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极限警戒TXT下载极限警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极限警戒全文阅读

作者:墨武     极限警戒txt下载     极限警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89节 求救

    完颜宗翰说的简略,可沈约却听出太多内容。

    诗盈居然也知道“琴、画、书、棋”的秘密?她知道金人对之求知若渴,是以才说自己可以破解琴的秘密得以保全自己。

    完颜宗翰信了诗盈,这才为诗盈提供保护,要找这张九霄环佩并不容易,完颜宗翰终于找到了,可诗盈居然无法破解琴中之秘,也怪不得完颜宗翰暴跳如雷。

    霍然拔刀,完颜宗翰以刀尖指着诗盈道:“你这个贱人,骗吾太久,害得吾多年等待,吾剐了你也难解心中之恨。”

    诗盈看向一旁嘴角流血、惊骇欲绝的晴儿,突然道:“奴婢没有欺骗勃极烈,事实上,在奴婢初见九霄环佩的时候,的确弹出天籁之音。”

    完颜宗翰冷笑道:“吾只是听说,就信了你这贱人的言语。”

    诗盈反倒镇静下来,“勃极烈,若非亲自弹奏过,奴婢何以能说出九霄环佩的真实模样,画下样图,让勃极烈先人一步找到这张琴呢?”

    完颜宗翰冷冷道:“你是想说,是吾的错吗?”

    诗盈轻吁一口气道:“奴婢不敢,只是因为奴婢这几日很是心烦意乱,身体不适。”

    完颜宗翰盯着诗盈道:“要不要吾找太医给你看看?”

    诗盈咬下嘴唇,“不需烦劳勃极烈,奴婢只是昼思夜想,琢磨不透琴中之秘,是以疲惫不堪而已。”

    完颜宗翰缓缓道:“你又要拖延时日?”

    诗盈居然摇头,“奴婢不是拖延,只要破解心中难题,想必就能破解琴之谜题。”

    完颜宗翰垂落腰刀,追问道:“如何破解?”

    诗盈眸子轻转,已经落在沈约身上,轻声道:“请勃极烈允许奴婢向沈先生请教一个问题。”

    完颜宗翰有些意外,看向沈约,“吾不知道沈先生的意思?”

    “姑娘想问什么问题?”沈约缓缓道,“我未见得能回答。”

    诗盈闻言,强撑站起走到沈约面前,却又屈膝跪倒。

    众人很是意外。

    哪怕沈约都有些不解,完颜宗翰冷笑道:“你若想求沈先生救你性命,也是太过痴心妄想了。”

    完颜宗翰提前封死这个可能,也是避免到时候沈约真的开口,他反倒不能回绝。

    更何况,他今日带琴而来,就是一定要破解琴中之秘。

    诗盈仰望沈约,轻启檀口道:“诗盈此生见过太多男子,但多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只有沈先生,是诗盈能够仰慕的第二个男子。”

    众人难免心想——你仰慕的第一个男人是谁?他们当然不认为诗盈崇拜的是自己。

    沈约脑海中闪过萧楚的影像。

    影像中,萧楚面对的赫然就是诗盈。

    诗盈崇拜的第一个男人是萧楚?

    这听起来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沈约却立即想到——萧楚曾化名张择端入宫,事后不知所踪,那时候的诗盈还是宋室公主,二人是有机会见面的,而见面的地点多半是在宫中。

    诗盈见沈约沉默不言,并不气馁,继续道:“诗盈有一诗不解,请先生帮诗盈解读。”

    完颜宗翰、完颜希尹都不由竖起耳朵。

    人岂不是在绝境中才会透露秘密?诗盈想向沈约暗示什么?诗盈见过沈约?

    在场的众人,倒多数想着这三个问题。

    沈约却知道全不是这么回事,他根本和诗盈毫无瓜葛,遂平静道:“我不通琴律,不解诗词,诗盈姑娘恐怕问道于盲了。”

    诗盈轻声道:“先生过谦了,想经书有云——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常观照故,不假文字……”

    沈约微有皱眉。

    他的确少研究琴棋书画,可对于经文,他却很是熟悉。

    诗盈说的是禅宗六祖惠能《坛经》中的一句,这句话大概意思就是,人本有大智,只是被五蕴遮掩,你若能去五蕴后直见心性,用心性观照世间,对一切世事自然了然,根本不需要什么多余的文字。

    这和禅宗初祖达摩的“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的道理有些类似。

    沈约先前听诗盈提及佛经四地,就知道她对佛经有所研究,如今见诗盈随口背出经文,更确定这女子在经文这方面很有研究。

    一个女子为何会潜心研究经文?

    诗盈又道:“因此先生哪怕不通琴律,不解诗词,但万物一理,先生早懂至高之理,哪怕不知世间繁琐之事,却能用智慧对世间之事历历如照。”

    完颜希尹、杨幺露出沉吟之意。

    这二人都是极具智慧之人,但今日听诗盈所言,却感觉窥视到一番新奇的世界。

    “历历如照的先生,只有肯不肯回答奴婢问题的事情,却绝不会有不解之理。”诗盈又道。

    完颜宗翰喝道:“你这个贱人,以为将所有问题推到先生那里,就没有问题了吗?”

    他深通权术之道,感觉诗盈有甩锅之嫌。

    沈约只是笑笑,“诗盈姑娘请问。”

    诗盈缓缓道:“当年才子苏轼好友王巩因受‘乌台诗案’牵连,被贬岭南蛮荒之地,众人避之不及,唯独其歌姬柔奴毅然随行。等王巩北归再见苏轼时,让柔奴为苏轼劝酒。苏轼有感岭南艰辛,问柔奴如何能处之泰然……”

    沈约微有扬眉。

    诗盈轻声又道:“柔奴回之——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她柔声道来前人往事,等说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时,很有怅然之意。

    杨幺、完颜希尹却都是心中一震。

    这二人一是南方枭雄,一为北方英杰,纵横生平,少有回头一望,就因为这样,才会在听到诗盈所言内心震颤。

    世人和红尘起舞,往往在临终那一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红尘过客。

    “此心安处”说来轻易,却是极难。

    跪在地上的诗盈眸中蓦地有泪水涌动,有些哽咽道:“当年不知此中意,回首已是笼中人。诗盈当年因为蠢笨错过了开悟之机,心中早生悔意,是以常念佛经,只求佛光普照,拯救痴人迷途。如今幸得见到先生,但请先生教我,此心何安?此心怎安?”

    泪水流过那洁净的面颊,带着秋意的萧索。

    诗盈泪眼莹莹的看着沈约,静等沈约的回应。

1390节 生心妙法

    此心何安?此心怎安?

    诗盈问话的时候,除了愁苦悲伤,亦有焦虑的表情。

    她如何能不焦虑?

    从宋室公主落到金人之奴,虽有完颜宗翰暂时庇佑,但这棵大树随时都有暴跳的时候,她辛苦捱了这久,再无法破解九霄环佩之秘,性命顷刻。

    将死之人,其言也哀,此心更是无法安宁。

    沈约平静的看着诗盈,缓缓道:“你先起身说话。”

    诗盈摇摇头,心道若眼前这个沈先生也不肯出手,那我起身又有何用?

    见诗盈很是执着,沈约轻声道:“姑娘既然以故事相问,我就回姑娘一个故事。”

    晴儿那面大失所望,哪怕完颜火舞、玉环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她们或许处于不同的阶层,但因为都是女人,难免同病相怜,感春伤秋之心亦没有太大区别。

    见诗盈命在旦夕,哪怕完颜火舞都想求情,可她亦知道父亲的脾气发作起来,绝非她这个女儿能够劝阻的。

    诗盈却道:“有劳先生。”

    沈约缓缓道:“听闻六祖惠能本是樵夫,整日砍柴奉养老母度日,直到有一日听到客人诵读金刚经文,对经文领悟深刻,这才发心前往寻求五祖弘忍,得五祖授念‘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大彻大悟,终传禅宗衣钵。”

    他说的是禅宗史话,完颜希尹闻言点头,倒知道这段往事。

    杨幺听闻,心中却想——沈先生不是那个辅佐梁武帝的沈约,但若论对佛道的领悟之精,只怕比那个沈约还要高明。

    诗盈泪水微干,却蹙眉道:“何为应无所住?”

    沈约沉吟片刻,“风拂湖面,波纹涟漪,风拂杨柳,杨柳无依。但哪怕狂风席卷高山,却难耐高山分毫,高山之应可看作山对风无住。”

    完颜希尹内心微颤,他亦是知晓佛法之人,可因为佛法离功业太远,让他望而却步,是以研习不过流于表面,但今日听沈约讲解,虽听起来很是肤浅、但其理甚深,忍不住在想——修行如此,为人何尝不是如此,只有自身强大,别人才会对你无可奈何?

    杨幺却想——沈先生高人高语,自见沈先生以来,他无时不以高山对风无住之心面对世人,看似无情,实则多情。素来说易行难,像他这般言行一致的人,才会让人真正的信任。我再是瞒他,该是不该?

    二人不过一念之差,可想法却已大相径庭。

    诗盈不由道:“那得如先生般,才能如山般对风无住。诗盈亦是多读金刚经,知晓若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可是……”

    秀眉蹙起,诗盈无奈道:“诗盈仍不知此言真意,更不懂如何去做?”

    完颜希尹亦是皱起眉头,心道这的确是个大难题。

    他知道“不应住色生心”中的色并非美色,或者可说美色是佛经中色的一种,因为美色也是物质。

    可在红尘的世人,谁不应物质而动?谁不因**催行?

    《金刚经》不但盛行中原,金人中亦有拜读者,可只凭“不应住色生心”一句,能做到的人已是凤毛麟角。

    完颜希尹虽是才华横溢,可却不修行,只是因为深知自己无力做到罢了。

    修行者,非大智慧者难为。

    沈约笑笑,“要做到并不为难。”

    众人闻言精神一震,哪怕完颜宗翰亦是侧耳倾听。

    沈约缓缓道:“诗盈姑娘,你看勃极烈,虽在饮酒,却在倾听我等说话,是以不知酒味。”

    完颜宗翰一怔,酒水差点呛在口中。

    诗盈不解。

    不止诗盈,室内众人均不明沈约之意。

    沈约又道:“诗盈姑娘适才虽在弹琴,却只期盼琴出奇迹,让你过关了。”

    诗盈怔住,她适才的确是这般念头。

    沈约看向完颜希尹,“兀室大人虽在倾听佛法,可满脑海的想的只怕是如何成就今番大事,博得不世功名。”

    完颜希尹目光微闪,嘿然一笑。他想的和沈约所言很是相似。

    沈约看了眼杨幺,却没说下去,只是道:“这就是世人常态,喝酒的时候想着吃菜,吃菜的时候想着玩乐,玩乐的时候想着未尽之事……此为俗称的不专。”

    众人听闻,都是不由点头,暗想沈约真的看得穿世间百态。

    “若想无所住生其心,先行之法就是喝酒就专心喝酒,弹琴……就专心弹琴。”

    沈约说到这里,已在提点修行之法,看了眼略有所悟的诗盈,“此为专心一念之法。”

    诗盈反复道:“专心一念?专心一念?!”

    她似有悟得,但仍不能确定。

    沈约继续解释道:“而当你对这一念历历如数之时,就不会再数,是也不是?”

    诗盈眸光终闪,脑海中如同道闪电划过,“不错。”

    众人还很迷糊,诗盈却已缓缓站起,她跪下的时候,完全是颓唐沮丧之态,可站起来的时候,谁都看出她的容颜焕发之态。

    诗盈竟像换了一人般。

    沈约微笑,“当你专注一念,却不再去数那专注一念的时刻,那就是高山对风无应,世人对念无住、不对念生心。念如此,色亦如此,推而广之,色、受、想、行、识,无不如此。”

    杨幺一旁领悟轻喝道:“正因如此!”

