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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第一章 再世为储

    1642年,大明崇祯十五年一月

    松山

    “诸将听令!”

    “在!”

    “听到号令,吴三桂、王朴、唐通、白广恩、马科、李辅明六总兵佯装撤退,等建奴主力追击之后,曹变蛟营在乳峰山全力突袭建奴主营,王廷臣为预备队在后策应,不惜一切代价,突破建奴主营,斩杀皇太极,而后全军反击。诸将,胜败在此一举,胆敢退缩者,定斩不赦!”

    督师洪承畴厉声而叱。

    “遵命!”

    大帐内,八个总兵齐声呐喊,人人都知,已到了生死存亡之刻,容不得半分侥幸和退缩。不论战力最强的曹变蛟王廷臣部,或是最弱的唐通马科部,此时都抱定了拼死一战的决心--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夜晚,营中忽然走火,火炮齐鸣,惊慌之下,大同总兵王朴拔营而走,此时距离约好的时间还差三个时辰,而后,明军大营一片混乱,吴三桂、白广恩、唐通、马科,纷纷夺路而逃,马步自相蹂践。

    曹变蛟部却巍然不动,半个时辰后,依照原先的计划,向建奴主营,皇太极所在,逆袭突击,王廷臣部在一阵慌乱之后,也依照原先的计划,跟随在曹变蛟之后,奋勇向前。

    而其他友军,却已经逃之夭夭。

    松山主营,洪承畴跪伏在地,嚎啕大哭:“败矣!”

    ……

    北京,紫禁城。

    朱新宇又梦见了前世。

    摇着轮椅,穿过福利院洒满阳光的院子,进入那间熟悉而温暖的教室。

    十年了,从十六岁开始,他就给福利院的弟弟妹妹们当老师,他一直都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所以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叫刘志的孩子,会一把将他推下河!

    只是因为上课被他责罚了几句吗?

    和他一样,刘志也是坐轮椅,不一样的是,他小儿麻痹,天生的残疾,刘志却是小时候被人贩子拐卖,硬生生得给折磨成了一个残疾,又学了一些骗人的把戏,变成了人贩子赚钱的工具。

    三个月前,那个控制刘志的人贩子还有其他的小乞丐,一夜暴毙,只有刘志一人活了下来。

    没有人怀疑刘志。

    毕竟他才十二岁。

    从一开始,朱新宇就觉得刘志这孩子怪怪的,不过他对刘志没有偏见,相反,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温暖刘志。

    所以他不明白,刘志为什么要对他下毒手?

    被推下桥的刹那,朱新宇本能的看向刘志。

    刘志惊慌大叫,也从桥上掉了下来。

    原来,朱新宇从桥上跌落的时候,他轮椅的扶手勾住了刘志坚的轮椅……两只轮椅一起向桥下跌去,刘志坚猝不及防,眼睛里的狠毒还没有散去,就已经变成了惊恐。

    噗通!噗通!

    两人同时落入了水中。

    害人害己?同归于尽?

    这样也好。

    这是朱新宇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

    ……

    等朱新宇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黄色的布幔,精致的雕花木床,质地丝滑,绣着精美图案的被子,鼻子里还闻到一股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

    “儿啊,你可算是醒了!”

    一名端庄秀雅,挽着高高发髻的宫装女子惊喜的看着他,表情激动,眼睛里泛着泪光。

    朱新宇茫然又恍惚,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是梦还是真?宫装女子的声音听起来飘飘忽忽,好像是从天边传过来的。

    “儿啊,你说话啊,你不要吓唬母后。”

    宫装女子泪水止不住,一边说一边伸手抚了一下朱新宇的额头。

    有点冰凉,也有点温暖。

    “母后?”

    朱新宇的脑子蓦然一清。

    宫装女子的相貌,在他眼中逐渐清晰。

    肌肤雪白,丹眼凤眉,举手投足中透着一种仪态万千的气质,看向朱新宇的目光里满满地都是慈爱和焦急。

    朱新宇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也没有感受过母爱,但在这一瞬间,他心弦却强烈的颤动了起来--就好像某种与生俱来的情感,正潮水般的向他袭来。

    “儿,是要喝茶吗?徐高,快扶太子起来!”

    宫装女子泪声啼啼。

    一名身穿绯袍,面白无须,手拿拂尘的太监小心翼翼的把朱新宇扶了起来,两名宫女送上茶水,宫装女子亲自喂朱新宇喝了,罢了,用雪白丝帕轻轻擦干他嘴角,还亲了一下他额头。

    太监?宫女?太子,皇上?

    朱新宇脑子里面乱哄哄,心脏砰砰乱跳,双手不停指挥,越来越不敢相信身边的事。

    我不是掉水里了吗?这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哪里?

    难道……是穿越!?

    朱新宇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徐高,去告诉皇上一声,就说太子醒了!”

    等朱新宇重新躺下,宫装女子为他围好被子,然后小声叮嘱那太监。

    徐高急匆匆地离开。

    没有听错,就是太子。

    也就在这时,朱新宇忽然惊奇的发现,那就是,他两只腿……居然是正常的,他能感觉十个脚指头的跳动,啊!他激动的不敢相信,这不是在做梦吧?再稍微使劲,两只腿居然能够蹬立!

    哈哈,这不是梦,不是梦!我没有死,我穿越了,我不再是残废,双手能动,双腿能行,我他么是一个正常人了!!

    很快,脚步纷乱,一名头带暖帽,身穿元青色的团龙袍褂,玉带黑靴的男子疾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那名蟒袍太监,明显比刚才那位绯袍太监徐高的地位要高。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宫装女子擦擦泪眼,也起身行礼。

    “皇后辛苦了,我儿是醒了吗?”

    男子走到床榻前,满脸喜悦,但细细看,却能发现眼睛里却有血丝,眼神更是透着疲惫,就好像他已经连续几夜没有休息好了。

    皇帝?

    朱新宇脑子嗡嗡响,感觉有点受不了了。

    这是哪个皇帝?而自己又是谁?

    见朱新宇目光呆滞,一脸茫然,皇帝脸上的喜色顿时消散不见,转头对身后的太监低声而令:“王承恩,传御医。”

    听到“王承恩”三字,朱新宇愣住了,心里默念了几遍“王承恩”,突然知道自己是谁了。

    整个中国太监史,王承恩绝对是一个数得上的正面人物,不是他有权势,也不是有才华,而是因为他跟着崇祯帝一起吊死在了煤山,千秋史册,滚滚红尘,如王承恩这般忠贞的太监却也没有几个。

    有王承恩,那么,面前的这位皇帝当然就是明崇祯帝朱由检了。

    想明白这一点,朱新宇的脑子又开始嗡嗡嗡了。

    原来我是崇祯太子朱慈烺!

    崇祯是我的父亲,宫装女子是我的母亲周皇后。

    啊,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和最后一个太子!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朱新宇浑浑噩噩,并病恹恹,也许是穿越后的后遗症,也许是朱慈烺的悲惨命运给了他巨大的压力,又或者是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朱慈烺刚刚十四岁的身躯,总之,朱新宇的精神一直都不怎么好,御医给他看了很多次,却始终找不到病因,急的周皇后一夜一夜的不合眼。

    一月后,朱新宇逐渐地恢复了精气神。

    这一月里,他绞尽脑汁,拼命的回想关于明朝,关于崇祯朝的一切。

    现在是崇祯十五年,再过两年,崇祯十七年的三月,李自成就要攻破北京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他这个皇太子不是死于乱军之中,就是被亲外公嘉定伯周奎绑送给了多尔衮,而后被多尔衮以假太子的罪名处死。

    他的下场就是一个字:惨。

    前世是一个小儿麻痹的残废,自幼长在福利院,虽然没有受过多少委屈,但却也没有享受过什么幸福,最后还不明不白的被人推到了河里,一腔悲愤无处诉说;这一世穿越成为一个健康人,而且还是皇朝的太子,大明的继承人,难道还要继续前世的悲惨吗?

    不!

    绝不!

    我命在我不在天。

    朱新宇的胸膛澎湃着战意。

    更何况,他在前世读史的时候,每每读到明末清初,总忍不住痛心疾首,甚至是掩面而泣。

    和南宋一样,明朝的灭亡是华夏民族的浩劫,从此,衣冠不复,节气不存,崖山之后无中国明朝之后无华夏,虽有所夸张,但却也不是全无道理,此后的百年间,华夏民族坠入黑暗的深渊,从一个心态开放,包容并蓄,世界文化科技的引领者,资本主义萌芽的开拓者,变成了愚昧落后,闭关锁国,张口主子,闭口奴才,自我阉割,不被日本和朝鲜视为中华的“辫子之国”。

    一定要改变,也必须改变。

    不止是为自己,也是为整个华夏民族的命运。

    朱新宇,不,朱慈烺整整沉寂了一个月,直到松山兵败的消息传来。

    “松山弹尽粮绝,督师洪承畴、辽东巡抚邱民仰、总兵曹变蛟、王廷臣都血战殉国了……”

    一名绯袍太监跪在朱慈烺面前,悲声禀告。

    朱慈烺很平静,这一切他早已经知道。

    但他的心还是很痛。

    曹变蛟、王廷臣国之良将,邱民仰为人忠烈、洪承畴虽然降了满清,但却也是将相全才,如果父皇能不那么着急,不声声催战,按照洪承畴的计划,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未必就会败。

    可惜,一切都晚了。

    如果朱慈烺能早穿越一年,或许能有所改变。

    朱慈烺穿越而来的时候,松锦大战已到了后期,洪承畴带领的九边大军被团团围困在松山,败局已定,崇祯虽然派顺天巡抚杨绳武、兵部侍郎范志完率军赴松山解围,但两人弱兵弱将,面对满清大军,“皆敛兵不敢出”。

    松锦之战后,大明耗费大量粮饷在辽东建立的防御体系完全崩溃,锦州,宁远成为死地,山海关则无可奈何的成为面对满清的最后一道防线。

    从此,大明在辽东再无主动出击的能力,满清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肆无忌惮的绕过山海关,对大明的腹地,烧杀抢掠了。

    而九边精兵付之一掷之后,整个大明已经没有可战之兵了。

    这才是眼下最棘手的事情。

    没有精兵,不说辽东的满清,就是陕西的李自成,恐怕也压制不住了。

    朱慈烺轻轻叹口气,示意绯袍太监起来说话,然后淡淡问:“父皇现在在哪?”

第二章 一鸣惊人

    “散朝之后,皇上请几位阁老到乾清宫议事。”绯袍太监擦了擦眼角的泪,躬身回答,他叫田守信,是东宫的典玺太监,按照大明的惯例,一旦东宫登基他便是从龙之人,最起码也是一个穿蟒袍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就像王承恩那样,因此,朱慈烺对他还是很信任的。

    而田守信也颇有忠义之心,他表兄在辽东军中服役,此番兵败,他也是触景生情。

    朱慈烺点点头,站起来向外走。

    田守信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

    已经是二月,马上就要春分了,但天气却阴冷的一点春天的气息都没有,冷冽的北风仿佛要把人重新带回冬季,抬眼望过去,偌大的皇宫里,除了执勤的侍卫,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仿佛凝固的死城一般。

    朱慈烺活动了一下手臂和双腿,开始慢跑。

    这是他穿越之后养成的习惯。

    前世他是一个残疾人,最羡慕的事情就是别人可以自由的行走,而自己却只能坐在轮椅里,承受他人异样的目光,所以今世他不会浪费这两条健康的好腿。

    呼呼呼,越跑越快,田守信根本追不上他,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胸前和背后的衣襟更是早已经湿透,汗水流淌的同时,他脑子越发的清明,很多事情电闪而过,原本让他纠结无解,甚至是彷徨叹息之处,隐隐地好像想到了一些迂回解决的办法。

    两个小太监躲在背风处窃窃私语。

    “这回病好之后,小爷的性子好像变了很多,以前小爷动都不想动,现在居然上午练跑步,下午练弓马了。”

    “你懂什么?小爷以前是小孩子不定性,现在长大了。”

    “就是老不见讲官可不好,少詹事王铎和左庶子吴伟业天天求见,但小爷就是不见他们。”

    少詹事和左庶子都是东宫官职,负责为太子讲学,相当于太子的老师,照朱慈烺本尊的性子,一定不敢这么怠慢他们。

    “你说……小爷是不是想废了他们。”一名小太监大胆猜测。

    另一名小太监吓了一跳,摇头像是拨浪鼓:“怎么可能?那可是皇爷钦定的。”

    “胡说什么?”

    一声历喝,田守信忽然从旁边闪了出来。

    两个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

    “掌嘴,一人一百。”

    田守信冷冷下令。

    两个高大的青衣太监走上前,大嘴巴啪啪的就扇了下去。

    只两下,两个小太监的嘴巴就见了血,但却一声不敢吭。

    田守信转身离开,气喘吁吁的去追朱慈烺。

    两个小太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这个典玺太监当然更是明了于心,不过有些事只可腹诽,绝对不能说出来,作为东宫的典玺太监,他绝不容许手下的小太监们嚼东宫的舌根子。

    “殿下,皇爷召见。”

    一个绯袍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朱慈烺大汗淋淋的停住脚步,眼睛里闪过喜色,他知道,他向父皇请奏的那件事,应该是准了。

    大明朝,终于迎来一个小小的转机。

    朱慈烺乘坐步辇,向乾清宫而去。

    这一月的时间里,他和父皇见面的时间并不多,除了请安之外,他几乎很少看见父皇,二十天前,他身体渐渐康复,可以下床的时候,他试探的向父皇说了一句:辽东已然不可为,请父皇启用孙传庭,再练精兵。

    孙传庭,大明最后的良帅,此时正被关押在诏狱中。

    不料父皇听后勃然大怒,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你说的什么混账胡话?前方将士正在血战,你却说不可为?嗯?料想以你的见识,还说不出这般的狂悖大逆的胡话,告诉朕,是谁让你讲的?是讲官,还是哪个大臣?朕非杀了他不可!!”

    朱慈烺心知不好,他对这位父皇的性子还是不太了解,虽然知道父皇刚愎自用,死要面子爱钻牛角尖,但想不到堂堂的皇帝,竟如此的没有城府,轻易的就会暴怒。

    只一句辽东不可为,就触了崇祯的逆鳞。

    这也就是自己的儿子,如果是哪个大臣,恐怕轻则下狱,重则就是要掉脑袋了。

    旁边的田守信膝盖一软,已经跪倒在地。

    王承恩额头上也渗出冷汗。

    天子一怒可不是小事,即便是儿子,也不能迎其锋芒。

    朱慈烺反倒是冷静下来。

    虎毒不食子,他不信崇祯会杀了他,大不了被幽禁几日。

    距离崇祯十七年的生死大限只有两年不到,这会不努力,不冒些险,将来国破身亡之时,再来后悔就晚了!

    心念至此,朱慈烺自是神色不动,他跪下来,向着金砖地面猛一碰首。

    砰!

    这一下倒是真的用力,额头疼死了。

    再抬起头,已然是满脸泪水。

    “儿臣虽然不肖,却也不会把自己的话推到别人身上。刚才所言,皆是儿臣的肺腑之言!”

