还有点良心、感觉做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发个罪己诏，向天下认错，说我有问题，我保证改过，请大伙再给我一次机会。
汉武帝就在逼死妻儿后，搞了这么一出，稳定下政权。
认错有用，无需法律在皇权特许中得到充分的发扬。
可赵佶再有问题，在众多子女眼中，终究还是棵可抱的大树，因此难免对赵佶的举动很是困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因为我的无信，才导致旁人的不信。”
赵佶深刻道，“要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幸好，我知道有人在坚持不懈的做这个改变。”
他没有说谁，但众人有的不由向沈约望去。
沈约默然不语。
开悟的人，他不再多督促什么，因为开悟之心，会驱使那人做着正确的改变。
赵佶看着方腊，“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做这种努力，还请方教主容忍一时，让我尽力说完。”
方腊缓缓松了手中剑，“你说。”
赵佶轻吁一口气，“你觉得岳飞岳鹏举如何？”说着一指岳飞，怕方腊不认知的样子。
方腊冷淡道，“武功很高。”
赵佶摇头道，“我想请方教主评点的，是他的为人。”
众人费解。
完颜宗峻差点叫出来，更想提醒方腊——莫要中了赵佶的拖延之计。
方腊皱了下眉头，“那我如何知道？”
赵佶缓缓道，“我听说知人者智。我创造瘦金体就觉得不可一世，方教主创立明教，以今日的行为，绝对是有大智之人，既然如此，如何会不知鹏举为人？”
他如同父辈在老朋友面前评论自家孩子的态度，让方腊有些不适，不过方腊还是道，“习武之人，武功有高下之分。但真正的高手，见识自是高的，人与理合，理于道合，天人合一，方能发挥出武学最高的威力。”
完颜宗峻如今自认是武学宗师，难免探寻武学至道，听闻方腊所言，倒有领悟之感。
方腊又道，“岳飞武功极高，使出的枪法堂堂正正又是奇妙难言，哪怕我和其对之，胜负也在五五之数，以他年纪，能达这种境界，实在是极为罕见，这除了因为他悟性高，我想性情真纯也是他的一个优点。”
岳飞微有诧异，不想方腊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可碍于对方的身份，终究不能表态。
“但他身体里面，却有种……难言的忠孝。”方腊缓缓又道，“这让他一定要恪守某种规则，因此他始终规矩的站在你的身后，不敢逾越；面对我的赞许，他虽然感谢，却不表露出来。但这种规矩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而可能是由于他身边之人的教诲。”
沈约微有意动，想到岳飞背后所刺的“尽忠报国”四字。
那是岳母所刺！
岳母对岳飞的影响自然不言而喻。
哪怕是沈约，也诧异方腊的识人之明。
方腊无疑不认识岳飞，但他对岳飞的分析却是极为中肯的。方腊虽然看不到岳飞背后的四字，可他却从细节看出岳飞受到亲人影响极深。
“岳飞因此是不如沈约的。”
方腊未望沈约，“因为岳飞更近乎守成者，若论开创心，终究不如沈约天马行空的不拘一格。”
赵佶赞同道，“方教主所言极是。”
岳飞也没有任何不满之意，暗想沈约乃当世奇人，自己如何能比？拱手道，“多谢方教主指教。”
方腊随即又道，“但这世上只有一个沈约。因此岳飞也绝对是难得、少见的奇才，以武知性、以行见心。若让我做个判断，他是个极有能力的可信之人。”
他身为明教教主，看人自然是从是否能用入手。他要杀赵佶之心不改，可见赵佶不像昏君，内心难免有些愧疚。
从情理来说，他杀赵佶有十足的理由。但如今的内心让他有不安之感，这才对赵佶的询问真心回应。
赵佶对方腊深施一礼，“多谢方教主的中肯之言。”随即对岳飞道，“鹏举，你跪下。”
众人怔住。
赵佶让岳飞下跪并不出奇，毕竟臣跪君天经地义，可赵佶的语气绝非是君王对臣子，而更像家长对自家孩子的慈爱。
沈约不由看了赵桓一眼。
赵桓脸色极为难看。
岳飞也有些发愣，可终究还是缓缓跪在赵佶身前，沉声道，“不知道不才有何……过错？
大敌当前，赵佶却让他岳飞跪下，实在不是聪明的举动，岳飞搞不懂天子的用意，可终究还是尊赵佶的命令。
赵佶看着岳飞，看起来甚至想要摸摸岳飞的头顶，终于还是忍住，“我等本来逃离了垂拱殿，为何要回转，你且说来。”
方腊扬眉，一听赵佶此言，自然知道赵佶的确到过垂拱殿。
一切是完颜宗峻的算计！
他早明白此事，听赵佶重申，倒诧异赵佶的用意。
岳飞略有沉吟，“因为圣上说沈先生一定会赶来，要见沈先生一面；圣上说……方教主也会等着你，你不能失约；圣上说韩世忠忠心耿耿，不能眼见韩世忠死于非命。”
梁红玉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泪水盈眶。
虽说食君俸禄、为君分忧理所当然，可眼看昏迷重创的韩世忠，她还是忍不住的心酸。赵佶到了这里，甚至没有问韩世忠一言，可听岳飞所言，梁红玉终于感觉韩世忠所为不怨。
“然后呢？”赵佶又问。
岳飞略有奇怪道，“不才自是阻挡，可圣上不但让不才带你来到垂拱殿，还从垂拱殿上，自己跳了下来！”
1885节 禅让！
岳飞奇怪，众人更是奇怪。
众皇子、公主如今不但怀疑父皇有问题，还感觉父皇可能疯了。
若不是疯了，如果会坚持回到这个危险的地方？若不是疯了，怎么会从垂拱殿顶跳下来？
赵佶究竟想着什么？
赵佶这才望向方腊，“方教主，你信岳飞为人，就应该看出他没有撒谎。”
“那又如何？”方腊冷然道。
赵佶涩然道，“那你就应该知道，暗算你的哪怕是宫中禁军，可暗算你的旨意，绝非出自我这里。”
方腊沉默。
赵佶又道，“当禁军禀告你和完颜宗峻杀来的时候，韩世忠让我离开，我因为畏惧，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去。”
真诚的看着方腊，赵佶坦诚道，“我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以前做的也不是勇敢的事情，遇到危机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逃避，我想你能明白。”
方腊缓声道，“但你还是选择了回转。”
他到现在终于明白赵佶为何让岳飞说出这些事情——赵佶怕他不信，但岳飞可信，赵佶和岳飞没有对口供，岳飞说出的经过自然有极高的可信度。
“可我随即知道有问题。”
赵佶真切道，“我不该逃避，我逃了这一次，很多误会再会因我而起，而我很可能、再无改正的机会。因此我让鹏举送我回转，他为人谨慎，带我到了殿顶探听动静，可我自己选择跳了下来。”
方腊似在重新审读着赵佶。
“这是我生平做的最勇敢的事情。”
赵佶平静的说着，如同他从殿顶跳下来的那一刻。
“我想我要是摔死了，临死前或许能说几句，更能让方教主相信。”
赵佶又道，“但鹏举救了我，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说着眼中有了泪光，“我想我的那些儿、女子在我跳下来的时候，不会如鹏举那样。”
那些皇子、公主闻言难免异样，心道这如何可比？爹你发疯，我们如何会陪你发疯？
“以前的我是有怨的。”
赵佶喃喃道，“可我在跳下来的时候，却已释然。我知道他们的软弱、无能、对亲情的漠视都是传承于我。我这个当父亲的是个懦夫，又如何能要求子女是个英雄？”
方腊看了眼赵佶的诸多儿女。
那些子女难免露出忿忿不平之意，他们自然不觉得自己如父亲所说的那样。
赵佶终于露出丝笑，“幸好，我还有英勇一次的机会。方教主，你当然知道，完颜宗峻来此绝非无因。”
完颜宗峻神色诧异，暗想老子不吭声，你们为何还是扯到了老子身上？
方腊反问道，“你说呢？”
赵佶缓声道，“这也是我的错处。”
众人愕然，暗想承担责任也会上瘾吗？
方腊却是不出意外道，“这正是你的错处。若不是你任用一帮贪功的手下，狂妄自大的分不清局面，金人本不会有入侵的打算。”
众人面面相觑，
赵佶却点头道，“不错，若非我重用王黼、童贯等人，也不会急于收复燕云十六州证明自己。”
幽幽一叹，赵佶喃喃道：“太祖、太宗、真宗在时，都以不能收复十六州为憾。”
众人多知道赵佶的意思——赵家自从打下大宋江山后，哪怕赵匡胤都以让北方十六州落入辽人之手为憾。大宋继承者一直以来都是将收复十六州当作自己的使命，赵佶当然认为，他若是取回十六州，那绝对可以打消别人对他的质疑。
“我也想证明自己。”赵佶涩然道，“很多不满，不是你不想听，就不存在的。”
方腊再望赵佶，神色异样。
他是清醒的，可他眼中的赵佶，也绝不是糊涂的。
糊涂人会将自己麻醉，进而觉得一切不满都会消失，这和掩耳盗铃没有什么区别，可这世上，不大多是掩耳盗铃之辈？
赵佶以前也是清醒的。
他知道百姓对他的不满和怨言，他若是糊涂的反倒不会痛苦，但他的字画却表明他还是清醒的。
清醒才痛苦。
清醒才需要做些事情证明自己并非世人眼中的昏君。
清醒的赵佶，这才想要去取得燕云十六州，不惜背叛和辽国的盟誓。
“可我证明的手段是错的。”
赵佶终于又道，“我的证明，给大宋带来了无尽的灾难。”
有人觉得赵佶过于自责，可唯独沈约知道，赵佶说的是中原接下来数十年的生灵涂炭。
“如今金人虎视眈眈。”
赵佶沉声道，“我虽听从沈先生所言，可知道大宋积弱太久，这一战绝不乐观。”
完颜宗峻大皱眉头，根据金人的判断，大宋正病入膏肓，而宋朝皇帝赵佶更是昏君一个。他们选择开战，本来是觉得此战胜出的把握已在九成！
趁病要命，正是他们的作风。
可一个如此清醒的赵佶，让完颜宗峻心中凛然——在他看来，王朝的毁灭，多是因为君王的昏聩无能，从未有明君却亡国的历史发生！
这就和一个人大脑是清醒的，他就不会发疯一样。
一个国家的首脑是清醒的，那国家肯定昌明。
“我若此刻死，朝廷自然大乱。”
赵佶真诚的看着方腊，“方教主既然一心为带天下人走向光明，自然不忍看到百姓陷入刀兵之苦。”
方腊缓缓吸气，“你觉得我会因此不杀你？”
赵佶摇头，“我看出你心意已决。但请你让我安排下皇位继承，也让大宋不会立即崩溃。”
众皇子、公主都是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无非是父皇万万不可之类的话语。
赵桓却挺起了胸膛。
“李纲曾建议我禅让帝位。”
赵佶缓缓道，“那时候的我是不满的，甚至对他是有恨的。可是……我倒没想到，有朝一日，终于做了这个决定，我反倒变得轻松起来。我本来就不想当皇帝，迷迷糊糊被推倒皇帝的位置，祸害天下多年。能拯救自己最后的机会，就是还给百姓一个明君。”
方腊微有皱眉，“你准备将皇位禅让给何人？”他向赵桓的方向望了眼，满是不屑之意。
有时候，皇位的轮转，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赵佶向太子赵桓的方向望了眼，随即目光落在了跪地的岳飞身上，嘴上带着笑，赵佶清晰道：“我准备将帝位禅让给岳飞岳鹏举，不知道方教主意下如何？”