    他因对沈约很是信服,对沈约所言极力思考,蓦地发现沈约不知不觉间,教了众人一个极为简单、却又异常巧妙的生心法门。

    完颜希尹亦道:“原来如此。”他想的是,沈约说的的确是不住色生心之法,可沈约说的容易,常人要做到这点,绝不是易事。

    可见到沈约神色安稳如山,言语潺潺若水,完颜希尹内心不由道——此人说的,就是他做的事情啊。

    完颜宗翰见诗盈满是自信,内心不由激动起来。他虽感觉沈约所言很有道理,但因为心不在此,因此对沈约的法门亦是无感,可他却看得出来,诗盈对沈约所言大有收获。

    再次跪坐九霄环佩那张琴前,诗盈洁净的面颊上已无焦灼之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然。

    哪怕完颜火舞见到,都知道诗盈充满了自信。

    自信的人生,看起来本就与众不同。

    纤手微弄,琴声已出,铮铮鸣响,如同冰泉鸣涧、珠落玉盘……

1391节 琴画相应

    琴声铮铮,其音清澈。

    杨幺不懂音律,可再听琴音很有些发怔。

    初听诗盈弹琴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张琴坏了,是以只能弹出暗哑之声,但因为他对此不算了然,是以闷不吭声。

    但琴还是那张琴,弹琴的还是曾经的那个人,诗盈如何能在不同的时刻,弹奏相同的曲子,却给旁人截然不同的听感?

    琴声淙淙,清澈亦清明。

    人在琴前,专注且自信。

    完颜宗翰早忘记了喝酒,听了片刻,就不由向完颜希尹看了一眼,看出完颜希尹的惊诧。

    对中原而言,上京可说是蛮荒之地,可上京着实有不少乐律高手。

    完颜希尹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们按图索骥找到诗盈绘制的九霄环佩后,并没有立即交给诗盈弹奏,而是让宫中乐师演绎。

    可无论哪个乐师,弹琴时的音色都是和诗盈弹奏第一遍音准仿佛。

    琴是好琴,却不能发出妙音!

    琴自然没有问题。

    哪怕再好的乐匠调整那张九霄环佩,都不觉得古琴会是音律不准。

    古琴如常,却弹不出哪怕如常的音色,就算完颜希尹亲自经手,亦是一般模样。

    是以很多人又都认为古琴还是大有问题,或者觉得诗盈在撒谎,可诗盈却坚持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张古琴。

    但诗盈亦不能用九霄环佩弹出让人满意的乐律,完颜宗翰等了数月,眼下这一次本是最后一次,完颜宗翰已然忍无可忍。

    可一切如奇迹一般,不经对古琴的调试,诗盈却让九霄环佩重归正常,九霄环佩亦似乎让诗盈换个人般。

    琴前的诗盈,高贵、自信,美丽如花儿般的绽放。

    一个自信的女子,本会因气质变得迥乎不同。

    诗盈如何会变成这样?

    除了沈约,任何人都想不明白。

    室内突然有低低的呼声,是晴儿讶然的掩住了嘴巴。

    众人很快明白晴儿在诧异什么——有光华从琴中缓慢散发,就如方才那幅画一样,光华渐渐笼罩住正在弹琴的诗盈。

    画、琴居然都产生了类似的情况。

    完颜宗翰有些发呆,他纵横天下,着实见识不少,今日竟然两次看到一辈子都无法见到的奇景。

    沈约突然注目画筒。

    完颜希尹随即望过去,目光闪动。

    在诗盈弹琴的时候,他已然收起了《清明上河图》,这图画既然显示异常,自是宝物,他如何会不小心保护?

    随着沈约向画筒望去时,完颜希尹赫然发现有光芒从画筒的间隙透出。

    画居然再次放光?

    画和琴有了呼应?

    这本来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如同神话传说般,可事实就在眼前,由不得完颜希尹不信。他疾步且轻巧的走到画筒前,抽出画卷时、琴声突转高亢。

    一道光芒倏然冲至完颜希尹脸上!

    光芒的确是由画而出。

    完颜希尹虽有准备,可变化实在奇怪,让他忍不住的手微松,随即暗叫不好。

    画卷蓦地展开,落在地上。

    这是神物,完颜希尹自然不想让其有损,在画卷落地展开的刹那,他本想抢救拾起,可身形倏然停住。

    众人却不觉完颜希尹怪异,因为他们早被接连的怪事惊错。

    画上有光华大作。

    一条大河从画中显出,倏然现在室内,横在众人头顶之上,奔流不息。

    琴声仍未止歇。

    众人皆惊,盯着那突然出现的大河不能言语,唯独诗盈仍注目九霄环佩,十指错落,琴上翻飞。

    堂外的守军亦被室内奇景惊动,因为堂外的人亦从窗外看到大河奔流不休的场景,有胆小的惊呆、有人吓的跪倒在地不知所措,还有忠诚之人涌到门前,想要保护完颜宗翰,却见到完颜宗翰安然无恙,并不敢轻易冲到房中。

    这像是神话中的场景。

    有宝物突现异象,莅临人间。

    沈约亦是心惊。

    他心惊不是他静观才能发现的景象如今公然展现出来,而是脑海中闪过“全息投影”四个字。

    在这些古人看来,眼下完全是神迹,不可解释。

    一条河流如何会出现在半空之中?

    这是不是什么仙人指示、祥瑞之兆?

    得到宝物眷顾的人生,是不是也就会由此不同?

    可在沈约看来,这更像是琴声和图画产生了共鸣,激活了图画展示内在全息投影的功能。

    正确的琴声是开启画中那条大河的钥匙。

    这等巧妙的技术,根本不可能由宋人创造。可技术出现在八百年前,很可能和天柱山太空船内的那批人脱离不了关系。

    萧楚在画中藏了这种投影,用意究竟何在?

    沈约思索间,琴声终转尾声,等到诗盈收手抚琴、看向四周的时候,这才注意到堂中众人惊异的表情,略有茫然。

    这一次,她可说真正专注的弹琴,不但忘记置身何在,甚至可说是忘了生死。

    琴声仍旧绕梁,大河却在消隐,渐渐不知所踪。

    图画归于正常。

    大堂一片寂静。

    半晌,有掌声响起,竟然是完颜宗翰在鼓掌,他满意的看着诗盈,“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诗盈,辛苦了。”

    他少有的态度和蔼。

    诗盈被完颜宗翰一赞,才记得自己的处境,反倒蹙起了眉头。

    “先生和诗盈都是辛苦了,今日不如在此暂歇。”

    完颜宗翰摸摸胡子,向完颜希尹看了眼,完颜希尹微微点头。

    哪怕杨幺都已经看出,这等景象似在完颜宗翰和完颜希尹的盘算之中。

    奇景方出时,这二人很是震惊,可震惊随即被振奋取代,这说明这二人亦清楚知道,这种奇景会用在何处。

    可这二人自然不必对外人叙说。

    完颜宗翰话音落,并不多言,竟扬长而去。

    有兵士上前收了九霄环佩和《清明上河图》,小心翼翼的退下。

    堂中稍静。

    完颜希尹微笑道:“既然勃极烈有了吩咐,诗盈、晴儿姑娘不如暂留此一晚,我想诗盈姑娘应该不会反对?”

    玉环闻言,知趣的退出。

    完颜火舞左看看、右看看,脸上突然一红,也离开堂中。

    她自然知道父亲让教坊女子留宿此间的用意。

1392节 可遇不可求

    堂中又静。

    完颜希尹吩咐完毕,对着沈约、杨幺一拱手,随即潇洒的离开。

    可出了庭院,就看到完颜宗翰立在前方的树下,以手击树,似在思考什么,完颜希尹谨慎的靠近,低声道:“恭喜勃极烈,终于破解了琴、画之秘。”

    优秀的属下就应如此,无论做成什么,总不会忘记将功劳算领导的一份。

    完颜宗翰却是眉头皱起,喃喃道:“沈约能独力让《清明上河图》展示异常,就应该是因为他能做到什么心无所住之故?”

    沈约猜的丝毫不错,完颜宗翰老奸巨猾,并没有放过沈约让图画显示奇异的疑点。

    完颜希尹缓缓点头,低声道:“看起来的确如此,沈约只是传授诗盈一个生心法门,诗盈就能激活九霄环佩的妙用,从这点来看,诗盈悟性很高,而沈约亦是真正的智者。”

    完颜宗翰看了完颜希尹一眼,“你很少这般赞人。”

    完颜希尹微笑道:“只因沈约值得不才称赞。”

    完颜宗翰似随口道:“你自然做不到沈约那般心无所住?”

    事实上,他完颜宗翰能听懂这些理论都属不易。

    听懂和能够做到更是差了一大截。

    完颜希尹轻叹道:“能做到这点的人,可遇不可求。”

    完颜宗翰喃喃道:“这么看来,我们一定要将沈约,诗盈留在手中才行。这是我们最关键的底牌。”

    完颜希尹缓缓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缓缓道:“勃极烈来的匆忙,和沈约亦是初见,不亦是对沈约很是礼遇?难道说……勃极烈当时也是在城门前?”

    完颜宗翰微怔,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完颜希尹略有诧异,“勃极烈难道不是看到沈约在城门前的惊人一幕,这才选择礼贤下士吗?”

    完颜宗翰皱眉道:“沈约在城门前显示了什么异能?”

    完颜希尹稍有迟疑,终究还是将城门前一幕说与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闻言,有些诧异道:“你是说沈约在谁都看不见的情况下,离开马车厢,然后救下了那个孩子?”

    他想象当初的情况,觉得绝无可能,但他信完颜希尹绝不会捕风捉影。

    完颜希尹谨慎道:“正是如此,此人……此人……实在有神鬼难测之能。属下只怕他被韩企先说服,这才出手拦截,随后立即通知了勃极烈。”

    完颜宗翰微微点头,“你做的很好。”随即冷笑道:“韩企先这个老狐狸,一直鼓动皇帝,想推行中原的三省六部制度取代勃极烈,顺势架空吾的权利。这次若被他得手,收买沈约,吾隐患不小。”

    完颜希尹默然无应。

    完颜宗翰冷笑道:“外敌未去,内乱又生,这汉人的后代嘛,总是信不得。多亏你忠心耿耿为吾尽力。”

    稍有沉吟,完颜宗翰又道:“兀室,你如何看待沈约这人?”

    完颜希尹默然片刻,“沈约乃真正的智者,属下建议勃极烈以德服人。”随即笑笑,完颜希尹又道:“勃极烈对沈约已经很是礼待,属下也是首次看到勃极烈如此礼遇一人。”

    完颜宗翰笑笑。

    完颜希尹忍不住道:“可提亲一事,勃极烈可是真有这个念头?”

    完颜宗翰淡然道:“沈约既然是个英杰,火舞嫁给他有何不可?”

    完颜希尹微有意外道,“那勃极烈为何要留下诗盈呢?”

    完颜宗翰轻淡道:“沈约这种人物,本是神龙见首难见尾,若不有所牵挂,如何会肯为吾行事呢?”

    完颜希尹微有意外,立即明白完颜宗翰的用意——诗盈是牵制沈约的棋子,沈约无所不能,可诗盈是个弱女子。只要这二人扯上关系,他们就利用诗盈控制沈约。在完颜宗翰的眼中,女儿都可以当作筹码,诗盈亦是这般。

    “勃极烈看起来对沈约很是熟悉。”完颜希尹缓缓道。

    完颜宗翰喃喃道:“吾熟悉,因为有人早对吾说过此人的稀有。”

    完颜希尹内心有些异样。

    这些年来,他着实是完颜宗翰最值得依赖的人才,可他居然不知道完颜宗翰在说哪个。

    完颜宗翰瞥了完颜希尹一眼,“你一定想不出那人是谁?”

    完颜希尹笑容有点勉强,“属下驽钝,的确不知谁会对勃极烈提及沈约?是酆都判官吗?”

    完颜宗翰摇摇头,“吾不知道酆都判官去了哪里。吾说的那人,其实吾也不知底细。”

    完颜希尹很是奇怪。

    完颜宗翰又道:“可吾又觉得他是吾的一个熟人。”

    完颜希尹自负才智,但这会儿着实有些发懵,内心想问——你的熟人,你不认得?

    完颜宗翰随即道:“因为那人对吾的用心,很是明了,甚至对吾的习惯,都很了解。若不是熟人,如何会这般清楚?”

    望向一头雾水的完颜希尹,完颜宗翰沉声道:“但吾又确信,这一生,绝未见过此人。”

    完颜希尹诧异道:“那人……什么样子?”

