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6节 不能挖出的门
人的内劲并不会像某些武侠小说描述的那样，年纪越大，内劲越是深厚。
内劲和人体的精气神有关。
有人半百而衰，外表看起来虽还不差，但内在精气神已经如同将将用尽的煤气罐，是以一病则终，有些人看似体衰，却能年近百岁仍旧耳聪目明，是因为注重对身体节省使用。
可无论如何，人类始终难以克服生理衰老，衰老会带来更多心理问题，是以在修行理论中，你年老才想着修行本就有更多问题存在。
成佛是要修成个觉悟者，你不清醒想要觉悟，那和缘木求鱼有什么区别？
清醒修行远胜混沌痴迷静坐百倍，精气神足的时候修行，亦比精气衰弱时修行领悟的更多。
修行如此，人亦如此，完颜烈以百岁高龄，维持生命运转已是不易，如今仍能发出这般力量，本身已是奇迹。
林逸飞突然上前一步，见到霍然望过来、满是激愤之意的完颜烈，轻叹道：“骤雨不终日，完颜烈……我帮你。”
完颜烈怔了下，林逸飞已经蹲到他的身旁，将青石碎屑扫到一旁。
两人联手，不多时已经掘地三尺，却又不约而同的收手。
他们蓦地有股心悸的感觉，可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也不清楚。
沈约亦露出诧异之意，突然道：“这个门真像有生命的。”
完颜烈冷笑道：“它就算是活的，我也要想办法弄死它！”
此刻若有外人在场，肯定当这三人是精神病的。
林逸飞却已缓缓站起，询问沈约道：“方才我在掘地的时候，好像发生了什么，但我一时间……又无法察觉问题所在，你旁观者清，可曾发现什么奇异？”
沈约注目怪门，缓缓道：“我们刚见到这门的时候，这门宽约丈许，高不到丈许。”
林逸飞倏然看向怪门，失声道：“它好像……不是，它就是矮了。”
完颜烈也是霍然站起，不可思议的望着那道门，随即看看脚下的泥土，“它矮了近三尺？”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沈约内心亦是震惊难言，在林逸飞、完颜烈挖掘的同时，他就感觉那道怪门起了变化，他遂注目无依之门，终于发现，林、完颜二人掘地三尺，这道门就矮了近三尺。
这道门竟似有灵性般，好像不让人将其挖离地面的样子。
“见鬼了。”
完颜烈眼皮微跳，喝道：“我不信还有这般怪事。”
他再次挖掘片刻，收手抬头望上去，持有匕首的手微微发抖，这一次，他是真切的感觉到随着他的挖掘，这道门也跟着他的挖掘向地下缩去。
“这是什么鬼？”完颜烈失声道。
穿越到八百年后，他一直致力于时光机器的研究，同时也反复思考八百年前的种种诡异。
记忆像雾像雨又像风，可在他脑海中不停的回旋，终究留下越来越深的痕迹，再加上他开始接触科学，对鬼神一事益发感觉到无稽，这才回转后随着林逸飞第一时间到达此间。
一切诡异的事情都和迷宫的这道门有关！
毁去这道门也成为他坚定的信念！
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他根本无法毁去这道门，他无法损坏怪门分毫，越是挖掘，怪门越向地底钻去。
嘿然冷笑，完颜烈道：“老子不信这个邪，我们若真的能将这道门挖进地底，唐清凤不是一样找不到这道门，也无法利用这道门吗？”
虽是这般说，他却没有动手，林逸飞已经叹道：“它既然能往地下钻，说不定还会长出来。”
紧缩着眉头，林逸飞缓缓道：“这更像它的自我保护。”
沈约倒是赞同林逸飞的想法，这道门有着神奇的自保功能，可如此一来，它为什么会消失？
这道门总不会自己消失吧？
在林逸飞、完颜烈穿越到八百年后，这道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沉吟间，见怪门停止了下沉，如今已是一人高矮，沈约缓缓道：“唐清凤能和这道门沟通，是因为她的坚强意志。如果我们和这道门进行沟通呢？”
有沟通，才会有解决问题的可能，这是沈约的一贯解决问题的方法。
完颜烈冷笑道：“你认为我们应该如唐清凤般、跪地求它吗？”
沈约摇摇头，“那也不必。”
得益于曾和月亮门有过沟通，沈约知道这东西很可能会捕捉人脑海中深邃的脑电波，“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我来试试？”
林逸飞随即闪到一旁，完颜烈沉吟片刻，终于也是让开，沈约缓步走到怪门之侧，抚摸着那道门的侧面。
怪门足有三尺的厚度，沈约摸在门侧，瞬间入定。
入定所感，和你用肉眼所观，截然不同。
眼睛和耳朵般同属五根，是产生五蕴的源头，会欺骗你的认知，入定所感却能洗涤你的认知。
沈约将感觉向门内渗透，虽知道这道门是不知名的金属打造，可考虑到它表现出来的神奇特性，沈约还是将其当作生命体看待。
片刻，他缓缓收回手来，满脸疑惑。
完颜烈冷笑就要询问，却被林逸飞止住。
半晌，沈约喃喃道：“奇怪。”
他是真的奇怪，他的感知延展开去，什么都没有感应到。
这听起来很正常，因为正常人去感知，也是什么都无法感受到的，可沈约却知道很有问题——当你伸手出去，哪怕陷入空中，但你只要感觉稍微敏锐些，如果外部温度低于你的体温，你仍旧能够感觉到凉凉的空气包围着你的手臂。
这就和心燥的人只能认知自己在发热、一根筋的用空调、冷饮想要去除热气，却不知道这种举动如火上浇油般。
心之燥火本自内，心火不除，内火终究源源不绝，只会找个对它们来说合适的机会、再度爆发出来。
心细之人却能感觉到体内燥火或来自肝脏、或来自肺部、胃部，想办法从习惯中解决它们。
你只要真正的去感知，你会很快感觉到你的心跳、呼吸给身体带来的感觉，由此感知身体的各种异状。
可沈约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怎么个奇怪？”林逸飞终于问道。
沈约喃喃道：“我摸到了门，却感觉和在一片虚无中，无有差别。”
1287节 魔焰
沈约说的已近禅语，林逸飞却能听懂，“你甚至感觉不到金属的冷？或者硬？”他这般形容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
沈约微有扬眉，“你也有过类似的感觉？”
一听就懂不止是因为天赋，还可能是由于以前经历过。
林逸飞轻叹一声，回忆道：“当年我取下玄铁剑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迷宫静寂。
林逸飞并不隐瞒，看着沈约道：“我当初对你说过，我取下玄铁剑，是感觉到它的召唤。这听起来是无稽之谈，可事实上，我就是那种感觉。”
凝望着怪门，林逸飞道：“我似乎感觉到门内才是我的归宿。这道门内，好像另有一个世界，我属于那个世界。”
完颜烈冷冷道：“你错了，你属于这个世界！”
林逸飞涩然笑笑，“我只是说出那个感觉，至于我属于哪个世界，我也不太清楚。”
他知道完颜烈为什么要这般强调，完颜烈一定要和他绑在一起才会心安。
林逸飞继续回忆道：“于是我接近了那道门，伸手落在玄铁剑上，然后我就取下了剑，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大小，亦感觉不到这怪门的坚硬和冰冷，我甚至觉得，我的手指是穿过这道门的。”
完颜烈不信道：“你是想说，你的手指比玄铁剑还要锋利吗？”
用玄铁剑都无法留下划痕的怪门，如何被五指无障碍通过？
林逸飞沉吟道：“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是以并未和任何人说出此事。如今说出，只是看看有没有借鉴而已。”
完颜烈喃喃道：“看来你们都是和这怪门有缘之人。”
林逸飞闻言心中微动。
沈约却已经走到魔炎刀的留痕前，分析道：“按照常理而言，刀剑的位置更像是门闩所在。”
完颜烈点点头，随即摇头，“去除门闩，也无法打开门。”
“但是……这若不是常见的门闩呢？”
沈约说了句很奇怪的话，缓缓将手触碰到凹痕上，微闭双眼。
“你懂得他在说什么吗？”完颜烈不由向林逸飞询问。
林逸飞沉吟道：“常见的门闩只是阻止房门开启，可我从未见过一个门上，两面都有门闩的。”
“因此……这根本不是门闩。”完颜烈断定道，随即质疑道：“这小子是……”
“谁”字不等出口，完颜烈只感觉胸口剧烈的跳动下。
那是心脏在跳动。
心脏跳动的如此猛烈，让他在那一刻怀疑，自己的心脏是否会裂胸膛而出。
那一刹那，他就感觉全身血液被抽出般，不由自主的呻吟一声。
林逸飞闪电出手，已经扶住看起来要摔倒的完颜烈，失声道：“你怎么了？”
他从未见到完颜烈有这般难看的脸色。
两人曾经是不死不休的敌手，可穿越到八百年后再回转，林逸飞早就消弭了敌意，见完颜烈要死的模样，终究不能袖手旁观。
完颜烈眼中倏然露出骇然之意。
林逸飞心中微震，顺着完颜烈的目光望过去，随即心口亦是猛烈的一跳。
四周刹那间红彤彤的颜色，如同被鲜血泼满般，而聚凝血色最浓之人，正是沈约。
光芒从怪门中射出！
如同魔焰！
沈约被光芒映的脸色红赤，他已经睁开了双眼。
他双眼的瞳孔似乎在燃着火，如魔炎一样的火光，他的身躯不由自主的移动。
红光聚集在沈约身上，一步步就要将沈约拖入那道无依之门内。
他的身躯已经陷入怪门小半。
那般僵硬的怪门，此刻竟然如同虚无般。
眼前的景象如同幻觉，如同梦魇，林逸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却看得到沈约被光焰缓缓的拖进那道怪门。
怪门竟能吃人？
沈约在竭力抵抗不被怪门吞入？
如今的沈约已经竭尽全力？
念头倏闪，林逸飞已经松开了完颜烈，向着沈约冲过去，他虽和沈约只有一面之缘，可内心深处，早将其当作生死之交，若非如此，他如何会这般详尽的向沈约叙说有关迷宫的一切？
朋友有难，他怎么能够不问不顾？
可他人在空中，才想去拉沈约的手臂——将沈约脱离那道魔焰，是解决沈约难题的方法。
狂风起，有股势沉如山的力量轰向了沈约。
是完颜烈！
完颜烈突然出手，他出手的目标竟是沈约？
这种时候，完颜烈为什么突然向沈约出手？
变生肘腋，林逸飞根本无暇去想，可眼见沈约被完全束缚的样子，知道沈约若挨了完颜烈一招，只有两个可能——被怪门吞噬，被完颜烈打死。
和完颜烈交手多年，林逸飞如何不知道完颜烈一招的力量？
在闪电的刹那，林逸飞左手一圈，喝道：“万流归海，天地分错！”
他单凭左手挡住了完颜烈的一击，却无法尽数接下完颜烈的力道。
哪怕最巅峰时期的萧别离亦是不能。
林逸飞深知这点，出招圈住了完颜烈的攻击，瞬间脸色全赤倒退，撞向了沈约。
他刹那凝聚了完颜烈的攻击，随即将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力道还是完颜烈的那股力道，但却已经从开山之锐利变成天云之流水。
他撞在沈约的身上，希望借这股力量助沈约摆脱那道怪门的吞噬。
刹那变化间，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可他撞到沈约时，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他撞在沈约身上，却穿过了沈约，与此同时，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喝，那声音如千里鸣凤，似冰泉激射。