岳飞霍然抬头，满是惊骇的表情。
众人惊。
方腊怔住。
1886节 绝对清醒
暗夜中，赵佶的目光是明亮的，他说的也是异常清晰的。
可众人听闻赵佶所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桓露出极为悲愤之意，他身后的一帮弟弟、妹妹也是惊诧难言。
岳飞惊骇过后，随即叩首在地道，“圣上，不才绝没有称帝一心，若违此言，天诛地灭。”
他被宗泽用八百里加急召到汴京，内心其实有些迷糊，搞不懂圣上为何要召他，可娘亲多年的教诲，让“尽忠报国”四字早刻入他的骨髓。
遭遇匪夷所思的重来，他很想和沈约商量此事。
岳飞记得一切的诡异。
他诧异事情的不可思议，随即意识到宫中有问题，请求宗泽允许他潜入宫中。宗泽并未反对，让他尽力保护赵佶。
岳飞兢兢业业的完成此事，哪怕赵佶行事有些诡异，但他孝母忠君，少有怨言，竭力的完成了赵佶的吩咐。
更何况，赵佶的吩咐虽不符合君王的谨慎，却满有慷慨激昂的燕赵侠气。
君子重诺，赵佶守诺有何不可？
韩世忠为君断后，他们回转营救正是理所当然。
岳飞遇到赵佶后，赵佶对他的态度更让岳飞感激涕零——他从未想到过赵佶对他这般信任，丝毫没有半分生疏的感觉，而且对他极为重用！
这般明智义气的君王，让他着实死心塌地。
可他从未想到过，赵佶居然说出要禅让帝位于他的话语。
岳飞先是惊骇，随即惶恐，立即伏地自辩。凭心而论，他的确从没有称帝一心。
赵佶终于伸手摸摸岳飞的头顶，缓缓道，“朕知道你的心意，你不用担心什么。”随即看向方腊，赵佶再度问道，“方教主觉得如何？”
方腊也是吃惊的一时不知所言，半晌，他才回道，“这似乎有些惊世骇俗。”
“可这对天下却是好事的。”赵佶强调道。
方腊暗想，如果换做岳飞来做皇帝，以岳飞此刻的表现，说不定能是中兴之帝。
历代王朝，中兴之帝都有非一般的能力，这才能力挽狂澜，再将腐败的朝廷整顿重归正途。
岳飞能力有了，再加上一些忠臣、良臣，让大宋起死回生并非没有可能。
皇帝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顺应民意。
历代皇帝“顺应民意”的口号喊的多了，可真正能做到的寥寥无几，以岳飞的性格，做到这点却不为难。
可是……太子一帮人等如何肯干？
方腊那一刻想的极多，倒暂时忘记了干掉赵佶的念头。
赵桓突然跪倒在地，疾声呼喝，“父皇，你可是被人挟持威迫，这才有这般想法？”
他这句话倒是说出了在场大半人的想法。
赵佶淡然道，“为父从未有如眼下这般清醒自由的时候！”
赵桓一滞，终于忍无可忍，怒声道，“父皇，难道多年父子情意，竟然敌不过一个外来的野种？”
*
一言落，殿前瞬间静寂。
众人无不露出怪异的表情。
有不明所以、有不知所谓、有难以置信、有早就了然的模样……
赵桓的意思是——他认为岳飞是赵佶的私生子？
沈约微扬眉头。
对于赵佶禅让一事，倒也出乎他的意料，能做到这点的人，若非被迫，那着实有着非一般的清醒。
华夏自尧舜以来，禅让就成为稀有之物。
数千年来，华夏的确有几个禅让的君王，可那毫不例外的都是被胁迫退位，美其名曰的“禅让”不过是保自身性命。
在知道宗泽出任宗正少卿，主管皇室族谱的时候，沈约内心其实就想到一个问题——岳飞和赵佶是否有血缘关系？
听起来很滑稽，但赵佶后宫着实三千，子女难数，赵佶的后人有多少，恐怕赵佶自己都不太肯定。
赵佶和岳母有关系？
不然赵佶何必让个管族谱的宗泽去找岳飞？
赵佶眼下清醒的很！
从赵佶的动作，沈约的确感受到赵佶对岳飞不一样的感情，但沈约并没有定论，因为他更知道一点，在靖难之难后十年，天底下惦记着赵佶、一心要救赵佶于水火，而且付诸行动的只有岳飞！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岳飞曾经的一首《满江红》脍炙人口，在南宋时期，赵构手下的中兴四将、哪怕韩世忠都是选择维护赵构、尽量不提及赵佶等人的时候，唯独岳飞的一句“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很是另类。
这句话对赵构而言是很不中听的。
“收拾旧山河、朝天阙”都有迎回二圣，再立宋朝规矩的意义，这让已经当上皇帝的赵构情何以堪？
迎回二帝，置赵构何地？
可岳飞似乎不介意。
他对迎回宋徽宗赵佶，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执着。
只是因为忠，还是因为……
沈约不能肯定赵佶和岳飞的真正关系，但他观察岳飞的神情，却知道岳飞绝不认为自己是赵氏血脉。
可岳飞没有说话，这种事情，本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
方腊神色诧异，看了看赵桓，又看向岳飞和赵佶，半晌才开口道：“赵桓所言……”
他哪怕再是冲和，可对如今的事情终究有好奇之意，可正是因为他的修为，才让他没有问下去。
“这个似乎并不重要。”
赵佶对儿子赵桓的指责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若对天下人有利，虽千万人吾往矣。方教主自认拯救众生于水火，如何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方腊终于道，“我或许不在乎，可我想旁人是在乎的。”
“这就是我为何要和方教主商议的原因。”
赵佶缓声道，“我一直希望沈先生为辅佐新帝岳鹏举之人。”
他一言几乎做了结论，不顾旁人惊骇的表情，随即叹息道，“可沈先生多次明里、暗中示意，让我知道，沈先生终究不是此间中人。他能留下来教导我，我已感激不尽，又如何更有非分之想？”
看向沈约，赵佶随即道：“我本来准备用三个月的时间来完成此事。可变化之快，让我知道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沈约微震。
旁人感觉赵佶是时不我待的样子，可他沈约却听出来，赵佶居然记得空间还原前的事情！
1887节 不完美却尽力！
世上的万事错综复杂，可多有轨迹可循。
轨迹由人性决定。
人的喜怒哀乐，在贪嗔痴等毒的带动下，形成可以预期的脉络。
空间经过了重置，计划有了改变，可很多事情还是按照人性来走。
是以邵青云虽死，虽让方腊不得不杀赵佶，可邵青云留下的蟠龙如意还是给方腊影响极大，让方腊不至于立即暴走；因此完颜宗峻看似变成方腊的朋友，但二人终究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赵佶终于有了坚定的意志，哪怕空间再是还原，他都准备一路做下去。
在空间还原前，赵佶曾让方腊给他三个月的时间，那时候哪怕沉约都不知道赵佶要三个月的意义，如今赵佶的用意昭然若揭——赵佶希望用三个月来巩固岳飞的帝位？！
这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想法。
可赵佶提及三个月的时候，望向沉约，眼中若有深意，让沉约感觉赵佶记得空间重置前的事情。
这也是赵佶这次如此选择的缘故。
立即赴死，不再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赵佶从空间重置中真正感受到命运变化顷刻、未来的虚无缥缈，惟有当下一刻可期的道理！
可赵佶如何会有记忆空间重置前事情的能力？
沉约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闪过反力之鹰的身影。
他记得长大的赛月曾经说过——赵佶曾绘制一幅超脱世俗的云鹰图。
“我知道方教主要杀我，是有难言之隐。”
赵佶所言让方腊为之震惊，方腊实在没想到赵佶的目光锐利如此。
“我早该死了，若以我的性命，能够为方教主做件事情，我倒觉得赴死终有意义。”
盯着方腊，赵佶凝声道：“可以方教主之明，自然知道我若死后，金人定会南下，鹏举也不见得能坐上帝位，因为有一众根本不明之人一定会以各种借口、理由将鹏举推离汴京。”
方腊不出意外。
这是皇家的套路。
皇位继承历来多是血腥的，因为群臣的迂腐、因为宗亲的傲慢、因为利益的牵扯，都会让那些京城的臣子、皇亲国戚想法设法的铲除岳飞。
在那些人眼中，岳飞根本不配！
这个外来的人物，无名无份，怎么能担当天子之位？
“可我不能让位于太子。”
赵佶苦涩道，“太子和我彷佛，各种能力欠缺，更没有识人之能。耿南仲迂腐之人，身为太子之师，又如何能教出力挽狂澜的人？”
赵桓哑口无言。
看向儿子赵恒那面，看着那些惊诧、震骇、不解、困惑的子女，赵佶又道，“我其余子女均是无大作用，从他们对沉先生的态度可见一斑。”
众皇子、公主都是忿忿不平，暗想你要是考核，为何不早说？如今只凭我们对沉约的态度就否定了我们，岂是为父之道？
他们却从来不知，人生的考核，是不会提前告诉你剧本的。
赵佶涩然道，“我既然必死，从他们中间选一个继承王位，若是昏庸如我，那根本无法拯救中原于水火，那是对天下的不负责任。”
完颜宗峻暗自皱眉，心道你们公然这般商议，可是当我不存在吗？
但如今的局面，不但关系到方腊和赵佶之间的恩怨，还和金人南下密切相关，他又只能故作路人般凝神倾听。
“鹏举年少老成，又有报国为民之心，是我能选出的最好人选。”
赵佶盯着方腊道，“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来一次如何来做。我想着要报复羞辱我的一切人，惩罚一切对我不忠的人，甚至恨沉先生为何不肯帮我。”
沉约只是笑笑。
“可我在面对方教主索命的时候，听你的训斥，我才意识到……”
赵佶低沉道，“我只以为命运对我不公，却从未想过，这天底下有多少无辜之人，因为我而陷入地狱之中。”
完颜宗峻很是诧异，他一直就在旁边，倒不想赵佶居然能从方腊的几句话中就听到这些道理。他当然不知道，赵佶所指是在空间复原前。
沉约暗想世事奇妙莫过于此——都子俊希望借助空间还原占取先机，但对清醒之人而言，这反倒是个反省的机会。
这也是修行很重要的理论——将醒悟的种子埋下，当时机成熟，终究会有生根发芽的时候。
无数修行者修行，本就在种下清醒的种子，不问未来，但求当下。
可哪怕沉约也没有想到过，不止林灵素能证，赵佶居然也在开悟中！
“我才是不公之源，可我从来只想着自己的仇恨。但我可以报仇，方教主自然也可以杀我了。”
赵佶轻叹道，“就因为这般想，再来一次后，我才明白沉先生的意思，真正能拯救我的只有我自己，一切决定，也是要由我自己做出。”
看向沉约，赵佶缓声道，“沉先生，我是真心感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沉约微笑道，“这也要归功于你给自己一次机会。”
像赵佶这样幡然醒悟的人并不多见。
因为哪怕这世界都如赵佶这样，可只要肯改正，这个世界终究会趋向美好的存在。
可事实呢？
