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崇祯十五年TXT下载崇祯十五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96章 十日之期

    这十天来,虽然李自成猛烈攻城,伤亡不小,但伤亡的主要是辅兵和流民,他主力受损却不大,远未达到疲兵的目的。何况小袁营刚刚撤到中牟县,尚需一定的时间修整和恢复元气,因此朱慈烺不能同意立刻向开封进军不见兔子不撒鹰,谋划了这么久,他要的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大胜,而非解围开封、斩杀李自成一些兵马的好名誉。

    至于父皇的责难,朱慈烺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虽然圣旨严厉,但他并不觉得父皇失去了对他的信心,更不觉得父皇会撤销他“代天出征”的职位,一连三次的密奏,他已经解释的足够清楚,如果崇祯帝还是执迷不悟,还是要催着他出战,那他就只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明话讲,就是抗旨。

    朱慈烺环视众人,缓缓道“大家的意思本宫明白,不过本宫有不同的看法。流贼虽然连日攻城,损失严重,但却远未到疲惫之时,不说流贼的骑兵,只说步兵精锐就大半未动,我军在归德养精蓄锐,流贼的精锐又何尝不是虽然我军战力强过流贼,但流贼在开封城下盘踞许久,拥有地利,如果面对面的硬拼,我军纵然能胜,也必然是一场惨胜。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用开封的坚城,损耗李自成的兵力和斗志,才是上策,因此本宫认为,还需要再等,此时还不是进军开封的最佳时机”

    说到最后,他声音越发坚定。

    账内鸦雀无声,对朱慈烺所说,众人不是不明白,奈何圣旨在前,众人心中都有顾忌。

    吴甡忧心忡忡地拱手,用他沙哑的声音道“殿下所说,臣万分赞同。然经过这十天的激战,开封守军怕已经是损失惨重,能不能继续顶住,又能顶多少天谁也不敢判断。一旦有失,我军就整盘皆输了”

    朱慈烺点头“少司马的担忧,本宫明白,那么咱们就来推演一下,开封究竟还能守多少天守信,上沙盘。”

    “是。”

    站在角落里的田守信闪身走出来,到账外挥手。很快。两名锦衣卫抬着一个大沙盘走了进来。沙盘是太子的发明,众人都已经见识过了,不奇怪,但眼前的沙盘还是令众人惊异不已,因为这沙盘不止是将开封周围的山水地形标识的清楚,连开封四门城楼和连绵的城墙都制作了出来,简直就是开封城的微缩模型。

    城墙外还有雕刻而成的云梯、攻城车。闯营大片的营帐用白色的面团表示,一个个红色和黑色的小木块,则用来表示双方的兵力。而黑色木块的数量是红色木块的十倍。

    “红色代表官军,黑色代表流贼,现在红色守,黑色攻,看开封四门究竟能守多久”

    明是火德,其次明朝天子姓朱,朱是赤色,赤色属火第三,明字拆开是日月,日者阳之极也,日配朱色,也成一火。因此明朝高级官员的袍服,军士战袍和朝廷祭祀大礼,都以红色为尊。

    于是,侯恂操作开封守军,吴甡假为流贼,两人用一个个小木块在城墙上下交锋,如同是下棋一般。

    黑色木块虽多,但一次只能摆一少部分,红色木块则可以全部上城墙。

    红色主守,有城墙之利,每撤下一个红色木块,黑色木块就要被撤去三个。代表双方的阵亡比例是一比三。相较于真实战场,这个比例其实是偏低的,开封城高池深,守军又组织有序,众志成城,城头每一个士兵的伤亡,最少可以换取四到五名的贼兵。

    侯恂和吴甡都曾经做过一方督抚,都有领兵实战的经验,每次作战前都会在心里盘算双方的战比,但在近乎真实的沙盘上,用木块当兵,将脑中所想摆设出来,却是第一次,因此两个老头既新奇,又叹服。简单的几下之后,两人就对开封的坚守时间就有了一个比较直接的判断。

    当然了,毕竟只是模拟,而不是实战,战争从来也不是比人头这么简单,粮饷,士气,天气,诡计,内应,各种突发事件,都足以影响一场战争的成败。

    吴甡和侯恂之后,参谋司的三位参谋又相互比划了一下,比起两位老臣,他们更专业,也更细致,为了一个黑色木块是否应该撤下,李纪泽和刘子政差点吵起来。

    这中间,朱慈烺静静站立,目光紧盯着沙盘,脑子里急剧思索和想象着开封保卫战的惨烈

    “十天。”最后,吴甡的判断。

    “五天。”侯恂比较保守。

    而参谋司的三个参谋的判断也大不相同,李纪泽基本赞同吴甡,认为十天,刘子政六天,江启臣起了一个中间数,八天。

    这测算的都是闯营将全部精锐派出,没有保留的情况。如果闯营不派精锐攻城,只派伏兵和流民,众人都以为,开封坚守一月是没有问题的,但万一李自成孤注一掷,派精锐攻城,太子大军身在归德,鞭长莫及,无法及时有效的援助,只能眼睁睁看着开封失陷,那就追悔莫及了。

    朱慈烺不置可否,目光看萧汉俊“萧照磨,你看呢”

    听对于萧汉俊的身份和来历,不止朱慈烺,就是吴甡也怀疑过,并且派人秘密调查,但毫无结果。萧汉俊是山西人,而吴甡做过山西巡抚,对山西的地理人情多有知晓。据萧汉俊自己所说,他是山西祁县人,有秀才之身,经过吴甡调查整理,山西祁县却曾经出过一个叫萧汉俊的秀才,年龄和萧汉俊差不多,也像萧汉俊所说,因为得罪县太爷,他本人不得已逃离家乡,但具体相貌却没有人知道。因为萧家人已经死绝,附近的村庄也是十室九空,所以没有人能说出已经离家十年的萧汉俊长什么样子

    吴甡觉得萧汉俊的祁县话说的并不是太正宗,在身份问题上怕是有所隐瞒,对此萧汉俊也有解释,他少小离家,在外漂泊,多年未回,乡音有所改变也是正常事。

    但吴甡依然提醒太子,认为萧汉俊来历有疑,不宜重用。尤其是军情司照磨这么重要的位置。

    朱慈烺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应该用人不疑。不管萧汉俊什么来历,但终究是大明的子民,不是外族,值此风雨飘扬,大明内忧外患之际,萧汉俊的才华正应当为朝廷所用。

    我以国士待之,他必以国士报之。

    何况这几个月来,萧汉俊不但显示了才华,也显示了忠心,从京师的闲散师爷变成了军情司的照磨,原本潇洒白皙的面容,在这几月之内变得黝黑不少,面容也瘦了,几次任务更是完成的非常漂亮,朱慈烺没有理由不重用他。

    萧汉俊拱手,恭谨的回答“臣之所长在侦稽情搜,行军作战非臣之所能,臣不敢妄言。”

    了解萧汉俊的人都会惊奇,想不到“狂书生”一般的萧汉俊,对军伍却这么的谦卑,想想也是,自从投效以来,虽然挂的是“京营军情司”的官职,但萧汉俊对行军打仗,军中操练之法却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

    朱慈烺又看佟定方“镇远,你怎么看”

    小将佟定方一直都在静听,虽然他还年轻,今年刚满十八,但将门出身,久在辽东前线,从小就耳濡目染,对于战事和战机,颇有见解,对开封之战他心中是有一些不同的看法的,不过当着这么多的长官和长辈,他却也不好意思冒然进言,直到太子投来探寻的目光,他才抱拳道“殿下,臣以为,开封能坚守多少日,并不完全在兵力和城池,而在于毅力。所谓无必救之兵,则没有必守之城,我军虽然没有开到开封城下,但城中将士却都知道援兵一定会到,因此士气高昂,相反,流贼虽然人多势众,但忌惮我二十万援兵,又久攻不下,士气必然低落,前十天贼兵或能保有旺盛的斗志,十天之后,贼兵的士气必然会越来越低落。士气低,则没有战力,因此臣以为,即使流贼全力攻城,开封坚守十天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朱慈烺微微点头,佟定方所说,正和他心意。

    得了太子的赞许,佟定方胆气更壮,继续道“而且臣以为,闯贼未必敢全力攻城,归德距离开封只三百里,一马平川,官道相连,我军骑兵两日、步兵三日可到,如果闯贼用精锐攻城,在他损失大批精锐,即将破城之际,我军却忽然杀到,以精兵对他残兵,内外夹击,他岂不是必败所以闯贼必不敢派出全部精锐,他一定要保留一部分的主力,以应对我二十万大军,而这一点又可以为开封争取十天的时间,所以臣大胆推断,开封最少可以坚守二十天。”

    其实佟定方所说,吴甡侯恂不是没有想到,但他们两人都顾忌皇帝陛下的圣旨,想着劝太子早点出兵,因此选择忽略,佟定方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心中没有对朝事和朝堂的顾忌,只就兵论兵,点出了并不是秘密的要点。

    最后,佟定方道“其实现在最难的不是我们,而是闯贼,他重兵屯于开封城下,攻不下,但又不甘心撤兵,时间拖越长,他心情就越急躁,出错的可能性就越高。当年曹操围攻汉中,胜不了,又不甘心撤,称之为鸡肋,最后导致大败,闯贼比曹操之能差得远。臣以为,引而不发是对闯贼最大的煎熬和折磨。我军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待闯贼自己出错。”

    说完退到了后面。

    朱慈烺很欣慰,佟定方天生将才,又在参谋司听训这么长时间,果然是大有长进。不过他不打算放过佟定方,再问“别光说好的,你来说说,我军可有什么弱点和隐忧”

    佟定方再次上前,不绕弯子,直接道“回殿下,我军虽有二十万,但良莠不齐,战力不一,各部能否协调配合,步调统一,殿下的军令能否准确的传递到各营,各营能否坚定不移的执行军令,仍有未知之数。相反,流贼却是一股绳。第二,闯贼围攻开封乃是蓄谋已久,对于朝廷的援兵,其必有所准备,我军不得不防。第三,我二十万大军多是步兵,骑兵只一万有余,流贼骑兵却有三万左右,机动力我军不如流贼,我军进军开封之日,要时时提防流贼骑兵在半途的突袭,归德到开封三百里的路程,大军行进需要三到四日,一旦流贼在这期间攻破开封,我军就有可能会陷入进退失据的地步,因此需要早做谋划。最后则是粮草,虽有运河之力,但我军粮草并不宽裕,一旦运河有所阻碍,我军在开封的行动必然会受到很大影响”

    关于粮草,佟定方说的很隐晦,但众人却都知道他暗指的是圣旨。

    四个方面的忧患,佟定方考虑的已经相当周全了。

    吴甡和侯恂暗暗点头,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一步,实在不容易。

    朱慈烺对佟定方的回答很满意,欣慰的笑一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然后环视众人,意思是你们怎么看

    吴甡和侯恂心知太子心意已决,想要尽快援救开封城已经是不可能了,吴甡拱手,肃然道“殿下,战事多有意外,因此我军绝不能纸上谈兵,拘泥于二十天的时限。以至于错过解救开封的良机。臣以为,应该以十天为限,十天之后,大军立刻赶赴开封”

    朱慈烺沉思道“十天太短,远不足以疲惫流贼,我以为,最少二十天为限,如果流贼没有猛攻开封,甚至还可以再推迟”

    因为是穿越者,朱慈烺清楚知道流贼的攻坚能力并不强,即使是到了崇祯十七年,兵多将广,士气高涨,面对只有几千人的山西总兵周遇吉,也在宁武关下也被杀了一个胆战心惊,李自成甚至一度放弃了向京师进军的计划,若非是收到大同总兵姜襄和宣府总兵王通的降书,京畿门户大开,李自成就会带兵折返陕西,甲申之变就不会发生,历史就会改写了。

    感谢“20190411174634250、归来依旧少年、20170218001042633”书友的打赏,另感谢其他投票的书友,若之前没有收藏,现在在a也是搜不到本书的,收藏每天都在掉,短时间之内解禁、重出江湖的希望不大,而你们的关怀,不论打赏还是票票,都是寒冬中的温暖,令作者君心里暖暖地,谢谢,谢谢你们

第397章 崇祯心意

    开封之坚,不下于宁武,而城中守军数量和意志更是远超宁武,陈永福的守城能力,也不在周遇吉之下,所以朱慈烺有相当的信心,开封再坚守一个月,完全不成问题。历史上,开封城最后不是被攻破,而是有人掘开了黄河大堤,水漫开封,除了周王、官绅和少量的百姓坐船撤退,大部分百姓不是饿死就是被淹死了,几百年繁华的开封古城,最后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吴甡不再说,只重重拱了一下手。既然太子心意已决,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做好应对的准备,如果再有催战的圣旨,他必然上疏,将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朱慈烺为什么要定二十天的最低限度原因有三,第一疲兵。流贼五十万大军在开封城下停驻的时间越长,其兵马就越是疲惫,士气就越会低落,未来交战之时,官军的胜机就会更多。第二,为中牟县的小袁营争取整顿兵马、挖壕沟、布置陷阱的时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朱慈烺对这一个月整训兵马的进展,并不是太满意,虽然他每日以太子之尊巡视众营,所到之处,官兵都操练刻苦,颇有一番振作的气象,但朱慈烺心知肚明,这些都是表面现象,由于不能干涉各营的操练章程和将官的任免,各营对他虽然尊敬,但心底里却未必当一回事。

    很明显的例子,虽然他已经两次邀请各营将官到京营之中参观,但真正效仿京营安营扎寨、队列操练的将官却一个也没有,连最最忠心的虎大威都依然按照旧有的办法在操练部队。

    原因不外乎四个字,麻烦,无用。

    这些总兵们都是宿将,都有自己一套认为行之有效的操练办法,他们都不觉得有向京营学习的必要。他们都认为,京营能在鱼台县取得大胜,并非是因为京营的操练办法,而是因为火器的强大。

    当然了,朱慈烺一个月的巡视,并非全无效果,起码是加强了将士们对朝廷的忠心。从副将以下,甚至百总,旗长,只要有机会,朱慈烺就会停下脚步,和他们说上一两句话,虽然都是简单的家长里短,但却足够他们铭感在心了。而发放军饷,一个月的好吃好喝,整个官军的士气和求战之心已经提高了很多,如果是丁启睿杨文岳领军,这样的士气已经足够了,但朱慈烺却有更高的要求,他要像压弹簧一样的将将士们的求战之心压住,等到时机了,再猛然释放,到时弹起的力道必然超过现在的几倍甚至是十几倍。

    军议结束。

    虽然吴甡侯恂有异议,但朱慈烺力排众议,决定以二十日为最低期限,这中间除非开封局势发生大变化,否则大军不会出动,二十日之后,再看情况而定。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谋划虽然好,但却也挡不住天灾意外。

    对于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朱慈烺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一旦出现意外,开封在这二十天之内被流贼意外攻克了,那么他就只能率领二十万大军直扑开封,和流贼面对面的硬钢了。相比于现在的优势局面,到时情况一定会非常惨烈,胜败难以预料。

    但朱慈烺不动摇,战争从来没有百分百的胜机,白话讲,都需要一定的赌,不论是李牧当年在塞外痛击匈奴,李愬雪夜袭蔡州,都有一定的冒险性,在双方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不冒险,就不可能有大胜利。

    这中间,只是苦了开封的守军和百姓,他们将承受原本的几倍甚至是十几倍的压力

    走出中军帐,吴甡和侯恂都脸色凝重。相互对视一眼之后,侯恂忽然笑了“鹿友何必如此凝重你们心里都是明白的,太子按兵不动,乃是兵家的上上之选,一旦二十日之期到达,我军兵发开封,到时会是一个必胜之局。”

    吴甡负手遥望北方“我何尝不知太子的坚持是正确的,然开封危急,陛下心急如焚,我担心的是到不了二十日之期,陛下的催战圣旨会再来”

    “那也无妨,若是陛下震怒,你我同下诏狱即可。”侯恂笑“你老兄尚没有进过诏狱,该不是怕了吧”

    吴甡是万历四十一年进士,侯恂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两人年纪相差一岁,进士只差一期,又同属东林党,不管公开还是私下,关系都相当不错。自从侯恂到军中,两人对谈,几乎是无不可言,常常互开玩笑。

    吴甡摇头叹道“若是开封失守,我下诏狱又何妨我担心的是陛下在急怒之下,会撤换太子代天出征的职位,另寻督抚带兵。那一来,太子何以面对圣旨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此事我等身为辅臣,又何以面对太子”

    侯恂吃惊道“太子乃国本,陛下不会如此莽撞处置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等身为太子辅臣,需早做准备。”吴甡目光灼灼地盯着侯恂。

    侯恂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向吴甡深深一躬,肃容道“鹿友有何打算,但说无妨,但有我侯大真能出力之处,某绝不推托”

    侯恂字大真。

    “陛下如果撤换太子,到时督师大军的一定不是丁启睿,而是大真你。所以我想请大真和我一起上表,向陛下奏明此间的军情,同时说明太子按兵不动,以图一举击溃闯营的必要性”吴甡道。

    吴甡是太子亲信,在崇祯帝的心目中,此次太子在归德按兵不动,很大程度是受了吴甡的影响,如果撤换太子,当然不会再用吴甡领兵,丁启睿又证明不可用,而侯恂是左良玉的恩公,有侯恂在,左良玉必然用命,所以太子一旦被撤换,侯恂是一个必然的继位者。

    侯恂苦笑“我戴罪之身,没有上表的权力啊。”

    “我上表,你在我名字后面联署即可。”吴甡道。

    二品大员拉着一个戴罪官员上表,实在是本朝少见,细究起来,并不符朝廷的规制,但吴甡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对御座上的那一位有相当的了解,真要动了急怒,有些事是绝对能做出来的。

    侯恂有点犹豫。

    他刚从诏狱出来,可不想再进去,一旦这份奏疏忤逆了陛下,陛下震怒,吴甡丢官,他可能就要重回诏狱了。

    “怎么,大真你怕了”吴甡脸色一沉。

    侯恂虽然在诏狱待了六年,行事变的小心,但并非没有胆气之人,被吴甡一激,胸中豪气顿生,又想若非太子进言,我岂非仍在诏狱之中就算下次下狱,也不过是重回原点,又有何所惧更进一步想,太子乃国本,就算被撤换带天出征的衔位,也不失储君之位,未来一旦登基,今日自己所受的这些委屈,又算什么

    于是慨然道“我侯大真岂是胆小怕事之人,为朝廷,为天下,为开封的战局,某愿和少司马大人一起上疏”

    “好”

    吴甡抓起他的手臂“走,我们现在就去写”

    京师。

    乾清宫。

    和吴甡侯恂的奏疏一同送到崇祯帝案头的,还有开封最新的战报,和周王、河南巡抚高名衡求救奏疏。

    “贼攻势猛烈,四门贼兵拥登,势危万分,存亡俄顷,臣率总兵陈永福督率兵将躬临危险,指挥我兵奋死力敌,贼兵方始退却。到今日,城中官军已经精疲力尽,伤亡大半。望北而阙,臣高名衡当与开封城共存亡”

    看着高名衡的求救奏疏,崇祯帝眼眶泛红高名衡打的好,是我大明的忠烈之臣

    放下高名衡的奏疏,崇祯帝又拿起右手边的那份密奏。

    那是四天前送到京师,由太子亲笔所写的密奏。

    这一份奏疏太子是动了大心思,花了大时间的,不但将按兵不动的理由写的清清楚楚,而且情真意切,字里行间,流露的不止是忧心天下的家国情怀,更把父子之情展现的淋漓尽致。

    “开封之危局,儿臣忧心更胜于父皇,儿臣莫不想一夕之间解救开封,以报天恩。然贼势且重,儿臣不得不小心谨慎,以免轻敌冒进,重蹈松锦之覆辙。以儿臣看来,开封虽急,但急不过二十万大军的整训使用,开封虽危,但危不过大明天下的内忧外患。二十万大军不止是中原大船的压舱石,更是我大明朝最后的一副家当,为开封计,更为天下计,在没有整备完成、计划没有铺设开来之前,儿臣不能也不敢向开封进军。开封失守,儿臣犹可以夺回来,如果二十万大军有失,儿臣又有何脸目去见父皇”

    “何况开封犹有坚守之力,流贼善野战流窜而不善于攻坚,强攻开封,乃是其弃长用短,正该为我所用。”

    “父皇为国事操劳,宵衣更食,鬓边早生华发,儿臣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今在归德,每每想起,忍不住涕泪交零。儿臣叩拜,望父皇保重龙体,儿臣不敢大言,只要父皇宽给儿臣一段时间,儿臣定解开封之危局”

    崇祯帝看得颇为感动,眼泪哗哗的。

    原本他很是震怒,心中已经动了想要撤换太子代天出征的心思,但太子的密奏让他改变了主意。我儿赤诚,看来前方战事却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可再催了,而当吴甡和侯恂联名奏疏送到他案前,他仔细读过之后,微微叹口气,最后一点犹豫也烟消云散。

    崇祯帝并非是一个听不进意见的人,他主政十七年,臣子的建议,他多有采纳,甚至有臣子当面顶撞他,他也不会治罪,当然了,不止崇祯,明朝历代皇帝有保有这个非常优良的传统,满清那样,一个字写错,就论罪下狱,甚至诛灭全家的事情在明朝绝对不会有。

    “那朕就再等一个月,春哥儿,你切莫让朕失望啊”

    崇祯帝好不容易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开封。

    这座四面受敌,黄河之畔的中原雄城,一天的血战之后,依然伫立在夕阳西下的余晖之中。

    流贼已经连续猛攻二十天了,不管是城头的官军,还是城下的流贼,都已经是精疲力尽,特别是攻城的流贼,在轮番猛攻,损失惨重,但却毫无效果的情况下,军心已经出现浮动。

    夕阳中,李自成用他的独眼看着开封城,脸色铁青的像是要吃人。

    他已经是三围开封了,不说在开封城下损失的兵马,只说他的眼睛,就足以让他毁灭这座城池了。不过他始终冷静,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开封不是容易攻取的,因此才会制定围点打援的策略,只不过朱家太子太狡猾,竟然迟迟不上钩,以至于他不得不改变计划,对眼前的这座雄城展开攻击。

    转眼二十天,开封摇摇欲坠,但却始终不破,严苛军令之下,他闯营的流民和伏兵一轮又一轮的对开封展开攻击,将开封四门变成了尸山血海。挖地道,挖城墙,各种办法也都使遍了,但开封城却依然纹丝不动。

    而到现在,他不得不再次做出决定。

    “闯帅,我瞧各营都累了,明日不如歇息一天”牛金星小心翼翼地问。变虚为实,向开封发动猛攻,以逼迫朱家太子带兵来救是他的主意,但没想,朱家太子真能沉住气,不论开封如何危急,他都没有动兵的迹象。归德官兵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一点都没受开封战事的影响。