    朱慈烺悲声道。

    崇祯微微愣了一下,自家儿子是什么模样,他最是清楚,虽然说不上愚笨,但也绝不灵秀,一向都是规规矩矩,对朝政,从来都不参与,今日忽然说起辽东,又提到孙传庭,他直觉就是太子受了有心人的蛊惑和挑拨,一时怒气难以遏制,但是当朱慈烺跪倒在地,猛然叩首,额头撞击金砖,发出砰然声响,那种决然而然的风骨,非是忠臣烈子不能做到。

    崇祯被震撼到了,也心软了。

    天下父母谁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更何况,朱慈烺满脸泪水,声音沉痛而真诚。崇祯虽然用过奸臣佞臣,但用过的忠臣良臣也不少,自认还是有识人之明的,虽然还不能确定太子是不是受了有心人的蛊惑,但太子发自肺腑的沉痛,他却是感受到了。

    朱慈烺跪倒的同时,王承恩也噗通跪倒,颤声道:“太子年幼,陛下息怒啊。”

    崇祯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朱慈烺。

    朱慈烺知道,父皇是在等自己的解释,他又重重一碰首:“父皇宵衣旰食,恭俭辛勤,年尚盛壮,鬓角却已生华发,念及于此,儿臣每每都忧心如焚!”

    “然天下积弊已久,非一日所能肃清,好比人之重病,须慢慢调理,绝不可再用猛药,民事,兵事,皆是如此,辽东之祸,始自神宗皇帝,从萨尔浒,广宁,到如今的松锦之战,我大明数举全国之兵,耗费粮饷无数,想要一战而定辽东,然则却一败再败,却是为何?究其原因,除了将帅无能,朝廷催促,轻敌躁进也是重要原因!”

    “因此,儿臣认为,要想平定辽东,我大明必须抛弃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效法古人,十年生计十年教训,徐徐图之,严守山海关和蓟州,循唐高宗平定高丽之战法,派一精锐之师,造大船从海路骚扰建奴后方,分成十队,采游击战术,不求决战,只求骚扰,形势不好时,便登船离去,一旦建奴有所动作,寇我边关,其腹地空虚之时,这十路游击便可直捣金州甚至是沈阳!就算不能攻下,也可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对建奴大加劫掠,再顺道解救那些被建奴俘虏的汉人包衣,如此,建奴投鼠忌器,必不敢大举入侵!”

    “除此,关闭马市,坚壁清野,绝不允许一粒粮食,一斤生铁流入辽东,和我大明和睦的蒙古部落,父皇可以恩准他们每年入关采购一到两次,但不可用金钱,只能以物换物,视其部落人数的多寡,许给相等的粮食和布匹,如此可避免

    蒙古部落将粮食和布匹转卖给建奴,建奴人口百万,粮食铁器皆不能自理,纵可掳掠朝鲜,但也补充不了多少,只要我大明严守关隘,坚壁清野,不出五年,建奴必乱!”

    “然儿臣这一番的设想,必须有一支精兵支持,从而能内平流贼,外抗建奴,如今,天下九边精兵皆丧于松山,京畿已无可用之精兵,因此儿臣才要请父皇速速启用孙传庭!”

    这一番长篇大论,是朱慈烺静思多日,回忆前世的资料,并结合当前情形,融会贯通而出。

    当然了,这只是兵事,至于民事和财政,需等合适的时机才能提出。

    只要崇祯能够听从,虽不说力挽狂澜,却也能扶大厦之将倾。

    现在就看崇祯听不听了。

    说完之后,朱慈烺顿首无言,整个大殿静寂无声,王承恩和田守信都睁大了眼,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朱慈烺--如果是某个内阁阁员,或者是某个名家大儒,说出上面的那番话,他们两人不会惊奇,只会惊喜。

    但这番大论出自十四岁的太子爷之口,却让他们有点难以置信。

    太子的见解,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崇祯久久不能说话。

    他被儿子震惊到了。

    辽东不可为,其实他早就心知肚明,但他还存在最后一点希望--万一洪承畴忽然奋起,将鞑子杀的落花流水呢?

    皇帝的尊严,帝国的荣辱,让他不到最后一刻就绝不能轻易认输,不然他何以面对朝臣?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但想不到这一层窗户纸,却被太子戳破了。

    真是大胆……

    崇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怒气。

    但儿子的辽东之策,却让他眼睛一亮--儿子的见解,已经不亚于庙堂上的衮衮诸公了。

    有子如此,他本应欣喜若狂,但欣喜之后,心里却涌起巨大的怀疑。

    这番大论,真是太子自己的想法吗?

第三章 造船之策

    崇祯本性多疑,尤其是近几年,国事兵事的颓败,臣子的欺骗和背叛,让他性情越发抑郁,也越发多疑了,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他也不能轻易相信。

    朱慈烺跪在地上不动,王承恩和田守信也是不动。

    “起来吧……”半响过后,崇祯才缓缓开口,没有责罚,也没有继续追问,衣袖一摆,走了。

    朱慈烺没有惊异,他清楚的知道,父皇怀疑他背后有人指使,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父皇不会对他多说什么--崇祯虽是亡国之君,但帝王之术却不亚于任何一个雄主。

    这二十天来,朱慈烺一直都在等。

    他不见少詹事王铎和左庶子吴伟业,也是为了给两人避嫌,东宫之中,除了这两位讲师之外,剩下的全是太监、宫女和侍卫,识字的都没有几个,更遑论有什么高明的见解,所以事情很容易就能调查清楚。

    原以为十天就够了,想不到竟用了二十天,唉,父皇身边的东厂探子越来越不中用了。

    其间有两个消息传来。

    松山溃逃的大同总兵王朴以“首逃”之罪被逮捕。

    孙传庭被重新启用,崇祯任他为兵部右侍郎,凑了六万两白银,令其往sxhn练兵。

    历史上,孙传庭是崇祯十五年二月末被起用的,如今提前了半个月,只可惜粮饷还是六万。

    看来大明朝真是穷到家了。

    不知道经此一变,孙传庭是否能改变z县兵败,战死潼关的命运?

    对这位明末名将,朱慈烺一直心怀景仰,颇想见上一面,凉亭小筑,青梅煮酒,论一论这天下的大势,只可惜他正处在崇祯的审查期,一举一动都有人汇报给崇祯,加上孙传庭又是他竭力举荐,此时和孙传庭见面,难免会有瓜田李下,勾结朝臣的嫌疑,自己被崇祯责罚事小,万一影响了孙传庭的练兵大计,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只能忍了。

    ……小爷,到了。

    步辇停下,不等田守信搀扶,朱慈烺迈步进入乾清宫。

    乾清宫修建于永乐十二年,殿基与交泰、坤宁二殿连成一片,统称内廷三殿。从嘉靖朝开始,乾清宫就是大明皇帝处理日常政务,批阅各种奏章的地方,殿分明间和暖阁,外面的明间召见众臣,里面的暖阁是单独召见,非宠臣不能享受。

    明间有金台,台上一把金漆大椅,正后方的匾额上写着“敬天法祖”四个大字。

    匾额两边的楹联是崇祯御笔,一边是“人心惟危,道心唯微。”另一边“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朱慈烺颇为感慨,这十六个字应该是父皇的座右铭,可惜啊,父皇并没有体会透这十六个字的深意。

    崇祯正在暖阁里看奏折。

    “宣太子觐见!”

    虽然父子,但皇家的规矩却是少不了,朱慈烺不能直接闯进去,必须等太监的通报。

    朱慈烺迈步进入暖阁,上前给崇祯见礼:“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吧。”

    崇祯声音疲惫,眼神黯淡,感觉一夕之间,他又苍老了几岁,松锦之败宛如一记重锤,狠狠砸他身上,让他又痛又悔,而长达三个小时的早朝,除了争吵,攻讦,推诿责任,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没有能给他任何有用的辽东对策,以至于崇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满朝的文武都杀个干干净净!

    但朝臣是杀不得的,即使明知道他们在推诿卸责,也只能忍着。

    大明朝垂拱而治,没有朝臣们的支持,他任何事情都做不了,连圣旨都有可能被封驳。

    幸好,他还有一个儿子。

    等朱慈烺起身,崇祯疲惫的说:“看样子你是大好了,朕心甚慰,朕听说,你最近一直在练习弓马?”

    “是,儿臣敬慕父皇,愿效法父皇,文武并重。”

    明史有载,崇祯十七年bj城破之时,崇祯手持短把燧发枪,骑马冲突,带着三百太监,想要杀出一条血路,虽然没有成功,但却也说明崇祯并不是一个文弱之人。

    崇祯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自觉是神文圣武,群臣也经常拍他的马屁,但儿子的马屁更让他受用。

    不过想到颓废的国事,他表情又黯淡了,

    暖阁里忽然安静下来。

    崇祯静静地想着心事,朱慈烺也不敢说话。

    半晌之后,崇祯抬起头:“孙传庭已经到hn了。”

    “父皇圣明,孙传庭必不负重托!”

    朱慈烺朗声回答,他对孙传庭还是很有信心的。

    “嗯,孙传庭有干才,朕一直都很欣赏他,常想授予重任,只可惜他太桀骜了,连朕都驾驭不了,希望三年牢狱改了他的性子。”崇祯声音淡然。

    朱慈烺默然。

    孙传庭三年前只所以下狱,乃是因为得罪了崇祯面前的红人--前兵部尚书杨嗣昌及监军太监高起潜,杨高两人在崇祯进献谗言,使俘虏高迎祥,击破sx流寇,杀得李自成仅剩18骑兵的孙传庭不能进宫面圣,又夺了孙传庭的兵权,意图用孙传庭的sx兵驻守辽东。

    孙传庭以为期期不可,秦兵留在辽东,sx空虚,流贼会死灰复燃。秦兵家眷都在sx,sx出事,秦兵根本无心守辽土,必定逃跑哗变,一旦当逃兵回到sx,很可能就会加入流贼,杨嗣昌此举根本就是在助贼。

    但杨嗣昌坚持己见,孙传庭忧郁重重,不久耳朵就聋了。

    而后,朝廷调孙传庭总督保定、sd、hn军务,照理说,这样的封疆大吏,崇祯是非见不可,但又是杨嗣昌从中作梗,使孙传庭见不到崇祯,孙传庭一怒之下,引病告休,杨嗣昌立刻奏禀崇祯,说孙传庭称病乃是推托之举,崇祯大怒之下将孙传庭削为平民,投入狱中。

    孙传庭狱中三年,天下大变,流贼成了气候,等他被重新起用的时候,李自成已经从十八骑变成了十几万的大军。

    而心急的崇祯又犯了松锦之战的老毛病,不等孙传庭练兵完毕,就不断催促他进军,最终导致了z县兵败,潼关失守。

    历史上,直到孙传庭战死潼关了,崇祯都还不相信,认为孙传庭是“诈死潜逃”,以至于连“赠荫”都没有给。

    个中曲直,朱慈烺前世在史书中看的很多,知道孙传庭的失败,跟崇祯帝的急脾气有莫大的关系,但子不言父过,尤其父亲还是皇帝,一喜一怒都可能决定天下命运的关口,他就更是要谨言慎行了--就像改变历史、改变天下一样,要想改变崇祯的急躁脾气,也必须循序渐进,润物无声。

    不过孙传庭他是必保的,必要时候,他不惜触动父皇。孙传庭在,秦兵在,sxhn犹可为,孙传庭一去,就只能放弃江北的半壁江山,迁都南京了。

    “你的辽东对策非常好,尤其是造大船,循唐高宗之例沿海路骚扰建奴后方之计,朕已经令工部和兵部具体操办造船事宜,一年之内,要给朕造出一千艘船来。”崇祯提了提精神。

    朱慈烺心里苦笑,因为父皇想的太简单了,现今的情势下,工部兵部是不可能造出一艘船的。

    历史上,造船渡海直捣建奴后方的策略是兵科都给事中鲁应遴提出来的,当时建奴已经寇边,并从墙子岭越过长城,进入了hb,鲁应遴的策略虽然好,但远水解不了近火,加上国库空虚,朝廷应对建奴的劫掠已经是左支右绌了,根本拿不出造船的银子,工部和兵部相互扯皮,直到建奴退兵,也没有造出一艘船。

    并不是工部和兵部存心糊弄崇祯,而是因为实在是没有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因此从一开始,朱慈烺就没有打算让工部造船。

    原因两个,第一,国库没有钱,第二,时间来不及,因为十二月建奴就要寇边了。

    “父皇,造船旷日持久,而建奴随时都可能寇边,恐怕缓不济急。”朱慈烺缓缓而言。

    崇祯皱眉,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儿子。

    “儿臣听说,fj水师刚打了一场胜仗,共歼灭海寇千余人,得船十余艘……”

    “你是说,用郑芝龙?”崇祯明白了。

第四章 天下首富

    “你是说,用郑芝龙?”崇祯明白了。

    “是,如此劲旅,放在fj对付海寇,实在是可惜。”

    “……”崇祯沉思不语。

    郑芝龙虽然是朝廷命官,但他海寇出身,朝廷上下包括崇祯在内,对他深有戒心,放在fj也就算了,如果是调到近海,不管安置在tj或者登州,万一郑芝龙哗变,就像当年的孔有德和耿仲明一样,那整个京畿或者sd就乱了。

    再者,郑芝龙在fj盘踞已久,手下兵将皆是fj人,调他到tj或者登州,有调虎离山的嫌疑,以郑芝龙的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万一朝廷逼迫太急,逼的他重新造反,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fj沿海,恐怕又要乱了。严重点,整个fj恐怕都不为朝廷所有了。

    前世里,正是因为有这诸多的顾忌,一直到明亡,朝廷都没有动用郑芝龙的一兵一卒,而郑芝龙也乐的清静,专心做自己的fj王,即便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包围bj,大明危在旦夕,崇祯发出勤王号令的时候,郑芝龙也没有动上一动。

    一来,fj太远了,二来,他对明王朝并没有多少的忠心,第三,朝廷对郑芝龙的实力并没有一个清楚的了解,从上到下,都没有太把郑芝龙太当一回事,根本不知道郑芝龙称霸闽海十数年,已经积累了富可敌国的巨额财富。那些财富,哪怕只拿来十分之一,也足以缓解大明朝现在的财务危机。

    邹漪明《明季遗闻》记载,那时“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每舶例入二千金,岁入千万计,芝龙以此富敌国”。

    白话文的意思:在击败其他海寇,独霸闽海海峡和月港海贸之后,郑芝龙每年从往来海商身上收取的关税银两和保护费,一年差不多能有一千万两白银。虽然可能有夸张,但一年五百万两应该是有的,而明朝一年的税银才四百多万两,郑芝龙一年的收入竟然跟大明朝差不多!

    南明后期,特别是郑芝龙降清之后,没有税收来源的郑成功依然能够组织起庞大的舰队和军队,甚至一度打到南京城下,靠的是什么?当然就是郑芝龙留下的巨额遗产。

    大明朝廷没有认识到郑芝龙的庞大财富和惊人收入,因此,也就没有给予郑芝龙太高的地位,更没有对郑芝龙的财富产生兴趣。前世的时候,朱慈烺对明朝官员的短视和无能,很是费解,这么大一个“全球首富”就在眼皮子底下,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

    穿越到今世之后才明白,因为长期“海禁”的原因,除了海盗和海商,整个大明朝从士大夫到皇帝,对出海贸易的巨大利润,显有了解者,fj本地的官员或许知道一二,但应该都已经被郑芝龙收买,所以当崇祯在皇宫里为几十万银子长吁短叹,甚至低声下气的向朝臣募捐的时候,在郑芝龙的金库里,千万两的银子都快要发毛了。

    后来南明的小朝廷对郑芝龙倒非常重视,弘光皇帝册封他为南安伯、fj总镇,隆武帝更是封他为南安候,负责南明一切军事事务。

    只可惜那时天下大势已定,像郑芝龙这样有钱的聪明人,是不会为大明尽忠守节的。

    现在是崇祯十五年,大明虽然危机重重,每况愈下,但没有人会想到,大明朝只剩两年的寿命了,因此郑芝龙尚没有降清之心,朝廷圣旨一下,他绝对不敢抗旨,他能做的,最多就是学习其他军阀的做派,想法设法的拖延时间,并且向朝廷索要巨额粮饷,一日没有粮饷,他一日不动身。纵使有了粮饷,他也不会尽遣主力,而是会派一支偏师,应付一下朝廷。

    “父皇,郑芝龙绝对可用,不但可以用,而且还不用朝廷出军需粮饷!”朱慈烺提高声音。

    “嗯?”

