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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55章 棺材泪水

    ……

    四川巡抚方孔炤的奏疏在朝中掀起波澜,人人都觉得,事情不单纯,要知道,去年秋天,蜀王朱至澍就已经到京师了,现在蜀王府中只有世子和另外的两个庶子,所有的事情,都以世子为首,而方孔炤所指控的,一半发生在蜀王在蜀之时,另一半发生在蜀王离蜀之后。具体的责任,肯定是蜀王一半,世子一半。

    另外,方孔炤所弹劾的事情,可大可小,如果地方官不想多事,或者说朝廷不想烦恼的话,像是什么垄断棉布,欺行霸市,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地方府衙就可以解决,根本不必闹到中央,但现在,方孔炤却将所有的事情,都**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了。

    这样的事,过往的惯例,不过是训斥藩王,对其不会有任何惩罚,而上疏的地方官员,算是彻底的惹恼了藩王,不但会落的一身骚,而且会被藩王报复,如果是嘉靖世宗帝,说不定情况更糟糕,地方官员说不得会被训斥,因此,对于弹劾地方藩王,所在地区的官员,都是十分慎重的,除非是事情闹的太大,或者是不得不报的苦衷,否则他们一般都会采取息事宁人的办法,将藩王的一些违规,消泯于无形之中。

    方孔炤却不顾,将所有的事情,直接摊在陛下、朝臣和天下人的面前。

    如此之下,朝廷如何处置呢?

    所有人都在看陛下,看内阁。

    ……

    历史上,就明末各个藩王的表现,蜀王楚王福王,都是一丘之貉,面对危局,全部一毛不拔,如果说,福王楚王被杀之时,大明朝还没有到最后的倾废,崇祯帝依然坐镇京师的话,他们仍然有期盼之外,那么蜀王朱至澍的被杀,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有明一代,蜀王府“富甲天下”,明末张翰曾经游历各省,后来在《松窗梦语》里面总结道:“蜀王府富甲于诸王,一省税银皆供蜀府,不输天储也。”意思是,蜀王府里的财富,和朝廷户部的银库差不多,由此可知蜀王府的富庶。

    崇祯十七年,四川兵急,但当时成都犹有甲兵三万,士民踊跃上城守卫,各地援军也先后到达,大事犹有可为,众官向蜀王请饷,蜀王却哭穷道:孤库中钱粮有数,只有承运殿一所,老先生等拆去变卖充饷。”

    主持成都城防的四川巡按刘之渤当场怒道:“王爷!承运殿无人买得起,唯有李自成是受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但蜀王还是“不悟”。

    蜀王都不肯出钱,其他人就更不愿意了,当天成都的郡王、缙绅就逃跑一空。

    几天之后,张献忠大军杀到,在没有钱粮的情况下,成都坚城很快就被攻陷,四川巡抚龙文光、巡按刘之勃先后战死。

    这个时候,蜀王朱至澍才嚎啕大哭,后悔不迭,但已经是晚了,最后,绝望的朱至澍和王妃一同跳进了王宫里的琉璃井中。

    三天之后,蜀王尸体被捞了出来,张献忠亲自砍了三刀,然后让人抛进了锦江,其世子被杀,世子妃为“娼户””。蜀王宗室及家人总计数万人,除了一个远支的郡王逃出生天之外,全部被杀。蜀王府的巨额财富,一些在战火中化为灰烬,一些成为了日后“张献忠江口沉银遗址”的一部分。

    这样的王,可恶不可恶?即便有福王楚王襄王的前车之鉴,但却依然一毛不拔,有这样的宗室,大明想不亡也难。

    前世读史,朱慈烺就知道蜀王的恶劣,今世穿越而来,发现蜀王朱至澍如历史记载的那样,吝啬小气,一毛不拔,对金钱看的极重,虽然自诩为文人,但却一点都没有学到圣人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教诲。

    去年修建《宗室条例》之时,朱慈烺在天下的一字亲王中选了两个,一个是开封的周王,另一个就是四川的蜀王,对于周王,朱慈烺是实实在在的要用,因为不论是现在的周王,还是过去的老周王,都是识大体、知大局之人,面对朝廷和天下的困局,皆有出力之心。

    蜀王朱至澍却不同,从一开始朱慈烺就知道,朱至澍喜欢的是花花草草和自己府库里的银子,对于天下之事和黎民百姓的安危,并没有什么兴趣,在蜀王看来,那是皇帝的事情,他一个亲王,安安稳稳地享福就可以。

    而这,是朱慈烺不能容忍的,不止是因为朱至澍在历史上的恶劣表现,更因为他府库里的巨大财富。

    一边要与民休养生息,一边要整军备战,以击败建虏,收复辽东,彻底解除大明朝的危局,这中间最关键的因素只有两个,一个是钱,一个是粮,朱慈烺不是神仙,变不出来,因此在贪官污吏之外,富可敌国、但却一毛不拔的恶劣藩王,自然就成了他的目标。

    也因此,朱慈烺将蜀王朱至澍召到了京师,令和他周王,加上永王,三人一起参与《宗室条例》的修订。这其中除了确有修订的需要之外,也有调虎离山的意味。

    而更令朱慈烺下定决心的,就是蜀王朱至澍在《宗室条例》修订中表现出的首鼠两端和不配合。

    原本,朱至澍的胆子是很小的,朱慈烺以为他不敢抗拒宗室条例的修改,不想在自身爵位和钱粮问题上,他却是表现出了非凡的固执,虽然这一次《宗室条例》的修改,不碍亲王的爵位,只是将亲王郡王的宗禄,减半发放,整体上还是保留了亲王大部分的利益,但即便这样,朱至澍也是不愿意,尤其是摊丁入亩的消息传来,知道自己的千顷良田也要分摊“丁税”之后,朱至澍的不悦就更是明显了。

    虽然他没有敢直接反对,但每次开会都是磨洋工、找借口,或者是装病,时不时的总把太祖和成祖挂在嘴边。

    到现在,因为他的软抗拒,最终的《宗室条例》始终是无法通过。

    当然了,并非是不能通过,但隆武帝朱慈烺想要的是,朱至澍心甘情愿的签名,而不是强制。

    既然朱至澍如此不顾大局,看不清时事,也就怪不得朱慈烺了。

    ……

    十王府。

    花厅。

    蜀王朱至澍脸色发红,气的直哆嗦:“方孔炤这是干什么,他想要害本王吗?”

    “本王要上疏!”

    “本王要弹劾他!”

    ……

    很快,蜀王朱至澍的自清状就呈了上去。

    但隆武陛下并没有回他。

    他等来的只是宗人府、司礼监和礼部官员。

    礼部左侍郎邱瑜,宗人府宗正汪伟,司礼监秦方。

    三人就方孔炤的弹劾,相信询问蜀王朱至澍。

    朱至澍竭力喊冤,全部否认,并声称方孔炤恶意栽赃,陷害宗室,请陛下和朝廷严查。

    五日后,方孔炤又一份奏疏送达朝廷,这一次不但附上了更多的跋扈垄断的证据,而且还加了一件大罪状,那就是蜀王府的茶叶茶庄,偷逃赋税,数目巨大,更为震撼的是,方孔炤更是调查出了一件陈年旧案。

    -----蜀王朱至澍的世子放荡不羁,不但逛窑子,悄悄养妓女,还和府中的乳母私通,蜀王知晓后,不但不处置世子,反而秘密鸩杀了乳母,草菅人命,并买通了前任成都知府,以为秘密掩盖此事……

    消息传来,蜀王朱至澍大惊失色,满头冷汗如洗澡……他没有想到,将近十年前的事情,居然也能被挖出来。

    而就在这一刻,他终于是顿悟了,或者是,他终于是放下了心中的侥幸,他知道,他不同意《宗室条例》的修改已经是不行了,于是急急前往皇宫,请求觐见,但隆武帝根本不见他。

    “陛下,陛下啊~~臣错了,臣同意宗室条例的修改,臣愿意第一个签名,请您看在同宗的份上,绕过臣这一次吧。”

    朱至澍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虽然是王爷,但杀人亦是重罪,买通在地官员,就更是罪上加罪了,朱至澍知道,以隆武陛下的严厉,怕是不会饶过自己,就如过去的秦王,当时秦王府只不过是为了买安全,将百担粮草交于过路的流贼,被查出来之后,当时还是皇太子的隆武帝就立主严惩,并向崇祯帝连续上疏和说明利害,最终,逼得崇祯帝痛下决心,削去秦王爵位,废为庶人,终身囚禁在西安。

    而秦王一系,也彻底湮没。

    这一次,自己鸩杀乳母的事情虽然不比“资贼”严重,但隆武帝怕也不是轻易放过,何况,十年前的陈年往事,如此的大罪,身为地方巡抚的方孔炤若没有皇帝的命令,绝不敢轻易去挖掘的,这一定是陛下的授意。

    想到此,朱至澍悔死了。

    ……

    蜀王朱至澍和其世子的罪行一出,朝堂哗然,随即内阁礼部和宗人府,联合上奏陛下,请求彻查。

    朱慈烺准。

    随即,刑部侍郎孟兆祥,宗人府宗正汪伟,亲往四川调查。

    而身在京师的蜀王朱至澍被软禁在十王府,非有命令,不得离开。

    到此时,朱至澍彻底的害怕了,他日日啼哭,向陛下哭求。

    “臣愿意出一百万两银子赎罪啊。”

    “降为郡王也行啊~~”

    但已经没有人理他。

    半年后,孟兆祥从四川返回,经过他审查,蜀王朱至澍鸩杀乳娘,以为世子掩藏罪行之事,证据确凿,蜀王府的管家和当时执行的两个下人都已经招供,至于蜀王府历年在成都欺行霸市的一些劣迹,也基本查实。

    隆武帝随即令内阁、礼部、刑部、宗人府议罪。

    最终的决议:蜀王削除爵位,废为庶人,于永平府监视居住。杀人的世子,囚禁成都,终身不得赦免。

    蜀王一系,废除,蜀王府所有家产和田地,全部充入国库。

    “准!”

    隆武帝同意群臣所请。

    消息一出,立刻轰动,天下宗室都为之震惊。虽然蜀王鸩杀乳娘却不应该,但在他们看来,却也没有重到要削除爵位,废为庶人的地步,更严重的是,蜀王一系竟因此被废除,这几乎是等同谋反大罪才有的处置啊。

    由此可知,今上和现在的朝臣,对宗室是何等的严厉?

    又有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让蜀王富甲天下,而朝廷入不敷出呢?

    “抄家皇帝,狠毒心肠啊,连宗室也不放过!”

    “太祖,成祖,你们在天上可看见了吗?隆武这是要逼的朱家子孙全部死绝啊……”

    有宗室在暗地里哭泣、诅咒。

    “想骂就让他们骂吧,断了人家的宗禄,还不让人家骂几句,发泄发泄,这道理也说不过去不是?”

    “大明朝骂是骂不倒的,抄家皇帝?狠毒心肠?哈哈,比起亡国之君,朕宁愿受了这两个词!”

    “先由他们骂,百年之后,他们就知道朕是对是错了。”

    紫禁城中,对于宗室们的咒骂和不满和天下人的纷纷议论,隆武帝朱慈烺毫不在意。

    当然了,这是半年后的后话了。

    眼下的局势,在蜀王朱至澍被软禁,《宗室条例》的修改由周王和永王两位亲王参与之后,整个修订的速度加快了不少,无论周王还是永王,对于修订的内容,以及隆武陛下的心思,都有领悟和执行。同时的,他们对于承担天下宗室的非议和不满,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本王愚钝,不能为陛下承担更多,如果有人骂,就让他们骂我吧。”前信王府,现在的永王府中,永王朱慈照对内监沈蘸说道。

    ……

    最终,在二月初十这一天,修改,并经内阁户部礼部讨论,达成共识的的《宗室条例》被送到了隆武帝的御案上,隆武帝看完,点头:“准!”

    隆武陛下首肯,《宗室条例》随即明发天下,以为各地宗室执行。

    “亲王郡王,宗禄减半。”

    “郡王以下,所有爵位都不再从朝廷实领宗禄。其身份荣誉待遇,一如既往。”

    “放开行业管制,郡王以下,不论是参加科考、经商、入伍从军,各种谋生手段,皆可自由参与。”

    “大明中央钱庄为宗室提供无息贷款。”

    “其他一切,比如宗室管理,依旧如前。”

    而在《宗室条例》之外,隆武帝又发了一道圣旨,那就是赦免了囚禁在凤阳皇陵、前番因为私自勤王而获罪的前唐王朱聿键,并召朱聿键入京……

第1056章 孙传庭进京

    ————感谢“我家千斤刚满岁”的大赏,谢谢~~

    ……

    二月十八,这一日,朱慈烺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奉召进京的三边总督孙传庭已经过了保定府,不日就会到京师。

    听到这个消息,朱慈烺大喜,心里有一种沐浴整衣,迎接这一位明末擎天柱、历史上,大明在最后时期唯一的希望,也是令无数后人扼腕叹息的悲剧英雄的冲动。

    但他毕竟是皇帝,这样的事是不能做的。

    “秦方。”

    “奴婢在。”

    “派一辆四轮马车去涿州盯着,但是孙传庭到,就立刻安排他坐车进京!”

    “遵旨。”

    五天后,二月二十三,孙传庭到京师,随即便被召入文华殿。

    ---即从继位以来,隆武帝以各种理由,改早场为上午朝,除了初一十五,以及重大节日和重大祭祀之外,延续千年,皇帝五更就上朝的传统,一下就被改变了,群臣哗然,不断上疏,请求他“勤政”,以做一个皇帝。

    这其中,前左都御史方岳贡最是激烈,在京时,他三日一小奏,五日一大奏,为的就是早朝之事。

    ……天子为太阳,五更就是太阳即将升起的时间,请陛下比从太阳,五更早朝,以为天下人的表率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天然的不二法门,而白日苦短,如果陛下不能五更早朝,臣等又怎有时间安排一天的事务呢?

    陛下聪慧,但能勤奋,必为一代圣君,陛下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臣的这点苦心呢?

    请陛下从善如流,五更早朝啊!

    ……

    刚开始,隆武帝还会批阅、解释,但后来就不再搭理了,但是有劝他五更早朝的奏疏,看都不看,直接扔到垃圾堆里。

    不过呢,他却也不敢像刚开始“梦想”的那样,九点开始朝议,想一想,夏天还好,冬天的时间确实不够,于是就改到了七点,也就是辰时,京师九门开启的时候,这一来,等于他也退了一步,朝臣们虽然还是不满,但上疏的人却渐渐没有过往那么多了,尤其是方岳贡调走之后。

    ---比起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隆武帝虽然多睡一个时辰,但事情并不少做,其实已经算是勤政了。

    孙传庭是前天下午到涿州的,休息了一晚,就坐上陛下派来的四轮马车,急急往京师赶路。

    去年,内廷兵仗局和工部开始大规模的建造四轮运输马车,以为军中运送粮草,除此之外,还建造了几十辆外形精致、乘坐舒适、蔚为豪华的私人马车,由隆武皇帝赏赐给了南北两京的重臣和地方总督一级的官员。

    四轮马车一经推出,立刻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多有钱人,纷纷打听如何建造或者是购买?

    而工部通过京惠商行适时向全国推出了工部建造、限量出售的四轮马车,很快就被抢购一空,在为军中建造马车的同时,也算是小赚了一笔。

    作为三边总督,而且还是隆武帝心目中,重臣中的重臣,孙传庭是第一批拿到四轮马车的总督,初时见面,他就十分惊奇,作为一名良帅,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在军中使用这种拐弯灵活,看起来能转载更多粮草的马车?