    牛金星的策略失败了,因此他微微有点胆虚。

    李自成摇头,冷然道“不,不能歇。不但不能歇,明天反而要加大攻击的力度。二十多天,额们累了,城中的官军更累,现在就看谁能顶住了,传令,老营准备,明日一举拿下开封城”

    牛金星眼角一跳,他知道,这是李自成要动军中的步兵精锐了。

    “是。”

    李自成转头看向归德的方向,冷哼一声“朱家太子不是不来吗哼,明日之后,他就是想来开封也来不了”

    牛金星不敢说话,不过他却听出了李自成声音里的“赌性”重兵屯于城下,粮草只余四十天,李自成必须赌一把了。

    感谢“江东布衣2、金瀚仙宫道主、ightgb、sheae717”的打赏,书被解封,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第398章 战幕开启

    归德。

    接到开封的紧急军情时,朱慈烺正在主持比武大会。

    六天前,当定下二十日的期限之后,朱慈烺就开始筹划着在军中举办一场类似于近现代的比武大会,一来提升士气,二来选拔勇士,第三则是打破各营之中旧有的操练方法为了整训这二十万兵马,朱慈烺可谓是煞费苦心。

    比武大会一共设置了骑射、搏斗、阵型、鸟铳四大项目,分单人和集体两项,每一个项目的前三名都设置重奖,五十名之内有小奖。每一个千总队要出二十个单人好手和三组集体小队参加比试,成绩好的千总队会有额外的奖励。

    比武大会的规则一出,各营将士都是欢迎。

    每日憋在营中,枯燥的操练实在是太磨人了。如果是过往,如果没有太子严厉的督查军纪,各营将士早到归德城中去逍遥了。

    经过一个月的休养生息,归德渐渐恢复了一些生气,京惠商行不但向大营供给“鸡鸭猪肉”,而且还在城中开了两家商铺,平价供应一些民生必需品。

    在京惠商行的带头之下,商家们逐渐回流,归德商业渐渐得到恢复,继而带动了手工业和农业,残存下的百姓都可以找到糊口的工作,各种行业也渐次在恢复中,其中就包括军士们最喜欢的一个行业,只不过军中严令,非有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城,军士们干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这一次因为是太子统军,粮草正常,补给还算充裕,太子又三令五申,因此各营军纪抓得相当紧。十天前,有几个左营的军士暗夜出营,被巡夜的抓到,报到太子那,太子二话没说,直接下令斩首。左营都如此,其他营的人就更是不敢僭越了。

    比武大会把将士们的注意力都拉回到了军营之内。

    今天是复赛的第一轮,朱慈烺看的正兴致盎然,不时为将士们精彩表现喝彩,直到开封的紧急军情送到了他面前。

    展开一看,朱慈烺顿时笑了“闯贼沉不住气了。”将军情传给身边的吴甡,吴甡看罢却是脸色一变,霍然站起“闯贼动用了老营精锐,由此看来,他是非攻下开封不可了。殿下,闯贼精锐非一般的贼兵可比,我军必须立刻应对不然开封危亦啊。”

    朱慈烺暗暗吸口气,气定神闲的点头“比武终止,擂鼓,聚将吧”

    “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

    按军规,一卯不到,杖责二十;二卯不到,杖责四十;三卯不到,斩首示众。

    朱慈烺统领这支大军虽然时间不长,但因为是太子之尊,几次出手又显示了相当的手腕和霸气,在保证粮饷的同时加大军纪的惩处,恩威并施,人人都知道太子虽然年幼,但却不是一个可以糊弄的角色,稍不注意,就可能遭受太子的严罚,因此无人敢怠慢。听到鼓声,参将以上的将官急忙披挂铠甲,向中军大帐奔去。

    一通鼓罢,所有应到将官就已经全部聚集到了太子的中军大账之外。

    红缨甲胄,长刀战袍,一个个脸色肃然。

    在归德一个月,太子击鼓点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众将却都能感觉到此次的不寻常。

    帐中传出号令之声,左良玉、虎大威等总兵副将列队进入中军帐,参将们则留在原地待令。

    中军帐内,太子朱慈烺居中而坐,着银甲银盔,正一脸肃然的看着参谋司拟定的作战计划书。

    见礼之时,武将之首、平贼将军左良玉偷眼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帅案后的太子,想知道这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面对如此重大的战局,他脸上的冷静和淡然,究竟是假装出来的呢还是真的已经到了胸有成竹、波澜不惊左良玉不觉得是后者,因为即使是戎马一生的他,也难以做到这一点。就不信这十五岁的少年能做到。

    好像是察觉到了左良玉的观察目光,太子忽然抬头向这边望了过来。

    左良玉慌得收目躬身太子的目光平静而温和,让人如沐春风,但在平和之中,却也隐隐透出了几分犀利和严厉,令左良玉有一种心底秘密全被看穿的感觉,然后他忽然警觉,觉得自己想要揣测太子心思的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太子不止是统帅,更是国本,一旦自己的图谋被看穿,这个平贼将军怕也就做到头了。

    想到此,左良玉的身子躬的更低。

    左良玉审视、甚至是带着一点狐疑的目光,朱慈烺清楚的感觉到了,不过却并不在意。经过这一个月的整训,尤其是那日的交谈、恩威并施之后,左良玉最近大为老实,一直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即使是营中军士夜出军营,被太子斩首,他也没有吱一声,和往日在督抚面前,装聋作哑、飞扬跋扈的模样,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朱慈烺相信,左良玉并非是在隐忍,而是真的有所收敛,相信在开封的战场上,左良玉一定会有所表现的。

    朱慈烺环视众将“众将免礼。”

    “谢殿下。”一片铁甲锵然之声后,众将各归各位,然后一起目视太子。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聚将,怕是要兵发开封了。

    朱慈烺向吴甡点头。

    吴甡站起,先简单介绍了流贼精锐急攻开封的紧急军情,然后不询问督抚、更不询问领兵将领的意见,而是直接宣布即刻拔营,向开封进军

    这就是太子和督抚的区别。

    如果是督抚,必然要先询问众将,尤其是平贼将军左良玉的意见,若是左良玉不同意,进军必然不可能,但太子却不用。

    二十万大军分三路进发,右路由丁启睿统领,率其标营加上方国安、杨德政部,一共两万人马,不打自己,而打“左良玉”的旗号,假作是左营,向杞县进发。杞县距离开封一百里,是开封东面的门户,李自成第二次攻打开封之时,左良玉的援兵就是从杞县进军的,左军一到杞县,李自成就率兵撤退了。

    丁启睿的任务是占领杞县,然后以杞县为核心,向两边伸展,挖掘一条宽三丈,深一丈的大壕沟,截断闯营从东面逃窜的可能路线。挖掘的路程当然是越长越好,太子给他们定下的最低标准是四十里,涵盖了从开封逃往杞县的大部分路线。

    杞县只有少量的流贼,人数不过千人,丁启睿带领的两万虽然都是弱兵,杨德政麾下的五千兵马甚至有一半是不经一战的卫所兵,不过以丁启睿的统帅之能,加上两万人的兵马,收复杞县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收复杞县,挖掘壕沟之后,丁启睿的任务就是固守待命,接下来的开封和朱仙镇之战,也许不需要他的参与,他只要能守住杞县,挖好壕沟,就算是大功一件。

    宣派完丁启睿的任务,吴甡将一份早就写好的任务要点亲手交给丁启睿,并且叮嘱“小心保管,若有变,一定要焚毁。”

    “是”丁启睿躬身接令,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方国安杨德政都是弱兵,但杞县根本不会成为主战场,只要收复了杞县,他丁启睿的功劳就是板上钉钉了,哪怕开封之战溃败了,朝廷也问责不到他的头上。

    中路是杨文岳率领的虎大威、姜名武等保定兵,保定兵有一万六千人,加上左良玉分出的五万弱兵,一共七万人的大军,打太子“代天巡狩”的旗号,目标直指朱仙镇。

    朱仙镇位于河南省开封西南40里处,自唐宋以来,一直是水陆交通要道和商埠之地,是开封唯一的水陆转运码头,也是古代四大名镇之一。官军如果占据朱仙镇,不但可以通过水路运粮,还可以和开封守军形成犄角之势,相互支援。如果一同出击,则也能对围城的流贼形成夹攻之势,且朱仙镇附近地域宽阔,利于大军展开,是一块天设地造的好战场,不论流贼还是官军,都将朱仙镇视为战略要地,因此朱仙镇是非夺不可。

    作为穿越者,朱慈烺知道朱仙镇对官军“不祥”,本能的想要规避。但参谋司三大参谋,吴甡侯恂、丁启睿杨文岳、左良玉等人都以为,要救开封,非先占朱仙镇不可。也怪不得真实历史上,朝廷援兵会直扑朱仙镇,并且在朱仙镇附近和流贼对峙,乃是因为朱仙镇处在水路要冲的关键位置,不夺不行。

    所以最后朱慈烺改变了主意,决定拿下朱仙镇。

    只有拿下朱仙镇,官军才能取得开封之战的绝对主动权。

    但和历史上不一样的是,朱慈烺并没有把绝对的主力放在朱仙镇,而是放在了朱仙镇的西面,也就是历史上,流贼大营的所在地。

    流贼大营在朱仙镇西,官军大营在朱仙镇东,但因为两军的饮用水源,贾鲁河,即传说中楚汉相争中的“鸿沟”,是从西往东流,最后在朱仙镇里转了一圈,又往南流去。也就是说,流贼在上游,官军在下游。真实历史上,双方相互对峙之时,上游的流贼堆起大堤,截断了贾鲁河,导致下游的官军饮水困难,不说普通的军士,就是将官们也喝不上清水。左良玉认为无水不可战,想要撤退,丁启睿却认为应该逆势攻击,双方谈不拢,左良玉也不多说,当天夜里却悄悄撤退,天明时,丁启睿杨文岳虎大威才发现左营已经撤走,大惊之下连忙也要撤退,但却已经晚了。流贼围住他们一顿乱奏,丁启睿等人全军覆没,仅以身免,连崇祯帝赐予的尚方宝剑都扔到路上。

    此番李自成围攻开封,仍然像历史上那样,抱持着“断绝官军水源”,然后趁官军大乱,一举破之的信念。

    也因为如此,李自成才会在开封城下顿兵不去,即使在攻城战中损失惨重,也没有动摇过击败官军的信念,究其原因,不止是因为他自认有了击败官军的实力,更因为他心中有击败官军的妙计。

    而对于如何挫败李自成的毒计,参谋司经过反复讨论,最后制定出了一套战数方案,那就是疑兵出击,先派丁启睿打着“左良玉”的旗号攻击杞县,令李自成惊疑,以为官军的主力会从杞县来,同时的,杨文岳虎大威打着“带天出征”的旗号,带领七万大军猛攻朱仙镇,在李自成的注意力被这两面吸引之时,官军真正的主力,由太子亲率京营的两万人和左良玉军中选出的五万精锐,一共七万人,突然出现在朱仙镇的西面,抢先于闯营之前,在西面扎下营寨,建立堡垒,令流贼想要截断官军水源的计划,不攻自破。

    有人说了,上游的上游还有上游啊,流贼不是还可以截断吗

    但截断贾鲁河可是一个大工程,历史上,流贼截断贾鲁河,官军只所以无可奈何,乃是因为流贼修建的大堤,处在流贼大营的包裹和保护之中,除非是击破流贼大营,否则不可能疏通河水。

    同理,李自成如果还想要执行“断水”的策略,就必须在朱仙镇更西面的地方建立大营,但那里距离开封太遥远了,如果李自成真这么做了,那开封之围自解,城里城外官军汇合,军心士气都会大振,官军也没有必要在朱仙镇西面设营了,大可以移到朱仙镇,甚至是开封城中,使用井水,李自成的战术等于是彻底失败。

    因此,只要官军先于闯营之前在朱仙镇的西面设立大营,占据贾鲁河的上游,李自成就无可奈何,朱仙镇之战就胜利了一半。

    但事情最大的难点就是,朱仙镇距离开封只有四十五里,闯营一个急行军,半天时间就可以到,骑兵甚至只需要两个多小时。而归德距离朱仙镇却有将近三百里,官军如何才能在悄无声息,不被闯营察觉的情况下,进到朱仙镇西面呢除了丁启睿和虎大威的两处疑兵,官军能否成功的关键就是进军的速度。

    为了保证进军速度,更为了保证行军的隐蔽性,吴甡对各营的开拔时间和安营扎寨的时间进行了严格的规范。太子亲率的七万主力,军议结束后就造饭休息,今夜子时启营行军,天亮后扎营休息,昼出夜伏,因为归德百里之内的流贼细作和探哨都已经被肃清,不担心被流贼察觉到动向,因此这前面一百里是比较舒坦的,关键是后程两百里的考验。

    而作为掩护的丁启睿和杨文岳则是立刻启程,白天行军,晚上宿营、大张旗鼓的向杞县和朱仙镇进军,以吸引李自成的注意。

    计划能否成功,一在隐蔽,二在速度。

第399章 朱仙镇之战 1

    听到太子殿下要亲自率领主力前往朱仙镇西面,丁启睿杨文岳还有帐中诸将都是大吃一惊。

    殿下可是万金之躯,岂能到前线试险一旦出了意外,在场的人就是诛灭九族也难以赎罪啊。

    但大家都知道,没有太子的钧旨,吴甡和劳什子的参谋部绝对不敢制定这样的计划。

    不等吴甡说完,在丁启睿杨文岳的带领下,帐中的文官武将就哗啦啦跪成了一片,齐声劝道“殿下,不可啊。”

    “剿灭贼寇,冲锋陷阵乃是臣等职责,殿下坐镇归德即可。。”

    “恳请殿下收回成命开封交给我等即可”

    除了吴甡侯恂,其他的文官武将全都跪下了。

    朱慈烺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众人,待众人说的差不多,账内静下来之后,他才环视众人,脸色肃然的道“本宫到河南,是代天出征来的,不是喝茶看戏来的不到前线,如何能鼓舞前线的将士再者,难道你们认为,左镇的五万精兵和京营两万兵不足以保护本宫的安全吗而留在归德就是安全的吗如果流贼突袭,直达归德怎么办难道要全军回援放弃开封吗”

    “”众人一时无语。

    “都起来吧,本宫心意已决,谁也不能拦阻”朱慈烺道。

    太子说的坚定,吴甡和侯恂又巍然不动,众人心知肯定是劝不住了,武将还好,丁启睿和杨文岳却都是一脸苦色,一旦太子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两个文臣肯定首当其冲的会被朝廷问罪,但太子心意已决,谁也劝不住,只能暗暗叹口气,起身站立,同时默默祈祷,但愿一切顺利,左良玉保护太子无恙,不然他们真的要身死族灭了。

    “少司马,你继续。”朱慈烺向吴甡点头。

    吴甡继续分派任务,归德留六千人马,由左营将领卢光祖负责防守,归德到开封之间的通路,也由左营骑兵保护。丁启睿和杨文岳携带一个月的军粮,太子亲率的主力为了减轻负担,便于行军,只携带十天的军粮,因此太子主力一到朱仙镇西面,留守归德的卢光祖就要迅速向前线运粮

    分派完任务,吴甡目光炯炯地环视众将“对于作战计划,诸位可有什么不明白,或者提出意见之处”

    众将不说话,都悄悄看左良玉。

    左良玉十万人马,参谋司的作战计划却将其一分为二,五万精锐,或者是五万有战斗能力的部队由左良玉亲自统领,随太子绕道通许县,其他的五万弱兵则交给杨文岳充门面,听杨文岳调遣,这等于是剥夺了左良玉一部分的指挥权,对一个武将尤其是明末的武将来说,手下的兵丁就是最大的资本,参谋司这么做,不知道事先有没有经过左良玉的同意

    如果没有,左良玉说不得会生气。

    众人注视中,长须红脸的左良玉抱拳躬身,恭谨的道“末将没有意见,但听殿下和少司马调遣”

    众人惊异。

    聪明人立刻就明白,左良玉显然是知情,并且是同意了的。

    原来,除了和吴甡、侯恂、参谋司的三大参谋反复推敲研究之外,太子还秘密的找了左良玉,将参谋司制定的作战计划讲给他听,同时征求他的意见。听到自己的人马要一分为二,左良玉本来是有点不悦的,不过听完参谋司的整体计划后,他却是同意了,一来太子亲问,他不能拒绝,二来他惊讶的发现,京营参谋司制定的计划,将他所能想到的问题,全部想到了。兵分三路,互为疑兵之策,可保证闯贼在没有得到确切情报之前,无法坚定的派兵,犹豫之间,说不定官军就已经占据了朱仙镇的西面。

    而闯贼可能会截断水源的毒计,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听太子一讲,他才猛然醒悟,然后大汗淋淋。作为一名统军的大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水源对一支大军的重要性,没有水,再是能征善战,骁勇无比的军队也会不战自溃,幸亏太子想到了并做了预防,不然朱仙镇之战非败不可。

    天威、手段、再到谋略,左良玉对太子的敬畏,又提高了一些。

    左良玉没有意见,其他众将就更没有意见了,吴甡将中军的作战计划和要点交给杨文岳,同样叮嘱他小心保管、有变焚毁。

    任务分派完毕,吴甡声音高亢的道“朱仙镇之西的水源对我二十万大军至关重要,如被闯贼所得,我军将不战自败。因此本官在此提醒诸位,务必遵照战略计划,配合太子殿下的主力,循序渐进,奋勇杀敌,如有顿兵不前,贻误战机者,定斩不赦”

    “遵令”众将轰然答应。

    吴甡退到旁边。

    现在该太子讲话了。

    在吴甡分派任务之时,朱慈烺仔细倾听,想着是否有遗漏或者是不恰当之处

    当吴甡分派完毕,退到一边时,朱慈烺站起来,肃然道“令参将们都进来吧。”

    “是。”

    铁甲锵然,脚步声声,一直在外待命的参将们列队走进大帐,将大帐挤得满满。二十万大军,总兵副将参将加起来将近一百余人,中军大帐虽然大,但一次却也站不下这么多人,因此只能令参将们在账外听令。因为帐门是掀起的,账内说话的声音也足够大,所以帐内发了什么指令,各个总兵副将又是如何回答的,站在账外的参将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刚才,听到太子要亲率兵马,疾行突袭到朱仙镇西面时,参将们小小骚动了一下。

    虽然大明朝不怕死的督抚文臣有很多,不说刚刚战死在中原战场的傅宗龙和汪乔年,就是眼前的丁启睿和杨文岳也都不是胆小之辈,但太子亲到一线,还是让参将们非常震撼,隐隐地,众人都意识到,此次朱仙镇之战怕是没有退路了,只能拼命向前,保护太子的安全,一旦太子有失,在场所有人都是死罪。

    朱慈烺沉思了一下,抬目环视众将,缓缓道“众将,自崇祯二年流贼蹿起,但今日已经十三年了,这十三年来,流贼四处肆虐,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母失子,儿哭父,各地百姓被屠戮、被祸害者不计其数每每想起,本宫就痛彻心扉,恨朝廷没有保护好百姓。然朝廷屡次剿灭,但流贼却又屡屡重起,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没有能斩草除根,给了流贼喘息的机会。今日开封之战场,乃是上天赐给我军的大好时机,开封是中原雄城,流贼虽多,但却难以攻下。风餐露宿,粮草不济二十天,到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军却是养精蓄锐一个月,以锐破疲,岂能不胜”

    “再者,流贼虽多,但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只善于打顺风仗,不善于打逆风仗。得利时人人争先,唯恐落在别人身后;失利时人人奔逃,唯恐比别人跑得更慢,只要我军四路围攻,奋勇杀敌,流贼必然是一溃千里众将,建功立业、流芳百世就在此一举。但在此战中奋勇上前,本宫必亲自上疏陛下,为其请功,若是怯弱畏战,畏缩不前者,本宫必亲斩之”

    “众将努力,本宫在看着你们,天下百姓也在看着你们”

    朱慈烺声音不高,但却极具煽动力,一番话讲下来,参将们都已经是热血沸腾。

    “誓死报效朝廷”

    脚步踏动,号角声声,就在军议结束后不久,丁启睿杨文岳整理兵马,准备出征之时,一支人马却开进了大营。

    原来是京营临清营的兵马。

    原本,朱慈烺是不打算动用临清营的,毕竟临清营成立的时间不长,操练时间短,甲胄也不齐,他不想将这么一支未来的劲旅,徒自牺牲在开封城下。但在归德驻军一个月,巡视各营,知道各营虚实之后,朱慈烺却不得不动用临清营了,因为二十万官军之中,真正能战的劲旅实在是太少了,左良玉虎大威部还好,方国安和杨德政的兵马实在是不经一战,不但比精武营,比左柳营也差得远,短期之内根本没有整训的可能,所以朱慈烺不得不改变主意,调临清营到归德,以防万一。

    今日临清营押着一批粮草,正好到营。

    “拜见殿下”

    进账拜见朱慈烺的除了临清营参将董琦、队列操练官韩琛之外,还有一人就是练使张家玉。

    那日到临清,巡视临清营之后,朱慈烺对临清营的气象颇为欣慰,临清营的队列操练已经初见成果,但鸳鸯阵的操练尚没有展开,所以他就将张家玉留在了临清营。

    本来是要上前线,结果却被留在了临清,张大帅哥对此很是憋屈,这一个多月来,他十天就一封报,将临清营鸳鸯阵的进展向太子详细汇报。朱慈烺心知他是想离开临清营,到归德前线来效力,但假装不知,现在调临清营到归德,也算是遂了张家玉的心意。

    大胡子董琦、瘦黑的韩琛、加上三千名临清营将士,朱慈烺对归德的防守和粮草输运安全,有了更多的信心。

    “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亚相勤王甘苦辛,誓将报主静边尘。古来青史谁不见,功到雄奇即罪名”

    张家玉进营之时,正是丁启睿杨文岳大军开拔之始,眼见刀枪如林,军容鼎盛,他心情激动,忍不住吟诗一首。但吟着吟着,他忽然就泪流满面。

    朱慈烺心知他又是想起袁某人了,只能轻轻一叹

    一个时辰后,丁启睿和杨文岳的大军先后拔营,浩浩荡荡地向开封而去,旌旗招展,将近十万的步兵骑兵,行进在通往开封的官道之上,十万条的人脚马腿,践踏起漫天的烟尘浮土。

    因为要迷惑李自成,所以前锋部队都是各部的最精锐,不但精壮英武,而且盔明甲亮,一副朝廷精锐,大兵压境的模样

    两万京营和左良玉麾下的五万精兵此时造饭完毕,在军官们的严令之下,开始酣然睡去。

    朱慈烺没有睡,或者说根本睡不着,他一直在等开封的军情塘报。

    每隔一个时辰,关于开封的最新军情就会送到他的面前。

    “连日,贼在城外设立大量炮台,几乎与城一般高,向城上猛轰,巡抚高名衡指挥守军用炮还击,贼军伤亡甚重,但依然不退,今日上午,在连番的炮火攻击下,南门北段的城墙垮下去一丈,贼军立即向缺口处并放大炮,然后百多名贼兵手持长枪为前导,试图在缺口处登城,守军用大炮轰击他们,终将缺口堵住,并修补城墙”

