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节 三脑
一个人，凭借一人的力量，不但统治了人类，还竭力的让整个人类有了统一的思想？
沈约的结论听起来惊世骇俗，但他坚信自己的推断很靠谱。
因为有事实在支撑着他的推断。
房中静寂。
半晌，暖玉还是骇然无语的时候，石田秀子已经叹道：“不能不说，你这个设想很惊人，但我竟然信了，难得的是……还有人这么做了。”
她居然认同沈约不可思议的假设。
沈约沉着道：“不错，有很多迹象验证了我的想法。九州之王知道一个人哪怕可以统治整个世界，但他绝对无法统一全人类的思想，因此他设计了一个惊天骗局——制造了一个机器人统领世界的假象，连暖玉都在相信的假象。”
暖玉握紧的拳头，却不否认，“不错，我一直认为……是机器人控制了九州。”
很多事情说穿了简单不过，但人在局中，却是无法想到。
沈约随即道：“人类自身的奴性导致其对强权的崇拜，人类虽然善变，但机器人的冷酷无情和铁血遵从成为人类的一个模版，让人类知道触碰规则的惨烈下场后，人类开始无条件的遵守机器人世界的规则。”
石田秀子点点头，“社会规则的易攻克性，只是因为特权的存在，若真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规则来遵守，我想世上所有的人，都会规规矩矩的。”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个激动人心的口号不知喊了多少年，但从未有一天被实现过！
因此哪怕戏剧《打龙袍》中的包拯，也只敢去打龙袍，不敢让天子身上挨上一板子。
包青天都不能保证安好就是晴天，谁又能觉得安不好会是阳光灿烂呢？
“是的。”
沈约振奋道：“九州之王对人性的这些问题显然极为清楚……”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想到——李巨人对这些人性不也是清清楚楚？
这般想时，他内心是震颤的。
他有一个结论极为震撼，让他难以相信，偏偏有太多线索向他的结论靠拢。
比如说——很像李雅薇的云梦女神？
还有……那让暖玉获得很多记忆的针剂，启明是否也可以完成这种功能？
微微吁了口气，沈约继续道：“因此九州之王摒弃了人类的统治，用机器人代替了国家机器，这样的话，再不用担心什么人类潜规则制造的偏差！于是乎，所有的世人都以为置身于机器人的统治下，循规蹈矩，他又让所有的世人从事重体力劳动，让世人无欲无知……”
“那他这么做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暖玉突然道：“无欲无知的人类有什么用？九州之王这般大费周章的统治着一些无知的人类，又有什么趣味？”
沈约怔住。
他方才迟疑，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个矛盾。
有个笑话讲的好——曾经有个医生警告病人，你若是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妞、规规矩矩的早睡早起，你可以活到八十岁的。病人却反问道，我若是没有了这些乐趣，我为什么要活到八十岁呢？
很可笑，也很犀利的一个笑话。
因为在大多世人眼中，抽烟喝酒、泡妞烫头就是人生的意义，没有这些意义，何必有人生呢？
而真正看破**的修行者，专研本体和宇宙玄奥的时候，又不认可去统治世人的作为，他也不可能认可。
修行很重要的一点是平等观，统治就是不平等，你不能身心合一，修行无疑南辕北辙。
因此《金刚经》开篇讲的不是释迦高高在上的坐着等弟子来服侍的样子，而是亲身乞讨回来自己洗脚后、给自己打个坐铺，然后给弟子说法，展现出平等之观。
九州之王不是修行者，他是统治者，但他为什么要统治一批近白痴的人物？
暖玉再次质问，“无论如何，九州之王物质应该极为丰富，既然不需要任何世人为他服务，为什么又要留下那些世人？”
这亦是一个矛盾！
对统治者来说，没用的何必留下？
石田秀子突然道：“因为有一点是机器人做不到的。”
“是什么？”暖玉立即问道。
“思想！”
石田秀子缓缓道：“机器人的确可以按照程序做很多事情，但它不会拥有思想。”
“不会？”暖玉怀疑道。
石田秀子反倒肯定道：“是的，绝不会。根据科学研究，人体的三脑必须由呼吸来支撑和发展。”
“什么三脑？”沈约有些诧异道，他知道人有大脑，大脑又分左右，却没听过有人有三脑的。
石田秀子并不隐瞒，“是的，最新的科学研究是——人类不止有一个大脑，还有胸脑和腹脑，胸脑腹脑的神经反应和大脑很有相通之处。”
沈约倒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石田秀子又道：“而根据指向性研究得出的结论，人体中大脑负责逻辑，胸脑负责情感，而腹脑负责勇气和力量。是以你看到那些大腹便便的人通常都很懦弱，因为他们有关勇气的气脉都被锁死了。而越来越多的人情感变得淡薄，难以产生同情，因为他们的胸脑亦是堵塞的。”
沈约微有好笑之感，暗想俗语中的胸大无脑，难道得到了科学的验证？
不过这个胸大没有的脑不是大脑，而是说胸脑，因为胸脑堵塞缺乏情感，是以情感智商会下降？
不是脑袋大大脑容量就多，自然也不是胸大、胸脑就发达。
石田秀子说的极为奇特，沈约却感觉石田秀子绝非无稽之谈。
因为在修行理论中，要想解脱，一定要解开七轮的束缚。
在修行理论中，人体的气脉多是被五蕴积累的毒素封闭的，如今再加上数不胜数的食品添加剂、无所不在的油腻，还有各种奇怪的填充物，更是堵住了人体脉轮的通畅。
修行变得益发的困难，除了因为二元论的分裂造就越来越多的思想散逸，人体被世俗的五毒演变堵住了脉轮，也是极为关键的原因。
多年前，你或许还能感觉到自然的勃勃生机，可你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自然在衰退，你自身的机能亦是在退缩。
通常情况下，你已经缺乏了情感和勇气，你只是被本能**在驱动着。
1302节 空灵
缺乏了情感，你会变得麻木，缺乏了勇气，你会变得不思进取。
人类自己用不断扩张的**造就了这个僵局。
或者可以说，人类用自己的油腻卑微堵死了那本应满是豪情、向往高尚的自己。
沈约想到这里，暗想我这种思想要是发布出去，能不能获得个诺贝尔炸药奖？可他随即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这些思想真正的创造者是石田秀子。
石田秀子已道：“而根据科学观测，大脑、胸脑和腹脑的开发，是需要呼吸刺激配合，以往的得道者，都是三脑得到了极大开发的结果，这也是人类最为特别的地方。”
这是个惊人的理论。
沈约却是很懂的样子，“但机器人却没有三脑，它们也始终无法用呼吸激发自己的潜能？”
呼吸能激发的是活性细胞，无论机械再是高明，它自身的构造却是没有活性的！如果机械体是用活性细胞来构造的，那它又归于生灵的一类。
石田秀子微微点头，“是的，是以这世上哪怕真有什么人工智能，它们的逻辑性或许无懈可击，但它们永远没有人类的这种潜能，自然，它们也终究无法取代人类。”
她说的高端且深奥，暖玉却抓住了最直接的那种，“你们的意思是——九州之王还留下了人类，因为他需要人类的三脑？”
石田秀子淡淡道：“我觉得很有可能。”
见石田秀子望过来，沈约亦是点头。
房中再次沉寂下来。
“九州之王利用人类的三脑在做什么？”暖玉再次发问道。
这是个顺理成章的发问，却不应该有人能答出来。
谁都没见过九州之王，又怎会知道九州之王的目的呢？
偏偏沈约回道：“我感觉他的目的，应该和利用唐清凤做实验有关系。”
这亦是一个巧妙的关联。
虽然天马行空，暖玉却不能不说道：“看起来有些道理。”
沈约随即道：“我在修行的时候，因为无法进入禅定，是以师父告诉我，要尽力的将如释重负那刻的感觉铭记同时加以延长，当你熟悉那种感觉的时候，你就会比较容易的进入禅定的状态。”
暖玉扬了下秀眉。
沈约再次得出结论道：“我觉得——九州之王让所有世人进行重体力劳动的目的是让他们进入那种疲惫到极致的状况，然后……研究那种感觉。”
暖玉讶然无语。
“因为那种感觉是人类最纯粹的感觉。”沈约补充道：“不是空灵，却接近空灵。”
石田秀子目光微亮，“他在搜集同时研究这种感觉？”
“月亮门？”在场三人同时说道。
房中再静。
沈约见暖玉情绪微有激动，示意暖玉先说，暖玉立即道：“难道说，真正能够完全使用月亮门，是需要那种空灵的感觉？九州之王需要大量收集空灵的感觉，然后加以实质化，控制月亮门，完成他的某个目的？”
微有沉默，暖玉随即道：“完成他和异世界沟通，进行溯源化的操作？”
沈约喃喃道：“这很疯狂，听起来难以实现。”
谁能收集人类的空灵态？
暖玉缓缓道：“可九州之王显然可以完成此事，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他的行为。”
霍然望向石田秀子，暖玉一字字道：“你早就想到了这点，开始就用复制出的苹果说明了九州之王的溯源，希望沈约参与到溯源中，你希望沈约能想到这点？”
她虽然知道石田秀子的高明，却从未想到过这个年迈的老人远见如斯。
石田秀子淡然道：“我提及溯源的时候，只是个推测。若非你叙说九州的事情，我们也想不到九州之王的方法。”
凝望着暖玉，石田秀子缓缓道：“因此在我看来，坦诚很重要。有坦诚，你才会去面对，有面对，你才能去解决。”
暖玉轻微的吸气，琢磨着石田秀子言语中的深意。
沈约目光闪亮道：“我们明白了很多，但终究要见到九州之王，才能验证我们的猜想！”
他还是要再度穿越！
石田秀子点点头，又摇头道：“但你现在还不急于穿越。”
沈约笑道：“你觉得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吗？”
他内心嘀咕——你石田秀子实在太坦诚了，说把我扔到八百年前找寻月亮角，结果你连暖玉一块骗。
可石田秀子若非这般，他沈约又无法触碰到九州之王的真相。
石田秀子如同沈约肚子里面的蛔虫般，“你肯定对我的隐瞒有所不满。”
沈约想说不敢，暖玉已道：“是的，我很不满。石田秀子，你既然决定坦诚，当初送沈约前往八百年前，就应该说明这些事情。”
石田秀子轻吁道：“我若径直说明用意，你当然不会同意的？”
暖玉没有回应。
她的确不会同意，因为她不想让沈约面对九州之王，那是个极为可怕的对手。
“但现在……我们却已经克服了你的心结。”
石田秀子道：“你知道不能躲避了，就只能应战，这是我的第一个目的。”稍有迟疑，石田秀子缓缓道：“我没有将真相彻底的说出，就和沈约所言般，一切只是猜想，我不想我的猜想干扰你们。”
沈约笑笑，“如今我们的猜想看起来大同小异，你就可以说明你如何得到这些猜想的了？”
暖玉心中微凛，她亦觉得石田秀子知道的太多了。