    “白发苍苍,很是老迈,说他有百岁高龄,吾想也应该有人相信的。”完颜宗翰喃喃道。

    完颜希尹满是讶异,实在想不出有哪个百岁老人有这般能耐。

    完颜宗翰随即道:“如今琴、画秘密已解,证明无误,虽然书、棋的下落仍旧……有问题,可足够我们绕过韩企先,和完颜晟讨论一二了。”

    他可直呼完颜晟的大名,完颜希尹却谨慎道:“皇帝近日来,始终不见群臣,诸令全由韩企先代发,这事很有蹊跷。”

    完颜宗翰斜睨完颜希尹道:“你想说什么?”

    完颜希尹谨慎道:“勃极烈可曾听过中原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一说?”

    完颜宗翰反倒很是平静,“你以为韩企先控制了完颜晟?”

    完颜希尹又沉默下来。

    有些事情,本不应该经他之口。

    完颜宗翰笑容很是古怪,甚至可说是有些奇诡,“韩企先的祖先原本汉人之后,以往一直为辽行事,他何德何能,又有何根基,敢控制完颜晟号令我大金?”

    完颜希尹立即道:“属下不过妄自揣测,请勃极烈恕罪。”

    完颜宗翰摆摆手,“兀室,你乃吾最值得信任的手下,何必这般客套。”

    完颜希尹露出知遇的表情,“那属下真想不出皇帝近来不出面的缘由。”

    “吾本来不知的。”完颜宗翰的笑容更是诡异,“可白发那人却告诉吾有关完颜晟秘密的真相。”

    完颜希尹忍住发问的冲动。

    他深知为人属下的本份,完颜宗翰若要说,他不问,完颜宗翰也会说。但他内心着实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对金帝的真相亦有了解?

1393节 一盘大棋

    完颜烈终究知道什么?又想做什么?

    沈约脑海中闪过着这个念头的时候,亦闪过那个白发苍苍的身影。

    山雨欲来,山风满楼。

    沈约早嗅到一个惊天计划正在慢慢的展开,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这个计划和天柱山太空船那些人有关,和众妙之门有关,和完颜晟、酆都判官有关,亦和九州之王有关!

    而他沈约追踪许久,很轻易的进入这个计划,亦到了破解这个计划的时候。

    他能参与,不只是因为他的能力,还因为九州之王的策划。

    虽然九州之王在另外一个世界,但他仍旧可以蛊惑人心,做一些他要这些人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约看了杨幺一眼。

    杨幺却已坐了下来,缓缓的喝酒,似在思索着什么。

    本是热闹的大堂,眼下只余四人。诗盈见完颜希尹离去,立即到了晴儿面前,掏出丝帕,为她擦去嘴角的血迹,泪水盈眶道:“晴儿,你……”

    晴儿反倒笑了起来,“公主只要无事,晴儿这点儿小伤算得了什么。”

    沈约见状,感觉这个晴儿多半是曾经服侍过诗盈的宫女。

    诗盈见晴儿脸虽肿起一些,但终究无性命大碍,终于转向沈约,裣衽一礼,“多谢沈先生救助,此等恩德,诗盈永铭在心!”

    沈约淡然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诗盈姑娘自行悟得,和我关系不大。”

    他方才说的那些禅修道理,听懂的人就不多,听懂能够用的人更是稀少,而能用出成效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

    从这点来说,一切的确是诗盈自行悟得,亦是诗盈自己救了自己。

    若非诗盈能专心一念,本不能让九霄环佩发出曼妙之音,更无法开启《清明上河图》的呼应。

    沈约深知醍醐灌顶绝非朝夕之功,诗盈能悟得,亦因为她始终在思考这些方面。

    可她为什么研究经文?是萧楚的作用吗?

    诗盈很是执着道:“当年有人渡我,可惜那时的诗盈颇为驽钝,不知那人深意,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幸得有先生再渡……”

    神色黯然,诗盈未再说下去。

    看了下四周,诗盈秀脸突然红了下,提起酒壶就要为沈约斟酒,随即想到了什么,“听闻先生要斋戒?”

    斋戒的先生方才喝了酒,但那是因为完颜宗翰在敬酒,无人能够忤逆。

    诗盈善解心意,自然不会去挑这些问题。

    沈约缓缓道:“斋戒和弹琴一样,都是在乎其意之诚,只是酒能麻痹判断,亦能削弱意志,是以斋戒不取。”

    诗盈闻言放下酒壶,手足无措、略有局促的样子。

    沈约已道:“诗盈姑娘可是累了?”

    诗盈摇摇头,反问道,“先生呢?”她说完后,脸色又红。

    完颜宗翰留她在此,完颜希尹带走玉环和火舞,用意已是极为显然,她绝非不谙世事的女子,如何不懂?

    沈约淡然道:“诗盈姑娘若是不累,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诗盈微有些诧异,随即斩钉截铁道:“诗盈若是知晓,定会回答。”

    沈约沉吟道:“你说当年有人渡你,那人是谁?”

    诗盈立即道:“那人是个画师……”

    “是张择端?”沈约反问道。

    诗盈眸中微有困惑,“沈先生好像认得张先生?”

    沈约摇摇头。

    诗盈内心奇怪,见沈约不语,主动道:“奴婢是因为张先生,才获得……”脸色又红,诗盈有些羞涩道:“获得保留尊严的机会。”

    杨幺那面笑笑,又尽了一杯酒。

    他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诗盈在暗示什么,替沈约问一句,“完颜宗翰为何对你另眼相看?”

    “当然也是因为张先生。”

    诗盈答道:“事实上,奴婢能活到如今,完全是因为张先生的指点。”

    沈约缓缓道:“那请姑娘将和张先生的事情详细说说?”他认定张择端就是萧楚,自然要对这人进一步的了解。

    诗盈却有些误解,低声道:“奴婢一直对张先生只是尊重,并没有旁的心意。”

    杨幺一旁道:“你对沈先生有旁的心意吗?”

    诗盈瞬间涨红了脸,想要摆手否认,可双手只是僵在空中,却缓缓的垂下头来。

    杨幺心道,这女人无依无靠,见沈约为人和善、本事又大,兴起投靠、甚至想追随、嫁给沈约的念头都不足为奇。

    蓦地鼻梁微酸,杨幺想起自己的姐姐——那时候姐姐也想找个依靠,可是……

    他没再想下去,只是又喝了一杯酒,感觉到酒水很是苦涩。

    沈约岔开话题,平静道:“当时张择端在宫中并不得志?”

    诗盈闻言微微点头。

    沈约随即道:“那时宫中画师出头并不容易?”

    他这是按照常理推测,那时宋室其实内部早就腐烂,宋徽宗痴迷享乐,上行下效,那些臣子又如何能够避免索要贿赂?

    一个不得志的画家,哪怕画的再是出色,可在那种环境,能将画作呈现在皇帝面前,也需要很大的机遇。

    听起来费解,但若知道梵高的画作,在他活着的时候被卖出的数量可说是屈指可数,就知道在世人眼中,艺术更多是个人云亦云的东西。

    宫廷中那些掌握宫中画家生存的人,如果被金钱蒙蔽了眼睛,就不会考虑到什么艺术价值的。

    见诗盈点头,沈约随即道:“因此……是你将《清明上河图》呈给了令尊?”

    诗盈满是诧异的神色,“先生如何得知?”

    沈约并不解释这些悲哀,随即道:“张择端为什么要将《清明上河图》呈现给令尊?”

    诗盈不由道:“难道不是……”

    随即醒悟过来,诗盈缓缓摇摇头,“不是的,不是奴婢想的那样。”

    她本来觉得沈约问的奇怪,一个宫廷画家,将画作呈给皇帝,期冀得到皇帝的赏识,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对于此事,她始终没有深想,可听过沈约、完颜希尹的交谈,更回忆起张择端的往事,诗盈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张择端呈图,绝不是为自己谋求利益。

    既然如此,张择端为了什么?

1394节 云鹰

    诗盈经过今日之事,似才发现张择端的古怪。不过她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想不出张择端的用意,很是歉然道:“沈先生,奴婢太笨了,今天才知道张先生呈画恐怕另有用意。”

    沈约安慰道:“不妨事的。”

    他虽然这般说,却知道萧楚的用意绝对是破解迷局的关键。

    诗盈内心不安,竭力回忆往事道:“其实奴婢不叫诗盈,只怕有辱先人,这才取名诗盈。而为何取名诗盈,也是因为张先生离别前有感而发的一首古诗。”

    看了杨幺一眼,诗盈道:“就是这位杨寨主在初见的时候,吟的那首诗。”

    杨幺看着酒壶,喃喃道:“君写我诗盈寺壁,我题君句满屏风。与君相遇知何处,两叶浮萍大海中。”

    诗盈微微点头。

    沈约沉吟道:“看来张先生很欣赏诗盈姑娘,而诗盈姑娘……”

    他亦不精研诗词,可一听这首词的内容,就知道这诗是在表达惺惺相惜之情。

    再优美的诗词,若无真挚的感情贯注,也不过是无病呻吟,若得情感注入,一首诗也像有了灵魂。

    他甚至可以想得到萧楚吟出这首诗时的遗憾之意。

    诗盈截断道:“奴婢只是对张先生的才情很是欣赏。”

    她屡次这般说,倒有欲盖弥彰之意。

    杨幺心道,一个女人,只有真的坚定心意,才会如此表达心意,那些脚踏两只船、却以为这才是真正安稳的女人,看起来,反倒蠢笨不堪。

    诗盈又道:“奴婢很遗憾张先生离开宫中,本来一直以为他是郁郁不得志这才选择离开,也曾请他耐心等待时机,可如今想来,原来是奴婢大错特错。”

    很多事情,本来是回首才能看到不同。

    诗盈喃喃道:“怪不得张先生离开的时候,对奴婢说——宫中并非久留之地,天下很快大乱,及早离开,才是明智之举……奴婢,一直以为张先生是……气愤之举。如今想来……”

    没有说下去,诗盈幽幽一叹。

    身为局中人的她,只有到了局外,才发现张择端的预言多么准确。

    杨幺听到诗盈的叙说,喃喃道:“这个张择端,实在很有先见之明。”

    靖康之难中,最难受的就是宫中之人,因为他们遭受的屈辱一言难尽,可在靖康之难前,那些人如何会想到离开皇宫才是好事呢?

    张择端抽身远去,看起来的确是明智之举。

    沈约认定张择端就是萧楚,想到的却是另外的可能——萧楚劝诗盈离开皇宫,是不是他提前知道靖康之难会发生呢?

    换句话说,萧楚也知道历史的变迁?

    他沈约若是和萧楚一般的境地,多半也会委婉的劝诗盈离开宫中。

    诗盈见沈约对张择端很有兴趣的样子,遂从头道:“张先生和奴婢算是巧遇……”

    沈约突然打断道:“诗盈姑娘,在我和杨寨主面前,你不用自称奴婢的。”

    诗盈微怔。

    沈约随即道:“我教你的生心法门,本是洗涤心灵之法,但你若存了尊卑之念,只怕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略有沉吟,沈约缓缓道:“你今日能完美演绎九霄环佩,不意味着你以后都能让九霄环佩重归正音。”

    晴儿一直默然不语,此刻难免焦急道:“那怎么办?”

    沈约提醒道:“你有提动百斤的力气,可若不经习练,再遇到百斤之担,终不能承担,是以要勤习不辍才能维持这种气力。”

    晴儿心道,这和弹奏九霄环佩有什么相关?

    沈约随即道:“气力如此,生心亦是如此。”

    诗盈幡然醒悟道:“多谢沈先生指点,诗盈定会多多习练今日之境。”

    她多读经文,虽是聪慧能明,却始终如常人读经般,只领悟道理,却少了习练明心的法门,如今听沈约以日常之事比拟修行,简单却又有效,内心对此着实感激。

    想到曾经往事,诗盈随即轻叹道,“沈先生和张先生好似一类人呢,因为奴……诗盈在两位先生面前,都是感觉到轻松自在,没有尊卑之感。”

    垂下头来,诗盈低声道:“诗盈也在想,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说不定反倒是件好事。”

    沈约回到正题,“你如何知道九霄环佩?”