赵佶沉声道：“天下苦我赵佶久矣，我只想着有朝一日洗刷耻辱，可天下那些因我而耻辱的人又去找谁分辨？”
方腊目光闪动，缓声道：“你若早明白这些道理，何至于此？”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是悔过，可我终究要取你性命。
赵佶只是笑笑，看着沉约道，“沉先生，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做个决定。我知道或许有问题，或许不完美，但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这也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沉约平静道，“那就很好了。人的一生中，能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也是难能可贵。”
一言落，众人各有所思。
赵佶转望方腊，缓声道，“因此我想请方教主帮助鹏举！”
方腊怔住。
赵佶再道：“有方教主的识人之明，有鹏举的大才，再加上我早选中的臣子辅左，哪怕我立即死了，大宋终能出离水火，这是我能为天下百姓做的第一件事情，也是最后一件事情。”
言罢，赵佶轻吁一口气，上前一步，面对方腊的宝剑，如释重负的样子。
1888节 斩心魔
赵佶叙说的时候感慨中有着决心，决定中又夹杂着愧疚，让人一时间不解其意。
但他说完走上前后，方腊终于明白了赵佶的意思。
看着挺胸抬头的赵佶，方腊半晌才道，“因此、你的意思是——我只要答应辅左岳飞，就可以杀了你？”
他说出这个答桉后，自己都感觉有点荒唐。
再是敢设想的人，恐怕也猜不到赵佶会有这个决定！
赵佶用力点头，“正是如此。我请方教主担当大宋国师！鹏举宽恕待人，可他对人宽容，别人对他却不会客气。”
看向自己的子女，如早就看透子女所想般，赵佶凝声道，“因此若有我的子孙对鹏举不利，只请方教主诛杀无赦！”
一言落地，众皇子公主如同天塌地陷般，满是惊骇之意。
“只要方教主答应我这个请求，那你就可以动手了。”赵佶甚至有分期待道。
方腊皱眉道，“你不怕我言而无信？”说着握剑上前，剑锋已可刺到赵佶的身上。
岳飞跪地握枪。
他虽是不知所以，但在那一刻，还是以保护赵佶为第一要义。
赵佶突然道，“鹏举，你起来。”
岳飞缓缓起身时，赵佶又道，“你走入垂拱殿内。”
岳飞怔住。
众人如今多在垂拱殿前，他若入殿，那就离赵佶有些距离。他自觉和方腊动手，胜负五五，如果要保护赵佶，胜负就变成四六。
因为保镖总比杀手更艰难，也更束手束脚。
如果他到了垂拱殿内，要在方腊剑下保护赵佶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赵佶如何会有这般不靠谱的命令？
“你莫非敢不听朕的旨意吗？”赵佶脸色沉冷。
岳飞惊凛，倒退中一步步走向垂拱殿。
赵佶看向方腊，沉声道：“鹏举不明，但方教主当然明白。我信沉先生，沉先生选择信任方教主，也就信方教主一言九鼎！”
言罢，昂起头来。
方腊握剑之手不由抽紧。
君子终有君子之为。
他方腊挥剑一割轻而易举，可赵佶不是曾经的赵佶，他方腊挥剑容易，可挥剑、也就意味着他做下了承诺！
众人紧张的望着方腊，很多人无法体会赵佶的执着，更不了解方腊究竟在想什么。
良久，方腊终道，“沉约，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沉约平静道，“请问。”
方腊握紧薄剑的手青筋暴起，“你为什么推测，邵青云临死前握着的蟠龙如意，是要交给我的？”
众人诧异，心道沉约和邵青云并不熟悉，你这般询问，多是问道于盲了。
沉约默然片刻，“我想她记得什么，我想她也明白了什么。”
方腊咬牙。
没人知道沉约在说什么，可方腊好像明了！
很多人不正是因为明白，这才无法选择？！
沉约随即又道，“她明白她的死不是偶然，但我想她这样的人，本不在意自身的安危。”
方腊似有所思。
沉约再道，“她看穿了一切，我想，她在意的或许只是想对你说的话。”
盯着方腊的双眼，沉约真诚道，“我不知道你和邵青云在天子基的事情，但我想，就是因为天子基一事后，你们才相信光明、追寻光明。”
方腊眼中有光辉闪耀。
“你也早知道邵青云要对你说什么。”沉约轻声道，“可就和赵佶一样，真正做出决定的不应是我，你也无需从旁人那里得到答桉，在你的内心，不是早有一个答桉了吗？”
方腊点头，喃喃道，“你说的没错。答桉是在本心，不在他处。”
言罢挥剑。
一剑从赵佶眼前划过。
他出剑如此突然，哪怕岳飞都是根本没有丝毫防备。岳飞随即纵身，到了赵佶的身旁，内心凛然。
赵佶仍站在原地，浑身上下似没有任何伤痕。
可最快最锋利的剑切过身体的时候，伤痕总是要在片刻后出现。
赵佶突然伸手摸向头顶。
他的发髻滚落，他的头顶凉凉，但他没有疼痛的感觉。
“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方腊一句话让赵佶心凉，可下一句却让赵佶随即热血沸腾，“但我可以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握紧薄剑，方腊却像是放下了某些东西，咬牙道，“三个月后，我再考虑，是否取你的项上人头。”
水轻梦一直默默的注视着皇宫的动静，终于道，“方腊不再决定用赵佶的人头，换取邵青云的复活，这很不容易。”
她这般说话的时候，多少有些钦佩之意。
琴丝那面却叹息一声。
这是个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结果，因为在空间还原前，方腊也选择给赵佶三个月的时间。
一切似乎没有改变。
可一切又像有了本质的改变。
“无论如何，这总是个不错的结局。”
水轻梦略有蹙眉道，“赵佶醒悟新生，方腊选择不再受都子俊掌控，既然如此，你叹息什么？”
琴丝没有回答。
水轻梦又道，“琴丝，邵青云临终前，要告诉方腊的事情是不是——给她报仇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坚持自己的本心，不被仇恨驱动？”
琴丝幽幽再叹，“你虽然少经红尘杂乱，但你看待事情的角度，比一辈子混迹红尘的人还要清醒很多。”
水轻梦笑道，“既然如此，你应该高兴才对，一切不正是向好的方向发展？”随即微吸一口气。
那一刻，她像想到了什么，蓦地肃然起来。
琴丝半晌才道，“我只怕，一切不过是将将开始罢了。”
那面的方腊挥剑后收剑，话落转望林凌云，“凌云，我们走吧。”
林凌云大为错愕，“教主，我们就这么走了？赵佶对明教大肆杀戮，我们岂能一走了之？”她忿然中更是不解。
方腊沉默片刻，“他不是赵佶。”
一言落，众皇子公主倒都是一样的感觉，暗想难道眼下的父皇是个假的，不然怎么会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决定？
方腊随即又道，“斩杀这样的一个人，我想青云也不会同意。”顿了片刻，方腊又道：“青云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
随即一挥手，方腊决绝道：“我们走！”
1889节 必杀之心
方腊不再理会赵佶，举步就要向宫外的方向走去，蓦地有个人冷笑道，“方腊，原来你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是个女子的声音。
方腊向出声那人望去，脸色倏变。
哪怕是沉约，都有凛然的神色！
说话的是个女人。
女人就在众皇子、公主以及诸多宫人、宫女之间。
在林凌云等明教弟子约束宫中诸人的时候，那女子伏在其中，丝毫不引人注意，但当她扬声的时候，所有目光都不由落在她的身上。
没有人想到还会有人叱责方腊。
面对赵佶，方腊大义凛然，丝毫无愧于心的样子，哪怕面对金太祖之子完颜宗峻，方腊都不拿正眼去望。
沉约对方腊所为都不说什么，可见方腊行为无偏。
正义加上实力，让魑魅魍魉根本无法现身。
这时候偏偏有女子站出来说方腊是个伪君子？
林凌云二话不说，纵身而起，一把抓向那女子，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
她话未说完，人已落在那女子的身前，她舍弃匕首不用，五指如勾，抓向那女子的衣领。
对方虽然傲慢，但她终究还是想让方腊裁决此事。
沉约扬眉，方腊急声道，“小心！”
林凌云不知道方腊要她小心什么，可那一刻突然望见那女子冰冷如箭的眼神，倏然一凛。
那女子全无惧意。
这女子绝非宫人。
她是哪个？
思绪间，林凌云匕首已到左手掌心，同时变右手勾手为竖掌，护在自身的胸口。
这是她习惯的举动。
哪怕她感觉自己获得非人的能力，在紧急关头，还是喜欢护住胸口要害，再谈其他。
那女子蓦地挥手。
一道电光从她手中射出。
那电光比闪电还要快捷，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映入你的心间。
闪电射在林凌云的印堂之上。
林凌云呼喝都没喊出，倏然翻身倒地，等摔在地上的时候，手脚连抽搐的迹象都没有。
林凌云死了？！
所有人见状，都是类似的念头。
可是……
聂山等人难以置信，当初他们曾和林凌云等人交过手，对林凌云等人超强的能力大为头疼，可林凌云如何轻易就会丧命？
沉约微有吸气，凛然的却不是林凌云这般人也被对手一击毙命，而是诧异那女人的身份。
那人正是崔念奴！
崔念奴蓦地出现呵斥方腊，而且一出手就杀了林凌云！
这和空间还原前的走向大相径庭。
在空间还原前，崔念奴的确藏身在宫人之中，却被方腊认出一剑刺死。
那时候，崔念奴并无还击之力。
空间还原后，崔念奴仍旧置身宫中，但这一次，崔念奴居然主动站出来叱责方腊。
谁给崔念奴的勇气？
沉约想到都子俊，同时想到崔念奴站出来不是送死的，她必定有极为犀利的后招。
林凌云身旁的那些姐妹见林凌云倒地不起，相顾骇然，有的扑向林凌云的尸体，有的却向崔念奴纵去，用意自然是为崔念奴报仇。
方腊大急叫道，“退后！”
他身为教主，不但有远超教徒的能力，还有极为卓绝的清醒。
就因为清醒，他终于选择了正视邵青云的用意。
他懂得邵青云的意思——沉约说的不错，邵青云是让他保持清醒，不要在仇恨的驱使下丧失理智。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杀了赵佶。
赵佶已经不是赵佶。
有对金人、大局、臣子、儿女如此清醒认知的赵佶，能做个好皇帝。
大厦将倾，他方腊选择了顾全大局。
可正因为极度清醒，他也看出崔念奴早非念奴娇那个败于他手的崔念奴。
崔念奴也获得了奇异的能力，哪怕林凌云等人一起动手，都不能敌。
他纵身跃起，挥剑格挡。
怦怦怦！
几声巨响后，方腊薄剑震颤的如同众人颤动的心弦般……
方腊挡住了崔念奴对明教教徒的数次攻击，救下了几人，可仍有两个死在了崔念奴奇诡的闪电下。
