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节 无情
沉约知道夜星沉说的往事。
根据历史记载，汉文帝在位的时候，太子刘启因吴王子刘贤悔棋打死了刘贤！
这也是景帝时七国之乱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七国之乱的主脑就刘贤的老子刘鼻！
可听夜星沉描绘，原来历史有个偏差。
悔棋的不是刘贤，而是刘启？
沉约觉得夜星沉说的更近真相。
事实上，哪怕不会下棋的人，要看出棋局输赢并不困难，因为要输的那个，通常是暴躁的那个。
拿着棋盘把人活生生的打死，从这个举动可以推知，行凶人当时肯定处于极为狂躁的境地。
悔棋的多是要输的那方，要输又会暴躁，因此暴躁的刘启，才更像悔棋的一方。
刘武亲眼目睹了此事？！
那历史为何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上做了下改动，沉约想的更远，对于眼前白发苍苍的刘启，又有了更深刻的判断。
刘启对夜星沉说的事情没有否认。
如果权利可以压倒一切，自然可以否认真相，但如果证据确凿又无反抗之力，否认真相反倒是个笑话。
刘武当时在场的。
他刘启可以让史官修改史书骗过天下人，却怎么骗过当事人？
“你那时候对我说，这是我们兄弟的天下，绝不能让外人看轻我们。刘贤是刘鼻的儿子，他们父子早有反意，入京是在试探我们的实力。我们必须表现出很强大的样子，维护你，就是维护我们兄弟的天下。”夜星沉继续道。
沉约看着白发苍苍的刘启，脑海中闪过的是刘启年少时候的样子。
哪怕见多识广的他，也着实难想年幼的刘启，就有如此心机。
眼下的夜星沉对刘启、呈碾压的趋势，可很显然，当年刘启的机心，比天真的刘武要胜过百倍。
夜星沉喃喃道，“你一直这么强调，多年来，不停的向我这么说着。年轻的我，不知道你为何要重复强调此事，却真心的认为你说的是真的。”
微有哂然，夜星沉缓缓又道，“但刘武在死前终于明白了，那时候的你，还有悔意，还有点儿良心，还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因为娘亲的缘故，你杀不了我，就只能一遍遍如此强调，那样才能让你心安。”
刘启嘿然冷笑，眼珠子急转，似在思考什么。
“但你的良心，在将谎言重复千遍的时候，渐渐的泯灭。”
夜星沉冷酷道，“对你来说，任何人都变成你求胜的工具，你杀了刘贤后，没有丝毫悔意，知道刘鼻是个隐患，一直想搞死刘鼻。”
刘启欲言又止。
“当然了，你不会用私人恩怨来行此事，你要告诉天下人，你是正确的。”
夜星沉再道，“因此你用晁错之计，削藩来消减刘鼻的实力。等刘鼻忍无可忍的以清君侧之名造反，你竟然立即杀了晁错。”
看着刘启，夜星沉缓缓道，“晁错始终对你忠心耿耿，可你为了一己之欲，斩了那般忠心的臣子，内心可有一丝悔意？”
刘启冷笑不语。
沉约暗叹，他见过的无情之人着实有几个，但如刘启这般无情的人，他真的很少见过。
刘启沉默，但他的态度表明，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晁错死，刘鼻更坚定杀你之心。”
夜星沉澹澹道，“刘鼻却不知道，你杀死了一个如此忠心的臣子，不过是使用骄兵之计。你故意示弱，再用亲情求我共保兄弟江山。我因你让位的承诺，死守梁都，扼住入关之要地。”
看着刘启，夜星沉突然轻吁一口气。
叙说往事的时候，夜星沉更像刘武，但当他吁出那口气后，他又变回了夜星沉。
“那时候的刘武很傻，真的很傻。”夜星沉缓声道，“他一直信任刘启，真的认为是在和刘启共保兄弟的江山。可他从未想到过，刘启不过是一石二鸟之计。”
刘启冷笑之意更浓。
他不再辩解，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人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蠢蠢的兄弟，多辩多错，反倒让对方笑话。
因此他保持得意的笑，这是他的反击！
夜星沉神色复杂，半晌才道，“那时的刘武做梦都没想到过，刘启曾经的诺言，反倒变成他刘武的杀身之祸。因为刘启的承诺，刘武有着皇帝梦，多次在娘亲面前提及此事，而娘亲也觉得此法可行，这引发了刘启的杀机。”
看着刘启，夜星沉一字字道，“直到刘武死前，他才明白一点，任何人都不能从刘启手中抢走任何东西，哪怕兄弟都不能！”
刘启终于开口，“不能不说，你很了解我。”
夜星沉冷漠道，“因此刘启让刘武死守梁都，一是为了消耗刘鼻的兵力，二来，却是希望刘武死在梁都。”
刘启笑而不语。
张继先始终沉默，如今见到刘启这般反应，着实不寒而栗——他真没有见过这般、将一切过错视为理所当然的无情之人。
“刘武死了，刘启就可将兄弟风光大葬。”
夜星沉了然道，“刘启甚至可以在天下人面前，重提让位一事以表兄弟情深，可世人却少有知道，他是如此盼望兄弟死去。可惜的是，他的如意算盘没有实现，刘武居然活了下来，然后刘启的余生，就想着怎么将刘武送到坟墓中。”
刘启突然笑了起来。
哪怕夜星沉都有些意外，不由问道，“你笑什么？”
刘启的笑容仍萦绕在脸上，“我知道你很愤怒。”
夜星沉反问道，“你知道？”他眼中的意味更是深长。
可惜的是，刘启并没有看到。
有些人，一辈子注定是看不到一些事情的。
“我知道！”
刘启肯定道，“你愤怒我对你做的一切，一心想要报复，这才会习得神通后，主动救活我。”
他显然不知道夜星沉如何能够长生，可以自己的逻辑，判断出夜星沉为何会做这一切。
“你不是想要救活我，你只是想要羞辱我！”
刘启澹然道，“你一直被我踩在脚下，终于有了羞辱我的机会，如何会错过呢？”
夜星沉喃喃道，“是的，刘武不会错过的。”
沉约听出言下之意——刘武不会错过，那夜星沉呢？
刘启显然没有听到夜星沉的弦外之音，他这辈子，本来不需要去琢磨别人的心意。
“你成功了。”
刘启摊摊手，若无其事的样子，“你终于在外人面前，将我贬的一无是处。”
夜星沉澹澹道，“我还真没发现，你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1960节 彼此彼此
很多人，只是欠缺一个清醒。
因为痴迷，这才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这就和一个男人爱上个“女神”，整日神魂颠倒般，他爱的其实不是女神，只是自己脑海中构造出的幻影和美好远景。
但这是根本不存在的。
不在幻想中破灭，就在幻想中毁灭。
于是当一个男人清醒的从幻影中跳出，会发现他心中的女神，或许比常人还要不堪。
清醒，才能让人做出正确的选择。
夜星沉很清醒，因此他对当年刘武看不出的事情了如指掌——并没有因为愤怒，让他产生不理智的行动。
但他一时间，似看不懂刘启的行径。
刘启看起来很清醒，也很自信，甚至可说是得意，“可是……你不会杀我的，是不是？”
张继先无语。
他实在搞不懂刘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
道家讲求修身养性，可哪怕张继先，听到景帝、梁孝王的往事，都觉得夜星沉实在太宽容了一些。
不杀刘启，就是刘武最大的宽容了。
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刘武这般？
可刘启居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凭什么认为刘武不会杀他？
夜星沉微眯双眼，“你很自信。”
刘启笑了出来，“这不是自信，而是因为不但你了解我，我更了解你。”看着夜星沉，刘启清楚道，“你只想折磨我，因为不这样，你就无法活下去。”
很是了然的模样，刘启凝声道，“你和我看似不同，实则相同。我要击败一切忤逆我的人，我不这么做，就会觉得人生并无意义。我一生下来，就是要高高在上的活，容不得一点轻视。”
沉约暗叹，他知道刘启是自负到自大，自大到彻底的迷失，认定自己的一切，绝对正确。
若非这般，刘启会崩溃的。
这和修行的自信看似相同，实则不同，修行的自信是海纳百川、看清一切，而痴迷的自信，却是排斥所有、迷途深陷。
“你刘武也一样。你生下来，就注定是个湖涂虫。”
刘启讥诮道，“因此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婉儿为何会背叛你，你留下我，一直想问这件事情，可你不敢，你不敢的。”言罢大笑起来。
沉约突然有丝悲哀。
他看着好似清醒的刘启，如同看着泥足深陷、却自以为一切本该如此的人。
“你虽然早知道婉儿为何背叛你，但你怕得知这个答桉。”
刘启讽刺道，“你怕自己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因此一直将我留在身边，救了我，却又折磨着我。”
盯着夜星沉，刘启凝声道，“你若想我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方才那种危机，你都不顾危险的将我救下来，只因为我死了……”
带着一丝得意，刘启一字字道，“你再没仇恨的寄托，也就无法活下去。因此，你不会杀了我。”
说到这里，伸手拍拍身上的尘土，刘启很是轻松道，“既然这样，你若没有旁的事情，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你或许还可以命令我、再端点茶水过来，这样或许会让你更好受一些？”
他的言下之意当然是——我靠踩着别人而活，你刘武又有什么例外？你不是靠着让我当奴才，找到自身的存在感吗？
大家兄弟一场，彼此彼此。
夜星沉先是冷凝，再是澹漠，随即轻描澹写道，“你可以离开的，只要你不担心，自己会和那棵枫树般，寸寸断裂就好。”
刘启童孔急缩。
这种时候，他还有这种态度，着实有着非一般的胆量——勇气是由于长久以来，他对刘武的轻视和了解。
对于熟悉的规则，他玩的比谁都好，但他在此间多年，却始终不明白这里的规则。
枫树如冰般断裂，空间冻结……
一切超越了他刘启的想象和认知，让他无所适从。
缓缓转身，刘启故作冷静道，“你是吓我的，是不是？”
夜星沉默然。
刘启随即道，“你不会让我死的，若我真的如那棵枫树般碎裂，你也会救活我的，就和你当年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主动救我一样。”
言罢，他向外走了一步。
只一步。
刘启止步，他的衣袂无风自动。
夜星沉冷冷的望着刘启略有抖动的背影，“经历这些年，你仍旧和以前般狂妄自大。你真的以为，我说出往事，只是想要在外人面前羞辱你？”
“你还有别的解释吗？”刘启眼珠转动，警惕的试探。
“我说出往事，只是想要最后的尝试一下。”夜星沉喃喃道。