    在听到工部已经在大规模的建造,不久第一批的四轮运输马车即便派到陕西之时,他才放下心来。

    和孙传庭在陕西乘坐的四轮马车不同,今日陛下特派的马车、不但更宽敞,更舒适,而且规格更高,孙传庭隐隐知道,这好像是内阁首辅一级的,最开始他是不敢坐的,直到秦方秦公公说,这是陛下的意思,他才不得不从。

    车轮辚辚,载着孙传庭入京。

    而在文华殿,朱慈烺提前一个时辰结束朝议,此时端坐殿中,已经在等待了。

    对于孙传庭,对于这一位被张廷玉评价为:“传庭死,而明亡矣。”的悲剧英雄,自从穿越的第一天起,朱慈烺就迫切的想要见到他,不止是朝拜英雄,看英雄的风采,更是想要面对面的知道,对于天下的局势,如何平贼平虏,孙传庭究竟有怎样的谋划?

    这个念头在朱慈烺心中已经很久了,可惜,当时作为太子的他没有机会,不论是孙传庭出狱出京,还是在开封大战之时,因为各种原因,他都没有能和孙传庭直接见面,只能通过兵部,将自己的一些建议告于孙传庭,同时也通过兵部,了解孙传庭对如何练兵、内外兵事,以及辽东策略的看法。

    最初,孙传庭是很谨慎的,大约是被崇祯帝关怕了,担心被人怀疑和太子交往,孙传庭说的全都是不疼不痒的官话,说话也都有保留,直到朱慈烺继位成为皇帝之后,他才算是放开了心房,开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最近这半年,朱慈烺和孙传庭讨论最多的,就是收复河套之策,

    当然了,是密奏。

    除了首辅奖得奖和军机处之外,其他朝臣包括内阁官员,都是不知情的。

    ……

    此时,坐在文华殿中,朱慈烺的脑子里面依然在思索孙传庭在各次奏疏里提出的作战计划。

    “陛下,领兵部尚书、三边总督孙传庭正在殿外候旨。”王之心的声音把朱慈烺惊醒。

    朱慈烺抬头:“传!”

    “宣孙传庭觐见~~~”

    王之心声音悠扬,一声声地传了出来。

    此时的殿中,除了隆武陛下朱慈烺之外,还有内阁,军机处,以及兵部几臣。

    脚步声响,戴黑色官帽,着绯色官袍的孙传庭迈过文华殿的门槛,进入殿中。

    朱慈烺仔细看。

    ---五十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面色微黑,鼻直口阔,颏下是浓密的短髯,目光炯炯有神,配上绯红的二品官服和黑色的官帽,如山如岳,气度极其沉稳,令人见了有不怒自威的感觉。

    “臣,孙传庭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孙传庭进到殿中,在御座前跪倒行礼。

    --孙传庭山西代县人,说话略带口音。

    朱慈烺看着他,脸上带着笑,声音里有一种终于是见到的感叹和欣慰:“平身,赐座!”

    和过往不同,隆武朝的君臣相见,不再是君坐臣站,除非是初一十五的大朝,又或者是重大节日祭祀,否则只是每日例行的小朝议,参加的臣子不过二十人,每一人都是有座位的。

    身在陕西,第一次觐见,但孙传庭早已经知道了朝中礼节的变化,因此并不奇怪,谢恩之后,又向首辅蒋德璟拱手一礼,然后他便坐下了。

    “秦督一路辛苦。”

    望着这一位良帅和最后的中流砥柱,朱慈烺心中感慨颇多,脸上却依然微笑。

    “臣不敢,为国做事,乃是臣的本分。”孙传庭急忙站起来,在从容之中,却也是流出了一丝紧张。

    伴君如伴虎,诏狱中被关了三年,尝尽狱吏的冷眼之后,即便是现在的隆武帝性情稳定,不轻易动怒,更不会轻易将朝臣打入诏狱,日常更和他一直都有奏疏往来,足以显示对他的器重,但孙传庭却依然不敢放松。

    待朱慈烺示意免礼之后,孙传庭才又重新坐下。

    “三边兵事如何?这一次沃而都司蒙古进犯的经过,你都和朕讲一讲吧。”朱慈烺道。

    “是。”

    孙传庭开始陈奏。

    朱慈烺连同殿中群臣都是聚精会神的听。

    尤其是几个不同意在西北用兵的臣子,就听的更是仔细了,他们知道,孙传庭“揣摩”陛下的心意,这半年多来,一直在为收复河套做准备,如果能从他的话语之中找出漏洞之处,说不定就能劝服陛下,改变在西北用兵,收复河套的心思呢。

    但令他们失望的,孙传庭并没有提到收复河套之事,只是说了沃而都司蒙古这一次进犯,以及三边军民据守反击,一一将他们击退的经过,并为三边将士请功。虽然沃尔都司蒙古的攻击,不但来的突然,兵力极多,而且攻击极其猛烈,不过在三边军民死战,孙传庭及时支援的情况下,沃尔都司蒙古最终不得不退走,算起来,他们并没有占到太多的便宜,而经过此战,孙传庭以及秦军上下,对沃尔都司蒙古的战力,也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河套原本是我大明故地,但其后我大明渐渐疏忽了对河套的经营,渐渐为沃尔都司蒙古所侵占和窃取,过往,他们屡屡犯边,不过规模都不大,沃尔都司的六个部骑各有统领,并不一起出战,但这一次他们却是联合行动,大举集结,然后忽然袭击。”

    “通过抓寻俘虏,臣已经查明,沃尔都司蒙古的六个部旗只所以会一起行动,一来是大明封锁边贸,他们物资短缺,小规模的进攻,在我三边将士的坚守之下,难有大的收获,不得不一定行动所为;第二,则是因为建虏的蛊惑。”

    “建虏一口气在沃尔都司蒙古封了五个郡王,一个亲王,并赐了大量的珠宝,其中原沃尔都司青山汗沙克沙僧格被封为了沃尔都司亲王,获得的赏赐也最多,此次犯我三边,就是沙克沙僧格亲自指挥的。”

    “沃尔都司蒙古分为六旗,每旗约有两千户,其中,沙克沙僧格自辖的达拉特旗实力最强,约三千户,一共约一万户左右,每户的青壮年男子少则一人,多则三四人。加总起来,大约有两万余的青壮骑兵,这一次犯我边境,虽然号称十万,但其实也就两万余人,加上一些养马的老弱,最多不会超过三万五千人。”

    “此次犯边,沃尔都司兵分三路,主攻宁夏,攻势一度十分猛烈。”

    ……

    在孙传庭陈奏之时,朱慈烺仔细倾听,虽然很多的情报和事务,孙传庭在奏疏里面都已经写过了,但结合孙传庭本人亲自的阐述,在脑子里面的图形,似乎更清楚了许多。

    当孙传庭讲完后,殿堂静寂,所有目光都望向隆武帝,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隆武帝一定会就击败沃尔都司蒙古,收复河套的问题,继续询问之时,隆武帝却忽然话锋一转,开始询问榆林,宁夏,甘肃三边的民情以及在这一次战争中的损失,最后又问起孙传庭途中的见闻,简单几句之后,竟忽然起身,宣布退朝了。

    所有人都退出,只有孙传庭被留下了。

    群臣知道,陛下这是要和孙传庭单独密议了,他们最想听的,关于河套做战的漏洞,说不定就在其间,奈何陛下不让他们听。

    ……

    出了文华殿,跟在内监秦方的身后,孙传庭一路被引到了武英殿。

    这是里是军机处办事的所在,也是隆武帝日常除了乾清殿之外,待的最多的一个地方。

    此时,关于河套之战的巨大沙盘早已经做好,换了一身常服的隆武帝正站在沙盘前,目光沉思的望着上面的山峦和草原。

    而军机五臣,李邦华,陈奇瑜,高斗枢,堵胤锡,刘永祚连同方一藻,杨尔铭,袁枢和一干参政参谋参议都已经各就各位了。

    对于军机处,孙传庭并不陌生,在陕西时,他常常收到军机处的公文,和兵部户部其他衙门的公文不同,军机处的公文乃是最高机密,每件公文的封皮都写着“绝密”两字,并用蜡封,除非是孙传庭本人,否则其他任何人也不得轻易开启,违者必受重处。

    因此,虽然在这之前,除了兵部尚书李邦华,前五省总督陈奇瑜方一藻之外,他和高斗枢,堵胤锡,刘永祚三人并没有见过面,但彼此之间,却似乎有些熟悉。

    行礼见过陛下之后,孙传庭就站在陛下身边。

    “孙卿,刚才是朝议,军事机密不宜多说,现在是军机处的密议,对于收复河套之战,你有什么建议,看法,准备的如何,心中有几成胜算?你都可以说出,以供大家一起讨论。”朱慈烺道。

    “是陛下。”

    孙传庭拱手一礼,然后肃然说道:“沃尔都司蒙古此次大举犯境,攻击我三边,虽然给我大明造成了相当的损失,但同时却也让臣看清了沃尔都司蒙古的战力,臣以为,但是谋划得利,后勤辎重无虞,六万秦兵,在土默特骑兵的配合下,两年之内肃清沃尔都司蒙古,收复河套,重建云中、朔方、五原、西河,还是极有可能的!”

第1057章 统万城

    ---感谢“我家千金刚满岁”的打赏,谢谢~~

    ——————

    “?”

    孙传庭所说,令军机处五臣,从李邦华到陈奇瑜都是微微惊异,因为在这之前,孙传庭的看法一直都是比较保守的,在年前给朝廷的奏疏里,孙传庭曾有明言,认为当年的三边总督曾铣虽然忠君体国、规划甚细,但其制定的收复河套的战略战术还是过于乐观了,实施起来有相当高的风险,这也是当年曾铣的计划,没有得到朝堂一致支持的原因。

    孙传庭说,朝廷真想收复河套,六万人马是远远不够的,最少需要兵马十二万,其中马军六万,步军六万,还需要驮马两万匹。

    ----和曾铣的六万人相比,孙传庭所需要的兵马足足多了一倍。

    这其中,六万马军作为主力待战,六万步军之中,三万人随军攻击,另外三万人防守后勤辎重。

    而所需粮草辎重更是一个大数目----12万兵马,人吃马嚼,一个月需要的粮草将近八十万石,如果是征伐三个月,那么就需要两百多万石,这还不算军饷、火器以及各种辎重的消耗。

    在孙传庭看来,这么多的钱粮,朝廷现在是拿不出来的,骑兵也凑不够,因此他对收复河套的看法一直都比较保守,面对军机处一封又一封的机密公文,他始终没有松口,他始终坚持,除非是聚集十二万人马,两百万石的粮草也运到陕西,否则,收复、并且坚守河套他并无成功的把握。

    这一点,军机处五臣是很清楚的,也知道这正是孙传庭用兵谨慎的性格。

    同样的,对于收复河套之事,军机处几臣也是分裂的,除了陈奇瑜之外,李邦华,高斗枢,刘永祚等人都是不支持,他们不支持的原因,除了孙传庭所说的并马和粮草的困难之外,他们更是相信孙传庭的判断。

    ----连秦兵的最高统帅,身在河套前线的孙传庭都不支持收复河套,身在中央的他们,又怎能轻易支持呢?

    但不想今日,孙传庭的态度和看法,竟是微微有了改变。

    难道是陛下有密旨给孙传庭吗?

    军机处几臣都悄悄看向隆武帝。

    隆武帝却面色淡然,对孙传庭的回答,并没有太惊讶,只是望着孙传庭,用一种极其冷静的声音问道:“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在这之前,卿给朕的诸多密奏里,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卿说,当年曾铣的计划太过乐观,六万兵马,远远不足以收复河套,如要我大明想要收复河套,最少需要兵马十二万,马步军各六万,今日卿怎么忽然改了口呢?朕可不希望卿迎合朕的心意,做出不应该的误判,兵者,国之大事,死生存亡之地,卿要实话实说!”

    孙传庭脸色凛然,急忙跪倒:“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陛下,前番十二万,现在六万,实在是有不同的境况。”

    “起来说话,怎么个不同?”朱慈烺示意孙传庭起身。

    孙传庭起身,然后说道:“蒙古人多骑,我们多步,骑兵在塞外草原之上有天然的优势,步兵难以对抗,因此历朝历代,不论汉唐,凡是出击塞外,扫平草原,都是以骑对骑,奔袭千里,直捣敌人的老巢,霍去病一千多年前北却匈奴,封狼居胥,我太祖成祖皇帝,派遣大将驱逐北元,使用的都是这种战术,如果有数万人的精锐骑兵,我大明完全可以将这种战术复制,继而令沃尔都司蒙古丧胆,畏惧退出河套。”

    “但此时此刻,我大明并没有那么多的骑兵,要想击溃沃尔都司蒙古,收复河套,就只能采用步骑配合,水陆并进,稳扎稳打之术,因此,兵力不能少,少了不但不足以击败蒙古人,反而又可能为他们所乘,这也是臣最初认为,非有十二万、五倍于沃尔都司蒙古的兵马,不然不足以收复河套的原因。”

    李邦华陈奇瑜凝神静听,不时微微点头。

    “另外,收复河套,驱逐沃尔都司蒙古并不是最困难的,以蒙古人的性情,但见我十万大军出塞,他们一定会闻风远遁,整个河套可以顺势收复,然十万大军不可能永远都在草原之上,等我军疲惫,蒙古人就会悄悄杀回,在茫茫草原上,处处袭击于我,并偷袭我粮道,最终逼得我军不得不撤退,这也是历代汉军扫荡草原屡屡失败的最大原因。”

    “因此,要想守卫河套,非的在河套筑城不可。”

    “当年曾铣在《重论复河套疏》里说,贼远遁、当沿河筑墙建堡以为久守之计,并从陕西移民二十万,沿河筑城,如此在数年之间,大明就可将河套纳入版图。”

    “最初,臣也是这么认为的,也就是说,移民二十万,河筑墙建堡,派驻兵马防守,将其连成一道防线,令蒙古人无法逾越,如此三到五年,河套才可平。然筑墙建堡,耗费巨大,加上移民实边的费用,粮草辎重的开销,大概算一算,每年需要的粮草连同军饷,最少也在两百万两白银以上,如果三年成,朝廷需要花费六七百万两,五年的话,就是一千万两!”

    “如此巨大的开销,就现在的局势,实在不是朝廷所能负担的,因此臣不敢轻易说出,收复河套四字。”

    ……

    朱慈烺静静听着,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改变?”