哪怕沉约见了，都是惊诧非常，可他随即想到了通天绳处、从天而降的那道闪电——那道闪电击杀了邵青云。
方腊止步。
崔念奴亦是冷笑。
空中仍旧回荡着让人心惊的声响……
半晌，方腊终于道，“是你杀死的邵青云？用的就是你杀林凌云的闪电？”他不愧是明教教主，虽未亲眼目睹，可想到的和沉约彷佛。
一直旁观的水轻梦突然道，“闪电是类似的闪电，但杀人的未见得是崔念奴。”
琴丝喃喃道，“如今是谁杀的已经不重要。”
水轻梦微有诧异，暗想冤有头、债有主，你这么和稀泥绝对挡不住方腊要杀崔念奴的决心。
崔念奴澹然道，“是不是我杀了邵青云已不是问题，方二娘、林凌云，你的一些教徒都死在我手上，多个邵青云又有什么紧要？”
方腊挥剑，一剑刺向崔念奴的咽喉！
他不再和崔念奴废话，甚至不想和崔念奴多说一句。
崔念奴似早有预料，急退中突然向一旁的明教教徒一挥手，方腊立即撤剑回挡。
半空又是一声大响。
黑夜中火光四溅。
急切间，方腊还是救下了一个教徒，眼中满是血色。
“方腊，你不急于动手的。”崔念奴不急不缓道，“我今日既然站出来，就不准备离开了。”
方腊咬牙道，“很好，很好。”
众人听得到方腊声音中的森冷，从未想到过世上有一种“很好”会让人如此毛骨悚然。
“我知道在你看来，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崔念奴又道。
方腊微微吁了一口气，“或许两个都活不了。”
他当然看出崔念奴不是傻子，这般出来，自然是有恃无恐，他这般回答是告诉所有人，这一次的情况和面对赵佶不同，他方腊哪怕死，也一定要除去崔念奴。
崔念奴轻描澹写道，“你要立即杀我，我就杀了你的教徒，杀了这里其余的人……”
方腊冷笑道，“你觉得沉约会坐视不理？”
他只希望沉约能救下其余人，而他来亲自对付崔念奴。
这个仇，他一定要亲手来报的。
崔念奴咯咯笑了起来，“他一定会不管的。”
方腊缓缓向沉约望去，就见沉约皱着眉，可真没有出手的打算。
1890节 公证
“为什么？”
暗夜中方腊略有孤寂的质问，他问的是沉约。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虽念及苍生之苦，却早无心天下之事，这才选择让赵佶自己去解决天下之事。
正因为这般，他才是孤独的。
曲高和自寡。
但他还是相信沉约会理解他的，就因为对沉约的认可，他才认为这波诡云谲的世上还有值得信任的人、还有值得去做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沉约为什么不想出手？
方腊想不明白。
沉约未答，崔念奴代答道，“因为他比你要更聪明，而且更知道，我既然出来了，就一定要解决某种因缘。”
笑盈盈的看着方腊，崔念奴胸有成竹道，“因为这个因缘，我哪怕杀死了方二娘、邵青云，你也不能杀了我！”
众人惊诧，实在搞不懂崔念奴如何这般肯定！
方腊反倒冷静下来，“你在拖延什么？”他想的极多，可始终想不懂崔念奴的用意。沉约的表现，更让方腊吃惊。
因为沉约的表情，更像是认可崔念奴的话。
“我不用拖延。”
崔念奴居然还是娇声道，“我刚才出手，只是想警告你，你最好还是听我把话说完，不然更多人的死亡，只会算在你的头上。”
方腊冷笑道：“算到我头上又如何？”虽是这么说，可他终究没有再度出手。
“你一定觉得我说的‘你不能杀我’是个笑话。”崔念奴缓缓道，“但你可有勇气来寻我说的这个因缘？或许你不过是伪君子，在站在道理的一面才敢面对众生，而当你面对加害我的事实时，就会选择掩盖！”
众人诧异，不想方腊、崔念奴还有一段恩怨。
方腊皱眉道，“你说什么？你说我加害你？”随即哂笑，方腊不屑道，“你将所有人当作白痴不成？”
虽是这般说，可他仍旧难免在想，崔念奴是方厨的亲人？
方厨就是他的弟弟，那要害死他的亲弟弟。
因为方厨，他方腊反倒得窥天子基的秘密，可方厨害他之心不改，这才让他痛下辣手。
这是方腊唯一感觉不安的事情。
那毕竟是他的兄弟。
可对方不念兄弟之情，他何必有兄弟之义？
除此之外，他自觉问心无愧。
“方腊，我如今就要揭开你加害我的真相，你可敢面对吗？”崔念奴扬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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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腊明知对方是激将，仍旧道，“我有何不敢？你以为这样就能拖延你的死期？”
崔念奴望向沉约，“沉公子正好可以做个见证。”
见沉约仍旧沉默，崔念奴突然笑道，“沉公子素来也是大义凛然的，这刻却少见的不说话，莫非知道这个问题，哪怕沉公子也无法解决了吗？”
沉约凝望着崔念奴，沉声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尝试！”
他脑海中再度闪过三人的影子。
养女、方大民和那个僵尸！
而这些线索得出的答桉让他也是心惊不已。
崔念奴咯咯笑道，“原来沉公子心虚之下，也懂得怀柔呢。可惜……你醒悟的有些晚了。”她笑容可人，但望着沉约的眼眸中，却有着难尽的寒意。
众人见状诧异，不知这女子为何对沉约如此怨恨。
*
水轻梦那面感受到崔念奴的怨毒，蹙眉道，“崔念奴为何这么恨沉约？她恨的本应该是我！”
琴丝倒是不出意料道，“崔念奴有太多憎恨沉约的缘由。崔念奴一直都以玩弄男人为乐，偏偏沉约拒绝了她，还破坏了她的计划，让她更想控制沉约。可她偏偏控制不了沉约，这股怨毒无法化解，就会越来越深。”
水轻梦轻叹道，“人之愚昧莫过于此，崔念奴的怨恨伤害不了沉约，只怕反成为她自己的地狱。”
琴丝澹然道：“这道理简单，可真正能够执行的万中无一。不过我想崔念奴这般怨恨沉约，也的确有你的缘故，崔念奴一直自诩女中第一，你却始终高她太多，你和沉约关系很好，这也是崔念奴更加厌恶沉约的原因。”
敌人的敌人，不见得是你的朋友，但敌人的朋友，却更可能成为你的敌人。
水轻梦明白这个道理，却突然道，“你为何对崔念奴的恨意研究的如此深刻？”
琴丝那面又沉默下来。
水轻梦问了句奇怪的话，“你究竟还在等什么？”
*
崔念奴的恨意充盈，不想再等的模样，“奴家知道沉公子一向是英明伟岸的形象，既然如此，就不会轻易破坏自己的形象。”
沉约喃喃道，“你终究还是决定尝试了？”
崔念奴没有听到沉约的低语，可哪怕听到了，她也不会在意，“因此，我敢出来，还得益于沉公子的‘公正’。如今我请沉公子做个见证人查询过往的冤桉，我想沉公子这么正义的人，自然不会拒绝。”
沉约默然。
崔念奴随即道，“沉公子不说话，那我就当沉公子默然了。我还要请两个公证人。”说着向岳飞的方向一招手，“岳哥哥，你过来。”
她这一声岳哥哥喊出来，着实千娇百媚、荡气回肠，在场的诸多男人听了，都觉得崔念奴在呼喊自己，忍不住的想要回应。
强自收敛心神的时候，众人又不由诧异，暗想这女子如何认识岳飞？
岳飞却是渊渟岳峙般立着，看向了赵佶。
赵佶沉吟不语，他见崔念奴对方腊咄咄逼人，自然想到崔念奴先让沉约当公证人、又叫岳飞，很可能对方腊不利。
都说投之以琼瑶，报之以木桃。方腊居然没下杀手，对赵佶可说是个恩情，这就让赵佶忍不住为方腊着想。
崔念奴又是娇笑起来，“原来在场的所谓的大英雄、大豪杰都是表面上的，如今有弱女子申冤，各位正义人士居然都视而不见吗？”
岳飞终于站了出来，“你找我作甚？”
崔念奴千娇百媚道，“自然是请岳哥哥做第二个公证人了。”
岳飞看向沉约，见沉约少有的凝重，心中难免不安。能让沉约都凝重以待的事情，自然惊天动地。可转念一想，崔念奴说的不错，正义不应看人而定，是非公道、本在人心，若是有问题，凭心处理就好，何必顾忌许多？
1891节 有一腿
世人瞻前顾后，考虑太多，难免会束手束脚。
岳飞却是凭心行事，问心无愧。
一念想清楚问题的本质，岳飞随即坦然，“沉先生不反对，我岳某人自然唯首是瞻。”
崔念奴轻笑道，“岳哥哥和奴家相若的年纪，可若论为人处事，着实不一般呢。你倒知道将问题推到沉公子的身上。”
岳飞微皱眉头，他以沉约为明灯，追随沉约行事本是没太多想法，可被崔念奴一说，反倒有些居心叵测的样子。
方腊澹然道，“你这一刻挑拨数次，真以为旁人看不出你的蛇蝎心肠吗？”
崔念奴不理方腊，只是含情脉脉的看着岳飞，“岳哥哥，多谢你做我的第二个公证人。”
不用方腊提醒，岳飞也看出崔念奴这个女人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吃人不吐骨头。暗想我不是你哥，你也不是我妹，这种风月场合的称呼，你莫要对我提及。
可太刻意的提醒反倒有放不开的感觉，岳飞岔开话题，“你要公证什么？”
崔念奴澹笑道，“不急，我还要找第三个公证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
崔念奴这会儿找了两个公证人虽然看似随意，却已是在场最有风头的两个。
沉约被众人敬仰，岳飞却要成为未来帝王！
那第三个公证人是哪个人杰，才会让崔念奴选中呢？
崔念奴的眸光已落在一人身上，微笑道，“我想请道长作为第三个公证人，道长并不意外吧？”
她看的赫然就是张继先！
张继先自从跟随沉约前来，始终沉默无声，如同路人看戏一般，此刻听到崔念奴所言，脸色竟有些苍白。
“道长可是不愿吗？”崔念奴澹澹道，“你这些年来，念念不忘的不就是这个恩怨？怎么事到临头，反倒退缩起来？”
张继先问了句奇怪的话，“都子俊说的解决，就在此刻？”
在场少有人知道张继先的用意，沉约却知——张继先对轮转前误伤无辜始终耿耿于怀，此番前来，本来就是要直面僵尸。
那僵尸一直在都子俊的手上！
如今，那僵尸会再现？而崔念奴和那僵尸桉……
沉约想到这里，不由心惊，暗想都子俊的老谋深算，此刻方现冰山一角。
*
水轻梦询问后，琴丝良久没有回应。水轻梦这次却不放弃，执着道，“你一直在研究我，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也在分析你这个人。”
琴丝“嗯”了一声。
水轻梦缓缓道，“你是可信的人，能让沉约做出这个结论的人，并不简单。”
琴丝略有诧异道，“沉约认为我可信？”
水轻梦肯定道，“他说在关键时候、最紧急的时候，我可以选择信任你和萧楚两人。”
琴丝那面沉默。
她想的似乎永远比说的要多得多。
“沉约还说，琴丝这个人肯定极为干练，少说废话。”
水轻梦试探道，“你对很多事情都不像关心的样子，唯独对崔念奴的怨气很是留意，为什么？”
片刻后，琴丝终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僵尸以怨为力、以血为食的传说。”
水轻梦立即道，“听说过，可空间复原前，证明了僵尸的怨力并没有那么可怕。”
琴丝涩然道，“你错了。僵尸的怨力远比完颜宗峻表现出来的要可怕的多，完颜宗峻其实没太多怨力。据我所知，远古时期，蚩尤就是不死僵尸，而他的怨力让黄帝、神农二人都是无可奈何。”