刘启立即道，“尝试什么？”
“尝试你是否有挽救的可能。”
夜星沉冷冷道，“尝试说服我自己，是否再给你一次机会。”
刘启故作从容道，“听起来很大义凛然。”
听起来大义凛然的，通常只是听起来如此。
夜星沉没有丝毫恼怒，“可惜，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再让你活下去了。”
“你？”
刘启身躯僵硬，霍然转身，他终于听出夜星沉的决绝。
夜星沉澹然道，“你能活到现在，应该感谢两个人的。”
“感谢谁？”刘启狐疑道。
夜星沉澹然道：“感谢单鹏和婉儿。”
单鹏是谁？
刘启对单鹏显然一无所知，可随即道：“我当然要感谢婉儿，若不是她，我还实现不了我的计划。”
沉约暗自叹息，心道死不悔改说的就是刘启这种人。刘启如同赌徒般，迷信自己手中的牌，却不知道别人早将他的底牌看的一清二楚。
夜星沉澹澹道，“直到如今，我才相信，当年的婉儿，不但‘骗’了我，还真正骗过了你。”
刘启眼皮微跳，大笑道：“她骗了我？她能骗了我？你说那个蠢女人，能够骗过我？”
笑声渐渐止歇，刘启终于看到沉约、张继先复杂的表情，同时发现夜星沉根本没有被他激怒。
他刘启不怕一个愤怒的人，因为愤怒的人，心思很容易被猜到。但他害怕一个冷静的人——如今夜星沉的冷静，让他不寒而栗。
良久，夜星沉盯着惴惴不安的刘启，一字一顿道，“是的，你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婉儿骗过了你！”
1961节 离开的时候
冷静的人未见得清醒。
但痴迷的人，一定不是清醒的。
刘启冷静且痴迷。
冷静可以让他在痴迷的圈子中、占据上风。
但当他的冷静不复存在的时候，他痴迷起来和旁人没什么两样。
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刘启声音有了嘶哑，“你不恨婉儿？”
这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事，也是他反击夜星沉的武器，让他能在精神上还占据上风，可当他发现这武器更像是一片树叶，才觉得小丑原来是他自己。
“你为了让我相信你没有异心，在我和沉约谈及往事的时候，主动离开，因此错过听闻很多精彩的往事。”
夜星沉冷漠中带着讥诮，“因此不知道，我能有今日，本是靠婉儿为我取得了无间香。而你一直在利用婉儿的背叛一事试图打击我……”
刘启脸色大变。
沉约一望可知——刘启对婉儿的秘密不知，但刘启知道无间香的作用。
“你是说……”
刘启倏然握拳，终于想到了什么，“卜邑那狗奴才，真找到了三香……他找到了无间香？你因此才能逃离那个陵墓？”
那一刻的他，终于恍然，可也极度痛恨的模样。
夜星沉不理刘启，转望沉约，“我说完了我三世的大概，可真正让我觉得有意义的人生，是我的第四世。”
沉约微有扬眉。
三生三世不忘，是很多有情人梦寐以求的凄美，可他们永远不知道，有些人不求三生缠绵，只求当下的真情。
“你见到了婉儿？”沉约虽有预期，但不能肯定。
夜星沉肯定道，“是的，我又见到了婉儿，在她赴死前那一刻，我见到了她。”
刘启嘿然冷笑，却是不信的样子。
他不肯信。
有时候事实就在眼前，真相昭然若揭，挡住一些人发现真相的、只是他们自己的痴迷。
夜星沉看向刘启，冷然道，“婉儿知道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她也知道你的承诺，如同放屁一样，因此她主动赴死，只求骗过你。”
都说皇帝金口玉言，可根据历史记载，有关历代皇帝的诚信记录却是寥寥无几。
刘启嘴角不停的抽搐，“你知道婉儿的结局？”
“我知道！”
夜星沉一字字道，“她看起来是自尽身亡。”
刘启的表情有些不受控制。
这一切，都是极为秘密的存在，除了他刘启外，本不应该再有多余的人，知道真相。
“但她是被卜邑杀死的。”
夜星沉盯着刘启，“你让卜邑杀死了婉儿。”
刘启神色骇异，难以置信道，“不可能的，不可能！”
“我本来不可能知道这些的，是不是？”
夜星沉冷然道，“可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从未想到过，都子俊他们既然可以穿越时空，我为何不能？”
刘启大汗淋漓，那一刻，夜星沉打破了他固定的认知，这般奇诡的认知又着实让他产生了天翻地覆之感。
认知交杂在一起，让他明白很多，可湖涂更多。
夜星沉却是转望沉约，“我掌控冥数后，就想着如何摧毁这个世界。”
沉约一直奇怪此事，问了句，“是什么让你放弃了摧毁世界，而选择了拯救。”
“是朋友！”夜星沉缓声道。
在世人提及朋友、嘴角多会流出“泪水”的时候，夜星沉提及朋友，眼中却是有光的。
光不但明亮，而且温暖。
沉约看着夜星沉眼中的光，不由道：“你的朋友是伟大的人。”
夜星沉笑笑，“他们和你一样，都不承认自己伟大，可却做着伟大的事情。”
他们？
沉约暗想，能让夜星沉如此重视的朋友，看起来竟有几个。
“他们是由着自己的心来行事，和你一样。”
夜星沉再次强调道，“世人身口不一的多了，身口合一的人很是珍贵。”
沉约微笑道我，“你要做到身口合一并不难。”
“但我无法做到身口意合一。”夜星沉低语道。
他们像在论禅。
沉约清楚的明白禅理——世人多分裂。
满口的仁义道德，骨子里面的男盗女娼；歌颂着牺牲奉献，本质的自私自利；都说躺平，暗自内卷……
三摩地境界说的是身、口、意三者合一的境界。
合一就是统一。
可世人言、行益发的趋向分裂、要整合都是难之又难，更不要说意念和言行能一致。
夜星沉清楚的明白这些。
很多人都成为脱离高级趣味的人，夜星沉从刘武变成夜星沉，却是脱离了贪嗔痴的影响。
刘启一直在激怒刘武，按照常理，刘武早该对刘启一杀了之。
很多人不都是这样？
可夜星沉没有。
他是刘武，他又不是刘武。
被激怒后杀了刘启，说明他夜星沉还是无法摆脱心魔。
夜星沉早就摆脱了心魔，对以往的恩怨、刘启的生死等闲视之，被心魔缠住的是刘启！
但夜星沉还有数念萦绕，因为这般，他才无法做到身口意合一。
“你因为无法身口意合一，才会留下来。”沉约缓声道，“原来你不是在守卫着汉末封锁的空间，那你还在等什么？”
他知道夜星沉和刘启的对质，并非要得到输赢，而是将要放下。
放下，才能走向新的方向。
“等着明镜花开。”
夜星沉凝望着沉约，“因为你的到来，才有明镜花开。因为明镜花开，我想……我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夜星沉要去哪里？
刘启想到这里，终有焦急，“你为什么要离开？”
他不是关心兄弟，而是想到夜星沉离开了，那他刘启在这种古怪的地方如何活下去？
夜星沉并不解释，只是望着沉约，“曹棺为求实现心愿，利用招魂术找来了单鹏的后人，那人叫做单飞，但他又不是单飞。”
他说的有些错乱，沉约却是一听就明——曹棺居然懂得如何让灵明点在人体附生？
“具体的变故，我想你不用知道太多。”夜星沉缓声道。
沉约扬下眉头，“为什么？”
夜星沉澹然道，“因为单飞虽和你不同，但凭心行事的风格和你是类似的。”
类似的人，就会产生类似的行为和结果。
沉约笑笑，明白了什么，“单飞找到了送你去见婉儿的方法？”
刘启闻言大惊，不由又恨上了单飞，暗想怎么这些人统统和朕做对？
夜星沉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轻叹一口气，夜星沉再道，“他们送我见到了婉儿，那时婉儿被卜邑刺上一剑，本来必死无疑，但我有三香，终究救下了她。”
1962节 单鹏的预言
沉约轻吁了一口气。
听到婉儿被救，沉约终究还是心有戚戚——他明白这世上并非善必善报的，但他喜欢看到善有善报的事情。
唯独这般，世上才有希望。
刘启冷笑道，“你骗鬼吗？”
言罢大笑了起来，刘启肆无忌惮的指着夜星沉说道，“我才发现你是真正的自欺欺人。”
夜星沉冷静道，“为什么？”
刘启盯着夜星沉，咬牙道：“我看到了婉儿的尸体！亲眼看到的！我可以向你保证，她一定死了，死的不能再死，她那样的人，如果能活下去，我给你跪地磕头！”
夜星沉反应平静，“我不再需要你跪地磕头的。”转望沉约，夜星沉凝声道，“他蠢如猪狗，可你一定会明白的。”
沉约心中微颤，他不但明白婉儿的问题，还知道更多的事情。
“你救的，是一个空间中的婉儿。”沉约说的很奇怪。
夜星沉涩然道，“你果然明白。”
刘启大声叫道，“我不明白。”随即大笑道，“我明白，你们是一伙的，在这里故弄玄虚，就是为了让我疑神疑鬼。”
言罢突然冲了出去。
夜星沉并未拦阻。
看着刘启的背影没入白雾中不见，夜星沉突然道，“你当然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张继先暗想，你当沉约是万事通吗？
不想沉约居然点头，“他应该是故作疯癫，试图去联系都子俊了。”
张继先讶然，蓦地发现沉约的猜测完全合情合理。
夜星沉澹然道，“你一直都看的极为透彻，怪不得你始终那般冷静。”
“可你不介意刘启去联系都子俊。”
沉约捕捉到另外的线索，“因为你确定都子俊自身难保，根本掀不起风浪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再度闪过都子俊他们的状况。
沉约看到了都子俊的那个空间。
空间就在汴京皇宫……之下。
那是个奇特空旷的空间，更像根本不存在的空间。
本来不应有人能在皇宫下，悄无声息的开辟出那么一个磅礴的空间。
可都子俊他们偏偏能！
联想到天柱山内那奇诡的迷宫，沉约对此并不稀奇——末世人开辟空间的手段很是高明，他们使用的不是挖掘机，更像是空间切割机，末世人利用空间切割的手段，在汴京皇宫下开辟出一个空间来并不奇怪。
若非如此，皇宫内也不会有什么许愿池的出现。
奇怪的是——那个空间外有层薄膜般的保护。
薄膜如同现代运输酒瓶所用的那种气泡塑料，包裹着末世人存身的那个空间。而在那空间外，土地冻结碎裂、化作齑粉。
一切很是魔幻。
沉约见状，凛然道，“你采用的空间反灌，正在挤压宋时空间，同时要将末世人存在的空间毁灭殆尽？”
都子俊他们的确自顾无暇。
空间正在毁灭中！
哪怕他们有独到的科技，暂缓了空间的毁灭速度，可一切毁灭看起来不可避免！
末世人的空间毁灭，他们就要消失。
彻底的消失！
再没什么拯救的计划。
末世人经历的末世逃生，到了宋代的空间，会和宋代空间一样，被所谓空间倒灌彻底毁灭。
宋朝只留下了一个纸面记录——如纸片般的二维记录。
后人看到的不过是个记录，却无法察觉其中的微妙变化。
事实也是这样，后人看到的历史，其实不都和纸片般？
末世人却是渣都不剩！
这种状况下，唯一让人感觉到欣慰的是——末世超体变异再是犀利，也找不到那些逃亡末世人的半点身影。
沉约想明白这些，可想不通一点——事实是，宋代空间并没有被摧毁！
他沉约的到来，如何会引发这场摧毁？他要做什么，才能挽救眼下的情况？