哪怕石田秀子因为完颜烈的缘故、早早见识了时空穿梭的事情，但石田秀子在某些方面的认知，明显超越世人太多。
不但超越了太多世人，哪怕是她暖玉和拥有超级大脑的沈约，很多时候，都要竭力才能跟得上石田秀子的思路。
石田秀子微笑道：“是啊，我知道你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但你一直觉得让我主动说出来更好一些。”
沈约正是这个想法。
对待有思想缺陷的人，他需要来引领，但对石田秀子这种人来说，他需要石田秀子认可的时机——石田秀子只有在时机成熟后，才会加以引导。
“不久前，我曾经和你们说过我到过八百年前。”
石田秀子直入正题，“我也去过渡劫迷宫。”
1303节 将死之人？
有些风景是网红打卡点，看似靓丽，却是取悦了别人，劳累了自己。
石田秀子不是取悦别人的人，她去渡劫迷宫，是不是内心深处，知道那地方大有问题？
沈约揣度时，石田秀子已道：“第一次看到那道怪门的时候，我就感觉太多问题是源于此门，而这道门，又能解决我的太多问题。”
沈约不由得说道：“那道门很硬，不能移动，不能留痕。”
“是啊。”
石田秀子赞同道：“但那道不能移动的门，却完全消失了，不但在暗界不见了踪影，明界也不复存在。”
沈约亦一直思考着这个难题。
怪门究竟去了哪里？
怎么消失的？
“你是否愿意将穿越的经历先向我们展现一下呢？”石田秀子突然道。
沈约反问道：“展现？”
怎么展现？
“只要你同意我们搜寻，你将经历回忆下就好。”石田秀子倒是平静道。
暖玉亦没有任何惊奇之意。
沈约知道这多半牵扯到记忆搜索，石田秀子征询他的同意，是出于对他的尊重，他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于是点点头。
暖玉闭上眼睛，沈约不见有任何仪器出现，可见暖玉已经是准备的模样，也闭上了眼睛，将往事迅疾的回忆了一遍。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沈约估计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但空中已经出现了影像，正是沈约出现在马祖洞的开头！
视频是第一视角，让所有人如同身临其境。
沈约轻叹道：“这种交流方便了太多。人类若是有那么一天，真的可以去除语言、进行思想直接交流，或许会改变很多。”
他回忆的功夫，暖玉已经将他的记忆搜寻后保存为实体影像，这种科技，绝对不比暗界要逊色。
石田秀子笑了，“但对某些人来说，这种操作，绝对是惊世骇俗的存在，也是不能允许的存在。”
暖玉盯着影像，调节播放速度，快进到林逸飞救出完颜飞花那一段。
石田秀子叫了个暂停，随即道：“蒙面人就是林逸飞，他是个可信任的人。”她自然也擅长形体分析。
暖玉突然道：“你应该和林逸飞没有太多的交流？”
她和石田秀子不同，她并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石田秀子笑笑，“虽说女人都是情感动物，感性压过了理性，是以会造成很多错误的判断，但如果女人能够去除生理影响，真正用情感综合人性来判断，那会比太多逻辑要准确许多。这就是通常所说的直觉。”
暖玉客观道：“十万个女人中，不会有一个女人有你说的那种直觉！太多女人，不过是将荷尔蒙催动产生的认知代替直觉罢了。从这点来说，男女没什么两样。”
沈约保持沉默。
男人更懂男人，懂女人的自然是女人，听着两位女性对女人做着坦诚的分析，他觉得听着就好。
石田秀子笑笑，“暖玉……”她想说什么，终于止住，望向沈约道：“你觉得林逸飞如何？”
“很有理智，但也极为感性。”沈约缓缓道。
这是极为矛盾的评价。
石田秀子闻言却笑了起来，“很好，形容的很好。”
视频继续播放下去，到了猫又雕像前停止，暖玉看向了石田秀子，是石田秀子按的暂停。
石田秀子凝望猫又半晌，终于继续播放视频。
——你认识？
沈约几乎想问上一句，他感觉石田秀子绝不会是轻易浪费注意力的人。
猫又类似很早的镇宅兽，估计是上古的产物，石田秀子为什么对它很是留意？
视频到了太空船内的情形，暖玉微有讶异，显然对出现在八百年前的一艘太空船很惊诧，石田秀子反倒很平静，自然是见过一遍的缘故。
听到林逸飞和沈约的交流，暖玉终于明白石田秀子为什么说林逸飞值得信任了，因为无论从感性和理性来分析，林逸飞都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值得信任，因为他的言行一致。
值得信任，因为他那平静表情下，满是怅然的情感。
值得信任，因为他在生死一刻，为沈约挡住了致命一击。
林逸飞和沈约也是初次相见，可就是为了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林逸飞几乎将命都赔了进去。
“很久没有见到这种男人了。”暖玉终于道，她明白沈约为什么要如此评价林逸飞了——林逸飞明知事不可为，仍能坚持面对，这是他真正的理性；可又因为他的感性、他内心却是着实痛苦的，因为他从未忘记曾经的兄弟义、恋人情。
画面定格在怪门喷出魔焰，将沈约要拉入的那一刻，魔焰中，有着九州之王一双阴沉的眼睛。
但无人能看清楚那双眼睛后面的面容是什么。
九州之王看起来像个人，可若说他是冷血的机器人，似乎也不会有人否认。
石田秀子凝望那眼眸良久，突然道：“这像一双人眼，因为眼睛的构造和人类的眼睛相同，不过、这又不像一双人眼。”
她说的矛盾，暖玉却已道：“是的，这双眼睛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甚至其中的光芒都不夹杂半分感情。哪怕心如止水之人，也不会有这种眼睛。”
沈约这一刻才有机会真正的分析那双眼睛。
当初的他，刹那间经历了太多变化，是以只将九州之王的影像在脑海留存，如今才详细的组成展现。
听起来很奇特，事实上，人类的记忆就是如此——当初记个大概，经过神经的经验重组，才会形成清晰的记忆。
记忆看似客观，实则是很主观的存在。
“这像是一个死人的眼睛，因为瞳孔有放大失光的迹象。”沈约不寒而栗道。
那本是很普通的一副影像，经过他的定论，带着森森的鬼气。
石田秀子喃喃道：“但他不会是死人，他像要死，却还没死的样子。”她亦看出了问题。
暖玉冷冷道：“你们不会说，九州之王在沈约回转那一刻后，已经死了吧？”
“当然不会。”
沈约思路清晰道：“因为他还要控制唐清凤完成实验，对我们来说，实验已经结束，可按照相对点算来，在我回转的时候，他还要活下去。”
“那九州之王为什么看起来要死了？”暖玉缓缓道，她问话的时候，内心凛然。
沈约默然片刻，“这反倒证明我们的猜测没有问题。九州之王一直在搜集世人空灵之力，而他对修行也有深刻的理解，每次实验，他很可能是将自己弄到频死的边缘，借以放大自己的感知！”
1304节 萧楚？
沈约叙说九州之王所为的时候表情很平静，暖玉却有骇然之意。
暖玉不是个轻易被震惊的人，可哪怕是她，也从未想到过——有人会用一人的意志，试图统一全人类的意志，有人的每次实验，都拿自己的性命在做赌注。
九州之王看起来是个极为冷静的……人，但他亦是极为疯狂的人。
他疯狂的做着所有人都没做过的事情，却默然冷静。
石田秀子微微吸气，“沈约，你的意思是——九州之王每次实验的时候，都是让自己处于频死状态，借以放大七倍感知，从而控制月亮门，完成异界的溯源操作？”
沈约轻吁一口气，“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很符合我们眼下的认知逻辑，不是吗？”
盯着石田秀子，沈约缓缓道：“你还有别的解释吗？”
石田秀子缓缓摇摇头，“我虽然没有其余的解释，但我可以给你补充一条线索。记得我很留意暖玉手臂上的疤痕吗？”
沈约清晰道：“你好像不是第一次看到那种疤痕。”
石田秀子点头道：“你不觉得我虽然经历过穿越，可某些科技知识过于丰富吗？”
沈约脑海中灵光微闪，“是因为你从太空船中得到了高深的科技！”
暖玉微有失声道：“正是如此。”
很多事情就是如此，沈约不说，就是没有人能够想到，但他说出结局，别人就会觉得正应如此。
石田秀子是个奇女子！
她在多年前就送完颜烈回转到八百年前，手下拥有一批奇人异士——那些人中、哪怕砍了自己脑袋让石田秀子做实验的人都有。
因为蝴蝶事件，石田秀子穿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隐姓埋名，却将自己的技术发挥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但很多科技并不是天生的，要积累收效需要大量的时间，石田秀子却没有这个问题，因为她是站在巨人的肩头！
巨人就是八百年前的那艘太空船。
石田秀子因为太空船的科技，这才变得近乎无所不能。
石田秀子笑笑，“沈约，你又猜对了。我也进入了迷宫，但我进入的时间点，好像比你要早一些。”
沈约静待石田秀子的发现。
石田秀子惆怅道：“我送师父回转后，很快发现，他会遵守自己的承诺，是以将大多精力放在太空船上，因为太空船的科技对我来说，是个如同奇迹般的存在，在知道世人可以进行时空穿梭后，我对很多事情都失去兴趣。”
沈约插了一句，“包括对权利？”
石田秀子微微点头，“是的，当你已经可以在星辰大海中翱翔的时候，你又怎么会眷恋一条布满泥鳅的河沟呢？可惜……林萍看不破这点。”
沈约暗想——林萍若是看破，就不会有诸多防备了。
“伊始，我和你一样，也只是在太空船的外围转悠，也见过了维拉科查的雕像，看到了太空船对天柱山的改造、以及对地球的网格分析。”
石田秀子回忆道：“得益于我当时浅薄的见识，我亦对太空船来到天柱山的目的多有推测，我和你不同的是——你通过了那道怪门看到了九州之王，我却没有，但是……我看到了……萧楚……”
她说话的时候微有恍惚。
沈约微有震惊，“萧别离的师父？”
“好像是这样。”
石田秀子缓缓道：“我终日在太空船的那条甬道外徘徊，有一天突然甬道多了点点血迹。”
萧楚的血迹？
萧楚一直没有离开太空船？
石田秀子为何不能肯定的模样？
沈约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听石田秀子继续道：“我顺着血迹找过去，发现本来是甬道侧突然多了个入口，入口旁还有个带血的掌纹。”
暖玉一旁道：“掌纹识别才能开启的太空船入口？”
很多事情听起来诡异难解，但暖玉明白石田秀子的叙述逻辑。
石田秀子微微点头，“当初我是不解，后来想想，门旁自然有掌纹识别系统。”
沈约微有扬眉，他在太空船内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其实早就想到要进入太空船的内部，需要一些生物识别。
“你有没有录下那掌纹？”沈约问了句。
石田秀子摇摇头。
沈约略显失望。