    杨幺感觉沈约如木头般不解风情,心道人家姑娘对你婉约表明用心,你怎地丝毫没有反应,但听到“九霄环佩”四字,也不由提起了精神。

    诗盈有些失落,不过很快掩藏了心情,如实道:“一切也是因为张先生。”

    蹙起秀眉,诗盈回忆道:“诗盈很喜欢琴棋书画,因此倒得父皇……”

    感觉有些尴尬,因为赵佶早成阶下之囚,再称父皇反倒有着说不出的讽刺之意,诗盈遂改口道:“是受到父亲的喜欢,因此可以在宫中画院行走,有一日,因为临摹……父亲的画作,却无法得到画作神髓,是以闷闷不乐。”

    杨幺心道女人就是女人,公主和民女都差不了太多,多喜欢围绕自己的情绪叙说,总说不到男人最关心的地方。

    沈约却问道,“什么画作?”

    诗盈回道:“画名叫做云鹰。诗盈也在玉津园见过云鹰,可却无法绘制出那种感觉。”

    杨幺忍不住问了句,“玉津园是什么地方?”

    诗盈解释道:“那是父亲圈养天下奇珍异兽的地方,有麒麟、大象,灵犀很多动物,也有不少飞禽。”

    杨幺心道赵佶活该被羞辱,他将这些享乐的钱用在军备上,也不至于汴京被破。养那些动物做什么?能帮你守城吗?

    诗盈又道:“玉津园有多只云鹰,有两只毛羽洁白胜雪,最得父亲喜爱,父亲平日在玉津园,多喜欢观看那两只云鹰,一日兴来,绘制了云鹰图,群臣很是惊赞,蔡京说那是父亲德动天地,才画出那么美丽的云鹰。”

    杨幺听到蔡京的名字,嘴角有丝冷笑。

    他自然知道蔡京,那曾是宋室的宰相,位高权重。不过在他看来,蔡京就是祸国殃民的小丑罢了,如今早死,也不必在腹诽什么。

    沈约哦了声,分析道:“群臣称赞,或许言不由衷,但诗盈姑娘聪慧非常,既然兴起模仿之心,想必那画作定有可取之处。”

1395节 意境不同

    沈约评判事情多从客观角度分析,这才能保证推断的准确性。

    诗盈闻言却是心中暗喜,一方面是因为沈约并不如杨幺那般不屑的表情,让她不由兴起知己之感,二来是因为沈约赞她聪慧。

    这些年来,她虽得完颜宗翰庇佑,可着实度日如年,旁人见她,只是赞她美貌,她却着实畏惧那赞美下的用心。

    在这个地方,美貌只是惹祸的根苗,如沈约般赞她聪慧,那是自她离开宫中,再没有过的事情。

    半晌,诗盈才道:“诗盈恨不得立即取得那幅云鹰图送到沈先生面前。”

    沈约见到诗盈眼眸中的热切,轻声道:“你觉得云鹰那幅画最难模仿的地方是什么?”

    杨幺有些意外,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琐屑的事情,何必让沈约如此追问?

    沈约却知道绝非如此!

    《清明上河图》乃宫中之物,题目是赵佶所书,诗盈又知道九霄环佩,弹奏九霄环佩能激活九霄环佩的功能,那九霄环佩应该也是宫中之物?

    琴、画、书、棋四样,宫中就占半数,甚至更多,一切和赵佶有没有关联?这也是难说之事。

    蔡京是个奸相,可他的艺术造诣也是不容小觑,他赞美赵佶的画作理所当然,可如此厚颜无耻的称赞,恐怕也是因为画作的确有点东西。

    最关键的一点是,在诗盈提及云鹰的时候,他脑海中竟然再度闪过反力之鹰的身影。

    云鹰?

    反力之鹰?

    不但完颜希尹见过反力之鹰,赵佶亦见过?

    反力之鹰到达宋朝,又是为了什么?

    沈约丝毫不意外反力之鹰曾经到达宋朝,事实上,根据他沈约的认知,既然石田秀子、暖玉能突破时间限制,那个在各个不同世界可以任意游走的反力之鹰能做到这点也不足为奇。

    可他始终和反力之鹰缘悭一面,只能尝试从诗盈口中的线索推测一二。

    诗盈却不知道沈约想的事情竟如此复杂,听沈约询问画作一事,满是振作道:“那云鹰很白,洁白的甚至让人想到了佛经说的自性。”

    因为早有思考,诗盈随即又道:“旁人见到那只云鹰,多会感叹世上会有如此美丽的生灵,但我看到画中那云层内的云鹰,却感觉它飞的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沈约追问道。

    诗盈略有迟疑,还是道:“它飞的不是那么有力,但更给人自由自在的感觉。”

    杨幺突然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在他眼中,鹰和大鹏是差不多的。

    诗盈闻言微微点头,“杨大人形容的不错,逍遥游有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她一口气说了这多,随即道:“逍遥游中描绘的这种大鹏已是世上难见之鸟,飞起来气势磅礴,可诗盈却感觉,父亲画的云鹰,比那大鹏更加有力、自在。”

    说到这里,诗盈歉然一笑,“这是诗盈自己的感觉,先生若是见到那幅画,恐怕另有高见。”

    沈约知道诗盈无法形容的更多,缓缓道:“有人将安逸当作自由,有人以安逸为囚笼。见地不同,所画的意境自然大不不同。”

    沈约随口所言,却多因为对世人透彻且清醒的认知。

    杨幺听闻沈约的安逸论,不由赞道:“说的极好,当尽一杯。”言罢,又喝了一杯酒。

    诗盈突然睁大了眸子,失声道:“你……是……张先生?”

    脱口而出后随即感觉到不妥,诗盈连忙摇头道:“不是的,沈先生自然不是张先生。”

    她说的奇怪,沈约却清楚明白,“你是想说……张择端也有过类似的说法?”

    诗盈点头,“诗盈因为无法复制出云鹰图的神韵,闷闷不乐,是以入画院寻求指教,可那些画师都说此画乃神品,无法复制的。”

    杨幺暗自好笑,他不知道那云鹰图是否可复制,却知道那些画师肯定知道那幅画是赵佶所画。

    君意难测,猜不好要掉脑袋的道理,那些画师当然明白。

    诗盈又道:“诗盈也明白那些人不敢直言,正失望间,路过画院水榭楼台时,见到张先生正坐在亭中。”

    萧楚在等诗盈?沈约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诗盈继续道:“诗盈本对张先生没有理会,路过的时候,自然没有理会他。他在诗盈路过的时候却道——人生不同。安逸是某些人的追求,亦是某些人竭力打破的东西。”

    杨幺一旁道:“高人之见,或者不谋而合。”

    他随口一说,诗盈却认真点头道:“杨大人说的不错,诗盈亦是这么认为。不然何以有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之说呢。”

    杨幺笑道,“你和我谈论佛经,实在问道于盲了。”

    诗盈向沈约望去,“沈先生定然明白这句话的真谛。”

    沈约的确懂得。

    金刚经提到的无为法,类似老子的无为。

    道家的无为,和释家的去五蕴其实并无区别,偏偏世俗却认为无为就是什么都不做,一切成空就是虚无之意,且执迷不悔。

    但无为和明心见性都是暗合天道自然之理。

    诗盈接着道:“是以方才诗盈有了那么一刻错觉,只认为沈先生就是张先生。”

    沈约笑笑,“听姑娘这么形容,我倒很想一睹张先生的风骨。”

    他的确想见萧楚。

    有太多答案都在萧楚那面,他若能直面萧楚,何必诸多推测?

    诗盈却不解沈约真意,惆怅道:“诗盈亦有多年没有见过张先生了。”

    沈约心道,你自然见不到,因为根据石田秀子所言,萧楚进入了另外的时空,一念及此,他亦有怅然。

    诗盈缓缓道:“诗盈听张先生所言至简,却蕴含极为深刻的道理,不由驻足思考。”

    抬头回忆,诗盈幽幽道:“张先生就和我说——你知道为什么无法临摹出云鹰的神韵?我自然摇头说不知。他很是坦诚的告诉我,因为你久居温室,不知道云鹰展翅翱翔、自由自在的心境。”

    杨幺微愣,他喝着酒,可一直听着这面的事情,闻言心想——听张择端的意思是、那赵佶有展翅翱翔、自由自在的心境?

    沈约亦是这般想,喃喃道:“张择端对令尊的评价很高啊。”

    这不太正常。

1396节 香巴拉

    照理说,张择端为人耿直,不会说阿谀奉承的话,修养又高,自然能看出画中的关键,他评论应该比较客观。

    可谁都认为赵佶其实像个混蛋,唯独张择端觉得赵佶意境很高?

    诗盈露出诧异道,“沈先生也是这么认为?”

    见沈约点头,诗盈不由道:“诗盈当初亦觉得张先生是在赞美家父,多少有点儿觉得他有些巴结之意,于是问他——你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吗?”

    沈约眉头微扬,“他怎么说呢?”

    诗盈缓缓道:“张先生回我,谁画的又有什么紧要?我们评画并非评人。诗盈自然心中不服,觉得这是很高明的溜须奉承,于是转身离去。”

    沈约轻声道:“但姑娘自然不会就此罢了?”

    诗盈点头道:“不错,诗盈惦记此事,于是去找父亲,借故评价他的云鹰画作,说父亲画像的时候,内心是想着展翅高飞、自由自在,且融入这种状态,这才能画出这般神作。家父听了却是一怔,失声问我如何知晓?”

    沈约皱起眉头,暗想赵佶画像那一刻真的这么想?

    这本来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个皇帝,如何会想着展翅高飞、自由自在的事情?

    在世俗眼中,还有比皇帝更自在的事情吗?

    诗盈继续道:“诗盈那一刻自是极为诧异,因为哪怕蔡丞相亦只是说父亲是德动天地,才能有这般画作,但张先生却凭画作看出父亲当时的心意,实在非同寻常。父亲见我不语,有些恍惚道——为父的确是在一种非常奇特的状态下画出了云鹰。而在那以后,哪怕为父亦是无法再重新画出这等画作。”

    杨幺不由道:“什么状态,是说鬼上身吗?”

    晴儿一直静听,这刻想要白杨幺一眼,却不敢造次。

    诗盈并无怒意,只是摇摇头道:“父亲未说,杨大人,诗盈也不能回答。”

    杨幺见状倒是有点内疚,暗想如今诗盈的父兄均是阶下囚,她为人又如羊入狼群,自己哪怕对宋室再有不满,可何必为难这可怜的女人?

    “是杨某失言,当罚一杯。”杨幺再尽一杯酒。

    沈约看了杨幺一眼,他知道这种险境环生的情况下,杨幺本不应该这么喝酒的,但他始终闷头饮酒,自然是另有隐情。

    不过他并没有劝杨幺少饮,因为他知道杨幺自有分寸。

    诗盈见状忙道:“杨大人言重了。”再度回忆道:“诗盈对张先生终起好奇之心,于是再去画院,不是男女之情,更多的是好奇。”

    她没来由的说了一句,略有脸红,不敢去看沈约的双眼,低声又道:“诗盈问张先生如何知道家父绘画时的心境,张先生那时有些出神,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这么说,他真的受到影响了?”

    “什么意思?”杨幺提着酒壶发问。

    他发现沈约发问的时候不多,他自己又想不明白,只能多问。

    诗盈摇摇头,“诗盈不解,张先生之后也没说什么。”

    沈约却是内心悸动,第一个想法就是——萧楚想要改变宋徽宗吗?

    知道历史,选择改变历史中人,不是太多人想做的事情?