    “至中午,我军疲惫之时,闯贼忽然改用本营老贼”

    “本营老贼铁甲长刀,大部都是原官军主力,被闯贼重金圈养,一声呼喝,无令无人敢退。”

    朱慈烺眼皮子直跳,忽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开封。

    时值七月二十六,中午的阳光正猛烈而炙热的照射着中原大地,早上倒毙在城墙下的尸体,到中午就已经开始散发恶臭,招惹起无数蝇子了,加上城头守军不停的往下倾倒金汁,导致城墙下不止是血肉地狱,更像是一个超级大粪坑。景况惨烈,气味更让人作呕。

    锣声之中,上一波攻城的贼兵在丢下大批的尸体和伤兵之后,逃命似的退去,精疲力尽的守军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欢呼,就看见流贼阵中大旗摇动,左右一分,一支和以往攻城部队完全不同的贼兵出现在视线里。

    都是青壮,大部分人都身披铁甲,一色的圆盾长刀,有几个人的脑袋上还扣着铁盔。

    这样的装备和架势,绝不是一般流贼兵能有的

    主持南门防御的河南巡抚高名衡立刻就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他扶着墙垛仔细观察,发现这股流贼兵最少三千人,前面有云梯,后面有大批的弓箭手。面对眼前的雄城,所有人都是默默,没有呼喊,没有骚动,只静静的望着开封城。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楚,但高名衡却能清楚感觉到这股流贼的暴虐和凶狠之气。

    闯营中军大旗之下,李自成马鞭一指。

    “开炮”

    “砰砰砰”大地震动,流贼炮台时冒出了白烟,流贼向城头开炮了。

    和前几次不同,这一次流贼的炮火尤其猛烈,连续不停的轰击,大铁弹丸轰到城墙上,溅起一片碎石。

    感谢“无忧无虑k书、归来依旧少年”的打赏。

第400章 朱仙镇之战 2

    城头的官军不示弱,立刻开炮还击。

    虽然没有“红夷大炮”那一类的重型火炮,但开封城头的火器还是有不少的,四门加起来,各色佛郎机炮将近一百门,虎蹲炮大将军炮有两百门,面对五十万流贼的围攻,开封能始终坚守,除了城池坚固,火炮的威力也是功不可没。

    “轰轰轰”双方你来我往,用大炮相互攻击,大铁弹子在空中飞来飞去,无论撞到流贼或是官军,都会溅起一片血肉,若是砸到城墙上,则砖头崩裂,墙垛出现裂痕。流贼虽然是贼,但经过这几年的发展,特别是从去年到今年,在中原大地取得一系列的胜利,将黄河之南的官军几乎是扫荡一空,从而夺得了不少的火炮,比起前两次围攻开封之时,流贼的火炮数量已经大大增加。连续二十多天的猛轰,很多处的城墙都被轰的残破,守军将各王府和寺庙的门板拆下,护在城墙之上,打透一层添筑一层,先后共修筑了七层城墙,如此方抵挡住了流贼的大铁弹。

    不过因为地理劣势和使用原因,流贼的火炮威力比城头的守军还是差一截。守军在火炮战中还是占据了明显的上风。流贼在城外的炮台被轰塌十几次,又重建了十几次,每一次都意味着巨大的伤亡。

    双方对轰了一阵,流贼在城外设置的炮台又被轰塌了好几个,但城头的守军却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李自成再挥马鞭。

    “杀”

    只听到声嘶力竭的一声呐喊,原本沉默的流贼精兵忽然迸发出一阵巨大的怒吼。接着,由静止转为运动,在小掌盘的口令下,左手圆盾,右手长刀,迈着缓慢的步伐,向城墙压了过来。

    “是贼兵精锐快开炮”

    高名衡眼珠子血红,大声嘶吼。

    官军的佛郎机炮立刻朝流贼精锐开火,但流贼采用的是松散阵型,所以伤亡并不大。

    流贼越来越近,脚步也越来越快,很快逼到城墙下,变成一股股山呼海啸的涌动人潮。人潮猛烈地拍打着开封的城墙,云梯和攻城车也都搭了上去,仿佛瞬间就能将城墙冲毁。

    守军拼命的射箭和投掷砖石,金汁也不停倾倒,但令流贼胆战心惊的万人敌,却出现的很少了经过二十天的血战,城中的万人敌已经所剩无几,虽然工匠们正在赶制,但因为原料的原因,一时之间却也造不出许多。为了弥补万人敌的短缺,除了谨慎使用之外,守军只能用大批的砖石替代,临近城墙的一些宅院和商铺都已经被拆的一空,城中男女老少,聚在城下,不停的往城上输送砖石。

    战鼓越擂越急,越擂越响,却是闯营大将刘宗敏在亲自擂鼓。

    “杀啊,第一个杀上开封城头的赏千金”

    本营老贼攻城,其他流贼也不闲着,后面的火炮不顾可能会伤到自己人的危险,连续不停的向城头发炮,更多的流贼弓箭手不顾死伤的攻到城墙下,朝城墙上倾泻箭雨。城头城下,炮声轰鸣,箭支在空中乱飞,几乎每一瞬都有人中箭倒下。

    硝烟之中,梯子上已经爬满了登城的贼兵。城头弓箭急射,砖石嗖嗖砸下去,转眼间城下就死伤一片。

    但本营老贼的战斗力和意志力,完全不是普通流贼可比,面对身边的伤亡和惨叫,他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依然举着圆盾,不要命一般往上冲。

    “砰”

    开封城头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大的声响,白烟冒起,官军纷纷惨叫,血肉横飞,整个城墙都在摇晃,守城的官兵初以为是流贼的炮弹落到城头了,细看才发现是官军一门三百斤重的佛郎机炮炸膛了。开封守军所使用的火炮,大部分都是旧炮,时间长了,当初铸造的质量也不是太好,在连续二十天高强度的使用下,炸膛已经成了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

    这一炸对官军的士气影响非常大。

    原本一直向城下猛轰的佛郎机炮,忽然安静了不少。

    而流贼则士气大振。

    一名剽悍的老贼带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左手圆盾护身,右手挥舞长刀,在同伴纷纷掉落云梯的情况下,他却一路爬上了城头,一个纵身就翻过了墙垛。一杆长枪从侧后向他猛刺而来,他往旁一闪,避开致命一击,右手里的长刀顺势抡起,狠狠砍在偷袭者的脑袋上。

    红的鲜血,白的脑浆,那长枪官军哼都没哼的就倒地。

    另一个官军稍一犹豫,也被老贼一刀削去了脑袋。

    这一来,吓坏了剩下几名守城官军。他们转身便跑,却在城墙上留出了一段防守空白区。趁这个时机,又有十几名流贼跳上了城头。他们在先前那名剽悍老贼的率领下,向城楼方向杀去。一时杀的人头滚滚,官军竟无人能当。

    “谁也不许退,杀”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大吼。

    却是河南巡抚高名衡。

    官帽早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头发披散,面目漆黑,眼珠子却发红,只有那大红的官袍证明他河南巡抚的身份。

    高名衡挥舞长剑,发疯一样的从城楼往这边跑,他的亲兵紧紧护卫着他,亲兵队长更是大吼“傻愣着干什么都上啊,杀,将贼兵都杀下去才能保住开封”

    在巡抚大人的鼓舞和督阵之下,惊慌的官军终于是稳住了阵脚,不再后退,纷纷向前攻击流贼。狭窄的城墙对于防守者是一个天然的优势,高名衡的卫队盾牌在前,长枪手在后,先是挡住了流贼兵冲锋的脚步,接着慢慢向前进逼,冲上来的流贼兵虽然勇猛,但在大盾和长枪面前却也是无可奈何,前面的盾牌被流贼的长刀砍的呯砰乱响,后面的长枪手一前一后突刺,让那些冲过来的流贼兵刺成了血葫芦。

    砰砰盾牌之后的几支鸟铳也打响。领头的那名悍贼惨叫倒地。

    而相反方向,官军也正朝这边反卷。

    冲上城头上的流贼兵被前后夹击,无处可躲,特别是当领头的那名悍贼被鸟铳打死之后,他们的士气立刻就散了。侥幸没死的十几名流贼兵被逼得跳下城去。一半摔折了腿,另一般被城头追击而下的羽箭射死。

    但这只是一处,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南门城墙上,最少被流贼精锐冲出了六七道缺口,流贼蚁附而上,眼看守军就要抵挡不住,关键时刻,河南总兵陈永福带领援兵赶到了。

    连日激战,四门各有专人防守,陈永福担任的是救火队长,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救援,原本两千人的救火队,到如今连一千人都不到了,虽然只有一千人,但却都是他麾下的精锐,弓箭射,刀枪杀,一阵奋不顾身的猛冲,终于将大部分的缺口都堵住了。

    不过仍有一处无法弥补,也就是日前被流贼火炮轰塌一丈左右的南门北段城墙,在官军的抢修之下,刚刚砌成不到一天,此时又被流贼的土炮轰塌了。原本四丈的城墙变成了三丈,流贼不必使用攻城车,只用小梯子,顺着坍塌的砖石就可以爬上城头。

    眼见大批流贼精锐已经蜂拥到了拥到缺口处,左右两边城头上的官军连忙放炮,但“砰砰砰”几声巨大轰鸣之后,官军的大将军炮和佛郎机炮,竟然有两门同时炸膛,释放的官兵当场就被炸死了十几个,伤者在血泊中呻吟,城墙的墙垛都被震塌了十几个。

    这一来,炮兵们畏畏缩缩,再无人敢放炮,都担心大炮会炸膛。

    而在这短瞬间,流贼前锋已经爬上了城头,领头的举着大旗,好像已经准备欢呼胜利了。

    事危急,陈永福一下就急红了眼,他推开拦阻的士兵,爬到一门大将军炮上,高声大呼道“忠臣不怕死给我放”他手下的亲兵拦阻不住,只能咬牙点火。“嗤嗤”引信燃尽,砰的一声巨响,白烟窜起,陈永福连同他身边的一百亲兵都被白烟围绕,再也看不见。巨大的轰鸣震动之中,谁也不知道大炮的炮弹是飞了出去呢,还是在炮管里就炸了膛

    直到顿了那么几秒,白烟逐渐散去,陈永福的亲兵们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他们才齐声欢呼了起来。

    大将军炮没有炸膛。不但没有炸膛,而且准确的落到了缺口处的流贼头上,那两斤重的铁弹子在流贼群中滚过,炸出了一条血胡同。流贼原本蜂拥攻击的劲头,顿时就受到了扼制。

    “总镇威武”

    城头的官军齐声呐喊。

    陈永福冷汗淋淋,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刚才也是在搏命啊,如果大炮炸膛,他是必死无疑。顾不上品尝劫后余生的庆幸,陈永福举刀大呼“开炮,快开炮,将贼兵全部轰下城去”

    受此鼓舞,官兵不再担心炸膛,火炮连续施放,“砰砰砰”将冲到缺口边的流贼炸的血肉横飞。那一支五百人的流贼精锐原本已经要登上城头,阵后的李自成已经激动的要拨马了,但这一番炮弹砸过去之后,这五百流贼被轰的七零八落,已经完全不成阵型,有胆小者已经撒腿往下跑了。李自成气的连挥马鞭。

    炮声中,陈永福率领五百精锐杀到缺口处,一番血战,终于再次将这股流贼彻底赶下了城。随即组织人力,快速修补城墙。

    城头血战的同时,城墙下也不平静。

    李自成攻城,除了攻城车、云梯之外,他最喜欢使用的其实是另外两种方法。一种方法是挖城墙墙根的砖,将下面掘空,每间隔一段距离,留一个土柱,然后穿上绳子,让上万人去拉绳子,把柱子拉倒了,没有根基支撑,城墙也就倒了。

    另一种方法同样是挖墙根,在墙根下挖出大洞之后,将装满火药的坛子,一坛一坛的垒放进去,然后投入火把,点燃火药,引起爆炸,轰开城墙。李自成还为这种方法取了一个非常独特的名字,叫“放迸”。

    不过这两种方法先后在开封和宁武关碰了璧。后期李自成才逐渐明白,“放迸”之法对付小城有用,对开封和宁武这种城墙厚达数丈、土石坚固的城墙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坚固所以能抗压,火药炸城墙,根本炸不到里面去,火药力道反而向外击出,不仅炸不倒城墙,自己兵马倒是要被飞溅的砖石伤亡不少。

    李自成第二次围攻开封时,就用过火药炸城的办法。

    一声巨响之后,埋伏在壕边等待城塌进攻的流贼马步被砸死射死无数,城上城内却未伤一人,城墙更是巍然不动。

    李自成当时很骇然,认为开封城有神灵保护,后来却渐渐回过味,认为不是神灵,而是火药用的太少了。

    按流贼军规,凡是依照“挖穴攻城”战法,摸到城墙下挖出城砖的流贼,都可以回去休息,并且不必再参与惨烈的攻城战。受此优厚条件的鼓舞,流贼摸砖的心气非常高,即便在“金汁”和“万人敌”的攻击下伤亡惨重,但依然奋勇摸砖。

    初期,因为视角的原因,城头守军难以攻击城墙下掏挖的流贼,只能眼睁睁看着流贼挖了城砖而走,流贼第二次围攻开封时,有一个叫张坚的书生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设计出了一种专门应对流贼挖城的悬楼。

    所谓悬楼乃是使用很厚的柏木板制成,四四方方,就是像是一个台子,悬挂突出到城墙之外,等于是到了流贼的头顶,里面容纳十个人。里面的士兵可以直接向下抛打砖石和万人敌,打击城墙脚下掏挖的流贼。

    因为悬楼是坚固的柏木制成,所以流贼炮火不能击破。

    推官黄澍认为悬楼很有用,命令工匠们连夜赶制,一夜制成五十座,布置到城墙之上

    悬楼一出,流贼挖墙战术受到很大的遏制。掏挖的流贼死伤惨重,但却进展甚微。

    现在第三次围攻开封,流贼虽仍使用“挖穴攻城”战法,不过规模却已经比上一次小了很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战事的进行,尤其是当李自成下决心要攻下开封之后,挖穴攻城的做法忽然扩大。

    “抚台不好了”正在城头指挥的高名衡刚因为北段的流贼被赶下城,而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一声惊惶的喊叫却让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负责南段防守的管河同知桑开第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色发白的报告“流贼在城下挖了一个大洞,怕是又要用火药炸城啊”

    感谢“大爱泰西卡、读一位”的打赏,谢谢。

第401章 朱仙镇之战 3

    听到此言,高名衡脸色大变;“怎么可能不是有悬楼吗流贼怎么会挖成大洞”

    桑开第噗通跪下,大哭“下官无能,流贼刚开始只是在城下挖一些小洞,完全构不成威胁,下官就大意了,没想到上午到现在,流贼忽然发力,不顾死伤,将十几个小洞,连成了一个大洞,下官令人猛掷芦柴和火药,又用桐油燃烧,奈何缺少万人敌,威力有限,眼看着流贼挖成大洞却无法阻止”

    桑开第还在哭诉,高名衡却已经抛开他,急急向南段跑去了。

    果然,南城墙和西城墙交接的某一段看似牢固,但其实已经很是破败的城墙根下,被挖出一个长条的大洞,站在城墙上看不到,但“悬楼”上的士兵却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们拼命射箭,投掷砖石,想要阻止流贼的挖掘,但流贼不顾死伤,虽然在悬楼下留下了累累尸体,但挖洞的动作始终没有停止。

    官军又往下倾倒金汁,但流贼在洞外围了一个土提,金汁虽然猛烈,但却流不到洞中去。

    “蠢材”

    看罢墙根下的战况,高名衡对桑开第的无能颇为不满,流贼蜷缩在城下挖洞,并且已经挖好了一个大洞,此时正有十几人流贼猫在洞中,挥锹抡镐,软土深掘,城头的羽箭砖石和金汁都伤他们不到,不过这并不表示守军没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有大洞的保护,里面的贼兵不怕城头的攻击,但有一种攻击他们是躲不了的,那就是烟熏。

    高名衡一声令下。

    很多没有完全燃烧,冒着黑烟的芦柴被扔到了洞口附近,将洞里的流贼呛得喘不过气来。

    高名衡原本以为,洞里的流贼很快就受不了逃出来,不想现在是盛夏,无风,就算有风也是轻微的东南风,浓烟不往洞里,只往高处和西面去,没熏到流贼,倒把城头官军熏的够呛。另外下面的流贼也早有准备,扔下去的芦柴不是被流贼兵拼死挪走,就是被流贼预备的水桶扑灭经过前两次的开封攻城,流贼已经比过去精明了许多。或者说,流贼指挥炸城的首领,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

    这一番折腾,城墙下的流贼又死伤了一百多人,不过却一点都不妨碍他们挖掘的进度。

    烟熏法失败了,高名衡自己的嗓子急得直冒烟。

    上一次流贼用火药炸城虽然没有成功,但巨大的声响和激起的砖石,却令每一个开封守军都胆战心惊,上一次运气好,谁也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有上一次的运气,一旦什么意外,城墙被炸药轰塌,在场的人岂不是全部都得玩完

    高名衡召集众人商议对策,总兵陈永福又亲到悬楼上查看情况,下来之后脸色铁青的道“流贼大洞已经挖成,怕是马上就要塞火药了。”

    “怎么办”高名衡急的跺脚。

    其时天色已黑,但流贼依然在猛烈攻城,战鼓敲个不停,一点都没有收兵的意思,明显就是要一鼓作气拿下开封。而相比火炮和云梯,墙根下的大洞才是最令众人恐惧的。

    火把照耀下,所有人都脸色凝重。

    “不是还有几个万人敌吗一股脑全投下去,将流贼全部烧死”桑开第咬牙切齿的道。

    陈永福摇头“贼兵连绵不绝,烧一百还有一千,我们的万人敌却有限,只要大洞仍在,我们就不能安宁。”

    “总镇有什么办法尽管直言”高名衡盯着陈永福。

    陈永福脸色沉沉“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什么”高名衡急问。

    “派勇士下城,掘了贼兵围起来的防护提,再猛力灌水,只要水能流入洞中,流贼火药就失效”陈永福道。

    高名衡明白了,陈永福所说的乃是敢死队。

    开封城高四丈,城门又不能开启,下到城下的勇士必然是有去无回。

    “也只有如此了”没有其他办法,高名衡只能同意“重金招募勇士,但敢下城者,一人赏白银一百两”

    在城头死守是一回事,但到城下送死又是另一回事,虽然开封军民守城的意志坚定,但招募“敢死队”的消息一出,敢报名的人却也是寥寥无几。而在这期间,在盾牌手的护卫下,流贼兵将一坛坛火药渐次送到大洞之中,城上的守军拼命阻止,弓箭火炮、砖石金汁,不要钱的往下给,将运送火药的流贼杀得死伤惨重。但流贼也是拼了,在后方督战队的督战之下,无一人后退,踩着同伴的尸体,顶着城头的羽箭砖石,继续前进。

    “二百两”

    见报名的只有几人,高名衡急眼了,将赏金提高了一倍。

    以一名士兵一月二两军饷来说,两百两差不多是一个人十年的收入。

    如此终于凑到了四十人。

    时间紧急,高名衡也顾不上再召集更多的人了,他站在城楼下,将任务讲给勇士们听,又大声的鼓励,要勇士们奋勇杀敌,报效朝廷

    四十个敢死队员面无表情的听着。

    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看上了两百两的银子,而不是为了什么朝廷。为了取信,高名衡当场给他们分发银子,两百两银子沉甸甸,将近二十斤的重量,发到手中,双手抱都抱不住。对士兵们来说,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很多人激动的脸色通红,接了银子,转身就交给自己的家人或者是亲属,再回身时,杀敌赴死的心意坚定了不少。

    “大人,额不要银子。”

    一名操陕西口音的敢死队老兵却拒绝了高名衡送到手里的银子。

    原来是老陕。

    他脸色苍白,鬓角的花白明显比过去更多,眼神也有点散,整个人好像是大病了一场。经过那场兄弟相争的大战之后,老陕窝在城头,一天没吃饭,三天没说话,最近这几天才渐渐缓过劲来,但常常会发呆,有时望着城楼,半个小时动都不动一下,身边的同袍和长官都觉得老陕变了一个人,询问他原因,他却怎么也不肯说。

    高名衡楞了一下。

    不要银子什么意思难道是后悔了,想要退出敢死队吗

    高名衡脸色一沉,正要大声呵斥。

    老陕却抬手指着城楼上悬着的流贼人头,声音悲戚的道“额只有一个请求,如果额战死了,请将那颗人头和额葬在一起”

    高名衡吃惊不小,转头朝老兵所指看去。

    南门城楼上,悬挂了这些天来突上城头,结果被官军枭首的流贼人头,密密麻麻的有一百多颗。这是这个时代战争的特点,尤其是守城战,守军一定要将敌人的首级悬在城楼上,一来震慑敌人,二来鼓舞己方的士气。人头事先都用石灰泡制,做了防腐处理,即使七月的天气炎热,大部分的人头还保持着临死时的原样,一个个呲牙咧嘴,面目狰狞。

    “你”高名衡惊讶,不明白老兵怎么会提出这么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那是额幺弟。”

    老陕忽然流下了泪“额们一起从陕西逃难出来,没想到他却做了贼”

    高名衡明白了,盯着老兵“好,本官明白了,只要你奋勇杀敌,本官一定帮你完成心愿。”

    “谢大人”

    老陕跪倒在地,砰砰得朝高名衡磕了两个响头。

    城墙下,一大群的流贼兵举着圆盾,组成一个盾阵,慢慢向城墙下靠近,城头射下的弓箭和投掷下的砖石,砰砰的砸在盾牌上,有几个倒霉鬼把持不住手里的盾牌,被砖石砸得脱手,露出自己失去防护的身体之后,立刻就被城头的弓箭射倒。

    惨叫声中,城头又有蘸了桐油的芦柴投掷而下,在他们面前形成一片火海,还有小型的虎蹲炮不停的向他们释放,轰得大地都在嗡嗡摇晃。但流贼的盾阵始终不散,一人倒下,迅速就有另一人顶上,他们护卫着中间那一名抱着大坛子火药的贼兵,慢慢地进逼到城墙根下。