石田秀子缓缓道：“但你不用失望，我还是有进入太空船的方法。”
沈约精神振作，他也着实想看看太空船内的科技。
“但你先听我说完线索。”
石田秀子沉吟道：“太空船关键入口有识别系统，只有这样、太空船内的人才能进入太空船，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说的好似很正常，沈约却听出不寻常的地方，“如果墙上那血迹那是萧楚的掌纹？这说明萧楚本来就是太空船内的人？”
林逸飞恐怕做梦都没想到他的师父这般身份。
石田秀子没有径直回答，继续道：“我进入那个入口，就看到里面光线闪动，周围显示着如同仙境般的场面，当时的我有些迷糊，如今不用我解释，你们也应该想得到那些均是全息投影。”
“全息投影展现了什么？”沈约很有兴趣道。
石田秀子沉默下来。
沈约、暖玉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的诧异，他们看得出石田秀子不是想隐瞒，而是犹豫是否说出。
半晌，石田秀子终道：“有一部分全息影像展现的就是我方才给你们看的那些苹果。从一到三，然后从三复制，出现、消亡的景象。”
暖玉醒悟道：“你是在那时候，就开始在思考那些苹果的意义，到如今，终于想到本源的问题。”
“是的。”
石田秀子并不隐瞒道，“事实上，有关溯源的概念，我是经过了数十年的思考才得到的结论。那些全息投影很让人迷离，但当时，最让我震惊的却是房间中躺在血泊中的一个人。他长的挺硬朗，**着上身，胸膛的血迹都在凝结，手上有一个针剂，看起来似乎想要治疗自己，却在注入针剂的前一刻昏了过去。”
“为什么这么判断？”暖玉问了句。
1306节 异形？
平板的样子很奇怪。
不过沈约倒听过有关这个平板的描述——当初林萍因妒生恨，也是因为见过石田秀子的这块平板。
原来石田秀子是从那太空船那人手上取到的这块平板。
石田秀子继续道：“那人很是吃力的又说——找到萧别离、毁去……”
轻叹一声，石田秀子道：“他就说到这里，突然怪叫一声，然后我就见到他的周身都开始有青筋在涌动，青筋似乎都要从皮肤底下钻出来。”
沈约听到石田秀子的描述，蓦地想到科幻中的异形。
那是一种极为恐怖的场面。
“那人周身青筋显露，如同要变身个怪物般，却将平板向我抛来，然后纵身向后撞去。”
石田秀子回忆起当初的情形，显然记忆犹新，“我就见到他撞在那些虚拟全息投影上，却有火花四溅，他在后退的时候，不停的嘶吼挣扎，那情形……就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内钻出来，他又在竭力的阻止。”
“他身体里有个异形？”暖玉忍不住道。
石田秀子默然片刻，微微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引发的火光突然爆了开来，一下子将他吞了进去，下一刻的功夫，他已经消失不见，身上却掉下了一块玉佩，而周围的全息投影亦是黯淡下来。若非地上的鲜血，我脚下的平板，我几乎以为一切不过是场梦。”
沈约明白过来，“你本不知道他是谁，但在不久前听了萧别离有关萧楚的叙说，又因为那怪人提及萧别离，你这才觉得他就是萧楚？”
石田秀子喃喃道：“是的，有因就有果。多年来，我一直不知道那怪人的底细，直到听到林逸飞叙说往事，这才意识到——若不是萧楚，谁会念念不忘萧别离呢？”
说罢一声幽叹，石田秀子带着无尽的怅然之意。
沈约、暖玉面面相觑，亦不能肯定石田秀子的结论，却不能不说，石田秀子的推测很有道理。
可当年萧楚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骇异的事件，这才让萧楚这般模样？
萧楚最终的“毁去”两字——究竟是要毁去什么？
“萧楚要萧别离毁去那道怪门吗？”暖玉终于道。
这是极为正常的猜测。
沈约却摇头道：“感觉不像。”随即解释道，“你也看到那道怪门的坚固，哪怕萧别离拥有玄铁剑，亦是无法在那道怪门上留痕，那道门更有自伸缩功能，在那个年代、挖掘出来也绝不可能。”
“但那道门的确消失了。”暖玉提醒道。
沈约喃喃道：“那自然是后来发生了诡异的超自然事情。”
“其实要知道毁去什么并不难。”石田秀子缓缓道：“当年我送林逸飞回转，并未提及此事，只因为当时事发突然，又不想节外生枝……”
“如今只要再见到林逸飞，对他重述此事，他说不定会知道什么。”沈约分析道。
石田秀子微微点头，“你可以将那人的画像向林逸飞描述，确定此人是不是萧楚。”
说话间，空中多了一段影像，却是一人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房间中走动的图象。
那人身材高大且健硕，眉目硬朗，着实是个硬汉的模样。
沈约注目那人，“这就是倒在血泊那人？你如何得到他的影像？是在他给你的平板上取得的这段影像吗？”
“不错。”
石田秀子手一伸，已经多了一块黑黝黝的平板。
平板上有八个凹槽，三个凹槽上镶嵌有三块晶莹剔透的玉石。
鸾凤清鸣、蟠龙如意，还有萧楚消失前留下的那块玉石，正好是平板的三块玉石，沈约如斯猜测。
“我在得到这块平板后，上面本来没有玉佩的，不过萧楚留下的玉佩正好契合其中的一个凹槽。”
石田秀子解释道：“伊始的时候，平板并没有任何反应，但当我将遗留玉佩放入凹槽的时候，发现会自动吸附。”
“这是玉石，它的材质决定它不太可能会有磁力反应。”暖玉清醒道。
石田秀子赞道：“你说的一点不错，后来我才发现玉佩不过是伪装，我后来对这些玉石进行了成分分析，发现其中有极微细、却能释放能量的类金属物质，正是因为这些能量，导致玉石会被吸附。”
“难道说……”暖玉推测道：“玉石中有我们前所未见的精微芯片？”
沈约感觉这个猜测很是靠谱。
很多人在向往太空探索，竭力的幻想着无敌战舰的时候，却忽略了科技一个显而易见的关键转变——不止某些日常用品，高科技亦在向更轻、更薄、更微细的方向发展。
计算机最初成型的时候，一台计算机占据几间房间，如今一个指甲大的芯片，就可完成最初计算机整体运算功能。
只凭这一点，已经可以想象科技的未来方向。
更大、更豪奢不会更坚固、更有用，满足的只是某些人无法突破的想象。
玉石中、有着极为高明的微缩科技！
石田秀子喃喃道：“我也是这般想，但我……终究不能破坏平板上的玉石。”
破坏去分析容易，但要再组合起来，那绝对是千难万难，甚至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暖玉、沈约都在看着平板上的三块玉石，暗想到现在为止，石田秀子只搜集了八块玉石中的三块，无论是谁，既然想看到七龙珠凑齐召唤神龙，自然也想看到八块玉石凑齐究竟会让平板发挥什么作用。
既然如此，怎么会有人想去毁去玉石做什么分析呢？
石田秀子轻轻的抚摸着平板上的玉石，缓缓道：“在我将萧楚遗留的玉石搁置其中的时候，每当我触碰其中的一个凹槽，房间内都有不同的影像激活。有的凹槽显示地理网格标识，有的显示网格中液体方位。”
沈约心中微动，“是艮、兑两个凹槽？”
他对八卦丝毫不陌生。
事实上，他手机上就有个罗盘，八卦的知识，如同天生就铭刻在他的脑海中。
石田秀子赞叹道：“那时候若是你，多半能发现更多的玄奥。不错，我在摸索许久，发现房间所显的影像，是和八卦有关。”
暖玉眸光微亮，“八卦有乾、坤、坎、离、巽、震、艮、兑，除了艮、兑两卦示意山、泽外，其余六卦有什么影像？”
1307节 又是李巨人？
八卦和五行一样，都是古代对宇宙进行分类研究的一种方式。
华夏自古以来，都是从整体来认知世界，就和佛教将世界分成地水风火四大元素构成般，八卦是将世界属性进行更具体化的一种划分。
但总体来说，分类间一定是要有流通转换关系的，这才可分可合，仍属于整体考虑，这不像现代科学，很多科目已经彻底的变成了孤儿。
暖玉对八卦看起来亦是熟悉，她在问话的时候，盯着石田秀子手上的平板。
石田秀子伸手一抛，空中光影一现，下一刻，平板已经到了暖玉面前，暖玉伸手抓住，微有错愕。
沈约亦是诧异。
在交谈中，他和暖玉一直在一个金属房间内，而石田秀子则是通过远程视频和他们交谈。
可石田秀子随随便便的一抛，就突破了空间限制，将平板扔到暖玉面前？
这本是石田秀子极为重视之物，在暖玉对她还有质疑之际，她轻易的将平板交给暖玉？
这个老人，真正有非一般的气度！
暖玉拿着那平板，半晌才道：“石田秀子，你做什么？”
石田秀子淡然道：“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很多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早看破这些，早想将这东西留给更睿智的人。我一直没有将这东西交给林萍，因为我知道她不是可以托付的人。”
她没有说下去，但潜在的意思自然是——暖玉值得信任，哪怕暖玉怀疑她的用意。
暖玉微有动容，缓缓伸手触碰平板上的那几个凹槽，却没有任何影像产生。
石田秀子道：“平板和太空船才有影像联系，失去了太空船，很多资料无法读取。”
暖玉看着手上的平板，“但它还是可以帮人突破某些空间的限制了？”
沈约立即想到石田秀子曾经利用这平板、将林萍带到了李巨人的身边，亦可能利用这个东西帮林逸飞完成了穿越。
“我们更需要突破的不是空间的限制，而是人心的自我设限。”
石田秀子喟叹道：“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无论任何空间和时间，终究是因为人心才有存在的意义，难道不是吗？”
暖玉沉默下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说尽了人类的一切。
看着暖玉，石田秀子继续道：“暖玉，你存在的意义，不是后悔，也不是仇恨。”
暖玉霍然望向石田秀子，咄咄道：“那是什么？”
石田秀子凝望暖玉半晌，“这是需要你自己找到的，任何事情，都是你在真正知道意义后，才真正有意义的存在。你这么聪明的人，到如今、难道还不明白，我叙说萧楚线索的意义吗？”
暖玉蹙起秀眉，盯着石田秀子一言不发。
在石田秀子叙说萧楚事件的时候，她有惊骇、有诧异，但满脑子想的都是，萧楚和怪门的事情。
怪门为何会不见？
沈约如果再次见到林逸飞，又能得到什么？
太空船内究竟还有什么秘密？萧楚为什么会变异、消失……
太多的困惑让她心绪千万，等到听到石田秀子的质问时，她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沈约却一定知道的。”石田秀子坚信道。
沈约沉吟片刻，“萧楚会不会是九州的人？”
暖玉恍然大悟！
萧楚是九州的人？！
一切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却有个最关键的线索支撑沈约的结论——她暖玉和萧楚都有同样的疤痕，打了类似的针剂！