    “一来,此次沃尔都司蒙古大举犯边,令臣看清了他们的战力,现在的沃尔都司蒙古,不但不能和建虏,就是和哈刺慎喀喇沁蒙古也不能比,军力孱弱,毫无斗志,那个青山汗沙克沙僧格更是有勇无谋,不会用兵。因此臣重新校正,对付沃尔都司蒙古,六万秦兵加上一万土默特蒙古骑兵,或许就可以将其击败。”孙传庭道。

    朱慈烺点头。

    孙传庭继续道:“第二,关键的难题是在河套的筑墙建堡,以及后续的守卫,如果这两个问题不能解决,即便我军收复了河套也是白搭。而就在离开陕西之前,臣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说了一些沃尔都司蒙古的秘闻,和一个独到的看法,臣看完之后,有所顿悟,筑墙建堡之事,说不得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因此臣才改变了主意。”

    说着,孙传庭从袖中一封信,双手呈给隆武帝。

    朱慈烺接了,打开了看。

    只看了一眼,他眼睛里就闪过了狂喜。

    ————信是李岩写的。

    李岩,原名李信,原闯营大将,李自成麾下重要的智囊之一,开封之战时为朝廷俘虏,初时,李岩痛恨朝廷,一心求死,绝不投降,朱慈烺劝降不成,但怜惜其才,没有杀他,而是将他监视在军中,令他将功赎罪,向医官学习医术,后来,在听闻朝廷的各项改革,尤其是在京营日久,感觉京营不同于普通官军的军纪和习惯之后,李岩渐渐有所改变,而当一连两次经历建虏入塞,面对大好河山为建虏凌虐,大明百姓被掳掠屠杀的惨象之后,他想要推翻大明的心思和想法,终于是彻底改变。

    其后,无论是跟随吴三桂渡海攻击,献言献策,拿下海州,还是在军中担任一个普通医官,为将士们治病疗伤,李岩都是尽心尽责。

    而当李自成身死,残部在李过李双喜的带领下,退出塞外之后,为了谋划收复河套的大战略,也为了给李过李双喜等人一个好的归宿,朱慈烺想到了李岩,于是令他冒险出塞,前去劝说李过李双喜。

    李岩是去年夏天离京的,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前期的时候,朱慈烺对李岩的状况一直有所了解,知道他先回了河南,秘密祭祖,还在坟前大哭,后直接去到陕西,秘密拜见了三边总督孙传庭---李岩虽然没有官身,但衔有圣命和陛下亲给的金牌信物,只要拿出信物,就能见到孙传庭。

    其后,也就是去年冬天,在沃尔都司蒙古大举侵犯大明边境之前,李岩带着李来亨秘密出关,去寻李过李双喜了。

    从那以后,朱慈烺就再没有李岩和李来亨的消息。

    想不到今日却看到了李岩写给孙传庭的密信。

    而看完李岩的信,朱慈烺眼中忍不住流出欣慰:李岩,不负朕所望也!

    ……

    河套塞外。

    冬日大雪。

    毛乌素沙漠的边缘。

    一处不知道是什么年代,可能是汉代,也可能是魏晋南北朝遗留的废弃城堡孤独的矗立在原野之中,雪花飘飘洒洒而下,蛀蚀了天地,不知道是因为雪花的覆盖,还是其固有本色的原因,总之,整个城堡的城墙竟然都是白色的,而在那白色城墙的最高处,一杆军旗正迎着寒风微微飘扬。

    雪很大,天色灰暗,但军旗上面的那个“闯”字却是清楚可见。

    军旗之下,有士兵冒雪巡弋警戒。

    城堡中,大雪覆盖了所有,一些残砖碎瓦组成的简易窝棚之下,穿着破烂战袍的士兵,正蜷缩在篝火边取暖,篝火所映,每个人脸色都是忧郁。

    “大王,你快看是谁来了?!”

    城中一处用乱石垒起,唯一看起来还像个样子的大房间里,房梁上吊着一口大铁锅,锅下是燃烧的柴火,此时正“咕噜咕噜”的熬煮,但锅中却没有什么大肉,翻来覆去的不过就是一具已经破散了的羊骨架,气氛压抑,房中的几个干瘦的大汉都是愁眉苦脸,有人默默磨刀,有人叹息,直到守卫的兵丁掀帘领进两个人,激动的喊,外面的冷风倏的一下灌进来,他们方才抬起头来。

    “你们是……李先生?小虎?!!”

    等到那两人摘去帽子,抖去身上的雪花之后,坐在正中的那一个年轻、英武的壮汉猛的站起来,表情无比惊讶,双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声音更是一下子提高八度,颤抖之中,透出无比的激动。

    “大大!”

    进入屋中的两个人,前面那人身材硕长,面色清瘦,留着短须,年级三十多岁,正是奉了隆武帝的命令,悄然出塞的李岩,后面那人却是年轻,身材虎虎,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却是原京营中军官李来亨。

    进到屋中,见到坐在正中的那一个英武壮汉之后,年轻的李来亨控制不住胸中激动的情绪,大叫一声,扑上去,噗通一声,跪在了那英武壮汉的面前。

    “你是小虎?你真是小虎吗?”英武壮汉站起来,瞪着眼睛,依然是不敢置信。

    “是额,是额啊……”

    李来亨痛哭。

    随即两人抱在了一起。

    原来,英武壮汉正是李自成的侄子,李来亨的义父,绰号一只虎的李过。

    在延安府兵败,李自成被杀之后,被官军四处围剿的李过不得不带着残余的闯营人马,冲出长城,逃往河套草原,以求暂时的喘息。在汉人看来,长城之外就是域外,所谓的西出阳关无故人,在汉人的眼里,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逃往河套草原和逃往临近的河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河南还是自己家国,河套却不是了,因此,李过做出逃出长城的决定,是极其痛苦的,但在不愿意投降,又不想被官军消灭的情况下,长城之外的草原,是他们不得不的选择。

    逃出长城,稍微喘息之后,李过所想的就是如何突破长城,杀回陕西。但不等他们商议出对策,蒙古人就杀到了。

    ---河套草原乃是沃尔都司蒙古的地盘,他们不容许有人汉人骑兵在他们的地盘上停留。更何况,闯营初到草原,为了生存,将周边几十里的蒙古牧人斩杀一空,将全部的牛羊全部抢为军用,这令蒙古人怒不可遏,从来都是我们入塞抢劫,今日怎么能翻过来呢?这样的耻辱,必须用汉人的鲜血来洗刷!

    最初,李过深知己方疲惫,怕不是对手,于是捉到蒙古侦骑之后便放了过去,请他们代为传话---我闯营只是在这里暂住,不日就会杀回陕西,望大汗暂时容忍。

    但李过的示弱没有任何用处。沃尔都司的蒙古骑兵,还是连续不断的来袭。

    但他们小看了闯营,他们没有一次性的聚集最多人马,而是五百一千的往来袭击。

    ----闯营的残兵不到两千人,他们以五百到一千的蒙古骑兵迎击,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第1058章 李岩之策

    战斗不可避免。

    绝境中的闯营残余,爆发出了强大的战力,在和沃尔都司蒙古骑兵的交手中,一连三次挫败了沃尔都司蒙古的进攻,而且缴获了不少的战马和辎重,震动了沃尔都司,就在沃尔都司那一位青山汗,沙克沙僧格,勃然大怒,准备调集兵马,将这一股敢于出塞的汉人兵马全部歼灭之时,建虏派往沃尔都司的使者到了。

    使者乃是建虏大学士赫舍里·希福。

    希福是满人,历任内国史院承政、内弘文院大学士,在黄太吉在世时,极受器重,但多尔衮为辅政王之后,对他却有点冷落,这一次,堂堂地大学士,居然变成了出访的使者,千里迢迢跑到沃尔都司来了。

    当然了,多尔衮用希福当使者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希福虽然是满人,但兼通满、汉、蒙三种文字,口才又了得,做承政时就屡次出使察哈尔、喀尔喀、科尔沁诸部,其本人又和沃尔都司有一些渊源,由他出使沃尔都司,其实也算是合适。

    希福来到沃尔都司之时,正是沙克沙僧格调集兵马,准备歼灭闯营之日,于是希福立刻阻止,他提出要招降闯营---身为黄太吉的心腹,希福对当年以贼疲明的战略,太清楚不过了,现在李自成虽然死了,闯营残留的兵马已经不多,但依然是一支可以利用的力量。

    于是希福派遣身边的一个汉官前来劝说。

    但李过怎么会降?

    不等那劝降的汉官说完,李过就勃然大怒,令人推出去斩首。

    见李过不降,还斩了使者,沙克沙僧格大怒,随即就要大举进攻,但最后还是被希福劝住了---希福认为,闯营既然逃出了长城,那就表示无意降明,而长城之内的明军也不追击,那就是想要借蒙古人的手,除掉闯营最后的残余,如果沙克沙僧格真的调集兵马,歼灭了闯营,那正是合了明人的心意。

    “可如果不歼灭,任由他们留在白城子,肆意劫掠,我沃尔都司勇士的面子,往哪里搁?”沙克沙僧格道。

    现在,李过率领闯营据守的地方,正是五胡乱华时期,赫连勃勃所建的天下第一城,也就是统万城的旧址,因为都是白色的墙,因此被蒙古人称为白城子。

    “简单,前番闯营不是说短暂停留,然后就会杀回陕西吗?那就答应他们,并说我沃尔都司蒙古勇士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一同攻打明国长城,到时,他们回陕西,我们占边城,两不相欠。”希福道。

    这一次,希福没有派使者,而是用弓箭书信射到了统万城之前。

    李过看过,还是不同意,虽然他知道,以闯营的力量,想要突破长城,返回陕西,几乎是不可能的,数万朝廷大军不从长城里面追出来,绞杀他们,他们就算是庆幸了,所谓的暂时停留,日后就会返回陕西,不过是他们自我安慰自己、以及对蒙古人的托词罢了,但如果能得到蒙古人的帮助,数万人一起攻击,说不得还真能冲破长城,返回陕西,重新召集人马呢。

    但这些念头,在李过脑子里面不过是一晃而过,因为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同蒙古人合作的,心理上,他就过不了这个坎。同时的,他也怀疑蒙古人居心叵测,想要借机歼灭他们,因此不能同意。

    刘芳亮却有不同意见,他以为,纵使不同意蒙古人的提议,也不必立刻驳回,惹怒蒙古人,倒不如采用拖延之策,以为兵马修整争取时间,然后再看形势的变化做出决定---随着李自成的身死,开封陕西连续的大败,闯营将领不是投降就是死在乱军之中,或者是下落不明,现在闯营之中,有头有名的将领,只剩下四人了,分别是李过李双喜,刘芳亮刘体纯,是为两李两刘,因为李过是李自成的侄子,声望最高,因此被推为首领,刘芳亮是为军中悍将,也是闯营最早的左营制将军,有勇有谋,在闯营中有相当的威望,他的建议李过不能不考虑。

    李过同意了,于是书信回禀,说容他们考虑。

    希福没有威逼,居然是同意了。

    于是,闯营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但就在近日,他们忽然得到了消息,沃尔都司的骑兵大军已经向大明三边重镇发起了攻击,并且蒙古人的使者已经一连来了两次,要求他们出兵配合,一起攻打明国长城,但是攻陷,各分利益,但如果闯营按兵不动,他沃尔都司蒙古必然大兵围剿,到时,他闯营上下,一个也不能活!

    李过知道,他必须做一个选择了。

    于是,李过召集众人商议,从探明的情报看,沃尔都司蒙古这一次纠集的兵马,最少在四万人左右,看来真是豁出去,想要攻破大明边关了。如果这一次闯营不作出行动进行响应,蒙古人一定会彻底的恼羞成怒,他闯营只有两千人,如果蒙古人不顾一切的来攻,他们终究是顶不住,终究是要全军覆没的。

    又或者,沃尔都司蒙古气势汹汹,忽然向大明边关发动攻击,如果他们得手了,闯营该如何应对呢?

    跟在蒙古人的身后,一起出击,浑水摸鱼?如果不出击,他们想要安安稳稳的继续在统万城修养,那就是不可能了。

    怎么办?

    就在犹豫之间,李岩和李来亨却是到了。

    “李先生,你们不是都战死在开封了吗?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李先生,你是怎么从开封逃出的?”

    “太好了李先生,你没有死,我们闯营有救了!”

    “虎子,你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止李过,刘芳亮刘体纯李双喜三人也都是激动,他们围上来,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李岩和李双喜,刘体纯尤其激动---自从开封之战,李岩战死,牛金星和宋献策一个失踪、一个被朝廷擒获斩首之后,闯营没有了智囊,随后的战斗,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最终李自成死在了两个农夫的手中,在李过刘芳亮看来,他们只所以败的这么快,这么惨,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了军师,猛冲猛打中,像是无头的苍蝇。

    而李岩在闯营之中,素以智谋见长,现在他从天而降,好像就是来拯救闯营的,李过刘体纯他们如何能不喜?

    李岩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一番见面的感慨和叙旧之后,他在矮凳里坐下来,脸色严肃的说道:“开封之事,说来话长,容我一会再说。先说要紧的,我和虎子从陕西一路寻访而来,听到蒙虏聚集兵马,正在攻打宁夏,长城怀远堡附近,虽然没有大的战事,但依然有蒙虏骑兵出没,官军也正在大规模的集结,周边风声鹤唳,战事一触即发,刚才我听老马说,蒙虏派了使者,要求我闯营一起出兵,联合攻打靖边,不知可有此事?”

    李过点头:“是,额们刚才正发愁呢,不知道如何是好?李先生你来的正是时候啊。”

    李岩拱手,肃然:“不知道虎将军,制将军的意思是什么?”

    制将军,指刘芳亮。

    李过脸色凝重的摇头:“当然是不同意,额闯营还没有坠落到和蒙虏一起联合,去抢掠陕西乡亲的地步!”

    李岩毫不意外,对李过的脾性秉性,他早就了解,知道李过不会轻易和蒙古人配合,脸色严肃的接过李过的话:“但如果不答应蒙虏,不管蒙虏进攻宁夏失败还是成功,他们转过头来,一定会找闯营算账的,此处的废弃城堡虽然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城统万城,但千年过去,数次被毁,其早已经失去了过往的防御能力,经不起猛攻,而我闯营孤立无援,到时怕是无法抵挡。”

    李过点头,殷切的说道:“是啊,这正是额忧心之处。不过先生来了,额心里就放心多了,额知道,先生一定能想出办法。”

    刘芳亮也点头。

    现在他们处在两难之中,实在是不知道出路在何方?李岩已然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现在军中还有多少能战之人?精壮多少?战马多少,粮草多少?兵器甲胄多少?”李岩问。

    “能战之人,不过一千五,精壮八百,战马一千三,粮草没有多少,主要是从蒙虏那里抢来的一些牲畜,省着吃,也只够一个多月吃喝,兵器甲胄极其短缺。”李过回答。

    李岩沉思:“一千五百人……如果蒙虏大举来攻,我们能支持多久?”

    “那要看蒙虏来多少人了,如果只是两三千人,他们是绝对攻不下白城子的,如果蒙虏倾巢出动,来一个两三万人,那就不知道了。”李过回答。

    李岩起身踱步,望着石窗外面的飘雪,缓缓说道:“一千五百人,即便蒙虏不来攻,任由我们自生自灭,在缺少盐巴,医药,衣物的情况下,我们怕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兄弟们最后不是饿死,怕也是要病死。”

    李过默然,他知道,李岩说的是实情,刘芳亮却是抬头:“李先生就没有良策吗?”

    “有!”

    李岩站定脚步,脸色肃然的望着两人:“就是不知道虎将军和制将军愿意不愿意听?”

    刘芳亮正要回答,就听见脚步声纷乱,一人忽然闯进了房间,拔刀大吼道:“李岩,你这个投降朝廷的狗贼,额替闯王宰了你!”

    李过和刘芳亮都是大惊,抬头一看,发现闯进来的原来是李双喜。

    李双喜是李自成的义子,和李自成感情极深,主要负责李自成的安全,那日战场大败,李自成率领几十骑逃跑之时,李双喜原本应该跟在李自成身边的,但阴错阳差,因为种种原因,李双喜没有能跟上李自成,导致李自成在怀远堡附近为两个农夫所杀,论起来,李双喜有失职之罪,虽然闯营上下没有人这么怪他,但他自己却是过不去这个坎。

    自从李自成死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的沉默寡语,不论军议还是日常,都很少说话,每日里只是磨刀。

    今日李岩和李来亨归来,众人都是喜,李双喜的脸上也少有的浮现了微笑,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军议中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就拖了李来亨,悄悄到外面说话,李双喜和李来亨虽然一个是李自成的义子,一个是李过的义子,论起来,李双喜比李来亨高一辈,但就实际年龄来说,李双喜比李来亨不过大六岁,两人旧日里在闯营,先后统领过孩子营,李双喜教过李来亨不少的东西,两人关系极好。

    而自从开封之败后,两人四五年没有见,恍惚中宛如是隔世,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李双喜最想知道的就是李来亨当初怎么逃过开封之败,这几年又是怎么过的?