    诗盈接下来道:“诗盈因此一事,认为张先生与众不同,于是多向他讨教作画一事,张先生也的确很有才能,不但教会了诗盈很多绘画技巧,甚至让诗盈明白了世人疾苦。”

    眉头微蹙,诗盈道:“诗盈这才明白,何不食肉糜并非只有古代才有,我们大宋眼下就是这般情景,是以忍不住对家父劝说……减少税赋,不要再搞什么花石纲,让百姓不至于那般辛苦。”

    杨幺喃喃道:“你倒是个好姑娘。”

    诗盈脸微红,有些失落道:“可父亲却突然勃然大怒,说我小孩子不懂事。他本来很少对我这般动怒的,诗盈畏惧,不敢再劝。只能到张先生面前诉说苦闷。”

    微微叹息,诗盈低声道:“诗盈好静,因此在宫内,能说得上话的人没有几个。”看向沈约,诗盈秀脸又红,“张先生劝慰诗盈,说世事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很难改变旁人,却能改变自己的心境。”

    沈约赞道:“说的很好。”

    萧楚说的正是修行初意。

    诗盈缓声又道:“张先生又说诗盈其实……有些慧根,不过被世俗束缚,劝诗盈多读些经书,于是诗盈就开始读经。”

    晴儿一旁突然道:“公主记忆很好,对很多经文都有背诵,张先生也很称赞公主呢。”

    她陪伴诗盈很有些时日,如何看不出诗盈对沈约有意,忍不住在一旁叙说公主的优点。

    诗盈秀脸又显红晕,低声道:“晴儿,你不要乱讲了。在沈先生面前,我这点习得算得了什么。”

    沈约沉声道:“诗盈,你方才能在片刻间领悟修行真意,专注一心,这本是极具智慧才能做到,因此……你不必妄自菲薄。”

    诗盈刹那间容光焕发。

    晴儿见状,内心暗想——公主有许多年未有这般心情了。

    “多谢先生鼓励。”

    诗盈低头说了句,声音有些发颤,“但那时诗盈只知道经文中的道理是好的,却少证悟什么。因为和张先生熟悉,他终于有一日对我说,不知道我能否帮手。”

    看向沈约,诗盈眸光闪亮,“他请我将一幅图交给家父,那幅图就是——清明上河图。但在让我交画前,他对我说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沈约敏锐的感觉这个故事可能就是真相。

    诗盈回想道:“他说,这世上本有一个世外桃源,叫做香巴拉。”

    沈约心中微怔,在现代,香巴拉就是香格里拉,很多人对香格里拉酒店都很熟悉,却不知道香巴拉在大雪山修行者的心目中,和净土、西天之类的佛经术语仿佛。

    他沈约在大雪山多年,一直将香巴拉当作心性显露所在,不想这里居然真有个这种地方?

    “在香巴拉里,没有死亡。”诗盈又道,见到沈约眉头微跳,诗盈不由道:“先生……你怎么了?”

    沈约脑海中光亮连闪,瞬间破解了数个谜团,却仍能平静道:“这么说——琴、画、书、棋就是通往香巴拉的钥匙?”

1397节 长生地

    沈约听到诗盈说及“香巴拉内没有死亡”,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是长生!

    一定是长生!

    金帝完颜晟追求的是长生,完颜宗翰亦是如此。

    他对此已经很是肯定。

    自古大有野心、亦有雄心的君王,若至权利巅峰,接下来做的事情一定是寻求长生,借此想要实现千秋万代,永固帝业。

    听起来很好笑,却很真实的事情。

    沈约一直在揣摩酆都判官和金帝完颜晟之间的交易,完颜晟本该死了,可却未死,可以说酆都判官为完颜晟续了性命,亦可以说酆都判官通过此事、鼓动完颜晟寻找长生之地。

    因为续命一事,完颜晟更坚信了长生地存在的念头,是以完颜晟他们一直在秘密寻找长生地,而“琴、画、书、棋”就是通往长生地的关键。

    长生地就是萧楚说的香巴拉!

    荒谬的传说,真切人性的展现。

    沈约想到这里有些悲哀,诗盈却有些意外道:“先生如何会知道这些?”随即醒悟过来,诗盈道:“先生当初对完颜宗翰就提及过琴画书棋,原来是听说过这个故事了。”

    沈约摇摇头,“没有,请姑娘继续说下去。”

    诗盈想不通究竟,却没有纠缠此事,继续道:“张先生的确说——很多寻求永生的人,都在寻找没有死亡的香巴拉。世人要到达香巴拉,必须集齐琴、画、书、棋四物,然后到达通天梯。”

    沈约又是微怔,喃喃道:“通天梯。”他不由看了杨幺一眼。当初他从酆都判官那里听到此事。

    杨幺亦是脸色异样,见到沈约望来,立即道:“原来这是一脉相承的。”随即又道:“酆都判官一直蛊惑我说,这世上住着一群神仙,只要找到那些神仙,就可以无往不利,甚至实现我们的任何愿望……”

    诗盈“啊”了声,见众人望来,低声道:“张先生也是这般说。”

    杨幺随即道:“我本来是不信的。”

    沈约注意到杨幺用了“本来”两字,从此可推,杨幺后来是信了,因为酆都判官的缘故,还是因为九州之王?亦或是由于众妙之门?

    “但见酆都判官颇为热切,我就提供人手助他寻找。”杨幺缓缓道:“沈先生,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并不知道还有什么琴画书棋的事情。”

    哂然笑笑,杨幺喃喃道:“我也不想长生的。”

    沈约笑笑,“我信你。”

    杨幺目光微闪,欲言又止,捏着酒壶的手略有发紧。

    诗盈突然道:“沈先生是大量之人,可这世上却少先生这种人物。”

    “公主……张先生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晴儿突然道。

    杨幺涩然笑笑,缓缓的倒酒,却发现酒壶已空。

    晴儿见状立即过来费力的捧起酒坛,再为酒壶注酒。

    杨幺径直拿过酒坛倒酒,举重若轻。

    晴儿见状露出惧意。

    杨幺突然道:“你怕我?”

    晴儿怔了下,忙道:“杨大人何出此言?”

    杨幺笑笑,却不再多说什么。

    诗盈终于又道:“张先生的确如沈先生所言,说琴画书棋是开启香巴拉秘地的关键,又说宫中有张九霄环佩,就是传说中的琴。”

    沈约微扬眉头,感觉事情很巧,问了句,“你父亲当时知道这张琴吗?”

    诗盈摇摇头,“那时候是不知的。”接着道:“诗盈当时听了,很是好奇,于是去取了张先生说的那张琴,却弹不出正常的音色。”

    看向沈约,诗盈轻声道:“但张先生却教了诗盈一曲高山流水。对诗盈提及,弹词曲时需要有沐浴斋戒之心,才能让琴发正音。这和沈先生教我的方法,其实大同小异。”

    杨幺突然道:“但你在未得沈先生传授前,并无法让琴发正音。”

    诗盈解释道:“当初在宫中,诗盈的确可让九霄环佩奏出美妙的乐声,因为那时静心并不为难,到北方后,诗盈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整日诚惶诚恐,再无法到达宫中的境界。诗盈如今才明白,要琴发正音,需要自身先到达一种境地。”

    杨幺点头道,“原来如此。”

    凝望沈约,诗盈柔声道:“诗盈很是感激先生,因为见到了先生,在先生身旁,听先生讲解方法,诗盈才又一次领悟到当初之境。”

    晴儿故作担忧道,“公主,如果沈先生不在,完颜宗翰又让你弹琴,那可怎么办?”她自然是想激发沈约的男人本性,更希望沈约能有所承诺。

    沈约不发一言。

    诗盈垂下头来,半晌才道:“沈先生不是叮嘱我勤加习练吗?”

    当初她听到沈约的叮嘱,颇有心暖,如今才感觉,沈约是在隐约的告诉她——终究还是要分别的,她还是要靠自己。

    一念及此,诗盈鼻梁酸楚,强忍住泪水,心中在想——张先生当年不亦是如此心意?

    泪水落到地上,悄无声息。

    半晌,诗盈低头道:“弹奏九霄环佩后,诗盈决定履行承诺,将张先生的画图呈给家父,可张先生却说要走了。”

    沈约微有扬眉,心想萧楚进宫的目的更像是献图和呈琴。

    杨幺喃喃道:“咄咄怪事,若张择端知道琴画是前往什么鬼香巴拉的关键,应该想方设法的占为已有才对,为什么要将秘密告诉别人?”

    诗盈怔住。

    她以往都觉得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是丝毫不错的,因此对张择端的用意并未多想。如今听杨幺提及,这才发现问题多多。张择端不求名、不求利,就是向父亲献上琴画,然后不知所踪,实在是怪事。

    片刻后,诗盈才道:“诗盈当下就急了,说只要诗盈向父亲呈上画作,以张先生的才能,要取得功名绝不算难。张先生却只是笑笑,叮嘱诗盈要勤加习练那首高山流水,莫要生疏了心境……”

    说到这里,诗盈又是一怔,只因感觉张择端说的话和沈约如出一辙。强忍泪水,诗盈接着道:“随后张先生就吟了那首诗。”

    顿了片刻,诗盈喃喃道:“与君相遇知何处,两叶浮萍大海中……”

    她虽是公主,可好学习,精熟琴棋书画,当初只知道这是白居易回挚友的一首诗,如今颠破流离,这才明白诗中真意。

    大海浮萍,苍茫一聚,再想相遇,那真是千难万难。

    这时华灯初上,诗盈望着眼前的沈约,暗想恐怕正应了高僧所言的“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一念及此,诗盈悲从心来,无可断绝。

1398节 黄庭经

    晴儿点亮了堂中的纱灯,却看到公主凄婉的模样,只想说些什么,可话语哽咽在嗓间,无法出声。

    这些年来,她们遭受了太多的苦难,知道人微言轻的道理。

    公主能如何?

    哪怕曾经的皇帝,不也是仰人鼻息的度日,活得屈辱不堪?

    很多事情,帮手并非责任,而是权利,她们一介弱女子,能要求别人什么?

    沈约喃喃道:“难道说……张择端有意让……令尊寻找香巴拉吗?”

    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想。

    诗盈缓缓摇头,“当初张先生并未立即离去,诗盈以为他在等待消息,于是兴匆匆的将画作呈现给家父。”

    沈约想起一事,“那时图画可有题目?”

    诗盈摇摇头,肯定道:“没有,题目是家父所书。”

    沈约扬眉道:“你可明白……”他没有问下去,因为他从诗盈脸上看到了答案。

    诗盈果然涩然道:“今日听先生和金人所言,诗盈才知道这题目大有深意的。”

    默然片刻,诗盈继续道:“家父看了张先生的那幅画,沉吟了许久,这才道——画的不错,然后让诗盈退下。”

    沈约暗自诧异,心道自己难道猜错了?宋徽宗并不知道香巴拉一事?不然何以对那幅画无动于衷?

    诗盈随即道:“诗盈看家父很有些不悦的模样,也不问画画的是谁,已知道父亲不喜欢这幅画,可还想为张先生争取,于是说作画之人画工虽不如家父,可也是难得的工笔。可是……家父却淡笑道——最难得的是他的苦心。”

    沈约沉吟道:“这么看来,令尊是看出画中的劝诫之意了?”

    诗盈轻叹一声,“今日若非听先生谈论,诗盈还真不知道画中有这多的隐喻。”

    蹙着眉头,诗盈道:“当年诗盈却是看不出画中曲意,可见父亲的表情,感觉他对画很不欣赏,也不敢追问。可这时候蔡宰相突然来了。”

    沈约问了句,“蔡京?”他想说的是、诗盈突然提及到蔡京,恐怕另有波折。

    诗盈点点头,“是的,就是蔡京。他虽是宰相,却只是因为书法颇得家父欣赏,为人却是不值得称道。”

    晴儿怨恨的说了句,“要不都叫他六贼之首呢。”

    诗盈心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父亲和贼人混在一起,也不见得好到哪里。

    以往的日子,父亲在她心目中无疑是伟岸高大、不怒自威的,可经历这些磨难,对于父亲的看法,她自然也有改变。

    “蔡京对家父说——要寻的东西有了眉目。”

    诗盈回忆道:“那时候家父爱好奇石,弄出了什么花石纲,蔡京为了讨好家父,竭力收集天下的奇石献给家父,博得家父的喜欢。我以为蔡京又找到了什么奇特的石头,见他不再说下去,本想离开,家父却说——吾儿天真,不必防她。”

    说到这里,泪水不由浮上诗盈的眼眶。

    沈约见状,心道无论如何,赵佶总是诗盈的父亲,这骨肉之亲,还是让诗盈无法忘怀。

    诗盈默然片刻,终于又道:“然后诗盈就听蔡京说——琴画书棋中的书找到了。”

    杨幺微有振作,暗想这女人说了许久,终于说点儿有用的事情了。

    沈约微有扬眉,暗想宋徽宗果然也在找香巴拉!