沈约随即又道：“暖玉，你不应该是从绝境之门逃走的第一人。”
暖玉内心颤栗，却知道沈约说的大有可能。
沈约清醒道：“令尊那么缜密的计划，不像是九州的第一次逃亡计划。”
“你想说什么？”暖玉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沈约分析道：“或许在很久以前，九州就有一批人离开，离开的那批人是通过太空船离开了九州到了天柱山，而他们的计划，我们并不明白，可如今的九州之王却可以通过那道怪门，继续……那批人的计划！”
暖玉看向手上的平板，“究竟是什么计划？”
“我不清楚。”
沈约盯着暖玉道：“但我们都明白一点，如果让九州之王完成他的计划，那一切就会变得更加的艰难，这也是石田秀子一定要你立即面对九州之王的用意。我们必须找到唐清凤、分析九州之王的目的，进而战胜他。”
看着沉默不语的暖玉，沈约沉声道：“因此、我需要你再将我送到八百年前。”
“可这一切……”
暖玉咬牙道：“和你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或许大有关系。”沈约皱眉道：“你不要忘记你逃生沼泽见到的那个类似李雅薇的云梦女神。”
暖玉感觉心口剧烈的跳动下，“你的意思是？”
“三个苹果并非随意出现，三个世界亦是如此。”
沈约说话间，看向空中的三个苹果，“九州之王偌大的能力，为什么仍容许蛮荒丛林的存在？”
暖玉思索道：“或许他是不屑。”但说出后，就知道绝无可能。
人类会将世间一切可控制的东西，化作**的存在。
虽然知道**虚幻不定、终究会消散成空，但只要当下的满足，执着虚幻的存在岂不是人类的本能？
就如白蚁一样。
沈约已道：“多数人类容忍存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其无能为力，一是默认的共存，你觉得会是哪种？”
暖玉摇头道：“我觉得两种都有问题，如果九州之王对云梦女神无能为力，那说明云梦女神更胜一筹，那云梦女神为什么要允许九州之王的存在？如果九州之王默许和云梦女神共存，云梦女神如何会帮忤逆九州之王的人逃亡？”
怎么听起来，沈约说的可能都是自相矛盾的存在。
沈约沉默许久，长吸一口气，缓慢道：“我们一直假设，云梦女神很像李雅薇，可是……”他神色极为凝重，一字字道：“如果云梦女神真的是李雅薇呢？”
暖玉露出骇然之意，“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石田秀子突然道。
“云梦女神是很久以前的传说。”暖玉否认道：“李雅薇在有云梦女神的传说时，还不存在。”
沈约盯着暖玉，“你亲口对我叙说了宇宙时间的问题，从线性时间而言，这自然不可能发生，但如果打破线性时间，那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暖玉没有回复，她的理智让她不会妄自否定。
可在思索片刻后，暖玉蹙眉凝声道：“如果云梦女神是李雅薇，那么九洲之王？”她没说下去，因为这个结论实在让人惊悚。
沈约却接道：“九州之王会不会是……李巨人？！”
1308节 此心安处是吾乡
九州之王就是李巨人？
沈约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房中再次静了下来。
暖玉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之声。
很惊悚的结论，但哪怕她暖玉，也知道这结论大有可能。
她蓦地有种感觉，难道不是她在帮助反力之鹰，一直以来，都是反力之鹰在帮助她？反力之鹰在帮她发现三个世界的真相，进而面对解决？
石田秀子轻轻的吁气，喃喃道：“很大胆的想法，但也是很精彩的想法！”
沈约看着空中的三个苹果，“这三个苹果代表着三个世界，明界、暗界和九州，九州技术最是高明，明界最是差劲，看似没有关联，可如果都有个李雅薇和李巨人的话……那这三个世界就有了奇妙的关联。”
类平行，但又不平行。
有分叉，分叉点很是微妙，但好像都和李巨人父女有关。
沈约越是琢磨，越感觉很是玄奇。
暖玉眸光微闪，“这是不是说明一点——李雅薇似乎随着科技的发展，能力也是益发的强悍？”
“是的。”
沈约喃喃道：“李雅薇看起来有着无尽的潜能，在暗界的时候，她甚至不需要我，也会突破林萍设下的桎梏，实现自身的想法。”
石田秀子喃喃道：“的确如此，囚禁亚特兰蒂斯人，是源自她自身强大的意志，她想那么做，然后她就做到了。”
“因此李雅薇也可以制约李巨人？”
暖玉缓缓道：“因此哪怕知道蛮荒丛林的漏洞，李巨人对李雅薇也是无可奈何？可是我们认定九州之王是在溯源，李巨人也在溯源吗？他也在溯源世界的本源？李巨人如何会有这般本事和头脑？”
虽然不可思议，但顺着沈约的思路，一切看起来亦有了可能的关联。
沈约目光执着，“我们不能确定李巨人的行为，这一切本来都是我们的设想，要知道真相，只有一个可能。”
“再度回转八百年前，追踪唐清凤的线索，发现九州之王的用意。”暖玉明晰道。
沈约微微点头，“我已经准备好了。”
空中有光芒闪现，那类似摇摇车的时空机器再度出现在沈约面前。
沈约不再废话，走过去坐好。
暖玉看起来不再抗拒将沈约送到八百年前，因为她亦明白无路可退，是以她很是冷静的分析，“你的第一次穿越，让我们很有收获。但我觉得一个关键的收获是——通过那道怪门，我可以接你回转。”
这对暖玉来说很重要，因为她可以确保沈约的回转。
蓦地想起一事，暖玉看向石田秀子道：“你当初是如何回转的？”
石田秀子不再隐瞒道：“是通过你手上的平板。”
暖玉手一紧，似要将平板送给沈约，石田秀子随即道：“但你不用将平板给他，因为他已经可以回转，我们需要利用平板做些旁的事情。”
“怪门会消失的。”暖玉忍不住道。
石田秀子淡笑道：“但你不要忘了，伊始的时候，我们本没有指望怪门，无论通过玄铁剑和魔炎刀，你都可以和沈约取得感应，让沈约回转的。”
暖玉“嗯”了声。
石田秀子又道：“我当初在琢磨太空船的科技时，开始怀念故乡，那种思念益发的迫切，然后就通过那平板突然的回到现代。”
沈约讶异道：“因此你回转现代是个意外。”见石田秀子点头，沈约缓声道：“你在穿越前，本来没准备回转？”
石田秀子笑笑，“是的，我根本没有准备回转。”
沈约、暖玉均有震撼之意。
他们再看石田秀子的眼光已经很是不同。
当初石田秀子因为蝴蝶事件，毅然的决定前往明界，已经让沈约震撼不已。
虽然说很多人想穿越，可穿越亦不过是个逃避。
就和旅游、换工作般，现实不如意，那不如幻想换个地方，只有石田秀子才是如此主动、决绝、偏偏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需要极为强大的意志！
石田秀子见到二人的表情，不由又笑，“此心安处是吾乡，苏轼虽有此词、却是从她人口中得悟，因此终摆脱不了红尘缠绕，我虽有无处不安之心，但始终还是对曾经有所怀念，这才回转造就了一番际遇。”
看着暖玉，石田秀子道：“一世为人、难得糊涂，两世为人，终究要清醒一些。我从八百年前回转后，发现另外的一个清静世界，这才开始新世界的遨游。你呢？”
暖玉沉默下来，再次抬起头来，目光中已有坚定之意，“沈约，你已经接触了九州之王，换句话说，他可能已经准备对付你。”
沈约心中微凛，就听暖玉清楚道：“因此、你准备好了没有？”
暖玉的提醒很现实，沈约追踪的不是八百年前的一段往事，而是因为有九州之王的参与，变成一段交互追踪。
九州之王很快亦会查明沈约的目的，那时候，为了完成自身的目的，九州之王一定会想办法除去沈约。
“等等。”
沈约想到这里，微有头疼，不过更要先明白一件事情，“这次我要去哪里？”
“当然是临安！”
暖玉显然已有了更深层次的考虑，“我们已经听到完颜烈说过，接下来……当年的萧别离发现了完颜烈的真面目，将完颜烈打入悬崖，而老完颜烈对此记忆犹新，更因为是易安居士也在临安。”
“那的确是个发现真相的好地方，因此、我的着陆点是临安某个地点？”沈约微有皱眉。
“不是！”
暖玉摇头道：“你冒然出现在宋朝临安府，恐怕会有些问题。凭空出现个大活人，若被别人看到，说不定会被当作妖人或者仙人，我决定还是将你送到临安府附近的桐岭，那里人迹稀少，你撞到人的机会不大。”
但可能会撞到老虎的。
沈约这般想的时候，知道暖玉也是为他在考虑，有时候世人的确比禽兽更可怕的，一个人引发的意外波折，让人防不胜防。
房间黯淡下来，但沈约面前已经有了桐岭的山形地貌。
暖玉解释道：“我竭力的根据地质变迁记录复原了桐岭八百年前的情况，会有误差，但应该在你应对的范围内。”
1309节 天空一声巨响
再次穿越的流程对沈约而言已经不太新鲜。
不用暖玉过多解释，沈约已道：“我只要竭力看着这地形图，想着八百年前的临安府附近桐岭的样子就可以了吧？”
暖玉点点头，再次确定道：“可以了吗？”
她内心蓦地有丝不安，但哪里有问题，她亦想不出来，事实证明，从石田秀子那里学过来的穿越技术准确可靠。
石田秀子将如何利用月亮角穿越到八百年前的方法详尽说与她听，她反复琢磨，又做过实验验证，沈约的第一次穿越也证明技术成熟。
那她究竟哪里不安？
沈约突然道：“我需要确定一件事情。”
“你说！”暖玉慎重道。
沈约笑笑，“如果以路程计算，我最少要比完颜烈快半个月到达临安府的？”
他考虑的更仔细。
古人赶路和现代人不同，通常最先进的交通工具就是千里马了，在八百年前，从天柱山到临安府的路程绝对不短，是要过长江，途经建康、掠过太湖那块地域后，还要有一段距离才能到达临安府的。
根据历史记载，那是赵构建都的地方。
赵构为什么在那里建都？而不选择六朝古都建康？
今人对此争论不休，将原因都推到赵构身边的谋臣身上。
沈约倒知道真正的原因，那就是因为临安府那里离建康远呗。
他知道世人的真正心理，而世间的事件，多是人类心理驱动的结果。
赵构自从南渡建立南宋以来，其实总是提心吊胆的，先有金军不停的渡江骚扰，希望灭掉宋朝最后的火种，又有所谓清君侧的苗刘之变，再有什么淮西军变，武将带着几万人和十多万百姓一股脑的投降了金人。
这些事件都发生在建康不远，甚至可说就在建康！
赵构对这些事情很是忌讳，甚至可说是心怀惊惧的，他在建康寝食难安，这才决定建都临安府。
临安府最有利的地方就是靠近入海口，赵构不是想偶尔出海捕些无辐射的鱼，而是因为金兵真的再次渡过长江，他有时间逃亡到海上。
就因为临安府离建康颇远，依照正常的计算，完颜烈只要没带翅膀，最少十多天才能赶到临安府的。
路上若有耽搁，只怕更要耗时。
沈约推算时间的时候，暖玉已道：“我们都不知道当时萧别离、完颜烈决战的时间，但最少应该是十数天以后，为了避免你的等待，我准备听从石田秀子的建议，做一下时间偏移。”
暖玉说的很专业，沈约却听懂了，“如今的你、可以依照马祖洞那夜的时间，进行跳跃时间的穿越？”
这真是一种好玩的穿越。
沈约暗想，若是以后有机会，有人从暖玉这里学会了这门技术，可以做个穿越古今的旅游社，那绝对比去什么火星旅行要火爆很多。