    最初,李来亨是想要应付过去的,但他太不会撒谎了,三言两语就露出了破绽,在李双喜的连续逼问下,他面红耳赤的实在是躲不过,只能将实情说出。

    李双喜听罢大怒,什么,你和李岩都已经投降了狗朝廷?啊,原来那些流言都是真的,你们早已经在朝廷当官了,李岩,狗贼啊!

    于是,李双喜令人控制住李来亨,随即拔刀冲进房间,就要砍杀李岩。

    李双喜拔刀突入,令房间里一片大乱,李过、刘芳亮、刘体纯都惊讶的跳起,李岩却是站在原地,极其冷静的望着怒发冲冠,满脸赤红的李双喜。

    “双喜,你说什么?”

    “双喜,放下刀!”

    李过和刘芳亮一人一声喊。

    李双喜却不管,挥刀就向李岩砍,刘体纯眼明手快,急忙用手中的带鞘的腰刀一挡,当的一声,这才挡住了李双喜这一刀,李过和刘芳亮一左一右,急忙上前,这才抱住了李双喜,并夺下了他手中的刀。

    李双喜拼命挣扎:“虎将军,制将军,你们都被李岩狗贼给骗了,李岩李来亨都已经投靠朝廷,成了朝廷的狗腿了,这一次来,就是要劝额们投降,以为狗朝廷卖命的,虎将军,制将军,你们还要继续听他胡说吗?杀了他,挖了他的心肺,为闯王报仇,才是额们应该做的啊~~~”

    李过刘芳亮听的脸色发白,震惊不已……

第1059章 顺朝皇后

    统万城。

    房间混乱。

    面对忽然的意外,李双喜的愤怒和李过刘芳亮刘体纯的惊讶和敌视,李岩依然冷静,他目光环视房间里所有人,点头承认:“不错,我和虎子,的确已经是归顺朝廷,但却不是什么朝廷命官,我在军中为军医,虎子原为京营中军官,每日在隆武陛下身边左右。”

    听到此,刘体纯也惊的跳了起来,瞪着怒眼::“原来田见秀那个奸贼说的是真的,虎子被他劝降,早就已经归顺了朝廷,可怜额们不相信,一直以为那是谎言呢!”

    李过和刘芳亮咬牙不说话,只是狠狠瞪着李岩,李过的手,甚至是已经握住刀柄---在这之前,虽然有很多的流言,曾经是闯营大将,后来投降朝廷,被朝廷任命为陕西宣慰使的田见秀,更是广泛传播李来亨以及一些闯营将领都已经归顺朝廷的事情,但从上到下,到李过到刘体纯,打死都不相信李来亨会投降朝廷,加上田见秀也没有拿出什么实际的证据,因此他们一直都以为是田见秀的诡计,想要动摇他们的军心,因此始终都是不屑一顾。

    --只宣扬李来亨等人,但没有提到李岩红娘子,因为李岩的归顺一直都是一个秘密,为隆武帝特意所隐藏。

    但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而且不但是李来亨,连李岩也投降了,现在听到李岩亲口承认,他们如何能不愤怒?

    “如果大家以为,我和虎子归顺朝廷,就是十恶不赦,就是坏种,而不愿意听李某解释,那就请动手吧。李某绝没有一句怨言。”

    李岩负手而立,表情无比平静,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

    这时,脚步纷乱。

    李来亨也被推了进来。

    他双臂被扭到了身后,还捆上了绳索,一进房间,他就赤红着脸大喊:“额虽然归顺了朝廷,但却没有背叛闯营,今日跟着李先生到这里,就是为了闯营啊~~”

    “狗贼还在狡辩!”

    李双喜怒不可遏,挣开刘芳亮的双臂,一个箭步上去,一脚就将李来亨踹翻在地。

    李来亨摔在地上,因为倒地的时候额角碰到了石头,一时满脸是血,但他依然倔强的大叫:“额不是狗贼,额没有背叛闯营……”

    “堵上他的嘴!”

    一人忽然大叫。

    却是李过。

    房间立刻静寂了。

    如今时刻,李过才是闯营的最高统帅,即便李双喜对他也不敢不从。

    两个老兵冲上去,将李来亨拎起来,用布团将他的嘴死死塞住,并架到了旁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李岩。

    李过拔出腰刀,蹭的一声,将刀锋狠狠扎进木桌之中,压着怒火,目光满是愤怒和仇恨的望着李岩,一字一句:“李岩,说吧,你今日到底为何而来?”

    李岩慢慢睁开眼睛。

    面对周边一双双敌视愤怒的眼神,他却没有显出任何惧怕或者是退缩,目光望向李过,沉沉说道:“虎将军问,李某自当言说。”

    “当日,开封大战,官军汹汹而来,我闯营无法抵挡,众军撤向中牟,不想小袁营已经背叛,并且挖掘了一道长达十余里的壕沟,为了闯营能顺利突围,我率众断后,但官军太多了,我拼命死战,终究是不敌,最后落入了壕沟之中。原以为必死,不想我那蠢弟弟在临死之前,用他的身体拼命护卫住了我,我侥幸逃生,他却被利刃穿身……”

    说到此,李岩眼眶红了。

    房间里也气氛低沉,所有人都想到了开封大战的惨烈激战和尸山血海。那一战,闯营从巅峰一下就坠落到了谷底,五十万大军啊,几乎是一朝覆灭,最后逃离的连五万人都不到,可谓是兵败如山倒,烧的连灰都不剩。在场大家虽然侥幸从开封逃离,但他们的亲朋故友,以及很多的部下,却都是死在了开封,从此,闯营一蹶不振,再没有能恢复元气,直到现在流落塞外,变成了域外的孤军。

    直到现在,他们有时候都还能梦到开封之战的惨烈,梦惊醒来,都是一头一脸的冷汗。

    李过刘芳亮刘体纯都默然,当日,明知道九死一生,李岩却还是主动请缨断后,那一份胆识和赴死的决心,他们都是能体会的。

    “战败之后,原本我只想求死,但不想当今陛下,当时还是皇太子的隆武皇帝,却是召见于我,苦口婆心,晓以大义,即便在我拒绝和大骂的情况下,也没有动怒杀我,反而将我留在了军中,令我学习医术……”李岩道。

    “额以为狗皇帝给了你一个什么大官,才收买了你呢,原来只是一个军医,李岩,你不觉得你太贱了吗?”李双喜咬牙怒喝。

    李岩凄惨苦笑:“是啊,只是一个军医,然在李某心中,这个军医却是重过许多,不止是因为李某刀下救了很多受伤的人,更给了李某更多重新思考、重新认识的时间,尤其是亲见到了建虏入塞,烧杀抢掠的惨象……虎将军,制将军,你们都是陕西人,素知蒙虏入塞的祸害,但却不知道,和建虏相比,蒙虏所为,不过就是小巫见大巫,螳臂遇大车罢了,而我义军在河南陕西的所为,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助长了建虏的凶残啊……”

    “少废话,说正题!狗皇帝派你来,为的什么?”李过刘芳亮默然,李双喜却是大吼。

    李岩挺胸,肃然道:“当然是为闯营而来。自古官贼不两立,朝廷对于贼寇,恨不得全部剿灭,一个也不留,尤其是当贼寇势弱,已经不成威胁之后,就更是要彻底剿除,以彰显朝廷的神威,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但今上却不同,当听闻虎将军制将军带着闯营剩余人马,冲出关外,到了河套之地后,他便召见了我,询问我是否愿意出关,到这塞外之地,来见你二位。”

    听到此,李过和刘芳亮微微惊讶,眼神里满是不相信,在他们的想象里,皇帝知道他们的名字已经是不容易了,居然还主动提出要诏安他们……这怎么可能?如果是过去,闯营人马众多之时,倒是有可能,但现在闯营势败,只剩下两千残兵都不到,不用说堂堂皇帝之尊,就是三边总督孙传庭,怕也是没有多少耐心和他们纠缠,只想着将他们彻底剿灭了,向朝廷邀功才对。

    李岩所说,是真是假,该不会是骗他们吧?

    “陛下说,如果你们已经投降了蒙虏,或者是和蒙虏同流合污,攻击大明,那李某就不必出关了,从今以后,朝廷再不会接受闯营了,但如果闯营没有附和蒙虏,依然知道敌我大义,那我就要出关,和你们见面,说服你们归顺朝廷,但使你们能归顺,朝廷既往不咎……”李岩说。

    “够了!”

    不等李岩说完,李双喜再一次的暴怒打断,戟指道:“果然没错吧,他果然就是来劝降的!虎将军,制将军,对这样的狗贼还有什么好说的、挖了他的狼心狗肺,为闯王祭奠啊!”

    李岩不理会他,目光只是盯着李过:“过去,我闯营大旗一到,百姓们揭竿响应,纷纷加入,但开封之战后,却再没有出现,以至于闯营一战以后,就难以再起,虎将军可知道其中的缘故?”

    李过默默。

    李岩又看向刘芳亮:“这其中,除了官军战力增强,战略得当之外,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朝廷取消了辽饷,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并整饬吏治,杀了很多的贪官污吏,又在河南陕西两地,大力赈济,缓解百姓的灾难,现在的天下,已经和崇祯十五年之前,完全不同了,那时陕西河南两地连连遭遇灾祸,朝廷不但不加以赈济,反而继续横征暴敛,以至于遍地薪柴,百姓们没有活路,我们不得不反,但现在,隆武陛下继位以后,改弦易张,整顿官场,实行各种改革,现在的朝廷,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啊。”

    李过和刘芳亮沉默--对于李岩所说,他们并非一点触动都没有,从十五年到现在,已经有将近四年的时间,在这四年里,除了同官军作战之外,官军以及朝廷官府的消息,他们也一直都在关注中,从取消辽饷,到朝廷大力赈济,一直到隆武帝连续三次击退建虏入塞,实行盐税改革,不说其他地方,只说陕西的灾情和民怨,就已经大大缓解。

    但这并不表示他们被李岩说动了--他们既然反了,做了贼,就不会轻易归顺朝廷,谁知道朝廷会不会翻脸治他们的罪?更何况,闯王的大仇还没有报,如果他们归顺朝廷了,以后有何面目去见闯王?

    “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换了一个人做皇帝,这天下,依然还是地主老财的天下!”李双喜却叫。

    李岩终于看向他愤怒的眼:“不错,是换了一个人皇帝,但这个人却是千古仁君,而且力行改革,在他的治下,百姓们一定能安居乐业,大明一定会国泰民安。”

    说完,又看李过和刘芳亮:“虎将军,制将军,如今我闯营身陷塞外,你们问我可有解救之策,我以为,除了归顺朝廷,为兄弟们谋一条生路之外,再无其他办法可想,以陛下的仁慈,必不会追究前罪,他一定会妥善安置我闯营弟兄,而你们二人,也一定会为朝廷所用,于历史留名!”

    李过刘芳亮不说话,经过刚才,他们已经能猜到李岩会如何说了。

    李双喜却是怒吼道:“胡说,胡说!你们放开额,额要杀了他,为闯王报仇!”

    李岩拱手肃然道:“当日李某就想死在开封了,只是陛下仁慈,留了我一命,若杀了我,能去了诸位兄弟的疑,李某宁死无怨!”

    李过和刘芳亮相互一看,彼此都是惊疑,对李岩所说,他们不敢轻易相信,但他们又对李岩的任凭和脾性,有相当的了解和信任,他们知道,李岩不是一个胡说八道的人,难道当今的皇帝真的提到了他们,对他们十分器重?

    像是看出了李过和刘芳亮的怀疑,又或者是时机差不多了,李岩脱下靴子,从靴子的夹层里取出一封信封,非常郑重的捧在手心,目视李过和刘芳亮:“虎将军,制将军,可知我手中这是什么?这是陛下赦免闯营的密旨,乃是陛下临行前亲自交于我的!”

    李过和刘芳亮更惊,李过喝问:“李岩,你不过一军医?何有隆武的圣旨?”

    “这是临行前,陛下亲手交给我的,是真是假,虎将军一看便知。”李岩道。

    李过惊疑。

    见李岩居然拿出了狗皇帝的什么赦免旨意,李过和刘芳亮似乎有动摇,李双喜胸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他大叫一声:“什么狗屁密旨,李岩狗贼,额要杀了你!”

    说着,再一次的暴起。

    虽然李过刘芳亮早有准备,令四个老兵看守李双喜,但愤怒之下,李双喜力大无比,四个人竟然按不住他一个,被他跳将起来,夺刀就要往李岩身上砍。

    现场又是乱。

    就在此时,听见一声喊:“住手!”

    听到这声喊,就像是有圣旨,房间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原本被两个老兵看守的李来亨更是已经跪下,哽咽着磕头。

    李岩心中一震,抬头望去,只见门帘挑起,冷风夹着冷雪,席卷而进,几个健壮女兵簇拥着一个中年妇女,在门口出现。

    李岩知道来者是谁了,急忙躬身行礼。

    “婶娘~~”

    “嫂嫂~~”

    房间里从李过李双喜刘芳亮刘体纯连着几个老兵,所有人都是躬身行礼,脸色一个比一个尊敬。

    来的正是大顺朝的高皇后,也就是李自成的正妻,高一功之姐高桂英。

    高桂英和李自成并非原配,早年,高桂英嫁了一个人家,可惜丈夫早死,高桂英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后来姻缘巧合之下嫁给了李自成,李自成对高桂英的寡妇身份毫不为意,待高桂英如初,不论是陕西的流贼头子,还是在西安登基的辉煌时刻,李自成始终都将高桂英视为自己的最亲。

    高桂英则夫唱妇随,在军中统领女营,患难与共,襄助于李自成。

    不同于李自成的严苛,高桂英在军中以善良著称,不论李过李双喜李来亨,还是下层的士兵,都曾被她照顾过,因此她在营中有相当的威望,到现在,虽然李自成身死,闯营上下只剩下不到两千残兵,而且流落塞外,高一功战死,整个情势已经是朝不保夕,但高桂英在闯营中依然有定安人心,不可取代的地位……

第1060章 抛砖引玉

    原本,高桂英对营中的具体事务,是不太过问的,一切都交给李过,只有遇到大事之时,李过才会将她请出。而她的住所,就在隔壁不远,今日当她听说李岩李公子归来,正和众人议事时,先是激动,为闯营庆幸,继而女兵向她报告了这厢的混乱,说双喜要杀李岩,她大吃一惊,急忙来查看。

    而就在门外,她听到了李岩刚才的所说,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眼见李双喜情绪激动,情形混乱,她不得不出面。

    “娘,李岩这个奸贼没有死,投降了朝廷,今日还敢来无耻的劝降!”高桂英忽然出现,房间里的混乱得以暂时平息,众人行礼,但李双喜的情绪却依然激动,依然在大喊。

    高桂英却仿佛没有听见李双喜的呼喊,她目光一直望着李岩,直走到李岩面前,方才停了下,表情不怒不悲,只是用她苍凉的声音问:“李岩?”

    “是我。”李岩拱手回答,一时鼻子竟然有点酸--四年不见,高皇后的两鬓竟然已经全部霜白了,脸上的皱眉,更是不知道增添了多少,乍一看,仿佛五六十岁了,但其实高桂英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呢,由此就可知道,在这四年里,高桂英经历了多少的挫折和打击,丈夫和弟弟先后战死,其心境与身体,和开封之战时的巾帼风采,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开封一别,想不到今日在这里见你。”高桂英叹。

    李岩眼中也都是感慨:“夫人安好。”

    “客套话就不必了,李岩,你可知道,额丈夫和弟弟,都死于官府之手,官府于额,有不共戴天之仇?”高桂英脸色忽然一沉。

    李岩点头。

    “那你还敢来?”高桂英声音忽然变的严厉:“你是不是以为,没有了闯王,额闯营又落魄,上上下下就没有人敢杀你?”