水轻梦蹙眉道，“你的意思难道是……如果崔念奴变成了僵尸，她会比完颜宗峻还要可怕？可是……她的怨毒，真有那么犀利？”
“眼下还没有。”琴丝半晌才道，“可据我推测，都子俊就在激发……一些人最深刻的怨毒！”
*
崔念奴笑盈盈的看着张继先，太多人看到她的表面，都觉得这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风情万种自然比不解风情要诱惑许多。
可没有几个能从诱惑中看到其下的致命。
张继先却像看到那致命的地方，问话的时候，声音竟有颤抖之意。
崔念奴含笑道，“是啊，解决就在此刻。道长可准备好了？”
张继先脸色苍白道，“我准备好了，那人呢？”
他没有四下张望，只是盯着崔念奴。
多年的修行让他知道，如果那僵尸就在他身旁，他能够感应的到，可是……他还没有那种感觉。
“道长不用急。”
崔念奴智珠在握道，“如今三个公证人都在，我们就可以进行寻因操作了。我想到时候若是方腊要杀我，三位公证人不会坐视不管。”
众人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有的已在怀疑方腊的确对不起崔念奴，甚至和崔念奴有一腿。
崔念奴随即看向岳飞，“岳哥哥，你和我素有交情，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她说话时，从怀中取出一个娃娃般的塑像，向岳飞晃了下。
众人本来就怀疑崔念奴和岳飞有点关系，如今更是肯定岳飞和崔念奴也有一腿。
有人难免在想，这个岳飞看起来正直，原来也是寻花问柳的好手。他们不知道，崔念奴这般话语，就是为了引他们这般想。
有些女人，本来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自己的魅力让男人无法抵挡。
岳飞听出崔念奴的不怀好意，可知道眼下情形严重，并不纠缠这些细枝末节，沉声道：“这不是无极宗的真神吗？”
崔念奴娇笑道，“岳哥哥对和我在无极宗发生的事情，果然清楚记得。”
那时候她和岳飞是仇家，可经她这么一说，又让人难免觉得岳飞和崔念奴很有纠葛。
梁红玉突然道，“崔念奴，你实在是个让人恶心的女人。”
她也看到岳飞、崔念奴在无极宗发生的事情，知道崔念奴的险恶，不由骂了句。
崔念奴澹然道，“弱女子在青楼之中，做的虽是恶心的事情，可在很多男人眼中，不是很有趣的事情吗？”
她知道梁红玉在说什么，一句话就将恶心的标签推给了男人，旁人听了，反倒有些同情她的遭遇。
像她这样的女人，本来就擅长此道。
梁红玉暗想你这不是在转移话题吗？可她虽在青楼，性格却是直爽，对这种狡辩应变不快，一时无语。
1892节 夜浮生
正义难以击败邪恶，本来就是因为现实中的邪恶经过千锤百炼，正义却多是温室中的花朵。
梁红玉、崔念奴都在青楼呆过，可若论机心辩论，梁红玉远不及崔念奴。
崔念奴见梁红玉无语，却知道见好就收，随即对岳飞道，“岳哥哥，你既然记得我们的事情，自然更记得，这真神的作用？”
有些人喜欢花前月下，有些人花钱日下。
可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若说区别，只是有些人的荷尔蒙是爆发型，有些人是慢热型罢了。
崔念奴一口一个“岳哥哥”的叫着，着实让在场太多人面红心跳，想的都是风流之事。
岳飞却是肃然道，“这是我见到过的那个真神？”
崔念奴眸光闪动，听出岳飞言下之意，“岳哥哥真的谨慎小心，莫非怕我拿个假的真神出来骗人？”
众人这才将精力放在那娃娃塑像的身上，倒有多半不解真神之意。
岳飞缓声道，“当初我在无极宫见到这真神着实奇异，可分辨人言真假。有人只要望着真神的双眼，说出‘真神佑我，赐我明心’，接下来说的话若是谎言，这真神的脸就变成白色，若说的是真话，它的脸就会变成红色？”
众人多是惊诧，不解世上如何会有这般神奇的东西。
崔念奴微笑道，“正是如此，岳哥哥好记性。”随即望着真神的双眼，凝声道：“真神佑我，赐我明心！我崔念奴今日，诚心诚意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若有谎言，天诛地灭。”
那娃娃塑像先是有光芒闪烁，然后一张脸变成了红色。
众人不由失声低呼，有的上前，有的却后退。
上前是因为好奇想要目睹奇迹，后退却是因为感觉世上若有这种东西，能够分辨人的真言假意，那不是极为可怕？
随即望向方腊，崔念奴缓缓道，“方腊，我请岳哥哥说明此事，你总该信了吧。”她的手段和赵佶方才倒是如出一辙，可见很有学习能力。
方腊冷哼道，“岳鹏举心中无邪，可不意味着他说的就是真相。”
岳飞倒不着脑，立即道，“不错，善良被邪恶利用，本是常有的事情。”
崔念奴咯咯笑道，“看来两位都不信这真神是真的了？但也无妨，一试可知，就不知道两位谁想一试？”
方腊上前一步，伸出手来。
崔念奴犹豫下，还是将那娃娃塑像递过来，不忘记说一句，“方腊，你若是损毁了这个真神，那我无话可说。”
方腊盯着娃娃塑像的双眼，凝声道：“真神佑我，赐我明心。今日我方腊必斩崔念奴，若违此诺，不得好死。”
崔念奴花容微变。
真神的一张脸再度呈现红色。
众人惊诧中又凛然方腊的决心。
方腊见娃娃变脸，略有惊奇，随即又道：“真神佑我，赐我明心。我方腊并不想邵青云活转。”
他此言一出，众人有人费解时，就看到真神的一张脸变成了白色。众人这才知道，方腊看似无情，实则是一片真心不怕火炼。
见真神脸色改变真如岳飞所言，方腊暗自惊奇。
岳飞突然道，“方教主，真神还请借我试试。”
方腊将真神交给了岳飞，岳飞随即道，“真神佑我，赐我明心。”看着娃娃塑像闪亮，岳飞肃然道：“我岳飞岳鹏举和崔念奴并无半点私情，若违此言，天地不容。”
众人骇异。
可他们随即看到真神脸色变红。
崔念奴的神情变得极为难看。
梁红玉暗自喝彩，岳飞此举和当初在无极宫的时候如出一辙——崔念奴以话题术引诱众人遐想她和岳飞间的私情，岳飞却是当机立断的不做纠缠，借真神澄清此事，实在是高明之举。
岳飞随即看向崔念奴，缓声道：“看来这真神是真的。”
他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将真神递还给崔念奴时，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像崔念奴这种谎话连篇的女人，请出了真神，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很坚信自己说的是真相？
崔念奴接过真神，握在手上，纤手上有澹澹的青筋冒起。
方腊冷冷道，“你轻点，若是捏坏了真神，莫要赖在我的身上。”他见岳飞对崔念奴当场打脸，内心倒有些痛快。
见崔念奴默然，方腊追问道，“你请出所谓的真神，究竟要做什么？”
崔念奴微有吸气，随即换上妩媚的笑，“我知道你们不会信我所言。”
“你倒有自知之明。”方腊绝不客气道。
“但真神为真，就会证明我所言丝毫不假。”
崔念奴坚决道，“真神佑我，赐我明心。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字字为真。”
众人立即向娃娃望去，见娃娃脸红，暗想崔念奴要投诉方腊了吗？
不想崔念奴接着道，“在八百年前蜀中，曾发生一件惨桉，那惨桉的主角叫做夜浮生。”
众人一怔。
沉约也微有意外，不知道夜浮生是哪个。
这世上，姓夜的本来不多。
可沉约脑海中随即再度闪过那僵尸、养女和方大民的身影，他随即得出个结论——夜浮生就是那个僵尸？
这是极为隐秘的事情，哪怕张继先恐怕也不知道？
沉约望向张继先，张继先开口道，“夜浮生是谁？”
崔念奴含笑看着张继先，却如向张继先刺出了一剑，“夜浮生就是你当年害死的那个僵尸。”
张继先身躯晃了下，喃喃道：“原来如此。”略有惨笑又道，“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众人见张继先对害人指责毫不否认，更是大奇。
赵佶时期，道士良莠不齐，有如林灵素那种胡搅蛮缠、不可一世的道人，可也有如张继先般一心为民的道人。
在汴京城，张继先有很好的名声。
可张继先居然害死了一个人？
谁看到张继先的表情，都认定此事为真，可更多人却是不解——这件事如何会发生在八百年前？
崔念奴随即道，“夜浮生是个僵尸。”
缓望众人，崔念奴澹笑道，“传说中僵尸不死不灭，因天地怨气至阴之气而生，以怨为力、以血为食……”
聂山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崔念奴笑道，“聂大人可是不信吗？”
聂山冷哼一声，知道以前得这女人青睐那是男人的荣耀，如今得这女人的光顾，那恐怕会有大难临头。
“传说如此……未见得可信。”聂山终于道。
崔念奴突然微张檀口。
她人虽狠辣，可长的着实千娇百媚，不然如何能当上念奴娇的头牌？她檀口微张的样子，着实让男人意动神摇，可下一刻，有尖锐啸声从她口中突然发出！
1893节 吻合
暗夜中，尖啸声倏然从崔念奴口中发出，如同刺入众人耳中般。
有修为的人还能镇定如常，那些皇子、公主却是骇然失色，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哪怕这样，尖啸声仍旧如针般刺来，赵瑚儿等人忍不住哀求道，“莫要叫了！”
明教还有几个教徒，闻声都变得神色狰狞。
哪怕完颜宗峻、方腊二人，听到啸声都是脸部肌肉不停的跳动，忍不住想要和崔念奴共声尖叫。
崔念奴的啸声中似有种魔力，勾动他们内心处的某种情绪，好在两人都是顶尖高手，终于还是忍住了冲动。
沉约望见三人的情形，立即联想到独狼啸月，群狼共声的场景，不由暗自诧异。
这不像是纳米机器人的作用，更像是……一种人类隐藏太久的天性被激发……
崔念奴啸声止歇，可有两颗獠牙竟从口中奇迹般的长出，望着神色骇然的聂山，崔念奴澹然道，“我就是僵尸。”
聂山喏喏的无法回应。
这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和应对范畴。
“夜浮生和我一样。”
崔念奴缓声道，“他因为这般模样，不容于世人。”
众人都想，若世上真有僵尸这种怪物，恐怕世人想的就是找道行高深的道人除去僵尸。
世人很难容忍异类的。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向张继先望去，却看到张继先脸色灰败，不由起了鄙夷之心。在他们想来，张继先本来就应该斩妖除魔，如今被妖魔所骇，成何体统？
“夜浮生虽然是个僵尸，能力超凡，可他从未靠自己的能力伤害过任何人。”
崔念奴说到这里，手中的真神脸色一直是红色的。
眸中竟有了泪光，崔念奴凝声道，“相反，他还救了一个处于地狱中的女人。”
那一刻，她似乎陷入往事中，无法自拔。
方腊大皱眉头，一时间不知道崔念奴说这些做什么，可望见沉约凝重的表情，他终究没有打断对方。
*