“反！”
字只一个字，但说出那字之人，却在呼喝前，双手已经掐了不知道多少念决，身形亦是幻化成虚影。
“反”字出，沈约身上同时白光大射，瞬间冲破了那道魔焰的束缚。
石室大亮。
亮的如同成百上千个太阳同时在闪耀。
林逸飞、完颜烈虽是武功卓绝，却都不由得闭上了双眼，以防被那光芒刺瞎。
下一刻的功夫，石室漆黑一片。
那种由亮极到暗极的情形极为惊心动魄，林逸飞已然落地，收敛身躯，感知沈约所在，却感觉不到沈约所在。
“沈约？！”林逸飞嗓子已哑。
一道亮光划破了黑暗，完颜烈略有森然的脸孔出现在林逸飞对面，他的眼中亦深藏着惊骇之意。
暗室寂静，两人面面相对，都难掩彼此的震惊之意。
怪门仍在，无可摧毁的模样。
可本在怪门前、被魔焰笼罩的沈约，却已消失不见！
1288节 君忆的隐瞒？
迷宫听得到心跳的声音，林逸飞轻轻咳了声，嘴角已经有血迹隐现。
方才完颜烈出手就是十二成的力量，林逸飞被打个猝不及防，也没想到在那种关键的时候，完颜烈会没道理的出手，他拼尽力道化钢为柔，竭力减少那股力量对沈约的伤害，同时希望帮助沈约逃离魔焰的束缚。
可他没有帮到沈约，自己也受了内伤。
“为什么？”林逸飞眼中已有怒火。
完颜烈却没有任何愧疚之意，“他穿越了！”
“什么？”林逸飞有些发怔，随即脸色改变。
完颜烈几乎在咆哮道：“我说那个怪人穿越了！他开启了穿越的机关，就如唐清凤当年所为一样。你方才那一刻，难道没有感觉到迷宫已经在虚化，而你我都和朱仙镇决战般、类似的情况？”
林逸飞回忆方才的情况，喃喃道：“是有点像。”
在魔焰笼罩沈约的那一刻，他林逸飞穿过了沈约，随即像看到了很多画面，只是画面闪动的极快，他根本无暇分辨。
唯一给他记忆深刻的、是一双蓝色的眼眸。
那眼眸如深蓝之海，又如万里碧空，让人无可揣度。
他那时候没有看到这双眼睛，但魔焰喷射的时候，很多场景，和当年朱仙镇一战很是相像。
迷离、让人无法揣度的发展……
“因此……”
林逸飞终于明白完颜烈为什么要对沈约出手，“你是怕我们和他一起穿越？”
完颜烈一字字道：“是的，我怕！”
盯着林逸飞，完颜烈冷然道：“我用了太多的时间寻求回转的机会，这已是我最后的机会，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能再次穿越！”
林逸飞沉默下来，他不赞同完颜烈的做法，可了解完颜烈的心情。
完颜烈的时间不多了，他或许只为一个心愿而活，为了完成这个心愿，他拒绝再次穿越，会消灭一切的阻挡。
“你知道向我出手，我可能仍会救沈约。”
林逸飞喃喃道：“你索性用围魏救赵的方法攻击沈约，逼迫我离开那可能穿越的空间，你为什么……”
他明白完颜烈的心境，亦了明白完颜烈所为的意义，遂没有再说下去。
完颜烈一字字道：“你也不能穿越，你还有百里冰，你难道不想再见岳银瓶？”
林逸飞盯着完颜烈，“你不说，我也记得她们。可你始终强调她们，你不是怕我忘记她们，你是怕再也无法束缚我。你为何执意要将我留在你的身边？”
一言落，迷宫更静。
完颜烈脸色有些灰败，方才那一击，也着实耗费了他不少气力，许久，他才道：“是的，我一定要将你留在身边，因为无论在哪个世界，懂你的只有我，而懂我的只有你。我很怕……孤独。”
林逸飞凝望完颜烈半晌，“我倒不觉得你怕孤独。”他总感觉完颜烈所言另有深意。
“你错了，我怕！”
完颜烈喃喃道：“因此，你不能离开，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离开，除非……我死了，不然我说不定做出什么事情。”
他最后说的声音虽然轻细，但其中自有斩钉截铁之意。
林逸飞听了，微有皱眉，却没太放在心上，扭头看向那又没有动静的怪门，他心中涌过了几个念头。
沈约真的穿越了？
他去了哪里？
沈约在穿越的时候，内心倒是安定的，因为他看到了暖玉。
在接触魔炎刀凹槽的时候，他一样是将感知外延，试图通过脑电波的感应，和这道怪门有所沟通。
林逸飞、完颜烈或许不能肯定，他却有九成把握的认定——唐清凤和这道门沟通，是通过坚强的意志。
魔炎刀的凹槽会不会是个通道？
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通道？
他这般想的时候，魔焰爆射，然后就有一道耀眼的光芒笼罩住他，似要将其拉入那道怪门之中。
他看到了那个九州之王！
完颜烈没有说错，的确有个如同金甲战神的人坐在大殿上，正定定的看着他。
可九州之王似也有些诧异的模样。
为什么？
九州之王没有想到见到唐清凤后，随即看到了他沈约？还是九州之王见多了祈求心愿的卑微之辈，没有见过他沈约这种无欲无求之人的擅闯？
沈约脑海思绪电闪的时候，九州之王突然挥下手。
大殿亦亮了起来。
他和九州之王之间有无数明亮的光芒充斥，而与此同时，他感觉通过一个奇怪的通道，正向九州之王迅速的接近。
他有分犹豫。
九州之王应该处于另外一个世界，他沈约虽然很想见见九州之王，做个有效的沟通，可他能否再回转到八百年后，暖玉呢？他和暖玉进行了量子关联，他的举动也会影响到暖玉，会不会对暖玉产生不利。
因为这种犹豫，他周围光芒流动的速度虽快，但他前行的速度却慢。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暖玉。
暖玉突然出现在虚空之中，在那流动的光芒之外，暖玉瞬间做了九个手诀，然后喝道：“反！”
“反”字如同一箭，射穿了那条流动的通道，有大亮光华从那通道泄出，瞬间到了暖玉面前。
暖玉望着沈约，眼眸湛蓝。
沈约亦不由得望向了暖玉。
只一瞬。
如刹那，又如永恒，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暖玉的面前。
光芒退却，周围又是那亮晶晶如同金属打造的、一尘不染的房间。
沈约眼角微有抽搐，他回来了。
就在今晚，他去了八百年前，经历了不少惊心动魄的场景，但在接触感应怪门的时候，他突然回转了。
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是暖玉带他回来了？暖玉为什么突然出手带他回转？
暖玉眸中突然有了愤怒之意，但那股怒意不是面向沈约，而是另有其人。
“石田秀子，你出来！”暖玉喝道。
沈约很少听到暖玉用如此愤怒的语气呼唤石田秀子，周围并没有任何动静，石田秀子似乎没在附近，但暖玉仍旧喝道：“石田秀子，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你隐瞒了什么？”
声音尖锐激荡，暖玉竟是少有的怒不可遏！
1289节 魔幻的苹果
随着暖玉的呼喊，有光华一闪，石田秀子的虚影，已经出现房间内，她脸上的皱纹亦是益发的深刻，看起来不比完颜烈要少上多少。
暖玉霍然冲到石田秀子面前，叱道：“石田秀子，你骗了我！”
沈约有些惊诧。
除了因为他出乎意料的回转，还因为暖玉不可遏制的激动。
暖玉从来都能很好的克制自己的情绪，亦能掩藏自己的情感，但这一次，暖玉为何会这般失态？
石田秀子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看着情绪激荡的暖玉，淡然道：“是的，我骗了你。”
暖玉听到后一怔，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
沈约一旁道：“怎么回事？”
他着实一头雾水，头一次感觉没有任何线索。
石田秀子缓缓坐了下来，喃喃道：“我和暖玉提及，要抵挡亚特兰蒂斯人对世界的统治，就一定要找齐月亮角。月亮门是克制亚特兰蒂斯人的科技。”
沈约反问道：“月亮角根本无法找齐的，是吗？”
暖玉身躯微震。
石田秀子笑了，“沈约，你倒是总能勇敢面对最恶劣的情况。”
暖玉颤声道：“但你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你说我们一定能找齐月亮角，拼成月亮门，彻底的限制住亚特兰蒂斯人。”
“你没有和九州之王对战的勇气。”石田秀子盯着暖玉道。
沈约微感错愕，“你知道什么九州之王？”
暖玉听到“九州之王”四个字，却是僵立在原地，眸中终于有了难以掩饰的惊惧。
沈约倒从来没有见过暖玉这般惊怖的表情，可他却从暖玉的表情中推知了线索，“因此……你让暖玉送我到八百年前，只是要建立和九州之王的联系、也就是和暖玉所在的那个世界，建立联系？”
暖玉再现怒然的表情。
石田秀子淡漠道：“沈约，你果然是最后知晓线索、却能最先想到真相的人。是的，这些年来，暖玉一直不敢面对九州之王，我需要她的面对。”
暖玉没有反驳。
她不会反驳事实。
沈约却明白过来，喃喃道：“是的，一切终究还是要面对的？”稍有沉吟，沈约随即道：“但你本来可以和暖玉商量一下的。”
他大略明白了石田秀子的意思。
暖玉从自己的世界逃离后，虽然诸多准备，却一直对自己的世界心怀恐惧。九州之王极可能是暖玉那个世界的主宰，暖玉虽然能力卓绝，但肯定对九州之王有着浓重的阴影，也知道绝不会是九州之王的对手。
打不过、只有逃。
暖玉一直竭力想要找全月亮角对抗九州之王，在福岛甚至从老米那里抢走许多月亮角，暖玉送沈约到八百年前，也是为了拼全月亮门。
可暖玉也没想到，沈约竟然会见到九州之王，暖玉也见到了九州之王。
知道真相的只有石田秀子。
就因为这样，暖玉认为石田秀子骗了她！
“我若和暖玉商议，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这场穿越计划的。”
石田秀子轻淡道：“你如今看到暖玉的表情，难道还不明白这点？”
暖玉欲言又止。
石田秀子却是尖锐道：“是人，遇到难题就会有逃避的情绪，虽然我们竭力否认这种让我们受挫的感觉，但表现不会撒谎。”
看着暖玉，石田秀子缓缓道：“你已经丧失了对决九州之王的勇气，你甚至忘记了，你逃避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是为了你所在世界的自由。”
暖玉失色道：“你怎么……”
“知道”两字并未说出，但沈约却推出暖玉的言下之意——暖玉逃离自己的世界，不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拯救！
但暖玉显然没有对石田秀子提及此事，石田秀子如何明白这多？
“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
石田秀子略显涩然道：“当然是反力之鹰告诉了我真相。”
暖玉怔住。
石田秀子缓缓又道：“反力之鹰告诉我很多事情，他甚至还告诉了我一个魔法。”
“什么魔法？”沈约忍不住开口问道。
石田秀子手中突然现出个苹果，缓缓道：“这是一个苹果，你们看得出来？”
沈约心道我眼睛不瞎，可知道就和释迦擅用比拟、用来开喻蠢笨之辈般，石田秀子也喜欢从简单的现象入手，阐释最复杂的事情，因此，他很是耐心道：“苹果有什么问题？”