    听到此,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紧,连刘体纯都握住了腰间的刀柄,但是高桂英一句话,就要拔出刀来,将李岩剁成肉酱!

    李岩却是昂然:“李某愿死!但求夫人能够明白,李岩今日前来,不是为了名利,也不是朝廷威逼,而是实实在在为了拯救闯营!天上地下虽大,但闯营已经没有路了,继续下去,只能做一个死在异域的孤魂野鬼,永远回不了家。不如回头吧,纵使不想为朝廷效命,也可以回家务农……”

    说着说着,李岩微有激动,眼眶微红。

    “这么说,你已经做好了领死的准备?”高桂英问。

    李岩双手依然捧着隆武帝的密旨,肃然回答:“是。”

    “为官府死,你不后悔?”高桂英追问。

    李岩摇头,目光和表情都坚定。

    高桂英不问了,她盯着李岩,像是要看到李岩灵魂的深处……

    房间寂静,只有柴薪在大锅之下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娘,别听他胡说,杀了他,为闯王报仇!”李双喜怒叫。

    高桂英却慢慢向李岩伸出了手。

    李岩明白,躬身,双手将密旨呈到高桂英面前。

    高桂英不识字,接过之后,将密旨交给身边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兵,并小声叮嘱,那女兵识的一些字,在得了高桂英的允许后,就展开密旨,小声的读了出来。

    “朕之亲笔,晓谕闯营高夫人、李过……”

    众人听的惊异,虽然还不能见到密旨的真实面貌,但听女兵念来,这果然就是皇帝的密旨啊,皇帝赦免了他们的前罪,说,但是放下武器,归顺朝廷,接受朝廷的安排,一律既往不咎……

    不等女兵念完,房间里的几个老兵就露出了惊喜和激动的表情---虽然都是李过的最亲信,也是闯营的老人,但不论他们对闯营多么忠心,自家性命和未来前途,依然是他们所在意的第一点。

    流落塞外,没有粮食和衣物,穷途末路,所有人都感到了绝望,说他们内心深处没有想过“投降”两字那是假的,只是因为他们反叛朝廷,已经被朝廷判为贼寇,一旦回到关内,被朝廷抓到,必然会被朝廷杀头斩首,因此才留在闯营。

    但如果朝廷赦免他们,那他们一定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几个老兵激动,刘芳亮刘体纯两人的脸上,也都微微泛光,对他们来说,这无异是多了一个选择,李过却依然默然,李双喜更大叫:“假的假的,都是李岩这狗贼骗人的!额们掘过狗皇帝的祖坟,烹了福王,狗皇帝怎么可能赦免额们?”

    女兵读完,将密旨交给高桂英,高桂英仔细的看了,然后交给李过,李过默默看完,又转给刘芳亮。

    ---不但字没有错,下面的朱红大印,更是清楚可见,那绝不是一般,而是皇帝的印玺。

    这样的印玺,绝对没有人敢伪造,矫诏,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如此,密旨肯定是没有错了,皇帝的确是赦免了他们。

    “鬼话呀,不能信他!”见众人好像是相信了,李双喜怒极,他扑上来,想要抢夺撕扯密旨。

    “双喜,你干什么?连额的话,你也不听了吗?”高桂英道。

    李双喜这才停止,大哭道:“娘,你不为闯王报仇……难道你也想要投降了吗?”

    一瞬间,高桂英似乎是红了眼眶,她微微颤抖的说道:“双喜,你的心思娘知道。但闯王在世时,曾经不止一次的和额说过,他当初起兵反叛朝廷,不过是被逼无奈,但有一条活路,他都不会成为贼寇的,而闯王所求的,就是兄弟们能吃上饭,穿上衣,过上太平日子,可不是要把兄弟们要往绝路、死路上带的!”

    “如今闯王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话,依然管用,现在额闯营身在塞外,没有粮草,没有医药,长久下去,大家终究是要死,额不想大家就这么守着一杆破旗,死在塞外……这不是额,也不会是闯王的心意!”

    说到这,高桂英的泪珠已经洒落下来。

    李双喜呆呆站立,眼角的泪水也是流了出来,嘴里喃喃:“可闯王为狗朝廷害了,还有那么多的老营兄弟,额得为他们报仇啊……”

    高桂英擦了一把眼角的泪,哀哀望向李双喜:“双喜,闯王已经死了,做再多的事情,也不可能活过来了。活人不能为死人而活。额闯营还有两千个兄弟呢,我们得为他们想一下啊……”

    听到此,众人也都明白了她的心意,一起跪倒,声音哽咽:“婶娘~~”

    只有李双喜依然呆立。

    李岩如释重负,表情凄然。作为曾经的闯营,他能感觉到众人的凄苦、悲愤、不甘、但又不得不的心情。

    高桂芝看向李过和刘芳亮:“虎儿,彦明,你们以为呢?”

    刘芳亮,字彦明。

    李过和刘芳亮都抬起头,不知不觉中,李过已经是泪流满面,他抱拳哽咽:“但听婶娘的。”

    刘芳亮也点头。

    高桂英长长叹息,目光望着房间里的所有人:“额的意思,既然朝廷赦免额等的罪过……额等也没有必要再坚持了。”

    转向李岩,毅然道:“但是朝廷诚心对额闯营,额闯营愿意归顺朝廷……”

    说完,行一个万福。

    李岩急忙回礼。

    “婶娘且慢。李岩,额还有一问!”李过忽然跳起来,看向李岩。

    李岩拱手:“虎将军请问。”

    “只有密旨,却没有三边总督孙传庭的赦令,不知道孙传庭会不会暗地里刁难额们?各地官府又会不会使出各种理由,为难回乡的兄弟们?这一切,只凭你手中的一道密旨,额等不敢轻易相托。”

    “还有,你千里迢迢而来,也肯定不会只是顾念额闯营这两千个残兵,就算你有这样的心,隆武也不会有那么大的仁慈,说吧,除了劝额们归顺,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条件?”

    李过问。

    身为闯营现在的当家人,李过不止是因为有李自成侄子的身份,更因为他作战勇猛,处事稳重,在军中有威望,所以在李自成死后,众人推举他为闯营之首。今日面对李岩的劝说,在权衡利弊的同时,李过也隐隐觉得,李岩的劝降怕不是那么简单,朝廷也不会这么容易的就赦免闯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门道。

    李过的话,提醒了刘芳亮,也提醒了高桂英,高桂英看向李岩:“不错李岩,额等不过一支孤军,朝廷收不收额们,也不碍大局,照官府的脾性,恨不得额们都死在塞外才好呢,怎么会忽然赦免?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李岩,目光又期盼,更有怀疑。

    众人的注视之中,李岩拱手:“虎将军多虑了,陛下赦免闯营,绝对没有什么条件和用意,他曾说,民乱之起,朝廷亦有过错,现在民乱平息,天下渐渐安宁,他不忍见大明子民,流落塞外,因此才会特赦闯营。”

    李过还是怀疑。

    李岩脸色忽然变的忧虑:“不过虎将军也并没有完全猜错,李岩这一次到塞外来,确也肩负一个重大任务……如果闯营愿意,可以配合朝廷,如果不愿意,也不碍赦免。”

    “什么任务?”李过追问。

    李岩沉默。

    高桂英明白了,手一抬:“虎儿,彦明,光山,双喜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屋外警戒,没有额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靠近。”

    “是。”

    于是,其他人都退出,只剩下高桂英所点之人,连同李岩留在房间里。

    李岩这才抬起头,拱手:“夫人,你可知道,这白城子过去叫统万城,乃是南北朝赫连勃勃所建,西北走两百余里,就是被沃尔都司蒙古所占据的东套?”

    高桂英点头。

    “自崇祯二年以来,大明天灾不断,陕西难以养民,百姓们纷纷逃荒,往河南四川而去,但却只有极少人的知道,从延绥出关,三百里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地方土地肥沃,有黄河水环绕,极适合种植,那就是东套。”

    “但可惜的是,东套一直为沃尔都司蒙古人所占据。”

    “也因为占据了东套,沃尔都司才能力量侵扰我大明的边境。”

    “如今沃尔都司正在猛攻宁夏,三边震动,虽然三边总督孙传庭练兵有方,击退蒙古人不成问题,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除非是将沃尔都司蒙古彻底的从河套草原上驱逐,否则他们岁岁年年,如草原上的野草一样,烧不尽,春又生,日复一年的搅扰于我,我大明终究是不得一日安宁。”

    “河套肥沃,不但有水草丰美的草原,更有黄河水的灌溉,可耕可牧,素有‘塞北江南’之称。古人有云,‘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如果朝廷能够收复全部的河套,不但可平三边的边患,而且还可以颐养陕西的穷民。是为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大策略啊,谁做成了,谁就是我汉家千年的英雄!”

    “因此,陛下在京师,除了思谋收复辽东之策,对于河套,也时时都在关注。”

    李过刘芳亮都听的仔细,从李岩开口就知道,隆武所图不小啊,居然是想要收复河套!

    “历朝历代,无论汉唐还是现在,都想要扫平草原,解除边患,汉唐时,凭借强大而精锐的骑兵,千里突袭,击溃、驱逐了匈奴突厥,恢复了边关的宁静。可惜现在的大明朝廷没有足够的骑兵,短期之内,要想解决边患,只能另想其他的办法。”

    “那日离开京师,和陛下辞行时,我向陛下献了一策,叫,抛砖引玉。”

    “河套为什么难以收复?并非沃尔都司蒙古兵多,而是因为沃尔都司蒙古人以小部落的形式散布在榆林长城以北至阴山以南的方圆数百里范围之内,但是朝廷大军杀到,他们就会闻风远遁,但朝廷大军退去,他们就又卷土重来,周而复始,令朝廷疲惫不堪,最终放弃收复河套。”

    “何谓抛砖引玉?就是用小股人马吸引沃尔都司蒙古主力的注意,待其大举攻击,主力汇集,兵马疲惫之时,我军四面围之,一战破之,然后再派几十上百支小股骑兵深入后方,将其老弱妇孺一股扫荡,如此,就可一战收复河套,再徐徐修墙建堡,移民实边,最终将河套收入怀中!”

    “但蒙古人并不是傻子,抛砖引玉要想成功,并不容易,除了有合适的地点,也需要有适合的人马,这也是三边总督孙传庭可以击退沃尔都司蒙古,但想要将他们四面包围,却并不容易的原因。”李岩道。

    听到此,李过明白了。

    不但李过明白,高桂英刘芳亮刘体纯也是明白了。

    瞬间,几人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很明显,李岩的抛砖引玉,所谓的“砖”,指的就是他们……

第1061章 何去何从

    感谢“我家千金刚满岁”的大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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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万城虽然已经废弃,但却犹有一定的防守能力,且闯营兵马不多,不到两千人,又是大明的“叛贼”,大明官军不会援助他们,如果能彻底激怒沃尔都司蒙古,引蒙古人倾巢出动,前来围攻,在闯营坚守的情况下,明军主力骑兵从百里之外的长城悄悄潜出,四面包围,待到沃尔都司疲惫,再忽然攻击,一举击破,整个战术并非不可能成功。

    当然了,要想成功,也并非容易,需要各方面,尤其是闯营和官军的完全配合,这其中,闯营坚守白城子,令蒙古人无法攻下最为重要。

    这一切,李过等人迅速想明白,他们更明白的是,以闯营现在的人数和疲惫,想要坚守白城子,对蒙古人以重大打击,是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

    “此事极不容易,闯营又疲惫,”李岩宽慰道:“陛下临行前有叮嘱,不管成不成,都无碍于陛下的赦免。”

    高桂英李过刘芳亮都不说话,彼此相互一看,就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于是高桂英说道:“此事重大,容额们考虑,李先生一路劳顿,先去休息吧。”

    李岩也知道事情重大,非一时所能决定,何况闯营已经定了向朝廷归顺之事,也算是完成了陛下交给的基本任务,至于闯营是不是要挑起这个重担,他也不能强求,于是起身抱拳:“谢夫人,李某告退。”

    李岩退出,自有人安排他住宿。

    而在住宿之前,李岩去拜祭了设在佛堂里的李自成的灵位。

    香火很多,看来即便是身死,李自成在闯营众人心中也依然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站在灵位前,望着李自成的闯王名号,李岩眼神复杂而感慨,如果当日在开封,李自成能听从他的劝告,或许就不会败的这么惨了,一代枭雄就不至于死在两个农夫的锄头之下,但也幸亏李自成没有听从他的建议,不然他和李自成对天下百姓造成的伤害会更大、更深,此时隆武皇帝面对的局势就会更加混乱和艰难……

    “闯王,安息吧,你在天之灵,要保佑闯营!”

    李岩上了三炷香,在心中默念。

    ……

    就这样,李岩留在白城子等待,其间,他巡遍白城子各处,对这一座千年之前,被誉为天下第一城,现在却是一处破败城堡的统万城,进行实地了解,在遥想统万城当年的雄伟,感慨现在的破败的同时,他心中的作战计划也愈加成熟。

    “统万城,匈奴人所建,上天赐予之地,不久之后,或许真能成就汉家的一场荣耀……”

    站在堡墙之上,迎着北风,望着被大雪覆盖的茫茫草原,李岩轻念。

    ……

    这其间,闯营众将激烈讨论。

    “额以为不当参与。”

    “额闯营只剩下两千不到,粮草兵器甲胄,都极度缺乏,若是沃尔都司蒙古倾巢来攻,额们是绝守不了几天的。”

    “官府无信,只凭李岩这一张嘴,一张纸,如何知道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额们坚守,官军却不来援助怎么办?”

    “就算最后成了,功劳也未必就是闯营的,说不定被那孙传庭摘了桃子。”

    “既然皇帝有赦免,额们已经不再是反贼,只是普通百姓,这种凶险的事情,还是应该交给官军。”

    刘芳亮比较慎重,认为归顺朝廷,安分守己,带着闯营回乡是最佳选择,不需要再为朝廷冒险。

    李过却有不同意见。

    “额等这般归顺,必被鄙视,如果能助官府收复河套,不但扬眉吐气,以后对后人也有所交代!”

    “收复河套。不止是为了官府,也是为了陕西的乡亲。”

    “何况,如果李岩不来,面对蒙古人的威逼,额们也是没有退路,也是要和蒙古人死战的!”

    “李岩既然来了,还带来隆武的赦免书,额们就不能白受其功。”

    “白城子,当守!”

    “蒙古人善于骑战,但不善于攻城,白城子虽然破败,但在额们的整饬之下,已经形成了初步的防御,如果李岩能从朝廷那里要来粮草、兵器和一些辎重,额们守卫白城子,并非不可能。”

    “同时的,通过向官府索要粮草和兵器,也能探明朝廷的态度和对额们的信任,如果朝廷不愿意给粮草和兵器,却要额们坚守白城子,那额们不但不能答应,反而还要怀疑朝廷赦免额们的诚意。”

    ……

    几天后,李岩和李来亨被请进大房间。

    高桂英,李过,李双喜,刘芳亮,刘体纯,连着闯营中最后几个不知名的中层将领,都面色凝重的房间里等待。

    高桂英坐在正中。

    见礼之后,李过起身问道:“李公子,抛砖引玉之策,你上次说的不甚明了,额想问一下,你有什么把握,沃尔都司蒙古一定会聚集主力大军来攻打额白城子?虽然闯营占了沃尔都司的地盘,沃尔都司蒙古人恨的咬牙切齿,但他们也未必会全军来攻,如果只是来一个三五千兵马,和额闯营纠缠,公子的计划岂不是落空?”