    听到不用朝廷出军需粮饷,崇祯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然下去:“真是小孩子心性……没有钱粮,他们如何肯为朕办事?”

    崇祯也是被那帮总兵们折磨怕了,只要一出兵,总兵们就伸手要钱,没钱没粮,一兵一卒都不会动,时间长了,感觉那不是朝廷的军队,倒像是私人的雇佣军了,给钱办事,不给钱就不办事。

    当然了,这事是朝廷理亏,如果平常就把粮饷发足了,总兵们何至于如此?

    但朝廷也难啊,天灾不断,不是大旱就是大涝,加上建奴掳掠,流贼肆虐,到处都是嗷嗷待哺的饥民,朝廷税收一减再减,其中一多半的钱粮都用在了辽东,剩下的钱粮根本不够支撑全国的乱局。

    “父皇,郑芝龙海寇出身,常年在海上劫掠商船,父皇可能不知道,那些外贸的商船都非常巨大,每一艘所载的货物和银两,都在几十万两银子以上,加上郑芝龙先后吞并了另外两大海寇李旦、颜思齐的财富,因此在被朝廷招安以前,郑芝龙就已经积累了巨大的财富。”

    “被朝廷招安之后,郑芝龙虽然不再抢劫商船了,但因为他是泉州水师参将,垄断了fj出海的海路,出海的商船为了自保,都会向他缴纳一些银两,俗称买水,买水之后,商船会挂起他郑芝龙的旗号,有了这个旗号,海上的大小海盗们便不敢再为难。因此,这十几年来,郑芝龙赚下的银两也不少。”

    “所以儿臣以为,郑芝龙不缺钱粮,只要朝廷善加笼络,他必定不会在钱粮上跟朝廷为难。”

    最后,朱慈烺说出结论。

    崇祯听的有点呆,在这之前,他还真是不知道,手下的泉州水师参将郑芝龙竟这么有钱。

    半晌之后,他缓缓道:“春哥儿,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朱慈烺早有准备:“启禀父皇,半个月之前,儿臣出宫散心,偶遇一讲书先生,乃是fj人,从他口中,儿臣知道了郑芝龙的一些过往,至于买水,在fj沿海乃公开之事,父皇随便找个海商,一问便知。”

    “商人向郑芝龙买水,却为何不向朕买水?去年朝廷的市舶税只有区区四万两,郑芝龙却赚了多少?怕是有几十万两吧!”

    崇祯脸色冷冷,眼神里闪过杀机。

    市舶税,既海关进出口税。

    贫穷限制了崇祯的想象力,郑芝龙买水得利岂止几十万?史载:“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者,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三千金。”一艘船就是三千两白银,那出海的商船有多少,郑芝龙的金银便是有多少。

    “父皇,这事倒也怨不得郑芝龙,我朝商税,三十取一,一艘载货十几万的大船,也不过缴几两银子,而海商的利润,最少是三倍!与其让那些海商都拿走,还不如让郑芝龙截留一部分。这些年来,郑芝龙扫荡闽海,肃清海寇,还打败红毛人的舰队,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水师,所耗巨大,但却没有跟朝廷要过一两银子。”

    朱慈烺对郑芝龙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他必须为郑芝龙辩解,以免父皇一怒之下降旨责罚郑芝龙。

    在他力挽狂澜的谋划里,郑芝龙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在天下没有安定之前,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更何况,郑芝龙还有一个好儿子叫郑森,也就是收复台湾的民族英雄郑成功。

    如果责罚了郑芝龙,郑成功必然会受到牵连,郑成功是天启四年生人,今年刚好十八岁,正是一个英雄出少年,建功立业的好年纪,而朱慈烺已经为他想了一个好位置。

    崇祯沉默了半晌,幽幽叹口气:“也罢,只要郑芝龙能保fj平安,朕就忍了他。”

    “父皇圣明。”

    “你刚才说,让郑芝龙出兵,朝廷可以不出粮饷?”

    “是,父皇,郑芝龙不缺钱不缺粮,他缺的就是一个名,我们投其所好,请父皇下旨,任命郑芝龙为fj总兵,统领fj所有军马和水师,任命其最信任的四弟郑鸿逵为登州水师提督,其长子郑森为登州水师游击,令二人带领本部人马,前往登州就任……”

    崇祯虽然是亡国之君,但绝不是庸主,不等朱慈烺说完,他就已经明白其中的深意了。

第五章 甘当说客

    郑芝龙虽然部属众多,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队,是fj的土皇帝,但正式的官职却只是一个水师参将,只掌管水师,其上还有掌管陆军的fj总兵,如果拔擢他为fj总兵,不但官升一级,而且等于朝廷正式确认了他fj土皇帝的身份,对郑芝龙来说,不异于喜从天降,而同时,他弟弟和儿子也都得到了朝廷的官职,一门三人都受到了朝廷的宠遇,皇恩浩荡之下,他郑氏一门必然感激涕零。

    如果是抽调他手下其他的将领到登州水师任职,郑芝龙一定会疑心朝廷在抽其精兵,断其手臂。

    但郑鸿逵不同。

    郑鸿逵没什么才干,唯一的优点就是对他忠心耿耿,所以他不怕郑鸿逵起异心,更何况儿子郑森被任命为了水军游击,有儿子郑森在,弟弟郑鸿逵就是一个傀儡,加上军中都是他从闽南漳州、泉州一带招募而来的闽南子弟,绝大多数人的家人亲眷,都留在fj,其间领军的小头目也都是自家的亲族子弟或者亲信部下,所以郑芝龙有百分百的信心,不管这支部队开到哪里,都是自己的部下,一旦有事,随时都可以杀回fj。

    朝廷把这些人调到了登州,若是他们立了功,儿子郑森必当是首功,朝廷自然要给封赏,而他郑芝龙也跟着水涨船高,就算没有功劳,只要这些人在登州立足,他的地盘也会随之扩大--比起fj的海贸,登州虽然差一点,但一年却也有不少的大船,扬帆去往东洋,如果控制了登州的海路,他郑芝龙就又多了一个赚钱的门路。

    对郑芝龙来说,这是一笔怎么算都不会赔钱的买卖。

    所以,对朝廷的这道旨意,郑芝龙一定是满怀喜悦的高呼万岁。

    对大明朝廷来说,自从崇祯五年的登莱之乱,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挟持登州水军叛逃建奴之后,登州水师已经名存实亡,如果想要重建登州水军,不但耗费巨资,而且旷日持久,而如今只需要一道圣旨、两个官职,就可以让登州水军重新复活,何乐而不为呢?

    有了邓州水师,自然也就有了骚扰建奴敌后的船只,朱慈烺攻击建虏后方的战略,才有实施的可能。

    至于郑鸿逵和郑森会带多少人马和船只到登州,朱慈烺一点都不担心。

    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儿子,另外又想控制登州的海路,所以郑芝龙必然不会小气,一定会派出最精锐的士兵和最好的船只。

    “我儿好智谋!”

    崇祯心里赞叹,脸上却不动声色,板着脸,沉声问:“只这样做,郑芝龙就不会跟朕讨要钱粮吗?”

    朱慈烺跪倒在地:“还请父皇召郑芝龙、郑鸿逵、郑森三人进京面圣,到时,儿臣必当面说服郑芝龙,令其承担登州水师全部的军需粮饷!”

    “哦,你有把握?”崇祯眼睛里有惊讶,也有喜色。

    朱慈烺点头:“定不负父皇重托!”

    “好!”

    崇祯有点激动:“只要我儿能说动郑芝龙,父皇一定重重赏你!”

    如果以一万人算,登州水师一年的粮饷军需,需要白银十万两、粮食四万石,这还不算造船、募兵、盔甲火炮兵器之费用,对崇祯这个穷皇帝来说,是根本无法承受之重,如果朱慈烺能说动郑芝龙,把这笔军费承担下来,实乃大功一件。

    “谢父皇。”

    “起来说话。”

    朱慈烺却不起身,拱手道:“父皇,儿臣还有三件事相请。”

    “说!”

    “虽然有了郑芝龙,登州水师的扩大只是时间问题,但只靠登州水师是不够了,所以儿臣请调长江水师移驻tj,一来和登州水师互为倚角,相互支援;二来拱卫京师;三来,一旦对建虏后方展开攻击,大军不必全部从登州出发。”

    大明朝现在的水上力量主要有两支,一支是郑芝龙的东南水师,另一支就是长江水师。明朝初立之时,长江水师是一个可怖的水上力量,鼎盛时战船两千艘

    ,水兵二十万,但后来国泰民安,朝廷又禁海,水兵无用武之地,渐渐成了朝廷的负担,因此,兵员一减再减。

    尤其是近十年,朝廷财政拮据,入不敷出,连驿站都减了,无用的水兵更是首当其冲。

    到现在长江水师只剩区区六千人了,战船更是连500艘都不到。

    郑芝龙也就是自己能赚钱,如果依靠朝廷拨款,恐怕早饿死了。

    长江水师人数虽然不多,但苍蝇腿也是肉,在朱慈烺看来,与其放在长江上

    空吃朝廷的粮饷,不如调到tj,用于对付建虏或者是李自成。500艘船,如果装满士兵,一次最少能运送一万人,登州水师也以500艘船计算,两军加起来,一个波次能运送两万名士兵登陆,如此,足以保证登陆的成功。

    “准!”

    崇祯点头。

    但朱慈烺知道,虽然父皇说准了,但此事在朝堂上肯定还会有争执,原因很简单,军队移驻需要钱,尤其是从南方调到北方,千里迢迢,士兵们吃喝拉撒,加上随军眷属,算起来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幸亏是六千人,如果是十万人,户部未必能拿出来。

    “第二,如今松山即败,锦州已成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祖大寿肯定支持不住……其投降是早晚的事,我军再固守塔山杏山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因此儿臣提议,应迅速将塔山杏山的守军和居民全数撤回山海关内,至于宁远城……也须做最坏的打算,城中居民,也应全数撤回,特别是那些造箭造甲的工匠,绝不能有一人留给建虏。”

    朱慈烺暗暗吸口气,小心翼翼地说,辽东是父皇的逆鳞,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必须斟酌清楚。

    锦州原本是最前线,其次松山、杏山、塔山,再后面是宁远、山海关。

    因锦州被围,大明集结九路援军救援,因此才发生了松锦大战,而大明援军在距离锦州只有十几公里的松山全军覆灭,逃跑的王朴吴三桂等军,也中了建虏的埋伏,损失惨重,吴三桂王朴等人仅以身免。

    朱慈烺说话的此时,王朴刚刚被斩首,吴三桂带着败兵撤回了山海关。

    锦州成了孤城。

    而杏山变成了最前线。

    历史上,一直等到祖大寿投降,建虏才集结军队攻击杏山,用红衣大炮轰毁杏山城垣,副将吕品奇率部投降。

    又过了一个月,就在兵部尚书陈新甲得了崇祯的默许,派了兵部郎中马绍愉出使建虏,跟建虏秘密议和之时,建虏却认为马绍愉品级不够,大明议和没有诚意,于是又派兵进攻塔山。

    和杏山不同,塔山军民极其刚烈,城破时,七千军民无一人投降,或战死,或**。

    朱慈烺在前世读史的时候,没有查到塔山守将是谁,但这一世却是知道了。

    佟翰邦。

    一个很陌生的名字。

    这一世,朱慈烺要拯救这一位忠臣良将,更要拯救杏山塔山的数万居民。

    照他的记忆,祖大寿投降就在这几日。

    也就是说,杏山塔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崇祯皱着眉头不说话。

    每次提到辽东,崇祯的双眼里就会放出怒火,眼角都会微微跳动--辽东是他心里最大的痛,尤其是松锦之败后,辽东两字就像是尖刀一样,不时在他的心口剜上一刀。

    松山败了,但杏山塔山真能撤退吗?

    理智告诉他,应该撤退,因为这两处已经守不住了,但想到天下的悠悠众口,想到败师弃地的骂名,想到皇帝的尊严,他禁不住就犹豫了。

    “父皇!”

    朱慈烺重重叩首,声音里带出哭腔:“不能再犹豫了,不然杏山塔山的数万居民必遭屠戮,他们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啊,父皇,辽东的汉人已经不多了,不能让他们全部丧于关外,为他们留一点根吧……”

    崇祯动容了。

第六章 请整京营

    崇祯动容了。

    从几案后面转出来,伸手将儿子扶起。

    朱慈烺抬头时,看到的是崇祯的蒙蒙泪眼。

    “我儿仁厚赤诚,爱民如子,父皇我甚是欣慰!”崇祯轻声而赞,眼神中带着一点点的小惭愧:我儿都能将百姓安危摆在第一位,我自诩圣天子,关键时刻却为虚名所累,忘记了先帝的遗言,实在惭愧。

    天启帝临终有言:“吾弟当为尧舜。”

    崇祯一直奉为圣典。

    既为尧舜,当然要爱惜子民。

    得崇祯如此夸奖,朱慈烺反倒不好意思了。

    “好拉,不要哭,父皇答应你了。”崇祯一脸严肃:“王承恩,传旨,令杏山塔山军民全部撤回山海关,具体事务,由兵部督办。”

    “辄。”王承恩答应。

    “父皇,时间紧迫,必须严令兵部抓紧时间。”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朱慈烺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崇祯笑一笑,目光看向王承恩:“听见没有?将太子这一句也写到圣旨里。”

    “是。”

    王承恩快步退出,去传圣旨了。

    朱慈烺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来,如何说服崇祯,撤回杏山塔山的军民,是他思考最多的一件事。

    崇祯对一城一地看的极其重要,整个崇祯朝,从来没有主动放弃过任何一座城池,任何放弃城池的官员,都会遭受他最为严厉的惩罚,提出的人也会遭殃,因此,即使明知道杏山塔山已是死局,但依然没有官员敢向崇祯提出撤退的两字。

    想要说服崇祯改变立场,主动放弃杏山塔山,不是一件容易事。

    还好,朱慈烺做到了。

    但还是有点小遗憾,父皇虽然答应从杏山塔山两地撤军,但却没有提到宁远,宁远城距锦州一百八十里,现在还牢牢的握在明军手里,加上宁远城是名将袁崇焕修建,城池坚固,还曾经有宁远大捷,因此倔强的父皇丝毫没有放弃宁远的意思。

    朱慈烺没有再劝,父皇能答应从杏山塔山撤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须见好就收。

    所幸照历史记载,宁远城陷落是在崇祯十六年,还有一年时间可以挽回,倒也不必太着急。

    崇祯牵着朱慈烺的手,目光凝在朱慈烺的脸上,很严肃的叮嘱:“我儿是太子,我大明未来的皇帝,今日就算了,从今日起绝不可以轻易流泪,不然会为人臣嗤笑,不复天家的威仪,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朱慈烺点头,心说你刚才不也泪眼蒙蒙了吗?

    “明白就好。”

    崇祯放开朱慈烺的手,踱步走回几案后:“你说有三件事,水师的事让朕高兴,撤军的事让朕为难,却不知道你第三件又是什么事啊?”