“有苹果，就有人想要占有。”
石田秀子低语道：“但一个苹果，不但不够多人分的，还会因为这个苹果，引发许多争抢、由争抢又会引发许多血案。抢来抢去，很多人开始忘记自己争抢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个苹果，只知道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还的。”
沈约明白石田秀子是借一个苹果比拟世界上的争夺。
世人就是如此可悲，诸如因为一个苹果引发世代血腥报复的愚蠢行径可说数不胜数，直到如今，为了某些可笑的坚持，人类引发疆土分裂，引发莫名仇恨，引发永远没有尽头的战争的事情没有减少，反倒益发的激烈。
人类真的在进步吗？
在古代还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时期，可如今的世人，谁不拥有几把、甚至不可数的锁头？
有朝一日，到了我们开启心锁就要占据全部时间的时候，那会是什么样的景况？
“于是，有人就想出了一个方法。”
石田秀子手一晃，手中已经有了两个苹果。
一切真如魔法般。
哪怕以沈约的眼力，也看不出那苹果是如何出现的。
暖玉却有些激动道：“复制，你完成了物质复制的实验？”
沈约暗自心动，他知道什么是复制，其实只要如今用过电子产品的人多是知道，复制就是在电子产品中产生一个备份，备份技术或者真正占用存储空间，或者只建立关键索引，到关键的时候复原生成。
但一切基于电子技术，一切实现于虚拟世界的编码。
真正硬生生的将一个苹果复制成两个实体存在的技术，若说出去，可说是惊世骇俗。
这也就怪不得暖玉这样的人，也是难免激动。
“是的，我实现了物质复制。”
石田秀子仍旧淡淡道：“但你们不必惊奇，相对而言，我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甚至我连小巫都算不上。你们岂不早见过真正壮观的物质复制？”
暖玉脸色微变，沈约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下，难以置信道：“你是想说……暗界，是由我们这个世界，复制而成的吗？”
1290节 备战
一个世界不是因为宇宙奇点爆炸产生，而是复制出来的？
沈约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脑洞很大，可他能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亲自参与创造了世界！
如今的暗界可说是他创造的。
但他不是上帝，他只是利用了月亮门的一个功能！
月亮门既然可以创世，为什么不能复制一个世界？
很多想法因为局限于眼界不能萌发，可若是一点突破、触类旁通的想法自然越来越多。
石田秀子看着手中的苹果，“我只能复制手上的苹果。”
沈约先是一怔，随即道：“你不能肯定世界是复制的说法，但你内心也是这么感觉的？或者，当初反力之鹰也是这么和你譬喻的？”
石田秀子默然片刻，“你想的很准确，我也是近来才明白过来，看到你利用月亮门对世界的操纵之后，我才明白反力之鹰对苹果的譬喻。”
“他为什么不对你径直说出答案？”沈约琢磨道。
释迦对弟子进行何种譬喻，是看弟子资质的，传说中，有弟子太过蠢笨，什么都无法理解，是以释迦只让其整日念“阿弥陀佛”就好。
那已是最无可奈何的方法。
而念佛不是目的，等念佛之人终究领悟这不过是专心一念、专攻明点、去除五蕴的操作，那他才会豁然醒悟。
既然如此，反力之鹰若有结论，为什么不对石田秀子明说？石田秀子绝不是蠢笨之人。
事实上，在沈约看来，石田秀子是少有的拥有大智慧的女人。
“有两个可能。”
石田秀子喃喃道：“第一个可能是——反力之鹰也不确定此事，是以没有明说。第二个可能就是……反力之鹰怕听到之人，无法承受这个结果。”
暖玉一直沉默，此刻更是露出沉思的表情。
沈约轻叹一口气，“不错，你想的很有道理。”
如果一个人，知道他不过是复制出来的，他是否会有壮志豪情再去开拓未来？
太多人已经丧失了开启新生活的勇气，更不要说开启一个新的世界了。
石田秀子缓缓道：“反力之鹰或许很看好我，亦或许他看过了太多。当你知道那些蝼蚁不可避免的覆灭，你又无力一一拯救，你是否会选择对蝼蚁叙说它们将灭亡的真相呢？”
沈约沉默。
释迦说众生平等，不止是说众人平等，而是说人和蝼蚁其实也是平等的，但哪怕释迦，也只能这般提醒，却终究无法扭转这个日趋膨胀的世界。
你做出改变是因为你还有希望，但你若提前知道结局的艰巨，是否连一点希望都不复存在？
石田秀子涩然笑笑，“反力之鹰又告诉我，既然可以复制出第二个苹果，那有什么道理没有第三个苹果？”
沈约随即道：“暖玉所在的世界，也是其中的一个苹果？但是……既然是复制，为什么会产生分歧？”
他自问自答，“那些制造苹果的人，开始对苹果进行操作？”
天地为棋局，众生为棋子，何人能下？！
制造棋局的人，已经开始施展自己的操作，这其实和地球上人类纷争又没有什么不同。
石田秀子沉默半晌，“反力之鹰只告诉了我这些。”
看向沈约，石田秀子缓缓道：“但我们却可以想到很多，第一，这世界不止有三个苹果。”
沈约瞳孔微缩，他意识到哪怕暖玉所处的那个世界也不会是个终结。
“第二，苹果复制后，开始产生了变异。”
石田秀子又道：“明暗两界产生了差别，差别的缘故，是亚特兰蒂斯的一些人篡改了进展的关键点，就如人类改变dna的某个基因般。”
沈约不能不佩服石田秀子想象力的丰富。
举一反三，格物致知！
任何事情，本不是孤立、而是类比演变的。
“第三，暖玉所在的世界，无疑是很早就已进行了篡改，是以，她的世界和我们的截然不同，更加的独裁，可技术也是更加先进。”石田秀子思路清晰道。
暖玉缓缓道：“那你为何要去接触他们？你难道不知道？”她看了沈约一眼，却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所有的一切。”
石田秀子喃喃道：“我知道你太谨慎、太小心，也太心怀恐惧，你不仅怕拯救你的世界的计划会功亏一篑，你也怕此举给沈约带来无尽的杀机！”
暖玉沉默下来。
“但这世上本没有必胜的行动。”
石田秀子涩然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当你走的太轻松的时候，就应该考虑是否走着下坡路吗？”
终于凝望暖玉，石田秀子带着坦然，“你最近一心谋划，虽说不上有什么大成，但总算有着进展，但你以为只有你在准备吗？”
暖玉咬紧了牙关。
石田秀子已经揭穿残酷的事实，“九州之王也在准备，准备覆灭他能控制的世界！准备他更宏伟的计划。”
暖玉凝声道：“你如何知晓？”
石田秀子摇头道：“恐惧真的遮掩住你的双眼，你难道真的以为九州之王帮唐清凤完成心愿，不过是吃饱了撑的吗？”
暖玉怔住。
沈约皱眉道：“你都知道什么？”
石田秀子手上又多了个苹果，三个苹果悬浮在空中，缓缓的转动，片刻后，石田秀子问道：“哪个是最初的苹果？”
哪怕沈约亦是无法分辨！
沈约一直思考着石田秀子和暖玉的冲突所在，如今已能简单总结一下——暖玉始终认为需要做更充足的准备才能和九州之王一战，但石田秀子却认为，暖玉已经无法跟上九州之王的发展速度。
这世界不会跟着你的意愿发展的。
沈约不知道九州之王真正的身份，却从石田秀子的形容中，知道九州之王不是个狂妄自大的人。
要击败九州之王，你必须要面对。
这是石田秀子要告诉暖玉的真相！
正因为这般思索，沈约这才没有去注意石田秀子展现出的苹果。
三个苹果一模一样，在空中不停的转动，只怕神来了，也是无法分辨哪个是最初的那个。
沈约没有自囚思想，随即看到问题之后，“我们需要找到最初的苹果？”
为什么要找到最初的苹果？
石田秀子轻叹一口气，“不错，我想……这也是九州之王一直在做的事情。”
1291节 宇宙陷阱
空中的三个苹果缓缓的转动，无有区别，能找到最初那个苹果的人，恐怕只有石田秀子，毕竟她是拿出那个本体的人。
可为什么要找到最初的苹果？九州之王为什么也在寻找？
沈约将所有问题关联在一起，问出个理所当然的问题，“最初的苹果有什么秘密？”
空中的苹果突然变成了三十个。
那几乎是一刹那形成的，任凭沈约、暖玉目光再是锐利，也是无法看到苹果如何出现的，那本来超越人眼分辨的极限。
沈约却因注意力集中，只是注目最初的那三个苹果，心想若找到本体，只能靠猜，如今会有三分之一的概率。
苹果瞬间又变成了三百个，空中交错运行，让人看着着实眼花缭乱，沈约皱了下眉头，就听石田秀子道，“世人始终在寻找宇宙的极限，却不知道如同眼前被绑了个固定胡萝卜的驴子，驴子向前一步，胡萝卜亦会同步运行。”
沈约皱眉思索。
这个概念他亦听说过，根据科学的一个理论，宇宙是膨胀的，速度模型远比你能观察到的范围要超越许多。
换句容易理解的话——你观察宇宙就如观察一只远去的飞鸟，最初那一刻已经是你能观察的极致，你根本不可能通过更多时间的观察，对飞鸟有所研究。
飞鸟已经不见，你再穷究时间，观察的也只是个寂寞，因为最清晰的时间，就是你开始观察的那时。
因此很多科学家悲观的认为——人类已经被囚禁在宇宙陷阱中，人类根本不可能对宇宙进行溯源研究。
这个理论和石田秀子说的驴子胡萝卜理论倒是大同小异。
石田秀子又道：“苹果实体的可复制性，满足了一些人争抢的需求。但他们中的一些人很快发现，无论他们如何争抢，亦如追逐胡萝卜的驴子般，没有因为争抢得到更多，反倒因此陷入了一个循环中。”
沈约眼皮轻微的跳动，“你的意思是？”
他那一刻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事情，但这计划如此的磅礴宏伟，让人想着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想不出来？”石田秀子露出涩然的表情。
沈约缓缓道：“你是说……不止亚特兰蒂斯人被囚禁，其实是所有的世人，均如置身囚笼。他们只能挣扎在这些复制出的世界中，看似无尽的探索，实则做着无用功？”
他想到了雄心勃勃的李巨人，想到李巨人若是知道这个事实，内心会如何做想？
哪怕李巨人再创个世界，也不过是让这个宇宙迷宫多条歧路，这样行为的意义、会不会让李巨人绝望？
暖玉眸中亦露出骇异的表情。
石田秀子轻叹一口气，“你说的很悲观，但自从我知道月亮门可以对世界进行毁灭重建后，很遗憾，我的想法和你不谋而合。”
“那……是谁制造了这个囚笼？”暖玉有些激动的问道。
谁会有这般鬼斧神工的能力和魄力？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早有科学设想认为人类不属于地球，或许只是某种移民。
如今是有主宰如创造了复制苹果般、创建了无数个复制世界，然后将人类囚禁在如囚笼的迷宫中？
石田秀子摇摇头，“我不清楚。但我们也是世人。”
她说的奇怪，沈约已经凝重道：“我们和九州之王都是世人，我们亦在囚笼之中？！”
如果这些理论是无误的，那结局是让人绝望的。
这也就怪不得反力之鹰不和石田秀子说出真相。
你是否会告诉一个人绝望无法更改的事实？