    李岩精神一振,在这之前,他心中虽然有所把握,但却不敢完全确定,闯营一定会参与,现在听到李过如此问,他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了,于是拱手回答:“沙克沙僧格如果善于用兵,当然是会如此处置,但沙克沙僧格有勇无谋,又刚刚被建虏册封为亲王,急于立功表现,他是断不会让自己的地盘上,出现汉人堡垒的,在闯营不愿意投降他的情况下,他是一定会派兵来攻的,只需再加一些柴薪,令他的怒火燃烧的更旺盛,这样,他就会统帅全部的主力而来。”

    “如何添柴?”李过问。

    “现在沙克沙僧格正带兵攻打宁夏,于延绥、靖边等地也布置有疑兵,我料他一定不能成功,待其在宁夏兵败,不得不撤兵时,我闯营可袭击其布置在靖边一代的疑兵,在宁夏失败,己方疑兵又被闯营攻击的情况下,以沙克沙僧格的脾气一定会勃然大怒。等回兵修整,不久之后,他就会来攻击白城子。”李岩回答。

    李过眼神沉思,然后再问:“你的计划,三边总督孙传庭可支持?额闯营死战,他是否会来援?”

    李过这话问到了关键。

    如果闯营坚守,但官军却不来救援,不但一切无意义,闯营两千人更是全部都屈死在这白城子了。

    李岩早有准备,拱手回答:“收复河套,抛砖引玉,乃是陛下首肯,军机处研议通过之策,但是闯营同意,孙白谷不敢不从,再者,孙白谷善于用兵,如果闯营真能拖住沃尔都司蒙古,令其疲惫,那正是一战解决沃尔都司蒙古,收复河套,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样的大功劳,他岂会放过?”

    李过沉默了一下,抬头看向高桂英,在得了高桂英的允许之后,他望向李岩,缓缓说道:“既如此……收复河套之策,额闯营愿助朝廷一臂之力!”

    李岩心中狂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望着李过:“虎将军,此事绝非容易,弄不好,闯营兄弟就会全部死在这里……”

    “额跟随闯王这么多年,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闯营上下,也没有一个孬种。为了陕西,为了收复河套,额们愿意一战!”李过的表情冷静,言语之中,却隐隐透出一股豪气,他望着李岩:“但闯营参与此战,也是有条件的。”

    “虎将军请讲。”

    “若是成功,朝廷要论功行赏,战死受伤抚恤,都要等同官军的待遇,不可湮没兄弟们的功劳和名声!”

    “嗯,这个自然。”

    “第二,现在闯营粮草困难,甲胄兵器更是极其匮乏,这种情况下,想要坚守白城子,几乎是不可能,因此,还望朝廷能驰援一些粮草甲胄兵器医药,如此,额闯营才有坚守白城子的可能和信心。”说着,李过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份清单拿了出来,递给李岩:“闯营所缺,都在上面了,请李公子过目。”

    李岩双手接过了,快速的看了一遍,然后抬头说道:“放心,此事交给我了。”

    见李岩答应的痛快,一点都没有犹豫,李过高桂英刘芳亮都微微放心,李过却依然谨慎,他望着李岩:“那额们就等李公子的好消息了。”

    李岩将清单收好,抱拳:“李某明日就出发!”

    李过点头,然后抬目看向站立在旁边的两个亲兵:“你们两人,保护李公子的安全,随他一起回延绥。”

    ……

    来时,李岩和李来亨两个人,走时却是三个人,不管是自愿还是因为李过对李来亨有所劝告,总之,李来亨留在了白城子,李岩在两个闯营老兵的护卫下,于第二日凌晨离开白城子,返回延绥。

    虽然白城子距离大明边境长城不过一百里,一天多的路程,但因为周边一直都有蒙古人的游骑在活动,因此三人一路十分小心。

    李岩知道,这两个李过的亲兵,一来是护卫自己,二来也是要跟随他返回延绥,以探听他所说的真假?如果他在延绥得不到应有的待遇,见不到延绥巡抚,拿不到闯营所需的军需粮草,那么,他在白城子所说的一切,都将是空谈,甚至连闯营的归顺,都可能发生变故。

    想到此,李岩有所忧虑。

    虽然在白城子,面对李过等人怀疑或者是期盼的目光之时,李岩满口答应了闯营的条件,但就实际来说,能否要到闯营所需的粮草辎重,他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三边总督孙传庭对闯营深恶痛绝,认为流贼狡诈多变,反复无常,不可轻信,更不可轻抚,这是他吸取杨鹤、陈奇瑜和熊文灿的前车之鉴,总结而来的血泪教训。

    对于李岩奉了陛下的旨意,要出关劝降闯营之事,孙传庭内心里是非常不赞同的,他认为,流贼就应该绞杀,以免死灰复燃,即便是为了河套,孙传庭也不觉得需要有流贼残余的帮助,他三边将士,自会努力。只不过李岩衔有圣命,他才不得不放李岩出关。

    最开始,孙传庭对李岩有很大轻视,一来李岩曾经是闯营之将,天生就令孙传庭厌恶,二来,李岩只是一个军医,挂了宣慰使的头衔,但却被陛下派了如此的重任,孙传庭觉得,李岩一定是一个巧言令色之辈,有三寸不烂之舌,所以才能说动陛下。

    不过和李岩见面交谈之后,孙传庭对李岩的印象大为改观,不论谈吐、学识,还是战略战术的分析,李岩都说的头头是道,俨然是有真才实能,言语之中,更是透出忧国忧民之心,也因此,孙传庭才收起了最初的轻视,对李岩认真看待,不过内心里的坚持却始终没有改变,他认为,招安闯营,或许有可能,但要令闯营坚守白城子,和官军里应外合,击溃沃尔都司蒙古,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流贼残余何能承担如此重任?

    这是书生之见,异想天开啊。

    当然了,如果闯营真能坚守,真能将沃尔都司蒙古全部的主力吸引到白城子,作为三边总督,他当然不会放过机会,当然是要全力出击,包围歼灭们蒙古人!

    因此,孙传庭虽然行礼如仪的接见了李岩,但内心里并没有抱持多少的希望,只觉得李岩的计划太过缥缈,随后就将李岩打发到了延绥。

    ---孙传庭没有明说,但通过会见,李岩却是揣摩出了孙传庭的心思,咱们这一位三边总督啊,虽然会练兵,善于用兵,但性子却有点执拗,当年在陕西巡抚的任上,因为反对朝廷用秦兵守卫蓟州的决议,被崇祯帝拔去官职,扔进诏狱,足足关了三年,现在重为三边总督,但性子并没有多少的改变,以他对闯营根深蒂固的怀疑,他能配合计划,带兵出延绥就不错了,要他在大战之前,给闯营输送急需的粮草辎重,怕是很难----万一闯营使诈,拿了钱粮,不但不抗蒙古,反而和蒙古沆瀣一气,攻击大明怎么办?又或者不攻击大明,但长期占据白城子,形成塞外的威胁怎么办?更严重的是,如果流贼和蒙虏勾结,诱骗大明主力出关,以便聚而歼之,随后他们叩击长城,突入延绥,那送给闯营的粮草,岂不是资敌,他孙传庭岂不是变成了千古罪人?

第1062章 信与不信

    身为三边总督,孙传庭担子重、责任重,还要提防言官的弹劾,因此,除非是闯营和蒙古人开战,公开宣誓归顺朝廷,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将粮草甲胄交给闯营的。

    但如果闯营公开宣誓归顺大明朝廷,他们流贼的身份,立刻就变成了大明官军,有了关内的援助,沙克沙僧格还会不会大举来攻,就会是一个疑问了。

    李岩心中忧虑,他决定,先去见延绥巡抚。

    ---孙传庭身为三边总督,总督整个西北三边的军务,但具体到三边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各个巡抚负责,而距离白城子最近,主管榆林靖边一代事务的,正是延绥巡抚。

    说起延绥巡抚,最有名的当然是前前前任洪承畴了,正是因为在延绥巡抚任上的杰出表现,洪承畴才会一路被提拔,最终变成领兵部尚书、蓟辽总督,是为大明第一重臣。而洪承畴之后,续任的几个延绥巡抚都是默默无闻,直到今年,新的延绥巡抚到任。

    那么,新的延绥巡抚是谁呢?

    正是前任蓟州总督,因为建虏入塞获罪,历史上原本被斩首,这一世在隆武帝的营救之下,被连贬数级,到大同担任兵备道,磨炼两年,在隆武帝继位之后,被隆武帝重新启用,任命为延绥巡抚的赵光抃。

    在担任蓟州总督时,赵光抃和隆武帝多有交往,通过交往,隆武帝也知道,赵光抃是一个尽心职守、勤奋勇直的可用之臣,只是运气不好,刚刚上任不久,就遇上了建虏入塞,背了历史的黑锅,死于街市,但就其能力和忠义来说,赵光抃都是可用的,因此继位之后,就有意拔擢赵光抃,将他从大同调往西北,加以磨炼,等到李自成身死,西北局势有变,延绥巡抚升到中央之后,便顺势拔擢赵光抃为延绥巡抚。

    而在李岩出京的同时,除了给孙传庭密旨,介绍李岩的任务之外,隆武帝也有一道密旨给赵光抃,要赵光抃全力配合李岩。

    所以现在,李岩第一个要找的不是孙传庭,而是赵光抃,身为延绥巡抚,赵光抃也是有一定的调拨钱粮的权限的,但甲胄兵器却是非通过孙传庭不可。

    延绥巡抚的驻节地在榆林,离着白城子不过两百里,原本三到四日的路程,但不想靖边延绥长城之外,竟一直都有小股的蒙古散骑在游弋,为了躲避他们,李岩三人不得不绕了远路,一天半的路程,足足走了三天,方才看到了延绥的边墙,而当李岩赶到榆林,已经第六日了,而这时,消息传来,在孙传庭统率大军,及时的支援之下,见无机可乘,沃尔都司蒙古五日前就已经从宁夏撤兵了。

    听到沃尔都司撤退,李岩亦喜亦忧,喜的是沃尔都司撤了,三边安全了,忧的是,沃尔都司已经撤退,但他答应闯营的粮草辎重还没有着落呢,这种情况下,闯营怕是不会出兵袭击蒙古游骑……

    进到榆林,见到赵光抃,李岩将情况一说,听到闯营愿意归顺朝廷,赵光抃大为欣喜,当听到要为闯营调集粮草之时,他却沉思的说道,粮草他立刻就可以调集,但什么时候起运,还要听陛下和朝廷的--虽然闯营已经答应归顺,但毕竟还没有正式归来,这个时候调拨钱粮给闯营,于法不符,也幸亏陛下有密旨,赵光抃才会答应先行筹集,但将粮草运出关外,交给闯营,却不是他可以决定的,此事非得朝廷、或者是他的上级孙传庭同意不可。

    李岩知道,此事重大,不能为难赵光抃,于是一边请赵光抃想办法多筹集一些粮草,一边要急急赶往宁夏,去见孙传庭。

    “汉泉,我有一句话,你当知晓。”临行前,赵光抃道。

    李岩字汉泉。

    “大人请讲。”

    “只凭你三言两语,就想让朝廷和制台大人相信闯营归顺的诚意,怕是很难的……”

    “大人的意思是?”

    “闯营需得拿出一定的诚意,最起码,李过得亲自入塞,来见制台大人,如此,才能取信于朝廷……”赵光抃道。

    李岩似有所悟。

    ……

    李岩赶到宁夏,不想孙传庭早已经离开宁夏,前往京师了---陛下的旨意,但是沃尔都司蒙古人退去,就要孙传庭立刻进京,因此在沃尔都司退兵之后,孙传庭安排了防务,就急急往京师去了。

    李岩本想要追赶,但后续和闯营的联络,仍需要他亲自坐镇,所以他只能写了一份长信,将自己去到闯营的经过、闯营现在的情况、以及他对李过刘芳亮的了解,详细的告知了孙传庭,同时附上了一张自己手绘的白城子的城防地形图,间接说明计划的可行性。

    “制台大人,李过刘芳亮虽然是贼寇,但胸中依然有赤子之心,尤其紧守虏我分别,不向蒙虏低头,其残部又多是老兵,有战力,职以为,可招也。”

    “他们归顺之心坚定,绝不是作伪。”

    “现在他们愿意坚守白城子,此心,可鼓而不可泄啊。”

    “沃尔都司既然退兵,最快两到三月,慢则四到五月,他们就会向白城子用兵,时间紧迫,闯营存亡关乎收复河套的大策,望大人速拨粮草兵器,秘密运往白城子,以增强白城子的守御。”

    最后,李岩恳求。

    孙传庭一路向京师,走到开封时,收到了李岩的来信。

    见闯营愿意归顺朝廷,并且同意参与“抛砖引玉”的计划,孙传庭微有些惊异,他没想到闯营会答应的做这样的蠢事,难道流贼也知道国族大义吗?而当看到李岩手绘的白城子的城防地形,以及未来如何改进和布置防守时,他对李岩,忍不住刮目相看,看来,李岩不只有嘴皮子,具体实务也是有一些的。

    也由此,孙传庭对李岩的看法大为改观,对这个“抛砖引玉”的计划,也才真正重视起来。

    但对闯营是否真的归顺,真的能坚守,孙传庭依然抱有一丝的怀疑,因此他只同意先给闯营调一个月的口粮盐巴和少量的药材,待闯营做出实际的行动之后,再给后续的粮草,至于兵器甲胄,因为事关重大,他仍需要考虑--虽然他心里早就已经明白,李岩所为的“抛砖引玉”的计划,事先肯定已经是经过了当今陛下的同意,但他依然不能轻易点头,不止是因为他身为封疆大吏,掌握三边军政,肩膀上担负着保卫三边边境的重任,他不敢有任何疏忽,即便是面对陛下的圣旨,但是有错,他也会据理力争,而不是委屈服从,更因为他清楚知道,如果计划出了叉子,这个罪责,不会是皇帝,只能是李岩和他两个人承担,李岩一个竖子,死不足惜,但他却不能让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因此,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严密审查,但是李岩的计划不能水到渠成,他是不会轻易执行的。

    从开封到京师,孙传庭一路思索,时不时就会拿出李岩的密信和手绘的白城子的城防图观看。而就在快到京师时,他收到了赵光抃传来的一个新消息,那就是李过已经秘密入塞,进了榆林府,见了延绥巡抚赵光抃,赵光抃说,李过立排众议,不顾闯营其他将领的强烈反对,亲自入关,拜见于他,并向朝廷请罪,看起来不似作伪……

    如此看来,闯营是真心归顺,如果闯营真能吸引沃尔都司的主力大军,他六万秦兵出长城,加上土默特人的配合,将沃尔都司的主力歼灭在白城子的附近,并非不可能,一旦沃尔都司的主力覆灭,修墙建堡之事,就不用那么着急,收复河套所需要的兵力和财力,就可以大大减少……

    而就在到达京师之时,兵部侍郎、孙传庭的老友张凤翔亲自在城门前迎接,两人见面,寒暄密谈之中,不免就提到了西北占据和收复河套之事。和孙传庭对闯营的怀疑不同,张凤翔却以为闯营流落塞外,已经是穷途末路,即便骗到一些粮草兵器,对他们的困局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善,相反,朝廷只需要付出少量的粮草和兵器,就能换取计划成功后的巨大利益,弊小而利大,还是可以斟酌的。

    听完之后,孙传庭不再犹豫。

    “给赵光抃令,令他调拨一百盾,两百弓,两千箭,两百长枪,三十副棉甲,交于李岩……”孙传庭写了命令,令人快速传回延绥。

    ……

    京师。

    武英殿。

    隆武帝朱慈烺慢慢放下了李岩的信。

    其实在几天之前,延绥巡抚赵光抃的密奏已经到了京师,朱慈烺也已经知道了整个计划的详情,不过赵光抃的奏疏毕竟不如李岩的亲笔书信这般的直接,看完之后,他忍不住又欣慰--不止是为李岩欣慰,也为李过等人欣慰,虽然在这之前,闯营和朝廷血战,但终究是没有一条道走到黑。

    陛下看完之后,李岩的书信又被交给几位军机大臣的手中,几人轮流翻阅。

    孙传庭继续禀报。

    “沃尔都司蒙古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比建虏和察哈尔蒙古差的远,如果他们出现在白城子的附近,并久攻白城子,臣有信心以六万秦兵,加上土默特人的骑兵,一举围歼他们,再直捣其老巢,将其连根拔起。””

    “因此臣才说,此时的境况和过往不同,现在只需要六万兵马即可。”孙传庭道。

    “但是沃尔都司蒙古被肃清,三边安宁,重建云中、朔方、五原、西河四城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朱慈烺微微点头。

    “臣有罪!”