    朱慈烺整理了一下情绪,拱手道:“父皇,如今外有建奴,内有流贼,但我大明朝除了山海关的关宁军,京畿附近,竟然再没有一支可堪一战的精锐了,一旦建奴绕道蒙古,再行崇祯二年的旧事,兵临bj城下,我大明朝就危险了,因此儿臣以为,整顿京营已经是刻不容缓之事!”

    崇祯脸色微微一变,沉吟道:“你想整顿京营?”

    “是。当初我成祖文皇帝定都bj之时,设立京师三大营,分别是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此三营乃大明朝精锐中的精锐,曾追逐漠北,扫平沙漠,迫的蒙元望风而逃,当年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豪气!可如今的京营却暮气沉沉,除了维持治安,竟然再无其他用处,儿臣思量着,京师三大营这是生病了,必须下猛药、去沉疴,三大营在册人员一共有十二万人,不需多,只需能整编出三万精兵,纵使建奴兵临城下,我大明也丝毫不惧!”

    朱慈烺声音坚定。

    崇祯皱着眉,在几案后来回的踱步。

    京师三大营的那些烂事,他心里是知道的,崇祯元年的时候,他就命当时的兵部尚书李邦华整顿过,而李邦华也不负重托,占役、虚冒、卖闲、包操等京师三大营的诸多弊端,在李邦华任内几乎杜绝,营内偷奸耍滑,违背军律之辈纷纷治罪,老弱病残也都被裁汰,一时间,京营战力为之一振。

    但李邦华此举侵犯到了朝臣勋贵的权益,被朝臣勋贵视为死敌,正好德胜门会战中,京营在城头放炮轰到了自己人头上,言官们抓到借口群起攻击,弹劾奏折雪片般的飞来,将李邦华描述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最后,崇祯只得将李邦华罢免。

    李邦华离开之后,京营故态复萌,接任之人视李邦华为前车之鉴,一个个因循守旧,京营便一日一日的糜烂下来。

    崇祯并非不想整顿京营,崇祯四年,他抛开文官,派太监唐文征提督京营主持京营之事,但收效甚微--即使是太监也知道,整顿京营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李邦华罢官免职还是好的,真把那帮世袭罔替的勋贵们惹急了,说不定小命都难保。

    崇祯七年,崇祯干脆让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曹化淳提督京营,曹化淳颇有干才,他吸取了李邦华的教训,没有全盘整顿京营,只是将原先的四卫营整训为新的勇卫营,任用手下知兵的太监卢九德和刘元斌为监军,并精心网罗忠诚勇敢之士,明末名将孙应元、黄得功、周遇吉,都是在这个时期加入勇卫营,并且很快就崭露头角。

    其后的战事里,勇卫营不负众望,无论抗清还是剿匪,都立下赫赫之功。

    只可惜大明朝一直处于双线作战当中,兵力并不多的勇卫营不得不一分为二,此时此刻,孙应元率一部在荆楚追剿罗汝才,黄得功率另一部在sc围追张献忠,而周遇吉被任命为sx总兵,正在sx练军。

    在前世的历史中,这三人都是为大明朝鞠躬尽瘁,战死沙场的忠臣勇将。

    崇祯一直都想再练出一支勇卫营,只可惜国库空虚,有心无力,崇祯七年之时,他能大把大把的撒银子,网罗忠诚勇敢之士,重赏勇夫,但现在他却拿不出多少银子了。

    没有银子,焉有勇将?

    整顿京营自然也就不可谈。

    如果是某个朝臣在这个时间提出去整顿京营,崇祯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成就成了,不成随时都可以弃掉。就像李邦华那样。

    但自己的儿子,当朝太子,皇朝未来的继承人,他却不能不犹豫,大明朝垂拱而治,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皇帝不止是皇帝,皇帝身后还有宗亲和勋贵,在崇祯看来,皇帝和宗亲勋贵是同枝连气,一荣皆荣,一损皆损的关系,大明朝的江山要想稳固,没有宗亲勋贵的支持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也是为什么崇祯对宗亲勋贵特别信任和宽容的原因。

    即使明知道勋贵们在京营中“占役”“虚冒”“吃空饷”,他也假装不知。

    如果自己儿子整顿京营,得罪了勋贵们,一旦自己百年之后,儿子坐了这帝位,能得到勋贵们的支持吗?没有勋贵们的支持,帝位能稳固吗?

    不,其他任何人都可以整顿京营,唯独太子不行。

    崇祯定了主意,站住脚步:“不准!京营之事,你不要插手,朕自有处置。”

    意思是,朕会找其他人处理此事。

    朱慈烺心中一沉,赶紧拱手:“父皇,京营积弊良久,利益盘根错节,儿臣身为太子,尚恐不能压制,何况其他朝臣?除了勇卫营,京营十二万的员额,实有的可能五万都不到,更不用说其中有多少的老弱病残,空占名额,耗费钱粮,多拖延一日,国库便要多支出一日的钱粮,因此,整顿京营,非儿臣莫属,给儿臣三个月,儿臣定让京营焕然一新!”

    “不要说了,下去吧。”

    崇祯却不听,在几案后坐下,摆摆手。

    “父皇!”

    朱慈烺拜伏在地。

    崇祯不为所动。

    没办法,朱慈烺只能退下,他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等朱慈烺走了,崇祯放下手里的奏折,望着朱慈烺离开的方向,欣慰的笑:“我儿长大了啊……”

第七章 勋贵之害

    等朱慈烺走了,崇祯放下手里的奏折,望着朱慈烺离开的方向,欣慰的笑:“我儿长大了啊……”

    起身踱了两步,忽然叹口气:“王承恩,你说,那些言官会怎样骂我?”

    王承恩悄无声息的旁边闪了出来:“陛下,言官都是庸人,根本不知道殿下仁厚爱民之心,不用搭理他们就是了。”

    王承恩是首席秉笔太监,写圣旨是他的事,但传圣旨却是其他太监的事,除非崇祯特别交代,一般情况下他不会亲自去传旨,因此,写好给兵部的圣旨后,他就回来了。

    崇祯苦笑:“哪那么简单?他们手里拿的可是刀笔啊,塔山杏山虽小,却也是我大明的国土,朕弃城弃地……”忽然悲从中来:“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啊。”

    王承恩赶紧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土地失去可以再夺回来,陛下,保重龙体啊。”

    “但朕不后悔!”崇祯倔强的说:“与其太子来担,不如朕来担,天下人要骂,就骂朕吧!不过太子毕竟小孩子心性,杏山塔山可以弃,宁远可是我大明的重镇,岂能说弃就弃?不但不能弃,反而要加强,给辽东巡抚下旨,让他加固城防。”

    “遵旨。”王承恩躬身。

    崇祯想了一下:“王铎和吴伟业教导太子有功,各赏白银一百两,大缎二匹,以示鼓励。”

    “遵旨。”

    崇祯踱了两步:“然太子想要整顿京营……王承恩,你觉得,这事交给谁比较合适?”

    王承恩赶紧跪下:“陛下,内臣不得参与朝政啊!”

    记取刘瑾和魏忠贤的教训,崇祯继位之后,严旨内廷太监不得参与朝政,违者斩!

    崇祯愣了一下:“是朕疏忽了。”皱着眉,在几案后来回的踱步。

    满朝文武虽然众多,但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整顿京营之人,必须刚正不阿,对勋贵们不假辞色,还要有手腕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不能把勋贵们的怒火转移到朝廷的头上。

    这样的人,实在不好找。

    要不,重新启用李邦华?

    可李邦华崇祯二年去官,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不知道还堪用不堪用?

    王承恩躬身站立,目光随着崇祯而移动,对这个主子,他是最了解的,从最初的信王,到现在的皇帝,崇祯一直都是勤俭勤勉,兢兢业业,但国事却每况愈下,崇祯五年以前,王承恩还经常能看到皇帝的笑脸,听到皇帝爽朗的声音,但最近这几年,崇祯越发抑郁,鬓间的华发更是越来越多,才三十多岁,看起来却已经像是一个小老头了。王承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他只是一个内臣,国政大事插不上手,只能当一个盘观者。

    他清楚并且心痛的看到,十几年间,从袁崇焕,杨嗣昌,温体仁,到洪承畴,崇祯信任并且予以重任的重臣,一个个都辜负了圣恩,如今他们先后离去,满朝文武一扫,崇祯竟然再也找不到一个值得信任并且托付重任的重臣了。

    这才是最恐怖的。

    如今朝堂之上,以首辅周延儒为首,都是唯唯诺诺之臣,没有一个有魄力,有决断,敢为皇帝背黑锅之人。

    所以王承恩心里的焦急和愤怒,一点都不亚于崇祯。

    这些朝臣,都该死!

    但就在这时,太子朱慈烺冒了出来,十四岁的年纪,竟有已经有了独到非凡的见解,举手投足之间更是透着沉稳自信的大气,在他身上,王承恩隐隐看到了那些被崇祯信任的重臣身影,不是某一个,而是他们混合在一起的身影。

    太子睿智康健,大明中兴有望,皇帝脸上也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这一切都让王承恩欣慰无比。

    对朱慈烺向皇帝提出的一系列政见,王承恩全部支持,包括整顿京营,不过和崇祯一样,他并不支持朱慈烺亲自主持京营之事,太子,国之储君也,未来要继承大统,讲究天地人和,这种有碍人和的事情,找一个朝臣做就好了。

    王承恩的脑子里正胡思乱想呢,脚步轻响,一个小太监蹑步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王承恩皱了皱眉头,然后轻步上前,到崇祯面前,小声禀报:“陛下,太子没有走,一直都在外面徘徊呢。”

    “嗯?”

    崇祯转头看过来,脸上带着苦笑,轻轻叹口气:“我儿没有放弃,他还是想要说服我呀。”

    “要不……”王承恩试探的说:“老奴去跟太子说一说?”

    崇祯沉思了一下,点头:“去吧。”

    乾清宫外。

    朱慈烺站在飞檐斗拱之下,皱着眉头,一脸忧色。

    请父皇起用孙传庭只是他的起手式,整顿京营才是他的重中之重!

    京师三大营是bj城防的根本,但京营兵糜烂已久,毫无战力,前世的历史里,李自成兵临城下,几乎没怎么费劲,就攻破了bj城。这一世要想避免历史的悲剧,就必须整顿京营,将京营变成一支忠于朝廷、敢杀敢冲、一往无前的劲旅,再配合城墙上的红衣大炮和最新式的燧发枪,不管面对建虏还是李自成,bj城都固若金汤。

    bj城稳了,大明也就稳了,朱慈烺和整个华夏民族的命运,自然也就稳住了。

    但练就一支精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以戚继光那样的不世名将,练就一支如臂使指的精兵尚需要一年,而现在距离崇祯十七年的三月十九日只有两年多一点的时间,一天都耽搁不得了,但父皇偏偏不准,这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己没有把利害关系陈说清楚吗?

    又或者,答应杏山塔山撤兵,父皇已经累了?

    冷风一吹,朱慈烺渐渐冷静下来,当王承恩的身影在回廊里出现,向他快步走来时,他已经明白父皇的顾虑了。

    “老奴见过殿下。”王承恩弯膝就要下跪。

    朱慈烺赶紧扶起:“公公请起。”

    王承恩现在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地位仅次于掌印太监王之心,和提督东厂太监王德化,一起并列为内廷三公。至于大名鼎鼎的曹化淳,此时已告老还乡,回了tj,说曹化淳是开城投降李自成的首犯,根本就是栽赃误传。

    王承恩每天都在崇祯身边,是崇祯最信任的人,因此在外界看来,王承恩才是内廷第一人。

    其实王承恩是不用跪的,以礼他只需躬身即可,但他还是要跪,不是巴结太子,而是心情澎湃,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

    朱慈烺自然不能让他跪,如此忠臣,自己何德何能敢受他一拜?

    见礼完毕,将小太监和侍卫都支到旁边,王承恩小声的说:“殿下的心意,陛下已经明了了,整顿京营之事一定会进行,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

    朱慈烺摇摇头:“公公,整顿京营关系到我大明的国运,如此重任,朝堂上下,舍我再无一人能胜任。请公公转告父皇,勋贵的嫌隙可以修复弥补,但国事兵事却不能等待,如果那些勋贵只因为这一点的小事就愤愤不平,甚至是离心离德,那也就不配当我大明朝的勋贵了!”

    王承恩愣了一下,原本他想旁敲侧击的说出皇上的顾虑,让太子心领神会,但没想到不等他说,太子居然主动戳破了这一层的窗户纸。

    真乃聪慧之主!

    王承恩不再多言,拱手行礼,快步返回乾清宫内,将朱慈烺所说,一五一十的禀告给崇祯。

    崇祯沉思了半晌,轻轻一叹:“也罢……传旨,令太子代朕巡视京营!”

    “遵旨。”王承恩退步要走。

    这时,脚步声响,一名蟒袍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却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的王德化。

    “陛下,紧急军情。”

    王德化鼻头有汗,将手中的军报呈到崇祯的案前。

    王承恩接过了交给崇祯。

    听到军报两字,崇祯的脸色就已经习惯性的铁青了,等拿了军报,展开看了一眼之后,他就愤怒无比的把军报扔在了地上,嘶吼道:“该死!该死!”顺手一拨,将案上的笔砚奏折全摔在了地上。

    王承恩和王德化赶紧跪下:“陛下息怒。”

    王承恩瞟了一眼那军报。

    二月十七日襄城被李自成攻破,三边总督汪乔年不屈而亡……

第八章 长平公主

    得到代父皇巡视京营的旨意,朱慈烺兴奋的几乎要手舞足蹈,如果不是田守信拉着,他立刻就要直奔京营而去。

    今天两件事都成了,杏山塔山军民有救,而京营也有救了。

    但紧接而来的消息,却让朱慈烺的心情变的格外沉重。

    三边总督汪乔年兵败被俘,被李自成割耳鼻舌而死,副将张一贵、党威一同战死,李自成攻破襄城之后,不但大肆屠戮,还将帮助汪乔年守城的儒生全部割去耳鼻,共计一百九十余人。

    汪乔年只所以兵败,乃是因为手下的三个总兵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弃阵而逃,让他孤军面对李自成的大军,可怜汪乔年只有两千标营,面对李自成十几万大军,根本螳臂当车。

    汪乔年,又一位被总兵们坑死的文官督师。

    大明朝的骄兵悍将,已经越来越不把文官督师,不把朝廷的命令放在眼里了,而三个月后,在开封朱仙镇,明军将有一次十几万人的大溃败,剿匪主力付之一炬,从此李自成完全控制了中原的局势,并且有了战场的主动权,大明朝不但被建虏痛打,面对李自成时,各地总兵也开始龟缩不前了。

    朱慈烺心情沉重,这些不听命令的“军头”,必须惩治,而五月的朱仙镇之败,他也必须拯救,不然大明朝就危险了。现在距离五月只有三个月了,要抓紧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了。

    “殿下,午时了。”田守信小声提醒。

    朱慈烺轻叹一口气,汪乔年,真是可惜了。

    坐步辇直奔坤宁宫。

    到了坤宁宫,还没有下步辇呢,就听见清清脆脆的一声喊:“太子哥哥你终于来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一个美丽少女从坤宁宫里冲出来,冲他挤眉弄眼的笑。

    身后有一个小宫女追了出来,急慌慌地喊:“公主,不得无礼!”

    少女这才想起什么来似的,吐了吐舌头,很正经的蹲身行礼,脆生生地说:“见过太子殿下!”