    到达目的地,盾阵散开,那名贼兵将坛子火药递到洞口,然后在盾阵的护卫之下迅速撤回。

    这一来一往间,虽然被射倒无数,但运送的坛子火药却一个也没有出现意外,都安全的递到了洞口。

    大洞里,五六个贼兵正在小心翼翼的垒放坛子。

    到此时,已经垒放完成了三分之一。

    负责指挥炸城的乃是李自成的义子李双喜。

    李双喜今年刚二十岁,长的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看起来马虎,但其实却相当的精明,闯营众将中,对于“掘穴炸城”之法虽然都有掌握,但真正下功夫琢磨的,只有他李双喜一人。上一次炸城失败,李自成以为开封有神明保护,心中惶恐之际,正是双喜说服了他,证明开封城并非是有什么神明,乃是因为城墙太过坚固,火药不够,只要加大火药的使用量,方法得宜,开封城一样会像其他小城一般的崩塌。

    今次故技重施,炸城的行动由李双喜亲自指挥。

    眼见进展顺利,李双喜眉开眼笑。

    就在这时,城头忽然抛下了成捆的芦柴,呼呼呼呼,从天而降,一连扔下了十几捆,且都聚集在墙根的同一地方。

    李双喜立刻就警觉了。

    官军的芦柴一向都是蘸了桐油,点了火,从城头抛下,又或者是冒着黑烟,想要使用烟熏之法逼出洞里的兄弟,但现在扔下的却是干柴,一点火焰都没有,且数量如此众多,官军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是想要从城上跳下来吗

    这个念头刚在李双喜的脑中闪过,就看见一个个的黑影从城头跳了下来。

    开封城墙有四丈高,也就是12米,直接跳肯定要受伤,但因为有大量的芦柴垫底,从城头跳下的官军没有人受伤,一个纵身从芦柴堆上滚下来之后,立刻挥刀向洞口边的流贼杀去。

    啊,官军果然是跳城

    几乎在同时,城头上的官军大声鼓噪,所有的弓箭手都闪身出来,向下面的猛射,悬楼上的官兵拼命的向下投掷砖石,而城头的佛郎机炮和虎蹲炮也同时响起,连续不停的向城下施放。

    “轰轰轰”

    流贼后续想要靠近城墙的几个小队,都被炸的血肉横飞。

    而城头的一门火炮也在慌乱中炸了膛,硝烟弥漫之中,施放的官军粉身碎骨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掩护那几十个从城头跳下来的黑影,而黑影们的目标也很明显,那就是墙根下的那个大洞

    李双喜心知已到了关键时刻,虽然官军直接从城头跳下来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一点都不慌张,指着前方大喝一声“给额放箭,将那些狗官军全部射死盾牌兵继续,保护坛子火药”

    不止是指挥别人,李双喜还亲自张弓搭箭,向那几十个黑影猛射。

    经过二十多天的血战,开封城下不但是修罗场,也是一个垃圾场。破碎的云梯、倒塌的砖石、被流贼挖掘出来的土石,都横亘在“敢死队”的面前。

    “杀”敢死队之中,最勇武的是一名外号叫“老黑”的健卒。老黑三十多岁,无儿无女,唯一喜欢的就是城中一名姓刘的寡妇,不想连日激战,刘寡妇在帮守军运送砖石之时,被流贼的流矢击中,在病床上坚持了十几天,但终究没有熬过去。

    此番召集敢死队,老黑第一个报名,接了两百两银子,全部留给了刘寡妇的独子。

    此时,他冲在最前面,赤露着胸膛,挥舞手中的长刀,眼中悲愤难抑,势不可挡。

    两个贼兵想要拦阻他,都被他砍翻在地。

    在老黑的带领下,四十个并不算太精锐、但却抱了必死心态的敢死队,如风一般的杀到了大洞口前。

    不止是李双喜,每一个在城墙下血战的流贼兵都深知大洞的重要,因此拼命阻挡,双方连砍带杀,如野兽一般的在洞口争夺。流贼虽然人多,但城头官军拼命的输出弓箭和火炮,将试图靠近洞口,想要攻击敢死队的流贼打得血肉横飞,在洞口之前,打出了一道死亡隔绝线。四十个敢死队员又足够勇猛,前方三十人一个冲锋,就将守在洞口前的一百多名流贼杀的七零八落。

    流贼羽箭如雨,不分敌我的猛射,将断后的十个敢死队员和几十名流贼,全部钉死在原地。

    冲开缺口之后,按照计划,老黑带着二十几个兄弟捡了地上的盾牌,结成方阵,阻挡流贼的反扑,老陕带着四五个携带了锄镐的兄弟,拼命扒掘流贼围在洞口的防护堤,另有三个携带短刀的兄弟扑到洞中,和洞中垒放坛子炸药的五六个流贼拼杀在一起,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红着眼珠子,心里只有一个字杀。

    杀了这些流贼,扒了土堤,开封才有守住的可能。

    感谢“空灵桥”的打赏,么么哒

第402章 朱仙镇之战 4

    “放箭!”

    见洞口被官军占据,李双喜坐不住了,他不顾危险的冲到前方,手舞长刀,指挥流贼向前冲杀,想要夺回洞口。

    流贼围在洞口的土堤其实并太高,也不是太牢固,一锄下去就可以勾平一大块,但老陕还是觉得土堤太高太长了,好像怎么也扒不完。“啊!”弯腰猛干、汗流浃背之中,身边忽然响起一声惨叫,转头一看,自己身边的同袍后心中了一箭,虽踉跄的想要坚持,但终究还是倒了下去。

    老陕本能的伸手扶了一把,但却没有扶住,而直到这时他才猛然发现,五个扒掘土堤的兄弟,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其他四人都已经被流贼的乱箭射死,转过身再看,老黑带领的二十个人也只剩下几个了,流贼蜂拥而上,眼看他们已经是挡不住了。

    老陕回头看之时,满身是血的老黑正好也转头向这边看,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老黑破口大骂“老陕你娘类个脚,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扒……”

    一句话没骂完,一杆长枪就已经穿透了他胸膛。

    但老黑却没有倒,踉跄了一下,他左手握住冒出来的枪尖,保持住平衡,右手长刀猛挥,将一名流贼的脑袋削上了天空……

    “噗!”

    几乎是同时,一支羽箭也射中了老陕的后背,老陕支持不住,砰的跪倒,手中的锄头也掉了地。巨大疼痛传来的同时,他脑子却非常的清楚行动失败了,这个土堤,肯定是扒不平了。额和额幺弟,怕也是葬不到一起了……

    “炸!炸!”

    都说人死之前,灵台会特别的清明,老陕以前不信,但现在却信了,他听到城头传来的巨大呼喊,也看到了从城头落下来的火把。瞬间之间,他就明白呼喊的意思了。艰难的抬起头,向上望了一眼城头上万头攒动,他看不到答应了他的高名衡,也看不到一直在呼喊“炸”字的陈永福,但他却毫不犹豫的捡起了地下的火把,一手一个,一个翻身,就栽到了洞里。

    “射死他,射死他!”已经冲到前面的李双喜也明白了“炸”字的意思,他拼命的呼喊,要弓箭手射死老陕,但老陕已经栽到洞中,想射也是射不到了。

    洞中垒放满了三分之一的坛子火药,先前冲进洞中的三名敢死队和洞中的五名流贼同归于尽,两方临死前都呈现搂抱搏斗的动作,你的刀刺在我腹中,我的刃插在你的脖子上……

    老陕忍着泪,也忍着痛,爬到坛子火药边,用火把的木头狠狠击打坛子,砰砰两下,将坛子打碎。就在身后出现急促的脚步,贼兵们已经冲进洞中之时,他将手中的火把狠狠地按在了火药之上……

    啊……

    那些冲到洞中的贼兵都是惊呼。

    随即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药烟冒起,大地摇晃,天空迷如深夜,无数碎石凌空击出,将冲上来的贼兵

    砸死射死无数,整个城墙根为之一空,连李双喜都差点被飞溅的砖石所伤,幸亏他机灵的趴在了地上,不然他可能就要成为死在开封城下的第一个闯军大将了。

    因为这巨大的威势,一时之间,城上城下的攻击都停止了,贼兵趴在地上,官兵缩在城头,所有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好可怕的炸药,不知道城墙塌了没有?

    不等硝烟散尽,李双喜就跳了起来。

    顾不上看身边兄弟的死伤,他只看那巍峨的城墙。

    还是那样,开封城,动也没有动。

    不意外,大洞里只装了三分之一的火药坛子,根本无法对坚固的开封城墙形成威胁。

    意外的是,这一次的炸城对攻城和运送坛子火药的贼兵形成了巨大的杀伤,一眼望过去,遍地都是尸体,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经此一下,贼兵士气低落,怕是难以继续再攻城了。

    李双喜懊恼无比。

    城头却是欢呼。

    先是南门,接着西门,然后到东门和北门,数万开封守军和数十万的开封百姓齐声欢呼,人人都知道,流贼想要炸城,但失败了,开封是一座被神灵保佑的城市,永远都不可能被流贼攻破。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勇士,真乃我开封的勇士啊!”

    城楼之上,河南巡抚高名衡含着热泪,大声呼喊。

    闯营中军大旗之下,李自成脸色发青。

    城中的呼喊让他愤恨,他用力的握着马鞭,压制着胸中翻涌的怒火,指节一根根都发白。

    刘宗敏狠狠将手中的鼓槌摔到地上,对李自成道“闯帅,我军士气已丧,不宜再攻,还是先撤回来吧!”

    李自成不说话,但心里却也是明白。照这样打下去,就算把精锐老营的几千人全填上去,也无法攻破城池。但他又实在不甘心,今日伤亡这么大,但却没有拿下开封城,明日怕是难以再鼓舞士气了。

    远望高大坚固的开封城墙,又看了一眼这无边的夜色,李自成一时犹豫不决。

    ……

    黄昏时分,太子朱慈烺亲率左良玉的五万精锐和两万京营兵,从归德拔营,不直接走杞县、陈留通往开封的官道,而是绕行雎州、经通许县到尉氏县,再直抵朱仙镇的西面。

    全部路程将近三百里,七万大军昼伏夜出,要用三天时间走完。

    原本照朱慈烺的谋划,十四天后才是进军的最佳时机,但现在李自成孤注一掷,在开封猛攻,官军也必须做出相应的调整谁都知道攻城战就是往里面填人命,流民和辅兵也就罢了,李自成居然派出了老营精锐,由此可知,他真是被逼急了。

    而李自成在城墙下损失的精兵越多,官军获胜的可能性就越大。从这个角度看,朱慈烺倒希望他多派精兵攻城。

    唯一的隐忧,就是担心开封守军顶不住闯军精锐的三板斧,在官军援兵到达之前就失陷。所以在思索之余,朱慈烺也在暗暗祈祷,祈祷高名衡陈永福等人能够顶住压力,固守城池。不需要多,只需要再坚守三天,援兵就可以抵达开封城下。

    当初只所以选择归德为屯兵地点,一来是因为归德紧邻山东,有运河之力,从济宁转运军粮到归德,轻便又省力。第二,归德距离开封三百里,不远不近刚刚好,远了来不及救援开封,太近了则闯贼不敢全力攻城,难以达到疲兵的效果,现在看来,三百里还是有点远,如果是两百里就好了。

    在太子率领主力开拔的同时,作为疑兵的丁启睿和杨文岳已经前行了几十里,这个时间点已经准备要安营扎寨了。

    和太子主力的偃旗息鼓不同,悄悄潜行不同,这两路人马都是大张旗鼓,唯恐流贼不知道他们要去救援开封。

    有人问了,官军兵分三路,就不怕流贼各个击破,就像萨尔浒之战一样吗?

    但其实是多虑,萨尔浒之战时,建虏兵少而精锐,单独面对任何一路明军都有优势,且多骑,可以大范围的转移,因此“管他几路来,我自一路去”的战术才能成功。但流贼可没有建虏的精锐,三路明军中,即使是最弱的丁启睿,遇上流贼都有一定的战斗力。且时间短暂,情况不明,李自成很难在一到两天之内做出决断,而当情况明了之时,官军已到朱仙镇前,他也没有各个击破的机会了。

    七万大军,前锋是左良玉手下的劲将王允成,副手是李国英,两人率三千骑兵在前探路,每隔半个时辰向后面回报一次,左良玉自领左营精锐在后,中军则是太子率领的三千营、神机营和精武营的四个千总队,再然后是护卫着大军粮草和补给的左柳营,接着是工兵营,最后断后的是精武营的两个千总队。

    至于临清营,则被太子留在了归德,负责向前线输送粮草和补给,保证大军后方的安全。

    而在这之前,董朝甫率领的一百斥候兵早已经远远撒了出去,此时已经前出一百里,到达商丘边界了。

    原本朱慈烺是要骑马的,但他对自己的骑术尚有一定的疑虑,短途尚可,三百里的跋涉,他怕自己的屁股受不住,于是听从田守信和巩永固的建议,最后坐了马车。

    马车没有减震,其实并不比骑马舒服多少,唯一的好处就是节省体力。

    吴甡侯恂,参谋司的参谋,还有军中的医官,都是有资格做马车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一辆特殊的马车,自从出京之后,就处在锦衣卫的严密护卫中,宿营之时,也会被帷幔围起来,有一个单独的营帐。除了太子本人,谁也不知道车中是何人?

    朱慈烺一边行,一边靠着车厢闭眼小憩,想着朱仙镇之战的策略。偶尔掀起车帘,查看道边的情况。

    原野翠绿,道边的树木也都是郁郁葱葱,看起来中原的旱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从古至今,河南最严重的是水患,而非旱灾。黄河常常决口改道,给河南百姓带来巨大的灾祸,就整个河南来说,除了紧邻山西的卫辉、怀庆府有旱情,其他地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灾祸,但因为土地兼并严重,农民手中没有余粮,流贼进入河南之后又是一通烧抢,生产都荒废了,官府没有余力赈济,以至于灾民四起,河南成了继陕西之后的第二大流贼重灾区。

    相比之下,旱情更为严重的山西,因为紧邻京畿,朝廷剿灭的紧,又有黄河天险的隔绝,陕西流贼难以进入山西捣乱,所以直到今天,山西流贼都没有形成气候,最多不过就是一些占山为王的小草寇。

    时也,势也。只要将流贼赶出河南,再加大赈济的力度,给失地的百姓以支持,河南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秩序。

    天色黑了下来。

    朱慈烺放下车帘。车轮辚辚、颠簸摇晃之中,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不知道多了多久,朱慈烺感觉马车好像是停了,掀开车帘一望,果然,大军已经停止前进,而天色也已经蒙蒙亮了。

    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大军已到雎州。明代归德府管辖六县商丘县、宁陵县、鹿邑县、夏邑县、永城县、虞城县。另外还有一个散州就是眼前的雎州。早在一个月前,官军骑兵就将这一代扫荡清理,除了普通的百姓,绝没有流贼的侦骑,因此大军可以放心行进。

    京营的两万人马因为平常就有长跑训练,此时尚能坚持,左营的五万人马却已经是受不了了,若不是太子督军,左良玉强力命令,半夜之时他们就要扎营休息了。当到了雎州,达到今日行军目标之后,左良玉急忙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安营扎寨,然后迅速向太子和吴甡汇报。

    朱慈烺下了马车,发现不时有掉队的左营士兵从道路上匆匆而过。原本他们应该在中军之前,现在却落到中军之后了,朱慈烺令田守信点了点,发现左营掉队的士兵最少有一万余人。

    归德到雎州不过八十余里,又是官道行走,左营就已经露出了疲态。

    这还是第一天,以后两天掉队的人数恐怕会更多。

    朱慈烺微微忧虑。

    埋锅造饭,侦骑四出,确定方圆二十里之内没有敌情之后,大营很快就鼾声四起,疲惫不堪的将士们进入梦乡。

    朱慈烺则召集吴甡侯恂、张家玉还有参谋司的几位参谋,结合董朝甫、王允成和左良玉传回来的情报,决定第二天的行军计划。

    从雎州直插通许县的南部,再到尉氏县的北部,最后迅捷到达朱仙镇。这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路线。

    路线不变,但行军编制却要改变一下。

    “左营怕是难以承担长途跋涉的辛苦,本宫以为,行军队列需要立即进行调整。前锋仍有王允成和李国英担任,左营骑兵和一部分有奔袭能力的部队,随三千营,精武营和神机营一同前进,左柳营也拉到前面来,押运粮草补给以及断后的任务都交由左营的后续部队来负责,你们看如何?”

    朱慈烺问。

    ————感谢“玉龙雪山上很冷、归来依旧少年1”的打赏。

第403章 朱仙镇之战 5

    参谋司照磨李纪泽皱着眉头“殿下,那一来,我京营怕是要直接和流贼精锐相碰撞了”

    李纪泽的忧虑朱慈烺明白。

    京营虽然显示出了一定的战力,但毕竟是新军,在参谋司和少司马吴甡制定的计划里,在朱仙镇当主力、做炮灰的,还要是左良玉的五万精锐为主,两万京营负责拱卫太子,收割最后的胜果就可以,所以左良玉的部队才会开在前方。但现在太子改变行军编制,除了骑兵之外,大部分的左营士兵都要移到后面,而他们留下的空缺,将由精武营承担,这一来,面对面同流贼血拼、处在第一线的就变成了精武营,不管战事顺利与否,精武营都有可能会蒙受巨大的损失,左营却可以保存实力。

    朱慈烺沉思道“左营行军速度缓慢,军士疲惫,在急行军的状态下,遇上流贼必然是大败,为了开封大局,我京营必须顶上当然了,也不能让左营太轻松了,除了骑兵之外,再责令左良玉选出一万能跟上我京营步伐的步战精锐,五中选一,我想他应该还是能够做到的。”

    吴甡点头,拱手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去传令。”

    朱慈烺摇头“晚上拔营之前再告诉他,他行了一夜军,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吴甡和侯恂颇有感慨,想不到太子对左良玉如此的体贴。历来,文臣对武将的恩宠,大部分都是想要利用,太子对左良玉的体恤当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除此之外,却也有用人用心,希望左良玉能重拾初心的用意以左良玉的聪明,应该能体察到太子的苦心。

    黄昏,大军即将拔营之前,朱慈烺收到了军情司传来的最新情报。

    昨日,流贼连续猛攻开封城,直到深夜凌晨方才罢休,攻城车云梯、火炮弓箭都用上,甚至还使用了炸城之术,不过却都为守军一一所挫败

    看完情报,朱慈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高名衡和陈永福不负众望,开封成功的顶住了李自成的三板斧。

    “丁启睿和杨文岳到哪了”朱慈烺问。

    张家玉立刻回答“照计划,丁启睿今日黄昏过宁陵县北扎营,杨文岳过宁陵县南扎营。”

    宁陵县属归德府,距离归德府治所在地商丘城八十余里,丁启睿和杨文岳昨天下午申时才从商丘出发,现在的行军速度属于是正常。

    “最迟明天黄昏,闯贼就会得到我军的消息”

    朱慈烺盯着地图,喃喃自语。

    杞县距离开封一百一十里,明天黄昏,丁启睿就会进入杞县境内。杨文岳则会到达杞县西南的关庙镇,做出向朱仙镇进军的架势。而杞县已经是李自成的眼线范围,处处都是他的侦骑,大将李过还驻军陈留,所以消息很快就会送到李自成的面前。

    而为了避免腹背受敌,李自成一定会暂时从开封城下撤离,将大军移往陈留、朱仙镇一代,准备同官军决战。

    希望他能在“左良玉”和“带天出征”的两个旗号之中徘徊迷茫一阵,不需要多,只要他有半天的迟疑时间,朱慈烺计划成功的希望就会大大增加。

    大军开拔之前,吴甡向左良玉宣布了太子的新命令。

    左良玉欣然从命。

    作为一名沙场老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前锋行军的危险性,而他麾下兵马昨夜的行军速度让他颇为不满,太子的京营新军精神抖擞,自己的百战精锐却是萎靡不振,拖拖拉拉,实在令人汗颜。他虽然连下军令,但却也无法提升行军速度,本来他想着今夜拔营之前,想办法向说明一下左营的苦衷,又或者是不是可以降低一下行军的速度想不到不等他说,太子就已经为他做出了安排。

    安排完毕,大军拔营。

    前锋是左良玉的一万兵,然后是精武营神机营三千营,最后是左良玉剩下的四万兵。

    和昨日不同,今日每个将士的口袋里都多了三天的干粮。

    所谓的干粮,就是炒面。

    在铁锅中不放油,倒入面粉小火慢炒,呈浅金黄色闻到麦香味,加入适量的糖、盐,就成了炒面。炒面食用方便,可以干吃,也可以开水冲泡,最重要的是容易保存,不易发霉,易于消化,军士们饿了,随时都可以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喂到嘴里去。

    这倒不是太子发明的,而是明军传之有年的办法。明成祖征讨蒙元之时曾经发令“各军沿途炒面每军与小麦三斗”,当时甚至还有配方流传“二两白盐四两姜,五斤炒面二茴香”。

    开拔之前,朱慈烺召集参将以上的将领,剪短的训话,严令众将提高警惕,不得有误。

    今夜离开雎州,进入通许县,等于就是进入了流贼的视线范围,随时都可能会被流贼发现,为了加快行军的速度,也为了更好的隐蔽,明后两天,大军不再埋锅造饭,而将以干粮为主,直至到达朱仙镇。

    作为前锋的王允成和李国英,要加大前行和搜捕的范围,遇上流贼的侦骑,要不惜一切的全部歼灭,所经过的村庄要一个个的控制,决不许流贼的眼线通风报信。

    这一夜,朱慈烺仍然乘坐马车,而因为京营到了前方,所以行军速度明显加快不少。

    前半夜,朱慈烺精神高度紧张,不时掀起车帘向外张望,夜色中,前后左右的大军都在急速前行,马蹄和脚步之声纷沓,星星点点的火把蔓延有十几里。马车旁纵马而行的田守信、佟定方、巩永固和宗俊泰都是一脸凝重。小太监唐亮坐在车辕上,靠着车厢连连打哈欠。

    暗夜潜行、迂回转进,其实并非官军的强项,而是流贼经常使用的一种战术,今日官军也算是班门弄斧了。

    后半夜,朱慈烺困了,在颠簸摇晃之中,不知不觉就眯着了,直到被田守信的声音惊醒。

    “殿下,殿下”

    “怎么了”

    朱慈烺猛的掀开车帘。

    天色微亮,凉风微微,原来已经快要天亮了。

    田守信禀告“殿下,已经到了通许县境内,左良玉刚刚回报,说在前面的一个小镇,发现了一股流贼”

    朱慈烺精神立刻一振“有多少人”