    孙传庭忽然又跪倒了。

    朱慈烺一惊:“爱卿何罪?”

    其他众人也是惊讶。

    孙传庭回:“历来,收复河套有两个难点,第一,找寻蒙古人的主力,第二,战后的固守防御,照李岩的计划,如果闯营正是改邪归正,并且愿意以自身为诱饵,将沃尔都司的全部主力诱骗到白城子,那收复河套的两难就可以迎刃自解!”

    “然,要想将沃尔都司主力诱骗到白城子,除了谋略诱引之外,闯营也需在白城子坚守,因此在进京之前,臣不但自作主张的给闯营调拨了一月的口粮,而且还拨了一些兵器,事先并未通报陛下和朝廷……”孙传庭道。

    朱慈烺明白了,微笑道:“爱卿快起,此事朕已经知道了。一百盾,两百弓,两千箭,两百长枪,三十副棉甲……爱卿将兵,可真是节省的很啊。”

    孙传庭起身:“这已经是臣最大的权限了,即便李过刘芳亮有假,一百盾两百弓。也令他们翻不起大浪来。”

    朱慈烺笑一笑,他知道,从孙传庭以下,这殿中所有的朝臣,对闯营归顺的诚心,都是抱有怀疑的,甚至怀疑闯营是诈降,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骗取朝廷的粮草和兵器,在他们看来,贼就是贼,内心不可能再有对朝廷的忠诚,即使不得已投降了,以后也有可能会再一次的举起叛旗,最好的方式还是诛灭,即使不诛灭,也不能交于太多的武器,以免造成祸乱。

    但朱慈烺的看法却是不同,除了几个顽固的做惯了贼首的煞星,比如张献忠之类的,其他人都是可以改变的,没有谁天生就是一个反贼,只要能养家糊口,顾的温饱,傻子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反叛朝廷呢。

    只要朝廷之治理好了,天下太平,人人安居乐业,即便有张献忠那样的煞星,也是翻不起大浪的。

    更何况,现在是亟需闯营出力的时候,这种情况下,对闯营就更是不能吝啬了。

    退一步讲,就算闯营狡诈多变,拿了武器之后不愿意归降,继续盘踞白城子,导致此次计划失败,但以蒙古人的气量,绝不会容许闯营长久在草原存在,闯营两千残兵,反攻陕西已经是不可能了,为了自保,只能和蒙古人火拼,这过程中,他们间接的也是为大明三边减轻了负担,如果闯营逆天,能在塞外单枪匹马的闯出一番事业,朱慈烺倒也祝福他们。

    因此,朱慈烺一点都不担心闯营失信……

第1063章 朕来承担

    作为一个穿越者,朱慈烺对闯营的观察,自有后世者不同的角度,这一点和在场官员完全不同,也因此,他不想,也不能和孙传庭、以及殿中的群臣细说,因为说出来就会是一场没完没了的争论,完全没有必要,于是他望着孙传庭,深深说道:“卿无罪,卿很好!闯营既然愿意归顺,并且有为朝廷守卫白城子之心,朝廷就不能辜负他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不能既让人家卖命,却又不给粮草辎重,那会寒了人心的。粮该给,兵器也该给,卿不必有顾虑,照你的本心和观察,凡闯营需要,能增加守御,又不至于暴露他们和朝廷关系的武器,有助于此次作战计划的物资,都可以给。”

    “不止闯营,三边诸事皆是如此,朝中但有什么议论,朕会支持你!”

    孙传庭大为触动,他能感觉到陛下对他极为器重之心和殷切期望之意,想到自己的闯营事情的瞻前顾后,不禁有点脸红,于是急忙躬身:“臣明白了。”

    这时,军机大臣也都看完了李岩的密信,抬起头,都看向了陛下和孙传庭。

    于是朱慈烺也不再问,默默后撤一步,将现场交还给军机处主持。

    兵部老尚书李邦华向他行礼,然后看向孙传庭,语重心长:“秦督,李岩的计划要想成功,可并不容易啊。”

    ——————在这之前,除了陈奇瑜,军机处其他大臣包括李邦华在内,对隆武陛下在这个时间点收复河套的心思,都是不太支持的,但现在,当一线的三边总督孙传庭转为支持,而整个战役,也确有相当成功的可能性下,他们的心思和看法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更不用说,刚才陛下和孙出庭的对话,他们都清清楚楚的听在耳朵里,他们都明白,怪不得陛下要在这个时候收复河套,原来,从一开始陛下就没有抱持十几万大军,拖着粮草辎重,浩浩荡荡,兵出长城,大军征讨的打算,陛下从始至终的谋划,恐怕就是将沃尔都司蒙古的主力大军,诱骗、聚集于一处,一战歼之,现在遇上闯营这样的机会,当然是不会放过。

    孙传庭拱手,恭谨回答:“回阁老。是的。此策要成,有四难。第一,如何吸引沃尔都司的主力大军猛攻白城子?第二,闯营的守卫,第三,我大军如何悄无声息的潜出长城,完成包围圈,却不为蒙古人发现,第四,如何保证全部歼灭,不使一个蒙虏漏网。这其中,第三最难,第二其次。”

    草原是蒙古人的天下,但是大军出塞,兴师动众,一定会被他们的游骑或者是牧民发现,虽然白城子距离大明边墙只有一百里,因为有闯营的占据,周围的蒙古牧民都已经被吓跑,但蒙古游骑却是始终存在,一旦沃尔都司的主力大军围攻白城子,就更会侦骑四出,打探周边的情况了,因此,如何在蒙古人不察觉的情况下,完成战略包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邦华老脸严肃:“两难如何解?”

    “散布消息,说我秦军主力即将调往辽东,去应对建虏,如此,可令沃尔都司蒙古失去防备之心,大胆包围白城子,接着,我大军假装东进,往河南而行,随后再秘密返回,化整为零,兵分四路,偃旗息鼓,一路出宁夏前卫,一路出宁夏后卫,一路出榆林,最后一路出怀远堡,也就是距离白城子最近的一处长城隘口。”

    一边说,孙传庭一边在沙盘地图上指出。

    众人目光随他手指移动。

    宁夏前卫,后卫,榆林和怀远堡,恰好处在白城子的周边左右,四路齐出,四个箭头直指白城子,最后于白城子会师。

    “四路之中,最远两百余里,最短的,从怀远堡出发的不过一百里,但是谨慎小心,行军快速,将沃尔都司的主力大军包拢在白城子,还是完全有可能的。”

    “四路之外,再请土默特出骑兵一万,出现在沃尔都司人的后方,如此,五面齐攻,就算到时候白城子没有能坚守住,被沃尔都司人攻破,下官也有把握将沃尔都司的主力,全歼灭于白城子!”孙传庭道。

    朱慈烺静静听着,已经在脑子里面谋划里无数遍的计划,更加的清晰了起来……

    “至于白城子的守卫。”

    孙传庭的手又指向了白城子:“老实说,下官也是有忧虑的,为求一战歼灭的最好效果,我四路大军秘密出塞的时候,不能早,也不能晚,必须掐在沃尔都司蒙古的主力大军全部出现在白城子之后。而沃尔都司对白城子的攻击,不会一次性的就将所有主力都投进去,一定是在猛攻不得的情况下,才会依次增兵,时间长短,下官现在无法判断,但常理判断,最少需要一到两个月,也就是说,闯营最少需要坚守一到两个月。”

    “闯营能否有这样的能力。下官不敢说。”

    “好消息是,闯营残余多是老兵,照李岩所绘的白城子图来看,白城子虽然荒废千年,但仍旧有一定的防守能力,蒙古人善于骑战,但却不善于攻城,如果闯营真有死战之心,守卫白城子,并非不可能。”

    孙传庭道。

    李邦华皱着眉头摇头:“此战要想成功,闯营是关键,如果闯营的战力不能确定,尚在摇摆,眼前的大谋划,怕都是空高兴一场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崇祯十一年时,各路流贼不是被杀,都是归顺朝廷,但不想到了十三年,又忽然纷纷反叛,杀了大明朝廷一个措手不及,熊文灿也因此被斩首,从那以后,朝廷的剿匪之策,就把剿抚并重,改成了以剿为主,官员们对于流贼的态度,也都是深恶痛绝,对流贼的忠心和战力,都抱持否定的态度。

    现在闯营已经被打的只剩下两千人不到,他们有这样的忠心,这样的战力守住白城子吗?

    不止李邦华,其他人对闯营能否坚持,也都是有怀疑的。

    不止怀疑闯营归顺的诚意,也怀疑闯营的战力,

    朝廷谋划了这么多,浪费众多的钱粮,但如果最后闯营不堪一击,被蒙古人轻易击破,那一切不都是白搭吗?弄不好还会被闯营出卖,出关的兵马被蒙古人伏击,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为了因应意外,下官的计划也有微调,如果沃尔都司的主力并没有全部出现在白城子,但闯营已经是支持不住,那我大军还是要出击,能包围多少就包围多少,能能歼灭多少,就歼灭多少。就算不能一战平定河套,也可以让沃尔都司蒙古元气大伤,数年之内,不能犯边。”

    孙传庭道。

    对于李邦华所说,他已经考虑到了,并且降低了作战的目标。

    殿中静寂。

    众人并不是太满意。

    朱慈烺面色沉思,面对具体的军议之论,并不干涉,只静静倾听。

    这时,一人忽然拱手:“下官倒以为,流贼未必就没有战力,关键是如何使用?”

    众人一看,原来是高斗枢。

    高斗枢是原郧阳巡抚,孤军镇守郧阳,数年不失,抗贼有功,因而成为军机。

    “下官在郧阳时,郧阳总兵王光恩就是出身流贼,然王光恩勇猛善战,每战必突前,遇十倍敌人也从来不皱一下眉头,下官能守卫郧阳不失,王光恩以及他麾下的兄弟乡亲,功不可没,而他们都是出身流贼。在下官看来,王光恩所部的战力,强过左良玉数倍,是真正的死战精兵!”

    “因此,流贼并非不可战!”

    “刚刚,下官详细研读了李岩的书信,如果李岩在信中没有虚言,臣以为,李过此人,倒是可用,并且是可以激励的。”

    高斗枢说完退下了。

    众人小声议论。

    这时,又有一年轻臣子站出:“是啊,两千残兵,孤守一座早已经废弃了的千年城堡,在茫茫草原,蒙古人的猛攻之下,他们又能坚持多久呢?一旦闯营坚守不住,我们现在所有的谋划不但都是白费功夫,而且还会浪费大量的钱粮。不过,正是在常理看来,闯营不可能在白城子坚守,再放出消息,秦军移往辽东,蒙古人才有可能放松警惕,继而大举围攻白城子……这正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所在啊。”

    “因此下官以为,秦督的计划可行,胜了是大胜,即便有所不利,没有达到预定目标,但只要小心谨慎,以沃尔都司蒙古全部上下也不过两万人的兵马,想要吃掉我秦军六万和一万土默特骑兵也是不可能的。勿要患得患失,计划应该立刻施行,以免夜长梦多,河套形势出现变化!”

    却是军机行走杨尔铭。

    杨尔铭少年中进士,今年刚不过二十七岁,正是年轻,血气正足,对于杀伐之事,向来果断。

    众人议论更多,总体上,在孙传庭的影响下,都渐渐趋于支持。同时的,议论的也不再只是大战略,很多已经转到小的战术和粮草运输的配给之上了。

    秦军营中现在有两个月的军粮,但军机处以为是不够的,户部需要在一个月之内,再向陕西紧急输运军粮一百万石--现在是二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粮食最为困难之际,军机几臣盘算了一下,四川湖广加上陕西本地的粮仓,连同一些原本要北上运往京师的粮食,全部从徐州准运,运往陕西,勒紧裤腰带,盘整一下,还是能凑出来的。

    最后,一直没有吭气的陈奇瑜也终于说话,他拱手:“收复河套,那是利国利民的千秋大策,朝廷非是执行不可,然对于闯营的使用,仍需要谨慎,不可太过轻信……”

    当初陈奇瑜在车厢峡被众流贼贿赂所骗,大好形势毁于一旦,自己也被愤怒的崇祯帝投入诏狱,差点就没有了性命,这个教训可不敢忘,对于流贼的投诚,他内心里始终抱持警惕,因为如此,他对李岩和孙传庭的计划,心中其实是抱持怀疑的,军机处五臣中,他最能揣摩隆武帝的心思,对隆武帝收复河套的想法,最为支持,但今日因为流贼诈降的阴影,他对使用闯营之事,却不敢过于支持,只恐一个不慎,又重蹈了以前的覆辙。

    议论的差不多了,结论也很明确,负责记录的两个书记官,更是写了重重的一叠实录,于是众臣的目光都看向了隆武帝。

    众人的注视中,朱慈烺向前一步,来到沙盘边,环视众人,缓缓说道:“闯营能否坚守白城子,完全不在朝廷的掌控中,就这一点来说,此次计划,确有冒险之处。但朕以为,这个险,值得冒!”

    “不止是因为计划一旦成功的巨大利益,更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任何事情,是百分百一定能成功的,如果害怕失败,就不去尝试,那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取得任何一场战事的胜利。”

    “辽东如此,河套也是如此。”

    “只要每一次战事都经过详细的讨论,利弊得失,其间可能的风险和收益,全部列出来,各部按照执行,即便失败了,众人也没有罪,有罪的只是朕和军机处。”

    听陛下如此说,众臣都是躬身。

    朱慈烺继续道:“刚才有人提到土默特,朕以为想的极其周到,土默特虽然归顺我大明,善巴也即将成为朕的老丈人,但他们毕竟是蒙古部落,和沃尔都司系出同源,此番袭取沃尔都司,保密最为重要,因此……刘爱卿。”

    说着,看向军机刘永祚。

    “臣在。”刘永祚拱手。

    “朕任命你为朕的特使,即可动身,前往土默特,督促善巴尽快调集兵马,等待命令,所需粮草,从宣府就近调运,但是命令到达,土默特要立刻出击,其间,绝不能走漏消息,不论是出击之前,还是出击之中,你都要跟在善巴身边,不使他有任何疏忽!”