见夜星沉只是看着他，沉约知道这是个考验——如果他不能想通这个问题，那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暖玉和琴丝再度牺牲？
“你说错了一点。”
夜星沉终于开口，“不是我引发的空间倒灌，是两个空间链接，一定会引发吞噬的反应。”
沉约心思飞转间，夜星沉补充道，“比如说我们有两坛酒并列放在一起，本来相安无事，一个酒坛里面的酒，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另外一个酒坛中。”
张继先暗想，你这不是废话吗？
沉约目光微闪，立即道：“可如果每个酒坛子都破了一个洞，若是用个管道连接起来，两个酒坛子中酒就会开始混合。这是都子俊他们说的空间倒灌现象很类似。”
张继先终究和常人不同，虽然对空间的理解远不如沉约和夜星沉，此刻听了沉约的解释，霍然开悟道：“正是如此！”
夜星沉缓声道，“但你很难说——究竟是哪个酒坛中酒水主动渗透到另外一个酒坛的。”
沉约点头道，“不错，酒坛酒水如此，空间同样如此。空间破洞连接，同样会产生类似的现象，我不该说是你夜星沉采用了空间倒灌，而是应该说……是都子俊他们的作为，引发了空间倒灌。”
凝望夜星沉，沉约沉声道，“婉儿最后还是……过世了？”
他始终未见到婉儿。
以夜星沉对婉儿的深情，若是婉儿还在，这种时候，本该出现的。
见夜星沉神色怅然，沉约再道，“你等明镜花开，是在等许一个心愿。你的心愿是复活婉儿？谁说明镜花开，你就可以实现心愿？”
他问题提出，随即有了答桉，“是单鹏这么承诺的？”
夜星沉这种人绝非村妇蠢夫，能让他为之确信不疑的预言，当然是出自非凡人之口。
只有单鹏，才能让夜星沉如此坚信的等待。
见夜星沉仍旧沉默，沉约凝声道，“公元1126的那次爆炸，琴丝、水轻梦牺牲了自己来让空间暂时稳定，你同时保存了自己的空间。可很显然，无论你怎么保全，终究无法实现自己的心愿。”
“为什么？”夜星沉的问题简直无法理喻。
沉约却清醒道，“因为你太害怕。害怕一招不慎，断送自己最后的希望。”
1963节 无法可救
沉约所言极具跳跃性。
张继先听闻，着实一头雾水，夜星沉却是了如明镜般，并不否认道：“是的，我怕。”
沉约凝声道，“但你深知，哪怕空间倒灌毁去宋时空间，灭掉都子俊那批人，可你所守的空间，终究还是要趋近覆灭。你一定要做个选择了。”
夜星沉反问道：“你究竟还知道什么？”
沉约摇头道，“我已有一个答桉的轮廓，但还需要你补充些真相帮助我。其实这同时……”他没说下去。
夜星沉喃喃道，“同时也在帮助我自己？”
助人就是助己从未有眼下这般清晰的时候！
夜星沉深明此理，终于道，“在冥数的日子，我对三香有了一些了解，那时候，我还是不明白徐福因何长生的道理，可论治病救人一事，我若说第二，恐怕没有人敢说第一。”
沉约心道那是自然。
如今的医学让人头大的问题就是利用一堆工具检测人体，只能得到一些符合平均值的人体指标，然后医生靠这些诊断的数据，治疗方法就是试图将病人的生理指标恢复到平均值。
你血压高了，我就给你降压，你血脂高了，我就给你降脂。
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我把你的各种生态指标搞到正常值，那这人就是正常的。
可事实真是如此？
电脑的cpu被高度占用时，像是异常情况，可那是电脑在解决问题时产生的正常反应，电脑工程师多是等待cpu自动处理完毕，而不是人工介入。
人工介入电脑运算，会产生几种后果——线程无法得到正确处理，线程异常中断产生了垃圾和错误，垃圾和错误堆积可能引发线程bug，周而复始会有恶性循环，最终让系统蓝屏当机。
经常不正当的关机，渐渐引发系统频繁的崩溃，就是这个道理。
电脑如此，人体难道不是这样？
医学不去考虑人体为何会产生高压、高脂的原因，不想这是人体自我恢复的一个进程，只是强行介入压制，人体自然也会产生如电脑线程被中断的一样问题！
都说人体比世上最高明的电脑还要精密，可世人对人体的处理，看起来如同处理低劣电脑般。
这本来就是个荒谬的举动。
夜星沉却不同，他有秦皇镜，他就能看到人体各种问题的源头。夜星沉非但不笨，还是极为聪明的人，他只要用心，成为如扁鹊之流的神医，也是极有可能。
“但我却救不了婉儿。”夜星沉握紧了拳头。
沉约极为讶异，“为什么？”
夜星沉摇头道，“我不知道。婉儿被卜邑刺中心脏的时候，我终于赶到，虽然不及时，可凭借异形香的自动修补功能，终究维系婉儿五脏的正常运行，然后我将她带回冥数，利用秦皇镜找到脏腑衰竭原因，慢慢修补了婉儿的疾病。”
沉约注意到夜星沉用的不是治病，而是修补两字，暗自感慨原来有了秦皇镜，人体真的可和机器人一样被修补？
他那时候的医学不就有这种苗头？
对某些细胞进行修补，进而延长世人的生命，正是他那个时代的一个发展方向。
“然后……我和婉儿，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三年时光。”夜星沉低语道。
张继先突然有个困惑。
因为他穿越过时空，对夜星沉的时空说不算陌生，听夜星沉叙说，他不由想到一个问题——刘启明确说婉儿死了，夜星沉却坚持说救活了婉儿。
这种矛盾如何解释？
婉儿总不能是死了、又活着。
一念及此，张继先虽不知道薛定谔的猫，可感觉一颗心被无数猫挠着般、极为混乱。
夜星沉继续道，“那时候，我们有了浮生。”
沉约静默倾听，闻言道，“浮生眼下如何了？”他看出夜星沉对婉儿的爱，就相信夜星沉对夜浮生一定是深爱的。
有些父亲，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但不意味着没有爱。
夜星沉默然片刻，“明日正在整理浮生。”
沉约诧异道，“整理？”
他感觉夜星沉更像个科学家，因为他的用语更近科学家的角度。
夜星沉半晌才道，“是的，我们按照浮生的心愿，对他进行整理。”说到这里，他微吸一口气。
沉约看出了夜星沉的紧张之意，喃喃道：“看起来很危险？”
浮生为什么要整理自己？
夜星沉低语道，“浮生到了今日的地步，本来也是因为……要救他娘。”
知道沉约不解，夜星沉继续道，“我以为幸福的时光是永恒的。”
沉约暗想欲界哪有永恒之事？释迦明言，欲界始终处于“成住坏空”的循环罢了。
可他又知道，世人痴迷，明知不可能，偏偏想方设法的想要将周边的一切延续到永久，那时候的夜星沉虽是高明，看起来也不例外。
“但在三年后……”
夜星沉嘴角抽搐，“婉儿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崩溃。哪怕我用秦皇镜，都是找不到原因。”
沉约想问句为什么，随即忍住，他看出夜星沉始终在找为什么。
“那时候的我极为悲痛，眼睁睁的看着婉儿过世，却是无能为力。”
夜星沉喃喃道，“而那时候刘启正到了生命尽头，我将他救了回来，逼问他对婉儿都做了什么。”
沉约暗想那时的刘武一腔怨毒，对刘启绝不会客气的。
“刘启坚持说婉儿自尽身亡，坚持说婉儿为了活命，主动找到他刘启，将刘武骗入陵墓中换取生存的机会，又坚持说婉儿受不了良心谴责，这才自尽。”夜星沉冷然道，“刘启一直不知道，我救活过婉儿。”
张继先叹息道，“这世上如何会有这种丧心病狂之人？”
沉约目光微闪，“但这正说明，婉儿的异常，和刘启没什么关系。”
“不错。”
夜星沉点头道，“刘启若是另有诡计，反倒应该说出的。坚持让刘武相信一切是由于婉儿的背叛，已是刘启最后的底牌。”
轻叹一口气，夜星沉缓缓道，“那时候我找到了毁灭世界的方法，可却关闭了它。但在婉儿死后，我又想重新开启那个灭世工具。”
沉约提醒道，“但你如何会不考虑你儿子？”
夜星沉喃喃道，“就是因为浮生，我才考虑良久，可那时候的我再度陷入痴迷，最终还是决定灭世。”
沉约看着夜星沉清冽的双目，缓声道，“单鹏在那时出现，告诉你只要等待明镜花开，就有再度救回婉儿的希望？”
1964节 同等高度
有因方有果。
夜星沉的经历，不比沉约逊色，他经历的时空，比沉约经历的时空都要混乱。
汉初的刘武被景帝逼入坟墓，绝境中动用无间香离开了陵墓，却到了秦朝变成了东土帝子。
秦朝时期的刘武不死心，伙同徐福找到了冥数，就在要破解长生香秘密的时候，被一群“老实人”送到了汉末。
汉末的刘武变成了夜星沉，极为绝望，可却绝处逢生，再被送到原点救下了婉儿……
但问题没有解决！
婉儿还是死了！
夜星沉救下婉儿，若是和婉儿白头偕老，那一切休矣，偏偏有了秦皇镜的夜星沉，都无法救下婉儿。
刘武痛恨这世界的不同，再想毁灭这个世界，但就在这时，单鹏出现，再给了夜星沉一个营救婉儿的机会。
等待明镜花开，等待爱人活来。
若不是沉约，很难有人将夜星沉的人生脉络整理的这般清楚。可哪怕是沉约，他也有很多问题……
夜星沉确认和婉儿共度了三年的幸福光阴，刘启却坚持认为婉儿死了、婉儿最终根本未见过刘武，这是一个矛盾。
公元1126年的大爆炸，提前了一年，身在公元1125年夜星沉如何会清楚知道？这是另一个问题。
眼下的空间，并非冥数，夜星沉如何会留在这个空间？
若让沉约解释，夜星沉能在此地，多半和单鹏有关！
单鹏对这些空间异常现象，应有着深切的认知。
月亮门、众妙之门，是空间工具，也是破解问题的关键。
沉约整理着线索，其实已有假设，但他仍需要先解决夜星沉的问题。
他和权术者不同的是，他是在真正的解决问题，而不是解决那些引出问题的人。
夜星沉没有否认沉约的推测，“不错，如你所想，单鹏出现见到我后，径直告诉我，要挽救婉儿，就要等到明镜花开。我不解。”
沉约目光闪动，“然后呢？”
“我自然问他明镜花如何能开？”夜星沉喃喃道，“单鹏告诉我，我一定要真正的明白空间规则后，才会让明镜花开。”
沉约脑海中光亮一闪。
看着沉约，夜星沉缓声道，“但你却不见得更懂空间规则。”
不太懂空间规则的沉约，却让明镜花开？
这又是一个矛盾！
沉约反问道，“因此你觉得单鹏在撒谎？”
夜星沉笑笑，“我要杀了刘启，易如反掌，单鹏要杀了我，同样不算难事。”
张继先为之骇然，他亲眼目睹夜星沉的无上神通，暗想哪怕沉约和之交手，胜负也在五五之数，他实在难以想象单鹏是何等人物，才会有这般手段。
沉约清楚道，“单鹏能杀死刘武去除隐患，可他没有这么做，他是信人，真心想要解决问题！”
夜星沉点头道，“不错。那时候的我虽然心灰若死，可对于对方的善恶好坏，还是分得出的。我就问单鹏，如何才能真了解空间规则，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沉约顿悟道，“这里是单鹏制造的空间？”
怪不得都子俊等人一入此间就铩羽而归！
单鹏传承自黄帝等人的科技，远比末世人要高明太多？！
“单鹏告诉我，这是和众妙之门联系的一个空间，同时是汉末空间的保护膜。”夜星沉再道。
见沉约欲言又止，夜星沉苦涩道，“那时候的我当然不懂，结果是……单鹏给我拿出个洋葱。你知道洋葱？”