石田秀子喃喃道：“是的，我们以为西西里人囚禁了亚特兰蒂斯人，我们以为自己囚禁了罪犯，我们以为蝼蚁自囚，却不知道，我们亦不过是个囚徒。”
看向沈约，石田秀子缓缓道：“但终究还是有人看清楚这点，比如说你。”
沈约思路益发的明晰，“还有你和九州之王？”
暖玉神色激动，显然以前没有想到这些。
她或许在之前并未看清事实，但她显然亦明白石田秀子的假设并非杞人忧天。
石田秀子点头道：“九洲之王想必认清了这点，他想到了，因此他要找到最初的本体。”
沈约想到了天柱山的那个迷宫，突然道：“最初的本体就如某些关键点般？有助于世人逃离这个复制迷宫？”
石田秀子再度沉默，半晌，终于道：“我认为……对九州之王来说，道理是这样的。”
暖玉质疑道：“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你对九州之王究竟了解多少？”
石田秀子看向暖玉，“对于九州之王，我肯定不如你了解的多，你愿意向我们说说吗？”
暖玉咬唇不语。
“你难道到现在为止，还想和沈约切割吗？”
石田秀子轻叹道：“万事皆有因果，我们既然已经造就了太多的因，我们就需要合力来解决这些由因产生的果。我知道你因为李雅薇的事情，觉得对不起沈约，更不想让他再度陷入你所处的危险中，但事到如今，你觉得沈约还能和你切割吗？”
沈约不由得看向暖玉。
暖玉却移开了目光，冷冷道：“你把我想的太伟大了，我只是不想让别人拖累我。”
“九州之王会找上沈约的。”石田秀子肯定道。
暖玉变了脸色。
沈约失声道：“你说什么？”转瞬质疑道：“那不是八百年前的事情吗？”
九州之王怎么会这般长命？
隔着八百年，九州之王还能盯上沈约，这件事怎么来说，都是匪夷所思。
石田秀子摇头道：“不是八百年前的事情，而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你感觉遥远，因为你一直没有摒弃时间的念头，若九州之王是八百年前的人，暖玉又怎么会对你见到九州之王一事这般紧张呢？”
沈约一想，的确是个道理。
饶是他有个超强大脑，但这段时间离奇的际遇实在是人类前所未有的现象，他到现在，还能保持独立的思考，已是很难得的事情。
暖玉突然道：“你认为九州之王已经突破了时间的限制？”
石田秀子反问道：“我们既然可以在时空中穿梭，你凭什么认为九州之王会不能呢？”
暖玉沉默下来。
沈约盯着石田秀子，皱眉询问道：“你的意思是——九州之王也和你类似、选择了唐清凤那个时间点做实验？一切究竟为了什么？”
1292节 顺昌逆仙
沈约对眼前的情况做了下整理。
是因为九州之王选择在八百年前做个实验，因此石田秀子也选择了那个时间点。
暖玉认为还不是和九州之王对决的时刻，石田秀子却认为一切已经迫在眉睫。
他沈约在八百年前看到的九州之王，看起来竟和暖玉的敌人九州之王是一个人！
那是隔着八百年、两个世界间的凝望。
沈约伊始看到九州之王，只觉得离奇诡异，可如今想来，那是何等了不起的一个对视？！
只一眼，就已经站在了他这个世界太多人不可想象的科技巅峰！
九州之王和暖玉是同时期的人物，可九州之王却和石田秀子在做类似的事情，如果这么来想，问题立即简单了很多，也严峻了很多。
九州之王不是闲的，他在做着什么实验……
空中旋转的一个苹果突然改变了形状，变成花朵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花朵含苞待放。
刹那间，花朵已然盛开。盛开后的花朵，随即收拢，又回归到花骨朵的模样。
这看似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覆水本难收，花开就会落，除非视频倒放，一朵盛开的花朵本不会重回含苞未放的阶段。
但在石田秀子手中，一切看起来尽有可能。
一开一合，其中也蕴藏世间至理。
归根复命！
在常人的修仙理论中、有常见的术语就是“顺天者昌，逆天者仙！”
逆天者通常都是要消亡的，黄帝的上古天真论早就指明这点——你要长寿，最好还是顺时操作，跟着日月的起落作息。
在沈约的理解中，真正能逆天者，是说可以冲破人类早就设定好的遗传生物密码，那就是破解了生命创造的代码，成为世俗眼中的仙人并非无稽之谈。
当然了，口号如此，真正是实现逆天的人可说是万中无一，因为持着这种口号的人，基本都是五蕴蕴积，追逐红尘之辈。
你在红尘起舞，又怎么能摆脱红尘的纠缠？
你在**杀戮中沉迷，就是在人类设定的遗传密码中反复，又如何敢大言不惭的说是在逆转成仙？
沈约看着石田秀子沧桑的面容，暗想这女人真有一种远超世人的执着，她的眼界，不但超越了太多女人、太多男人，甚至在整个人类史中，亦算顶尖的存在。
能够展现遗传逆转，这说明石田秀子不仅在时空上有着独特的创建，而且对生命工程亦在孜孜不倦的研究。
石田秀子或许不想成仙，但她试图破解人类的起源！
石田秀子凝望着含苞的花朵，缓缓道：“我相信暖玉已经给你详细的讲解了时间的问题，在通常的地球形成规律中，时间是线性不可突破的。”
沈约注意到石田秀子的一个关键用语，“地球形成规则？”
“是的。”
石田秀子明白沈约的意思，“虽然我们试图将已发现的地球规则应用到宇宙规则上，事实却证明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的复制理论成立的话，宇宙只是一个我们假想的宇宙，其实并未如我们看到的那样，我们看到的，只是这个囚笼想给我们看到的。”
“嗯，就和游戏地图一样。”沈约喃喃道。
打游戏看到地图的那些人多是不明白一个道理，游戏地图并不是在你进入游戏那一刻就完全加载到内存中，而是随着你的探索而加载出现。
若是明白这个理论，就会明白石田秀子的假想宇宙概念。
石田秀子微微点头，“是的，宇宙就和游戏地图般，但比游戏地图更复杂。一些人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囚笼，但太多人认为向外探索才是破解秘密的关键，但这种探索永无止境。”
沈约喃喃道：“秘密是在初生的那刻。”随即轻吁一口气，沈约道：“最初的苹果，才是破解秘密的关键！”
微有沉吟，沈约又道：“就和老子说的那样，归根复命，生命的玄奥在于归根，逃离囚笼的关键就在最初的那个苹果？”
“正是如此。”
石田秀子低语道：“九州之王想必也发现了这个秘密，这才试图寻找那最初的苹果。”
看向空中已经数不尽的苹果，沈约喃喃道：“要找到这个苹果绝不容易，甚至和探索宇宙般艰难复杂。”
“但还是有办法的。”石田秀子肯定道。
沈约皱眉沉吟半响，“对物质之初进行溯源？这也是九州之王选择唐清凤的原因？”
空中花朵再开再收。
暖玉眸光微闪，喃喃道：“是了，就是这样。”见石田秀子望过来，暖玉立即道：“以八百年前的状态和如今的空间物质变化态做个实验观察节点段，通过不停的调整变量，可以进行溯源研究！”
沈约心中微动，想到了什么紧要的事情，一时间却无法说出。
石田秀子轻叹一口气，“你终于开始不再逃避。”
暖玉随即又道：“这只能在异世界进行。”
石田秀子淡然道：“为什么？”
暖玉立即道：“因为在同世界的溯源，会引发观察体的变化，进而造成溯源的不确定性。”
石田秀子微微点头，“是的，测不准全定律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沈约眼前已经闪过一段文字，浏览阅读完毕，沈约明白了两个女人在说什么。
在宏观世界中，认为一切都是精准的、可测量的，最多是精度的问题导致无法更加精准。但在微观世界中，观察本体却会对微观粒子造成不可避免的相互作用，你加入观察，你就在制造变化，因此无法同时测量被观测物体的动量和位移。
很专业性的理论，但沈约却可以直观理解——你不停的给观察体施加影响，你又怎么能得到观测体不被影响的状态？
“因此……”暖玉缓缓道：“九洲之王认定他所处的世界，并非本体？他如何确定这点？”
石田秀子沉吟道：“根据测不准全原则，我想他不能确定。”
看着空中无数旋转的苹果，石田秀子又道：“但我如果是他，也只能暂时放弃一个苹果，毕竟从概率而言，他处于本体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暖玉随即道：“但他已经开始了对大千世界进行溯源操作，你就是在暗界，经历了他的溯源，才确定他在明界一定也会溯源的？”
1293节 囚笼和天堂
恢复理智的暖玉的逻辑变得无懈可击。
沈约其实也早想到暖玉所说的这点，石田秀子之所以对九州之王所为有了预测，是因为石田秀子在暗界已经见过九州之王类似的行为。
石田秀子“嗯”了声。
“但溯源又如何能够找到本体？”沈约问了个自己关心的问题。
石田秀子摇摇头，“我不知道。”
沈约、暖玉齐声道：“你怎么会不……”二人异口同声，又不由自主的收声。
石田秀子终究是个人，亦是个苍老、年迈的女人。
她能开创性的提出创见实属不易，他们怎么能要求石田秀子更多？
石田秀子缓缓道：“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我们所有的假设都是接近真相的话，那最先能够离开宇宙陷阱，找到复制本体的人，就会站在最高点总览一切。”
暖玉有点不安。
“因此……”石田秀子凝声道：“在我看来，暖玉你准备的再多，终究不过是在囚笼中夺得个头名，你要击败九州之王，唯一的希望不是找全月亮角，而是找到复制本源。这就是我让你和沈约面对九州之王的根本原因。”
暖玉有些虚弱道：“如果你都不知道如何溯源寻找本体，我能够做到？”
“你准备认输了？”石田秀子辛辣道。
暖玉倏然握拳，她眼中虽然燃着不屈的战火，但在某种未知面前，仍旧显得异常的无力。
有些事情，本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沈约突然道：“我们才明白这个道理，九州之王却已经进行溯源研究很多年。看情况，九州之王已经领先太多，但我们还没有完全绝望。”
暖玉眸光微闪，看着面前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男人。
伊始的时候，她只看到这个男人的宽容和智慧，可接触越多，她渐渐发现那其中其实有不屈的斗志在支撑。
不是为了赢，而是因为要求真。
这或许就是悟性为沈约起名“释真”的原因？
暖玉知道九州之王的强大，就是因为清楚的知道，她才是深切的绝望。在她以为不停壮大自己的时候，九州之王却已经强大到让她不可想象的程度。
她以九州之王为敌，但九州之王却以宇宙囚笼为敌，这其中的差距不是一点两点。
可沈约居然还有斗志？
“为什么还没到绝望的时候？”石田秀子言语淡漠，可她的眼眸仍旧闪亮。
人的希望，本不应该被年龄所束缚。
沈约冷静道：“因为九州之王还在实验，他在实验，就说明他还没有找到答案。你不总是说，我总是最后知道线索，却能最先找到答案吗？”
凝望着石田秀子，沈约沉着道：“因此你真正的计划是——让我借这个机会，研究九州之王的溯源计划，看能不能抢先一步破解这个囚笼？”
稍有凝重，沈约道：“我们到了囚笼之外，囚笼之内的人，就不会再是我们的敌手。”