火星有什么？
有的只是死亡和不知名的灾难啊。
穿越到你想要的古代时段，享受那时代的某些红利，那是多么让人激动的囚笼旅游啊。
暖玉“嗯”了一声，看向石田秀子，“你觉得有问题吗？”
石田秀子微笑道：“我觉得没有问题。这毕竟不是旅游，而是办事，不用去度过那无聊的岁月，只抓关键时间点就好。”
沈约暗想石田秀子在远处莫非也能读到他的思想？不然为什么也提及旅游一事？
微微吸气，沈约已经全力的凝神桐岭的地形，然后就是眼前一暗。
随即一亮！
再有暖玉的一声呼唤，“小心！”
沈约内心一凛，他看似懒散、其实是个极为仔细的人，任何变数对他来说，都是个警告！
当初第一次穿越，他眼前一暗、随即无声无息的到达了马祖洞，这次却是不同，因为他还听得到暖玉的呼唤。
他内心震惊，不由睁眼，就看到前方已经有山脉在接近。
晴空万里，山脉郁郁葱葱、依稀是暖玉建模的模样，可他并没有立在山上、田野或者山谷之中，他好像是在天上。
这是怎么回事？
沈约这般想的时候，就看到空中的一双眼。
一双如死人的眼！
那双眼如同在万年之外的碎裂时空看过来，直勾勾的看着天上的他，似要将他的魂魄勾走般。
是九州之王！
九州之王居然盯着他沈约的穿越？
他如何能做到这点？
沈约内心惊骇，就感觉自己似乎要陷入九州之王的那双死人眼中。
破！
遥远的时空，似乎还能听得到暖玉清脆且清醒的呐喊，一道白光倏然袭来，似乎射在沈约和九州之王那双眼睛之间。
白光炸裂。
如同千万个太阳般在闪耀。
沈约倏然闭眼，感觉九州之王那双死人眼似乎也是眨了下，眨动之间，天空倏然一声巨响！
饶是极为镇静，可沈约还是心悸神摇，只因为那声巨响就如在耳边响起般，他真的从未听过那种宏亮的声音。
那好像一声炸雷劈在他耳旁般！
可下一刻的光景，沈约已经发现，他可以把“好像”两字坚定的去掉，因为就是有炸雷响在他的耳边。
天上阴云密布。
怎么回事？
他前一秒还看到碧空万里、桐岭的苍翠欲滴，怎么如今就变成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沈约很想问暖玉一句——你以后在我出行前，有没有可能提供一下天气预报？
他却不知道此刻的暖玉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在房间内仰天倒下，但下一刻的功夫，她已经鱼跃而起，向石田秀子叱道：“石田秀子，怎么回事？九州之王为什么出现在沈约的穿越过程中？”
石田秀子居然还很平静的表情，“这有什么出奇？在沈约通过怪门和九州之王对视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建立了链接。在八百年后的现在，九州之王还无法追踪到沈约的行踪，但八百年前的临安，那可说是在九州之王的试验场内，九州之王如何会捕捉不到沈约的影踪？”
暖玉骇异道：“你是说……九州之王干扰了这次穿越？那沈约呢？会有什么问题？”
沈约感觉自己大有问题。
他本来以为自己坐的是头等舱，不想却像逃票被扔出飞机般，那声巨响震得他头晕眼花，但更要命的是——转瞬又有一条闪电劈下，耀亮了半个天空。
他发现了两件事情。
一个糟糕，一个更坏。
糟糕的事情是——他下面有条大江，他离大江最少有几百米的落差。
更坏的消息是——他正向大江急速坠落，如同炮弹一样！
1310节 长江上的初月
十米高台跳水的英姿飒爽让很多人对于跳水这项运动很是向往。
可事实是，那是项比较艰难的运动，正常人从十米高台以脑袋入水，昏过去也是大有可能的。
那种冲击力很难是脑袋独立承担的。
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很难玩转那种高难活动。
沈约如今比十米高台跳水要危险百倍，以他的粗略计算，他撞击在水面的冲击力，绝对有让他颈椎瞬间折断的可能。
蓦地吸气，沈约脑海中闪过“虚”字，将近水面时身形竟奇迹般的一缓，然后他入定再融，观想自身融入大江的情形。
当初他在克敌制胜的时候，这些念头都是自然而然的出现，事实上，除了反力之鹰的指点，也是因为他根深蒂固的“观”念。
他就如一个早具有深厚内力的高手，只需要某些技巧开启他的潜能般。
“噗”的声响，沈约已经落入江中，水花都没有泛起多少。
沈约早就屏气凝神，下沉没有多久、随即放松了身体浮出了水面，随着江水向下流去。
狂风骤雨、惊雷电闪中，他却安静的如同在自家的庭院躺着。
苏东坡说的不错——此心安处是吾乡，只要你定下心来，很多地方本没有什么区别，你要是无法定心，哪怕你周游世界，只要一停下来一颗心就如小鹿乱撞，不想片刻安宁。
不过苏东坡能说出这意境，却做不到这种意境，沈约却是做得到这种意境，少向人说出这种意境。
怎么回事？
穿越过程有了意外，九州之王参与进来了？
沈约听不到石田秀子的叙说，可亦想得到，如今的临安，因为有唐清凤，就可能有九州之王的注目，因此——九州之王在监视唐清凤的时候，可以察觉到空间的异动？
他沈约的穿越，是在九州之王的监测之下？九州之王利用某些手段，想将他沈约拉到九州收拾一顿，结果却被暖玉阻挡？
但暖玉亦没有完全挡得住九州之王的参合，这也是他突然落在江里的缘故。
暖玉可以让他进行时间平移，九州之王和暖玉拉扯的途中，却让他沈约进行了空间移动。
临安府近海口，根据暖玉给的资料，附近却只有什么紫溪、官塘河之类的存在，顾名思义，溪、河之类的都不会太过宽广。
但他的确是落入一条极为宽广的大江之内。
在高空上，他看的清清楚楚，大江的浩瀚宽阔，已是近代少见。
长江？
他瞬间空间平移，从临安府坠入到长江之内？
沈约暗自皱眉，却发现四周开始明亮起来。
云收雨歇，太阳看起来都要出来了。
原来是白日，而且要晴天了。
方才电闪雷鸣，乌云席卷，哪怕沈约都以为自己是在夜晚，等到日头穿出云层、微有刺眼的光景，沈约才发现离做梦还早。
这也正常，因为他到桐岭的时候，看到的晴天，根据经度计算，华夏的各个地方的时间本来是相差不算大。
这么看来，他只是空间移动、却没有进行时间跳跃？
沈约脑袋中思绪连连的时候，听到有人惊呼道：“有人溺水了，好像还活着。”
是个女子的声音。
随即传来了些许的争论声音。
不多时，有几根带套索的竹篙向沈约伸来。
这个年代倒是世风淳朴，救人性命人人争先。
沈约这般想时，已经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拉上船的时候，一人已道：“好像没气了。”
有人压了下他的小腹，冷静说道：“好像没有灌水，”随即微有冰凉的一只手搭在沈约的眼皮上。
沈约睁眼一笑，那要翻他眼皮查看他瞳孔之人微怔，纤手凝在沈约眼前。
女子身边的人倒是惊骇了起来，失声道：“死尸复活了。”
一声叫嚷后，周围闹哄哄的一片，很多人向一旁散去，这倒可以证明勇气从来都是短暂的、懦弱才是永恒的，只有那女子仍旧诧异的注目着沈约。
女子二八年华，眉目清秀，皮肤不算白皙，有着走江湖的那种健康麦色。沈约如此判断。
片刻，感觉沈约是活的，那女子脸色微红，缓缓的放下了手，站起来退到了一旁。
沈约坐在大船的甲板之上，四下打量了眼，已经看出这是一伙乌合之众，换句话说，这些人是临时拼伙的。
有一人阴阳怪气道：“初月姑娘，人救上来了吗？”
这是废话，说这句废话自然是为下文做铺垫，沈约从那人的语气中、已经想到问话的人接下来会说什么。
坐船是要给钱的！
方才查看沈约死活的女子轻声道：“自然是救上来了。”
“好像还活着？”
说话那人从帆影中走出来，看起来尖嘴猴腮，满是刻薄之意。
没人回话。
众人看起来出把力是可以的，要钱是绝对不行的。
大家都没钱。
沈约看起来又像死了一样。
那叫初月的少女“嗯”了声，蹙起娥眉，那尖嘴猴腮的人已经道：“人只要活着，坐船就是要给钱的。”
那人显然不知道沈约早几个节拍已经算出他要说出来，看了沈约裤裆一眼，“你有船钱？”
经过江水的洗刷，还能留下钱的，钱财多半是缝在隐秘的地方了。
沈约叹口气，“没有。”
他在穿越的时候考虑了很多，唯独没有考虑资金的事情，但他对此也不太发愁。
尖嘴猴腮那人却很发愁，随即盯着那叫初月的少女，“初月姑娘，是你力排众议，救这人上来的，他既然没死、又没钱，按理说，他的船钱是你应该付的。”
初月微有囧意，“我……”
不等她说完，一人已道：“我家初月凭什么付钱？”
一个老者急匆匆的跑出来，走到初月面前训斥道：“你这丫头，爹一刻不看着，你就闹出祸事了。”
随即转头对那尖嘴猴腮的人道：“李船主，事情一码归一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家初月是好心救人，可佛不度人人自度，这人好好一个男儿，有什么道理让我们父女帮付船钱？”
那老者一缕山羊胡，眼睛小、可转动灵活，一看就是精算之辈，看着沈约，那老者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公子，你说是不是？”
沈约有点尴尬，老者说的不中听，但也是事实，“要不……我这就下船？”
1311节 不是凡人
沈约看到初月穿着素朴，衣裳不起眼的地方还有补丁，知道这父女也不富裕，亦不想和这父女有什么瓜葛，他作势就要下船，初月倒有些着急，“这是江上，你能去哪里？”
沈约望向了李船主，“李船主，你能不能将船靠岸？我立即下船！”
李船主冷哼道：“你说靠岸就靠岸？你知道这开船靠岸都很费气力的？这笔钱你准备出吗？”
沈约皱下眉头，反问道：“这船要去哪里？”
李船主大咧咧道：“你要是有钱，去建康也行啊。”
沈约暗自叹口气，心道我真希望自己猜错一回。本来以为起个大早，结果却赶了个晚集，自己进行了时间跳跃，如今完颜烈那伙人只怕早就渡江了。
见沈约沉吟不语，李船主逼问道：“你要是……”
不等他说完，突然有人道：“他的船钱，我付了。”
众人错愕，哪怕沈约都有些意外，向发声那人望去，就见一人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庞，正坐在甲板船舱侧面，这面如此热闹，那人却是头都没有转过一下。
沈约望见那人的背影，微有皱眉，那人肩宽背厚，背着一把单刀，刀鞘齐头。
这是乱世，船上的人更像逃难的，是以都备点儿家伙，可有兵器的不见得会用，那人看起来不但会用，还绝对是个高手。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给沈约付船钱？
李船主对那人似也有些忌惮，并不接近，只是扬声道：“吴老哥准备付钱吗？”
当！
一道白光破空而来，落在李船主的脚下，几乎砸到李船主的脚面。
吴老哥已道：“这是五两银子，不但可以让他到达终点建康，还能包下一日两餐和住的地方、对吧？”
李船主捡起那银子，笑容满满，“没问题。吴老哥可真是菩萨心肠。”他看了吴老哥背上的那把刀一眼，不再废话，转望沈约道：“船舱内有通铺，你随便找个地方睡，早、中时分响铃吃饭。”