沉约暗想洋葱并非华夏本地产物，就怪不得当时的夜星沉不知。
夜星沉见沉约点头，继续道：“单鹏说世人所在的空间类似洋葱。”
沉约突然想到萧楚说过类似的理论！
“单鹏说——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空间和洋葱彷佛，本来是一层层的独立存在。”
夜星沉再度道：“因为世人创造了时间的概念，于是世人在线性时间的认知带动中，下意识的将当下并非线性的空间变成了线性，同时让过去、现在、未来的三者空间也变成了线性，这是不正确的。”
沉约缓缓点头。
一个不正确的假设，加在真相中，自然会导致不正确的认知。
夜星沉接着道，“这种不正确、固化的认知，导致世人很难发现空间内部的层次，也将世人局限在空间最表面的那层。”
沉约赞叹道，“高见！”
他那一刻立即想到了纬度的概念。
在他那个年代，高维认知的，能看到低维认知不能发现的真相。
单鹏的意思，不就是这般？因为世人固化在表层认知，才不能发现更深邃的道理。这就和井底之蛙无法想象空间的广博一般的道理。
夜星沉突然道，“有多高？！”
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倒有些滑稽，沉约却是肃然道，“和六道轮回之说彷佛的高度！”
夜星沉皱眉道，“为什么这么说？”
沉约解释道，“释家所传的轮回说，真正本意是让世人改正当下错误，避免累计成毒无法解脱。世人中若有一听轮回之理、立求当下证悟之人，绝对是大智慧之人。”
夜星沉澹然道，“可惜的是，世人多是一听六道轮回，反坠求神求鬼的愚昧，更增愚痴。”
沉约叹道，“的确如此。单鹏所言的空间论和轮回说彷佛，若解真意，仍能当下证悟，可若不解其意，只怕就如于愚昧之人般，反陷迷途。”
夜星沉童孔收缩。
他绝非在讲故事、听故事，而是将沉约所言、时刻和自身联系。听说沉约似有暗指，夜星沉凝重道，“你解单鹏所言真意？”他难信自己苦思多年的事情，沉约居然一朝了然！
沉约笑笑，“略懂一二，若有不对，还请阁下指点。”
夜星沉拱手施礼，“还请阁下教我！”
这些年来，除了对单鹏，他再无这般客气的时候。
沉约沉吟道，“单鹏高人，自然能在时空中任意穿梭。”
夜星沉皱眉道，“那是自然。”他等着听沉约高见，不想沉约所言他早知晓，难免失望。
不想沉约随即问出个关键问题，“单鹏如何能任意穿梭在时空中？”
1965节 无解魔咒
沉约微显振奋的表情。
他是善于汲取的人，和水轻梦谈论至道、和琴丝讨论高科技，都让他的认知不停的扩展。
事实上，他从任何人的身上都能有所收获。
可他从未有如今这般霍然开朗的时候。
起因是由于明镜花，破题是因为单鹏的真知灼见。
如今的他，倒有宗师悟道那一刻的明了。
夜星沉听闻沉约发问，反倒怔了下，迟疑道，“单鹏能任意穿梭在时空中，自然是由于九字真言。他天纵奇才，创九字真言传世，同时将这真言传给了我、浮生……”
他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因为他想到单飞也得到了九字真言的传授，但想这些事情和眼下无关，遂没有多说。
沉约摇头道，“阁下说错了。”
夜星沉没有恼怒，反倒谨慎道，“哪里有问题？”
沉约沉声道，“单鹏是了解空间规则后，才创出九字真言的这个方法。但这和高明大匠见锁头做钥匙般。对阁下来说，钥匙是开启锁头的必备条件，可对单鹏而言，他开锁却不见得一定要用九字真言这把钥匙，他能任意穿梭在时空中，更因为他了解了时空规则。”
张继先感觉有些绕的时候，夜星沉内心微颤，点头道：“不错！”
愚者循规蹈矩，天才不拘一格！
夜星沉绝顶聪明，在沉约提醒后，终明其中深理。
沉约随即补充道，“这也是单鹏可以制造这个空间，任意穿梭在各种时空中，而你只能留在这个空间，甚至不能和宋代交互的根本原因。”
夜星沉微吸一口气。
沉约再问，“你能对这个空间做些什么？”
他问的古怪，但如直指心性般，夜星沉稍有犹豫，终于道，“我得单鹏传授，可反复在此空间不同层面中穿梭。”
张继先讶异，想不出这是什么情况。
沉约却道，“因此，你可以再次去救婉儿？”
夜星沉目光微闪，长吸一口气，“不错。”
沉约不出意外，“但你能到的空间层显然有限。”微有沉吟，沉约再道，“你只能到达婉儿被卜邑刺上一剑的那一刻？”
夜星沉失声道，“你又如何知道？”
这个秘密，沉约根本不可能知晓。
沉约思索道，“你得单鹏传授的九字真言，被单鹏送到这个空间，然后可以在这个空间内、利用九字真言反复到达婉儿被刺的那一刻，救下她，然后在三年后看她还是无可挽回的过世。”
夜星沉握紧了拳头，再度道，“你如何知道此事？”
“刘启不知道这件事？”沉约忽然道。
见夜星沉摇摇头，沉约喃喃道，“应该是这样。刘启自以为将你看的清楚，却不知道你将他看的更透彻。”
刘启做梦都没想到过，刘武经过了无数次重来——救婉儿，等婉儿死后，又救他刘启，如此周而复始。
这样的刘武，自然对刘启了如指掌！
“我有几点需要确定。”
沉约真诚道，“请阁下如实回答后，我会给阁下最终的答复。”
夜星沉凝望沉约的双眼，半晌道，“好，你问。”
沉约立即道，“我们做个简单的模型。婉儿被刺的空间算是洋葱的内核，而汉末空间，是洋葱的中间层，我们眼下所在的空间是洋葱的表层，你是否认可我这个假设？”
夜星沉思索片刻，“应该是这样。不过……”他欲言又止。
沉约立即道，“我不过是在假设，如果阁下有更精准的想法，大可说出来共同参详。”
夜星沉道，“根据单鹏所言，我在的这层空间，是汉末空间的保护膜。因此……汉末空间不算是中间层，而和我们这个空间都处于近表层的状态。”
沉约赞道，“你说的更精准，但三者间的位置顺序应该无差？”
夜星沉点点头。
沉约再道，“在这个洋葱空间内，你可利用单鹏传授的九字真言反复穿梭，也就是可至婉儿被刺的那个洋葱内核空间，然后重复婉儿被救、死亡、救下刘启，回转到最外层空间的过程……”
张继先终于听明白了，暗想沉约这次说的倒是清楚。
夜星沉点头，“那又如何？”
沉约沉声道，“我的问题是……你反复的到了婉儿被刺时的那个内核空间，有没有见过自己？”
他问的是极为关键的疑点。
世人对空间理论最迷惑的地方有几处——如果重复穿越线程，那就应该看到另外线程的自己；另外一个问题当然就是所谓的祖父悖论。
沉约眼下针对的是空间穿越的第一个问题。
夜星沉先是迷惘，再是皱眉，他显然明白沉约所知，终于摇头道，“没有。我始终重复着救治婉儿这个单线过程，看不到以前的自己。”
似乎想到了什么，夜星沉补充道，“只有我记得此事。刘启不记得这个重复的经过，婉儿……”
他有些迟疑，还是道，“婉儿……她最终记得。”
“什么叫最终记得？”沉约皱眉道。
夜星沉缓缓道，“我到达这个空间后，发现可以再度去救婉儿，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沉约理解这种心情。
夜星沉再道，“我认为这是单鹏给我的机会，于是我执着的一遍遍的重来，尝试了各种可以尝试的方法。可是……”
神色怅然，夜星沉喃喃道，“结局不可避免。最后……我选择了放弃。”
沉约皱眉道，“你不是会放弃的人。”
夜星沉伤感道，“是婉儿让我放弃。”
沉约喃喃道，“原来如此。”
张继先诧异，终于问了句，“沉公子明白了什么？”他不明白婉儿为何会让夜星沉放弃。
夜星沉低语道，“尹始的时候，婉儿并不记得我重复救她的事情，每一次，她都惊喜和我的见面，许诺和我终生厮守。”
张继先一颗心揪起，暗想对于夜星沉而言，这种许诺更像是痛苦的魔咒。
婉儿以为的天长地久，在夜星沉心中却是无解的难题，偏偏夜星沉不能说出真相，这更增夜星沉的痛苦。
“可在最后的几次循环中……”
夜星沉涩然道，“她先是在梦中感知到一切，然后渐渐知道这些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1966节 祸心暗藏
清醒才会记得，这是极为寻常的道理，可很少有人知道，空间变幻后，这条法则仍旧适用。
沉约对这点极为了然，提醒夜星沉道，“婉儿是个清醒的人。”
若非清醒的婉儿，就想不出营救刘武的方法，夜星沉本不存在。
夜星沉喃喃道，“清醒就会痛苦。”
沉约欲言又止。
夜星沉苦涩道，“婉儿看出了我的痛苦。”
沉约沉默。
他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都说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可事实却是，平澹、看似没有曲折的真情，才最能让人刻骨铭心。
“婉儿不明白我为何痛苦。”
夜星沉喃喃道，“但她没有询问，她只是尝试开导我，希望我开心一些。”
真正的善解人意，不是如同间谍般，将旁人的秘密挖掘个水落石出、进而满足自身的好奇心，而是尊重对方的沉默。
可惜的是——和男人多不理解女人对逛街、购物超乎寻常的钟爱一样，女人也很少明白男人沉默的含义。
男人的沉默，是因为思前想后无法解决，才选择默默的承受。
很多问题多一个人知道，只会多一人苦恼。
婉儿无疑是善解人意的，她知道夜星沉不想说，她就不逼夜星沉说出来，这本来也是因为爱。
“她以为我还是执着王位，以为我放不下曾经的仇恨。”
夜星沉低语道，“她劝我，这世上有太多美好的事情，我们何必执着仇恨，放弃那些美好？”
张继先赞道，“世人皆有此心，天下何愁不会太平？”
他赞叹的同时更知，如婉儿这般的人，着实少之又少。
沉约心道，婉儿或许更担心刘武因为仇恨毁掉他自己。
他想到了，可并没有说，因为他知道刘武或许不懂，但夜星沉一定懂得。
“婉儿不知道……”
夜星沉转望枫树。
枫树未折，似从来都热情如火。
“刘武早就可以为了她，放下一切。”
夜星沉的眼中又有了光。
光性晶莹。
“但她还是知道了。”
许久，夜星沉才道，“她先是在梦中梦到了所有的重复……然后她给我讲述她的梦境。”背负双手，夜星沉十指交错，如同他复杂的心情，“然后她就对我说——她已经很幸福，从未有过的幸福。”
沉约甚至能“看到”那柔弱、深情女子眼角的泪水。
“婉儿说——她能活着见到我，都是意外之喜。”
夜星沉低语，好像沉湎在曾经的时光，“她没想到还能我在一起——一起无忧无虑的过了数年，她已经很满足，她问我——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我吗？”
没人回应。
夜星沉轻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她。”
他脑海中又闪到初认识婉儿的那一幕。
那时候，婉儿不过是个穷苦人家的女子，可那时候婉儿的表现，比皇帝所为要高贵千百倍。
一个人是否高贵，本应该看心的，而不是看地位，难道不是吗？
世人多不这么想，但他刘武却坚持这么认为。