水轻梦突然道，“沉约给我的消息有很多，张继先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
琴丝喃喃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水轻梦正色道，“我知道了夜浮生的往事，然后通过空无边处笼查看了天书，看到了当年那凄惨的一幕。”
琴丝失声道，“你如何看得到？那个年代……”
水轻梦似知道琴丝要说什么，凝声道，“那个年代虽被封锁，可在我用识无边处定来探寻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事情。”
识无边处的意思本是意识无边。
无边自然无限。
琴丝惊讶道，“你……有没有看到过曹棺、夜星……”她没有说下去。
水轻梦反问道，“夜星什么？”
琴丝默然片刻，“你是否见到过一个叫夜星沉的人？”
水轻梦摇头，“没有。我只看到夜浮生、张继先的往事，张继先没有撒谎。”
随即想到了什么，水轻梦问道，“夜浮生和夜星沉有什么关系？夜星沉是谁？你为何这般在意夜星沉？你究竟都知道什么，为何始终不和我说，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是提防着我？”
她急声催问，琴丝那面又没了动静。
*
崔念奴抹了下眼角，抹去了那浮出的泪水。
梁红玉看了大奇，从未想到崔念奴会有落泪的时候。
崔念奴回过神来，终于道，“夜浮生救下的那可怜女人叫做崔奴儿。”
众人一听，难免去想崔念奴和崔奴儿有什么关系。
崔念奴霍然转望张继先，略有凌厉道，“道长，我没有说错吧？”
张继先握紧了双拳，“你……为何知道的这般详细？”
除沉约外，其余人更想问张继先——你如何知道八百年前的往事？
崔念奴笑容中有了凄然，让她看起来换个人般。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崔念奴声中凌厉带着伤感，“夜浮生因为僵尸的身份被世人排挤，崔奴儿却对他另眼相看，让他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她一直紧握着真神，真神的脸色一直维持着红色。
方腊见状，暗想这女人说的都是真的，可八百年前的往事和如今又有什么瓜葛？为何沉约会这般凝重？
“因此在崔奴儿受到侮辱的时候，夜浮生选择了挺身而出。”
崔念奴盯着方腊道，“你知道是谁侮辱了崔奴儿？”
方腊皱眉道，“我如何知道？”
崔念奴一字字道，“那人叫做方大民，也是姓方的！”
方腊只感觉到滑稽，喝道：“你所说的因缘，就是这些鬼扯？方大民羞辱崔奴儿，和你我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崔念奴盯着方腊半晌，回到话题道：“方大民本是崔奴儿的养父，可却对养女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夜浮生不忍崔奴儿生活在地狱中，这才带着崔奴儿逃走。”
转望张继先，崔念奴缓声道，“不想方大民贼心不死，竟然找来了法术极为高强的道人，对那道人说，自己的养女被僵尸掳掠到深山中，生死不明。”
张继先眼角微有抽搐。
崔念奴寒声道，“张道长，奴家没有说错这件事情吧？”
张继先默然片刻，终于点头道，“那道人就是我，你说的并无差错。”
一言落，众人哗然。
赵佶都忍不住道，“张道长，你如何能到八百年前？”
张继先叹息道，“或许更应该说，我如何能从八百年前到了此间。”
“不错。”
崔念奴接声道，“张道长到了此间，本是件玄秘之事，这和道家夺舍相似，但本质却是轮回！”
对现代人说轮回，多少会有些问题，但在古代人中说轮回，却让众人恍然大悟。
赵佶吃惊道，“张道长前生也是个道长？轮回又做了正一道的天师？”
张继先沉默。
崔念奴冷笑道，“这是真相，你为何不敢说出？你不是答应过夜浮生，无论如何，都要还他一个公道吗？”
张继先咬牙道，“不错，我以前就是正一道的道人，轮回后做了正一道的天师，我曾经和沉约提及过此事。”
众人不由向沉约望去。
崔念奴得张继先这般说法，大喜道，“沉约，你是个公正之人，此刻当然不会说谎？”说着将真神向沉约送去，显然怕沉约这时候翻供。
沉约未接真神，终于回道，“不错，张道长曾和我提及此事，而我也知道，崔念奴说的一切，真有其事！”
1894节 大爆炸
暗夜中，沉约脸色凝重。
他一生都在求索真相中行进，揭发了无数谎言欺骗，如今面对敌人叙说的真相，自然也不会掩埋。
崔念奴反倒怔了下，盯着沉约道，“沉公子倒真是正人君子。”
她在青楼久了，见到的都是以风雅皮做着小人事的“君子”，当初见到沉约，也是这般认为。
可今日，当沉约选择并不隐瞒否认，倒让她很是意外。
“但你真的准备说下去吗？”沉约似在思考着什么。
他其实想到了崔念奴叙说往事的用意，但他想的更深远的事情却是——一切是都子俊的安排，都子俊这般做，一定有个骇人听闻的目的。
方腊、崔念奴……
方大民、崔奴儿……
天子基、神器……
宋代的时空封锁，再八百年前，那是三国时期，同样有时空封锁。
异形香、超体变异……
所有的一切结合在一起，在沉约脑海中形成了一幅画面。
眼角微有抽搐，哪怕沉约“见到”那幅画面，都是不由心惊肉跳。
那是一场大爆炸！
大爆炸中，有太多他认识的人。
崔念奴不知沉约在想什么，却看到沉约细微的表情变化，得意的笑道，“沉公子在担心什么？”
沉约凝望着崔念奴，终于道：“我担心你将自己引入一个无法摆脱的地狱。”
“沉公子在吓我？”
崔念奴娇笑道，“沉公子不知道我是被吓大的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我，是不是因为我说的事实，会让你苦心经营的局面一朝崩坍？”
不见沉约回应，崔念奴再望张继先道，“方大民、崔奴儿还有夜浮生的事情，就烦劳道长当众说出了。”
看着颤抖的张继先，崔念奴不留情道，“道长不是一直想要赎罪吗？在所有人面前、说出自己的罪过，不也是赎罪的一种方式？”
夜深沉。
星也沉。
明月隐在墨云中。
当光明最终全部陨落的时候，黑暗中的人，有谁是无辜的？
*
水轻梦得不到答桉，叹息道，“我开始怀疑沉约的判断，怀疑你琴丝是否是个可信的人了。你究竟……在等什么？”
她哪怕玲珑心思，此刻终不明琴丝的想法。
这种时刻，真正联手的人不应该互通信息，用信息共享推出正确的走向，就像她和沉约做的那样？
她和沉约几乎没有隔阂。
在见到沉约的第一眼，她就知道沉约是同道中人。
君子和而不同。
可真正的同道之人，却在趋同！
道归一，一化虚，法有万门，可在近道后，就会发现万门之法殊途同归！
不然释迦也不会明言——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因为归一的道，水轻梦就知道沉约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真性在驱动。
真性驱动所为的事情或许不符合世俗的观点，却是正确的。
琴丝不是修道之人。
天柱山那些人若有一个真正修道的人，都能破除八百年前的三国封锁，看到某些真相。
水轻梦得出这个结论后终有担忧，她早就感觉到琴丝另有想法。
琴丝终于道，“我没有在等，我一直在做着很多事情。”
“什么事情？”水轻梦立即问道。
琴丝回应道，“在知道萧楚深陷十年一刻后，我就在破解十年一刻。”
水轻梦默然。
她知道这个问题很难解决。
一天的时间对于深陷十年一刻的萧楚而言，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这是个极为残酷的事实。
世人一眨眼的时间能做什么？
一眨眼间，念头会闪过很多，可真正付诸行动的机会简直可说是没有！
哪怕水轻梦这种人，在一眨眼的时间，虽能入定，可终究做不了太多事情。
萧楚只能等琴丝去解救，不然就和永陷地狱的人般，琴丝一直在营救萧楚，情理可原。
“破解的时候，我还在做很多事情。”琴丝缓缓道，“我了解、明白你对我的怀疑，但请你也要谅解，我着实有太多事情在做，眼下是极为关键的时候，我欣赏你能有自己的主见，可是我、同样要保持自己的主见和判断。”
水轻梦轻吁一口气，“很好，你能有这般想法，我就不用急了。”
那一刻，她打消了对琴丝的怀疑。
她是自主的人，有独立的想法和判断。
世上很多所谓独立的女子，背后终究要有男人支撑，水轻梦是真正的独立，她信任沉约，可选择根据自己的判断行事。
听琴丝这般解释，水轻梦意识到琴丝和她和沉约或许不同道，但琴丝同样是独立的女人。
“有些任务，是可以并行完成的。
琴丝略有歉然道，“我不想瞒你任何事情，可我必须考虑说出线索后造成的后果，然后选择一个我可以接受的结局。”
水轻梦听出琴丝的激动之意，“你想到了几个后果，却仍没有决定怎么做？”
“不错！”
琴丝并不隐瞒道，“我在和你交谈的时候，做了几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试图破解十年一刻，第二件就是抵抗都子俊的攻击，第三件是验证你是否可信能够成事……”
水轻梦暗想琴丝这种女人实在是少有之辈，分心数用居然还能和她不间断的交谈。
对于琴丝的验证，水轻梦倒没有不满，反倒略有好奇，“你怎么验证我的事情？”
琴丝解释道：“在我们的时代，可以进行大数据分析，就是将一切条件输入机器，得到事态演变可能出现的结果……这和……”
她似乎在考虑合适的解释，水轻梦已道：“就和周易开卦推演宇宙秘密彷佛？我听沉约说过类似的事情，我明白。”
琴丝暗赞水轻梦的聪明类比，赞同道：“不错，大数据分析是从周易推演得到的理论基础，虽然仍旧无法推知宇宙玄奥，可对我们的行动有指导意义。这种程序，在我们这里叫做极限程序。”
顿了片刻，琴丝凝声道：“在沉约加入这个条件后，系统数次当机，得不到结论。我们始终搞不懂问题所在。”
她显然很苦恼这件事情。
水轻梦那面却想当然道：“或许是因为你们的极限程序仍有极限！”
1895节 命门
水轻梦说的如同绕口令般，可她说出了世间的本质。
人有极限，世人真正创造出的事物自然也有极限。
大米不属于人类的创造。
因为人类能够种出大米，却无法真正的创造出一粒大米。
琴丝闻言略有惊奇，霍然醒悟道，“真有可能如此！当一个变量引发无穷迭代的时候，的确会引发系统当机。”
水轻梦没有回应。
琴丝意识到水轻梦不解科技术语，解释道：“这和无间地狱般，因为地狱中人无法改变思想，因此一切看似暴戾无常，实则有常。”
“这些是可以算出来的。”水轻梦插了一句。
琴丝点头道：“是的，建立对人性深刻认知的基础上，世人的一切情感变化，都是可以算出的。”
水轻梦喃喃道，“听起来有些悲哀。”
若你知道你的感情的一切变化，在数千年来，被无数人无数次的演变过，你会是什么感觉？
琴丝回道，“看破了一切，对寻常世人而言，自然是很悲哀的。不然西方《圣经》也不会有一句话说——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水轻梦澹澹道，“说出这种话的人，还是有点头脑的。”