    田守信回答“左良玉说,大约八百人。王允成和李国英带领的前锋已经绕过小镇,继续前行了,左良玉则亲率步兵,将小镇围住,准备将其全歼。”

    “带我去”

    朱慈烺跳下马车。

    自从穿越以来,虽然每天在兵书战阵里钻研,但朱慈烺却还没有亲眼目睹过任何一场战事呢。上一次刘店镇之战,他赶到战场时,战事已经结束了,除了流贼的尸体,他什么也没有见到。没有掂过炒勺的厨子不会是一个好厨子,朱慈烺本人虽然没有成为一代军事家的奢望,但生在这个天崩地裂的乱世,又有特殊的身份,肩负着重大的责任,对于军政和战事,他必须竭尽全力的去了解,去体会,因此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能亲眼目睹战事的机会。

    在田守信佟定方等人的护卫之下,朱慈烺策马急急来到前方。

    道路上的大军都为太子闪路。

    前方三四里外,在大道与左侧河岸之间,有一个百余户人家的镇子。借着渐渐亮起来的晨光,清楚看到这个镇子规模中等,沿着河边逶迤延行了大半里长。除了三两座较高的双层建筑,剩下全部都是低矮破败的土房。镇外是一大片光秃秃的刚收割完的农田,不过收割的并不干净,留下的草垛东倒西歪,阡陌也被踏的乱七八糟,一点都没有整地再种的意思,不用问也知道,这一定是被流贼抢收了的。

    此时,左良玉率领大军,已经前镇子前后左右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隐隐地,听见镇子里面有骚动,还看见有人在乱跑,显然,流贼们已经知道自己被包围了。

    太子亲临,全身甲胄、罩着帅袍的左良玉急忙带着众将迎了上来。

    左梦庚,惠登相、吴学礼、马士秀

    除了担任前锋的王允成、李国英,驻守归德的卢光祖,还有暂归京营编制的马进忠之外,左营有名的将领基本全在这里了。明史有载,弘光元年,当左良玉试图清君侧之时,正是眼前的这些人拼命的怂恿左良玉,以至于左良玉从武昌起兵,铸成大错,五十万大军被黄得功击败,随即投降满清。

    至于后来大名鼎鼎,先降清又叛清,逼杀了大明忠烈杨廷麟,施行赣州大屠杀,被清廷任命为江西总兵,随后却被清廷任命的江西巡抚和巡按排挤,又愤恨愤清廷封赏太薄,从而据南昌而叛清,最后城破投水自尽的金声恒,此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将,远远跟在众将身后,尚没有贴身站在左良玉身边的资格。

    老实说,朱慈烺对左良玉身边的这些将领,殊无好感。在归德驻军的这段时间,朱慈烺虽然用了不少的手腕和手段,想要降服或者是修正左营将领的一些陋习,虽在中下层军官之中有一定效果,但左良玉身边的这些亲信大将却都是顽固不化,表面应承,私下来还是照旧。渐渐的,朱慈烺也想明白了,想要改造这些人,以忠义感召他们,那是不可能的。对付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恩威并施,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令其在战争中自然损耗减员,然后再想办法裁撤,或者采用明升暗降的手法,将他们从军队之中“摘”出来,这将会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能心急更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必须“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处理。

    名臣袁继咸曾说“左营无正人”,虽有一点过激,但并非全无道理。

    左良玉麾下兵马共分十营,前五营为亲军、后五营为降军。此时跟在他身边的,基本全是前五营的将领。

    拜见太子之后,左良玉向太子介绍了战场的情况。

    据抓来的几个“舌头”供述,镇子里一共有八百流贼,是属于闯营中掌盘白旺麾下的一支打粮队。

    白旺是李自成麾下一名不太起眼,记载不多,但在崇祯十六十七年的乱局中,却起到相当关键作用的一名将领。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破襄阳之后,改襄阳为襄京,留大将白旺率五万精锐镇守,以防左良玉的背袭,自己则率大军准备攻取京师。这其间,白旺和左良玉屡次交手,不落下风。十七年,李自成兵败一片石,随后又在潼关大败,连连失去京畿和陕西,被建虏追击,不得不败退湖广,坐镇襄阳的白旺亲自迎接,并且向李自成进言,希望闯营能在襄阳立足,以湖广为根据地,抵御建虏的进攻,再伺机反击,但李自成不听,执意率领湖广精锐去攻打南京,致使湖广无兵防守,轻易被建虏攻破,李自成失去了唯一可以立足的一块根据地,又打不下南京,犹豫彷徨中,最终在九宫山败亡。

    这支打粮队属于是白旺营,首领是一个姓王的小掌盘,他们前天到通许县城,但在城中没有搜到多少粮食,于是就想到乡下碰碰运气,昨天下午他们进了镇子,想着在镇子里休息一晚,明天继续出发,不想天没亮就被官军包围了。

    此外,通许县里有一千多流贼。而此处距离通许县城只有四十里,为防走漏消息,被通许县中的流贼察觉,左良玉已经令人在镇子北面严密布防,任何敢向县城行进的行人和百姓,都格杀勿论。

    听完左良玉的介绍,朱慈烺不动声色的问“我军大军经过的消息,可有被镇子里的流贼传出去”

    “绝无”左良玉发誓一般的说。

    朱慈烺点头“左镇想要如何歼敌”

    左良玉抱拳躬身“回殿下,臣打算三面惊敌。将流贼赶出镇子,驱赶到南面的空地来,以骑兵歼灭之。”

    朱慈烺点头“我们不宜在此地久留,那开始吧。”

    “是。”

    左良玉躬身答应,转过身面对自己的麾下众将,开始一一传令。

    对统领十万兵马的左良玉来说,镇子的八百流贼连小菜都算不上,只能算是牙慧,本来他并不打算亲自指挥,准备交给儿子左梦庚锻炼处置,不过太子亲自策马赶到前方,明显就是重视此战,加上自从到归德之后,他十万大军还没有见过刀血呢,今日正好在太子面前表现,也让太子知道他左营的实力。因此他决定亲自指挥。

    感谢“无忧无虑k书、归来依旧少年”的打赏。么么哒。

第404章 朱仙镇之战 6

    一声令下,得令的三个将领立刻开始行动。三人之中,以参将金声恒的职位最高,因为以他为此战之首。

    马蹄声响,吴甡侯恂张家玉,连着参谋司的三位参谋也到了,众人陪太子站在南面的高地,在晨曦渐亮的旷野中,观看大军出击的第一战。

    众人的簇拥之下,银盔银甲的朱慈烺举着“千里眼”仔细观察战场。这是他首次亲临这个时代的一场大战,是非常难得的一次历练机会。

    旁边的左良玉也举起了一支“千里眼”当然是朱慈烺送的,为了拉拢左良玉,朱慈烺可谓是“费尽心机”。不但掏心掏肺的恩宠,而且还将不多的新奇品“千里眼”送了他一支。

    作为领军的大将,能清楚看到八百步之外的“千里眼”,可谓是无价之宝,

    左良玉得了之后又是欣喜又是感恩,当日跪在朱慈烺面前,发誓效忠朝廷,以报答太子的知遇和恩宠。

    此时站在高地上,手举千里眼,朱慈烺清楚的看到,左军从东西北三面向镇子进攻,每一面都是步兵五百人,甲胄都很齐备,展开的队形大约两百多步宽,前后四排,每排约为百余人,长枪兵和盾牌手混杂,后排有弓箭手,其中在金声恒亲自指挥的北面的特别加强有一队五十多人的鸟铳手。

    行进中,队伍很是整齐,即便是遇上几条灌溉用的小水沟,队伍的行进也没有受到影响。

    三角军旗下,三个方向的主攻官骑在马上,几乎都是在第一线督战。

    不愧是左营精锐,该有的强军样貌还是有的。

    很快,三面兵马距离镇子已经不足两百步,然后三个将官先后拉停了马匹,高举右手,示意部队停止前进。

    此时天色渐亮,镇子里的人影虽然一直晃动,显然流贼很惊慌,但乱哄哄的从南面出逃的现象并没有出现。那些流贼虽然感觉到了官军三面阵势的压迫,但同时却好像也明白官军围三缺一,野外歼敌的意图,因此迟迟不出逃。

    难道要打一场巷战朱慈烺不动声色,眼角的余光瞟向左良玉。

    左良玉却早有准备,放下千里眼,同自己的中军官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那中军官摇动三角令旗。

    “虎虎虎”

    立刻,得到令旗指令的三面官军,一齐有节奏地高声大呼虎虎虎间歇间,还夹杂着士兵们的怪叫和刀盾碰撞的砰砰声。

    这一招惊敌之举,果然效果明显。

    感觉镇子里的人影晃动更加明显,人群更加惊慌,嗖嗖嗖,一些乱箭从镇子里面射出来,乱无目标的在空中乱飞。随后有一小队流贼从镇子北面杀了出来,看样子他们想要突破官军北方的防线,向通许县的流贼求援或者是报信。

    “砰砰喷”

    北面的五十杆鸟铳齐放,弓箭连射,双方刚一接触,那一小股流贼就溃散逃回了镇子。

    接着,左良玉令旗再挥。

    “杀”三面官军齐声呐喊,向镇子里面杀去。

    真要巷战了。

    士兵们冲进镇子,随即被众多房舍遮住了身影,只有隐约的喊杀声、惨叫声时时传来。很快,探马就来禀报,说三面官军都已经攻进了镇子,但因为镇子里面房舍众多,流贼抵抗激烈,所以进展并不快。

    左良玉冷冷道“告诉金声恒,本镇只给他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他若不能将流贼全部从镇子里面赶出来,那他就提头来见吧”

    “是”

    探马翻身上马,急急去传令。

    一炷香,也就是两刻钟,相当于是半个小时。

    左良军的军令果然管用,很快镇子里的喊杀声就大了许多,官军拼命的进攻,然后流贼终于是支持不住,一大股的流贼从镇子里面溃败而出,向镇子南面逃来。

    而这里正是左良玉为他们准备好的骑兵屠戮的现场。

    等流贼逃出镇子有一段的距离,左良玉的中军官令旗一挥,左右两翼的骑兵立刻就掩杀了过去。

    左营骑兵对付流贼,那是有相当心得的,尤其是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在左营骑兵的眼中,此时的流贼不再是流贼,而是变成了一个个等待收割的人头。

    “砰”

    不止是杀,连带着还有冲撞,在左营铁骑面前,逃窜的流贼像是纸片一般的脆弱。

    见左营精锐杀敌勇猛,吴甡和侯恂都微微点头,特别是侯恂,他眼神里充满欣慰,左良玉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今日能有如此军容,实在是给他长脸。

    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亲见无情的杀戮,马蹄踏起,长刀闪烁之时,朱慈烺原本以为自己会紧张的,不想事到临头却平静如水,眼望着官军铁骑向流贼冲去,他心中没有一丝波澜,不激动,也不紧张,那种冷静从容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奇或许是因为早就在梦中见过无数次同样的场面,又或者是因为明末的悲惨历史让他流了更多的泪水,也给了他足够多的勇气,让他足以冷静的面对眼前的场景。

    总之,朱慈烺冷静如山。

    左良玉偷瞄了一眼朱慈烺,对太子更有了深不可测的感觉。

    铁骑、长刀、飞溅的鲜血、离开脖腔的人头,在左营铁骑的攻击下,逃窜的流贼瞬间就溃不成军,不过却没有人投降,他们拼命向东面逃窜,左营骑兵当然不能让他们逃走,在后紧紧追杀。

    此时,镇子里面的喊杀之声已经减弱了许多,就好像金声恒已经将镇子里面的流贼全部斩杀、驱逐了出来,而往东面逃窜的流贼在左营铁骑的围堵和追杀之下,已经呈现一种即将全军覆没的场景。

    胜券在握,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即使是久经战阵的左良玉也没有意识到,随着左营铁骑对流贼的追逐,整个战场的重心已经往东偏移,而在西面,也就是太子、左良玉驻身的小山坡,此时只有左良玉的两百亲兵和护卫太子的两百武襄左卫。

    猛听见震天的一声喊,接着马蹄声急促如雨,一支流贼骑兵忽然从镇子边的一处院墙后现身,呐喊着,向小山坡直冲了过来,他们人数不多,只有一百来人,但气势却相当惊人,人人都红着眼珠子,高举长刀,显然已经是怀了必死之心,临死之前要拉几个垫背的。

    吴甡侯恂都是脸色一变。

    流贼刚才的逃窜和溃败,分明就是诱敌的手段,这一支一百人的骑兵,才是流贼真正的杀招。

    “保护殿下”田守信佟定方宗俊泰和巩永固,更是已经纵马挡在了太子前面。

    武襄左卫和锦衣卫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左良玉虽然吃惊,但并不慌张,一眼望过去,见这支流贼骑兵只有一百人,甲胄不全,心中登时大定。现在围在他和太子身边的骑兵和护卫有四百人,且都是甲胄齐全的精锐,没什么好怕的。

    左良玉不令追杀流贼的骑兵回援,一挥手,他手下的两百亲兵立刻纵马杀下山坡,和冲过来的流贼战在一起。

    左良玉的亲兵都是百战精锐,是他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原以为会切瓜砍菜一般的将流贼击溃,不想两方刚一交手,左良玉的亲兵就不住落马,冲在最前的那个流贼勇猛无比,手里挥舞的不是长刀,而是一根沉重的狼牙棒,左右击打,凌厉无比,将拦阻他的左营骑兵全部打下马去。

    只转眼之间,就有六名左营骑兵遭了他的毒手。

    左良玉吃了一惊“好勇将”

    那流贼啊啊大叫着,继续向山坡杀来。

    看他气势凶猛,左良玉的亲兵眼看是挡不住他。

    宗俊泰按捺不住,已经准备要率武襄左卫冲锋拦截了,但太子没有命令,他只能强忍着,佟定方弯弓搭箭,准备百步穿杨,驸马都尉巩永固拔出了长刀,紧张的对太子小声说道“殿下,要不避一避”

    朱慈烺坚定的摇头。

    遇上这么点的危险就要闪避,他以后还怎么统领千军万马

    当着左营这么多将官的面,岂不是要被他们小看

    何况除了为首的那名流贼比较凶猛之外,其他流贼都不堪一击,被左营亲兵杀的落花流水,身边这么多人,就不信挡不住一个流贼

    说话间,又有两名左营骑兵被那流贼打落马下。

    “此贼好是凶猛,我七万大军难道就没有一个勇士能挡住此贼吗”

    朱慈烺“自言自语”的道,一边说,一边握住了腰间的长剑剑把。

    这把剑是他临出京之前,父皇崇祯帝赐给他的御剑。

    全精铁打造,手柄和剑鞘上各镶嵌了一颗宝石。剑刃更是锋利,崇祯帝自豪的说,这是把“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剑,赐给我儿,斩妖杀敌

    听了太子的话,左营众将都是羞臊,马士秀涨红着脸,拔出长刀,吼道“保护太子和左帅,随我杀”

    纵马冲下山坡。

    在左良玉的部将中,马士秀算是比较有血气的一个人。崇祯十七年,崇祯自缢殉国的消息传来,左良玉手下的糊涂将领都劝其自立,只有马士秀头脑清楚,站出来为左良玉解围。弘光元年,南明弘光帝立,诸将请求率兵东下,另立新君。左良玉痛哭不准,但诸将仍不散,马士秀又站出来,手握刀把,厉声道“哪个不听左公命令要东下,我杀了他”并在大船上架起大炮截断长江航线,断了众军东下的路,于是左军遂安,南明朝局也才暂时安稳下来。

    左良玉死后,其子左梦庚率大军降清,马士秀、马进忠、王允成等人不愿降清,遂率兵投奔湖广总督何腾蛟,并开镇湖南。随后的历史中,马进忠、王允成两人仍搅动了一段风云,马士秀却忽然没有了记载。

    虽然马士秀的名字和马士英只差一个字,但两人一文一武,马士秀出身流贼,和马士英没有任何关系。

    马士秀之后,左营诸将都是吼叫,纷纷拔出长刀,纵马冲下山坡。

    虽然对他们的品性很是鄙夷,不过这股血性和冲劲,还是有军人的样子。

    这一来,那名凶猛的流贼终于是被挡住了,他虽然勇猛,但左良玉手下的将官也都不是吃素的,又当着太子和左镇的面,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只几个照面,那流贼就抵挡不住了,马士秀一刀削在了他的右肩,吴学礼手中长剑砍在了他战马上,一个长嘶,战马将他摔翻在地上。

    众将挥刀挺枪,就要将他结果,左良玉忽然纵马上前,高喊“留他性命,抓活的”

    马士秀收住刀,众军用长枪逼住那流贼,五六个骑兵跳下马,将其捆的结结实实。

    战斗结束,除了为首的流贼,其他流贼全部被斩杀,即使有胆寒的流贼跪地乞降,也都被左营骑兵毫不留情的收去了脑袋。左营骑兵还纵马来去,来回检查,见有未死的,就毫不客气的补上一刀,又在尸体上来回检搜,银子首饰什么的都收到自己怀中。

    战争,如此残酷。

    直到这时,朱慈烺才微微露出一点紧张之色,握着剑柄的手,感觉有点汗津津。

    田守信等人都是长松了一口气,吴甡侯恂等文官更是额手称庆。巩永固还刀入鞘,带了几名锦衣卫上前,查看被俘的那名贼首。

    朱慈烺却望着遍地的尸体,盘算着敌我双方在这场战斗里的伤亡比,由此来推断闯军精锐的战斗力。这支流贼原本是战五渣,要不是那名贼首太过厉害,连斩十几人,今天完全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

    “殿下”左良玉近到身前,一脸恭谨的道“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左镇但讲。”朱慈烺微微一笑,心里却已经猜到左良玉所请为何。

    那凶猛的流贼原本必死,但却被左良玉“刀下留人”,明显的,左良玉想要收为己用。左良玉最初到中原剿匪时不过就是一个参将,麾下人马不过三千,到现在兵马十万,参将副将将近百人,靠的就是收降纳叛,不停的扩张兵马。左营现在的将官,百分之八十都是出身于流贼,虽不敢说出身流贼就不会忠于朝廷,但比起出身清白的良家子,这些流贼将官对朝廷的忠心,显然是要差很多,这也是左营一直难以被节制的原因。

    感谢“书友20170218001042633、朝花夕拾梦”的打赏,谢谢。

第405章 朱仙镇之战 7

    有人说了,南明时,流贼出身的夔东十三家最为坚定,始终不降清廷,但他们忠的并非是大明朝廷,而是“华夏衣冠”,如果满清不推行“剃发易服”,他们投降的速度绝对比明朝将官更快,这也是李自成从兵败山海关之后,一蹶不振的原因之一。

    后来满清推行剃发易服,流贼对满清的态度才发生了改变,也才承认南明为朝廷。

    “贼首悍勇,是一个可用之才,杀了实在是可惜,不如晓以利害,令其归顺朝廷。”左良玉请求道。

    朱慈烺不能拒绝,只能点头,但却留了一个话头“可,不过要看他有没有归顺的诚意。”

    “殿下明睿。”左良玉抱拳。

    很快,那名贼首被五花大绑的推到了太子和左良玉的面前。

    刚才勇猛又威风,浑身杀气腾腾,谁也不能挡。被俘之后,那流贼却垂下了脑袋,看起来老实了许多。

    “跪下”

    左良玉的亲兵队长一脚踢在他的后膝盖,将他踢的跪倒在地。

    “好大的贼胆,居然敢冲撞太子殿下的大驾,可知是凌迟九族的死罪”左良玉大喝。

    那贼首抬起头,惊异的看了一眼罩着帅袍,长须红脸的左良玉,又看站在左良玉身前,银盔银甲,腰悬长剑,玉面朱唇,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小人儿,呆愣一下之后,他嘿嘿笑了“原来你是太子啊,那额值了”

    左良玉怒目一瞪“不知死活的贼子,太子殿下带天出征,乃是为了解救中原的百姓,你却逆天而行,如今兵败被擒,你还有什么说的”

    贼首又低下头“要杀要剐,随便”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愿改邪归正,归顺朝廷”左良玉威严问。

    贼首犹豫了一下,抬头问道“那你给额一个什么官”

    听到此言,吴甡和侯恂都皱起了眉头,左良玉却心中喜悦,知道贼首已有降意,脸上却是大怒“好大的狗胆,你身为流贼,罪孽深重,留你性命已经是最大的恩德,你却还想要当官我营中的官,都是出身入死杀出来的,你以为是你流贼,拉个人就可以当头领吗”

    贼首撇了一下嘴。

    也就是在这时,朱慈烺注意到了他腮边有一颗大痦子,痦子上长了两根毛,摇头撇嘴之间,非常显眼。朱慈烺心中一动,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得仁。”贼首回答。

    果然是他。

    朱慈烺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了。

    原来是金声恒据守南昌城时的副手,绰号“王杂毛”的王得仁。

    永历实录记载,由于王得仁“生而腮二毛”,军中称之为“王杂毛”。

    也因此,朱慈烺一眼认出了他。

    金声恒当年随左梦庚投降满清之后,和左营中另一名大将刘体中合兵共进,甘当清军的马前卒,为清廷攻取江西,其后金声恒被清廷封为江西总兵,刘体中为江西副将。但刘体中恣意妄为,根本不鸟金声恒这个总兵。正好满清发下“剃发易服”的命令,刘体中磨蹭着不愿意执行,金声恒一边密告清廷,一边买通了刘体中的部将王得仁。

    王得仁陕西米脂人,是李自成的老乡,流贼出身,作战勇猛,深得刘体中的信任。

    不过其人并没有什么忠烈大义,金声恒三言两语,委以重金,就把他收买了。其后,王得仁借禀报机密之时,将王体中诱杀。

    因为此功,王得仁被提拔为副将,和金声桓正式搭伙。

    王得仁和金声桓都是历史潮流的识时务者,他们都出身流贼,从流贼变成左营的官军,又变成清兵,谁强就跟谁跑。毫无信念。

    即使两人都是一时之勇将,但在朱慈烺的内心里,对他们真没有多少看得起。

    很快,金声桓和王得仁就后悔了。

    第一,他们觉得清廷给的官太小了,不及同期的其他将官;二个,作为投降的武将,清廷任命的江西巡抚章于天对他们甚不尊重,宴请众人时,文人们坐在室内,他们只能坐在室外,第三,金、王在征剿江西的过程中,烧杀掳掠,发了大财,章于天等官员看着眼红,多次索贿,金声桓吝啬不给。第四,清廷兵力捉襟见肘,给了他们机会。