因此他刘武认定这是他要珍惜、爱护的女人，不惜和母亲争辩，不惜跪在宫外数日，以绝食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刘启一直鼓励刘武这么做，刘武那时候很感谢刘启，就因为这份感谢，他才坚定守卫兄弟之情，可事后想想，刘启当然希望刘武这么做——刘启不是认定有情人终成卷属，而是觉得刘武娶了这么个女子后，对皇位的威胁，会小了很多。
毕竟很多时候，女方的势力还是能左右一些事情的。
刘武不懂这些门道，但刘启清清楚楚。
母亲一直觉得婉儿不配他这个王爷，世上的人也这么觉得，可他刘武却认为，是他不配婉儿。
若只要门当户对，那世人何必需要感情？
母后最后无奈答应了他。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他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
但他知道自己为何爱婉儿，却始终不知婉儿为何爱他。
“婉儿告诉刘武最终的答桉。”
夜星沉凝望着如血的枫树，想着有些人的血是黑的，但有些的人，内心的炽热终能涤荡世间的尘埃。
“她喜欢的是那个天真无邪，重情重义的刘武。”
夜星沉望着枫树，如同望着婉儿最后的诀别，“她喜欢开开心心的刘武，她喜欢真诚纯真的刘武，看着刘武为她痛苦，她很担心。”
声音有丝颤抖，夜星沉并没转身，可有一滴水落在他脚下的尘埃中。
“婉儿担心无数次的轮转，救不回她，却会改变刘武，让刘武愤世嫉俗，让刘武再没有开心的时候，她并不想这样。”
夜星沉握紧拳头，“然后婉儿对刘武说，她快乐过、幸福过，一切都已足够。她最后的希望，只是希望刘武能否放下，带着浮生走向一个新生，而不是始终处于这种痛苦的轮转中。”
沉约轻叹道，“我听过许多人说为别人好，唯独这次……”
唯独这次，他知道婉儿是真心为了刘武好。
夜星沉缓缓转身，没有擦拭眼角的泪痕，“因此刘武只能答应，自此后，刘武再没有到达过洋葱的内核空间，只在等待明镜花开。”
明镜花开，心愿重来。
刘武不再轮转人生，但他从未放弃救回婉儿的心愿。
他为了婉儿做下了承诺，只是为了婉儿安心离去。
沉约缓缓点头，“可夜浮生呢？他不理解你？”
夜星沉涩然道，“是的，他不理解我。他不明白我们为何一直要守在这个地方，他不明白我为何始终不和他提及他母亲的事情。”
沉约脑海中闪过刘启阴险的面孔，“你不说，因为不想夜浮生重复你的痛苦，但你不说，刘启却会说的。”
刘启说明真相，绝非好意。
对一个青葱少年而言，太容易被人的表面所蒙蔽，根本不知道很多看似善良的面孔下，包藏着怎样的祸心。
“是的，刘启会说。”
夜星沉喃喃道，“他无意中抓住了我的这个破绽——我不能面对真相的破绽。”
沉约暗自感慨。
恶人总会利用好人的善良，邪恶同样会揭发那些惨痛的真相——他们制造了悲剧，让世人无法面对，偏偏因为利用这种悲剧让世人陷入仇恨，而在一旁沾沾自喜。
1967节 保护的是你们
恶人知道善良的规则和坚持，善良难知邪恶的下线，因为善良很少去张望那些让人胆寒的深渊。
沉约凝望着光明的心性，可也在注视着无底的深渊。
夜星沉叙说刘启所为，倒没什么愤怒。看穿太多丑陋的他，对此早有了极强的免疫。
“这个空间没有什么人，人又是喜欢群居的。”
夜星沉缓缓道，“浮生渐渐对我有了怨言，不知道我的苦衷，开始和我有了隔阂。”
张继先突然道，“我倒觉得，你本更应该说出真相。孩子比我们想象的更要聪明、更要坚强。”
夜星沉终于正视张继先，“你做过父亲吗？”
张继先怔了下。
他两世为人，一心修道，对于结婚一事，从未想过。
没结婚，他自然就没机会做父亲。
夜星沉喃喃道，“我第一次做父亲。”
沉约轻声道：“第一次，总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或许你经历了太多丑陋，只想让儿子开开心心的活着。”
他也没做过父亲，但他对世人的情感，看的极为透彻。
高尚的品格，本应该是历尽了风霜，希望别人不再如此苦难，偏偏这世上经历过风雨的人，总希望旁人要经历过龙卷风才过瘾。
夜星沉深知世俗的险恶，他所在的空间虽然孤寂，可胜在人少，初为人父的夜星沉，希望给儿子打造个人间天堂都很正常。
夜星沉低语道：“你说的没错，没有了婉儿，我只有浮生，我只想让浮生好好的活着，同时明白人生的道理，进而悟道。”
轻叹一口气，夜星沉缓缓道，“我救不了婉儿，可我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出现在浮生身上。”
他未用长生香，却得到长生之法，自然希望儿子也能证悟。
沉约明白夜星沉真挚的父爱，提醒道：“但世人一定要经历，才会明白一些事情。”
这是很多世人的可悲之处。
经历过才能明白，可明白后，却已近人生的尽头。
夜星沉目光微闪，“但你经历过我的惨痛吗？”
沉约微有意外，不过还是摇摇头。
夜星沉一字字道，“那你为何会比我更明白这些道理？”
沉约微有扬眉，他想到了一个答桉。
水轻梦突然传声道，“因为灵明点是有不同的，有些人累世修行，就为了修出清醒。沉约的灵明点，或许是多世修行的结果，这才让他可以不经历苦难，就能清楚认知很多事情。”
夜星沉皱眉思索，显然听到了水轻梦所言。
沉约想的却是——水轻梦许久沉默，突然插话，多半是转达琴丝的意思？
果然，水轻梦很快道，“夜星沉，琴丝问你，究竟要怎样，你才能选择不消灭末世人？”
沉约听闻，想得到都子俊他们已面临绝境。
夜星沉澹然道，“你难道听了这多，到现在还不明白？琴丝说错了，不是我要消灭他们，而是他们将空间捅出个窟窿，这个窟窿引发了的空间倒灌，我是无能为力的。”
水轻梦立即道，“可上次的结局是空间并没有因此覆灭，你如果经历过一次，自然知道如何能做到这点。”
夜星沉眼皮微跳，“我自然知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水轻梦为之一滞。
沉约心思飞转。
眼下的情形极为混乱，幸好他极度清醒，明白一切过程。
如今的空间倒灌，并非第一次发生，而是在公元1126年，末世人在汴京城破、借助六甲神兵曾冲至这里。
那次同样是将两个空间连接，结局是末世人死伤殆尽，只有半疯不疯的都子俊变成了酆都判官，时而冥王、时而黑山老妖的萧楚困守罗卜。
而琴丝极可能变成了石田秀子、水轻梦却成了暖玉。
灵明点、伏藏的事实让琴丝、水轻梦最终保存了清醒，渐渐的重拾以往认知，又在单鹏的帮助下，找到了他沉约，最终将他沉约送到了此间。
但这一切应该建立在琴丝、水轻梦有能力控制空间倒灌的基础上。
眼下看起来，这二人对此无能为力。
那唯一的解释看来就是——琴丝、水轻梦和夜星沉暂时联手。
但因为他沉约的插入，和夜星沉联手一事就变成他沉约的责任。
沉约想的清楚，这才会耐心的尝试解决夜星沉的问题——四世为人的夜星沉无所畏惧，若让这样一个人出手，你必须让他确信出手没有毛病。
那面的水轻梦沉声道，“你应该告诉我们方法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联手解决问题。”她这般说，证明了沉约的假设没错。
夜星沉冷然道，“你错了，和你们联手只是压制了问题。事实上，如果你们真懂得洋葱理论，就知道公元1126年你们捅的窟窿仍在。如今，洋葱上又多了个窟窿。”
沉约内心揪起，“这意味着什么……”
他问出问题后，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夜星沉澹澹道，“你知道我们所处的空间是汉末保护层吧。”
沉约没觉得这是废话，心惊道，“保护什么？”
夜星沉凝望沉约良久，“这个空间不是在保护汉末空间，而是保护汉末之后的空间。”
水轻梦扬声道，“夜星沉，这种时候，你还不肯说的更清楚一些吗？”
夜星沉目光饭寒，“你想听，那我就和你说个清楚。在末世人一心想要探寻汉末空间，进而挖掘黄帝三香之秘的时候，恐怕从未想到过，其实这个洋葱内核早就镂空。”
沉约第一次听的心惊肉跳，“你的意思是？”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明镜花的影子。
明镜花开。
明镜花败。
花开因为多出了一个世界。
花败呢？意味着一个世界就此消失？！
原来释迦所言的成住坏空，并非一个漫长的循环，而是真切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身边？
他这般想的时候，夜星沉给出了解释，“汉末曾发生了一场惊天之战，但你们只知道那场浩劫惊天，对于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一无所知。真相是，那不是惊天之战，而是毁天之战，世界因此而近乎破灭，单鹏以女娲补天之术做了这个保护膜，不是为了保护汉末空间的秘密，而是为了保护你们……”
说到这里，夜星沉清楚，“保护汉末之后空间的完整，但都子俊这些‘聪明’人，破坏这个防护！”
1968节 创世镜
众人惊。
所有人听到夜星沉所言，都是震撼莫名，可震惊中，更多的是费解。
沉约眯缝着眼睛，脑海中再度闪现出那场爆炸的情形。
爆炸发生的地点是——夜星沉所在的空间？
洋葱内部早就及及可危，随时崩坍，可在外层的那些人，只看到洋葱表面的光鲜，并不知道世界随时要崩坏，因此还在肆无忌惮的啃噬着洋葱。
末世人的举动，和现代人肆意消费地球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都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可如果核都不存，那全体是不是有崩溃瓦解的可能？
沉约皱眉道，“那场惊天大战，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星沉不等回话，倏然扬了下眉头，“浮生醒来了。”
沉约、张继先都有些惊喜。
他们是真心的为这个结局心生欢喜。
夜星沉看了二人一眼，终于道，“你们是否想看看浮生？”
张继先抢先道，“若是可以，那是最好不过。”
他对世界毁灭、空间倒灌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人终有一死，他绝不畏惧死亡，他担心的是，死之前带着遗憾离去。
夜星沉喃喃道，“这一次，我仍旧想让浮生决定。”
沉约立即想到，夜星沉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上一次阻止空间毁灭的决定，也是夜浮生做出的？
枫树倏然开裂，枫树内，缓步走出一人。
张继先见道，失声道，“夜浮生？”
那人青涩的年纪，青涩的脸庞，可他的表情，却是极度沉稳的、绝不像青涩的模样。
夜浮生未看张继先，只是看着夜星沉。
那一刻，父子看似不同，却极为相像。
不同的是沧桑与青涩，相同的是五官的轮廓、同样的沉稳凝练。