如果亚特兰蒂斯人还在为破解西西里人的囚笼而努力，他们却早在囚笼之外，亚特兰蒂斯人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暖玉眸光闪亮。
石田秀子轻声道：“好，很好。”
苹果一个个的消失，到了最初的三个。
暖玉跟随沈约的思路道：“我们是在近来才突破了多重世界的界限，但九洲之王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突破了这个界限。”
“那九州之王为什么没有派人抓你？”石田秀子突然道：“他是无力抓你，还是因为你微不足道。”
听到石田秀子有点嘲讽的意思，暖玉的眼眸反倒亮了，“当初反力之鹰救了我，处理了那些追踪的人，这些日子来，始终再没有人来抓我。九州之王是不屑、还是无能为力呢？”
她要确定这点，因为这可以评价九州之王的真正实力。
“你怎么能逃得出来？”沈约困惑道。
暖玉是近来才利用月亮角沟通两界，但以暖玉对九州之王的恐惧，可见九州之王的实力，在九州之王的控制下，暖玉如何能逃离她那个世界？
暖玉和反力之鹰，更像是在暗界遭遇的。
那暖玉离开她那个世界的过程，很值得推敲。
暖玉沉默下来，半晌终道：“我找到了绝境之门。”
沈约不解，等待暖玉的解释。
暖玉微微的吸气，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我或许需要将我的世界的情况对你们说说。”
石田秀子露出欣慰的笑容。
沈约明白石田秀子为何如此欣慰，因为一直以来，暖玉都因为恐惧、在逃避自己的世界，如今的暖玉，已经决定一战。
你无法面对问题，又如何能解决问题呢？
暖玉在石田秀子的引导下，终于走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在我的世界，已经全是智能世界。人类看起来反倒成了附庸。”暖玉描述道。
沈约随即想到林逸飞的形容——林逸飞曾经到了一个满是机器人的世界。
暖玉又道：“大部分人是生存在最底层，每日需要做着某些重复的体力劳动，很劳累，那种劳累几乎抽干了世人所有的精力，让你无暇去想多余的事情。”
沈约皱下眉头，显然听出一些问题，但他没有打断暖玉的叙说。
暖玉回忆中带着痛苦，“我的父亲是个运营官，每天的任务就是向九州之王汇报世界日常，维系很多机器人的正常运行。我偶尔也看到过九州之王，印象中，他就是一个人处于殿中。”
沈约在听暖玉描绘的时候，竭力的融入，却感觉到暖玉那个世界很是诡异。
坐在殿中的九州之王掌管着一批灵敏的机器人，而机器人在管理着底层的人类去做一些繁重的体力活。
听起来很有末日感，但沈约总觉得其中有很大的问题。
“任何人有了问题、犯了错，不遵守世界的规则，很快就会得到机器人的惩罚。”
暖玉心有余悸道：“我亲眼看到太多人被投入如同粉碎机的机器中，被粉碎成尘埃。”
沈约心道，这可说是将人类残暴性发挥到了巅峰。
杀一儆百的做法莫过于此。
“父亲每天都要警告我，按照规矩做事。”暖玉又道。
沈约不由道：“每天吗？”
听起来这个父亲过于紧张。
暖玉强调道：“是的，每天！在我的世界，还有个规定，当一个人的贡献值达到某个程度的时候，就可以前往天堂，在那里，再不用经受工作的苦难。”
1294节 圣人养猪
沈约在听暖玉叙说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
他知道暖玉这时候不会骗他，但他却听出了叙说中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石田秀子看了沈约一眼，“你听出问题了？”
沈约点点头，沉吟道：“先让暖玉说下去。”
不等暖玉开口，沈约补了一句，“暖玉，你说的天堂不是人死后才去的地方，而是形容一个安逸的地方？”
暖玉点头道：“是的，不是死亡后幻想之地，而是个真正安逸的地方。我亲眼目睹了那里人的情况，那里的人不用再做繁琐的工作，每天可以享受最好的生活！”
石田秀子淡淡道：“那不过是另外一种养猪的方式。”
“养猪？”暖玉声音微有颤抖。
石田秀子反问道：“不是养猪吗？让猪无知无欲，以为那就是人生，其实两种人生没有区别。”
沈约保持沉默。
石田秀子说的辛辣，但这何尝不是个事实？
苦命如狗，幸福如猪，很多人从奔波为了一口饭吃转到不用为饮食起居发愁，经历了由狗到猪的转变，但行为又比猪狗高明多少？
盲从一个规则，妄想获取永远的安全保证和安逸，却避免不了最终的一刀！
在暖玉世界的两种人生，就是苦命狗和幸福猪的人生！
石田秀子一语就道破了本质。
暖玉却没有太过激动，只是道：“你说的是对的。不过……那时的我自然没有这高的认知，我所在那个世界的人类，一直都很向往天堂的生活。”
沈约突然道：“是圣人之治！九州之王当自己是个圣人？”
石田秀子喃喃道：“好像是这样。”
由石田秀子“无知无欲”四字，沈约倒是很容易联想到老子《道德经》说的几句话。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在老子看来，圣人之治的核心就是对所率领的人“虚心实腹，弱志强骨”。
是以老子又说——是以圣人之治，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后人常因老子的这段话有诸多讨论，有人觉得老子是个圣贤，自然对老子说的“使民无知无欲”有着高明的道德解释，攻击老子的人却因为这些话认为老子在玩什么愚民政策——你让老百姓处于无知状态、只信奉你统治者说的话，那不是愚民是什么？
可事实却是——老子只是揭露了圣人之治的实质罢了，老子对圣人也是不屑的，不然也不会在《道德经》中又说——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这些言论。
圣人之治也是一种统治，和国家机器同属一个层面而已。
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当你开始强调所谓的孝慈、忠臣的时候，说明这社会已经大有问题。当你强调圣人之治，只能说明这世界已经虚伪的不像样子。
因此所谓的圣人之治，在老子眼中，和常规统治不过是五十步百步的区别。但在老子的眼中，能做到圣人之治，也算是难得可贵了，就如修行中，你做不到四禅八定，但能做到欲界定也不错了。
进步总比倒退要强。
至于后世从老米那里发展出来“以消费刺激生产”的理论，让世人充满**的做法，和圣人之治相比，更是天堑之隔。
老子若到了这个世界，肯定会摇头说这个世界无药可救了。
九州之王采用的是近圣人之治！
他看起来极为残暴，但却是竭力的让所属人类清心寡欲、无知无欲，他的目的是什么？
暖玉非常的智慧，当然也能听得懂沈约的言下之意，有些自嘲道：“原来我一直处于圣人之治中。可圣人之治若是如此……”
那不是让人大失所望？
暖玉没有就这话题说下去，只是轻叹一口气，“我那时候很向往天堂，和我父亲一样的向往，我们父女的人生目的变成了——努力规矩的活着，撑到进入天堂的那一刻。”
看着沈约，暖玉喃喃道：“很悲哀，是吧？”
沈约清醒的回道：“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万人中，不是有万人也在这么想吗？”
提早退休、进入类似天堂般的环境、再不用担心什么压力，日子舒适无忧，这不是太多打工人、甚至富豪的想法？
这不过是进入另一轮的轮回，也是世人常见的错误认知。
你真的什么都不做，又很快觉得无聊透顶，因为你哪怕在玩着最新奇的游戏，也会因为游戏的重复而感觉乏味。
因此修行也绝对不是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做的，相反，修行更需要大毅力的去坚持一些行为。
暖玉涩然笑笑，“我们和寻常人本没区别。”随即又回忆道：“我那时候不用拼命的劳作，是以有时间去阅读，去了解世界，但我那时候记忆力……”
她露出警惕之意，缓缓道：“我那时的记忆力很差劲，看过的东西很快就会忘记，但因为终究记得住阅读那一刻的愉悦，又很喜欢这就是所谓的又菜又好学吧。”
石田秀子淡漠道：“但现在的你，肯定不是这么认为的？”
暖玉默然半晌终道：“是的，现在想想，那时的我其实和暗界的李雅薇类似，都是在不停的被清洗记忆！”
再次提及李雅微，她恢复了平静。
沈约瞳孔微有收缩。
他也想到了暖玉说的这种可能，如今暖玉的记忆绝对可用惊人来形容，她不是健忘者，她会遗忘的原因是——每天都被清洗记忆？
“这或许就是你父亲每天提醒你的缘由？”沈约终道。
暖玉垂下头来，良久才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事情，懵懵懂懂的我们无法理会，只有跳出后才能真正的理解。”
看向沈约，暖玉缓缓道：“是的，我后来也想到了，父亲每天提醒的原因不是谨慎，而是因为他知道我的记忆在被清洗。”
沈约心中微寒。
“他知道这个事实，却没有改变！”
暖玉低声道：“我在逃出我所属的世界后，因为对父亲的这种行为异常的反感，是以变得极为冷漠。”
沈约注目着暖玉，轻声道：“但你现在却显然明白，他那么做，或许只是想要保护你。”
他听得到暖玉言语间的颤抖，也就明白暖玉为什么要低下头。
有人始终不想让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哪怕遍体鳞伤。
1295节 似曾相识
人类非常擅长隐藏，或隐藏获利，或隐藏躲避伤害。
沈约善于发现这种隐藏，因为他知道任何人性的问题，都是有形成原因的，当初他可以发现李雅薇的叛逆缘由，如今也渐渐理解暖玉为什么会以冷漠示人。
许久，暖玉才继续道：“在我渐渐长大后，我所在的世界问题开始变多，父亲忙碌起来，我也开始发现，机器人出故障的频率要比以往要多，最让我不安的一点是，我所在的世界，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认为我们不应该如猪狗一样的活着！”
沈约向石田秀子看去，“一个程序世界，哪怕有bug，但也会平稳的运作。”
石田秀子“嗯”了声，凝声道：“但若是有人攻击程序的bug，就会使程序出现问题的频率高出许多！”
沈约和石田秀子突然讨论起程序bug，听起来有些跑题，但二人的核心亦都是对暖玉世界出现问题的猜测。
暖玉更像生活在一个程序世界中。
程序世界就是智能世界，智能世界比人类世界优秀的地方是——可以维持一定程度的稳定，最少比人类来维持运作要稳定。
在现实世界中，因为人类对自然的影响，自然反噬又开始影响人类的情绪，导致人类自身的不稳定。
举个例子，二十年前，人类在燥热中的表现会比如今的人类要冷静很多。
如今的世人，难以离开空调，虽然有很多段子自嘲这种现象，可现象不会因为自嘲而缓解，反倒越发激烈。
眼下世人的情绪益发难以控制，但在暖玉世界中，却不应该有这种问题，因为控制世界的核心层是机器人。
按照道理，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会一直稳定运行下去，机器人故障增多的原因会是什么？
机器老化？