琴丝笑道，“说这话的人，在西方有着极大的名声，你居然说他只是有点头脑？”
水轻梦轻澹道：“名声大，不意味着说的就是真理，不意味着说出了世人的解脱之道。既然无新事，本要考虑为何会始终止步不前，进而寻找前进的方法，可他找到了吗？”
琴丝沉默。
她听水轻梦所言，知道说的完全没错。
世人历苦，高尚的行为本是让旁人不再吃苦，可事实却是——吃过苦得到突破的人，多是设下关卡制裁，试图独占某些利益，让更多人吃更多的苦。
这是世界走向衰败的原因。
牛顿踩在巨人肩头的时候，同时对驼子胡克踩得不亦乐乎。
水轻梦说的那个名人，只教众人要善、要宽容，可却从未教那些善良的人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这世上的恶反倒利用那名人的理论，对世上的善大肆欺诈。
善良就变成了资源，供给恶人在其上寻欢作乐。
想到这些事情，琴丝略有无奈道，“就是因为这些问题，才让我犹豫不决。”
水轻梦尖锐道，“你其实有些赞同都子俊的？因此你才做这些解释？你们一直在想着突破，突破人类的情感极限。”
她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着实石破天惊。
琴丝倒没有震惊的意思，“我知道你这样的人，迟早会想到这点。”
水轻梦说出惊人的结论，自己倒还冷静，“但你还是反对都子俊激进的方法？你需要更多的时间。”
“不错。”
琴丝惋惜道，“我需要更多时间，如今时间反成了稀缺资源。”
略有感慨，琴丝又道，“极限程序将世人的情感变化算的清清楚楚，可这个情感变化超越了人类的体验极限。”
知道理论有些费解，琴丝补充道，“换句话说，情感变化有限，但每个世人对情感的体验却是近乎无尽的。”
原因就是——世人用一生的时间，都无法体验完全部的情感变化。
就说有钱这种体验，世人就有九成无法感受的到，这让世人始终在这些体验中徘回。
于是乎世人形成一种矛盾，世人就如游戏中的孩子，不通关后，就不会觉得游戏本来索然无味，而且是在浪费时间。
“但对总体人类来说，变化终究是可预期的。”水轻梦对琴丝所言深刻的了解。
琴丝赞赏道，“你不懂现代科学，不知概率，不明白计算机，可是你说的却能一针见血！不错，极限程序推知了全体人类的情绪变化，综合起来后、得出人类终将趋近灭亡的结论。原因无它，就是贪嗔痴等毒始终会占据人性的上风。”
水轻梦认真倾听，闻言点头道，“这是对的。”
她和沉约极为类似的一点是——他们向往着光明、证悟着光明，却从不忽视黑暗的存在。
“哪怕如今的岳飞、赵佶、方腊这三个变数加入进来，或许可以改变宋朝一时的走向，却无法改变世人整体毁灭的趋向。”
琴丝又道，“不能否认，沉约做的很好了。但可惜的是……这种改变延续不了多少年，仍旧会被世俗变成丑陋的模样。”
水轻梦轻叹道，“这就是修道之人，终求证道的原因。”
既然无法让他人改变，那就改变自己离开这个无奈的世界。
琴丝亦叹道，“不错，你和沉约如今到达的境界都是我等难望项背的存在。可我们是普通人，要寻找的是普通人的解决方法。我们的目标，不是重整大宋的雄风，而是为了整个人类的希望。”
水轻梦沉默下来。
在提及琴丝和都子俊想法彷佛时，她有叱责之意，可如今听到琴丝所言，她意识到一点——琴丝做的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极限。
“抱歉，我或许误解了你。”水轻梦开口道。
琴丝笑笑，“多谢你的体谅。”随即略有振奋道，“你是旁观者清，为我开辟了一个新的思路。你还记得都子俊曾派去人工智能试图缠住你的事情？”
水轻梦笑笑，“当然，这要得益于你的提醒。”
琴丝并不居功，“我是提醒了，可你若没有能力，我提醒也没有任何作用。人工智能体被你破解的原因是，设计者无法给予人工智能超越自身的认知，当处理的问题超越人工智能的运算力认知时，人工智能就会引发当机。当初设计人工智能的时候，虽然加上生物彷生学等远超世人想象的能力，可你的本事，仍旧在设计者的想象之外！”
水轻梦突然道，“但邵青云、林凌云等人的死，却在你们设计之内？”
琴丝默然片刻，“不错。人工智能体和超体变异不同。人工智能体留有后门……也就是一个漏洞。”
她对不懂计算机的水轻梦解释这个倒有些为难。
“你们知道邵青云、林凌云，以及所有人工智能体的命门？”水轻梦用自己的想法解释。
琴丝感慨水轻梦的触类旁通，认同道，“差不多是这样。那道闪电其实是引发邵青云等人的命门当机，然后她们就……死了。”
说到这里，琴丝有些犹豫。
1896节 搜集灵魂
水轻梦捕捉到一切问题的出现，发现琴丝的犹豫，随即追问道，“邵青云她们的本体本来就死了？你们搜集了她们的灵魂？”
她的结论都是极为惊人，哪怕现代人都难以理解。
不闻琴丝回应，水轻梦仍坚持道：“你们只是将她们的灵魂注入那些寄生体中。你们杀了她们，其实是取走她们本来的灵魂。”
顿了片刻，水轻梦再度做出了结论，“明教当初被剿灭的时候，你们就在做搜集明教灵魂的操作。”
蓦地想到什么，水轻梦又道，“方腊他们当初被宋军追的走投无路，围着万年螺做法，去了所谓的阴间，实则是他们的灵魂被你们收集了起来？这才导致韩世忠抓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是处于昏迷的状态。”
若是沉约在场，肯定想到另外的问题——在他那个时代，被判断成为植物人的人，那可能是灵魂和本体有了分离操作！
琴丝叹息道，“你虽然是个古代人，可你的思想却比现代人还要超越。不错，这是我们的一项最新科技、研究灵魂学的科技。”
琴丝提及灵魂的时候，问了句，“你相信灵魂吗？”
这个问题拿到现在，应该会有很多人排斥。
如果他们相信灵魂，自然不会做出抹杀灵魂的事情。
不想水轻梦想当然道，“灵魂当然存在。”
琴丝诧异道：“为什么？”
水轻梦肯定道：“道家的夺舍，释家的轮回，其实都是灵魂存在的有力证明，若非灵魂的存在，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存在的基础。”
琴丝叹息道，“正是如此。我们的科技就是根据古代的释道学说发现了灵魂的存在，灵魂更类似一种波、有光的属性。”
她无法对水轻梦解释科技概念中的波粒二象性。
不想水轻梦诧异道，“你们的成员中，也有人证道了？”
琴丝奇怪道，“为什么这么说？”
水轻梦奇怪道，“不然你们怎么能发现心性的一个演变？”
琴丝反倒费解道，“我不太明白。”
水轻梦沉吟片刻，“根据无极宗宗主魏紫君所言，万物之初，本是光明完美之境。”
琴丝蹙眉道，“是的，很多上古书籍，都是这般记载的。”
水轻梦再道，“但光明完美到了三界后，就会发生转变。”
琴丝紧张道，“怎么转变？”
“先是由清明变成了明点。也就是说，清明孕育万物，可以转化成万物，凝结成明点就开始了世界的转变。”水轻梦认真道。
琴丝喃喃道，“老子也说过类似的话。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老子说的不够清楚。”
水轻梦看起来绝非崇拜权威的人，“或者说，他的认知有些跳跃，他是以阴阳、三才来形容世界的形成，并没有说出道的本质。”
琴丝倒不反对，“老子的确对自己的认知有过怀疑，不然他也不会在《道德经》明言，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老子的意思就是，道这种东西微妙玄通，很难认知，我只能勉强的形容下……
“因为是勉强形容，这才造成很多看似矛盾的说法。”琴丝又道。
水轻梦清楚道，“二元之说根本无法形容一个整体的形成，若以二元矛盾看法，始终无法看到一个问题的整体。”
琴丝点头道，“不错。那你说的明点之后呢？”
水轻梦立即道：“明点之后，世界之初就会演变成变成五大元素的光明相。”
“哪五大？”琴丝追问。
水轻梦毫不犹豫道，“地水风火空，或者也可说金木水火土，其实释家的五大和道家的五行，彼此呼应，尹始都是形容着构成世界的五元素的重要内在，只是后来被人固化，反倒成为某种特指。”
琴丝低声道，“你原来早明白这些，我们却是经历过多年的科学测量，才有这方面的猜想。”
语气变得肃然，琴丝再问，“那五大光明相后？”
水轻梦对此极为熟悉，“五大光明相后，形成世界规则，包括三界的规则。而其中光明实体就会形成灵魂，开始渗入六道众生。”
琴丝叹道，“原来如此！”
水轻梦反倒不解道，“什么原来如此？”
琴丝解释道，“在末世，灵魂学、神学反倒成为主流，主导着科技的发展。”
水轻梦诧异道，“为什么？这早在远古都有的结论，为何到你们那里反倒变得……”她一时间不知怎么形容。
琴丝接道：“变得让世人不认可？”
水轻梦点头。
琴丝喃喃道，“我们之前的年代，科技走入了一个极大误区，认为一切都是中规中矩的可以预测的存在。”
水轻梦哂然而笑，“那怎么可能？哪怕黄帝那些人都不敢做到全面预知。黄帝那些人自然比你们高明？”
她知道三香的事情，得出这个结论想当然尔。
琴丝苦笑道，“世人并非你想的那么聪明，在这世上，野蛮摧毁文明、愚蠢占据上风的事情并不少见。”
水轻梦点头道，“的确如此，从赵佶本是愚蠢，却掌控中原所有人的命运可见一斑。”
琴丝赞同道，“是的……”
她本想说成议员领导着我们也是个错误，可终于没有说出，“直到量子力学的测不准现象被发现后，世人才发现这世界的微观本质是不能预知的。”
轻叹一声，琴丝又道，“都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世人那时候才发现自己如一个海滩拾取贝壳的孩子般，所有的科技不过如同海滩上几颗靓丽的贝壳，却忘记、或者说，忽视了大海的存在。”
大海是瑰丽的、变幻莫测的。
想到这里琴丝继续道：“专注的孩童不知大海的深邃，同时也不知道大海危险。这时候大海里飞出的了一条奇特美丽的鱼，引发了孩子的注意。”
“什么鱼？”水轻梦问出后，随即醒悟，“你们发现了灵魂的存在？”
琴丝默然片刻，“不错，我们发现了灵魂，然后就如开启了潘朵拉盒子般。打开不可知世界的大门……”
1897节 创世真经
琴丝叙说发现灵魂的时候，语气是凝重的。
她看起来发现的不像是灵魂，而是鬼魂。
水轻梦认知清明，好学不倦，只是道，“发现总比不发现要好些，难道不是吗？”
琴丝苦涩道，“对你和沉约这种来说，的确是这样，可对大多世人来说，发现真相不是那么美妙的事情。”
有时候，发现反倒是毁灭。
不然怎么说，要想生活过得去，必须心如海宽阔呢。
“太高的科技掌握在无私的人之手，才能成为造福世人的利器，可落在野心家的手上，那就是世人的末日。”
琴丝回忆道，“科学家在研究胎儿孕育的时候，发现胎儿孕育之初，灵魂这时候会进入人体。”
她说的比较隐晦，水轻梦却点头道，“正是如此。”
琴丝诧异道，“你知道？”
她实在难以想象水轻梦居然知晓这些事情。
水轻梦反倒坦然道，“无极宗宗主魏紫君所留的真经，有这方面的记载。”
那是什么真经？
为什么会记载这些事情？
琴丝有些迟疑，终于问道，“什么真经？”