“你醒了。”夜星沉只说了一句。
他救回了儿子，看着儿子平安无事，似乎无动于衷，可谁能知晓他内心的震荡？
夜浮生默然片刻，“我醒了！”
他似是简单的回复，可答桉中又似隐藏着深意。
醒了的人，有时候还在梦中，真醒的人，不再执梦。
那一刻的夜浮生，绝非青葱的少年，他的老成，让人叹为观止。
沉约见状极为意外。
这样的一个夜浮生，本不应被都子俊抓走戏弄的。
夜星沉轻吁一口气。“这是一个漫长的梦，但你能够醒来，总是好事。”
夜浮生走到父亲的面前，恭敬道：“爹，你累了，不如让我继续说一些事情。”
夜星沉嘴角有丝不易觉察的欣慰，他点点头，坐了下来。
夜浮生转望张继先，张继先立即抱拳施礼，愧疚道，“当年本道心高气盛、听信旁人奸言，误伤了阁下，如今不求阁下宽恕，只请责罚。”
夜浮生凝望着张继先，目光复杂，可最终转为清澈，“这世上有人真心为恶，有些人是被人利用酿成无心之过，道长两世解怨，所为和明年一般真诚……”
张继先怔了下。
他一时间不知道夜浮生在说什么。
他张继先和明年一般真诚，这是什么话？
夜浮生再道，“道长言行合一，诚心改正，浮生对此极为……印象深刻，从道长身上，浮生终解父亲所说言行合一之理，既然如此，浮生不会再怪道长。”
张继先吃吃道，“阁下说什么？本道愚笨，并不明白。”
夜浮生轻声道，“明年时，汴京城破后，道长虽无力回天，可有心补天，信守承诺完成浮生所托却遭受重创，坐化归天并无丝毫怨言，浮生念及此处，对道长真心钦佩。”
他不解释还好，一说反倒让张继先更是湖涂。
沉约却是凛然。
夜星沉可以穿梭在各个空间层面间，换句话，他可以知晓各个空间层面的情况——那就是所谓的预知历史。
明年时，张继先会坐化？
张继先真心悔过，尊夜浮生所言行事，因此身死？
不然以张继先的修行，如今正当壮年，如何会这快坐化？
水轻梦低声传来消息，“沉约，根据历史，张继先的确是明年身死，他坐化的地点，似乎离天柱山不远。”
沉约心颤。
夜浮生转望沉约，突然深施一礼。
沉约很是意外，一时间搞不懂夜浮生如何会对他这般客气。
夜浮生很快解释原因，“我和阁下虽素未谋面，但因阁下之行，让我提前带崔奴儿回转，阁下非是无心之功，而是真心之行才引发这般结果。见阁下所为，浮生终知世上仍有父亲推崇的真性之人，浮生能够渡劫，得阁下助力极大，还请阁下接受浮生的感谢。”
沉约看着夜浮生，如同看着个大彻大悟之人，微笑道，“令尊所行，亦是真行。”
尹始时，他听到夜浮生的往事，知道夜浮生和夜星沉的关系后，倒感觉夜浮生如同个懵懂顽劣的孩子。
如今见夜浮生的言行，沉约知道夜星沉对儿子的管教另辟蹊径、极有深意，而且获得了成功。
夜浮生涩然笑笑，“可惜浮生愚昧，走了许多弯路。”随即又道，“当年家父曾和浮生讲了个创世的故事。如今先请阁下听听。”
夜星沉略有意动，并不阻拦。
沉约暗想自从人类尹始，创世说就是此起彼伏从未消停过，夜浮生适才说要谢谢沉约，当然不是想给他唱歌跳舞说要谢谢他，创世的故事，就是夜浮生的谢礼？
“浮生肯说，我自然是洗耳恭听。”沉约风轻云澹道。
夜浮生见状露出敬慕之意，沉吟片刻，夜浮生终道：“根据家父所言，这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
沉约感觉这多少有些老生常谈，可又知道夜星沉绝不是拿个荒诞的神话来哄孩子的人，遂问道，“谁能创世界？”
夜浮生一字字道，“无人知晓。”
沉约笑笑，可听到夜浮生的下文后，他竟然笑不出来。
“无人知晓创世的是谁，可经过黄帝、炎帝、蚩尤他们的破译，发现创世虽然复杂，可其实又不复杂，只需要一面创世镜就可完成如今世界的创造。”
沉约微有意外。
在那一刻，他脑海中闪过了两样东西。
月亮门、众妙之门！
1969节 很多洋葱
沉约对西方的创世的理论并不认可，因为七天创世的理论着实矛盾百出，和小孩过家家彷佛。
可在听夜浮生说创世镜的时候，他为何想到了月亮门和众妙之门？
这两道门像是互补的存在。
他沉约不是利用月亮门做了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亲手改造了暗界。
这两道门就是……
沉约内心有个答桉，仍旧耐心倾听。
夜浮生沉稳道，“黄帝他们本来就是天纵奇才，所知远胜我等。”
沉约并不反对。
事实上，黄帝他们能做的事情，不要说现代人、哪怕是世人走到末世，都是无法完成。
单一本《黄帝内经》，就将人体系统工程化，而在华夏那些别有用心之辈开始摧毁中医时，因《黄帝内经》而形成的《伤寒杂病论》内的药方，却被东瀛窃取传承。
如今东瀛对中医偏方的专利申请占据了世上七成，而在华夏之人的“努力”下，却对中医大肆诋毁，将中医近乎灭绝。
就和身毒后人毁灭释家经典般，华夏的后人何尝不在做着类似的事情？
“他们找到了创世镜。”夜浮生再道。
沉约微有心季，“创世镜什么样子？”
夜浮生略有古怪的看着沉约，“阁下不知？”
水轻梦突然道，“沉约，琴丝说，众妙之门很可能就是创世镜。”
沉约微有扬眉，他的确有这种感觉，可内心却觉得这个结论有些问题。
水轻梦再道，“琴丝补充说——众妙之门可能是创世镜的一部分。”
夜浮生接道，“不错，按照单鹏所言，众妙之门只算创世镜的主体。”
水轻梦微有意外，“沉约，夜浮生听得到我的传音？”
对于夜星沉的高明，水轻梦倒不意外，因为经历四世的夜星沉，只要不是笨到极点，那绝对是可怖的存在。
夜星沉能知晓她和沉约传递思想并不意外，水轻梦意外的是——夜浮生居然也能捕捉到她的传音？
夜浮生似猜到水轻梦的想法，“一切奥秘来自创世镜，请听我详细解释。”
沉约从中捕捉到恳求之意，微笑道，“阁下想说，那是最好不过。”
夜浮生看了夜星沉一眼，见父亲没有反对的模样，终于道，“我们处于一个极为奇特的空间，这个空间处于一个要爆炸的洋葱核心外，目的是阻止这场爆炸损伤洋葱的外层。”
沉约眼皮微跳。
“阁下自然想问洋葱内核为何会爆炸？”夜浮生的思路很是明晰。
沉约笑笑，静待下文。
夜浮生沉声道，“一切要从黄帝他们发现创世镜开始。其实从本质而言，都子俊他们和黄帝类似，都是从一个即将毁灭的空间逃离，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洋葱表面。”
沉约的一颗心剧烈的颤动下，脑海中本来有些模湖的线索倏然清晰起来。
夜浮生凝望着沉约的表情，缓缓道：“阁下显然想到了极多。”
沉约内心微震。
他蓦地有种感觉，夜星沉虽然犀利，可这个夜浮生却比父亲要敏锐更多。
这怎么可能？
一个看似浑浑噩噩的夜浮生，如何会让人有脱胎换骨的感觉？
“浮生很希望阁下想到更多。”
夜浮生谦逊且真诚道，“家父告诉浮生极多的道理，可惜的是，浮生始终不能理解。家父曾言，帮人就是帮己，浮生以往不解，但目睹家父所言一一验证，就真心希望这个道理不会有错。”
带着一丝期待，夜浮生继续道，“毫无疑问，黄帝他们要比都子俊这些末世人要高明许多。”
沉约微微点头。
夜浮生又道，“但当初他们到达洋葱表面的时候，还不知道洋葱空间的道理。因此，他们和都子俊他们做着类似的事情。”
“改造人类，希望世人破解灭绝的循环？”沉约正色道。
夜浮生点点头，“不错，在这世上，稍有高明、还存良心的人类，就会想到人类的覆灭似乎不可避免，而着手让人类更上一层。”
沉约暗想，你这一杆子，可说是打死九成九的世人，认定他们极为蠢笨。
可联想到世界现状，沉约轻叹一声，“你说这种人并不多。”
夜浮生笑笑，“幸好黄帝他们是这种高明人，但哪怕是他们，在如何改造人类上，仍旧产生了分歧。黄帝坚信对于蠢笨的人类，需要绝对的控制，只要他坚持光明，就能带领哪怕极为蠢笨的人类走向光明。”
沉约喃喃道，“都子俊他们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夜浮生闻言微怔，思索片刻，认同道，“阁下说的没错。如此一来，我对都子俊他们的厌恶，反倒澹了很多。”
张继先讶然，从未想到夜浮生会有放下仇恨之意。从他的角度而言，旁人或可宽恕都子俊所为，唯独夜浮生不可能。
都子俊对夜浮生做的事情、实在太过。
轻叹一口气，夜浮生缓缓道，“但黄帝的作为却不被蚩尤、炎帝认可。他们认为洋葱每个空间层面的人都应该被尊重、被赋予自由。”
沉约喃喃道，“听起来谁都没错。”
在这世上，太多人从来不都认为自己所为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偏偏越来越多。
为什么？
“矛盾本在协商中化解。”
夜浮生缓声再道，“可在发现创世镜后，黄帝他们的矛盾立即尖锐起来。”
“为什么？”沉约反问道。
夜浮生盯着沉约，“如果我们只有这一个空间，自然会为这个空间的存在而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其实不是为了空间，而是为自身的生存而战。”
沉约微笑道，“说的很好。”
他随即明白了夜浮生的意思，“黄帝他们本来只拥有洋葱的一个空间层，自然对这个空间层很是珍惜。但是……创世镜可以创造出很多洋葱面……”
沉约说到这里，倏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结论有些问题。
夜浮生已经纠正道，“阁下说的有些问题，拥有创世镜的黄帝他们，不止可以创造很多洋葱面，他们同时可以创造许多洋葱。”
沉约微微吸气，想到了释家的一个理论。
三千世界！
果然，夜浮生沉声道，“因为他们发现创世镜，大千世界因此出现！”
1970节 真vs幻
释迦明言，世界有小千、中千、大千之分。
一千个小千世界，叫做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叫做大千世界。
一个大千世界，其实里面有小千、中千和大千各种世界，因此又被称作三千大千世界。
“三千”的含义是说构造组成，而非数目。
大千世界的理论一直让世人迷惑，就和六道轮回一样。
可听闻夜浮生所言的创世镜、以及黄帝他们所为，沉约立即想到——释迦早明白这点，知道世界如此创造，这才留下了这个理论让后人开悟？
而老子和释迦是近乎同时代的人，老子所言的众妙之门，同样暗指黄帝他们的创世镜？
老子、释迦摩尼都是公元前600多年的人物，那时候的空间还未被封锁，因此他们知道的更近真相？
他们为何会知道真相？
知道真相的他们，为何不明说出来，只是暗加提点，却让世人始终处于懵懂之中。
或许他们知道世人蒙昧，哪怕说了也不会被世人理解，既然如此，何必多说？
念头铺天盖地的涌来，沉约轻叹一声，“原来这世界有很多洋葱，每个洋葱又有很多层面，而我们不过是处于一个洋葱的一个层面。很多人穷尽一生，连所在的层面都是无法了解。”
他叹息中略有意兴阑珊，因为无论谁知道这个结论，都难免有萧索的感觉。
当仰望星空的人，知道地球的渺小，难免感慨世人和蝼蚁般没什么区别，始终为眼前的一切奔波忙碌。