    “好了好了,客气什么。”

    朱慈烺赶紧跳下步辇,拉起少女的手。

    这是他妹妹长平公主。

    也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独臂神尼。

    每次看见长平公主,朱慈烺眼前都会浮现一个悲惨的场景,兵荒马乱之中,崇祯冲入寿宁宫,左手挡面,右手持长剑,到处乱砍:“为什么生在帝王家?”长平公主牵衣而哭,一只手臂却已经飞在了空中……

    今生,绝不允许此等场景发生!

    因此,每一次见到妹妹,朱慈烺都无比怜惜。

    进到宫内,只见定王朱慈炯正陪着周皇后在聊天,定王朱慈炯比朱慈烺小两岁,今年刚十二岁,脸蛋稚嫩,思想也很稚嫩,听从父皇和母后的旨意,每日在宫中读书,是一个标准的红领巾少年,除了读书,什么也不知道。

    每次看到弟弟,朱慈烺都忍不住的想,如果没有前世穿越而来的灵魂,自己是不是跟朱慈炯一样呢?

    崇祯共有四子两女。

    长子朱慈烺、三子定王朱慈炯、长女长平公主皆是周皇后所生。

    四子朱慈炤,五子朱慈焕是田妃所生,但五子朱慈焕三年前忽然离奇夭折了,田妃因此生了大病,到现在都没有康复。

    次女昭仁公主是袁妃所生,此时刚一岁多,还没有断奶。

    倒是周皇后的两子一女都已经自立,宫中规矩,皇子未成年之前,一日三餐都在母妃宫中,因此,除了病重的那十日,病好之后,朱慈烺的早中晚餐,都在坤宁宫。

    见朱慈烺来了,定王朱慈炯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叫太子殿下。

    朱慈烺微微叹息,宫中太约束人了,十二岁的年纪,本该天真浪漫,无拘无束,但在各种规矩和读书先生的管教之下,定王朱慈炯却已经刻板的像是一个小老头了。

    儿女们都到齐,周皇后脸上露出笑:“传膳吧。长平,你到母后身边来,不许缠着太子。”

    长平公主撅着小嘴很是不情愿。

    宫中的御膳虽然精致,但却不太合朱慈烺的胃口,毕竟这一世没有煤气,没有各种调味,温火炒出来的菜,远没有前世的爆炒吃的来劲,不过胜在清香,大块猪腿肉整只鸭鹅,吃起来一点都不油腻,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

    崇祯朝财政困难,皇帝本人非常节俭,宫中所用一省再省,周后还在宫中织布,但对太子和其他皇子公主,崇祯却丝毫没有克扣,朱慈烺和他的弟弟妹妹依然过着王子公主应有的生活。

    “春哥儿,今上午都干什么了?”午膳结束的时候,周皇后问。

    “读书,又去见了父皇。”朱慈烺回答。

    周皇后轻轻一叹:“你没有惹你父皇生气吧?”

    “怎么会?”朱慈烺笑。

    “那就好。”

    周皇后拉住朱慈烺的手,叮嘱道:“如今国事艰难,你身为人子,要多为你父皇排忧解难,千万不要给他找麻烦。”

    “儿臣知道。”

    周皇后松开他手,却又好生端详了一会儿,这才忍俊不住的笑:“是母后迟钝了吗?总感觉你病过一场后,说话做事都比过往老成了许多。”

    朱慈烺心中微微一跳,果然是知子莫如母啊。

    ……

    一连六道圣旨的发出,震惊了内阁。

    很久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从第一道圣旨,拔擢郑芝龙为福建总兵,其弟其子为登州水师提督游击开始,到长江水师移驻、杏山塔山撤回、太子巡视京营,孙传庭继任三边总督,圣旨一道道从宫中发出,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其中杏山塔山撤回是密旨,只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崇祯帝从来都没有这么雷厉风行过,内阁首辅周延儒敏感的意识到,朝政可能要有所改变了。

    从坤宁宫离开,朱慈烺返回端方殿。

    “殿下,皇上的圣旨已经传到兵部和京营了。”

    田守信小声汇报。

    “好。”

    朱慈烺点头:“兵部去往辽东的人定了没有?”

    “定了,是兵部职方郎中马绍愉。”

    现在的六部中,也就兵部的效率最高,加上事关辽东,圣旨里又明令要“迅捷”处置,因此只一个中午,兵部就制定了杏山塔山撤退的简单计划,令两地军民组织撤退,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等带兵接应,并派职方郎中马绍愉前去督导执行。

    对马绍愉这名字,朱慈烺并不陌生,历史上,崇祯十五年,松锦兵败后,兵部尚书陈新甲秘密同建虏谈和,马绍愉就是前往建虏的使者,后在塔山等候消息,议和失败,陈新甲事泄身死,建虏进攻塔山,马绍愉仓惶逃回。

    崇祯十七年,马绍愉随左懋第出巡长江防务,避过了甲申之变,弘光帝在南京登基之后,奉弘光帝之命随左懋第、陈洪范北上议和。和议失败,南返途中被扣押,后降清。

    论起来,马绍愉不是一个忠臣,但兵部尚书陈新甲却很喜欢使用他,看来应该有点才干。

    “备马,我要去见他。”朱慈烺说。

    田守信吃了一惊,堂堂皇太子去见一个小小的兵部职方司郎中?

    不过还是备马。

    ……

    见到皇太子朱慈烺,马绍愉震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马绍愉,还不下跪?”田守信叱喝。

    马绍愉慌忙跪下:“臣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叩见殿下。”

    “起来,我问你,你几天能到杏山?”朱慈烺没时间同他啰嗦,直接问。

    “京师到杏山大约八百里,臣……大约需要六天。”马绍愉回答。

    一天一百多里,对马绍愉这种文官来说,已经算是很快了,如果不是辽东危局,正常情况下,马绍愉要走十天。

    “不,你只有三天时间,从现在开始算,三天之后的午时,你必须赶到杏山,不要说做不到,我听说兵部的加急,一天可以跑八百里!”朱慈烺面色冷冷。

    “这这……”马绍愉吃惊的瞪大了眼。

    兵部的加急是三十里换马换人,从辽东一路换到京师,但一天也跑不了八百里,最多六七百。

    马绍愉一文官,虽可以换马,但不能换人,三天之内跑完八百里,绝对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第九章 黎民为重

    “这件事做好了,等你回到京师,本宫会为你请功,如果做不到,本宫就要你的脑袋!”朱慈烺冷冷说。

    马绍愉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怎么?不行?”朱慈烺脸色变了。

    “臣……遵命。”马绍愉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能咬牙答应。

    朱慈烺点点头,接着说:“如果你到了杏山,发现杏山被围,千万不可犹豫,要立即带着塔山军民撤退,如果朝廷有责罚,本宫自会替你担待。”

    壮士断腕。

    前方军情多变,朱慈烺不能保证建虏大军还在锦州,如果建虏到了杏山,马绍愉到时犹豫不决,耽误了时间,很可能会把塔山也填进去,因此,他要事先提醒。

    马绍愉说不出话,脑子里嗡嗡的,从见皇太子第一秒他就蒙,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来。

    “杏山塔山两地居民,不论是兵是民,只要他们回到关内,朝廷就给他们分田地,还有,如果宁远、山海关或者其他地方的辽民愿意跟你回来,也一概欢迎,总之一句话,你带回来的辽民越多,你的功劳就越大,你听明白没有?”朱慈烺提高声音。

    听到这里,马绍愉的脑子终于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分田地?朝廷哪有那么多地分给难民?皇太子这不是信口开河吗?

    脸上很自然就表露出了茫然。

    朱慈烺皱眉:“我的话你没听见?”

    “臣听见了,但……臣不明白,圣旨里没写这些啊。”

    马绍愉壮着胆子问。

    “圣旨没有写,这是本宫的命令,怎么,你想抗命?”朱慈烺脸色一沉。

    “臣不敢。”马绍愉吓一哆嗦。

    如果是海瑞那样的直臣,朱慈烺敢这么说,他就敢直接翻桌子:“臣就是抗命,抗乱命!你要怎么地?”

    但马绍愉不是海瑞,他没有海瑞的胆。

    “地的事你不用担心,本宫既然让你这么说,就一定能做到。放心,你还不值得本宫骗。”朱慈烺为马绍愉宽心。

    马绍愉心想,是啊,皇太子为什么要骗我?看我不顺眼直接杀我就行了,何必这么费劲?

    一咬牙,心想反正是皇太子说的,有地没地,先把那些难民骗回关内再说,至于后续,就让他们找皇太子吧,皇太子乃我大明储君,万众瞩目,应该不会赖到我头上。对了,我要沿途宣扬,让他们都知道皇太子要给他们分地,到时皇太子想赖也赖不掉。

    于是大声说:“臣明白了。”

    “这一次公干,户部拨了你多少银子?”朱慈烺问。

    “一百两。”

    兵部职方司郎中,堂堂五品官,去执行这么大的任务,一万多人的撤退,竟然只有区区一百两经费。又或者在户部看来,只须将难民领回来就是,沿途从宁远、山海关取食,根本不需要太多的银子。

    朱慈烺不意外,他向田守信点点头,田守信从衣袖中取出一张银票,交到马绍愉的手里。

    马绍愉一看,大吃一惊。

    居然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

    这两千两是朱慈烺好不容易从母后那里求来的。

    “这两千两你先拿着,如果不够,等你回来本宫给你报销,你记着,所有的钱都要花在辽民身上,让他们吃饱、穿暖,不使一人掉队,如果你敢贪墨一钱,本宫就诛你九族!”

    “臣不敢!~”马绍愉吓的拜伏在地。

    朱慈烺迈步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站住脚步,对马绍愉深深一鞠:“马绍愉,杏山塔山,两万大明子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本宫在京师等着你的好消息,拜托了!”

    “啊!”

    马绍愉额头上的冷汗,刷的就流了下来,吓的连连叩首:“殿下不可!不可啊!臣该死,臣有罪啊!”

    太子一鞠,一声拜托,岂是他能承受的?

    惶恐不安,不可名状。

    朱慈烺本尊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朱慈烺此时也是有感而发,一时控制不住,将前世的礼节用在了这里。

    “你现在就出发,记着,带回来的辽民越多,你功劳就越大!”

    朱慈烺迈步离开。

    马绍愉跪伏在地,直到朱慈烺脚步远去,他才猛的直起身来,泪流满面的说:“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打发了马绍愉,一路返回宫中,朱慈烺见田守信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笑问:“你好奇我什么要马绍愉带那么多辽民回来,是不是?”

    “不。”田守信摇头:“奴婢是担心。”

    “担心什么?”

    “奴婢担心马绍愉在外面乱说,坏了殿下你的声誉。”田守信说。

    显然,田守信也不觉得朱慈烺能找来田地给辽民们分,一旦马绍愉大肆宣扬,到最后兑现不了,朱慈烺的声誉必定会受到影响。

    朱慈烺笑了:“放心,田地会有的……”顿了顿:“银子也会有的。”

    回到宫中,朱慈烺取出纸笔,写出自己计划中的几个关键,琢磨了一会,将其中可能的漏洞一一补齐,觉得有点累,就躺床上休息,不想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里,他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福利院,又看见刘志一把将他推下桥……好狠的一个小孩儿。

    待到醒时,田守信已在榻前等候。

    “什么时辰了?”朱慈烺一跃而起。

    “未时初。”

    朱慈烺点点头,原来刚睡了一个多时辰。

    “殿下,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和兵部尚书陈新甲正在宫门外候着呢。”田守信说。

    崇祯的圣旨是太子代朕巡视京营,因此兵部和京营都不敢怠慢,两个部门的最高长官早早就在宫门外候着了。

    “朱纯臣、徐允祯!”

    朱慈烺心里冷笑一声。

    作为第十二代成国公,朱纯臣是靖难名将朱能的嫡传后代,深受崇祯倚重,崇祯三年进太傅,九年任京营总督,统领京师全部兵马,崇祯给了他莫大的荣宠,然这位国公爷并没有多少忠君之心,非但没有把京营操练好,反而在李自成兵临城下的时候,不加抵抗就开城投降,事后又和陈演一起劝李自成称帝,可谓无耻之尤。

    定国公徐允祯是徐达的后代,徐达是世之名将,本人受封中山王,长子承袭魏国公,留在南京,数代为南京守备;幼子封定国公爵,随着文皇帝迁都北京,传到徐允祯这里已经是九代,因为祖上的赫赫声名,所以徐允祯也是京营轮流坐庄的庄家之一。徐家世受国恩,但十七年北京城破的时候,徐允祯却想也没想的就投降了李自成。

    这么两个尸位素餐、不忠不义的“勋贵”,朱慈烺一开始就抱了必杀之心。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至于兵部尚书陈新甲,历史上他最名的就是得了崇祯默许,秘密跟满清谈和,不意竟将双方往来的重要信函随手放置在桌上,被书童以为是塘报而抄发了出去,结果满朝震惊,清流们愤怒无比,我堂堂大明,岂能跟建虏谈和?纷纷弹劾陈新甲,连带着也指桑骂槐了崇祯。

    崇祯一怒之下将陈新甲下狱,最后处死,陈新甲死的不冤,不但做事不密,行事也颇为冲动,松锦之战如果不是他立主速战,洪承畴也不会败的那么惨。

    不过陈新甲还算有点干才,历史上,正是他的上书举荐,孙传庭才以从牢中脱困,任兵部右侍郎,并被崇祯派往陕西练兵。从这一点上说,陈新甲还算有点用处,尤其是松锦战败后,他筹集钱粮,整经备武,颇有知耻而后勇,想要立功赎罪的意思,因此,朱慈烺暂时忍了他了。

    “还有,少詹事王铎和左庶子吴伟业在殿门外求见。”田守信说。

    “就说我身体不舒服,让他们回去吧。”王吴这两位“东宫老师”几乎每天都求见,朱慈烺早已经习惯了。

    “是。”田守信退出去。

    两个宫女为朱慈烺整理衣冠。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身穿飞鱼服,腰杆英挺的锦衣卫疾步走了进来。

第十章 代天巡视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身穿飞鱼服,腰杆英挺的锦衣卫疾步走了进来。

    此人叫李若链,戊辰武进士出身,时任锦衣卫南堂指挥同知,甲申之变中,抽签分守崇文门,没多久军士哗变,有人打开崇文门投降,大部分的京营兵将都跟着出迎,只有李若链和京营副将董琦奋力死战,最后双双战死在城头--李若链是甲申之变中唯一一个有记载战死城头的锦衣卫官员。

    朱慈烺穿越而来,身边没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急需招揽人马,而殉国的那些忠臣烈子就成了他最佳的选择。

    正好原来的东宫侍卫长也就是他的亲舅舅周镜骑马摔折了腿,于是他趁机把李若链调来东宫,明朝太子除开国太子朱标之外,其他太子都住在皇宫之中,不似汉唐一样有专门的东宫府邸,因此日常的护卫都是由拱卫司也就是锦衣卫负责,朱慈烺调用李若链,顶替同样也是锦衣卫的周镜,完全顺理成章。

    当然了,大家还是奇怪,李若链何德何能,竟然能被太子看上?一旦太子登基,李若链就成了从龙之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除了李若链,朱慈烺还用了一个叫高文采的锦衣卫千户。

    高文采,锦衣卫街道坊掌刑千户,宛平人,甲申之变中,组织军民激烈抵抗李自成,后听说崇祯皇帝已经在煤山自杀后,归家,闭门,与全家十七口人一起上吊自杀殉国。

    这样的人,朱慈烺当然要用。

    李若链和高文采原本都是默默无闻之人,忽然得了太子重用,自然都是感激涕零,这一个月来,两人暗地里为朱慈烺做了不少事情。

    朱慈烺挥退两个宫女,李若链在他耳边轻语了两句,他点头:“走吧,两位国公该等急了。”

    “臣朱纯臣、徐允祯、陈新甲见过殿下。”

    宫门外,朱纯臣陈新甲和陈新甲已经等候多时,见朱慈烺出现,赶紧上前迎接。

    朱慈烺在马上拱拱手,脸上带着微笑:“两位国公免礼,部堂免礼。”

    朱纯臣相貌堂堂,面色白皙又身材匀称,一把大胡须又黑又密,穿着绯色的蟒袍,看起来颇为威严,不过细细查看一下,却能发现他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忐忑--皇帝怎么忽然想起让太子巡视京营了,难道是对他有所不满,想要拔掉他京营总督的位置?