    宋徽宗自号教主道君皇帝,推崇道家,但道家讲究无为、清心寡欲,赵佶子女成群,穷奢极欲,自然和修道之人这些举止扯不上边,那赵佶极力的宣扬道教,唯一的理由就是为了长生了。

    “家父听到蔡京所言,终于有了兴趣,立即问道,在何处?”

    诗盈回忆这些事情,略有厌恶,可见沈约听的全神贯注,知道这些事情对他有用,仍旧仔细道:“蔡京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那书的封面上写着《黄庭经》三字。”

    沈约皱下眉头。

    他虽不是辅佐梁武帝的那个沈约,但在佛道两方面的知识着实渊博,这是得益于他师父的教导。

    悟性虽然是老和尚,可绝不抱残守缺,对天下之道皆有涉猎,沈约又知道万法一同的道理,对道家的很多理论也着实有着深刻的认知。

    《黄庭经》又叫做《老子黄庭经》。

    顾名思义,这经书就是老子所做,不过古人和如今的现代人没什么不同,知道很多东西得有名才能有流量,有流量才可能流传下去,因此古书多伪作,托圣贤之名得以流传。

    《黄庭经》应该不是老子所箸,但却是修行极高的人所写。《黄庭经》分《黄庭外景玉经》和《黄庭内景玉经》,两晋时期,又有天师道祖师魏华存新增了《中景经》。

    “黄庭”两字听起来高深难明,但因为经中将人体分为三丹田,又强调永持恬淡无欲,巩固守一之法,实际上经义和密宗观想中脉法仿佛。

    五行中,黄对应土意,土在五行方位里属中,庭为院庭,院庭乃空,是以“黄庭”两字,本对应中空之意。

    在沈约看来,《黄庭经》所讲的修炼法门和密宗的中脉修持法很是相通,又可说是“止观双运”的另一种修炼法门。

    但后人一心希望借此经成仙,不知道其中至理,先存妄念去修,却不除五蕴,越观贪念反倒越重,就如同沟壑蝼蚁,始终无法得见明朗的天空,是以能从经中得道之人实属凤毛麟角。

    宋徽宗尊崇道教,《黄庭经》本应是必备的枕边之物,蔡京掏出一本《黄庭经》,重视的绝非经书内容,而是经书亦有琴、画般的奇异。

    沈约脑海中太多线索并进,得到一个结论,随即想到——如何展现书中之奇?禅观?蔡京书法高绝、人品却是奇差,完全是被五蕴摆弄的可怜虫。蔡京自然无法观出书中之奇,那他如何确定那本《黄庭经》就是“琴画书棋”中的书呢?

    诗盈不知道沈约刹那间思绪如网,只是道:“诗盈听到‘琴画书棋’四字,立即想到张先生讲的那个故事。家父对那本书翻来覆去,半晌才道,这本书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

    就在这时,沈约脸色突变。

    杨幺亦是霍然站起,注目杯中之酒。

    诗盈只感觉地面蓦地震颤,不由跌向了沈约。

1399节 地震?

    沈约心悸感突升。

    在这种陌生且危机四伏的环境,他自然时刻戒备,可他的心悸却不是因为敌人将至,而是一股好似来自地心的震动。

    那种震动如同能动摇一人内心最深处,但若非敏锐非常,却又无法察觉。

    沈约、杨幺先后察觉,杨幺注视杯中酒水,低喝道:“地震了?”

    地面震颤这时才出,诗盈猝不及防,跌向了沈约。

    沈约轻轻扶住诗盈的娇躯。

    晴儿亦是不由跌向杨幺,人在失衡状态,自然会去寻找附近可靠的依仗。杨幺看起来像个酒鬼,但终究还是个男人。

    男人本应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

    杨幺却已不见。

    晴儿重重的跌在地上,暗里叫娘。

    沈约轻轻的扶正诗盈,低声道:“没事吧?”

    诗盈“嗯”了声,一张脸早就红赤如火,她蓦入沈约怀中,自然而然,那一刻她内心却没有觉得害怕,只感觉哪怕天塌下来亦是无妨。

    一刻有如一生。

    一生能有那一刻光阴,似也不算虚度。

    等听到沈约问话,诗盈这才从恍惚中清醒,一颗心不由怦怦大跳,半因地震、半因沈约。

    沈约却是注目门口的方向,混乱中,他清楚的看到杨幺冲出了大堂,只因担忧堂中两个女子的安危,这才没有追随。

    堂外有喧嚣声,夹杂着马嘶狗叫。

    盏茶的功夫,杨幺这才回转,不等沈约发问,杨幺已道:“院外有好多兵士把守,也察觉到方才的异样,他们对我虽然客气,但不让我离开,想必是完颜希尹的主意。”

    沈约对附近有人把守并不意外,心想诗盈的高山流水一曲是激活琴、画的关键,除了晴儿,这堂中的人都和长生地有关,完颜宗翰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诗盈、沈约他们落在旁人的手上。

    既然如此,派人把守反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诗盈低声问道。

    杨幺皱眉道:“好像是地震。”

    诗盈、晴儿都微微点头,亦是这般想法。

    杨幺见沈约沉吟不语,不由道:“先生不这么认为吗?”

    沈约缓缓道:“地震起,我才听到了马嘶狗叫的声音。”

    杨幺不解,“这有什么问题?畜生虽是畜生,其实也和人一样,遇到变故也会惊慌的。”

    沈约笑笑,“但牲畜有时候比人要高明了。”

    杨幺和诗盈、晴儿齐声道:“什么?”

    他们都是不可想象的样子。

    沈约缓缓道:“太多世人本有一种对自然的感知,却被世俗习惯遮掩,是以对自然变化并不敏感。牲畜却因多接近自然,是以对天地间的变化反倒更加敏锐。”

    杨幺喃喃道:“这个道理很是新鲜,杨某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先生这么说,想必是没错的。”

    诗盈却道:“先生想说,马儿、猎犬应该比世人早知道地震吗?”

    沈约微微点头。

    诗盈思索道:“但方才那些马儿、猎犬并没有预警?”

    沈约正有这种困惑,地震是地质变迁的一种现象,一定会引发地磁的异变,地震发生那刻虽是突然,但地磁改变却并非一蹴而就。

    犬类、马儿都能提前感知这些变化,是以在地震来临前会焦灼不安,但这次却没有。

    “这么说,方才不是地震了。”杨幺得出个结论。

    沈约“嗯”了声。

    杨幺、诗盈三人都是内心诧异,心道沈约这人实在是心细如发,任何异常似乎都逃不过他的判断。

    “那是什么变化?”杨幺问话的时候,突然想到洞庭总寨的事情,走到沈约近前,低声道:“不会是众妙之门引发的异动吧?可众妙之门应该还在洞庭湖底?”

    沈约喃喃道:“不见得。”

    众妙之门既然能从天柱山迁移到洞庭湖,那来到上京也是有可能的,但他感觉也不像众妙之门的原因,因为他的心悸感很是强烈,众妙之门却不应该给他带来心悸的。

    杨幺坐回原处,不理会略有幽怨的晴儿,淡然道:“无论怎地,事情已经过去了。最少那些金人也不再慌乱。”

    院墙之外,喧嚣声渐渐归于平静。

    杨幺又道:“诗盈姑娘……令尊看到那本书后又如何?你想必还想为张先生说好话,是以说出了九霄环佩的事情?”

    诗盈很是意外,她见杨幺喝酒不停、少怜香惜玉,全无当初出口成章的模样,渐渐以为这是个粗莽的汉子,哪里想到他心细如此,竟想到这些。

    终于还是点头,诗盈轻声道:“我听蔡宰相提及琴画书棋时,的确如杨大人所想,想借此为张先生说话,这才说及琴画书棋之一的琴就在宫中。”

    回忆当年的场景,诗盈微有怅然道:“家父听到诗盈所言,神色大变,立即问诗盈如何知道琴画书棋的事情?那多年来,家父虽是皇帝,可很多时候表现的如闲云野鹤般,诗盈倒是头一次见到父亲那般急迫。”

    沈约暗想,有些人说一辈子看不穿一个人,不但因为见识太浅,亦因为对方埋藏的太深了。

    “诗盈见状,反倒怕为张先生惹出祸事。”

    诗盈蹙眉道:“是以诗盈让父亲先派人取来那张九霄环佩,蔡京一见就说,这琴是次品,如何会是传说中的那张琴呢?那时候诗盈才知道九霄环佩乃唐制的一批精品琴,流传到如今已是极为罕见。蔡京为家父几乎网罗了当时各地所有的九霄环佩,唯独诗盈弹奏的那张琴不出正音,才被蔡京淘汰,是以才会被诗盈见到。”

    沈约脑海中蓦地闪过萧楚站在那张九霄环佩前沉吟的景象。

    这一次是突然预知,他却瞬间已有结论!

    无论九霄环佩,还是《清明上河图》,都是萧楚做了手脚。

    琴、画本无异样,却因萧楚的安排,有了特异。

    诗盈那面继续道:“诗盈当场让那张琴发出美妙的乐声,无论父亲还是蔡京,都是惊呆当场,而与此同时,桌案上的清明上河图和家父手中的《黄庭经》都有了光芒,不过那时候,清明上河图并没有现出大河流淌。”

    若不是亲眼目睹,谁都觉得诗盈如说神话般。

    杨幺喃喃道:“都能发光,又有什么作用呢?”

    沈约闻言,脑海中却闪过一个结论——琴棋书画,很可能是萧楚布下的一个局!

1400节 奉饶天下棋先!

    《清明上河图》是萧楚绘制,萧楚亦接触过九霄环佩,可能在琴上做了文章……

    琴、画、书、棋这个传说不知何时开始,萧楚绘制了一张奇特的画、改造了一张唐代的琴,然后通过诗盈呈到宋徽宗的面前。

    那书呢?

    是不是也经过萧楚之手的处理?

    “琴、画、书、棋”是通往长生地的钥匙,萧楚复制了钥匙交给别人?

    为什么?

    就如杨幺所言,这几乎不可理喻,若真有长生一事?萧楚为什么不拿钥匙亲自前往,却假他人之手?

    萧楚布局迷一样让人无法揣摩。

    诗盈想不到那般远,听杨幺发问,摇头道:“诗盈不知。但家父见到书、画都起异样,不由吃惊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琴、画!蔡京也很吃惊,询问画从何来,这时家父才着紧起来,问是何人呈上的画作?”

    沈约沉吟道:“但张择端已经不知去向?”

    诗盈很是伤感道:“的确如此。诗盈见家父重视这画,终于说出张先生之名,家父闻言,立即让侍卫去找张先生来此,不想张先生再也没有出现过。”

    杨幺喃喃道:“这真是个怪人。张择端为什么要献画?难道说……”随即摇头,杨幺道:“不是的。”

    沈约问道:“杨寨主想到了什么?”

    杨幺心想,我想到了,沈先生这般神人自然早有考虑,可还是道,“会不会是张择端和赵佶有仇?”

    诗盈、晴儿愣住,晴儿忍不住想要驳斥——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约喃喃道:“这种可能也是有的,但可能性不大。”

    诗盈急道:“诗盈认为张先生绝无恶意,杨大人为何这么想?”

    杨幺不咸不淡道:“杨某若想害一个人,偏偏对他无可奈何,就会找到吸引那人的东西,然后借此引诱他到危险之地,再将他除去。”

    诗盈怔住。

    她虽见多了丑恶,可终究本性天真,想不到太多丑陋的算计,但听杨幺说了,又知道这事很有可能。

    沈约沉吟道:“但哪怕要寻找长生地,赵佶肯定不会亲自去的。杨寨主这方法,奈何不了赵佶。”

    杨幺点头道:“因此我又觉得不是这种可能。”随即哂然笑笑,杨幺喃喃道:“想长生的,都是怕死的,也是好笑。”

    沈约思索片刻,“那后来呢?令尊当然还是没有找到长生地?”