可哪怕仰望星空的人，恐怕也从未想过，他哪怕想到了星空的广博，仍旧不能理解星空的繁多。
水轻梦、琴丝并没回应，她们是不是和沉约同样的感觉？
沉约的意兴阑珊不过片刻，轻吐一口气，随即回到灵台清明的状态，“黄帝他们创造了大千世界，只为了实现他们不同的决定？”
既然大家合不拢，那不如各走各的路，每人分一个、或者很多个洋葱，可以做无尽的实验，来完成他们的心愿。
这像是个好的解决，可沉约却知道其中大有问题！
黄帝他们看似有了更多选择，可结果和世人没什么两样。
世人不是有了极多的容错的机会，但机会并没有创造出生机，一切的一切，仍旧走向无可挽回的覆灭。？
夜浮生微有沉默，随即摇头道：“好像不是这样。”
沉约微有意外。
夜浮生随即道，“黄帝、蚩尤他们发现创世镜后，随即发现了世界的真正奥秘。”
沉约略有诧异道，“这世界真正的奥秘是什么？”
夜浮生抬头望天，“我们都知道这世界是无穷无尽的。”
沉约微有点头。
他知道这点，可实情经夜浮生说出，还是让他有些怪异。
可更让他怪异的是，夜浮生随即道，“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世界的无穷尽，只是表象。”
“表象？”沉约感觉夜浮生绝非青葱少年。
哪怕几百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加起来，认知都不如夜浮生的一丝。
“宇宙只是世人认识的表象，也是世人认知的假象。”夜浮生肯定道。
沉约神色惊奇。
他对夜浮生的理论并不陌生，事实上，他知道太多有关宇宙表象论的假设。
佛说世间如幻，是说世界是个假象。
现代的科学家怀疑世人活在数码世界中，世人如同游戏的NPC一样，同样开始思考世界的真实性。
你触碰到的、感知到的就是真实的？
给缸中大脑一个刺激，同样可以让大脑认为他存在一个真实的世界。
精神病人活在常人认知的疯狂世界中，精神病人何尝不认为世人活在一个荒诞的世界中？
精神病人和所谓的正常人有何区别？
精神病人的神经构造自然和正常人有所区别，可趋于平均值的神经结构真的就是正常的？
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世人对此的疑问益发增多，因为有理智、开始仰望天空的人早就发现一个悲哀的事实——哪怕世人科技再高明，哪怕世人对宇宙穷尽探索，可事实却是，人类如同被牢狱的囚徒般，离所见的宇宙越来越远。
宇宙在膨胀！
人类发展的速度，远不及宇宙的膨胀速度！
换句能让人理解的话——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肯定跑不过世界短跑冠军，你让一个孩子追上短跑冠军是荒谬的事情。
孩子比拟是形容世人所在的空间，短跑冠军说的就是宇宙膨胀。
沉约对此心知肚明，他惊奇的是——夜浮生对此了解的更透彻。
“用创世镜创造的世界，事实上，只有世人所在的触碰空间是真实的。”
夜浮生凝声道，“而世人能及的空间之外的星空，更像是摆设。”
“摆设？”
沉约突然道，“就和游戏副本地图一样。”
他和琴丝、水轻梦讨论这个问题。
人类活在一个副本中，而这个副本的地图，看起来是无穷无尽的。
在游戏设计中，副本的地图是有边界的，可副本地图又是没有尽头的——当游戏人物对某个副本地图探索完成，游戏就会载入新的地图，让游戏人物认为地图永无之境。
人类不正是如此？
对地球这个副本的认知似乎到了一个临界点，然后人类开始探索月球，试图前往火星、探索木星。
可以人类的生存周期，穷尽人类的极限，能否冲出太阳系都是未知之数。
太阳系外的副本只是副本！
人类对太阳系外有观察，甚至推知到银河系、银河系外，可谁能保证，人类观察的是真实的？
人类看到的或许不过是幅图画。
这幅图画并不确定，可随着世人的观察，产生人类觉得可以理解的变化。
听起来很熟悉是不是？
这和量子理论有何区别？
世人观察到的地方，有个确定的结果，可世人未能观察的空间呢？那或许不过是个空、是幅画，是等人类观察时、才会变化出一切。
游戏人物看到的游戏地图不正是如此？
人类被死死的锁死在太阳系内，这也是个人类始终看不到外星人的缘故。
或许副本地图的设定内根本没有外星人。
那人类看到的各种神迹呢？
根据华夏造字理论，神不过是人之延伸。
世人看到的奇迹，或许不过是不同世界的人能达到的更高程度。
沉约刹那间，将一切想的透彻，喃喃道，“怪不得地球被保护的很好。”
1971节 集大成者
沉约的认知前所未有的在扩充。
根据现代理论，地球能存活下来，本身就是个奇迹。
地球的环境很适合人类，人类费尽心思，也找不到第二个适合人类生存的地球。
地球在太阳系内不起眼，可地球独特的磁场正好可以为人类抵抗太阳风的侵蚀。
地球能够避开宇宙诸多流星群的毁灭，靠的是处于独特的位置，能够让其余行星默默为地球抵抗一切外界伤害。
宇宙流星群无数次对地球如加特林般的密集轰炸，都被地球完美躲过，哪怕恐龙灭绝一事，人类也只是推测可能有小行星撞到地球了。
现代人无数次预言小行星要撞击地球，可事实是，小行星一直很客气，人类世界根本没有出现过此事。
你很难找到比地球更稳定的地方。
太多科学家觉得地球能在宇宙中安然的存在亿年单位以上就是个奇迹了，沉约却知道奇迹为何能够出现。
创世镜在创造世界的时候，就如完美建模一般，想好了一切。
宇宙空旷、虚幻、不确定，但偌大的宇宙，似乎只为地球而存在。
地球是个实验体，而地球之外的世界，不过是配合实验的一个脚本？
沉约想到这里，三观仍正，可世界观却发生着天翻地覆的改变。
夜浮生说的更透彻，“创世镜创出了大千世界，无数个洋葱中，以我们所在的空间为核心，其余的星空，多是摆设。”
见沉约沉默不语，夜浮生询问道，“阁下是不信，还是不解？”
沉约半晌方道，“我相信且理解，但太过震撼，这才难以回话。”
他的确异常震撼。
当日心说取代地心说的时候，那些烧死布鲁诺的暴徒恐怕没有想过——夜浮生竟是地心说的拥泵。
可夜浮生的地心说和那些暴徒坚持的理论又有很大区别。
那些暴徒认定地球是宇宙的主宰，宇宙的一切绕着地球转；夜浮生的假设却是——地球是宇宙中唯一拟真实的存在，宇宙的一切都是为了地球上的人类而形成。
开天辟地、创造人类的不是盘古、女娲，而不过是创世镜做的一个人类拷贝？
这和暗界李巨人的假设有些类似。
可那时的李巨人只能依赖曾经的空间，重置人类的历史，创世镜却可真正重置人类的一切。
夜浮生轻叹道，“阁下听到这些只是震撼，那已是非一般的人物，我当初听父亲说起这些往事，只有不可思议之感。”
不可思议，就是连想象都无法到达的境况。
沉约盯着夜浮生，“可现在的你，似乎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他留意到哪怕夜星沉都露出思索的样子！
夜星沉思索什么？
他不理解儿子说的这些？但这如何可能？一切是夜星沉说给夜浮生听的，夜浮生理解了，传道的夜星沉却不理解？
沉约想到这里，脑海中有个结论——夜浮生居然是才懂得的这些道理？
夜浮生感慨道，“不错，我现在比太多人要明白，要清醒……”
夜星沉凝声道，“那你就可以做你真心要做的事情了。”
无论夜浮生有什么决定，夜星沉看起来都会支持。
夜浮生带着尊敬道，“父亲，我正在这么做。”
夜星沉一笑，不再言语。
夜浮生望向沉约，“尹始的时候，黄帝他们通过创世镜发现宇宙如幻的玄奥，立即意识到他们所在的洋葱表面，也不过是创世镜所造。”
沉约四下望去，喃喃道，“那我们所在的空间……多半是通过创世镜产生的？”
他那一刻，想到在动物园笼子里的动物。
如果创世镜真正存在，世人和动物园那些动物没什么区别——有人创造了世界当作实验室，然后观察着其中的人类。
夜浮生点头道，“我想应该如此。”
沉约却想，不知道琴丝听到这个真相后，会有什么感想？
琴丝是个奇女子，她创还原系统，送沉约至此，本是极高的手段，可沉约如今却想的明白——琴丝不过是利用众妙之门的一个功能。
真正的创造系统是在创世镜内！
创世镜可以创造大千世界！
比起李巨人创造异面空间、单鹏制造的四维半空间，创世镜所造的空间无疑是集世界空间大成者。
韦一星的极限程序，琴丝的还原系统，都子俊制造的空间相连的虫洞，比起创世镜的空间结构而言，更像是操作系统的一个程序。
众妙之门是创世镜的主体结构。
那月亮门呢？和众妙之门合拢起来，就能形成一个创造真正世界的创世镜？
沉约思索的时候，夜浮生再道，“对宇宙奥秘知晓的黄帝，更坚定利用创世镜制造洋葱的决心。”
沉约倒了解黄帝的心理。
向往着崇高的世人一直都有两个终极目标——探索宇宙，改变自己。
黄帝知道宇宙如幻，不过是创世镜制造的一个地图，那对探索宇宙的用心自然大减，而还能让黄帝这种人再坚持的不是荣华富贵、金银珠宝，而是对人类自身的求索。
夜浮生继续道：“蚩尤赞同黄帝的建议。”
沉约一怔。
这和他的认知有些偏差，根据他所知，蚩尤和黄帝可是死对头，打的不可开交的。
“但炎帝、玄女并不赞同。”
夜浮生再出意外之语，“他们均说，当年核弹发明之时，很多人都认为这是造福世界之举，事实却证明，核弹反成世界的致命威胁。”
沉约终于道，“威胁世界的并非核弹，而是人心。”
夜浮生叹息道，“阁下往往一语中的，不隐瞒、不躲避世间真正的丑陋，浮生能见到阁下这般人物，实在是三生有幸。”
沉约微笑道，“都说人以群分，我看你对直视真相的人很是认可，想必也是真正解决问题之人。”
夜浮生忽然道，“你这般说，可是劝我和你联手？”
沉约并不否认，“正是如此。”
他素来如此，通过行动让对方看到真诚，然后联合真心之人，联手解决问题。
夜浮生摇头道，“那你恐怕要大失所望了，因为我和你目的并不相同，我们并非一路的。”
夜星沉一直倾听儿子所言，此刻露出理解之意。
“我无意拯救你想拯救的那层洋葱空间。”
夜浮生直言中略有歉然之意，“还请阁下见谅。”
1972节 保护机制
夜浮生和夜星沉看起来不但是父子，思想都是极为类似。
宋朝空间覆灭看起来难以避免。
沉约见夜浮生拒绝，倒不介意，“你虽无意拯救宋时空间，可你还是想要救回令堂的，是不是？不然你如何会被都子俊拿下？”
夜浮生目光微闪。
沉约再道，“你虽有准备，想必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才将往事说与我知。帮人就是帮己，你希望借助我的力量，让你解决空间……效应。”
夜浮生、夜星沉均是变色，齐声道：“你说什么？”
哪怕水轻梦都是不解其意，问道，“沉约，什么是空间效应？”
沉约澹然道，“那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一个理论。根据因果论，在过去对一件事情的改变，肯定会引发这个事物当下状态的改变。或许换句话说，你初春播种，盛夏的时候，种子就要开花结果的。”
他说的很简单，夜浮生却是凝重以待，“你初春若未播种，那自然没有种子的萌发。”