    不过还好,皇帝没有亲来,只是派了太子,太子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应该不难糊弄。

    徐允祯身材瘦高,眼神同样有点不安,这些年,他和朱纯臣在京营干了不少狗屁倒灶的事,不查还好,一查肯定要出事,加上崇祯对他并不是太喜爱,所以他心里的不安更胜朱纯臣。

    陈新甲面膛黝黑,一脸忧色,松锦之败兵部要付最大的责任,弹劾他的奏折雪片一样的飞进内阁,因为皇帝没有说话,所以内阁暂时还没有处置他,不过诏狱的牢门已经为他敞开,他随时都可能被问罪下狱,因此,这半个月来他拼命工作拼命表现,只希望能逃过此劫。

    但不想,襄城兵败的消息又忽然传来,三边总督汪乔年被李自成虐杀,等于又给了他当头一击。

    所以他心情郁闷,惶恐不安。

    陈新甲虽然是兵部尚书,但却管不到京营,京师三大营属于天子亲军,粮饷都是内帑所出,其总督和指挥都是由皇帝信任的勋戚担任,兵部虽然有协理之责,但也就是挂一个名,日常事务连问都没有权力问,就算京营出了问题,也问责不到兵部的头上。

    因此,陈新甲的人虽然来了,但他的心思却不在京营,他的心思,全在皇太子朱慈烺的身上。

    陛下令太子巡视京营,他隐隐已经猜出,这恐怕是整顿京营的先兆。

    另外,中午接到了秘密从杏山塔山撤退的密旨时,他非常意外。

    这么多年,他对皇帝的脾气颇为了解,皇帝绝对不可能下达杏山塔山撤退的旨意,皇帝一向都是宁折不弯,寸土必争的,今日怎么改了脾气呢?直到马绍愉派人给他传消息,他才恍然大悟。

    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太子!

    杏山塔山已然不可守,陈新甲心里非常清楚,不过他却不敢向崇祯建言,而如果这两地失守了,作为兵部尚书的他,肯定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现在皇太子说服皇上从杏山塔山撤军撤民,算是解了他的一个危难,因此,他对皇太子颇为感激,同时也隐隐有一种,皇太子已经长大,开始干预朝事,朝政即将会有大变的预感。

    而就皇太子给马绍愉所下的三道命令来看,皇太子绝对是一个杀伐果断,智谋深远之人。

    因此,陈新甲拜见朱慈烺之时,毕恭毕敬,眼神里甚至带着微微的惶恐,

    当然了,和马绍愉一样,陈新甲心里也有疑惑,那就是,太子殿下要从哪找到田地分给辽民呢?京师周围虽然有很多荒山,但都无法耕种。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索性不想了。

    皇太子非一般人,肯定有独特的解决办法。

    见礼完毕,朱纯臣徐允祯陈新甲簇拥着朱慈烺向京营而去。

    朱慈烺身后,田守信、李若链领着一百锦衣卫浩浩荡荡。

    京营分三大营,神机营是火器部队,驻守于积忠坊;三千营是骑兵部队,营中多是蒙古人,驻守于白中坊,但两营现在基本是空架子,只能勉强撑起面子,所以京营中仍属五军营为重,五军营分为中军、左掖军、右掖军、左哨军、右哨军。

    中军也就是勇卫营由孙应元和黄得功分别带领,正在湖广跟罗汝才张献忠相持,其他四营的驻地都在城北,其中左右掖在德胜门驻守,左哨在安定门驻守,右哨在教忠坊驻守。

    “殿下,我们先去哪一营呢?”

    朱纯臣小心翼翼地问。

    朱慈烺淡淡说:“哪一营也不去,令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城外校场集合,本宫要校场点验!”

    听到此言,朱纯臣大吃一惊,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原以为太子只是到各营中巡视,走马观花之下,自己也不怕露出太多破绽,但不想太子居然要来一个“大阅兵”。如此的大场面,可是十几年都不曾见了,不说手下的兵丁,就是他自己也要手忙脚乱。

    一旦出了乱子,占役、吃空饷、操练废弛的问题,想掩盖恐怕也是掩盖不住了。

    徐允祯脸色也发白。

    陈新甲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太子是要玩真的啊!

    “怎么,不行吗?”

    朱慈烺脸一沉。

    朱纯臣暗暗咽了一口唾沫,表面不动声色:“殿下,京师三营一共十二万人,除了在外的勇卫营、京师九门的守卫之外,各军加起来尚有七万人,猝然之间集合,难免手忙脚乱,影响军容事小,影响殿下校场点验事大,依臣之见,不若令各营整顿人马,明天上午再校场点验也不迟。”

    “国公,你是什么时候接到圣旨的?”朱慈烺冷冷问。

    “禀殿下,是午时。”

    “可曾下发到各营?”

    “岂敢怠慢,立刻就下发了。”

    “既然如此,又怎么是猝然集合?又怎么会手忙脚乱?”朱慈烺声音严厉:“连个区区的校场点验都要准备一晚上,这还是我大明三大营吗?我能等,但建虏能等吗?一旦建虏兵临城下,难道你也要他们等一晚上,第二天再行攻城吗?”

    “这……”

    朱纯臣冷汗涔涔而下,他身为国公,祖上两代封王,三百年的显赫,原本对太子并没多少的敬畏,只把太子当成一个小孩子,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实在是小看太子了,赶紧翻身下马,跪倒在地:“臣糊涂,臣这就去召集各营。”。

第十一章 千里之外

    “给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内,各营主将副将,连同在京的所有士卒,须全数集中于城外校场,少一人,我就治他们的罪,另外,士卒兵籍名册也要带来,本宫要一一点验!”

    朱慈烺冷冷说。

    朱纯臣冷汗更多--这是要他的命啊,京营明里十二万,暗里连五万都不到,只不过支取粮饷之时,依然按兵籍名册上的人数,也就是十二万人领取,这中间的五万差额,自然都被领军的勋贵和将领们层层贪墨了。

    朱纯臣当了六年的京营总督,对京营的情弊心知肚明,不过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责任,他接任的时候京营的空额就有四万了,这六年来,他只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过去就这样,现在还这样,自己又能有什么错?!

    不过想归这么想,他心里却十分清楚,一旦兵册上的人数跟实际的兵数差的太多,他这个京营总督肯定是要担责任的。

    事到临头,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朱纯臣打马急匆匆离去,徐允祯向拱手朱慈烺行礼,也慌张的跟了上去,朱纯臣是京营总督,他是京营提督勋臣,两人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和朱纯臣相比,徐允祯胆气更差劲,刚才朱慈烺训斥朱纯臣之时,他吓的脸都白了,额头上的冷汗比朱纯臣还要多,这样的人,怎么能统兵?又岂会不投降?

    徐达一脉,竟沦落到这种地步,朱慈烺心里微微叹息。

    朱纯臣徐允祯一走,就只剩下兵部尚书陈新甲了。

    “殿下,兵部虽不直接管辖京营,但京营的兵籍名册兵部却是有的,不如臣去取来,免的宵小之徒在兵册上面作假。”陈新甲毕恭毕敬的说。朱纯臣和徐允祯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两位国公实在是太蠢,都祸到临头了,居然还不知晓。

    “不必了,我们一起去校场,我有两个问题想向部堂请教。”

    朱慈烺淡淡说。

    “是。”陈新甲受宠若惊。

    三百顺天府兵在前开路,同时维护街道的秩序,朱慈烺在陈新甲田守信李若链和一百锦衣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去往城外的校场。

    “哇,是太子爷!”

    沿途的街道上,不时有人惊呼,还有人在街边跪下,连连叩首。

    朱慈烺头戴翼善冠,穿大红龙纹便服,外面罩着黑色的狐领披风,玉带黑靴,腰悬长剑,骑在一匹浑白的高大骏马上,面色淡淡,不怒不喜,虽然年纪还不大,但却已经有了天家的威仪。

    有明一朝,皇帝和太子很少出现在京师街头,因此,朱慈烺此行迅速轰动了整个京城,街上人潮涌动,人人都想要看一看当朝太子长什么样?

    前世里,即使是最红的影视明星,也难有这样的待遇。

    朱慈烺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满心的悲伤。

    他看到,百姓们脸上个个都有菜色,即使是街边那些开着大商铺的商人,也很少有油光满面的,街道两边每一处的避风中,都有衣衫褴褛的乞丐在蜷缩,或三五,或一二,“皇太子”的呼喊都震天了,但却依然有一半的乞丐动也不动,就好像他们早已经冻死在了昨晚的寒风中一样。

    这都是我朱家的子民啊。

    朱慈烺几乎忍不住的想要下令,令锦衣卫将这些乞丐,全部送入如前世“福利院”那样的单位,给他们衣衫,让他们温饱。

    但他忍住了。

    这里是大明朝,不是前世。

    大明朝没有福利院,纵使有,也放不下这么多的乞丐。

    又想,京师都这样了,那干旱连连的陕西山西,岂不到处都是乞丐?

    饥民的问题不解决,大明朝终究是无救。

    朱慈烺心情越发沉重。

    ……

    千里之外。

    安徽。

    不比京师的寒冷,安徽的春天温暖而舒适,七八个衣不蔽体的大小乞丐横七竖八的躺在土地庙前的空地上,晒太阳,捉虱子。

    一个人骂:“老狗,你儿子怎么还不回来,该不是跑了吧?”

    叫老狗的老乞丐赶紧坐起身来,满脸堆笑:“大王哪里话?小狗就是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跑的,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叫大王的那乞丐一瞪眼:“再等一炷香,还不回来,你他么就给我去找!”

    “是是是。”老狗唯唯诺诺。

    大王狠狠地往地下啐了一口,倒头继续睡。

    其他乞丐纷纷抗议:“老狗,你儿子太不靠谱了,太阳都朝西了还不回来,他该不是想要饿死我们吧?”

    “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省的在这挨饿。”

    “再等等再等等。”老狗连连赔礼,心里却也忍不住发恨:小王八蛋死哪去了?

    一会,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摇摇晃晃的顺着山道走了上来,

    “小狗回来了!”

    老狗惊喜的跳起来。

    其他乞丐也纷纷跳起,一窝蜂的跑向小狗。

    老狗虽然跳的早,但他是一个瘸子,所以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小狗,吃的呢?”

    “你他么怎么双手空空?”

    “咦,你背着什么?”

    吃惊愤怒之后,乞丐们忽然发现小狗背着一个包袱,于是不由分说的就把包袱抢了下来。

    小狗也不反抗,只是张着嘴呵呵傻笑。

    包袱解开,里面两只烧鸡。

    “哇!烧鸡!”

    乞丐们惊喜的声音震动整个土地庙。

    最先解开包袱的那个男乞丐抓住鸡腿,就要往下拧。

    “住手!”

    老狗从后面追上来,拄着打狗棍,声嘶力竭的喊:“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大王还没有用呢,哪轮得到你们?滚开滚开,都给我滚开!”手里的打狗棍抽打挡路的乞丐。

    乞丐们纷纷闪避,捧着烧鸡的男丐稍微慢了一点,被老狗狠狠抽了两棍子。

    老狗夺了烧鸡,一瘸一拐的回到土地庙,将两只烧鸡捧到大王面前,一脸谄媚:“大王,您先用。”

    大王大喜,他自持身份,不好意思跟手下的乞丐们抢夺,幸亏有老狗这样忠心耿耿的奴才,不然他恐怕就吃不到这烧鸡了。

    “老狗不错!”

    大王对老狗的忠心很欣赏,先拧下一根鸡腿赏给老狗,自己再拧下两根御用,最后将烧鸡往前面一推,不等他说话,群丐就一拥而上,疯狂的抢夺起来。

    老狗得了那根鸡腿,狼吞虎咽,三两下就塞到了肚子里,一抬头,发现小狗呵呵傻笑的站在旁边,不说话,也没有去抢烧鸡,他一下就急了,赶紧喊:“你傻呀?快去抢……”

    转头一看,还抢什么抢啊?不要说烧鸡,连骨头都不剩了。

    两只烧鸡,根本不够七八个乞丐分,群丐恨不得把鸡骨头研碎了,都塞肚子里去。

    老狗心有歉意,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小声叮嘱:“狗儿,下一次你吃饱了再回来。”

    “狗儿明白了。”小狗傻笑。

    “小狗,这烧鸡你从哪里弄来的?”

    大王吃饱喝足了,一抹嘴,坐在土地庙的台阶上问。

    “有一家办喜事,我钻狗洞进去偷出来的。”

    小狗回答。

    “哈哈,怪不得叫你小狗,你果然是狗!”群丐哈哈大笑。

    小狗跟着傻笑。

    老狗有点不满,骂小狗不就是骂他吗?这帮混蛋,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回头得告诉狗儿,再有偷烧鸡这样的好事,千万不能带回来了,要找一个僻静地方,父子两人吃独食。

    “咦,呀,我肚子疼……”

    一个小乞丐忽然抱着肚子,哎哎疼叫起来。

    “我也疼。”更多的乞丐嚎叫起来。

    一开始,老狗是不屑的。

    这帮人,吃惯了残羹剩饭野菜树皮,忽然吃了烧鸡,肠胃就受不了了,真是废物!哪像他,不管是野菜树皮还是山珍海味,他都能扛得住,但忽然,他觉得有点不对,肚子传来剧痛,如刀绞一般,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摔倒在地,心想,难道我也顶不住了吗?

    左右一扫,发现除了狗儿,其他乞丐已都倒在地上了。

    隐隐地,老狗觉得有点不对。

第十二章 毒杀群丐

    “烧鸡有毒!”

    最先明白过来的是大王,他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在地上连续的打滚。

    群丐这才醒悟。

    “他么的,小狗你好狠!”

    “啊,怪不得他不吃呢。”

    “王八蛋,为什么要害我们?”

    “小狗,救救我,我再也不骂你了。”

    有人哭,有人骂。

    此时,小狗不傻笑了,他冷冷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每一个人,眼神冷酷的如同屠夫面对待宰的羔羊。

    老狗艰难的爬到小狗面前,颤抖着抱住小狗的腿:“狗儿,救救我……”

    小狗笑了,不再是傻笑,而是那种讥诮的笑。

    “老狗,你是不是觉得,你救过我,我也应该救你?”小狗冷冷说。

    老狗用力点头。

    “但对不起,我不会救你,也救不了你,知道你中的什么毒吗?是砒霜!”

    “砒霜!”

    “好狠毒啊!”

    “跟他拼了!”