    诚如他们后来在起兵安民告示中所言“劳苦功高,不惟无寸功之见录,反受有司之百凌。血气难平,不得已效命原主”。

    意思是,如果给他们官,给他们尊重,他们断不可能叛清再去跟着到处逃亡的南明小朝廷过日子。

    所以说,金声桓和王得仁据南昌叛清,并非是幡然醒悟,深明大义,而是为了个人的私利。

    两人叛清之后,满清调集大军围困,两人坚守南昌八个月,城中粮草都没了,米价一石超过600两。

    城破时,王得仁突围至德胜门,前方大量士兵堵着,他三次冲进冲出,无人能挡,杀死几百人,最后力竭被擒。

    临刑前,满清大官问他为何叛清,王得仁回答一念之差。

    即使到最后,王得仁都没有搬出民族大义,都依然还是浑浑噩噩的个人私利

    这样的人,不能用。

    尤其是不能用在左营。

    左营有了这样勇猛而不知忠义的武将,怕是更难以节制,甚至有可能加剧左营的跋扈。

    “殿下”

    左良玉的声音把朱慈烺从沉思中惊醒。

    朱慈烺抬起头,目光看向王得仁,冷冷道“左镇怜惜人才,想要给你一条生路,想不到你居然还敢向朝廷提出官位要求,由此可知,你并没有归顺的诚意,你内心里也丝毫没有悔过从新的意思今日留你,明日说不得你就会倒戈相向,背叛朝廷。来人,将此人拉下去,立斩”

    左良玉大吃一惊,他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会突然变脸刚刚还好好的,他以为

    太子会和他一样,怜惜王得仁的勇武,收为己用,想不到太子在一番沉思之后,却改变了主意。

    如果是面对督抚,左良玉一定会想办法劝解,但面对太子,他张张嘴,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又咽回去了。

    太子的话虽不是圣旨,但却也是钧旨,没有百分百的理由,他岂敢拦阻

    “额愿降,额愿降啊”

    王得仁也吃惊,没想到自己随口提了一下官位,就惹得朱家太子变了脸,早知道就不提了。

    但悔之晚矣。

    四名左营亲兵押着他,按到旁边的空地处,手起刀落。

    这个流贼出身、曾经制造赣州大屠杀,随后又反清归明的一时勇将,就这样归于泥土。

    左良玉眼中都是惋惜,但却不敢多说。

    对太子的做法,吴甡和侯恂都是赞同的,以他们的眼力,一眼就知看出王得仁不是什么忠义之人,既然擒了,就不能纵放,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叛,一刀结果才是最妥善的办法。

    另外,两人也隐隐猜出,太子只所以要杀王得仁,怕也是要抑制左营的发展。左营无正人,不能再让没有忠义的人往左营里面钻了。

    这时,马蹄声急促,负责进攻镇子的参将金声桓骑着快马,大汗淋淋而来,他刚把镇子里面的流贼清理干净,就听说有一百游骑隐藏在镇子边缘,差点突到太子和左帅面前的凶险,吓得他脸色发白,急急前来请罪。

    他不会知道,此时倒毙在田间的那具尸体,原本应该是他未来的好搭档。失了这个搭档,又有太子的穿越,这一世他怕是没有搅动风云的机会了。

    金声桓叩头请罪,左良玉阴沉着脸,以任务不力罚他四十军棍,但暂时记下,战后回到营中,再施行处罚。金声桓微微松口气,连连叩谢左营虽然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收,但左良玉的权威却无人敢挑战,真要触犯了军法,贻误了战机,左良玉也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这中间,朱慈烺不动声色的仔细观察金声桓。

    不到四十岁,方脸,淡眉,单眼皮,肤色稍黑,眼睛不大但却显得非常精明。

    刚才在“千里眼”中清楚看到,金声桓是第一个纵马冲进镇子的人,由此可知,他本人却是一名勇将。对这样的人,还需要善加笼络,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令其专注战事,不生是非才好。

    等左良玉处置完了金声桓,朱慈烺拨马面对诸将,大声宣布“左镇指挥得力,辛苦。参战的将士每人赏一两银子,受伤的赏三两,阵亡的,本宫给十两抚恤”

    众军先是惊异,接着齐声欢呼,感谢太子的恩德。

    田守信皱眉,他不但是东宫典玺,也是太子爷的大账房,他清楚知道,太子口袋里现在连一两银子也没有了,皇帝陛下给的十五万两的银子,都为二十万大军买了鸡鸭鱼肉,改善了伙食,到现在太子穷的叮当响,比普通的富户都不如呢。

    所幸大家都知道大军潜行,除了补给和火药,太子并没有携带现银,所有的赏赐都要等到开封之后才能施行。田守信这才微微松口气,如果当场发银子,非逼死他不可。只要到了开封,胜了开封,今日赏赐的这点银子,根本不算什么。

    大军就在镇子附近安营。

    众军入睡、鼾声大作之时,太子却登上了附近的一座小山坡,遥望朱仙镇的方向,急剧思索着明日的战略。按计划,今夜疾行,明日清晨大军就应该到达朱仙镇西面,明日的此时,怕是已经和流贼展开血战了。

    到现在为止,计划进展的还算是顺利,不管从董朝甫还是前锋王允成的回报来看,流贼尚没有发现他们这支主力的行动。

    但也不是没有忧虑。

    第一,丁启睿和杨文岳能否起到迷惑李自成的作用

    第二,负责押运粮草补给的四万左营士兵,今日足足落后了两个时辰的路程,今夜恐怕会落后更多,但前锋大军不能等,必须按计划抵达朱仙镇西侧,也就是说,大军的前锋和后勤,相距太远,一旦被流贼所乘,派一支大军从中分割,大军就危险了。

    也因此,在行军过程中,大军广撒侦骑,提前探知消息,又尽量绕开村庄和市镇,实在绕不过去,就派兵封锁经过的村庄,一步步,一环环,小心翼翼地走了两夜,到现在距离朱仙镇只有一百里了,胜利好像就在眼前,但朱慈烺心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隐忧,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一样。

    “殿下在担心明日的战局”不知道什么时候,吴甡来到了他身后。

    两夜的长途奔袭,丝毫没留给吴甡任何的疲惫,他目光炯炯,面容刚毅,斑白的胡须根根如刺。

    朱慈烺回身微笑“先生怎么没睡”

    “老了,睡眠少,一个时辰就足够。”吴甡笑着行礼,然后直身肃容道“殿下心中的忧虑,臣试着解答一下,可否”

    朱慈烺点头,他正需要有人为他答疑解惑。

    “殿下忧虑第一的乃是我军的行动,是否会被流贼察觉七万大军在方圆百里之内行动,虽偃旗息鼓,昼伏夜出,但依然无法完全隐藏行动,加上流贼善于收买人心,沿途那么多的村庄和河流,处处都可能有流贼的暗哨,一旦发现我军动静,立刻就会向流贼示警。”

    “但殿下早有准备,提前一个月就令骑兵在周边扫荡,在熟悉地形的同时,也将流贼派到这边的侦骑清除了不少,董朝甫率领的夜不收更是提前行动,把守住了各条道路通往开封的要紧之处,但在我军通过之时,有急骑向开封奔驰的,都是流贼的探哨,皆毫不客气的予以清除,短短两天,夜不收已经最少拦截了五十人,最大限度的阻断了流贼的情报网,若残余的流贼探哨想要向开封报信,非绕远路不可,而那时,我军已经到达了朱仙镇。”

    “到现在为止,我军的战略是成功的,我军行到此间,距离朱仙镇已不过一百里,董朝甫的夜不收更是已经到了距离朱仙镇不过五十里处,所以臣以为,除非是出了什么大漏子,否则我们战略已成,殿下不必担忧。”吴甡道。

    朱慈烺微微点头。

    感谢“书友130210225158250”的打赏。又是一周,俺对编辑彻底没有期待了

第406章 朱仙镇之战 8

    “殿下第二担心的乃是开封的战局。前日流贼猛攻开封,昨日虽然有歇息,但今日说不定还会猛攻,一旦开封顶不住,优势的战局就会变成中局、甚至是惨局。”吴甡道“但臣以为,经过前日的那场大挫败,流贼士气已丧,开封守军却是士气大振,纵使今日流贼再行攻城,怕也难撼动开封城,何况最迟今日黄昏,最早中午之时,闯贼就会收到我大军驰援开封的信息,震动之下,他必然会撤回攻打开封之兵,往陈留朱仙镇而来,开封坚守多半日即可,所以臣以为,开封也无忧。”

    朱慈烺又点头。

    “殿下第三忧是我军能否顺利抵挡朱仙镇之西,以及落在后面的左良玉的四万兵马,能否将大军所需的补给军需,及时送到朱仙镇前线,更重要的是,会不会被流贼隔断。臣以为,从这两天的情势看,流贼对这一代的关注并不多,他们的注意力应该全部集中在杞县和朱仙镇一代,所以这一点殿下也可勿忧。”

    说到这,吴甡再次拱手“以上三点,皆不足虑,殿下心中真正所忧的乃是中牟县的小袁营。”

    朱慈烺赞道“先生果然看的高远,不错,我的确很担心小袁营。”

    “小袁营决意归顺朝廷,并且在开封之战中遵循了殿下的钧令,率兵猛攻开封,现在已经成功的撤到中牟县修整,截住了闯贼的退路,殿下为何忧虑难道是担忧小袁营会有反复”吴甡问。

    朱慈烺点头道“临阵倒戈这种事本就不是容易做的,袁时中和刘玉尺两人虽然有意志,但他手下人未必全部同意归顺朝廷,中牟县又是闯贼的势力范围,一旦消息走漏,闯贼带兵回援,小袁营就危险了。一旦小袁营守不住闯贼的退路,我军在开封的胜果就会大大的削弱。”

    “有梁以樟在,殿下大可以放心。梁以樟是史可法的学生,性子刚烈,做事细致,臣以为,他定然可以将此事完成,如果殿下不放心,可派一支兵马到中牟县协助”

    朱慈烺道“这正是我思索的,先生以为,该当如何派兵”

    吴甡沉思道“此处距离中牟县将近两百里,骑兵一日半,步兵差不多需要三日,但既然是要拦截闯贼的退路,骑兵是不行的,必须派出精锐的步兵。但中牟县是闯贼的后方,流贼兵马分地防守,民心又都向着闯贼,处处都是闯贼的眼线,像咱们这样,侦骑前行,昼伏夜行,怕是瞒不过去的,所以要想成功的潜到中牟县,好像只有一个办法”

    朱慈烺笑“先生是说,假扮流贼吗”

    “殿下睿智”吴甡笑“今日咱们遇到的打粮队正是一个很好的身份,左营之中,曾经做过流贼的人可有不少,他们熟悉流贼的行军作战方式,又会说陕西话,挑一人担此重任并不难。”

    “先生以为,何人最适合”

    “马进忠马副将。”吴甡想都没想。

    马进忠虽然是左营之人,但暂调京营,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的个人能力和忠心,基本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不论是朱慈烺还是吴甡,都对其有相当不错的评价。

    听了吴甡的话,朱慈烺下定了决心“好,那就派马进忠”

    黄昏。

    刚刚睡醒的马进忠被召到太子面前,太子简单将任务一说,他慨然抱拳“臣遵令”

    朱慈烺深深望着他“葵宇将军,从通许县到中牟县,所经地区都是闯贼统治区域,你等于是孤军深入,一旦有所差池,必然陷入重重包围,而我大军不了你任何援助,这一点,你可想明白了”

    马进忠字葵宇。

    身材干瘦、脸色蜡黄的马进忠抱拳“臣明白,所以臣绝不会让自己露出破绽,若真被闯贼包围,臣也必当血战到底”

    声音不高,但很是坚定。

    朱慈烺欣慰点头“切切要小心。本宫在开封等着将军的好消息”

    马进忠所部,一共有四千人,其中骑兵五百,步兵三千五,全部都是陕西人,骑兵不说,能长途跋涉的精锐步兵不过六百人,怕是达不到帮助小袁营,阻击李自成的作用,所以朱慈烺将杨轩的千总队配给了他。

    在精武营的六个千总队中,杨轩队的长途奔袭能力是最强的,这两夜的奔袭下来,他队中竟然没有一个掉队的。

    马进忠和杨轩围在军案前,看着地图,由吴甡和参谋司的三位参谋为他们分析讲解进军的路线。

    渡过小沙河,到尉氏县的边界,再一路向北,星夜兼程,赶到中牟县。所有士兵都套上流贼惯常使用的一些军服,并打上流贼的军旗,鸟铳枪都塞到马车上藏起来,遇上其他流贼兵马,由马进忠麾下的陕西兵出面应对。

    小沙河,流经通许县的一条小河流,属于是贾鲁河的分支,久旱无雨的情况下,河水现在只到小腿,趟河就可以过。

    除了行军路线,参谋司的三位参谋着重向两人介绍了流贼军中的一些情况,从人事到各个掌盘最近活跃的区域,以免在路上被其他流贼追问而露出破绽。

    两人听得仔细,杨轩不时还会发问。

    “杨轩,你们孤军深入,切记要听从葵宇将军的命令,绝不可任意行事,坏了我军的大计,听明白没有”临行前,太子严厉叮嘱杨轩。

    杨轩是勋贵二代,性子又骄傲,马进忠却是流贼出身,朱慈烺担心他心中会有偏见,到了战场上不能很好配合马进忠。

    杨轩抱拳,慨然道“殿下放心,臣必遵从马协镇的命令”

    朱慈烺点头“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如果你能截断李自成的退路,立下大功,魏闯肯定是要给你送猪了。”

    想不到殿下也会开玩笑。

    杨轩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谢殿下吉言。”

    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朱慈烺脸色凝重,希望马进忠和杨轩两人能不负重托,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很快大军就开拔,朱慈烺率领主力继续向朱仙镇进发,马进忠带领杨轩部,渡过小沙河,向中牟县而去。

    其时天色已黑。

    刚上了马车,朱慈烺就连续收到了两个不太好的消息。

    第一,驻扎在通许县城的贼兵忽然向开封撤退了,就好像他们已经知道有朝廷大军经过通许县了。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李自成得到了官军向杞县、朱仙镇进军的消息,为了收拢兵马,而将通许县里的部队调了回去,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意味着开封之战

    进入了收官战。

    第二,军情司在流贼内部发展的一条重要暗线,伪“郑州知府”王瑀的身份暴露了。昨天下午,一支流贼队伍忽然包围了郑州郊区的小白马寺,将正在寺中的王瑀抓获,经过拷问,王瑀的管家和寺中的两个僧人承认了向官军通风报信的事实。

    “事发突然,当时李都指挥使正在寺中和王瑀接头,事发之后,李都指挥使下落不明,臣正在全力找寻和营救”

    萧汉俊脸色凝重的汇报。

    李都指挥使,指的就是李若链。

    朱慈烺心里咯噔一下,李若链可是在明史里唯一写出姓名的锦衣卫忠臣,这一次该不会是折在郑州了吧

    “不惜一切,一定要找到李若链”朱慈烺命令。

    “臣明白。”

    “王瑀的身份,怎么会暴露”朱慈烺问。

    “臣尚在整理调查,不过应该和流贼在郑州设置的一个名叫王泗的推官有关。据说王泗是李岩的好友,能担任郑州推官也是李岩的推荐,日常在郑州抓捕官军细作的工作,也都是直接向李岩汇报。”萧汉俊答。

    朱慈烺沉默了一下,问“李岩还是没有回信”

    萧汉俊摇头。

    “顽固不化。既如此,我们也不必再有期待了。”朱慈烺轻轻一叹,抬头看向萧汉俊“立刻执行备用方案吧。”

    “是。”

    萧汉俊急步离开,在几十匹快马的护卫下,消失在夜色中。

    大军前行。

    这一夜,朱慈烺更加紧张,因为每随着车轮行进一次,距离朱仙镇的路程就近了一点,到现在他还没有收到丁启睿和杨文岳的军报,不知道两人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李自成是否已经从开封撤军,向朱仙镇而来

    古代战争和现代战争最大的不同,就是信息的流通速度,如果是现在,只一个电报,或者是卫星扫描图,他就可以知道战事的进展,知道敌人和友军都行进到了哪里,但古代不行,信息的流通速度和距离的长短成正比,一百五十里之内的消息,他可以在一天之内知道,超过一百五十里,他就只能等第二天了,如果信使在路上出了意外,他甚至可能第三第四天才能知道。

    这种情况下,统帅对战场的判断力变的尤为重要。

    优秀的统帅不会等到情报到手,才做出决断,因为那时战场情势可能已经发生了改变,照旧情报做出的判断,可能已经赶不上新的战场形势了。

    一名优秀的统帅最重要的能力就是能预先判断敌人下一步的动向,并为此展开计划,坚定不移的执行,如此才能毫秒不差的将敌人装入彀中。古来名将,无不如此。

    朱慈烺不敢自称优秀的统帅,他唯一的优势就是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知道李自成在朱仙镇可能的布置,知道某些历史人物的性情,而经过吴甡,侯恂,左良玉,加上参谋司的几位参谋的推敲预判,制定出了一个最符合战场形态,最能取得胜利的计划。而现在,他正按照计划坚定不移的执行。

    丁启睿和杨文岳也应该一样,太子给他们下的是死命令,如不能在规定的时间,抵达规定的区域,达成规定的目标,他们也不必等军法,自裁即可。

    所以,虽然紧张,但对于即将到来的朱仙镇之战,朱慈烺还是充满了无比的信心。他手握崇祯帝赐给他的御剑,凭轼而立,迎着夜风,望着前行的大军,心潮澎湃,总是千古之感。那暗夜里的火把,如星星之火,从身前一直燃烧到天边

    中牟县。

    深夜子时。

    经过四个时辰的急行军,押着“郑州知府”王瑀的囚车,已经行到了中牟地界,押解的军士们都累了,但王泗却不同意休息,严令众军继续向前,天亮之前必须赶到开封城外的阎李寨,将“叛徒”王瑀和一干罪证交到闯帅的面前。

    王瑀虽然名气不大,但却是第一个被闯帅正式任命的文官,他亲家还是闯营大将袁宗第,他暗地里归顺朝廷,向官军输送闯军关键情报之事,非有铁证不可,不然不说袁宗第,就是李自成本人也不会轻易放过。

    王泗对自己掌握的证据非常有信心。

    但这并非他急切想要赶到阎李寨的原因。

    王瑀私通朝廷,出卖闯营情报之事,表面上是他侦破的,但内里出力最多的却是李岩。

    作为李自成任命的“推官”,王泗在郑州的主要任务就是防谍,最初他根本没有怀疑王瑀,也不敢派人监视王瑀,只是在上个月给李岩的书信中偶然提到,“知府大人”最近特别喜欢参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城外的小白马寺。原本他只是随意提到,不想李岩听后立刻就警觉了,令他派人监视王瑀,并在王瑀府中安插眼线。

    经过一个月的监视,他竟然真发现了王瑀一些异常举动,又深入挖掘,尤其是撬开了王瑀

    并趁着今日王瑀和官府细作在小白马寺见面的机会,想要一举拿下,不想那个官府细作甚是狡猾,在重重包围之下,居然也还是溜走了,令他扼腕叹息。

    不过王瑀本人、包括他管家、还有小白马寺中的两个假装成僧人的官军细作都被他抓到了。人赃俱在之下,王瑀也不得不承认。

    作为李岩的好友,王泗深深知道李岩最近面对的困境,红娘子落入官府之手,军中谣言不断,说李公子为了救妻,可能会出卖闯营。虽然闯帅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内心里谁知道有没有怀疑李岩呢

    感谢“20181124041315515”的大赏,诚挚感谢,

第407章 朱仙镇之战 9

    所以王泗才要拼命赶路,想着尽快赶到阎李寨,将王瑀交到闯帅面前,言明李岩的功劳,令闯帅知道,李岩对闯营是忠心的,若非是李岩的提醒和帮助,他是万万不可能捉到王瑀的。而王瑀的存在,将会是闯营巨大的漏洞,闯营后勤的虚实,全部都将为朝廷所获悉。

    有此大功,闯营中对李岩的流言,应该能减免不少吧。

    王泗一行有七八十名骑兵,赶着囚车,从中牟大道经过,一刻也不停。

    而在大道不远处,有一处大军的营寨。

    王泗勒马看了一眼。

    他知道,面前的是小袁营。

    作为郑州推官,虽然他不掌民事,但他对郑州附近发生的事情还是很清楚的,九天前,小袁营攻打开封受创,被拉到中牟县来修整,当时王瑀还曾经亲自到营中慰问。

    时间是深夜,小袁营静寂无声,营门之上高悬着红色的灯笼,大营木墙之上插有火把,营中小袁营的大旗在夜色之中不是太清楚,只隐约看见有士兵在营门附近往来巡逻。

    借着火把的光亮,王泗清楚的看到,小袁营的营盘不是方形,也不是圆形,而是一个长条形,宽度不到两里,长度却超过了八里。

    王泗微微奇怪,心说这营盘扎的怪,如果敌人突袭,两里的宽度,不是瞬间就可以穿营而过吗

    不过王泗也没有多想,这里不是前线,小袁营的战力又是渣五类,根本不是闯营主力,袁时中本人也不是什么将才,扎营扎的乱七八糟,也不是什么太惊奇的事情。他心中系着李岩,急于将王瑀送到阎李寨,草草扫了几眼之后,就押着王瑀急急离开了。

    王泗没有看到的是,在小袁营的四周,挖掘有一条宽三丈,深一丈的大壕沟,历来行军扎营都会在前后左右挖掘壕沟,以防止敌袭,不过小袁营这一条壕沟挖的尤其长,尤其宽。沟里照例倒栽了削尖了的木棍,人一旦掉下去,就必死无疑。

    营门下的黑暗处,两个士兵正站在那里,远望着在官道上急行而过的马队。

    “真是可惜,王瑀弃暗投明,想不到这么快就被闯贼察觉了。”年轻英俊,脸蛋白净的士兵轻声叹。

    “你想救他”另一个虬髯士兵冷冷道。

    却是侯方域和张名振,此时两人都穿着小袁营士兵的军服,挎着腰刀,一副值夜士兵的样子。张名振也就罢了,想不到侯方域居然也舍得弃掉他的儒士长衫,穿上邋里邋遢的丘八服,看起来这三个月的磨炼,让他心性改变不少。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救他,但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小事,而坏了太子殿下的大计。”侯方域惋惜的摇头,忽然又道“王瑀行事不密,才会被闯贼的犬牙捉到,我等千万要小心啊。”

    张名振斜睨着他“怎么,你怕了”

    侯方域脸色一下涨红“我侯方域自从脱下儒衫,穿上这身军服,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真要出了什么意外,我断后,你带梁大人先走”

    张名振笑了,冲侯方域抱拳“豪气。侯公子已然是脱胎换骨了张某向你道歉。”

    侯方域哼了一声扭开头,气呼呼地不看张名振。

    张名振忽然脸色一变,喝道“出来”