他这种人唯一的好处就是——拿钱了，至少会办事。
言毕，李船主晃悠悠的回转船舱。
围观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沈约望了那吴老哥一眼，并不急于搭讪，他看得出这人不是喜欢说话的人。
看向初月，沈约问道：“多谢初月姑娘援手。”
初月咬着嘴唇，“我没帮上什么。”
沈约随即问道：“如今船在哪里？到建康还有多久？”
“你是要去建康吗？”初月有些
诧异道。
“你去建康做什么？”那长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反问道。
沈约感觉到远处的吴老哥看似无动于衷的看着江面，实则是在凝神倾听这面的对话，他实话实说道：“我要去临安府。”
初月“哦”了声，“我们也要去临安府。你要去临安府，不用在建康下船，在马家渡下船就好。我们……”
“我们不顺路！”那老者截断道，伸手一拉初月，“你这丫头，不知道世道险恶吗？”
拉着初月走开些，那老者压低了声音，偏偏还能让沈约听到，“你一看这人，就知道他没钱又喜欢吃软饭，他刻意接近你，就是看到你的善良，希望得到你的怜悯，你心一软，他就赖上我们了，钱不钱的不好说，我搞不好还要赔出个女儿。”
“爹！”初月跺脚叫道：“你在说什么啊。”
那老者拉着初月进了船舱，还在嘀咕道：“你这丫头，就是太好心，也太好骗。可爹吃过的盐多过你吃的饭，走过的桥胜过你走的路……”
念叨声远，渐渐止歇。
那老者说的话想必是让沈约听到的，既然沈约听不到，也就不用念叨了。
沈约微微一笑，看着背刀的背影略有沉吟，终于还是走了过去，坐在那吴老哥的身边，就看到他右手微有僵硬，似要摸刀。
这是个极为谨慎、且枕刀度日的人。
沈约见吴老哥的右手粗糙、伤痕累累，一时间倒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替他解围，吴老哥这种人绝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吴老哥突然道：“船是在江陵出发的，如今已到芜湖，再有一天的功夫，就可以到马家渡。如果要去临安府，的确从马家渡下船走旱路前往临安府就可，一来省了些船钱，二来也不必经过建康官兵的重重盘诘。对于不明身份的人来说，不走建康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沈约微有意外。
他本来觉得吴老哥不喜多言，没想到见到他沈约，这个吴老哥说话就和机关枪一样。
吴老哥显然听到他和初月的对话，这番话是替初月回答他的。
沈约皱着眉头，不仅寻思吴老哥的用意，而且发现吴老哥中气不是那么足的。
这样个剽悍的人，说话中气不足，只能说明一点，他有了内伤。
想到这里，沈约想看看吴老哥的脸，却发现吴老哥巧妙的用斗笠遮住了脸，只能让人看到他的下巴。
吴老哥下巴胡须渣渣，满是铁青之意。
“走旱路，会有盗匪流寇。”吴老哥继续道：“但我知道那些人绝对难不倒你，你到了临安府，就请到崔府君庙一趟。”
说到这里，他终于扭头过来，看着沈约的方向。
可沈约仍旧只能看到吴老哥的下巴。
吴老哥就那么“看着”沈约，突然伸手过来，沈约一动不动，因为他感觉吴老哥没有恶意，吴老哥的手终于落在沈约的衣袖上，捏了下。
沈约回头望去，见到李船主走出了船舱，正看向他的方向，见他望来，慌忙扭过头去假装看着江景，却掩不住嘴角猥琐的笑。
知道李船主肯定觉得他沈约是兔爷，而认为吴老哥有断袖之癖，沈约却绝不这么想，反倒内心微凛。
吴老哥在分辨他衣裳的材质。
战甲已经变成这个时代的常见服饰，当初沈约是依照林逸飞的服饰改变战甲的款式，林逸飞自然不会穿大富大贵的款式。
衣饰若是款式富贵，无论李船主和初月的爹，都会换种口气说话了。
这是寻常的衣裳，不寻常的是材料！
但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吴老哥捏了片刻，缓缓缩回手来，极低的声音道：“我知道……你不是凡人！”
1312节 酆都判官
沈约微眯了眼睛。
他沈约不是凡人？
当初坂田诺夫看到他的时候，亦是这般判断，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怎么隐瞒，让坂田诺夫看出他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如今二次穿越，他感觉自己和流民没什么两样了，但吴老哥居然仍旧认为他不是凡人。
刀口舔血的人，更信自己的手中刀，本不信神话。
吴老哥绝对是个谨慎、小心，且有着极强判断力的人，他摸下沈约的衣料就断定沈约不是凡人，从沈约的角度判断——吴老哥见过类似战甲的衣裳！
但这怎么可能？
“我为什么不是凡人？”沈约缓缓道。
吴老哥略有沉吟，终于道：“方才突然间电闪雷鸣，一船的人都很慌乱，因此错过了一些事情。”
沈约明白过来，“但你好像看到了什么？”
吴老哥压低了声音，“我看到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沈约不说话了。
他如果是宋人，看到有人伴随着一道闪电、从数百米的高空突然掉下来，也会认为这人不是凡人。
以宋朝这时候的科技，不太可能有人能到达江面那么高的距离。
“而且你的衣裳根本不潮，没有水迹。”吴老哥低声又道：“你这是神仙才能穿的衣裳。”
沈约淡然反问道：“你见过神仙？”
他多少有些调侃之意，不想吴老哥默然片刻，还是道：“我见过！”
沈约怔住。
吴老哥缓缓道：“你虽然是神仙，却不以能欺人、遵守人间规则，自然是个好神仙。”
沈约不由道：“神仙也有坏的？”
吴老哥想当然道：“那是自然。神仙的世界不和凡人一样，也有勾心斗角吗？！只是你们不屑和凡人为伍，亦不会插手凡间的事情，是以凡间对你们了解的不多。”
沈约没有回复。
他知道吴老哥正代表了太多常人的想法。
很多人认为世上真有神仙，神仙的体制和凡间一样，有统领神仙的玉皇大帝，大帝自然要有老婆，就有了天后，这套领导班子需要支撑，当然还有公务员、亦有合同工……神仙有好的、亦有坏的……
世人将世俗的一套完全套在神仙系统中。
沈约却不这么认为，他知道这世上有神通，修行者多有神通，但神通就和小孩子贪恋的玻璃球般，亦是阻碍修行的东西。
真正的修行者通常不显神通的，道理很简单，炫耀就是未除慢心五毒，你还有五毒，禅定都难，如何能证得心性？
在沈约的角度，神仙亦和修行者差不多，不然你算什么神仙？你大喜大怒、贪嗔痴疑慢五毒具备、摆脱不了自身情绪对你的控制，不过是在五蕴中挣扎的可怜虫而已。
真正的修行者，一定是慈悲的，你去掉五毒，持等持观，如何会不慈悲呢？
吴老哥却说神仙亦有坏的，这是不是说明他见过的神仙，不过是拥有高科技的人？
神仙都是慈悲的，但拥有高科技的人却不一定是拥有善意的。
沈约秉承着一贯风格，在对方以为揭他底的时候，开始刨对方的祖坟，他保持沉默。
吴老哥却没有沉得住气，“但你接受了我的五两银子。”
沈约微笑道：“要还吗？”
吴老哥缓缓道：“你们不是有个特殊的规定，和世人两不相欠？你既然接受我的银子，一定要想办法还了这个过往。”
沈约微扬眉头，又听出一点儿秘密——吴老哥的确见过拥有高科技的人，那些人有着自己的规则，喜欢和世人两不相欠！
这真是一批奇特的人，他们在哪里？目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沈约终于道：“你在哪里听说过我们的事情？”
这是他常用的引导法。
无论世人如何强调客观，事实上，任何人的判断都是主观的、亦是带有自身经验推论色彩。
这是人类神经自有的功能，任何人都不例外。
吴老哥认定他沈约是那批神秘的高科技人，自然对那些高科技人的事情不会隐瞒，不想吴老哥沉默片刻，居然道：“抱歉，我不能说。”
沈约微有扬眉，并不追问，只是道：“你自然不要五两银子，你眼下很危险，要的是……我替你前往临安府的崔府君庙？”
吴老哥缓缓点头。
沈约皱眉道：“崔府君庙供奉的崔府君又是什么神仙？”
吴老哥很是诧异道：“你不知道崔府君？”
沈约听出吴老哥的难以置信，淡淡道：“神仙之间，也不都是互相熟悉的。”
“但是……”
吴老哥欲言又止，“你和崔府君……”
他说的磕磕巴巴，沈约又听出一件事情——吴老哥认为他一定应该认识崔府君的。
神仙间或许有隔阂，但那批高科技的人，和崔府君有联系？
但他沈约真的不知道崔府君是谁，这里又不能联网查一下。
吴老哥终于道：“崔府君本名崔钰，隋唐人，传说中，是酆都的判官。”
沈约从来不信鬼，自然对阴间系统没有过多的了解——那不过是个愚昧的产物。听吴老哥这般解释，他内心暗想——你觉得我应该认识隋唐人？
荒谬！
可见吴老哥一本正经、甚至可说带着紧张的语气，沈约终于道：“你不会让我替你给崔府君捎句话吧？”
这件事情，他还真做不到。
吴老哥连忙摇头，“那自然不会，我不会这般痴心妄想，亦不会提出无礼要求。只是你到了那里……”他犹豫许久，从怀中掏出个锁扣模样的东西，伸手一掰，变成个手指粗细的指环。
沈约微有凝目。
吴老哥的动作看起来很是简单，但沈约却看出不简单的地方，那锁扣像是合金打造的，吴老哥本来不应该有这东西，事实上，以宋人的锻造技术，也不可能造出这种精巧的玩意。
但吴老哥怎么会有一个？
或许是他沈约孤陋寡闻，沈约抑制住掏出手机测量指环成分的打算，见吴老哥将指环递给他，缓缓的接过。
片刻，吴老哥凝重道：“阁下到了临安府崔府君庙，只要带着这东西在手上，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他会先问你一句——因缘在否，你只要回答因缘注定，他就会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见到那人，然后就告诉那人——吴均虽不辱使命，不过难逃一死，但查证一事，真实存在！”
1313节 神仙显灵之地
客船顺水而下，吴老哥说完嘱托后，江面掠过一阵凉风，有飞鸟盘旋在水面上空，发出有些凄凉的鸣叫。
沈约凝望着吴老哥，半晌终道：“你叫吴均？”
在常人听来，吴老哥说的含含糊糊，好谍中谍一样，沈约却听的再清楚不过。
吴均奉命去完成一项任务，但任务极为凶险，他甚至感觉自己不能活着到达临安府，正好老天送给他一个神仙沈约，知道这神仙是好的，吴均当机立断先帮神仙解决了日常难题，随即请神仙帮他通风报信。
死也要传到的一个消息！
因为谨慎，吴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他的任务是什么。
吴老哥微微点头，“不错，在下吴均。”
话音落，他蓦地以手为刀，倏然劈向沈约的脖颈。
吴均出手实在突兀，哪怕沈约亦没想到前一刻还在请求他做事的人下一秒就要对他不利，但掌风到，指尖却停在沈约的鼻尖。