    群丐更加绝望,哭喊成一片,但却没有人能站起来。

    “狗儿,我救了你,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什么连我也要毒?”老狗想不明白,他流着泪,想要知道原因。

    “不错,你是从河里救了我,但你最初并不是想要救我,而是贪图我身上的衣服,对了,我怀里的十文铜钱,也是你悄悄拿走的,对不对?”小狗声音冷冷。

    “我……我照顾你三天,不是我,你早就死了。”老狗泪流更多。

    “是啊,每天一大碗的凉水,就是你对我的照顾,要不是我身体好,早就饿死了。”

    小狗声音更冷。

    “狗儿,我是你义父啊!”老狗呜呜大哭。

    “什么义父?你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一条狗罢了!”

    小狗一脚踢开老狗,迈步向大王走去。

    大王吃了两根鸡腿,吃的最多,中毒也最深,不过他身体素质好,在群丐都已经动不了的情况下,他居然能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迈步向庙里跑,不过仅仅迈了两步,就砰的一声摔在了庙门前。

    小狗走上来,眼神怜悯的看着他。

    大王的鼻孔里有血丝开始渗出,显然,他五脏六腑已经受到了损害,不过却没有立刻死,他睁大了眼睛,悲鸣的问:“为什么?你如果不想留在这里,大可以走,为什么要给我们下毒?”

    小狗冷笑:“因为我最讨厌的就是乞丐头,见一个我就要杀一个!”

    “你……疯子!”大王不能理解小狗的话,但他却看出了小狗眼神里的某种疯狂。

    “另外,你身上的一件东西吸引了我。”小狗阴恻恻地笑。

    “我身上?”大王明白了:“我的刀?”

    “聪明。”

    小狗点头,蹲下身,从大王怀里摸出了一把带鞘的短刀。

    是一把倭刀。

    轻轻抽出来,刀锋凛冽。

    “如此防身利器,留在你身边实在是浪费,但我如果跟你要,你肯定不会给我,抢呢,我又打不过你,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小狗刀锋回鞘,叹息着解释一句。

    但大王却已听不见了。

    七窍流血,双眼圆睁而死。

    庙前的群丐也都没了声息。

    小狗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土地庙,迈步离开。

    “狗儿……”

    想不到老狗还没有死,他双眼流血,拼命伸出右手,遥遥的想要抓住小狗的身影。

    小狗站住脚步,冷冷说:“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其实我是有名字的,我的名字叫……刘志!”

    居然是把朱慈烺推下水的那个小孩儿。

    ……

    京师。

    朱慈烺在锦衣卫的簇拥下,出了北门,向城外校场而去。出城之后,朱慈烺令锦衣卫远远散开,只留他和陈新甲在中心小声说话。

    “部堂,你对我大明的军制怎么看?”

    朱慈烺问。

    “这……”

    陈新甲没想到朱慈烺会问这个,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明的军制以卫所军户制为主,募兵制为辅。

    所谓卫所制,既士兵平时耕种,战时打仗,亦兵亦农,类似于唐代的屯田制。

    而其中的精锐则选拔为京军,也就是京师三大营,成为京军之后,待遇是原先的两倍,这样一来,天下的精兵大部分都握在皇帝的手中。

    但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后,京军覆没,为保卫京师,朝廷不得不大规模的推行募兵制,而募兵制的优点很快就显现了出来,大凡战斗力较强的军队都由招募而来。

    到了万历朝,戚继光之“戚家军”,俞大猷之“俞家军”,更是大明朝募兵制的巅峰。

    但募兵制耗费巨大,平均一个士兵消耗的粮饷,超过卫所制的二十个兵。

    以朝廷的财政收入,根本无法大规模推广。

    所以大明朝依然是卫所兵为主,有一段时间,募兵制甚至销声匿迹。

    卫所制原本是一项很不错的制度,用少量的钱粮就可以支撑起大量的军队,但坏就坏在,这其中有“世袭”两字,所谓世袭就是父传子,子传孙,你老爸是军人,你就是军人,跑也跑不了。

    大明初立之时,因为武职地位高,当军人有荣耀,屯田也有保证,所以能够纳入军户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时过境迁,随着武职被文职完全压制,尤其是当国库空虚,粮饷无法按时发放之时,军户就变成最苦逼的一群人了。

    雪上加霜的是,随着吏治的**,军官们纷纷霸占卫所的屯田,当起了大地主,军户非但要当军人,承担军事义务,还要给军官们当长工,种地纳粮,一旦有所反抗,就皮鞭抽打,军法处置。

    如果是农户,还可以向州府衙门申冤,请大人们断个曲直,但军户是军人,根本没有这个权力,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加上万历朝后期以来,战事连连,当兵的九死一生,而且每每打仗,士兵还得自备干粮,当兵如同服苦役,如此一来,再没有人愿意当军户,逃籍的越来越多。

    逃籍的多了,当兵的自然也就少了,若是平常倒没关系,反正粮饷是按照足额发放,军士越少,军官能贪墨的空饷就越多,如果上级来检视,军官们便会去雇一些“临时工”,混混乞丐,什么人都可以,只要能拿着兵器摆个样子就行。等上级走了,这些“兵”自然也就消失了。

    可一旦遇到了战事,军队要出征,可就坏了大事了。

    一万军户,连五千兵都出不了,大多还是老弱病残。

    这是大明军制最大的弊病。

    在朱慈烺看来,卫所军户制已经到了必须彻底废除的时候,只有全面废除,朝廷才能用省下的粮饷来进行募兵制。

    不募兵就没有精兵,而没有精兵大明就必亡。

    但军户制是祖制,在大明,什么东西一遇上祖制,就窒碍难行,不只大明朝,华夏朝廷历来都是这尿性,祖宗之法重于天,一代名相王安石,有宋神宗的强力支持,却也撬不动“祖制”这一块顽石。相比之下,本朝的张居正就聪明多了,他行的是改革之事,却高举祖制大旗,将所有抵挡改革的人,全部打成反对祖制,有祖制的“正义”的大旗在手,他的改革最后才能成功。

    因此,朱慈烺要学张居正。

    而这在之前,他想多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尤其陈新甲是现任的兵部尚书,对大明军制应该会有一些见解。

    问完之后,朱慈烺没有着急,他静静等。

    这个问题有点大,陈新甲肯定是要思索一下的。

    陈新甲是一个聪明人,虽然朱慈烺的问题让他意外,但他很快就揣摩出了朱慈烺的心思:太子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这个问题,既然问了,那就表示对朝廷军制有所不满。

    其实募兵制和卫所制的优劣,朝堂上的重臣都心知肚明,但想要改变,却是不容易,一来朝廷根本没有募兵的钱,连卫所兵的粮饷都支撑不起了;二来,一旦废除卫所制,就会触动勋贵朝臣的利益,这些年来,在卫所兵上吸了多少血,用了多少不花钱的仆役,他们自己最清楚,所以他们不会支持废除卫所制。

第十三章 新甲应策

    如果是其他人问,又或者是其他时候,陈新甲不会说实话,以免被人听到,传到那些勋贵耳中,但现在他位置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会被下旨论罪,又是面对太子,所以他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微微一思索,拱手道:“殿下,恕臣直言,我大明开朝三百年来,鼎定九边,海晏波平,卫所制曾经功不可没,但实至今日,卫所制却已经是弊端多多,不合时宜了,全国在册的卫所兵有百万余,但真正存在的连五十万都不到,能战的就更是少了,臣数次调兵而调不出,因此臣以为,要想外抗建虏,内平流贼,卫所制必须有所改变。”

    陈新甲所说,并没有什么新意,但却是一种态度的展现。

    而朱慈烺要的就是这种态度。

    “如果朝廷整顿卫所,陈部堂,你能担此重任吗?”朱慈烺淡淡笑。

    陈新甲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朗声回答:“只要陛下有令,臣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朱慈烺暗暗叹口气,看来陈新甲并没有革故鼎新的决心,非“改革”之才。

    当然了,军制改革关乎大明国运,改好了,大明中兴,改不好,大明就玩完,如此艰巨的任务,确也不是陈新甲所能承担的。

    “对于流贼,部堂又怎么看呀?”

    朱慈烺忽然又换了一个话题。

    陈新甲不明白太子的话题变化为何如此剧烈?不过他也乐意改变话题,于是朗声回答:“殿下,流贼都是乌合之众,虽然势大,但却难以成势,我大明的心腹之患仍是辽东。”

    朱慈烺笑一笑,陈新甲虽然有点干才,但终究是缺乏战略眼光,如果没有李自成的帮忙,再过一百年,建虏也不可能攻破北京,在汉家江山上建立满清王朝。所以,大明的心腹之患并不是满清,而是李自成。但李自成并不是天生就是流寇,如果丰衣足食,国泰民安,鬼才愿意造反,所以归根到底,大明朝的问题还是两个字:民治。

    至于建虏,只要紧守山海关,重兵屯于蓟辽,加强沿途长城要塞的防守,堵死建虏绕道蒙古侵袭大明的路径,再配合平辽三策,坚壁清野,不出五年,建虏必乱。

    看来,陈新甲终究不是兵部尚书的最佳人选。

    见朱慈烺忽然不说话了,陈新甲微微忐忑,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想要问,但又不敢问。

    “陈部堂对辽东又怎么看?”

    朱慈烺问。

    陈新甲精神一振,辽东才是他的强项,也是崇祯任用他为兵部尚书的原因。。

    陈新甲滔滔不绝的讲。

    朱慈烺静静听。

    没有什么新奇的,无非就是扼守关隘,烽火示警,辽人守辽,空话大话一堆,没有提出一个有用实际的策略。

    最后,陈新甲终于说到一个还算有用的策略。

    那就是彻底关闭马市,不使一粒粮食,一斤生铁流入建虏。

    这也是朱慈烺向父皇提出的建议之一。

    不过朝堂之上却有朝臣提出异议,蒙古人虽然向建虏臣服,但因为有马市的存在,所以他们并没有全力帮助建虏,一旦断绝马市,就等于是彻底将他们推到了对立面,为了得到粮食和布匹,他们必然也要兴兵寇边,到时,建虏在山海关蓟辽,蒙古人在宣大,两路夹击,以朝廷现在的兵力,必然是左支右绌,无法应对。

    再有,一旦关闭马市,朝廷的战马从何而来?没有战马,朝廷又何以剿灭流寇,收复辽东呢?

    所以,彻底关闭马市之策在朝堂上讨论了好几次,始终没有定论,最后采取折中之策,决定缩小马市规模。

    明末最大的问题就是官员短视,相互扯皮,蒙古人既然向建虏臣服,就已经是大明的敌人了,又怎么能奢望他们看在马市的份上,跟建虏三心二意,不全力帮助建虏呢?

    而崇祯也被朝臣们唬住了,这么明显的事情,竟然也下不了决断。

    朱慈烺心里有火气,但他是太子,不是皇帝,朝政大策终究还是要听父皇的。

    “蒙古人不足虑,他们已经安逸一百年了,没有建虏坚持,他们绝对不敢单独寇边,宣大府的精兵对付不了建虏,但对付他们还是不成问题的。”陈新甲说。

    朱慈烺点点头:“但精兵需要良将,我忧心的是,曹文诏曹变蛟之后,我大明已经没有良将了……”

    “殿下过虑了,我大明富有天下,英才辈出,只要悉心选拔,岂能没有良将?”陈新甲安慰。

    朱慈烺沉思了一下,说:“刘肇基倒是一员良将,可惜负罪在家。”

    刘肇基,明末抗清名将。崇祯十三年,任辽东副总兵,与曹变蛟等人合兵击清军于塔山、松山,并率士卒千余人救吴三桂于杏山,但被人诬以临阵退却,被督师洪承畴罢官免职,历史上,一直到崇祯十七年,刘肇基自请从征效力,才被朝廷重新起用,得加授左都督、太子太保衔。

    1645年3月,清军包围扬州,史可法命附近驻军增援,只有刘肇基一支孤军赶到,入城守北门,城破之后,刘肇基率部400人与清兵死战,格杀数百人,终寡不敌众,最后全军覆没,副将乙邦才、马应魁、庄子固等皆同死。

    刘肇基不但良将,也是忠臣。

    这样的人,不应放在家里。

    “臣明白了。”陈新甲心思通透,立刻明白朱慈烺的意思了。

    身为兵部尚书,他有举荐总兵的权力,只要不是有太大争议的人选,皇帝和内阁一般都会准许。

    “本宫听说,蓟州总兵白腾蛟统军不严。”

    朱慈烺淡淡说。

    陈新甲有点为难,但终究是点头:“臣明白。”

    太子上一句是暗示起用刘肇基,这一句却是明示刘肇基使用的位置。

    如果是空缺的职位,立刻就可以上任,但如果有在任,就只能撸掉或者调职了,太子说“统军不严”,暗示他撸掉白腾蛟,不得给白腾蛟调职,这样一来就比较麻烦,需要陈新甲动一番脑筋和手腕。

    陈新甲不明白太子为什么对刘肇基如此看重?但太子既然提出了,他就不能拒绝,只能想法设法的完成。

    朱慈烺为什么要把刘肇基安置在蓟州?很简单,今冬十一月,建虏将兵分两路,一路从界岭口毁长城边墙而入,另一路从黄崖口入寇,两路兵锋直指蓟州,历史上,蓟州很快就陷落,因为蓟州陷落的太快,援兵来不及组织,所以明朝的防御陷入被动,其后建虏经北京,分道南下,连克霸州、河间、永清、衡水,转攻山东,将河北山东掳掠一空。

    今世要想避免这场悲剧,蓟州是重中之重。

    现任蓟州总兵白腾蛟是无名之辈,没听说他有什么事迹,所以必须撸掉。

    朱慈烺不奢望刘肇基能打退建虏,只希望他能多拖延几日就好。

    “山西总兵李辅明还没有回山西吗?”沉思了一会,朱慈烺又问。

    李辅明,参加松锦之战的九边总兵之一,松锦决战前夜,他随着王朴吴三桂一起败逃至塔山,历史上,他和其他败逃的总兵都受到了皇帝的斥责,崇祯十六年冬天建虏进犯宁远,李辅明被任命为援剿总兵,星夜驰援,最后力战死于阵中。崇祯赠特进荣禄大夫、左都督。

    李辅明虽然在松锦败逃了,但他知耻而后勇,宁远血战挽回了自己的声誉。

    朱慈烺想:李辅明不是名将,没有赫赫战绩,但是忠臣,放在宁远久后必死,既然是山西总兵,就让他回山西最好,李辅明回了山西,就可以把周遇吉调回京师,等到今年冬季,建虏绕道蒙古寇边的时候,我手里就能多一张牌。

    “李辅明还在宁远修整,收编败兵。”陈新甲回答,心想这我可办不了,松山败了,塔山杏山撤了,宁远已经是山海关外唯一的大明城池,宁远城城池坚固,非塔山杏山那样的小城所能比,皇帝不会轻易放弃,李辅明也不能离开宁远。

    朱慈烺知道这一点,所以只能轻轻叹口气。

    大明忠臣烈士众多,虽然他竭力全力,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救的。

    就如汪乔年。

第十四章 滥竽充数

    朱慈烺和陈新甲的这番谈话,其实已经有勾结大臣,干预朝政的嫌疑了,但有明一朝,对太子干政相当宽容,太祖高皇帝长期让太子朱标监国,太子和朝臣打成一片,他也不闻不问;万历朝“国本之争”,满朝百官为了皇长子朱常洛的太子之位,几乎是跟万历帝拼了,前后争吵达15年,无数大臣被斥被贬被杖打,内阁首辅四人被逼退,这期间,朝臣们一点都没有和朱常洛联络,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放在唐朝,只这一项勾连大臣的罪名,就足以让朱常洛的太子之位不保。

    但没有人敢攻击朱常洛这一点,连郑贵妃和福王都不敢。

    原因很简单,在明朝,太子和大臣相见欢,谈谈国事,一点罪责都没有。

    而与之相反,如果是藩王,那罪过就大了,私下勾结大臣,轻则降爵,重则就要被削为平民了。

    大明的藩王,只要成年就必须离开京师,然后就被圈养在封地,无旨,一辈子都不许回来,整个京师,只留太子一人。

    一旦有变,太子就是皇帝。

    其他藩王,纵使有什么想法,也是鞭长莫及。

    加上大明朝文官系统强大,是太子天然的维护者,因此,大明太子的储位相当稳固,即使是万历那样强势的皇帝,也无法行废立太子之事。

    因为地位稳固,不怕被废,所以皇太子不会冒险勾结大臣,反对父皇,而皇帝本人也心安,纵使太子惹他不高兴,他也不会怀疑太子有抢班夺权,提前篡位之心。

    两个例子最明显,大明第一位太子朱标经常同朱元璋对着干,万历见到皇长子朱常洛就想吐,但丝毫不碍于两人的太子之位。

    因此,朱慈烺并不太担心自己和陈新甲的谈话,被父皇和朝臣们知道,而陈新甲应该也不至于傻到把两人的谈话内容透露给他人,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却是要**啊。

    ……

    大校场到了。

    大校场位在京师北郊,距离北门五里路左右,成祖文皇帝和正德皇帝时,经常在这里举行阅兵大典,那真是是旌旗猎猎,兵马如云,但近几个皇帝连政务都懒得处理,更别说军务了,因此这里已经冷清了许久,只偶尔会有京营的人马在这里操练一二。

    其实京师城内就有五军校场,足够摆几万人,但朱慈烺不用,他故意要把京营人马拉到城外,他要看看,京营究竟已经烂到何种地步?五里路程,两个时辰,看他们能集合多少人马?军容军貌又会如何?