暖玉所在世界的技术比暗界还要高明，机器老化引发问题的概率微乎其微。
明白沈约、石田秀子的质疑，暖玉径直道：“你们怀疑有人或事件引发了世界的紊乱，我也这么怀疑，但我找不到引发的原因。”
石田秀子喃喃道：“但我们一定要找到的！”
这是一个可致暖玉世界崩溃的漏洞，也是对付九州之王的手段！
暖玉微微点头，继续回忆道：“因为机器人的崩溃，是以世人也有了喘息思考的时间，有人开始怀疑自己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开始反抗，但抗争很快因为违背规则被镇压。”
这是个魔幻的世界，但终究逃不过人性的抗争。
沈约思索时，暖玉又道：“但反抗的种子既然种下，生根萌发是迟早的事情，大批的暴动不时涌起，我本来是置身事外的存在，甚至有些痛恨那些人的不守规则。”
这般叙说的时候，暖玉微有痛苦之意。
沈约轻叹一口气，对这种反应不足为奇。
助纣为虐除了因为泯灭了良知，也会因为自身的懦弱。
暖玉能说出这种情绪，看起来已经能真正面对曾经的自己。
“可我没想到过有一天……”
暖玉咬了下嘴唇，终于还是道：“灾难居然降临到我自己的身上。那是一个夜晚时分，我还等父亲回家吃饭……”
沈约突然有个疑惑，心道总听暖玉说她父亲，那暖玉的母亲呢？
终究没有打断暖玉，沈约听暖玉又道：“可我家附近突然响起了警笛的声音，那是机器人在捕捉犯错的人类发出的响声，响声离我家越来越近，我内心很是惊慌，父亲突然冲了进来。”
嘴角轻微的抽搐下，暖玉缓缓道：“他全身是血，左胳膊也断了，用唯一的右手拉住了我的手臂，然后对我说了一句话——去找绝境之门，逃离这里。”
叙说的时候，暖玉语气也急迫起来，似乎重演了当年的紧迫，随即下意识的摸了下左上臂，“然后，他手上多了只注射笔，一针扎入我的左上臂。”
说话时，暖玉缓缓的挽起了左上臂的衣袖。
她的肤色本来白皙如同凝脂般，可在左上臂，却能清楚的看到一个黑色的斑点。
石田秀子问了句，“你不介意？”
暖玉点点头，石田秀子走到暖玉的身边，仔细的观察那斑点，喃喃道：“是了，是一样的斑点。”
暖玉反倒怔住。
她详细的叙说往事，为了表明并无隐瞒，甚至连自己觉得很是隐秘的事情都和石田秀子、沈约详细交代。
要作战，就要全力以赴的一战。
她知道沈约分析能力极为强大，详细叙说往事，对于沈约了解敌手很有帮助。
被扎这一针，对暖玉来说，一直是极为隐秘的私事，可石田秀子居然看过类似的斑点？
“你说下去。”石田秀子喃喃道。
暖玉沉默片刻，继续道：“我见到父亲那般模样，只感觉世界天塌地裂了。父亲一直是我安全的港湾，可见到他那般疯狂的模样，我吓的一时间不知所措。父亲随即冲向大门，用力关上房门，回头向我嘶吼道——逃，去绝境之门！”
沈约微皱了眉头，暗想这父亲如此命令，倒有些不近人情和不清不楚。
暖玉神色黯淡，“然后他像早有准备般，取出藏好的枪弹，和门外的人僵持不下。外面的机器人冷酷的命令他放弃抵抗，接受九州的审判，我父亲没有理会，只是死死的看着我。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害怕。”
沉默片刻，暖玉终道：“但过了几年，我知道了很多事情，回想起当初的一幕，知道他是不舍得我。”
那本是生离死别的场景被暖玉平静的说出，沈约听了都觉得心酸，不由道：“可你显然不知道什么是绝境之门？你又如何能够逃走？”
暖玉看向沈约，眸光那一刻变得清澈无比，“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但在父亲再次嘶吼的时候，我脑海中突然浮出一条逃生通道。”
“原来如此。”石田秀子喃喃道。
沈约目光闪亮，“是针剂起了作用？你父亲给你打了一针，给你输入了新的记忆？”
1296节 蛮荒丛林
记忆就和修行的心性，医学中讲述人体的经络，以及大雪山提及的三脉七轮般，这些都是极为玄奥的存在，以现代的解剖技术想要对其认知，完全是缘木求鱼。
记忆并非永久的存在，人类甚至不能发现它存在的地方。
你无法说出记忆存在的位置，因为多数记忆是神经元临时重组形成的。
既然是临时重组，因此哪怕在人体存活的期间，记忆也是不稳定的，因此很多当事人看待同一事件的证词，也是有着千差万别的。
并非证人故意在撒谎，而是因为很多主观性和人体客观会影响判断的形成，进一步影响他脑海中的回忆影像。
听暖玉叙说被打了一针拥有了很多记忆，很魔幻的样子，沈约却立即想到暗界众人的记忆修改，好像也是类似的输入？
九州之王统领的世界和暗界有不同，却也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都对人体的神经学有着高深的研究！
念头一闪而过，沈约将这个线索悄然铭刻。
暖玉听到沈约的判断，微微点头，“不错，我事后想来，应是如此。我父亲通过特殊方式给了我许多记忆，我当时脑海中突然浮出一条逃生路线，逃生门在我的房间，是衣柜门。”
沈约微有诧异。
暖玉继续道：“我见父亲一个劲的吼我，终于惶惶向我的房间冲去，然后打开衣柜门，冲了过去。”
沈约微有扬眉，就听暖玉道：“下一刻的功夫，我已经到了一座山峰前。”
魔幻一样的叙说。
暖玉却是极为平静的表情。
沈约清醒判断道：“是时空置换。”对他来说，从一个地点瞬移到另外一处绝不是陌生的事情。
暖玉沉默片刻，“是的，空间穿越。父亲在我房间和山峰之间，搭建了一条快速连接的通道，但我从不知道这些。”
沈约分析道：“从这点来说，令尊已经对你逃离的事情筹划了许久，他知道你被清洗了记忆，却没和你说任何事情，应该是怕计划泄漏。但在生死关头，他还是为你在考虑，为你贯注了生存的记忆，让你可以离开那个……九州世界。”
但怎么离开九州世界？
绝境之门？
那是类似月亮门制造的世界间的空间连接通道？暖玉的父亲如何会知道这些？
暖玉“嗯”了声，缓缓道：“在我站在山峰前的那一刻，身后的远方有警戒声响起，那是奉命抓我的人员。”
沈约微有担忧，虽然他知道暖玉一定逃了出来，可亦好奇那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暖玉，如何能逃得过冷血的追杀，穿到暗界？
“我那时候是绝望的，因为我下意识的觉得，我虽然到了山峰前，却依旧逃不过九州之王追杀的。”暖玉涩然道：“那时候的我，其实很软弱。”
石田秀子一旁道：“冷漠是因为磨难，坚强亦是因为磨难。虽说这种鸡汤对处于挣扎之中的人来说，未免过于残酷，可幸运的是——你通过了磨练。”
暖玉看向石田秀子，突然道：“我需要向你道歉。”
她致歉是因为有人在触碰她疤痕时、她产生的敌意，虽然大多数人触碰别人的伤疤只是为了好奇，可她知道石田秀子不是那样的人。
这个老人打动暖玉的不是她丰富的知识、睿智的思想、站在巅峰上的能力，而是她的同情。
逃离曾经苦难的人，不应该选择远离苦难，而应是帮助别人跳出那些苦难。
只有如此，世界才会变得美好。
可事实偏偏是颠倒的，离开苦难的那些人多是将苦难当作炫耀的资本，然后将别人压入更深层的苦难。
石田秀子笑笑，“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回转正题，石田秀子沉吟道：“我也很想知道你如何能逃离你的世界。”
暖玉回忆道：“我立在山峰前，听着警报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些逃生器材的藏匿地点，而且就离我不远。”
沈约、石田秀子互望一眼，意识到这应是暖玉父亲留下的。
暖玉的父亲对于暖玉的逃亡显然有过充足的准备。
“我立即挖出那些装备，武装在身上。”
暖玉庆幸道：“逃生装备有机械鞋，伸缩臂，我都是前所未见，但我穿戴上后，却已经对它们的用法了如指掌，机械鞋极大的增强了我的运动能力，伸缩臂也是让我窜入密林中，如同可以飞翔般。”
蹙着眉头，暖玉缓缓道：“我从山峰中，冲入了传说中的蛮荒丛林。”
“那是什么地方？”沈约问了句。
暖玉解释道：“传说中，那里和地狱仿佛，未被人类涉足，亦没有被机器人进入过，丛林中有着数不尽的怪兽和毒物，幸运的是——我有防护衣避免毒物的侵入，有伸缩臂和机械鞋助我躲避怪兽的追踪。而且……”
轻吁了一口气，暖玉缓缓道：“那些怪兽和毒物也在阻止着追兵的接近。”
沈约皱下眉头，每当他感觉有问题的时候，都有这种细微的表情。
暖玉显然是很少重复当初的回忆，有些回忆，是会让人主动回避的。
再次回忆往事，她有些沉迷其中，继续道：“追兵似乎失去了方向，陷入了和丛林怪物的缠斗，但我脑海中却有着一条极为清晰的逃生路线，当我和路线有了偏差的时候，我脑海中的路线甚至会自动报警，驱使我走向正确的道路。”
沈约抿着嘴唇，喃喃道：“这不仅需要精密的准备了。”
石田秀子随即道：“是很高明的科技。注射液中有类似暗界启明的机器人，甚至比启明要高明很多，这才能形成这种智能。”
暖玉微怔了下，“你们想说什么？”她那一刻，声音又有了颤抖。
沈约、石田秀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先说下去。”
暖玉沉默片刻，这才道：“我在蛮荒丛林中足足奔行了三天三夜，并不感觉到疲惫，甚至没有饮水和吃饭。”
这听起来绝无可能，石田秀子却道：“针剂中显然有补充身体能量的物质。”
沈约亦是这般想，再美味的食材，能量值亦是有限，如今人类对自身能量的运用绝对处于初级阶段，人类若真的想要进一步发展，摒弃什么舌尖诱惑才是真正需要做到的。
微能量补充，绝对是人类冲向宇宙的必经阶段。
暖玉却道：“然后，我看到了李雅薇！”
房中突静。
1297节 云梦女神
沈约对暖玉是信任的，但他对暖玉叙说的事情，却保持着理智的分析。
原因很简单，信任一个人和判断此人所言的真相并不是矛盾的。
是人都会犯错，暖玉也不例外。
暖玉显然是很少回忆这段逃亡的经过，是以她的叙说带着逃亡色彩，对于很多细节，她会有忽略的地方。
这亦是暖玉终于和他们叙说的原因，暖玉希望借助沈约的大脑和石田秀子的智慧，重新明白当年的内情、杀回九州！
九州——那个她逃避难以面对、却念念不舍的世界！
暖玉逃亡时期只有一条路，沈约脑海中却有多条线索在延展，但哪怕他再是奇想，也没想到暖玉的这个转折。
暖玉看到了李雅薇？
这……
暖玉看出沈约的诧异，涩然道：“我想你早就奇怪，在你的世界、我为什么要盯着李雅薇不放？”
沈约是有这个困惑。
在明界，暖玉最先出手的对象就是李雅薇，她虽对李雅薇做了思想实验和跟踪，却又维护着李雅薇。
在本港海岛逃亡时，暖玉执着的要沈约救出李雅薇。
而到了暗界，暖玉更是利用高明的科技，将两个李雅微连在一起。
暖玉不希望李雅薇丧命的。
因此在李雅薇选择解决自身和沈约的问题、甚至整个暗界的困顿时，终于决定以意志化作蔚蓝之海后，暖玉内心黯然。
暖玉没有想到这个结果，一直认为是自己害了李雅薇，也对沈约有着愧疚。
沈约看得出来。
很多事情，不用说出来。
当你一定纠缠着想要某个答案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答案或许满足了你的主观，却未见得是客观的。
人不应该自欺才能活下去。