    诗盈摇摇头,“家父为此还大发了脾气,但琴画书棋只凑齐了三样,第四样在哪里,却如大海捞针般。”

    沈约喃喃道:“不错,世间琴画书棋无数,要寻出有异样的绝不简单。”心中在想,琴画书棋这世上数不胜数,可必须经过萧楚之手,才能变成钥匙。

    诗盈点点头,“家父曾找到了刘仲甫一帮棋手询问,亦是一无所获。”

    沈约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找刘仲甫?”

    诗盈道:“因为传说中,刘仲甫曾和仙人对战棋局。”

    沈约皱下眉头,“真的?”

    杨幺突然道:“杨某倒听说过此事,这件事在民间传的神乎其神。说这个刘仲甫乃当今第一国手,身为翰林院棋待诏,曾经在钱塘江立下个招牌,写着什么……”

    挠挠头,杨幺记起来道:“江南棋客刘仲甫,奉饶天下棋先!”

    沈约微怔,随即笑道:“这人倒也张扬。”

    何为奉饶天下棋先?那就是说,谁和我刘仲甫对战,都让你先手,甚至让子也是可能的。

    这是何等的张狂?

    杨幺吁了一口气,“他狂也的确有狂的本事,因为当初不但钱塘、就是江南人听说此事,亦是纷纷赶到钱塘向刘仲甫挑战,听说刘仲甫一共下了百余盘棋,无一有负。”

    沈约知道这的确很难,他那个年代,只有智能ai才有这个水准,哪怕排名第一的人,偶尔失手也是常见。

    能做到和不同人下棋,百余盘不负,这不但要有高超的棋艺,还得有铁打的神经,才能自己不出破绽、同时敏锐的抓住别人的漏洞。

    “然后就有传言说……刘仲甫并非天生奇才,而是经过一个偶然的机会这才棋艺大涨。”

    杨幺沉声道:“传说中他在骊山和一神奇女子对弈,为一盘棋呕血斗升后,这才棋艺达到至高之境。”

    诗盈立即道:“不错,外人传言那局为神仙谱。”

    杨幺缓缓待:“亦有人叫做呕血局。”

    沈约眉头微皱道:“若能呕血斗升,换得棋艺大涨,我相信也似乎有人肯做的。”

    晴儿一旁听到,满是不可思议,心道疯子才会肯做这种事情吧?

    杨幺目光闪动,“先生的意思是……刘仲甫的许愿是让自己达到棋艺至高之境?”

    诗盈、晴儿听的一头雾水。

    沈约看着杨幺,“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杨幺默然不语。

    旁人不知,这二人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既然有酆都判官、杨幺能在众妙之门前许愿,那刘仲甫为何不可?

    许愿是要付出代价的,杨幺比谁都要清楚。

    杨幺特意提及此事,是不是觉得刘仲甫本和众妙之门有关?

    诗盈终于道:“不想杨大人对此比诗盈还要熟悉,就是因为神仙谱,家父这才询问刘仲甫琴画书棋一事,刘仲甫却一口咬定在骊山和他下棋的并非神仙,他也没得到什么神仙器物,更不知道琴画书棋一事。”

    默然片刻,诗盈又道:“刘仲甫被蔡京问过,想必不会撒谎。”

    沈约明白诗盈的意思,以蔡京的为人,为求目的不择手段,自然不会只是问问,严刑拷打说不定都是可能的。

    望向杨幺,沈约缓缓道:“杨寨主为何对此事很是熟悉?”

    杨幺神色稍显悲哀,“因为我小时候,学棋也是门出路,家姐有意让我学棋谋生,是以知道些棋坛的事情。”

    沈约沉默下来,知道一句话勾起杨幺伤心往事,转向诗盈,“宫中虽有琴、画、书三物,但有关棋一事,始终没有下落,是以始终没有找到长生地。”

    见诗盈点头,沈约又道:“金人拘禁了令尊一帮宫中人物,令尊为求活命,这才说出长生地一事?”

    这是显然的推测,皇帝想的都差不多,偏偏完颜晟身体也不麻利,很多人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亦到重病临死前,才想到要爱惜身体,完颜晟听到此事、转求长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1401节 消音手枪

    沈约想到“长生地”引发宋、金两皇帝苦苦寻觅,心中感慨,但更困惑萧楚既然奉上琴、画,为何独留棋一物让赵佶苦苦寻觅?

    诗盈听到沈约询问,神色黯淡,“不错,家父为求活命,不但将诸多女儿当货物一样的送出,还将长生地一事说出。诗盈受辱本是不可避免,但却因为此事得以保全尊严。”

    晴儿一旁道:“公主坚持——说若是受辱,当下就会自尽,这才虽被送到教坊,却避免被那些臭男人羞辱。完颜希尹今日让公主出来,我们还很意外,不想竟碰到先生这般真正的男人。因此……完颜希尹让公主留下来,公主也没有……”

    诗盈蓦地轻叱道:“晴儿!”

    晴儿微微咬唇,“拒绝”两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是一腔忠心护主,只想为公主找个可靠的依托,可见公主脸色苍白,终究不能再说下去。

    “但完颜宗翰似乎只是拿到了琴、画。”沈约缓缓道,“他好像不但没有得到棋,甚至连书都没有到手。”

    诗盈蹙眉道:“这似乎是家父的安排。清明上河图在城破前就已失窃,家父那时候为此极为暴怒,在似预知到大难临头前,家父贬蔡京出京,而琴、书亦是不知去向。”

    “你的意思是——蔡京带走了琴、书?”杨幺立即道。

    诗盈沉吟片刻,“诗盈不能肯定此事。但家父应在完颜宗翰面前提及九霄环佩,完颜宗翰这才找到了诗盈,让诗盈绘制出九霄环佩的图样。唐制的九霄环佩多是梧桐面、杉木底,通体紫漆,因为年代久远,漆身多断纹。”

    沈约微微点头,“断纹本天然形成,规律难言,那张琴的断纹却如龙纹,很是稀罕。”

    诗盈有些讶异,“先生真的目光如炬,诗盈从未见先生走到琴前,不想居然看的这般仔细。”

    沈约笑笑。

    他的眼睛就和扫描仪般,见过的事物多准确录入大脑,回忆起来异常清晰。

    诗盈随即道:“先生说的没错,断纹本天然,形成龙纹的琴很是少见。是以诗盈画出琴的式样,完颜宗翰才对家父道——你果然没有骗我。”

    沈约知道这和审讯间谍差不多,完颜宗翰为防窜供,这才分找赵佶和诗盈,这两人所言所见不差,就说明长生地真有其事。

    终于吁了口气,诗盈缓缓道:“剩下的事情,先生应该都已知晓,金人也开始想要通过琴画书棋寻找长生地,是以留下了家父和诗盈。诗盈当年虽可让琴发妙音,但今日若不得先生指点,只怕终不能幸免。无论如何,诗盈总不能忘记先生的大恩大德。”

    堂中静寂。

    众人各有心思。

    杨幺终于放下了酒碗,“姑娘说完了?”见诗盈点头,杨幺缓缓道:“那杨某也要说些事情了。”

    诗盈、晴儿很是意外,不知杨幺要说什么。

    沈约却道:“你不用说了。”

    众人怔住,哪怕杨幺也是吃吃道:“为何?”

    沈约目光没有咄咄,只有清澈,“你想必要将你一直隐瞒的心愿对我说出?”

    杨幺更是意外,“先生……如何……知晓?”

    沈约淡淡道:“你绝非不知轻重之人,眼下危机重重,你却饮酒不停,想必是想借酒帮你决定一件事情。”

    杨幺讶然,不想被沈约一眼就看破心意。

    沈约又道:“可危机之选,多非本心,酒后之言,虽是真语、却难是内心所盼。”看着杨幺,沈约缓缓道:“当初在洞庭湖时,那般时刻,你仍旧不想吐露心中所愿,可见你如今所愿,本是胜过生死,你冒然说出,只怕事难再成,遗憾终生。”

    杨幺沉默下来。

    沈约继续道:“因此你眼下不必说的。”

    杨幺突然推开酒碗,霍然站起道:“但哪怕诗盈,亦看出先生的大量和杨某的鬼祟,忍不住暗中提醒。杨某知先生高义,若再隐瞒让先生独自思索面对,岂不太过卑鄙?”

    诗盈、晴儿不由互望一眼。

    原来不久前、谈论香巴拉时,哪怕诗盈都看出杨幺似乎言不由衷,是以提醒沈约——先生大量,可世上却少你这般人物,进而想让沈约留意杨幺。

    晴儿久在诗盈身边,自然明白诗盈的用意,那时慌忙将话题岔开——晴儿那时心想,咱们没敲定沈先生定会帮忙我们脱离苦海,那实在没必要因为沈先生得罪这个满是杀气的杨大人。

    但她们均没想到,沈约、杨幺对她们的用意早就心如明镜。

    沈约微笑道:“人在世上,多为自己考虑有何不可?只要无伤他人,总是情有可原!”

    诗盈听闻,内心微颤,心道能说出这种言语之人究竟是何等的气量?

    杨幺蓦地大笑起来,“但杨幺为己一生,难道就不能为他人考虑一回?”

    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决心要说出心中之秘时,沈约突然竖指于唇,做了个“嘘”的手势,杨幺一怔,立即收声,向堂外看去。

    已夜。

    灯明。

    夜却黯淡无光。

    从大堂看去,着实看不到外边的动静。

    沈约看的正是堂外。

    诗盈、晴儿均被沈约的肃然所惊吓,事实上,她们从未见过沈约这么萧杀的时候。

    杨幺突然窜到窗旁,推窗就要望出……

    沈约低声道:“回来。”

    杨幺内心微凛,就感觉危机倏近,倏然缩头,就听“嗤”的一声,一物透窗而入,射入他身后的墙上。

    霍然靠住墙体,以墙为屏蔽,杨幺骇然的向身后的那面墙上望去。

    墙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微小的黑洞,如同小蟑螂大小,若不注意,几乎无法察觉。

    这是什么?

    杨幺大骇。

    他功夫着实不差,不然何以能和岳家军赫赫威名的夜叉神枪将交手而不落下风?他生平也是遇敌难数,可从未见过这种犀利的暗器。

    蜀中唐门以暗器称雄,可在杨幺看来,适才那暗器就算拿硬弩发射,都无这般迅疾!

    事实上,他不觉得有人用手能发出这种暗器,辅助机关亦是不能。

    杨幺刹那间想到太多,沈约却只得出一个判断——方才有人用消音手枪对杨幺开了一枪。

1402节 世界公敌

    手枪因为消音,是以射出子弹只发出“嗤”的声响,然后轻易射入墙体。

    在现代,子弹因为是火药力推动,比古代的任何暗器都要迅猛。

    但这本来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八百年前,怎么会有人使用消隐手枪向杨幺射出一枪?

    沈约内心诧异,可脑海中随即闪过洞庭湖众妙之门前,有特种兵突然到来的场面。

    那些特种兵又来了?

    他们如何能准确找到这里?

    因为李巨人?!

    念头微闪,诗盈突然伸手向沈约一指,讶然道:“先生?”她蓦地看到沈约额头上有点亮红之色。

    那是一种奇特的景象,红点就像萤火虫般还能轻微的移动。

    杨幺就要向堂外冲去,沈约急声道:“不要轻举妄动。”

    堂中众人不解。

    堂外已有声音传来,“沈约,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杨幺怔住。

    他到上京后,完颜希尹说中原话很是熟练,完颜宗翰和他们交流,说的虽然有些别扭,不过也能让人听懂。

    这是中原、北方融合的结果。

    但这不意味着金人普遍说中原话的,可堂外的声音,腔调居然和沈约仿佛。

    这有些离奇。

    杨幺方才出去,分明看到很多金人在外把守,金人虽然言语不通,对他们终究待之以礼。

    完颜宗翰看重的人,那些人自然不敢怠慢。

    可如今那些金人蓦地没有了声息,外边取而代之是一些中原人,而且对沈约很不客气的样子!

    外边守护的金人呢?去了哪里?

    杨幺想不明白,可鼻翼动动,却是脸色改变。

    风过堂中,他终于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味。

    难道说……那些金人已然尽数毙命?