在那刹那光景，沈约坐着的姿势不变，身躯却看似不可思议的平平移动，将将让过吴均的手掌。
吴均五指僵凝，片刻后缓缓垂落道：“阁下果然是神仙的手段。在下为求稳妥，妄自出手，还请阁下莫要见怪。”
他的声音有点激动。
只一招，他已经知道沈约绝对是深不可测——沈约的冷静和应变远超过他的预期。
从天而降，有神仙衣饰，还有临危不乱的勇气和反应，这个神仙非同凡响，就和他听说的那样。
沈约已经明白吴均的心意——这毕竟是个生死相托，吴均也怕误判，这才出手一试。
站起身来，有个褡裢已经落在沈约的面前，吴均低声道：“阁下无暇俗事，这些银两是吴某替阁下了却世俗烦忧的，不算过往。”
说完后，他已经向船舱的方向走去。
有铃声响起，原来吃饭的时间到了。
李船主倚在舱门前，见吴均经过，忍不住道：“吴老哥，那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找人做到，而且找的人比他还俊俏一些。”
他堆满了笑容，满是期待之意。
方才吴均、沈约交谈之声很是低微，李船主自然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可见吴均摸了沈约的衣袖，随即似有些羞涩的要摸沈约脸颊，随即不敢去摸，走后丢下个钱褡裢给沈约。
钱褡裢落在甲板上的声音很是悦耳动听，李船主一听，就知道那里绝对有不少金银。
吴均为什么要给沈约那多钱？
吴均在做什么？
旁人看了不解，李船主却认定——一切当然是因为爱了。
很多男人其实很痴心，遇到真爱，虽有武力却不会强迫，钱自然算不了什么，古代皇帝为了真爱，赐给“爱人”矿山的事情都有。
眼红沈约的好际遇，李船主忍不住想要分一杯羹。
吴均止住脚步，扭头盯着李船主，一字字道：“你不要去骚扰那人，不然……”
他一掌切出，正中舱门的门框上。
门框已裂！
吴均再不理会李船主，大步进入了船舱。
李船主骇了一跳，他看不到吴均的表情，但看得到门框的断裂，这是上好木材制造的，顶得住大风大浪，却顶不住吴均的一掌？！
缩缩脖子，李船主知道颈椎估计不如门框结实，见吴均走远，唾了一口，“拽什么拽？你哪怕再硬，还不是个兔子？”
沈约走进船舱的时候，见众人闹哄哄的如同堂中的那锅菜粥般。
他微皱着眉头。
在吴均托付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是决绝的，他不应该和这个年代的人有任何瓜葛，避免引发历史改变的蝴蝶效应，可他随即改变了主意。
原因在于——吴均看过一批拥有高科技的人！
那些人会不会是九州的人？
太空船内除了萧楚外，再无旁人，那些人去了哪里？会不会正好被吴均看到？
事情如果和九州有关，他自然不能错过，这本来是了解九州之王的好机会。
石田秀子没说，但他沈约早就知道，他和九州之王的暗战已经开始——从桐岭到长江的空间平移，已算是和九州之王的一次过招。
九州之王很快就要找上门来的。
就因为这些想法，他终究没有拒绝吴均的嘱托。
饭堂是在船舱内开辟出的一个空间，杂乱、稍显拥挤，吴均坐在饭堂的一角，沈约却没有过去。
吴均亦没有看过来，似乎根本没有和沈约谈过般。
这人极为谨慎，这也是保全他沈约的方法，吴均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就是避免意外落在沈约身上。
沈约琢磨时，拿起一个还算干净的饭碗盛了一碗菜粥，走到一桌前坐下。
行走江上，菜谱自然少不了鱼。
鱼看起来是长江里捕上来的，新鲜却很骨感——鱼肉早被一帮食客抢光，李船主似乎也没有再为沈约单独开灶的打算。
沈约并不介意，他没有什么饿意。事实上，他许久没有饥饿的感觉了，近来的他常观无常，身躯益发的轻盈，虽然没有孙悟空吃了人参果周身窍孔全开的感觉，但已隐约和自然融为一体，这类似修行者的辟谷。
端着一碗粥，只是避免自身过于异类，沈约暗中寻思——吴均这种人自感杀机临近，但这船上的人，却不像造成杀机的人。
那杀机会在何时出现？
旁边那桌上有人突然道：“初月，你可知道，这船再行不远，可就到了神仙显灵的地方了。”
沈约微怔，听出那是初月父亲在说话。
吴均才认完神仙，初月她爹如何也谈起神仙？
初月接茬道：“爹，是什么神仙要显灵呢？”
初月她爹已道：“当然是崔府君显灵的地方。”
沈约微有扬眉，哪怕吴均也是不由向这个方向望来，内心凛然。二人不久前才谈及崔府君，哪里想到初月她爹随即言及，难道说——这是个隐士高人？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沈约不由向初月她爹看了眼，初月正巧望来，和沈约目光相对，微红了一张俏脸。
初月她爹却板起一张脸，好像要失去女儿的样子，盯着沈约道：“这位……兄弟，你可听话过崔府君吗？”
沈约看着老者满脸的褶子，随意回道：“听说是酆都的判官？”
1314节 招财猫
沈约有一个很优秀的本事就是——前一秒他好像对某些领域什么都不懂，下一刻就变成这个领域的专家了。
初月她爹听到沈约的回答，微有诧异道：“这位兄弟还是有点儿见识的。”
他一口一个兄弟看似很亲热，内在的意思却是——我把你当兄弟，你总不能抢我的女儿吧？
沈约笑笑，心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有些人处关系就是因为利益所在，不然你饿死街头，他也不会看你一眼，初月他爹明显就是这样的人。
他提及什么崔府君显灵的用意？
沈约目光闪动，问道：“不知老哥贵姓？”他见初月他爹游目四望，多少猜到初月她爹要做什么。
引人耳目不是要比武招亲，看起来是要做个生意。
初月她爹立即道：“老夫姓凌，就是太白凌日的凌。”
“原来是凌老哥。”沈约似恍然大悟道：“我听说北方有个神算子，算人命运百无一失，叫凌……什么的，难道就是兄台？”
虽然初月他爹的岁数看起来可以给沈约当爹了，沈约叫起兄台来倒也没什么不自然。
凌老爹微有意外，也有些脸红，不过很快遮掩了羞涩，“不错，正是老夫！”
他的确是算命的，赶路的途中不忘记招揽生意，不然哪来的路费？
不过船上这些人都是逃命之人，多少视钱如命，他几番开场，都落个无人问津的下场，不想沈约居然主动来捧场。
但这小子才上船，如何知道他是北方来的，又如何知道他是算命的？
难道是同行？
凌老爹暗自琢磨，可见众人一听到“神算子”三字，都有留心的表情，遂顺水推舟的承认。
这人嘛，其实没啥两样，但加个“神算子”三字，就有了说服力。这就和你本来是个油腻的中年人，可加上ufo的称号，在别人眼中多少就与众不同了。
笑呵呵的看着沈约，凌老爹故作神秘道：“老夫素来见素抱朴，以低调示人，不想还是被兄弟认了出来，看来兄弟也非等闲之辈啊。”
凌老爹深知走江湖的诀窍不是踩，而是互捧，对方的身份高，才显得自己的身份更高，这个道理，他倒是心知肚明。
沈约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偶尔听到神算子的神奇罢了，不想今日竟然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凌老爹听的舒坦，蓦地感觉这人也不是那么讨厌。
他对沈约本不感冒的，关键一点就是沈约一上船就差点让他父女破财，如今见沈约大有招财猫的属性，态度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三生有幸不敢当，但相见就是缘。”凌老爹摸着山羊胡道：“兄弟最近看起来多灾多难……难道不想改改命运吗？”
沈约满是惊奇的样子，“命运也可以改吗？”
他猜出凌老爹是算命的并不出奇，这个凌老爹出口成章，刚出场就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不度人人自度”这些话语，很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
可见凌老爹的样子，又着实没有个高人的模样，沈约对这种人并不少见——通常这般人都喜欢用言语的高端显示自身的高端，其实和后世融资上市前找名人背书一样的道理。
沈约一法通、百法明，知道这种人基本上就是个江湖骗子，等听到凌老爹在说及名姓的时候提及“太白凌日”的时候，他有九成可以肯定这人是个算命的了。
太白凌日就是金星凌日，在古代，懂得观测天文的人并不多见，能留意这些术语的除了司天监那些古天文学家外，基本就是算命的会注意这些。
一条线定不了一点，但几条线汇聚在一起，答案就昭然若揭。
沈约在凌老爹身上下功夫，就想多了解些崔府君的事情，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他自然知道。
凌老爹见沈约入戏极快，内心暗喜，声音微扬道：“命运当然难算且难改，但那只是对常人而言。”
沈约接了话茬，“对于神算子而言，算命简单，改命亦是不难？”
凌老爹笑而不语，适当的展现出神秘。
有些自我吹捧的话语，本来适合旁人来说的，如今他就恨沈约这小子没钱，也恨不得塞这小子几个铜板找他算上一卦。
不想沈约随即拿出一小块碎银子道：“我知道神算子轻易不开口，但相逢就是有缘，不知道能否给我算算命运？”
周围的人都有些诧异，初月更是道：“你……”她有些难过，搞不懂方才还一贫如洗的沈约如何会拿得出银两？
难道说方才沈约真如老爹所言，是故意骗她同情？
李船主一旁冷眼旁观，倒是知晓银子的由来，不由看了吴均一眼，心道你刀口舔血搞到的钱，就被这蠢小子糟蹋了。
吴均却只是垂头看着眼前的粥碗。
凌老爹亦是意外，不过不妨碍他故作迟疑，随即将银子收在掌中，“小兄弟说的不错，相逢就是有缘，我就破例为你算上一卦吧。”
说话时，他缓缓伸手抓住沈约的手腕。
沈约立即道：“这就是神算子著名的摸骨算命吗？”
他不信鬼、不迷信，可对迷信算命这一套却不陌生。
清醒不是因为不参与、而是因为看得透。
华夏古代算命的起源是周易，也就是俗称的《易经》。
有人说易经不过是个流水账，但科学证明易经有着对宇宙观测的系统性和循环性。
易经中以阴阳卦象变化推测世间诸事的流转，实则和释家所言因果循环极为相近，不过释家的因果牵扯到多重宇宙，而易经的循环却多是指一个阴阳循环体。
后代的各种易学家穷首皓经，难成大家，很多是因为将易经的循环切割的支离破碎，因此演变成各种学派。
而摸骨算命也算是挂靠易经的一个微小分支，根基理论就是不同的骨骼造就不同的人生，就和不同的生日、造就不同的体质、进而形成不同的命运大同小异。
凌老爹听沈约说的“专业”，内心倒也颇为忐忑，他想要沈约成为招财猫，又怕沈约是因为初月来砸场子的，患得患失间，捏着沈约的五指沉吟，脸色突变道：“阁下不是个凡人！”
1315节 前生孽缘
凌老爹脸色改变时，吴均亦是手掌抽紧，看起来就要摸刀。
沈约表情先是讶异，随即有些惊吓道：“神算子何出此言？”他内心其实根本不慌张，因为他知道凌老爹不过是危言耸听。
对方是恫吓、真知还是虚言，他看得一清二楚。