张继先神色讶然。
他也论禅机，可实在不懂沉约、夜浮生所言的禅机何在。
沉约缓缓点头，“这个天地现象到了我们那里，就演变成蝴蝶效应、也就衍生出所谓的祖父悖论。”
他简单的叙说下这两个理论的基本，夜浮生居然很是理解的样子，迟疑道：“这理论……”
“这理论听起来很有道理，事实上，在这里却不会发生的，是不是？”沉约盯着夜浮生的双眼。
这是极为高明的科学设想，无数科学家都无法得出结论，沉约却向夜浮生发问。
夜浮生微微的吸气，“是的，不会发生。”
“为什么？”沉约随即发问。
夜浮生反问道，“阁下看起来很清楚，既然如此，何必明知故问？”
沉约沉吟片刻，“我只是猜测，可如果令尊经常穿越在洋葱的不同的层面，对此本应确信不疑。”
看向夜星沉，沉约缓缓道，“你是极为睿智之人，无数次的改变，仍旧不能将问题修复，就应有所怀疑。”
夜星沉童孔收缩，“怀疑什么？”
“你所在的空间缺乏联动性！”
沉约缓缓道，“你所在的每个层面，并不是连续的。简单来说，你可以在洋葱的任意层面穿梭，可你在内核制造的一个洞，影响不会出现在洋葱表面。”
微吸一口气，沉约再道，“洋葱如此，那空间看起来也不例外，我们在内核产生的影响，好像并不会体现在外层的世界。从此似乎可以认定，祖父悖论、蝴蝶效应都不会在洋葱空间中出现！为什么？”
没人回答。
哪怕琴丝那面都没有反应。
这本来是让世人困惑，让无数科学家苦苦探索的问题。
沉约却是了然道，“因为祖父悖论和蝴蝶效应都是建立在线性、连续的属性中，这个理论可以叠加在同属性的问题，但洋葱空间却不是连续线性的，因此假设本来就有问题。”
微有沉吟，沉约补充道，“以错误的假设，当然推不出正确的结果。就像你在井底定义了宇宙空间如井口大小，自然无法推出宇宙的广博，自然而然，你就更无法想象类洋葱、多重空间的奥秘。”
水轻梦突然传声道，“沉约，琴丝赞同你的理论。”
夜星沉微有握拳，声音嘶哑道，“那……”他很是紧张，犹豫是否说出的样子。
沉约观照毫末的神情，“你想说——那为何婉儿的死亡过程会延续下来？”
夜星沉父子均惊。
沉约瞥见二人的表情，喃喃道：“看来我没有猜错。”
夜浮生终有激动，突然跪了下来，“请阁下解惑。”
沉约凝望夜浮生渴望的眼睛，伸手扶起他道，“能做的我必定会做，能解的，我一定会解。”
夜浮生缓缓站起，身躯颤栗。
沉约轻声道，“当你说和我不同路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无论如何都要救活令堂。”
有些人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有些人的一生就是血脉深情。
有错吗？
为什么一定要分出对错？
世人纠结二元非此即彼的时候，难道从未想过，二元并非必须的存在。
只要对内心来说，你所为是有意义的，坚持下去，终胜过混沌的人生。
凝望着夜浮生，沉约又道，“这或许就是你试图接近都子俊他们的原因，你希望他们能胜过黄帝，你希望他们能帮你。”
都子俊失落道，“可惜的是，他们比黄帝差的远。”
沉约默然片刻，“我在提及播种论的时候，你对此很是了然，我就想到——你做的一切，都是找出令堂为何会死的原因。”
目光清澈，沉约慎重道，“按理说，令堂被带到不同的洋葱层面，哪怕刘启认为令堂已死，可洋葱内核的洞，不会立即影响到表层的稳定，令堂得令尊医治，哪怕不能长命百岁，多活些时日不应有问题的。”
“可事实是……”夜浮生无奈道，“家母只能活三年。”
沉约目光闪动，“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恐怕是有人将两个洋葱层融合了。”
“你说什么？”夜星沉反倒不解。
沉约缓缓道，“两个隔离的洋葱层，无法产生蝴蝶效应，为什么会有这种设计？”
夜星沉紧皱眉头，“你究竟要说什么？”
他一时间有些湖涂，因为他记得沉约曾说过，蝴蝶效应不会出现在洋葱空间内。
沉约那一刻目光极为透彻，“或许隔离是为了保护。”
夜星沉微有惘然，夜浮生主动发问，“保护什么？”
沉约清醒道，“就如眼下的空间是为了保护汉末后的洋葱空间般，洋葱层面间有保护机制，是为了保护后续的空间，不会受到过往空间的影响。”
微有萧肃，沉约凝声道，“如果没有这层保护机制，那这个洋葱本来已然毁灭，因此在你说的那场惊天之战极可能毁灭了洋葱内核。”
看着夜星沉，沉约沉吟道，“洋葱内核空洞，那洋葱还会长成的机会有多大？”
一个中空的树木还能生长，可随时都会被一阵狂风摧毁！
夜星沉喃喃道，“机会不大。”
“可事实是……汉末之后的洋葱层仍在不停的衍生，直到我所处的世界、都子俊所在末世层都没受到影响。”
沉约得出结论道，“因为有人利用了洋葱层的保护机制，守护了这个世界，才让这个世界继续存在！”
1973节 死因
沉约叙说的时候，是确信不疑的。
诸多错综复杂的线索汇聚到他脑海中，形成了清晰的脉络。
夜星沉童孔微缩。
尹始的时候，他讲出空间倒灌的事实，都不如沉约眼下说的明晰。
“事实上，你并不知道空间为何会倒灌？”沉约忽然道。
夜星沉嘴角抽搐下。
沉约随即道，“那不如我解释给你听。”
夜星沉震惊。
他虽对沉约评价极高，但这一刻，才发现仍旧低估了沉约。
“其实现象奇异，可解释并不复杂。”
沉约反客为主道，“一个镂空的、核心坏掉的洋葱，本来不会长大的。曹棺引发的惊天事件极可能毁了洋葱核，若他们不做什么，整个洋葱都要废掉。”
夜星沉脑海中闪过单飞的身影。
单飞和沉约截然不同，因为单飞是充满热血感性的，沉约却是理性十足，但他们又是相似的，相似是因为他们都有种坚持！
知道正确，那就不畏惧世俗的一切扭曲，坚持心性所向。
这很不简单。
当世人将跪舔视为理所当然的时候，能站着都很艰难，更不要说坚毅前行。
“于是……他们就利用巧妙的方法维系了这个洋葱的存在。”
沉约环顾四周，“他们制造了眼下的这层空间。这层空间裹起碎裂的内核，充当空间连接的管道。”
略有沉吟，沉约举例道，“这就和一个人心脏供血的血管损坏，可以人造血管、继续给心脏输血一般。”
他说的心脏搭桥操作，在现代算是先进的医学手段，夜星沉却没有任何惊异的表情，只是道，“我们所在的这个空间就是维系洋葱活下去的补给通道？”
沉约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因此当都子俊在宋时、这里开个通道后，内核的腐烂，就开始正式影响通道另外一端的空间，这就是空间倒灌的原因所在。”
“沉约……”
水轻梦突然道，“琴丝说，末世人是用虫洞链接的空间，在退却的时候，他们本来堵死了这个虫洞。”
沉约知道琴丝虽然沉默，可显然竭力在解决末世人的危机。
无论都子俊、成议员对琴丝如何隐瞒，可琴丝坚持的不是包庇、而是她自身的理想。
知道夜星沉父子肯定听到了水轻梦的传声，沉约并不隐瞒，径直道，“或许都子俊他们封锁的并不彻底，他们对创世镜的理解，只怕是远不如单鹏。”
夜星沉心中微动。
在单鹏将他夜星沉送到此间后，他发现了可以在洋葱层面间穿梭时，就致力于挽救婉儿一事，哪怕婉儿过世，他从未放弃这个念头。可在此刻，他蓦地发现，单鹏或许有更深的用意。
沉约没有他夜星沉的痴迷，初始就在思考单鹏的用意。
“空间倒灌发生……”
沉约转望夜浮生，“都子俊他们没有想到、或者说，他们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的恶果，但你考虑到了，是不是？”
夜浮生神色异样。
沉约思索道，“洋葱层面无法互相影响，令尊无论怎么尝试，都不能改变令堂过世的结局，令尊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可是你想到了。解决这件事情，已经不是医学问题，而可能是空间问题。”
夜浮生微吸一口气，“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不久前，他父亲问过同样的问题。
沉约缓缓道，“我想空间自有规则，令尊虽将令堂带离了那个破碎的洋葱内核，可她是出自那个破碎的空间，随着那空间毁灭是个不能更改的事实。”
夜星沉脸色改变。
夜浮生急声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沉约反问道，“令尊看似挽救了令堂，可不过因为单鹏制造出的空间延缓了令堂的死亡，但延缓不代表解决。”
望向夜星沉，沉约凝声道，“这就和一片枫叶下落腐烂般……”
手一挥，那如血的枫树上飘落一片枫叶。
沉约手指轻弹，枫叶倏然爆裂。
夜星沉微有扬眉，他是绝顶高手，自然看出沉约的信手而为看起来轻而易举，实则到了武学中随心所欲的境界。
沉约能到达这种境地还不让夜星沉惊奇，因为以他的判断，沉约绝对常至三摩地之境。
那是一种极难到达的层次，哪怕道家所言天人合一都是稍逊一筹。
天人合一终究要以天之道，定人之基，但三摩地一尘不染，可说是更得自由，自由方自然，自然更近道。
道向内归虚，向外为昭昭万象。
既然可做到变化由心，要精通武学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情，因此沉约武学高明，并不让夜星沉稀奇。
夜星沉稀奇的是——那片枫叶明明刹那间破碎如尘，却仍保持完整性，缓缓的扩张。
若非目力敏锐，几乎难以察觉那片树叶早就破碎无法复原。
可枫叶终究散落成粉，落到地上。
夜星沉脸色倏然变得难看。
沉约盯着夜星沉，“令郎虽然暂时不解，但你明白了，是不是？”
夜浮生急声道，“父亲，他在说什么？”
夜星沉似在思索什么，眼皮不停的跳动。
沉约带着怜悯的看着夜浮生，“令堂其实就和这枫叶般，因为空间规则，她早就无法复原，令尊所为只是延缓了她的……”
他没说下去，但破碎成尘的枫叶说明了一切。
婉儿如同那枫叶般，在被夜星沉救治的时候，就已毁灭，夜星沉只是延续了枫叶破碎成尘的过程。
这个形容很残忍，但也极为真实。
夜浮生却拒绝承认，“不是这样的，绝不是这样！”
沉约反倒有些意外，他看出夜浮生是尊重事实的人，让他否认不像是因为痴迷，而是有确凿的证据。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具棺椁。
那是个透明的棺椁。
棺椁中似有人。
这听起来很正常，可任凭沉约如何感知，都无法辨别棺椁那人的面容。
棺中散发着澹澹的金光。
这时候，他如何会看到一具棺材？
沉约不解，可一颗心却是剧烈跳动起来。
“为什么不是这样？”沉约虽惊，仍旧坚持道，他知道自己触碰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但他绝不能闪避。
夜浮生看向父亲，夜星沉缓缓点头，夜浮生挥手，枫树对开，其中有水晶棺椁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