    侯方域楞一下,什么出来

    就见张名振身形闪动,几步箭步蹿到了右边的黑暗处,呛啷一声拔出了腰刀,做势就要向黑暗中劈砍。

    “别杀我”

    一个黑影从黑暗处滚了出来,噗通跪在张名振的面前。

    却是一名营中的老兵。

    “你在这里干什么”张名振冷冷问,

    “喔尿尿”老兵结结巴巴。

    “刚才我们说话,你听见什么没有”张名振盯着老兵。

    “没。喔什么也没有听见,就只是尿尿”老兵摇头像是拨浪鼓,但脸色却苍白,额头上有冷汗,就好像他非常紧张。

    “哦,”张名振却是相信了,收起长刀,淡淡问“你是后营的吧我昨天见过你。”

    “是是是。”老兵连连点头。

    张名振点头“你走吧,以后少喝点水,别老是半夜尿尿。”

    “是。”老兵如蒙大赦,爬起来扭头就走。

    不想他刚转身,张名振就长刀出鞘,猛的一挥,将他脑袋削上了天空。

    侯方域惊的合不拢嘴“这这这”

    张名振在尸体上擦了擦刀上的血,还刀入鞘。

    “他不是没听见吗你怎么杀了他”侯方域结结巴巴的问。

    张名振瞥他一眼“我根本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是不是后营的”

    侯方域明白了,原来张名振使用的是诈术。

    老兵的撒谎说明他听到了一些东西,不然他何必撒谎

    “我们杀了人,可怎么交代”侯方域强自镇定。

    “这有什么难的”张名振淡淡道“就说他是逃兵即可。”

    侯方域呆呆的,他再一次的意识到,自己比张名振实在差的太远,虽然在读书和智谋方面,他自认不输张名振,但在事情的临机处置和察言观色之上,张名振的江湖经验比他老道多了。

    “愣着什么呢,拎上人头,我们去见值日官。”

    张名振冷冷一句,迈步向前走。

    “啊”侯方域脸色顿时发白,他一白面书生,四大公子之一,穿上这身皱巴巴的丘八服,就已经算是跌份了,再拎上一颗呲牙咧嘴的人头如果是过去,侯方域死也不会听从,但现在他性子改变不少,又知自己如果胆怯了,一定会被张名振所耻笑。于是一狠心一跺脚,强忍着胸腹间的呕吐感,从地上摸起那颗人头,两根指头勾住头发,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忽然马蹄声急促,一匹快马从官道上疾驰而来。

    因为暗夜静寂,马蹄声清脆如雨,侯方域吓了一跳,手一抖,刚勾在手里的人头,又掉地上了。

    张名振却是霍然回头“有急报”

    小袁营中军帐。

    袁时中居中,梁以樟和刘玉尺分坐左右。

    “闯贼已经是强弩之末,开封之战,官军必胜”梁以樟声音虽低,但气势却非常足,端坐在椅子里,目光炯炯“所以我小袁营必须时刻做好准备,但有两军开战的消息传来,我军就要立刻移营,从路北移到路南,再挖掘十到十五里的壕沟,和北面的壕沟练成一线,一共二十三里,令闯贼插翅难渡”

    袁时中和刘玉尺相互一看,眼睛里却都有忧虑。

    梁以樟扫他们一眼,忽然站立,厉声道“事到如今,两位难道还要犹豫不决吗”

    袁时中和刘玉尺连忙站起。

    袁时中抱拳道“大人哪里话,事到如今,袁某岂敢还有二心”

    “那你二人犹豫什么”梁以樟脸色沉沉。

    袁时中不说话,刘玉尺回答道“小袁营只有两万人,壕沟却有二十里长,平均分开,一里不过一千人,闯贼大军五十万人,纵使是败退,怕也是有几十万人,一旦闯贼拼命攻击,即便有壕沟之利,小袁营怕也是抵挡不住啊,一旦闯贼从壕沟前逃脱,我等岂不是愧对太子殿下”

    他说的是实情。

    梁以樟点头“此事太子殿下已有考虑,如果梁某料的不差,官军援助小袁营的兵马,一定正星夜兼程,向这边赶来。再者,壕沟之用并非是要拦阻,而是要延缓闯贼逃跑的时间,增加其逃跑的难度。闯贼溃败,官军一定在后面紧追不舍,只要壕沟能延缓闯贼两到三个时辰,官军就可以将其全歼在壕沟之前”

    刘玉尺点头“那就好,就是不知道殿下会派多少兵马何时能到”

    语气间颇没有信心。

    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作为小袁营的二当家,刘玉尺对小袁营的斤两太清楚了,明为两万人,但能战的也就是五千人,拦不住李自成事小,一旦被李自成突破,说不得他小袁营就会全军覆没。到时他和袁时中成了光杆司令,太子殿下怕也不会给他们太高的职位。

    “大掌盘,二掌盘,”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梁以樟对袁时中和刘玉尺已经有相当的了解,知道他们心中的忧虑,于是肃然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小袁营当日遵从殿下的命令,退回开封,并在开封城下血战,又冒着可能被闯贼识破的风险,到中牟县来修整,可谓是惊心动魄。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最后的一步,只要挖掘壕沟,阻截闯贼,小袁营就立下了这不世之奇功,不但高官厚禄,还会流芳百世。值此关键时刻,两位难道要功亏一篑吗”

    袁时中和刘玉尺相互一望,袁时中忽然一咬牙“梁大人不必说了为报太子殿下的知遇之恩,就算是将小袁营拼光了,我袁时中也要将李自成阻截在壕沟之前”

    刘玉尺也抱拳“愿效死命。”

    梁以樟欣慰点头“就知道两位忠心赤胆,梁某自从进入小袁营,就已经将自己视为小袁营之人,小袁营但有危险,吾必冲到最前”

    正说到此,就听见账外脚步急促,袁时中的亲兵在账外喊“禀大掌盘,有开封最近军情。”

    “快传”

    那探马急急而入,在袁时中面前跪倒“禀大掌盘,二十万官军兵分两路,左良玉攻杞县,另一路由朱家太子亲领,直达朱仙镇,并在黄昏时分在杞县附近,和闯营骑兵交锋,双方互有伤亡。闯帅已经命令大军从开封城下撤退,往朱仙镇方向开拔”

    袁时中,梁以樟,刘玉尺三人表面平静,心中却都是激动,他们知道,最后的大决战,开始了

    陈留。

    陈留距离开封四十里。三国时,这里曾经是曹操的起家之地。因为四周平野,无险看守,当初曹操和吕布争锋时,为防守陈留曾经是煞费苦心。那时陈留是北方的大城,为曹操了充足的财力和兵源。但到了五代宋元之时,随着开封的崛起,陈留渐渐没落,到明末,只是一个小小县城了。

    但因其在开封东南,有雎水流过,仍有相当重要的战略地位。

    陈留四周平野,便于李过麾下的骑兵快速出击,和杞县、朱仙镇的距离差不多是一个等边三角形,随时可以救援这两地,另外其本身也有可能会是官兵进军的方向,因此闯营大将李过将自己的指挥中心设在了陈留。

    而这个等边三角形的最前方就是杞县。

    开封被围,官军如果想要从南面解围开封,大致上只有三条进军路线,一是过杞县到开封之东,二是过杞县直达陈留,三是朱仙镇,李过驻扎在朱仙镇杞县之间的陈留,可以将这三点全部照顾。

    李过驻守陈留并非全是为了防守,在这两月之间,他麾下的骑兵将方圆两百里扫荡一空,最远处,甚至曾经游弋到归德边界,不过被官军骑兵阻击,双方碰撞试探了几次,李过觉得官军骑兵有相当的实力,于是就令侦骑撤了回来,严守杞县。而在杞县之前,派出大量的散骑侦查官军的动向,但并不和官兵硬对硬的碰撞。

    所以官军一进入杞县,他立刻就知道了。

    当初,在制定应对官军救援开封的策略时,李自成认为,在闯营势大的情况下,官军不敢直抵开封城下,一定会选择在开封附近占领一个地方,与闯营对峙,使闯营既要对付强大的援军,又要防备开封城内的守军,处于“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

    但官军要从哪里进军,占领什么地方,李自成当时并不敢百分百的确定,只是确定了最大的两个可能地点,一个是陈留,一个是朱仙镇。官军走杞县,下一步就可以到陈留,而陈留距离开封四十里,一旦官军占据陈留,就可以和闯营对峙。

    陈留位在开封东面,虽和闯营对峙,但难以形成犄角之势,相比之下,处在开封南面的朱仙镇比陈留有更大的优势,不但可以形成掎角之势,对闯营有更大的压力,而且朱仙镇有水道运河之利,官军占据朱仙镇之后,可以通过运河运粮,解决官军的后勤之忧。

    因此李自成断定,官军八成会选择朱仙镇。并为此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

    感谢“归来依旧少年1、小峰哥哥11”的打赏

第408章 朱仙镇之战 10

    明知官军会走朱仙镇,但闯营对朱仙镇的防御,看起来却很是松散,甚至是毫不在意,李过驻扎陈留,大部分的精力好像都集中在杞县方向这是闯营的诡计,故意要让官军走朱仙镇,只要官军向朱仙镇进军,李自成的策略就成功了一半。

    对自己的叔父,也就是李自成的策略,李过是知晓的,并一直在忠实的执行。

    听到官军兵分两路,向开封扑来之时,李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僵持了两个月,官军终于是动了,官军再不动,他闯营的粮草补给真要出现困难了。

    李过立刻火速向李自成汇报,同时派出大批的侦骑,打探两路官军的虚实。

    直达杞县的一路打着左良玉的旗号,而从杞县南面而过的那一路,打的是太子带天出征的旗号。从常理上将,太子代天出征应该是官军的主力,但偏偏所有人都知道,官军十几万的大军里,真正能打能战的,只有左良玉的部队,其他部队都是来陪榜助威的,只要打败了左良玉,其他官军就不战自退,包括朱家太子带来的京营兵也是一样,李过不觉得京营兵会有什么太强的战力。

    很快。李过就得到了回报。

    杞县左良玉的大军连绵不绝,队伍将近有十里长。

    而朱家太子那一路,也是声势浩大。

    李过有点疑惑,如果官军的目标是朱仙镇,那么左良玉的主力应该和朱家太子在一起才对,为什么左良玉却要拉到杞县,是其中有诈,还是官军想要采用两路同时进逼的战术

    为了得到更准确的情报,李过令杞县境内的骑兵部队和“左良玉”战了一场。此战不为胜败,只为了解“左良玉”军中的虚实。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之后,流贼骑兵带着俘虏的两个“舌头”迅速撤退。审讯之后,迅速将情报回报给李过。

    李过这才知道,左良玉并非左良玉,实际乃是丁启睿带领的方国安和杨德政的部队。

    而且兵马只有区区两万。

    至于左良玉的兵马在哪,他们却也说不清楚。

    这一来一往,延误了两个多时辰。

    李过隐隐感觉事情有点不妙,乱打旗号,冒充其他部队,这样的战术官军很少使用,倒是流贼惯常使用这样的战术,今日这是怎么了官军怎么变了性子为了得到更准确的情报,李过令骑兵对朱家太子的主力部队展开试探和骚扰,务必要抓到几个“舌头”。

    双方骑兵战了一场,但李过的骑兵却没有占到便宜,因为他们面对的是盔甲兵器得到加强、士气正是旺盛的虎大威的前锋骑兵。在虎大威带领下,李过派出的骚扰骑兵被杀的大败,抓舌头的任务也失败杨文岳遵照太子的命令,循序渐进,稳扎稳打,步兵缩成一团,前锋骑兵也是小心游弋,不给李过机会。

    虽没有抓到官军的舌头,但流贼侦骑却看到了官军的真实军容,和丁启睿的虚张声势不同,此一路的兵马实实在在,盔明甲亮,刀枪如林,马蹄人腿踏起的烟尘,足足有三尺高,队伍连绵十里,兵马有十几万,看起来真是官军的主力。隐隐地,还看到了左营几个将领的旗号。

    丁启睿率领的部队是“偏师”,打左良玉的旗号乃是为了迷惑闯营,这一点的雕虫小技已经被识破,这一路的偏师暂时也可以不用管,官军的主力是朱家太子统领的大军,看样子应该会直接奔赴朱仙镇,这一切都不出李自成的预料,甚至可以说,官军正在逐渐走入闯营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正常情况下,李过应该长松一口气,因为一切都在预料中。

    但李过却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和官军交手这么多年,虎大威的骑兵和左良玉的骑兵,流贼们还是分的很清楚的。既然左良玉的部队在太子军中,那为什么担任前锋的却是虎大威呢左良玉的骑兵可比虎大威多好几倍,就算不全部派出,也应该派一部分精锐随虎大威一起担任前锋才对。

    左良玉窝在军中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

    除了令骑兵加强侦查,务必探查到“朱家太子”兵马的真实情况,尤其是左良玉所在之后,李过又将最新的情报和自己的疑虑写成书信,快马报给李自成,请李自成定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官军的试探和侦查,也一直在进行中。军情不断的聚集到李过的面前。直到晚间,朱家太子的官军大兵在陈留县南面四十里、距离朱仙镇还有八十里的王家庄扎下大营,各种军情的回报才算是舒缓了一点。

    夜晚,李过带着亲兵,亲自到王家庄查看。

    远远地,藏在黑暗之处仔细观察面前的官军大营,李过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照战前的情报搜集和估算,左良玉杨文岳等人加上朱家太子的两万兵,官军人马应在十八到二十万之间,丁启睿那边两万,官军再在归德留一点人马防守,随着朱家太子的官军主力,最少应该有十五万才对。

    但眼前的这个大营盘,绝没有十五万人马

    李过,字补之。

    只所以叫这个名字和字,乃是因为年少之时他曾经犯过一次大错,为自警,改名为李过,并“补之”。作为闯营的后起之秀,李过只所以能担当大任并不是因为他是李自成的侄子,而是因为他遇事果断,敢打敢冲,于军阵之中,常常有他人没有的精锐目光。

    怎么回事官军兵马怎么少了这么多少掉的四到五万人马去哪了

    忽然,一个恐怖的想法忽然在李过脑中闪现难道少掉的人马,已经绕道直扑朱仙镇了

    不,不可能他在朱仙镇附近布置了大量的侦骑,但有官军出现,他立刻就会得到消息,但到现在为止,朱仙镇附近还是平静如常。一应的军报都正常传回,没有发现任何官军的踪迹。

    如果不是朱仙镇,那会是哪

    李过的瞳孔忽然收缩。

    比起朱仙镇,朱仙镇西面的水源才是决定这场战役的胜败关键,如果官军抢先到达朱仙镇的西面,驻起营寨,闯营所有的谋划就全部落空。加上粮草不济,在开封城下屡次受挫,士气低落,这一仗闯营就非败不可了。而他布置的侦骑,都在朱仙镇的东面和南面游弋,如果官军从朱仙镇的西南和更远处的地方绕行,他还真是不能预防。

    李过的脑门立刻就冒出了冷汗。

    该不是左良玉率领精锐,绕道前往朱仙镇西了吧联系到最近这两天,通许县、尉氏县的情报来的很是不通畅,好像有所凝滞的情况,李过更加惊骇,不管怎样,他都必须预防那最坏的局面,于是猛然跳起

    暗夜时分,李过率领六千骑兵,旋风一般的出了陈留县,向朱仙镇之西而去,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向李自成禀报,只能自己做决断。他拼命向前,只希望能在明日清晨抵达朱仙镇西面,以阻止。

    开封。

    得到官军兵分两路、大举来袭、前锋距离杞县一百里的消息,李自成如释重负。

    围了开封这么长的时间,又猛攻了这么多天,结果是损兵折将,开封城依然屹立不摇。对李自成来说,开封实实在在的是变成了一块鸡肋,想啃啃不下,放弃又舍不得。

    现在,官军终于是来了。

    时间是下午,渐渐西沉的太阳照耀在开封城外的原野中,依然炙热而毒辣,感觉地皮都快要被烤焦了。目光所及,眼中看到的闯营士兵都是有气无力,不论执枪巡营的,还是在壕边休息的,一个个精神都不太好,更不说后面的那些哀嚎不断的轻重伤员了。

    李自成暗自庆幸,幸亏官军来了,如果再等一个月,他麾下的兵马怕是完全没有战心了。

    “派人去请曹帅。再传牛军师、宋先生、在营的所有大掌盘都到额帐中议事”李自成道。

    “是。”跟在李自成身边的李双喜得命,急急去传令。

    一个时辰后,曹操罗汝才、牛金星宋献策李岩,还有闯营中的众将都聚集到了李自成的中军大帐。罗汝才的老营设在开封城西南角的横地铺,距离阎李寨十余里吗,得了李自成的通报,他立刻就到。

    众人到齐之后,李自成将情况一说。

    不知道李自成谋划的大掌盘们都是忧虑,想着官军援兵来了,我们是不是该撤了这一番攻取开封,什么也没有得到,空折了人马,实在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知道李自成的谋划者,如罗汝才、牛金星、刘宗敏等人却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驻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大军锐气已失,如此情况下,官军援兵来的越快越好,早一日到,闯营就可以早一日脱离攻城的泥淖。只要解决了城外的援兵,就算开封是铜墙铁壁,闯营也不怕了。

    李自成独眼炯炯“官兵兵分两路,其中直逼杞县的那一路,打的是左良玉的旗号,不过额瞧这是官军的疑兵之计,左良玉必不在杞县”

    还没有得到李过后续的情报,但李自成却已经清楚判断出了官军的虚实。

    众人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李自成,等他详解。

    连罗汝才都是一脸倾听的表情。

    但李自成却不解释,而是看向了牛金星。

    牛金星知道,李自成又在考验他,于是轻轻咳嗽一声,慢条斯理的道“上一次左良玉率官兵来援,他到杞县,闯帅就撤了,并非是惧怕,乃是因为上一次我军兵少,且战机已失,闯帅不想与他争锋。今日情况和上一次完全不同,我军五十万,声势浩大,以左良玉的精明,必不敢轻易缨我锋芒。照他自私多疑的性子,如果是他带兵,他绝不会再走杞县,一来他走过一次了,担心第二次闯营会在杞县给他设套,二来这一次是朱家太子领兵,保证朱家太子的安全才是狗官们最优先考虑的,左良玉十万人是官军中最有战力的,将他和朱家太子分开,岂不是将朱家太子置于险地一旦我军舍了开封,一个急扑,将左良玉和朱家太子隔断,然后围攻朱家太子,此中情况下,左良玉等人岂不是诛灭九族之罪就算左良玉愿意,丁启睿杨文岳等人也不会同意冒险的。”

    “何况官军兵分两路,必然一路正师。一路偏师。而朱家太子的所在必然是正师,作为主力的左良玉岂能被派到偏师所以直奔杞县那一路乃是官军的疑兵无疑,虽然打的左良玉的旗号,但不是左良玉本人,甚至连左良玉的部队都有可能不是”牛金星缓缓道来,最后向李自成拱手,恭恭敬敬道“属下只能想到这么多,若有不对,还请闯帅指出。”

    李自成说答案,他却要找理由,也幸亏他脑子够,智谋深,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说出来。

    李自成笑“军师真乃额肚子里的蛔虫,所说和额想,完全相同。”

    众人也都是点头。

    牛金星微微一笑,眼角眉梢忍不住流露出得意。

    “这么说,那一路偏师可以不用多理会,额们安心对付朱家太子就是了。”大将袁宗第道。

    袁宗第是一个长脸汉子,乱糟糟的胡须,身材硬朗。帐中众将,除了刘宗敏之外,李自成最器重的就是他了。

    刘宗敏却道“不如令李过出击,灭了狗官军的这一路偏师”

    李过有骑兵八千人,丁启睿只两万弱兵,突袭之下,确有可能对丁启睿形成致命打击。

    李自成摇头“既然是疑兵,官军必有准备,我军不宜冒然突袭。何况杞县不是战略要地,方国安杨德政那些兵马也不足以影响开封大局,为了杀他们,将李过的精锐骑兵摆在杞县不值得。朱家太子从杞县南面进军,明显就是想要抢占朱仙镇,与开封城互为犄角,额以为,如今上上之策,乃是在官军抵达之前抢下朱仙镇,占据优势位置。然后再聚集大军,和官军决战”

    说着看向罗汝才“曹帅,你以为如何”

第409章 朱仙镇之战 11

    闯营军议,除非是李自成问,否则曹汝才从不轻易说话,他是客,深知为客之礼。

    见李自成问,罗汝才面无表情的点头:“正应该如此。”

    这些日子连续猛攻开封,他曹营损失不小,但闯营对他曹营的补给,却没有刚开始那么积极了,因此他心中颇为不满。

    李自成知道罗汝才的不满,但没有办法,因为闯营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军需粮草供给曹营了。

    “宋先生,我军是否有战机,卜一下吧。”李自成看向身穿道袍的宋献策。

    宋献策在一般情况下,不干涉闯营的军事决策,只做最后的占卜,闻李自成之言,他立刻起身,从怀中摸出一个乌龟壳,放入五枚铜钱,眯着眼睛摇晃了几下,将铜钱倒出,用手指摸了摸,又掐着指节算了算,面露喜色的说道:“大吉啊!此战我义军必胜!”

    “好!”