可暖玉真正对李雅薇另眼相看的原因是由于九州也有个李雅薇？
石田秀子似也吃惊此事，皱眉道：“你看到了怎样的李雅薇？”
“我逃到了蛮荒丛林的一个水泽前。”
暖玉缓缓道：“那是我脑海地图的最终地点，根据地图显示，我必须跳入那泥泞水泽的中心地带！”
沈约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无依无靠、狼狈不堪的暖玉，立在一个水泽前的场景。
水泽阴冷，藏着无尽的恐惧。
跳进去，就不会再出来。
那是一条死路，可暖玉的父亲，自然不会安排那条死路。
“我有了犹豫。”暖玉道：“我在那水泽前犹豫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
石田秀子喃喃道：“你犹豫是对的。”
面对一条死路，除非预知到会有奇迹出现，不然谁能决然的跳下去呢？
“那时候的我周身的疲惫开始蔓延，补充的能量显然已经被我消耗的差不多了。”暖玉又道。
沈约思索道：“换个角度，或许能量只够你到沼泽的时刻，在准备的时候，准备者认为你不跳下去，也没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他谨慎的运用着字眼，暖玉却已揭穿道：“你可以说的更直接一些——我父亲认为我不跳下去，就不如去死好了。”
沈约摸摸下巴，没有回应。
“等我想通这点的时候，内心自然是绝望、愤怒、委屈还有不解。”
暖玉喃喃道：“于是我开始觉得跳入沼泽也是种解脱，与此同时，追兵已至。”苦涩的笑笑，暖玉道：“他们不来，我或许还能犹豫会儿，但我想到被他们抓回去接受审判、再扔到粉碎机的场面，终于咬牙用尽所有的力气跳向沼泽的中心。”
“追捕你的人呢？”沈约突然问了句。
暖玉道：“他们也跟我跳向了沼泽。当然了，他们和我不同，有反重力装置保护他们，可以在他们抓住我的时候，保护他们离开沼泽。”
带着嘲讽的笑，暖玉缓缓道：“但他们一定没有想到一点，那就是反重力装置会失效。”
沼泽下，亦有高科技支撑？
沈约立即想到这个念头。
“追我之人想不到这点，和我先后掉入沼泽之中。”
暖玉回想道：“现在想来，沼泽似有一种奇怪的吸引，我因为一心送死，放弃了挣扎，但我陷入沼泽的时候，追踪的人才掉了下来，他们在空中一定是想尽办法挣扎，却无能为力了。”
轻吐一口气，暖玉如同陷入沼泽之时，“我放弃了挣扎，陷入了沼泽，很快的昏迷了过去。”
“你昏迷是因为窒息吗？”石田秀子问的仔细。
暖玉认真回忆片刻，终于摇头道：“不是窒息，更像是人接近危险时，自我昏迷的保护。”
沈约和石田秀子互望一眼，内心都有个一致的念头——暖玉的父亲把一切算计的简直天衣无缝。
暖玉的昏迷，更像是针剂的力量。
但这又是让人困惑的地方。
如此精准的逃亡计划，暖玉的父亲为何让女儿去实施？为什么一定要在最紧急的时候使用？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
暖玉幽幽道：“我就看到了李雅薇……的雕像。”
沈约立即道：“那是什么所在？真的是李雅薇的……雕像？”
“和我在明界见到的李雅薇真的很像。”
暖玉肯定后随意摇头道：“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像置身于混沌中，混沌到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场景，我只能看清楚那个雕像，因此我才能清楚记得李雅薇的模样。”
说到这里，暖玉犹豫下，喃喃道：“真的是雕像吗？”
她说的极为可笑，沈约却没有任何笑意，他明白在那种处境下，能分辨梦醒的人都不常见，雕像一定有奇异之处，才让暖玉产生困惑。
暖玉随即解释道：“我说那是雕像，因为她一直没有任何举动，但我又感觉她在怜悯的看着我，是真实的感觉。”闭眼片刻，暖玉重申道：“这就和修行中，在庙中看到了神像，引发内在的观想影像一样。”
这已经是极为专业的言论。
沈约听得懂。
修行中有皈依之说，后世多理解为对佛、法、僧三者的信服，导致后来所谓的虔诚之人遇庙就入、遇佛像就拜。
但这种举动却多是五蕴下痴迷的反应。
你信一个泥雕的菩萨会给你保佑？那你不如拎着个猪头去找管事的人更有用一些。
礼拜佛像的真正意义是为了除自身的慢心之毒，礼拜佛像是为了内在信心的树立，利用类似法观想释迦所为，来修正自身所为。
你若不明白这点，只以为磕头就会得到神佛保佑，那就和磨砖想要成镜般荒谬。
释迦早就清楚告诉你——我只是你的导师，你要觉悟需要靠自己的努力。你要善护念，不要胡思乱想的分神，集中你的火力去感知，你才能发现一个不同的世界。
而暖玉的解释，更像是感知的结果。
暖玉已道：“而我的脑海中随即有了提醒——虔诚的祈求云梦女神，帮助你通过绝境之门、逃离这个世界！”
1298节 随意穿梭
李雅薇在九州是什么云梦女神？
沈约内心微有悸动。
石田秀子已道：“然后呢？”她也一直缩着眉头，似在思考着什么。
暖玉回想道：“我脑海中一直有提醒，虔诚的祈求云梦女神……虔诚的祈求云梦女神……当时的我已经虚弱不堪，可终究还是选择了祷告。”
轻叹一口气，暖玉缓缓道：“在九州，我不信什么祷告的，但在绝境的时候，我却只剩下祷告之心，因为除了祷告，我实在做不了别的事情。我一直维系着祷告之念，请云梦女神帮我离开这苦难的世界，直到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她形容的奇特，什么叫做半昏迷？
沈约微有扬眉，却没有发问，就听暖玉继续道：“然后我就看到有道闪亮门户开启，前方一片明亮！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绝境之门。”
石田秀子喃喃道：“根据科学实验，很多临终的人，都会看到类似的场景。”
她自然明白什么是半昏迷，那是肌体功能渐渐丧失，却还能维持意识的状态，从这点而言，半昏迷状态和临终或者禅修态有点儿类似。
沈约亦是理解半昏迷的境况，终于道：“根据大雪山教法，临终中阴时，观感会放大七倍。在修行中，临终那念很是紧要，决定你会前往哪里。”
略有沉吟，沈约缓缓道：“如果你的念头是贪婪，就会转入贪婪之境，但你若观想光明，光明就会放大七倍，甚至可以带你走入解脱之路。这也是常人念经、喜欢念‘阿弥陀佛’的起源，因为阿弥陀佛的本意是宝珠大放光明。”
微有沉吟，沈约补充了一句，“任何咒语的关键不是字，而是意，只有将你理解的意铭刻你的骨头里才会发挥作用。”
暖玉并不避讳道：“你认为我是临终时产生了妄念？”
“不是！”
沈约摇头道：“因为你终究离开了九州，所以我认为，你因为进入类似禅专注的状态，思想经过七倍的放大后，和某些高科技接收器产生了共鸣，是以所谓的绝境之门才会开启。”
“听你这么一说，就科学了很多。”
暖玉涩然道：“不过事实也是如此，门户开启，我挣扎的穿过了门户，到达了暗界！”随即沉吟道：“你的意思是——绝境之门是一种高科技的产物，只有通过类似我的体验，才能开启穿过，离开九州？”
沈约默然片刻，微微点头，喃喃道：“看起来是这样的。”
“可你受到了追杀。”石田秀子突然道，“追杀你的人，也通过了绝境之门？”
“看起来是这样。”
暖玉点头道：“我穿到暗界，发现那里和我的世界截然不同，内心的震撼不言而喻，可我随即就发现在沼泽追杀我的人，也出现在我的身边，这一次，他们轻而易举的抓住了我，迫问我如何回转的方法。”
“看起来那些人是误打误撞的穿过了绝境之门。”沈约琢磨道。
暖玉“嗯”了声，“我那时候自然不知道如何回转，我甚至不知道怎么离开九州，他们恼怒之下，就要除去我的时候，反力之鹰突然出现。”
沈约精神振作。
暖玉缓缓道：“反力之鹰请那些追杀者放过我，他们自然不肯，随即就要除去反力之鹰。他们习惯遵从命令，对任何阻碍都奉行清除的命令，但这一次，他们清除的是自己！”
看向沈约，暖玉缓缓道：“剩下的事情，你自然已经知道大概。反力之鹰救了我，是以他觉得暗界大有问题的时候，我选择了回报。反力之鹰教我自保的方法，然后他去了你的世界，找到了你。”
沈约回首往事，倒着实感慨万千。
那些曾经的迷惑，如今看起来倒是清清楚楚。
石田秀子突然道：“反力之鹰在世界间穿梭，似乎不需要月亮门？”
暖玉沉吟片刻，肯定道：“是的，不需要！”
“那他如何穿梭的？”沈约很是奇怪道。
暖玉默然半晌，“他是通过手印和念咒。”
沈约、石田秀子互望一眼，他们都是眼界极为开阔之人，是以不迷信，但也不会冒然否定什么。
他们如今研究的精神法本是综合古今科学的地方。
自古以来，就有巫术、咒语的存在，在他们的理解中，这并非虚妄，却绝对和强大的精神力有关！
可后人因为痴迷，多是愚蠢的认为，只要发现远古的咒语，念出来就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这其实是绝无可能的。
语言本来不过是人类发明的交流工具，这种交流工具的发音若能引发毁天灭地的奇景，那这世界不知道毁灭多少遍了。
是以哪怕大雪山修行密码中宇宙种子字，诸如“嗡、阿、吽”之类，也是一定要有理解意来支撑才能发挥开发潜能的力量。
可反力之鹰不用月亮门，却可以利用手印和念咒来穿梭在类平行世界中。
“手印和咒语是辅助！”
石田秀子推测道：“反力之鹰真正穿梭的奥秘，一定是意志。”
沈约亦是赞同，突然想到暖玉在接他回转，以及之前和藤原野望交锋的时候，也是利用了咒语和手诀。
反力之鹰将这本事传给了暖玉？
可暖玉明显不能通过反力之鹰的方法穿梭类平行世界，不然她也不用寻找月亮门了。
“而且反力之鹰一定要有锚点。”石田秀子又道。
沈约双眉微扬，“你的意思是……反力之鹰在他经过的世界，都有锚点？”
石田秀子喃喃道：“是的，意念锚点一定有的，不然怎么能精准定位呢？”
暖玉眸光发亮，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约却想到了另外关键的事情——反力之鹰之所以能在类平行世界穿梭，是因为有意念锚点。若诸多类平行世界是被月亮门创造出来的，这说明反力之鹰和类平行世界创造之初那刻可能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这就和天柱山的迷宫般，创造迷宫的人，因为清楚知道创建过程，遂可在其中绝不迷路。
反力之鹰不迷路，因为他对类平行世界很熟悉！
想到这点儿，沈约内心震撼。
1299节 世界的关联
反力之鹰的存在一直和迷一样。
沈约哪怕回忆起和反力之鹰曾经的交谈，也通过很多人了解了反力之鹰，但对于反力之鹰的目的，仍旧一无所知。
反力之鹰和暖玉似乎没有关系，也和暗界没什么关联，他似乎认为每个世界出现的问题，应该由这个世界的人解决，但在关键时候，他还是出了手。
若没有反力之鹰，暖玉说不定已经死了，暗界也会消亡。
反力之鹰为什么会插手？
如果类平行世界的创建和反力之鹰有关，那一切似乎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反力之鹰终究不想看着他参与建设的世界毁于一旦？这就和维拉科查般，因为不舍、或者怜悯那些挣扎的世人，这才教会那些百姓如何生存，提及终究会回转的？