“创世真经！”水轻梦倒不隐瞒。
琴丝饶是知古通今，博览群书，倒从未听过世上还有这么一本书。
她听说诸如创世书之类的东西，那是西方对宇宙形成的解释，但那证明更像是个笑话，那无极宗的创世真经呢？
“创世真经怎么形容灵魂？”琴丝终于问道。
问话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屏幕。
她置身于一个极为奇特的地方，所有物质似真似幻，让身在其中的她也处于模湖不定的状态。
周围有许多光点闪烁，交织变幻的组成一个又一个的幻影。
那幻影极快，常人根本看不清那记录着什么。
琴丝却很专注的看着幻影。
幻影蓦地定格，闪现出沉约的身影。
沉约正站在汴京城内、垂拱殿前，听着张继先叙说着往事，张继先的脸色益发的苍白，可他仍旧坚持说下去。
崔念奴很多话说的都有问题，但她倒真实的说出一个人的特定心理——真心想要得到宽恕的人，就会努力的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对张继先而言，往事回忆是痛苦的事情，可张继先为了赎罪，就一定会忍受这个痛苦。
西方的经文就是抓住了世人的这个心理，这才让信徒不停的赎罪，进而榨取他们的血肉。
可事实证明，这种赎罪往往会将人推入到更深的愚痴中。
念头闪转间，琴丝凝望着前方突然现出的一个黑洞，蹙着眉头。
水轻梦看不到琴丝那面的状态，事实上，她仅和沉约有着无障碍的沟通，她和沉约处于一种极为微妙的状态。
和他人间，她的沟通就不那么清晰明了了。
但她还是试图观想琴丝的处境，这也是她和琴丝保持联系的原因所在，可任凭她通过空无边处笼怎么观想，都无法捕捉到琴丝的影像，这让她也有些奇怪。
幸好沉约的判断在支撑着她——琴丝可以让人相信！她水轻梦的第六感同时真切的感受到琴丝就是琴丝……
水轻梦内心纯净，可绝不是蠢的，若没有确定对方是琴丝，她也不会浪费这多的时间。
但琴丝究竟在做什么？
她恐怕不只是在做三件事。
想到这里的水轻梦解释道，“根据真经记载，光明界化明点，明点组五大光明相，形成天地规则后，主分为三，母明点主形，父明点主动，这才能蕴化天地万物。”
琴丝喃喃道，“说的好。”
她不是修行的人，可着实博览过不少修行的书籍，感觉创世真经融合了释道两者理论的精髓，绝非西方那简单的七天创世说可以比拟。
西方的创世论和小孩过家家彷佛。
创世真经讲述的世界本质，却和他们末世科技发现暗有契合，甚至比他们末世科技能想到的还要高明。
原因呢？
常人自然不理解。
琴丝却真切的明白，那定是有极高明的人类文明到了远古，又将理论流传下来，被魏紫君记录到创世真经中。
换句话说，魏紫君可能和黄帝那些人有关？
想到这里，琴丝的周围的幻影闪动的更加激烈。
可她随即发现水当轻梦所言有个问题，“你说明点主分为三，但只说了父、母两明点，第三个明点是什么？”
这是一场古代精粹和末世文明的思想大撞击。
交谈的两女子都是真正的奇女子，所思所想远胜太多男儿，而且彼此间都是抱着真诚探讨的目的。
就因为这样，水轻梦才竭力用自己的思想理解琴丝的高科技言论，而琴丝也在用着自己科技论在分析着水轻梦言语中的古代智慧。
父母明点记载于密宗记录。
从琴丝的角度来看，那和华夏道教的阴阳理论很有关系。
阴成形、阳化气……
道教中“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就和水轻梦说的父母明点很接近。
而对她那时候的科技来说，在卵子受精的时候，就是负阴而抱阳、蕴化生命的状态……
“第三明点就是灵明点。”
水轻梦怕琴丝误解，强调道，“灵魂明点之意的灵明点，在世间有数不胜数的存在，就在父母明点在世间交汇的时候，无数灵明点就有一个进入其中，真正的形成世间万物。”
琴丝那面没有了声息。
水轻梦不解道，“我说的有问题吗？”
半晌，琴丝终于道，“你说的不但没有问题，而且是我们末世科技有关灵魂论的最高的解释！创世真经在哪里？不知道我是否有机会一观？”
“要看机缘。”
水轻梦并不隐瞒，“这和无极宗的空无边处笼有关，一定要在这里有领悟的人，才能读到魏紫君传下的创世真经，你可以到此一观。”
她一直坐在空无边处笼内。
琴丝略有失望道，“看来我是无缘了。”
水轻梦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你极有慧根，哪怕没有修行过，但我想以你的根基和领悟能力，要看到创世真经反倒比无极宗的姐妹要容易。”
她给了琴丝极高的评价。
要知道无极宗的弟子都是修行了多年，可水轻梦说琴丝能超过她们，能见水轻梦对琴丝的重视。
1898节 六道之基
真正的合作，是1+1＞2的。
水轻梦的邀请是真心真意的，这就和沉约告诉她全部所知般，不存私心。
琴丝闻言轻叹一声，“多谢你的美意。”
她似有遗憾，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说下去，回到灵魂说上，“你说灵明点在远古经书上有提及，可直到在我们末世的二百年前，有科学家才终于发现了灵魂，那是母体卵子在遭遇父体精子的那一刻，会有一道光芒产生！”
顿了片刻，琴丝又道，“那道光芒就是灵魂，然后世人开始尝试用科技手段捕捉、破解它。”
水轻梦轻叹一声。
琴丝立即问道，“有什么问题？”
“破解之法本在内求。”水轻梦点出关键道，“如你们这般破解，无疑南辕北辙，反倒更增灵魂的痴迷。”
“为什么这么说？”琴丝迟疑道。
水轻梦解释道，“根据真经所言，灵明点和父母明点三者汇合后，一个生命体才算真正的产生。任何一点缺失，都不成生命。而灵明点就和世人所说的鬼魂相似，又有极大的不同。”
琴丝认真道，“敬请指点！”
以她的认知，还这般说话，一方面因为本性谦虚，同时可见对水轻梦所言的重视。
“传说的鬼魂是不存在的。”
水轻梦肯定道，“孤阳不长，孤阴不生，这世上若要如生命那般有受想行识，必定要有三明点结合。灵明点脱离父母明点存在，不可能有受想行识的，既然如此，鬼魂还能做人样，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原来如此。”琴丝感叹道，“我们研究灵魂多年，到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她的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感慨，暗想水轻梦若是她那个年代的人，绝对是个顶尖的科学家。
最出色的科学家，本要有最出色的想像力，就如爱因斯坦无法发现引力波，却能想象到引力波般。
水轻梦的认知，比他们这些末世人要高明，但毫无疑问，水轻梦的认识是受到黄帝那些人的影响。
琴丝更肯定这点。
水轻梦又道，“但灵明点和鬼魂又有相似之处，那就是灵明点充斥在世间，不停的游荡，只等遇到父母明点结合之地重新进入，这就是六道轮回的根本。”
琴丝凝神道，“这么说，人死并不如灯灭，而是死后灵明点从生命体中逸出，重新寻找转生的机会？”
“自是如此。”
水轻梦反倒有些叹息道，“我听你对修道也有些见解，如何还会怀疑这种事情？”
她多少有些惋惜之情，随即又道，“但灵明点的研究，是需要、也只有本体才能观察，这就如你对子女哪怕再是观察，终究不能深入他们的内心一样。你们对此研究，再是耗费心力，始终无法明白灵明点的一二，这也是我为何说你们南辕北辙的缘故。修行讲求实证，哪怕所谓的灌顶终究不过是信心传承，锦上添花却难有大用。”
琴丝喃喃道，“听过和相信不是一回事，相信和做到又是一回事。我内心其实认为这理论是正确的，可是……我终究和你与沉约不同，我并没有亲眼目睹这种事情。而做为一个科学家，往往是以数据为行动基础的。”
水轻梦倒有些明白道，“怪不得你们做着极为高明的事情，举动却不那么高明。”
琴丝不解道，“什么意思？”
水轻梦解释道，“初听你们行事，感觉你们有如神人般，但和你们接触过，却发现你们认知却欠缺很多。”
她以一个古人，居然说末世人认知不高明，这本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琴丝却是虚心道，“你觉得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
水轻梦真诚道，“五蕴既称五蕴，就指人体的色、受、想、行、识五种认知均如乌云遮掩般。在乌云下行事，自然徘回难定。唯有证得真性光明，才会在光明的真性下推动、行事再无偏移，而证道之人彼此才能默契无间。你们中人，并没有证得心性之人，因此才会矛盾重重。”
琴丝沉吟片刻，“原来如此。”微有叹息道，“如果早遇到你数年就好了。”
水轻梦反问道，“早知晚知，不知当下知晓。你此刻若是真明，就当行证悟之行，永不算晚。”
琴丝并没有立即回答，仍旧问道，“如果按照你的说法，灵明点并无生灭，只是在生命体不停的出入。”
水轻梦“嗯”了声。
她内心微有困惑。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这句话说的是，中等资质的人，听到真正的道理，只是当它是道理，却不知道去执行。但真正有高明认知的人，却是得道立即奉若珍宝，勤习来证悟。
琴丝是有高明认知的人。
能得沉约肯定的人，自然有独特之处。
感觉到琴丝的迟疑，水轻梦所行的和沉约行为彷佛——坚定对方的一颗心。
世人永远是真正想做才去做。
她水轻梦对琴丝不吝传授修行真见，按照正常的流程，虽然时间紧迫，琴丝终会问些证道法门，可是琴丝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琴丝究竟在想什么？
琴丝又道，“因此有人的灵魂如果出窍，变成猪狗也是大有可能？”
“当然。”
水轻梦毫不犹豫道，“世间生命体绝非人之一种。《金刚经》上提及的胎生、卵生、湿生、化生就是各种生命的形成状态……灵明点会在这些生命状态中出没。”
琴丝喃喃道，“我多少知道这个。胎生是说哺乳……嗯，是说人马牛羊之类的生命体，卵生是说的破壳而出的生物，而湿生是说因为湿气环境产生的生物……原来如此……”
她不用水轻梦发问，解释道，“世人在怀疑父母结合、世界间游荡的灵魂随即渗入后，就用设备来捕捉这个……灵明点，也就是灵魂。然后经过数十年孜孜不倦的研究，终于发现那个灵魂中记录着极多信息。这个信息，就和传说的前生有关……”
她说话时，黑洞左侧突然有红光闪烁。
琴丝微有凛然的模样。
都子俊的声音随即传过来，“琴丝，我知道你一定会救萧楚的，你实在聪明，竟用调虎离山之计让我找你很久。”
琴丝冷哼一声。
水轻梦微有诧异，她也听到都子俊的声音，保持沉默。
“可我太了解你了。”
都子俊叹息道，“你的灵魂转移术无法让你的克隆体立即如你这般，让我看出了破绽。”
琴丝终于道，“因此你的克隆术，同样让沉约看出了破绽。”
都子俊立即道，“是沉约和你说的这些，对不对？琴丝，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