    杨幺不能想象!

    要解决那些金人,他也勉强可以做到,但若说悄无声息的解决那些金人,他绝对是力所不及。

    沈约未动,他当然知道脑门的那点亮红是什么,那意味着红外激光瞄准狙击枪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脑门。

    有一批现代特种兵突然到了这里,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外边的守军,然后将这里包围了起来。

    “你动一动,我们就不能保证你不会受伤。”

    堂外的人似乎觉得威胁的份量不够,继续道:“何况你就算可以暂时躲避,但在堂中的其余三人,终究还是会死在枪下的,是不是?”

    杨幺很想说——你唬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一种枪,是你们使用的那样。

    他当然不知,现代的枪和古代的枪早就是不同的概念。

    沈约仍旧沉静。

    事实上,哪怕他坐在砧板上,还会和对方询问下红烧还是清蒸的问题。

    “李斯特派你们来做什么?”沈约突然道。

    堂外只传来一个字,“你……”然后陷入了沉默。

    沈约从那个字的讶异度感觉自己猜的不错,事实上,他开口就说出李斯特,全然是因为脑海中闪过李斯特站在一群特种兵面前的影像。

    影像中的李斯特慷慨激昂。

    有些人天生就有蛊惑旁人的本事,李斯特这么慷慨激昂为什么?

    沈约随即道:“李斯特要你们抓我的?”

    堂外仍旧没有动静。

    他们本来占据了极为主动的局面,却似乎没有想到沈约只凭两句话就扭转了局面。

    沈约似要起身。

    “不要动!”堂外那声音极为冷厉的命令道。

    沈约笑笑,“那你们准备聊到天亮吗?你们杀了那多金人,虽然有先进的武器依仗,可弹药终究有用尽的时候,你们难道不怕他们的报复吗?”

    堂外静默片刻,命令那人略有哂然道,“他们除非动用大批人马,才可能和我们一战。我们的力量,应该可以抵挡女真万人。”

    杨幺眼角微跳,一时难信。因为他知道如今的中原流传个说法——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就因为这句话,如今宋室的皇帝赵构一心苦苦求和,避免和金人正面交手。

    可对方竟然说可以和万余女真人一战?

    这是何等狂妄的口气?

    杨幺不觉得对方是疯子,可对方如果不是疯子,如何会有这般恐怖的实力?

    诗盈、晴儿亦是错愕的表情。

    沈约笑了起来,“阁下一行看起来不过十人,居然这大的口气,看起来弹药准备的也算充分。”

    堂外没有声音。

    沈约微有诧异,知道自己猜错了。

    在对话中,他早就潜运观照向外探寻,发现在堂外有七个热点。

    他这个本事其实和红外热成像仿佛,不过是将人体的能力进行一种增强。不径直说出七人,沈约只怕让对方太过警惕,但对方没有回应,反倒像是他预估有误,对方索性将错就错。

    对方如此自信,那一定是带了先进的武器。

    对于现代人,最自信的,不正是现代武器的强悍?

    “可我和阁下井水不犯河水。”沈约沉吟道:“阁下来到上京,难道是专程为我而来?”他如今最费解的一点是——对方如何准确找到他这里。

    堂外冷冷道:“沈约,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是世界公敌了吗?”

    沈约微有扬眉,反问道:“承蒙阁下器重,但我有这大的能量?”

    堂外那人沉声道:“因为你肆意的改变历史,历史也因为你改变。完颜晟本应死在六月前,如今却仍旧无恙。”

    沈约皱下眉头,心道这不是我改的。

    “而杨幺本来也应该死在洞庭湖、牛皋之手。”

    堂外那人继续道:“但他现在仍在你身边。”

    诗盈、晴儿完全不知道对方说什么,杨幺却是目光微闪,轻声喝道:“你胡说什么?”

    堂外那人淡淡道:“我是想说,杨幺,你本来已是死人。”

    有红点随即落在杨幺的额头。

    嗤。

    空中一声轻响。

    当!

    杨幺随即大喝一声,倒翻到堂中的一根柱子后,脸色苍白。

    半空落下一个酒壶,上面有个枪孔,子弹正嵌入其中。

    变生肘腋,诗盈、晴儿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可内心的惊怖更增,这就像你落入一个漆黑的环境中,不知什么时候会有怪兽扑出要了你命一样。

    半晌,堂外那人才道:“沈约,我们低估了你。”

    沈约只是笑笑。

    方才变化奇快,真相是堂外狙击手突然向杨幺开了一枪,一枪瞄准的是额头。

    一枪就要致命!

    对方要杀了杨幺。

    沈约及时丢出个酒壶,居然后发先至,挡在杨幺之前,为杨幺挡住了要命的一击!

1403节 修正历史

    堂外那人语气凝重,甚至很有些惊诧的意味。

    这本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他让人必杀杨幺,但已方开枪后,沈约竟凭一个酒壶帮杨幺挡下了致命的那颗子弹?!

    换句话说,沈约扔出酒壶的速度,比子弹还要快?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沈约却知道自己的速度不是比子弹快,而是因为预知,在面对一帮枪手的时候,他如何敢有丝毫怠慢?

    本来就在快速运转的大脑在和对方交谈的时候,更是提高了敏锐,在对方提及完颜晟早该死了的时候,他脑海中倏然闪过了杨幺中枪的画面。

    对方要杀死杨幺?

    听起来毫无关系,但也有规律可循,对方是想修正历史?

    该死的,一定要死?!

    随即沈约就“看到”堂外高墙旁一棵大树上的狙击手扣动了扳机,他立即将酒壶扔了出去,挡在子弹射出的路线上。

    大堂内外皆静。

    杨幺看着地上的酒壶,内心怦怦大跳不停,他不是怕死的人,但经历死神的光临,仍旧不免心惊肉跳。

    依照他的本意,无论如何,总要冲出去一战,不能这般任由宰割,可沈约却向他摆摆手,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杨幺?”

    堂外那人冷冷道:“沈约,事实证明,你仍旧在修改历史。”

    沈约淡淡道:“你认为什么是历史?”

    堂外那人有些发怔,随即道:“当然是发生过的事情。”

    “我们不应该修改历史?”沈约又问道。

    堂外那人肯定道,“当然不能,你救下了完颜晟,不知道现代会因为你的改变,变得面目全非吗?”

    杨幺冷冷道:“你听起来很是大义凛然,但你不知道你的判断的基础就是错的吗?”

    堂外那人更冷道:“杨幺,若不是沈约,你已经是个死人,或许死在几天前,或许死在今日。你没资格和我说话!”

    杨幺缓缓道:“杨某不知道你是何等人物,但这天底下,能让杨某闭嘴的,绝不是某些藏头露尾的鼠辈、凭借一些诡异的暗器就能做到的。”

    堂外那人冷漠道:“你以为躲在柱子后,就会安然无恙吗?”

    杨幺心中微寒。

    他虽不惧对方的威胁,可对敌人神出鬼没的手段还是无能为力。

    沈约突然道:“凭借你们的武器,当然可以击穿柱子,射杀柱子后的杨幺。”

    杨幺更凛,心道那是什么武器,会有这般威力?

    沈约随即又道:“但你们暂时不会这么做的,是不是?”

    堂外那人反问道:“你这么肯定吗?”

    沈约笑笑,“你们本来觉得杀个杨幺是举手之劳,不过是一枪的事情。但如今情形改变,你们要想破柱杀他,就必须使用类似穿甲弹的弹药。”

    堂外那人不语。

    沈约继续道:“可那样的话,动静过大,难免吸引更多金人来此。你们无声无息的杀了外边的那些金人守卫,本不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诗盈、晴儿骇然无语,心想沈约说的若是真的,外边那些人实在是有通天之能。

    在她们眼中,金人已是不可敌,可对方居然杀了他们,如同杀鸡般的轻易?

    “你们虽说可以和万数金人作战,但那样一来,你们不亦改变了历史?”沈约沉声道:“你们为了避免我改变历史,自己却亲自改写历史,不是极为自相矛盾的事情?”

    对方没有回应。

    事实如何反驳?

    “最要命的是……”沈约淡然道:“你们现在已经没有了抓住我的十足把握。”

    说话间,空中又是“嗤”的一响。

    沈约身后墙体出现个弹孔。

    晴儿惊叫一声。

    诗盈更是惊的脸都白了。

    沈约却像在原地动也未动,“如今你们看到了,想要制服我,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堂外没有了动静。

    落在沈约额头上的那个红点,轻微的颤动不休,似乎昭显狙击手握枪之手的颤抖。

    对方又射出一枪,瞄的不是沈约的额头,而是他的肩膀——不致命,但能限制沈约的行动。

    一枪没有任何预警,动静不大。

    这本是必中的一枪。

    可沈约看似动也没动,那必中的一枪射过沈约的肩头,然后射到墙体上,沈约居然安然无恙?

    这是怎么回事?

    狙击手想不明白。

    堂外那发话的人似乎也不明白,但他终于意识到沈约说的不错,他们虽然对强悍的金人视若等闲,可对于沈约,他们并没有一定能擒住沈约的把握。

    “因此……我们可以谈谈了。”

    沈约看似轻松道:“我想阁下不会介意?”

    “你想谈什么?”堂外那人缓慢说道,显然在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是李斯特上校要抓我?”沈约问道。

    堂外那人沉声道:“是李斯特将军。”

    沈约笑了起来,这简单的一句回答,让他得到了很多信息。

    福岛一战,李斯特丢盔卸甲,损失惨重,经历这样失败的李斯特地位居然不降反升,别人自然觉得是咄咄怪事,沈约脑海中却瞬间闪过李巨人的身影。

    那和反力之鹰一样,是绕不过的人物。

    是因为李巨人的原因,让李斯特升到将军的位置?

    李巨人对米国上层的渗透,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米国虽然宣扬是民主国家,可不瞎的人都知道那无非是资本推出来的一个论调,和帝王说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样不切实际,米国的权力层,始终被资本牢牢掌控!

    李巨人渗透入米国资本不足为奇,因为他有太多米国资本需要的东西。

    李斯特的升迁,就是李巨人插手的结果?

    无缘无故,李斯特怎么会对八百年前的华夏历史改变有了兴趣?毫无疑问,还是因为李巨人的缘故。

    因此这次穿越,仍旧是李斯特是出头鸟,而真正运作的人,是李巨人?

    李巨人的目的是什么?

    沈约略微有些头大,九州之王本来有极大的可能就是李巨人,九州之王一直在调动唐清凤、杨幺这些人做事,如今又有明界李巨人的插手……

    “李斯特将军为什么要抓我?”沈约又问。

    杨幺倒从未听过李斯特将军的威名,可想着这世上如果有个将军,能拥有堂外那些人奇诡的能力,那实在是件可怖的事情。

    女真人可怕,但堂外的人可说是可怖!

    堂外那人缓声道:“我说过了——因为你的改变,已经影响到世界的安全,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修补你犯下的错误!”

    沈约却知道绝非这个原因,因为他知道李斯特不是那么崇高的人。

    这世上本有太多打着崇高名号,暗行龌蹉事情的人,据沈约所知,李斯特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影响到世界安全?”沈约随即笑道,“如今世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堂外那人没有回声。

    沈约淡然道:“没有任何变化,是不是?”

    堂外那人冷冷道:“眼下没有变化,但不意味着以后会没有。蝴蝶效应,并不见得会立即显露!”

    沈约目光微眯,“那你们准备怎么修正历史?押我回转,顺便杀了杨幺,还有……完颜晟?”

    一言出,众人皆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225/ 第一时间欣赏极限警戒最新章节! 作者:墨武所写的《极限警戒》为转载作品,极限警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极限警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极限警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极限警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极限警戒介绍:
擅长推理破解难题的暖男沈约、却始终不解自己过往的记忆和履历如同白纸般。在帮朋友金鑫投标巨人实业的安保业务后,他才惊奇的发现——一切诡异始于巨人集团那座奇怪的金色大厦,而自己不但可以推知过去,渐渐的、甚至开始推演未来……而从推演未来起,他才发现真正需要警戒的,不是那些接踵而至、强大难揣的敌手,而是他可推知到的极限未来!极限警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限警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限警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