“在离开九州后，我的脑海中同时凭空多了很多有关精神操作的理念。”
暖玉在沈约琢磨时，继续说道：“当时的我很是错愕，可在经历了暗界藤原纪香等人的事件后，我开始明白那是父亲为我灌输的记忆。”
“他为什么这么做？”石田秀子喃喃道。
暖玉沉吟片刻，“或许父亲给我灌输的，都是让九州得到解脱的关键？”
石田秀子“嗯”了声，不置可否。
暖玉接着道：“同时我发现暗界的精神控制，和九州有着相通之处。可反力之鹰随后不知所踪，我记得他要我不要搅乱这个世界，给予他充分自由的约定，因此更多的时候，我只是选择协作。”
看着沈约，暖玉缓缓道：“伊始我亦不清楚你的身份，可在我的直觉中，你却和反力之鹰大有关联。后来我渐渐明白了你就是反力之鹰选择来解决暗界问题的人。剩下的事情，我就送你去暗界，同时汇聚暗界的资料，输送给你，在你进行大数据分析的时候，我和石田秀子亦是不停的补充数据，分析暗界的问题。”
沈约喃喃道：“原来如此。”
一切的一切，源于石田秀子和暖玉高端的进程分析，也因为反力之鹰的精心准备。
“至于我为什么对李雅薇另眼相看，也是因为我始终觉得李雅薇和云梦女神不只是相像那么简单，而像是有种奇怪的关联。”
暖玉垂下头，低声道：“要破解九州之秘，对抗九州之王，我认为需要从李雅薇身上下手，这是我的私心。后来的事情……”
她没说下去，可后来的事情，本来就是谁都无法预测的。
房中静了下来。
半晌，石田秀子道：“我想……暖玉说的不错，明界暗界还有九州三个世界，一定有种奇怪的关联！”
一言落，暖玉霍然抬头，眸中仍有晶莹闪烁，却追问道：“什么关联？”
石田秀子沉吟的时候，沈约喃喃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什么关联？”这次是石田秀子在发问。
她和暖玉都是若有期望的看着沈约。
她们知道以沈约的大脑，汇聚了这些资料后，一定会总结出很多线索。
沈约缓缓道：“迄今为止，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思考，第一，为什么……沈笑天……”他想称呼一句父亲，但终究还是直呼其名道：“他选择前往明界？这是唯一的选择，还是必然的选择？”
他问的很有深意，暖玉却是立即道：“如果是唯一的选择，说明九州可以到达暗界，但暗界却只能到达明界？暗界无法到达除明界外的世界。如果是必然的选择……”
眸光闪亮，暖玉缓缓道：“沈笑天一定知道些什么，他离开的时候就知道终有一天……你沈约可以从明界回转？不然他的离开没有意义。”
她说到这里，略微迟疑，似想再说些什么，却终于止住。
石田秀子手一挥，空中只剩下了三个苹果——一个闪亮，一个黑暗的，另外一个却是处于半灰半白的形态。
石田秀子显然是在用苹果来比拟明界、暗界和九州。
九州上有一个箭头关联了暗界，暗界和明界之间，却有双向箭头在链接。
沈约看着空中的示意图，沉吟道：“世界之间能沟通的因素是月亮门和绝境之门。”
空中示意图随即有三道门户出现。
两道月亮门，一道闪亮的门户，上方标注是绝境之门。
沈约缓缓又道：“三个世界都有个李雅薇。明界的李雅薇是个叛逆少女，暗界的李雅薇已经是个洲际官，而在九州，如果暖玉看到的雕像真的是李雅薇的话，那么说明李雅薇成为了什么云梦女神……”
沈约描述三个世界关联的时候，石田秀子很是配合的用直观影像来表达。
空中李雅薇的影像随即出现三个，分别站在三个苹果之上，容貌完全相同，但举止气质却有天壤之别。
“从科技的角度来讲，九州最为高明，暗界其次，明界算是最菜的。”沈约说到这里，心中微动。
他似乎捕捉到什么关键所在。
石田秀子再度挥手，空中有一条环形线贯穿了三个苹果，形成了一个稍有倾斜的立体平面。
沈约喃喃道：“难道说……”他有了个奇特猜想，可一时间觉得太过离奇，竟然说不出口。
石田秀子追问道：“难道什么？”
沈约轻吁一口气，“我稍晚些再说我的结论，如今我想就九州的问题，和你们探讨一下。”
见暖玉、石田秀子都没反对，沈约盯着暖玉道：“我是就事论事，若有冒犯到你的地方，还请不要见怪。”
暖玉涩然道：“你若没有问题，也就不是沈约了。你说吧，我可以承受一切推论！”
沈约缓缓道：“我觉得九州这个世界很奇怪。”
“哪里奇怪？”石田秀子眯起了眼睛。
沈约微笑道：“根据很多科幻设想，未来的机器人会统领人类，人类会在机器人的统治下，完成重体力劳动，领着难得的食物，在机器人的统治下、过着痛苦不堪的生活。”
暖玉、石田秀子都在点头，事实上，沈约说的没错，人类因为太过局限自我，近年来又受到老米的强盗思维影响，总觉得人和地球的任何东西都是处于对立层面。
要不统治、要不被统治。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第三条选择的道路。
这也是机器人会统治世界的思想来源所在！
1300节 惊世骇俗的想法
从老子《道德经》揭露了二元的本性后，人类反对二元就益发的固执。
机器人被发明后，世人很容易产生一种焦虑，如果机器人什么都能干了，那要人类做什么呢？
机器人终究会统治人类的思想随即充斥了人类的头脑。
人类对无用的东西，通常是废弃淘汰的，是以某些人类认定机器人一定会选择除去人类的，是以又创建了所谓机器人必须遵守的什么三**则。
可若是以此类推的话，真有造物主创造了人类，是不是造物主也要制定一条规则——人类绝对不能伤害造物主呢？
在沈约看来，这完全是人性自身的丑陋导致的思想，这也是阻碍人类前进的根本原因。
人类不能容忍比自己更强的存在，哪怕那个宣称自己看得远、是因为站在巨人肩头的科学巨匠，打压起后辈来、也是绝不手软。
站的更高的人，通常不希望别人站的更高，这才是人类最悲哀的地方。
沈约想着这些问题时，有点怜悯道：“根据科学幻想的逻辑，九州是正常的。但我始终觉得这个逻辑是有问题的，如果机器人统治了人类，说实话，人类不应该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因为那完全可以用机械化来替代。”
石田秀子和暖玉都在点头，显然认可沈约的结论。
“换句话说，机械智能时代，人类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沈约反问道：“既然机器人可以做到统治了人类，又有什么事情是人类可以做到、机器人做不到的呢？”
这是个极为残酷的事实。
人类总是幻想自己有用，幻想被机器人统治的悲哀，却忘记了如沈约般设想。
哪怕重体力劳动，亦不需要人类来完成了。
将人类从重体力劳作中解脱出来，这本来也是人类发展机器人的最初目的，既然这样，九州的人类仍旧被迫完成重体力活动，绝对是个可疑的地方。
暖玉脸色有些苍白，她很少回忆那段不堪的往事，这次回忆的时候，通过石田秀子和沈约的表情，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叙说大有问题。
若是旁人，知晓这些问题，恐怕要叱责暖玉在撒谎。
这亦是沈约真正优秀的地方，他相信暖玉没有撒谎，他也相信暖玉叙说的是她认为的真相，但他需要面对真相的疑点。
“这是我的第一个疑点，九州的架构让人存疑，真正统治九州的不是机器人，仍像是人类。”沈约得出了自己的第一个结论。
暖玉瞳孔微缩，“你是说，九州真正的架构是——九州之王掌控一批机器人，在统治所有的人类？”
这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因为世上从未有过这种情形发生。
哪怕最离奇的科学幻想，也只会在统治人类的最末端，加个人类无法认知的生灵。
石田秀子补充道：“九州之王看起来像是机器人，但他是个人，而且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沈约缓缓点头，“这很有可能，九州之王用的统治更像是老子说的圣人之治，竭力的让所有的人类无知无欲。重体力劳动的一个好处是——可让人在精疲力尽下，无暇去想旁的事情。”
暖玉眸光一闪，“你是说——九州所有人完成重体力劳作的唯一目的就是消耗他们，让他们无暇去想其他事情。”
沈约沉吟道：“不然我想不出九州有着一批高性能的机器人，有着极高的科技，还让世人极度劳累的用意。”
暖玉沉默下来。
石田秀子喃喃道：“很精彩的一个假设，由此可以推出很多结论。”
暖玉颤声道：“什么结论？”
她亦想到了什么，但实在不敢深想，因为她从未想过，世上会有这般惊悚的事情，这般离奇的想法。
沈约沉着道：“一个最可能的结论就是……九州之王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类，他实现着一个极为疯狂的计划。”
他想到九州之王可能的计划，也是为之心悸，但他仍旧道：“自古以来，从未有一个人能完全统治了这个世界，为什么？”
石田秀子立即道：“因为这不是一个人能干成的活！”
沈约点头道：“不错，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自从人类社会化开始，人类就想着抱团取暖来应对这个世界的难以揣测，哪怕是什么战争狂人亦只能动用一帮死忠的手下来操纵军团，获取自己想要的思想一统。”
他少有的情绪激动，“但战争狂人没有成功，为什么？原因很简单，有太多不同的思想在对抗他要将所有人类变成一个思想的举动。抵抗力量无穷，但战争狂人的力量却是有限的。”
石田秀子微微点头，补充道：“暗界的李巨人，是最接近统一人类思想的人。”
她不经意的这么说，却像提醒着什么？
暖玉闻言，脸色已变。
沈约就感觉脑海中有如一道闪电划过，随即闪过九州之王坐在大殿中、孤零零的影像。
听到石田秀子提及李巨人，他智能大脑的关联线索为什么要闪过九州之王的影像？
难道说？
这个推论让他如此震惊，亦让他暂时只能将这个念头暂时藏起。
“是的，李巨人是最接近思想统一的人。”
沈约轻声道：“他若真的利用月亮门灭掉暗界，重新创造一个世界，那他几乎就是创世主了，他可以将太空船中所有的人，换成统一的思想，然后宣称自己创造了人类，然后将所有衍生的人类，输入他想要的思想。”
李巨人的做法和想法也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可惜，他失败了。”石田秀子这般说的时候，眼中有光芒在闪烁。
沈约长吸一口气，“但九州之王却像要成功了，他虽然无法让所有人统一思想，却暗中统治了世界，宣称九州是一个机器人统治人类的世界。”
暖玉脸色苍白，“他为什么？”
九州之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话哽在嗓间，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沈约目光闪亮道，“因为……九州之王要凭借一己之力，统治整个九州，包括九州人类的思想！”
微有吁气，沈约补充道：“他是真正的只用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