    校场有一个高五米,长十米的石台子,是主将的阅兵台,此时田守信已经指挥前行的锦衣卫在石台上撑起了华盖,并摆了四把花梨木的椅子,朱慈烺上了石台,但不坐,他负手站立,目光看着北京城的方向。

    太子不坐,陈新甲当然也不敢坐。

    一个时辰过去了,大道上不见一兵一卒。

    陈新甲有点等不及,小声说:“殿下,要不派人去催一下?”

    朱慈烺摇头:“还不到两个时辰。”

    此时,京师北门外,尘土飞扬,人喊马嘶,京师三大营的人马,正从四面八方向北门外汇集而来。很久没有这样的大动作了,加上军备驰废,操练怠惰,以至于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你叫我,我喊你,到处乱哄哄,军官骑马奔驰训呵,皮鞭子到处乱抽,却也管束不住。

    一个时辰后,北门终于是安静下来,京师三大营的士卒差不多都点齐了,按三大营的编制,三千营在前,神机营在中,五军营在后,军旗招展,盔甲鲜明,乍看起来,军容倒也颇为壮盛。

    但朱纯臣和徐允祯却没有立即向校场开拔的意思,两人嘀嘀咕咕,连同五军营的几个主将在内,一伙人围在一起,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商量什么。

    京营的大动作把京师的百姓们都吓坏了,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家家关门闭户,还有人怀疑建虏是不是又打到北京了?

    紫禁城。

    崇祯正在为三边总督汪乔年写祭文,听了王承恩的汇报,语气微微吃惊:“大检阅,我儿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就是动静有点大,惊扰到百姓了。”

    “要不……老奴去知会太子一声?”王承恩试探的问。

    “不。”崇祯沉思了一下,摇头:“让他折腾,正好看看朱纯臣的忠心到底有几分成色?”

    北门。

    朱纯臣和徐允祯又等了半个时辰,这期间,有万余的军士从城中列队而出,加入到五军营,和刚才的军士不同,这些后来的军士老少不一,盔甲不全,甚至连旗帜都不会打,明显就是用来凑数的“雇佣军”。

    所谓的雇佣军,大部分都是京师街头的混混流氓和无业游民,穿上盔甲,拿了刀枪,就成了临时兵。京营十二万的兵额,除却在外的勇卫营,还有去年今春的阵亡伤残人员,总体兵数最少也得保持在七万人,但京营实际在营、可以参加点验的士卒,连五万都不到,没办法,朱纯臣和徐允祯只能花钱请北京城里的闲散人员来凑数了。

    多了这万余人的雇佣军,朱纯臣和徐允祯的底气稍微足了一点,这才下令,全军校场开拔,去接受皇太子的检阅。

    校场。

    朱慈烺终于看到京营的滚滚人马在视线里面出现。

    七万大军,浩浩荡荡,旌旗飘扬,遮天蔽日而来。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是当七万大军在眼前出现之时,朱慈烺还是被震撼到了。

    冷兵器时代,士卒数量是决定战争胜负的最重要因素,古往今来,虽然有很多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但只所以成为“战例”,就是因为太稀少,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兵多者胜。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里,这条定律好像被颠覆了,那就是,建虏兵每每都能以少胜多。

    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虽有夸张,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建虏兵的战力确实强悍,身披重甲,精通骑射,悍不畏死,不说东北亚,就是世界范围内恐怕也找不出一支能与之相抗衡的精兵来。

    加上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建虏的两代首领都深晓用兵之道,从努尔哈赤的“不管几路来,我自一路去”,到皇太极的“围城打援”,其高明程度远远胜过明军将帅,明军的一败再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面对建虏,明军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军多。

    但随着松锦之败,这唯一的优势在短期内也不复存在了。

    七万大军很壮观,但朱慈烺的思想却飘的很远……他想到了建虏,想到了火器,如果这不是七万京营,而是十万建虏,他该如何战胜?除火器外,好像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可大明的火器,现阶段好像也很糟糕啊。

    “殿下,正好两个时辰。”田守信一直在看着时间,这时小声的说。

    朱慈烺笑一下。

    朱纯臣和徐允祯这两个误国之臣居然是掐着时间来的。

    又或者,他们还想聘用更多的“雇佣军”,只不过时间来不及,不然说不定还能再多拉一万人来。

    “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朱纯臣和徐允祯带着各营主将拔马先行,到了石台之前,甩鞍下马,蹬蹬蹬跑上石台,在朱慈烺面前跪成一片。和两个时辰前不同,朱纯臣和徐允祯此时都披挂了盔甲,胯上了长剑,看起来倒也人模狗样,有点将帅的意思。

    但朱慈烺对他二人却越来越厌恶。

    “国公免礼,诸将免礼。”

    朱慈烺不喜不怒,声音淡淡。

    盔甲铁片碰撞,发出锵然之声,诸将都站了起来。

    朱纯臣瞥了朱慈烺一眼,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枯等两个时辰,太子爷脸上居然一点怒色都没有,这份沉稳和定力,根本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该有的,照此推断,自己和徐允祯的那些小伎俩,很有可能是瞒不过的。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再说了,不就是吃了点空饷吗?他家三百年世袭罔替的国公,又是大明朝开国靖难的勋臣之后,就不信太子敢拿他怎么样。

    大不了,这个京营总督不做了。

第十五章 校场试兵

    “成国公,京师三大营的所有士卒可是全数在此?”朱慈烺走到石台边缘,望着正在校场里列队整军的三大营,淡淡问。

    校场里人喊马嘶,一名传令的骑兵正挥舞小旗,奔驰来去。

    朱纯臣咬咬牙,硬着头皮回答:“除了在外的勇卫营,和京师九门的守卫之外,剩下的兵马尽数在此。”

    朱慈烺心里冷笑:“各营兵册都带来了吗?”

    站在朱纯臣身后的各营主将一齐上前,将各营名册交到田守信手中,这中间,朱慈烺一一观察各营主将,然后心里更加有数。

    兵册交纳完毕,朱慈烺一挥手:“都跟我来!”箭步走下石台,翻身上马,田守信和李若链各自上马,跟随在他身后,陈新甲、朱纯臣徐允祯还有各营主将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也跑了下来,扶鞍上马。

    此时,场中的各营还没有列阵完毕,各营副将正指挥部队列队,见皇太子忽然下了石台,以为要降罪问责,一个个都急了,皮鞭子没头没脑的往军士们的脸上抽。

    “加!”

    朱慈烺甩开缰绳,纵马奔驰,围着各营阵前阵后跑了一圈。

    站在石台上远远看,京师三大营倒也是一支盔甲鲜亮,兵强马壮的威武之师,但纵马近前,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各营列阵的队伍,只有前面的一部分是精壮勇武,看起来可堪一战的军士,后排全他么是老弱病残,更有甚者,还有面黄肌瘦,哈欠连天,看起来象是吸了福寿膏的瘾君子,连皇太子骑马奔驰而过,他居然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歪戴着头盔,肩膀上的长枪扛的七零八落,手里的盾牌和长刀拿不住,斜斜的顶在地面上,一边列队一边小声和同伴聊天,直到皇太子奔驰而过,才猛然抬起头,很敬业的举起盾牌和长刀,但却拿反了---这一看就是雇佣兵。

    这样的军队,如何能打仗?

    这样的领军将领,还配当我大明朝的勋贵吗?

    不是一营,而是每一营的人马都是这样。

    精壮勇武之士,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朱慈烺越看越怒。

    “加!加!”

    连续抽鞭,朱慈烺胯下的白马四蹄腾空,越跑越快。

    因为是穿越而来,刚学习了一个月的弓马,所以朱慈烺本来是不敢纵马狂飙的,但现在怒火上涌,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众将在后面根本追不上。

    每当朱慈烺经过一阵,站在阵前的各营副将就会带着参将、游击一起叩拜:“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不理他们。

    一圈跑完,回到石台前的时候,六军军阵,终于是列阵完毕了,校场也安静下来,除了风卷大旗,偶尔的马嘶,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六个军营,分成了六个方阵,神机营三千营居中,左掖营右掖营在左,左哨营右哨营列右。

    朱慈烺甩鞭下马,压着怒气,迈步走上石台。

    田守信和李若链快步跟上来,李若链还好,武进士出身,弓马功夫了得,但没想田守信一个典玺太监,骑术居然也是一流,朱慈烺一路奔驰,竟也没有落下他太多。

    上到石台坐下,锦衣卫奉来一杯茶,朱慈烺仰脖一口就喝了,放下茶杯时,他已经冷静下来。

    京营的糜烂,本就是预料中,又何必生气?

    甚至是越烂越好,烂透了,也就可以割掉了。

    哗啦啦,朱纯臣徐允祯带着六营主将走上石台,分列左右站好,六营主将还好,毕竟是武将,一番奔驰下来,看起来都还是精神抖擞。

    朱纯臣徐允祯二人却脸色发白,好像很虚弱。

    朱纯臣不是累了,而是怕了,他隐隐感觉,“雇佣兵”的事情,可能已经被太子爷看出来了,说不定“吃空饷”的事情太子爷也知道了,如果太子爷问起,他该如何向太子爷解释呢?看到太子爷冷冷的眼神,他心里发虚,手心冒汗,脸色自然也就发白了。

    徐允祯脸色发白却是因为好长时间没有骑马了,刚才这一番急剧的折腾,害的他大腿都被磨破了,走路一瘸一拐。至于“雇佣兵”“吃空饷”已经暴露的事,他根本还没有想到呢。

    呼啦啦,列阵完毕之后,副将们也都走上石台,在朱慈烺座前单膝跪地:“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点点头,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入列,目光徐徐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忽然念出一个名字:“徐卫良。”

    “臣在!”

    众将之中,有一人哆嗦一下,然后迅速移步而出,在朱慈烺座前抱拳站立。

    徐卫良是右掖营主将,也是朱纯臣的心腹,六营之中,右掖营人数最多、兵马最盛,朱慈烺估摸了一下,其人数应该在两万五左右,占了总数的三分之一还要多,但真正能战的军士,却连五千都没有,大部分都是来滥竽充数的。

    “徐卫良,你营**有多少人马?今日又来了多少人马?”朱慈烺冷冷问。

    徐卫良有点得意:“回禀殿下,右掖营在册的军士共有两万九千人,除了伤病,剩下的两万五千六百人全数在此。”

    一共七万人,他营中就有两万五,他自然有得意的资格。

    “不错嘛,来了七八成。”

    朱慈烺脸色淡淡的扫了一眼石台之下的右掖营方阵,转头对着陈新甲问道:“陈部堂,你是兵部尚书,你看台下这些右掖营的士卒,可是能上战阵之兵?”

    陈新甲心里咯噔一下,太子爷这句话明显就是要拿他当枪使啊!

    外行人看不出,但他还看不出来吗?这些右掖营的军士,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外加临时兵,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太强的战力,但看的出并不等于要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等于是得罪了两位国公还有右掖营的全体武将。

    可太子爷既然问了,他就不能不说。

    这杆“枪”,他必须当。

    “殿下,以臣观之,右掖营人数虽多,但士卒多有衣甲不整,交头接耳者,所以臣以为,这些人绝非久经操练之兵,恐怕不会有什么战力。”

    陈新甲一言既出,徐卫良的脸一下就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部堂,我右掖营数万将士可都是曾经为大明血战之士,部堂如此蔑视,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陈新甲冷笑一声:“是不是能战,不是你嘴皮子说的,我一试便知。”向朱慈烺拱手:“殿下,臣请试兵。”

    朱慈烺点头。

    陈新甲走到石台边缘,站直了身体,对着云台之下的右掖营喊:“右掖营将士都听好了,本官乃是兵部尚书陈新甲是也,奉太子殿下之命、对尔等试兵,尔等都是我大明将士,保卫朝廷,勤于操练是尔等之本分,而三才阵是我大明军中士卒必练之阵。今日太子殿下在此,我且命令你们,四个参将以下,十个游击率领本部人马,摆出十个三才阵来。本官给你们一刻钟,速速摆来!”

    二月的天气依然处处透着寒意,可是听完陈新甲这番话,徐卫良立刻就汗流浃背了。

    若是自己的家丁和精英手下,区区一个三才阵,根本不必一刻钟,只要令旗一挥,立刻就可以摆开,可如今队伍中塞进了一些平常不操练,却占用兵额的老弱病残,更有大批从街头上雇佣而来的临时兵,混混,无赖,店小二,什么人都有,三才阵虽然简单,但他们哪里懂得呢?

    如果连最简单的三才阵都摆不出,又怎么能算是精兵?

    甚至连兵都不能算。

    徐卫良汗流浃背,右掖营中的十个游击也都是一头冷汗,他们都是直接带兵的人,对手下军士的实力最是清楚,不要说一刻钟,就是忙乎到晚上,手把手的教,也不一定能摆出来。

    石台之上,朱纯臣徐允祯都脸色大变,他们万万没想到,陈新甲会出这招,如此一来,他们临时招来的那些雇佣兵,恐怕再也藏不住了,而他们占役、吃空饷、招临时兵的罪行,也必将会被揭露出来。

    朱纯臣还好,还能强自镇定,徐允祯却已经惊慌失措了。

    陈新甲的命令发出去了,但右掖营并没有动作,陈新甲转头看朱慈烺:“殿下,看来臣指挥不动右掖营啊。”

    朱慈烺微微一笑,目光看向徐卫良:“徐将军,陈部堂的命令你都听见了,给你一刻钟,右掖营摆出十个三才阵,如果摆不出,休怪本宫无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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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回崇祯十五年,崇祯、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且看如何在这天崩地裂、枭雄奸雄并起的大时代中,卷起千堆雪!公布一下群号,有疑一起聊694049059崇祯十五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十五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