凌老爹很满意沈约的反应，“阁下前生本是个和尚。”
沈约这次倒真的骇了一跳，不想凌老爹竟然能算到这点，他在八百年后，的确是个和尚，可他随即判断出凌老爹不过仍是妄谈。
果然，凌老爹随即道：“因为你前生在修佛缘，而且颇为得道，是以今生才能遇难呈祥，有贵人相救。”
沈约松了口气，知道凌老爹用的不过是常见的前生今世这一套，不过很多人是吃这一套的。
周围的人有的怀疑，有的暗自点头，多半是觉得凌老爹说的很有科学性。
凌老爹随即道：“但因为你前生的一个孽缘，这才导致今日的灾难。”
沈约做戏做全套，“虚心”道：“不知道是何种孽缘？”
凌老爹又摸了沈约手掌半天，在旁人怀疑他在揩油前，终于又道：“你在前生救了一只被豺狼猎食的兔子。”
沈约“啊”了声，李船主却忍不住向吴均看去，心道难道吴均喜欢这人真的是前生的缘分？
凌老爹又道：“但就如佛主舍身喂鹰般，佛主救了兔子，却害苍鹰不满，你救了那只兔子，豺狼却因此毙命，是以对你耿耿于怀。”
他表情极为肃穆，又夹杂着经书典故，周围的人听了，倒多有动容之意。
沈约又“啊”了一声，“难道今日推我下船的人……”他做戏演的逼真，倒真像被人推下水的人。
“不错，那人就是那只豺狼转世！”凌老爹见缝插针道。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针，将自己的底细完全暴露——他是做梦也想不到沈约不是从船上落水，而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仍旧道：“那只豺狼多不知前世之事，因为人一转生，喝过孟婆汤，就会遗忘前世之事。”
围观众人又有不少人连连点头，显然对这些学说很有体会。
沈约故作不解道：“那人既然不记得前生，那他为什么还要害我？”
凌老爹收回手，拂须道：“这就涉及到因缘一说，世上有股因缘之气，推动着世间一切的进展，那豺狼虽然不知道你的前生致它死亡，但在因缘气息的推动下，内心就会产生一种乖戾之气，在遇到你的时候更加激发，终究会转变成要对你下手的心意，这就是一报还一报了。”
周围众人点头的益发多了，都想着听算命的多了，听算命的讲的这么透彻的实在不多，这个神算子果然名不虚传。
沈约暗叹这个老家伙若到了他那个年代，不是一个国学大师，也能是个心灵导师了。
这些名人的显著问题是——很多道理听起来头头是道，和鸡汤一样营养丰富，但你应用起来，却发现问题多多。
“既然如此，我该如何化解呢？”沈约皱眉道。
凌老爹沉吟道：“老夫已经泄漏了天机，若再多言，只怕与寿命不利。”
沈约叹口气，“那就算了吧。”
凌老爹一怔，暗想我还没有表现完，怎么能算？
“但老夫和小兄弟极为有缘。”
凌老爹缓缓道：“如何忍心见死不救呢？”
沈约心道——那你究竟想说呢，还是不说呢？
凌老爹随即道：“化解的机缘，本来在那个兔子的身上。”
李船主忍不住又看向吴均，心道难道这沈约要找到兔子吴均，替他除去那个豺狼吗？
“你救兔子一命，这亦是因缘。”
凌老爹煞有其事道，“据我推算，豺狼既然转世为人，那兔子也会报恩转世为人，报答与你，那兔子本是阴体，因此会转成个女人，你以后若遇到……嗯，若有兔唇之人，定当留意，那是你化解孽缘的关键。”
李船主心中暗想，或许兔子没有变成有兔唇的女人，转变成一个有女人心的男人也是大有可能。他只恨不能掀开吴均的斗笠看看他的嘴唇。
沈约暗想——你这招实在高，兔唇女子本来难找，我一心找兔唇女子，自然无暇顾及你的女儿了？
这老头子处处下套，倒也是有心。
凌老爹不知道沈约早看穿他的心意，仍旧正色道：“老夫言尽于此，还请小兄弟谨记在心。”
沈约连连点头，“多谢神算子相救之恩。”看了眼一旁默然的初月，沈约笑道：“你们父女两次救我性命，有机会，我定当回报。”
初月脸上微红，这一次却是因为内心微有愧疚之意。
她和父亲相依为命久了，自然知道父亲无非是随口胡柴骗人信任，这本是他们的谋生之道，偏偏沈约深信不疑的样子。
沈约装作不在意道：“在下还有一事询问。”见凌老爹摩擦着三指，暗示付费咨询的模样，沈约心道，我刚才付的就是如今这问题的咨询费，方才我帮你招揽生意，还没要你劳务费就不错了。
他装作没有看到的模样，径直道：“方才神算子说的什么崔府君显灵是怎么回事？”
沈约和凌老爹搭话半晌，最关心的自然是崔府君的事情。
吴均虽看着粥碗，但也极为留意的样子。
凌老爹不见钱财，有点失望道：“这本是个隐秘。”
可你方才明明要免费说的，沈约心中嘀咕，听凌老爹又道：“但我和小兄弟有缘，说一说也是个机缘。其实当多年前、太白凌日的时候，老夫已算定朝廷必有大难。”
沈约微有扬眉，心道你这个牛可有点儿吹大了。
凌老爹却要吹破天际的样子，“太白就是太白金星，太白凌日就是金星凌日，金本喻金人，金星凌日就意味着金人要鸠占鹊巢，占据我宋人的江山。”
众人错愕，心道这人说的听起来也有道理，他们却不知道将天文现象和世间诸事牵强附会本来就是这些观测天文之人的必修功课。
李船主忍不住道：“多年前，神算子就预测到这事了？”
“那是自然。”凌老爹大言不惭道。
1316节 六甲神兵
算命的多，但能预知的并不多见。
偶尔可以蒙中两件未来事的人，在沈约那个年代，都可以号称是从未来而来，是救世主了，何况是古代。
凌老爹知道预知对一个算命之人的重要性，这无疑就和一个人有了极大的官衔般，因此对预测一事一口咬定。
太白凌日是真的，事件也是真实发生，混在一起就不见得是真有关系。
但这种假假真真、虚虚实实的伎俩本是算命之人的真正本事，凌老爹轻易不会用出，如今和这帮粗鄙之人这般小题大做，凌老爹暗自惋惜，未免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那你为何不禀告朝廷？”吴均一旁突然道。
沈约一听，倒感觉吴均提及朝廷自然而然，如果从他的角度分析，吴均更像是朝廷人。
这完全是一种敏锐的直觉。
因为代表立场不同，未经过特别的训练，很多人说话间，仍旧不自觉的表明自己的身份。
凌老爹反问道：“奸臣当道，奸佞之言充斥朝堂，老夫哪怕冒死说出，下场如何，吴老哥难道不知道吗？”
不到真正抉择的时候，你很难看清一人的本性。
凌老爹大义凛然的样子，让吴均一时间也是无话可说。
沈约干咳一声，他知道算命的是能扯就扯，但他还是需要一些崔府君的资料，是以道：“太白凌日和崔府君显灵有什么关系？”
凌老爹幽幽一叹，有如怀才不遇的高人般，“好饭不怕晚，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见众人聚集，如众星拱月般，凌老爹如何会放弃这场千载难逢、树立光辉形象的机会，故作感慨道：“其实我知道金人迟早鸠占鹊巢后，也想尽心尽力保中原安全，于是我和宗泽大人示警。”
李船主吃惊道：“神算子认识宗泽大人？”
周围的百姓亦是露出仰慕之情。
原因无他，只因为宗泽保家卫国、屡败金军，启用的岳飞已经成为抗金的中流砥柱，连金人都不得不敬畏的暗地称宗泽为“宗爷爷”。
凌老爹脸不红、心不跳道：“如不认识宗大人，老夫如何示警？”
众人深以为然的表情。
凌老爹继续道：“本来朝廷若肯一直重用宗大人，绝无太白凌日的可能，可惜朝中奸佞当道，那皇帝……”
说罢摇头一叹，看了吴均一眼，凌老爹虽在船上，亦不敢妄自非议皇帝。
虽然那皇帝父子已经被掳掠到黄龙府，可如今大宋不是还有赵构嘛。
“朝廷奸臣主和，自毁长城，罢免了宗大人，结果金人再至汴京，满朝已无可战之人。”凌老爹继续道：“这算命的鱼龙混杂，有真心为民的，亦有祸国殃民的。”
沈约心想，你自然是真心为民的，随口问一句，“祸国殃民的是谁？”
凌老爹看着沈约，“你一直在北方，可曾听过郭京此人？”
沈约皱了下眉头。
他来这里就是要从唐清风那里获取九州之王的线索，对宋朝的历史并没有做过真正的了解。
都说以史为鉴，可后人从历史中学到了什么？
真正的重演历史，很多人也不见得比当年之人高明到哪里去，因为人性、人心如此，你如何能指望一个白蚁放弃毁去生存根基的本性？
沈约知道宗泽，却不知道凌老爹煞有其事提及的“郭京”这人，正迟疑间，吴均突然道：“就是那个说可用六甲神兵抗敌的郭京吗？”
凌老爹见冷冰冰的吴均也被他吸引，内心暗喜，心道今日名声一立，难说日后财源滚滚，但前往临安府的路费总会富裕一些了。
“不错，正是那个郭京！”
凌老爹喟然长叹道：“宗大人被朝廷罢免，愤懑而死，金人兵临城下，无人出战。这时候偏有个祸国殃民的神棍郭京说，只要按照他的要求，找到7717名壮丁，经过他施加法术后，就可以变成无敌于天下的六甲神兵，击败金人不在话下。”
沈约皱了下眉头。
凌老爹又道：“结果皇帝信了此人，居然真找了七千多壮丁让郭京训练，结果不开城还是好的，他们一开城交战，那七千人完全不堪一击，遂被金人趁势破城，造成靖康之耻。神棍误国，莫过于此。”
众人又是纷纷点头，不由痛骂起郭京来。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郭京，可却不妨碍他们表达爱国之情。
沈约不由向吴均方向看了眼，就见他按着桌案之手微有用力，似乎极力压制情绪。
人云亦云的人多了，沈约却非这种人，他始终保留着独立的判断——听凌老爹所言，郭京着实愚蠢，朝廷亦是愚蠢，竟然信了六甲神兵这种荒谬之事。
沈约不怀疑某些人愚蠢的下限，亦知道古代所谓的当权者清醒者少，大多数都是昏聩之辈。
你有后宫佳丽三千，时时刻刻的抽取内在的精气神，想不昏聩都难。
是以“何不食肉糜”之类的典故并非个案，更像是古代当权者某种方面的共同反应。
但吴均为何有激动之意？
众人皆骂郭京，吴均却没有附和，吴均的情绪似乎极为复杂，他信神仙……难道说，他信六甲神兵也是有可能的？
沈约脑海疑惑一闪而过，凌老爹又道：“靖康之耻时，如今的皇帝还是康王，身边亦是奸佞不绝，被金人步步紧逼，一路南逃，从应天府直奔扬州。不想金人随即杀到。”
见众人凝神倾听，凌老爹更是振奋，“当今皇帝随即弃了扬州，想要渡江南奔。”
在叙说往事的时候，凌老爹并没有被兴奋冲晕了头脑，谨慎的用着字眼，不用“逃”字而用“奔”字倒是凸显他的精明。
“可金人用兵奇猛，冲垮了当时康王的随行，让康王孤身至泰兴，无奈夜宿崔府君庙。”凌老爹继续道。
沈约脑海中光亮一闪，知道凌老爹要说什么了。
泥马渡江！
凌老爹要说的难道是赵构泥马渡江的往事？！
这段往事散见演义之中，依稀是说赵构得什么神仙相助，用一匹泥塑的马匹渡过长江，逃脱了金人的追杀。
果不其然，凌老爹已道：“那时康王又困又乏，甚至坐骑都无，将将睡到三更时分，就见有人梦中示警，说金人又至，马匹备好，还请康王立即离去。”
轻叹一声，凌老爹缓缓道：“康王惊醒后出庙，果见庙外停了一匹战马，而金戈之声随即传来。康王惊吓之间，上马冲至江边，可恨无船只渡人，但金人已在身后，康王正手足无措之际，那匹战马已经跃入了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