    李自成从椅子里一跃而起。开始调派人马。

    今夜悄悄整军,明日清晨卯时,全军从开封城下悄然撤退,不给开封守军察觉的机会。大军分成三部分:李自成亲率大部分精锐包括罗汝成的人马,开往朱仙镇往西十五里之处,占据一个叫柳庄的村子,设置为老营所在地,再沿河架起炮台,扎下营寨,构筑防御工事,控制贾鲁河上游。

    小部分精锐由大将袁宗第带领,今夜半夜出发,直扑朱仙镇,抢先占据这个战略要地。

    为了迷惑官军,使官军向朱仙镇进军,李自成事先并没有在朱仙镇派驻防守人马,现在的朱仙镇就是一个空镇子,谁先抢夺到,谁就占据了优势。

    最后剩下的一部分将士由高一功带领,暂时固守阎李寨,保护老营家眷,同时也是防备开封守军从城中出击,和朱仙镇的官军相互配合。

    分派完毕,众将都是领命。李自成将袁宗第叫到面前,小声叮嘱:“绵之,你占了朱仙镇之后,要立刻构筑工事,防止官军抢攻。另外,在官军主力到达之前,你不可竖旗,不可大声喧哗,你要悄无声息的占据朱仙镇,切不可被官军提前察觉,不然官军说不定会改变策略,中途向陈留进发,那样咱们的计策就失败了。”

    袁宗第字绵之。

    闯营粮草只剩一个多月,如果官军改变主意,开到陈留,和闯营长期对峙,最后的结果,必然是闯营粮尽而退,如果官军顺势追杀,说不得闯营就会大败,所以李自成绝不能让那种情况发生。他必须在朱仙镇,利用水源的优势,逼迫官军撤退,然后他才有追击取胜的机会。

    古代战争,怕是并不是进攻,而是后撤。

    著名的淝水之战,后秦兵强马壮,投鞭断流,但只因为微微后撤了一下,有人就喊秦兵败了,随即一传十十传百,后方不知道前方的实际情况,几十万大军登时就乱了阵脚,人人都想要夺路逃走,结果是谁也逃不走,不等东晋追杀,自相残踏就败了。后秦也因此一蹶不振,不久就灭国。

    作为多年的老流贼,李自成经验丰富,他清楚的知道,不论己方还是官军,都是打顺风仗的好手,一旦遇上挫折,稍有退败,一场小败说不定就会演变成一场无法抑制的大灾难。

    尤其官军分属好几个部分,各部之间缺乏基本的配合和信任,即使是朱家太子亲自坐镇,怕也是不能弥合。而这正他可以利用的。

    袁宗第得令要走,李自成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住他说道:“李过在陈留,额已经令他撤回来了,你要注意接应他。”

    李自成的策略,乃是固守朱仙镇,以朱仙镇为桥头堡,以柳庄为中心,和官军对峙,然后再断绝官军的水源,令官军不战自退,随后他再掩杀--没有粮食,人可以坚持三天,但如果没有水,人连一天都坚持不了,官军十几万大军加上牲畜的饮水问题,短时间之内,可不是掘井就能解决的。

    “是。”

    袁宗第转身走了。

    望着袁宗第的背影,李自成踌躇满志。

    能否击败官军,奠定中原胜局,就在此一举了。

    “军师,你觉得可还有遗漏之处?”李自成并非一个狂妄自大之辈,虽然计划已经够严实了,但他还是向牛金星请教。

    牛金星摇头笑道:“闯帅用兵如神,有韩信之能,属下以为,除非那朱家太子是神仙,否则他必败无疑!”

    李自成哈哈笑一下,虽然知道牛金星在拍马屁,平生他也最讨厌拍马屁的人,不过牛金星说话自然,马屁拍的极其舒服,令他生不出讨厌之感。笑了几声,李自成脸色一沉,忽然又道:“听说崇祯皇帝穿着补丁,御膳一顿不过四个菜,咸菜、雪里红(豆腐)是他的最爱,比起那帮贪官污吏吃的差远了,所以额对崇祯皇帝并没有太大的恶意,他是皇帝,额是草民,额拉人造反,不过就是想活下去而已。如果额抓到了朱家太子,额一定不会伤害他,额会放他回去,请他告诉他爹,只要崇祯皇帝封额为陕西王,将陕西地界都封给额,给额一百万两银子,准额在陕西立国,额就不再造他的反。”

    “……”牛金星笑的有点尴尬。李自成这样的条件,崇祯帝怎么可能答应?

    李自成收回遐想,忽然又道:“额闯营现在最大的隐忧并非是没有攻下开封,而是另有其他。军师知道是什么吗?”

    牛金星小声回答:“闯帅是说粮草?”

    李自成摇头:“我军粮草还有一个多月,足够大败官军了。”

    “闯帅是说……曹营?”牛金星压低声音。

    李自成不说话,但表情却是默认了。

    虽然罗汝才配合李自成攻打开封城,但随着开封城久攻不下,粮草不济,曹营军心动摇,同床异梦的心态也越来越明显,李自成心知肚明,所以在分派兵马之时,才要将曹营主力带在身边,防备罗汝才忽然带着曹营离开他。

    “属下明白了,曹营那几个人,属下正在积极联络,假以时日,一定能为我闯营所用。如果曹营有什么动静,他们也会立刻汇报给我。”牛金星道。

    李自成点头:“那就好。”

    “闯帅,这么提心吊胆也不是一个事,曹营的大祸害,终究是要去除啊。”牛金星察言观色的道。

    所谓的祸害,指的就是罗汝才本人。

    曹营之中,很多将领都和闯营中人打成一片,基本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闯营人了,但罗汝才本人和他的心腹,却一直都在提防闯营。

    李自成面无表情的摇头:“还不到时候。”打个哈欠:“额去睡了,令刘芳亮和白鸣鹤盯着曹营,明天天亮拔营之时,额可不想看到什么意外。”

    ……

    曹营。

    罗汝才本人回到帅帐之中,脸色阴沉,召集心腹大将杨承祖和亲信谋士山东人元珪,密议了很久。

    离着罗汝才的帅帐不远处的一座小帐前,一个身材不高,很是纤细,但脸蛋却漆黑的黑衣人冷冷扫了一眼罗汝才的帅帐,然后转身进入身后的小帐。

    小帐里,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的中年人正在灯光下修补甲胄,不是扎甲和铁鳞甲,而是一具精巧的锁子甲。黑衣人进帐时,他正好将锁子甲的最后一环修补好,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黎叔,你果然猜对了,营中乱糟糟的都在整理行装,李自成怕真是要从开封撤退了。”黑衣人道,说话间,又露出了她雪白整齐,贝壳一般的美齿。

    黎叔将锁子甲放到灯光之下,仔细观察,口中道:“坚城难下,官军援兵又在咫尺,除了撤退,李自成没有第二个选择。”

    “这岂非正是我们的机会?”黑衣人兴奋的道:“拔营混乱之时,曹营说不得可以趁乱而走!”

    黎叔放下手里的锁子甲,摇头:“哪有那么简单?曹营可有十万人,十万人行动,可是有大动静的,再者,你没瞧见闯营的刘芳亮和白鸣鹤分明驻扎在曹营的两边嘛,曹营要想脱离闯营,非把他们两营击破不可。曹营军中将领多向着闯营,你觉得,曹帅敢向闯营攻击吗?”

    黑衣人恨恨地咬着红唇:“哼,曹帅原也是叱诧风云之人,现今怎么这般窝囊?”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啊。既然跟闯营合在了一起,李自成又岂会让他轻易离开?”黎叔轻轻叹。

    “那我们怎么办呀?难道要跟着曹营撤到陕西吗?”黑衣人不满。

    黎叔淡淡笑:“放心,李自成绝不会往陕西撤的。我瞧啊,怕是有大仗要打了。”

    “哦。”一听有大仗,黑衣人立刻就兴奋了,明亮如星星一样的大眼睛眨了两下,一个轻步扑到黎叔身边:“黎叔,你快告诉我,哪里有大仗?”

    黎叔摇头:“不知。不过我猜应该是官军的援兵到了,所以李自成不得不从开封城下撤退。”

    “你是说,朱家太子?”黑衣人问。

    黎叔点头。

    黑衣人轻咬玉齿:“那太好了,我正好可以杀了他,为我死去的娘亲报仇!”

    ……

    经过一夜的准备,半夜之时,袁宗第率领的五千精兵率先出发,向朱仙镇而去。而李自成率领的主力精锐将于天亮之后,拔营起行。

    袁宗第的精锐出发之时,李自成还在帐中熟睡,虽然他是多年的老贼,身体强悍,但这些天在开封城下的焦灼,却也让他疲惫不堪,官军两路来援,让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因此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

    忽然,李自成被一阵嘈杂之声惊醒。

    “怎么回事?”

    李自成本能的抓起长剑,翻身而起,一瞬间,他有一种被官军劫营的恍惚感。

    崇祯十年以前,所有流贼最害怕的一个官军将领就是曹文诏。

    常常在某个疲惫的深夜,当他们扎营入睡之后,曹文诏会率领官军骑兵,神出鬼没的冒出来,暗夜袭营,就像风一般的卷过,将他们杀一个措手不及,小股弱小的流贼,只一场夜袭就足以元气大伤、溃不成军,像是李自成张献忠或者是罗汝才这种有底气的老贼,在惊醒之后,想要聚阵而战,但曹文诏的骑兵早已经穿营而过,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地的尸体和狼藉。

    曹文诏的战术,屡试不爽,常常给流贼造成重大伤害。

    崇祯十年,曹文诏战死之后,流贼们夜营的噩梦才算是结束。

    李自成曾经领教过好几次,即使知道曹文诏已经死去,官军再没有人能复制曹文诏的战术,但暗夜里猛然听到喧哗,还是让他忍不住的回想到了过去,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不是劫营,更不是曹文诏。

    而是李岩风尘仆仆、一身是血的站在前帐中--李自成还没有醒,他亲兵拦阻不让他人打搅,李岩是硬闯进来的。

    李自成吃了一惊:“李公子,这是怎么了?”

    “闯帅!”李岩脸色凝重,气喘吁吁:“事情怕是不妙,尉氏县和通许县之间,有大股官军移动,此时正向朱仙镇扑来!”

    “你说什么?”李自成独眼满是震惊。

    “从前天到昨天,尉氏县通许县南边的情报传递就一直不太通畅,属下觉得不对,就多派了人手前往,不想却都是有去无回,于是昨日下午属下亲自带人前往尉氏县,不想刚到尉氏县境内,就遭到了不明人物的袭击。对方人数不多,有时三两个,有时甚至只有一人,穿着打扮都是普通的百姓,但弓骑精良,神出鬼没,几个照面,属下手下的亲兵竟然就被射死了十几个人,而我们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摸到!”李岩道。

    李自成瞳孔收缩:“他们是……官军的夜不收?”

    李岩点头:“是,官军侦骑在尉氏县出现,属下以为,其后必有官军大军,于是冒险前行,果然,在黑夜之后,官军精锐骑兵就在暗夜里出现,虽然没打旗号,但属下认为,对方应该是左良玉麾下的精锐!”

    李自成脸色发白,拳头一下就握紧了。

    他忽然明白,官军的两路大军可能都是疑兵,官军真正的杀招怕是从尉氏县潜行过来的这支部队。尉氏县的北面就是朱仙镇,难道官军是想要用奇兵抢夺朱仙镇吗?

    ————感谢书友“书友130515012944956”的大赏。比我过年红包都大,谢谢

第410章 朱仙镇之战 12

    在李自成的策略中,朱仙镇并非百分百的首要关键,西面的柳庄才是。

    只要能占据柳庄。控制住上游的水源,即便朱仙镇被官军占据。他依然可以握有战场的主动权。

    但朱仙镇的存在依然是一百分和五十九分的区别,如果官军夺了朱仙镇,说不定能依靠镇子里面的水井度过“水源”危机,李自成控制水源,扼制官军战斗力,令官军不战自退的战略构想就会失败,所以朱仙镇一样不容有失。

    顾不上懊恼,也不顾不上细想这股官军究竟从何而来,是不是官军的主力?李自成立刻下令:“快,给袁宗第传令,令他加速前行,不惜一切,用最快的速度抢占朱仙镇!”

    “是。”亲兵急急去传令。

    “李公子辛苦,”等亲兵离去,李自成微微松口气,目光看向李岩,声音里满是感激和器重:“你一身是血,是受伤了吗?”

    “没。”李岩正要抱拳细说,就听见脚步急促,一名探马急步奔了进来:“禀闯帅,少将军急报。”

    “拿上来!”

    李自成接过急报,才发现是两份,原来李过在探明“丁启睿”是疑兵之后,立刻给李自成发了急报,后来他察觉到官军可能会直插朱仙镇西面的意图之后,又给李自成发了一封更加紧急的军报,后一封急报一人五马,由李过手下最亲信、骑术最精良的骑兵担任信使,不久就追上了第一封,于是一同送到了李自成的面前。

    看完李过的急报,特别是李过关于官军有可能会绕道攻取朱仙镇之西的判断,李自成眼睛里的震惊再也藏不住,立刻下令:“传令,大军即刻拔营!”

    原本拔营的时间定在清晨卯时,距离现在还有一个时辰,但李自成顾不了了,李过的急报和李岩的情报都指向了此次战役的关键--官军并不是两路,而是三路,而第三路大军正直指朱仙镇!所以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大军必须立刻开拔,全力行军,赶在官军之前,抵达柳庄。

    一声令下,整个闯营都动了起来。

    李自成急急要走,李岩忽然又道:“闯帅,属下还有一件要事禀告。”

    “说。”李自成站住脚步。

    “据郑州推官王泗汇报,郑州知府王瑀已经投靠了朝廷,今日下午,王瑀和朝廷细作接头之时,被王泗抓了一个正着,此时王泗正押解王瑀,向阎李寨而来,估计天亮之时就可以到。”李岩道。

    李自成楞了一下,眼神有点复杂:“这么说,王瑀真是朝廷的奸细?”

    王瑀之事,李岩曾经秘密向李自成禀报过,李自成同意李岩展开调查。不过他内心里并不相信王瑀会背叛他。

    王瑀是李自成从商洛山中走出来之后,俘虏、笼络的第一个文人,这三年多来,王瑀勤勤恳恳,为闯营做了不少的事,李自成对他也颇为信任,给他最高的礼遇,任他为郑州知府,如果王瑀真是朝廷的奸细,不但表明李自成的笼络失败,也表明李自成看人的眼光也问题,所以李自成不愿意相信王瑀是朝廷的奸细。

    想不到李岩不但是查了,而且查到了证据,还把王瑀给抓了。

    虽然李岩是闯营的情报负责人,也是肃奸的负责人,可以抓捕营中任何朝廷的奸细,但王瑀不是普通的人啊,不但是郑州洛阳的最高地方长官,而且还是李自成的亲信,袁宗第的亲家。就算王瑀真是朝廷的奸细,也要先经过他李自成的同意和首肯,才能对王瑀动手啊。

    李岩自作主张,抓捕王瑀,好像有点越权。

    李自成脸色沉沉。

    虽然抓捕王瑀并非是李岩的本意,乃是王泗的忽然决定。但他并不觉得王泗有做错。

    王泗在信中解释的清楚,事发突然,他来不及上报,为防闯营的重要情报落入官军之收,不得不果断处置。

    这一点,李岩是赞同的。

    唯一的小问题是,今天傍晚他的人并不在军中,而是去了尉氏县,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接到王泗的书信。等凌晨回到营中,才知道王泗把王瑀抓了,这让他感到有点头疼--王泗胆子可真是不小,抓王瑀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事先也不请示!抓就抓了罢,但为何只禀告他,而没有另派专门的使者,禀告给闯帅?难道王泗以为,他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营中吗?

    这个王泗,做事太不周全了。

    心中虽有不满,但李岩还是要维护王泗,于是禀报道:“据王泗说,王瑀向官军提供了大量的情报,罪大恶极,王瑀本人和其管家,还有小白马寺中的两个假僧人都已经认罪。”

    “狼心狗肺的东西!”李自成一掌拍在帅案上,眼露杀机:“额那么信任他,他居然做朝廷的奸细!令王泗把他押到朱仙镇,到时额亲自处置。”

    王瑀是朝廷奸细之事,不但是打了袁宗第的脸,也是打了他李自成的脸,他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是。”

    李岩抱拳躬身,然后快步离开。

    王瑀只是小事,朱仙镇才是火烧眉毛、关乎存亡的大事。李自成召集军队,率领刘宗敏,刘芳亮,谷英,白鸣鹤,李双喜,刘体纯、郝摇旗等人,再加上罗汝才营中的四万精锐,急急向朱仙镇西面的柳庄而去--罗汝才军中十万人,剩下的六万多是随军家眷和弱兵,他们跟在大军,慢慢向柳庄而行。

    大军起行之时,天色还没有亮,原本闯营想要隐藏行踪,悄无声息的从开封城下撤退,但李岩和李过送来的情报令李自成感觉到了情况的危急,他顾不上隐藏行踪,只为了一个“快”字,所以开封城头的守军很快就察觉到,城外喧闹一片,流贼好像是在撤退!

    河南巡抚高名衡、布政使梁柄、推官黄澍、总兵陈永福等人登上城楼,当确定流贼确实是在撤退之时,城头城内都是欢呼……

    晨曦之中,流贼十几万大军急急向西南而行。

    没有像过去那样守在中军,李自成刘宗敏亲率精锐骑兵冲在最前面。李自成连续的挥鞭抽马,恨不得立刻就飞到朱仙镇西面十五里之处的柳庄。

    柳庄,这个小小的村庄,将决定朱仙镇,乃至整个中原战局的胜败。

    ……

    这一夜,朱慈烺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中,一眼都没有合,一直在紧张的等待,随着目标地的越来越近,闯贼的侦骑越来越多,双方兵马碰撞,发生战斗的事情,已经是不可避免,随时都可能发生。

    吴甡和侯恂的马车,就跟在他马车之后,有什么情况,他立刻就可以找两人商议。

    “报!”

    探马快速来报,说董朝甫的夜不收已经渡过了贾鲁河,过河两里,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距离朱仙镇西面十五里,一处叫柳庄的村子。柳庄平静,村中有小股流贼驻守,但周围并没有发现大股流贼的踪迹。董朝甫随即调转方向,向柳庄的东面,也就是开封方向侦查而去。

    朱慈烺听了欣慰,董朝甫在大军前方三十余里处,也就是说,中军主力距离柳庄只有三十里了,王允成和李国英率领的前锋骑兵应该更近,估计只有二十里了。二十里,在战马全力奔驰情况下,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到。

    在欣喜的同时,朱慈烺也有点担忧。

    那就是大军这三日黑白颠倒,白天睡觉,夜晚行军,体力肯定不能和平日相比,一旦和流贼相遇,不知道能不能保持平常的战斗力?

    “令徐文朴和魏闯加快速度,尽快夺取柳庄!其后的洪德亮作为策应。”朱慈烺下令。

    除了前锋的骑兵部队,徐文朴和魏闯的两个精武营千总队是行军最快的步兵队,洪德亮的千总队紧随其后。左良玉军中的一万精锐步兵,此时已经远远落后于他们---在此关键时刻,精武营显示了强大的行军能力,令朱慈烺非常欣慰。

    “是。”

    中军急急去传令。

    大军继续向前。

    一个多时辰后,又一个军报传来,这一次不是董朝甫,而是统领前锋骑兵的王允成。

    “报殿下,”探马气喘吁吁的报道:“驻守柳庄的流贼非在少数,而且他们事先在村子周围挖掘了壕沟和陷阱,高处也有弓箭手守卫,刚才王协镇想要趁夜突袭夺村,不想中了埋伏,死伤数十人……”

    朱慈烺心中一惊,猛然警醒到:既然柳庄是一个要害地点,又不在官军的视线之内,李自成完全可以从容的在柳庄做防御,不需要多,只要有一到两千的精兵驻守,官军想要趁夜拿下柳庄的意图,就有可能会失败。

    而一旦拿不下柳庄,等到明日流贼大兵来到,双方必然会在贾鲁河畔形成对峙,但因为流贼占据了柳庄,可以依托柳庄建立营寨,整体形势仍然是流贼占据上风。一旦到了那种地步,官军两路疑兵、绕道远行、控制上游的战略意图等于是失败了一半。

    这是一个失误,或者说是一个盲点,谁也没有想到,李自成居然早早地在柳庄布置了一支伏兵。

    “令王允成撤下来,攻击柳庄的任务交给徐文朴和魏闯!令他们两人探明敌情,尽快拿下柳庄!”

    朱慈烺想也不想,沉声命令:“再给左良玉传令,令他加快速度,统领骑兵主力前往柳庄东侧,防备流贼可能从开封赶来的援兵!再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天亮之前,一定要赶到贾鲁河!”

    “是!”

    佟定方打马向前,带了两个中军,亲自去传令。

    太子代天出征,随在太子身边,负责传令的中军大约有三十人,清一色的薄甲精骑,后背插着专门用来传令的三角蓝旗,只有他们传出的命令才能代表太子。

    而佟定方是中军统领,戴六瓣笠盔、身披铁鳞甲、挎着弓箭和长刀。这个命令原本不必他亲自去的,但他意识到前线情况的复杂和危急,没有请示太子,直接亲自去传令了。

    等佟定方快马离开,朱慈烺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命令并没有询问吴甡和侯恂的意见,完全都是出乎本能,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于是急忙看向吴甡和侯恂:“两位先生以为如何?”

    吴甡点头:“殿下处置的甚好。暗夜潜行,敌我双方都是混沌,相比之下,我们准备更充分,更有胜机!因此绝不能犹豫,必须抓住战机,在流贼尚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不惜一切,拿下柳庄!”

    侯恂也点头:“狭路相逢勇者胜,臣赞同少司马的意思。另外,就算拿不下柳庄,只要能将其团团围住,再在北岸建立营寨,占据贾鲁河的上游,我们依然占据绝对的优势!”

    得了他两人的肯定,朱慈烺信心更足,再次下令:“神机营走到哪里了?令他们加速前行,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前面来!”

    柳庄有流贼固守,暗夜之中想要依靠巷战拿下柳庄,恐怕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这种情况下,需要火炮出场。虽然现代战争的战例都表明,火炮对巷战的帮助不大,不过在明末时代,火炮的威力并不只是轰炸城墙,更有惊吓敌胆的效果。因此,火炮还是多多益善的。

    中军急急去传令。

    朱慈烺心急如焚,不再乘坐马车,而是跨上战马,在武襄左卫的护卫下,急急向前狂奔。

    前行的大军都已经加快了速度,不论是留在朱慈烺身边的两个精武营千总队,还是左良玉的一万精锐步兵,都在道路上狂奔,马蹄脚步之声纷沓,甲胄铿锵、车轮辚辚之声不绝,将士们手中的火把更像是火龙一样,照亮了这黎明前最后的一段黑暗。

    在路上狂奔了一个时辰,天色蒙蒙亮之时,朱慈烺距离贾鲁河不到十里了。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噩耗。

    徐文朴和魏闯的千总队已经渡过了贾鲁河,围住了柳庄,正准备强攻,而在他们之后渡河的洪德亮部,却忽然遭到了一股流贼骑兵的突袭。

    这股骑兵出现的太突然,不是来自开封,而是顺着贾鲁河的北岸,从陈留一路疾行而来的,不但快速而且行军隐蔽,董朝甫的夜不收和王允成的前锋骑兵都没有事先发觉,等他们发现敌骑的踪迹,想要通知或者是拦截已经是来不及了。

    正在渡河的洪德亮部,猝然遭到攻击。

    暗夜黎明前,他们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一时大乱。

    “千总洪德亮,把总赵志超阵亡!队中伤亡超过三分之一!”

    听到探马回报,朱慈烺的脑子里面嗡的一声。

    ————-感谢“无忧无虑k书、书友20180212214452797”的打赏,谢谢你们。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239/ 第一时间欣赏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作者:韭菜东南生所写的《崇祯十五年》为转载作品,崇祯十五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崇祯十五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崇祯十五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崇祯十五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崇祯十五年介绍:
穿越回崇祯十五年,崇祯、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且看如何在这天崩地裂、枭雄奸雄并起的大时代中,卷起千堆雪!公布一下群号,有疑一起聊694049059崇祯十五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十五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