    “臣明白。”

    朱慈烺再看向众人:“土默特之外,我大明骑兵的运用也是关键,为保胜利,从现在起,大同骑兵暂时归三边总督孙传庭节制,待到战后,再归还原处。”

    孙传庭躬身:“谢陛下。”

第1064章 辽东消息

    礼部和司礼监迎接土默特公主的队伍,浩浩荡荡,将近一千人的队伍,于正月二十出发,此时已经迎到了娜仁公主,正在返程中。

    ……黄金两百两、白银十万两,金茶器一具,银茶器二具,银盆二具,各色缎千匹、全副鞍辔二十具,棉布瓷器,小玩意,小物件,各种精美的奢侈品,不计其数。

    此外还有火绳枪八百,燧发枪一百。

    全部折合,大明皇帝给娜仁的聘礼,价值将近五十万两银子。

    有朝臣以为彩礼重了,但隆武帝却笑,说千金买骨,一点都不重。

    “兹册土默特娜仁为淑妃,命卿等持节奉册宝,行奉迎礼。”

    虽然不是皇后,也不是贵妃,但有正式的册封诏书,而且大明派出的迎接队伍极其隆重,彩礼更是丰厚,算是给了土默特人一些安慰---在很多土默特人看来,草原的月亮,最美丽的娜仁公主,最起码应该被封为贵妃才对,只是一个淑妃令他们有点不满,但大明皇帝隆重的迎接队伍和丰厚的礼金,令他们的不满消泯了很多。

    而善巴也算是大方。

    不但陪嫁了五千匹良马,一万头羊,羊毛羊皮无数,还有两百名的土默特勇士作为娜仁公主的护卫,也一同来到大明。

    都说新婚燕尔,虽然说娜仁还没有到北京,没有正式成为隆武帝的淑妃,但大明和土默特蒙古的关系,却已经是进入了实际上的蜜月期,这种情况下,请土默特出兵,掏击沃尔都司的后路,收复河套,土默特不会拒绝,但谨慎起见,为保计划的成功,朱慈烺还是要派刘永祚去坐镇,如此他才能放心。

    收复河套的计划定下,军机处就一些具体的细节又和孙传庭连续探讨。这中间,军机处和孙传庭都同意,调拨更多的武器甲胄给闯营。

    而在武器甲胄之外,另一个关键是时间,因此孙传庭不能在京师久留,明日就得离开京师,返回陕西,坐镇指挥---眼见这位明末良帅刚到京师,马上就得离开,朱慈烺有点不舍,但军情如火,容不得耽搁,他只能抓紧孙传庭在京的每一分时间,多向孙传庭讨教。

    中午,朱慈烺令御膳房将准备好的饭食送入武英殿,他和孙传庭,以及军机处五臣共进。

    四菜一汤,主食是玉米饼。

    一边吃,一边继续谈论军机。

    军机五臣已经习惯,孙传庭却是第一次,心中不禁感动-----陛下饭食简单,有先帝遗风,但平易近臣之风,却是胜过先帝,言谈表情更是没有先帝的焦灼和催逼,只有自信和信人的眼神,坐在这样的君主下面,他没有面对先帝时的战战兢兢和诚惶诚恐,只有一种如沐春风、可以畅所欲言的感动。

    在这之前,对于此次觐见,孙传庭心中其实是有忐忑的,虽然陛下继位已经一年多,和他奏疏往来连续不断,他对陛下振奋国事军事,敢于用人的心思,已经有所了解,但终究是帝心难测。要知道,先帝继位之初,扫除阉党,革新除弊,那时所掀起的大风潮,可一点都不比今上低啊。

    但今日,他终于是放心了。

    “卿在陕西大力清理军屯,朕以为,卿做的好。我大明各地的督抚如果都能如陕西一样,各地驻军的粮饷问题能缓解很多。”

    在朱慈烺看来,孙传庭在陕西两大功绩,一是操练秦兵,二就是清理军屯。

    军屯是朱元璋所创,最初不但为大明朝廷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廉价士兵,而且供应了大军所需的粮草,朱元璋才会得意的说,他用最少的钱粮,供养了最多的兵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军屯制度的弊端就渐渐显现出来,到了中后期,就更是弊病丛生,难以支撑,在军户大量逃亡,已经难以为国家提供充足的兵员之后,他们留下的军田都为士绅和既得利益者所侵占,朝廷不但不能从军屯里获取粮食和军士,连田赋都收不到,军屯制名存实亡。

    其间弊事,朝廷并非不知道,也屡次下令,要求各地督抚清查军屯,重新整饬,但效果甚微。

    并非是督抚们不努力,实在是军屯牵扯利益太多,一个不慎就会激发民变,因此没有人敢真正碰触,

    前世里,孙传庭在粮饷困难、朝廷难以拨付的情况下,将目标对向了军屯,对于侵占军田的士绅和权贵,该抓就抓,该杀就杀,毫不手软,在他大决断、大魄力的严厉整饬之下,不但在陕西清出了百万亩的军田,增加了军屯的收入,更为朝廷节省了大量的粮饷。除了最初建军时候崇祯帝所给的六万两银子,其后秦军大部分的军饷,几乎全部都是靠孙传庭在陕西的自筹。

    但孙传庭的雷霆手段,却也是将陕西士绅得罪了一个精光,他们恨孙传庭恨的咬牙切齿,弹劾孙传庭的奏疏雪片般的往京师飞,崇祯帝催促孙传庭出陕剿匪,一来中原形势危急,秦军不出,不但中原,就是保定也危急了。二来,陕西“民情激愤”,再不把孙传庭调离,说不定真会激起民变。

    孙传庭仓促出陕,连续取胜之后,却遇上连续的大雨,后勤粮饷不继,最终大败。

    这一世,从太子之时起,朱慈烺对孙传庭清理军屯之策就大力支持,继位后,更对孙传庭公开嘉奖,并要天下督抚都向孙传庭学习,今日说起,仍对孙传庭的魄力,表示赞赏和钦佩。

    “臣惶恐。”

    孙传庭自谦。

    这一世,因为有朱慈烺的暗中卫护,孙传庭在军屯事件上受到的攻讦和反扑,比前世小了很多,朝廷粮饷也有拨付,因此,孙传庭并没有感受过前世里那种“练兵艰难”“进退两难”的困窘。

    孙传庭在陕西清查军屯的成功,为全国提供了范例,去年到今年,各省清查军屯的动作都在加快,因为隆武帝已经发下了明旨,今年年底之前,各省军屯清查和重编都必须完成,完不成,唯各个督抚是问。

    既然是军议,军屯练兵之外,当然不能避过大明心腹之患辽东---虽然在这之前,通过奏疏,孙传庭已经将自己对辽东局势的看法,以及如何击败建虏,收复辽东,讲的清清楚楚了,但朱慈烺还是想要听他当面说。

    “前年到今年,在陛下的英明统领之下,我大明虽然连续取胜,建虏受到重大挫折,但其元气犹在,此时仍不是进取辽东、收复河山的最好时机。”

    “辽东打的不是兵马,而是钱粮和后勤,要想收复辽东,非得积蓄粮草,广修道路不可。”

    “臣以为,朝廷现在的东攻西守之策,最是恰当。”

    “辽西的宁远和山海关,凭借坚城固守,不使建虏逾越一步;水师通过海路骚扰辽东,不给建虏以喘息,配合边贸封锁和对蒙古人的瓦解,渐渐减除建虏的臂膀,削弱他们的力量,待到我兵精粮足,建虏完全疲惫之时,再大军出击。”

    “看起来虽然迟缓、笨拙,但却是收复辽东的上上之策!”

    孙传庭所说,朱慈烺深以为然。

    在朱慈烺的谋划里,等到收复河套,三边安定,孙传庭就是当仁不让,也是唯一能挑起辽东重担的督师人选。

    ……

    下午。

    朱慈烺带着孙传庭,连同军机众臣,前往城外大校场,观看京营操练。

    虽然在这之前,孙传庭已经知道京营的威名,对京营不俗的战力,也有一点的了解,但是当他真正站在校场之上,直面京营将士的操练,看着壮丽的军容,听着那震天的喊杀之声时,孙传庭被还是被震撼了。

    有兵如此,何愁辽东不复?

    “荣誉、勇气、责任,严明的军纪、充足的粮饷、刻苦的操练、善用火炮和火器、完善的参谋制度,知道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陛下却说道:“这是京营成功之法,也是朕在京营练兵之法。除了学自当年的戚少保,以《练兵实录》为根基之外,也有一部分是学自你呀。”

    孙传庭疑惑,不明白陛下所言的意思?

    隆武帝却也不解释,只是淡淡笑。

    ……

    从大校场回来,朱慈烺又带着孙传庭先后去了南海子和镇虏厂,将育出的优良战马和新式武器介绍给孙传庭。

    “一个孙白谷,何以如此被陛下看重?一天之内,陛下竟然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带着那孙白谷巡视各处了。”

    “是啊,不过就是击退了沃尔都司蒙古的进攻,微末之功嘛,陛下对孙白谷是不是太高看了啊。”

    “听说,陛下还将红夷人进贡的一块金怀表,赐给了孙白谷呢。”

    “看来,孙白谷入阁不远了啊。”

    对孙传庭,朝臣们羡慕嫉妒,各种心思都有。

    ……

    晚间。

    内阁设宴,代表陛下为孙传庭送行。

    今日到京,明日一早就得离开,可谓是匆匆之急,连孙传庭在京师的很多古人,都还没有来得及见上他呢。

    但孙传庭却是意气风发,丝毫不见疲惫,不止是因为臣子觐见陛下的兴奋,更因为陛下对他的信任。

    “请!”孙传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

    第二日,孙传庭离开京师,返回陕西,来时,孙传庭不过一辆车,五十个骑士,但离京的时候,却是马车浩浩荡荡,装载了新式的遂发鸟铳和野战火炮,往陕西而去。

    也就是孙传庭离京的这一天,关于辽东的一些消息,陆续传回。

    ---去年冬季的乌克尓河之战,虽然真正受到损失的是哈刺慎喀喇沁等蒙古旗和豪格的正蓝旗,多尔衮多铎两兄弟统领的两白旗损失并不多,但身为最高统帅,又是大清的“辅政王”,在付出巨大的粮草消耗,兴师动众之下,却没有能平定张家口塞外三部,一场大战下来,不但没有能重振大清在草原蒙古人心目中的威望,反而更加露出了败相,令蒙古人离心,多尔衮之罪,大矣!

    还有,爱新觉罗、褚英之子尼堪,被明人击杀在乱军之中,是为“大清建政开国”以来的第一次,如果说,阿达礼满大海之死,还能归咎于明人狡诈,他两人中了埋伏,进了陷阱,尼堪却是实实在在的被明人击杀,尼堪又一向以勇猛见长,他的死,对建虏的军心士气也是一个打击。

    因此,自从多尔衮退兵的消息传来,被他压制的那些人,从豪格的亲信到对两白旗不满的一些大臣,就开始蠢蠢欲动,暗中商议,准备“倒衮”---多尔衮既然败了,就不适合再担任辅政王了,如果多尔衮倒了,大清辅政王独留郑亲王济尔哈郎一位,那就等于他们出头的日子到了。

    于是准备妥当,等多尔衮回到沈阳后,立刻就纷纷上疏弹劾多尔衮。

    从兵败、擅权、跋扈、治国无能,各种各样的罪名,一股脑全部都灌到了多尔衮的脑袋上。

    多尔衮自己却丝毫也不辩解,只是请罪。

    多尔衮虽然不辩解,但他的党羽却不能任凭主子被欺凌,于是纷纷上疏为他鸣冤。

    除了明面上的奏疏战,私下里双方也是小动作不断。

    不过最终,在大玉儿(孝庄)和礼亲王代善的支持下,多尔衮还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危机,而睿亲王的爵位被降为睿郡王,但却依然保留辅政王的职位,而因为兵败,豪格的肃亲王也被降为了肃郡王,只有豫亲王多铎因为击败吴三桂之功,而被清廷重赏。

    一番折腾下来,倒衮不但没有成功,豪格一党还落了一身的不是。

    当然了,前前后后一共历经三个月,双方在崇政殿唇枪舌剑,整个事情方才完全平息下来,这也是大明此时才得到确定消息的原因。

    对于多尔衮安然无恙,继续掌握建虏的最高权力,朱慈烺一点都不意外----除非是多尔衮死了,或者是自愿放弃权力,只要他活着,建虏就没有人能斗过他。

    多尔衮继续掌权,意味着建虏这个政体,依然处于稳定和蓄力之中,而以多尔衮的聪明,面对建虏此时的危局,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第1065章 白城子之战

    就在得到辽东消息,确定多尔衮仍然是建虏的辅政王之后,隆武帝朱慈烺在军机处召开会议,研讨今年对辽东海岸的骚扰之策,经过连续两年的骚扰,天津水师和登莱水师已经恢复了对辽东海路的熟悉,游击兵马也得到了锻炼,前任辽东巡抚,军机方一藻以为,是否可以夺取金州旅顺,以开辟第二战场?

    但隆武帝考虑再三,认为时机不到,否决了,不止是因为建虏实力犹存,金州旅顺好夺不好守,更因为守卫金州旅顺所需的大量物资和钱粮,还没有准备完毕。

    金州旅顺不攻则已,一旦攻击,不但要拿下,而且要长期坚守,变成抵在建虏腰间的一把钢刀,为保一击必中,这把钢刀不能轻易出鞘。

    最后,军机处定下战略,今年的渡海攻击,还是要以骚扰为主,但范围却是要扩大,从盖州复州海岸,一直到朝鲜鸭绿江入口镇江堡,连着皮岛铁山等大明旧地,都在攻击的范围之内。

    为了增强此次攻击的力度,朱慈烺决定升任宣府总兵周遇吉为辽东总兵官,带领宣府骑兵,前往登莱。

    “给王永吉、周遇吉、袁枢、郑森、施琅、佟定方传旨……”

    ……

    三月。

    土默特公主娜仁到京师。

    京师万人空巷。

    ……

    皇宫。

    作为新郎,朱慈烺却不能第一时间见到娜仁,在这个时候,新郎新娘有很多的规矩,尤其是皇宫之中,规矩那就是更多了,但娜仁并不是正妻皇后,只是贵妃,因此不同于大婚,身为皇帝的他,原本不必事事参与,一切都交给皇后,只到了晚上见美人儿就可以了。

    但为了延揽土默特的人心,朱慈烺还是破例在下午先接见了护送娜仁前来的克苏隆以及随行的几个蒙古将领。

    接见、温言、赏赐、令众人感激涕零,这一套流程朱慈烺早已经做的得心应手。

    ……

    晚间。

    朱慈烺见到了娜仁。

    凤冠霞帔,浓密的黑发上,插满了各色珠宝,低着头,微有红霞,细细的刘海下,是一双弯弯的柳叶眉,以及像两汪清泉般的双眼。身材很高挺,但却又丰满婀娜。可能由于高原上的日晒比较强烈,她的皮肤并不白皙,却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见到皇帝之后,虽然是跪着低头,但眼角余光却一直在偷瞟,进退之中,也没有什么胆怯,看起来胆子倒是不小。

    朱慈烺心说,草原的月亮,确也是一个美人儿。

    “起来吧。”朱慈烺公事公办,对于眼前的蒙古贵妃,他没有什么太多的心思,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国家利益罢了。

    娜仁起身。

    ……

    夜深了,有人在温柔之中低声细语,廊檐下的红色宫灯微微摇晃。

    ……

    三月末。

    遵化大铁厂建成,隆武帝朱慈烺亲往视察和祝贺。

    四月。

    南京传来消息,内廷司礼监审计南京工部户部兵部的账册,查出了不少的问题,涉及的官员全部停职,其中一些已经致仕的官员,也被叫到南京问话,有官员试图贿赂左懋第,被左懋第拿下,南直隶震动。

    四月中。

    天津水师登莱水师组成的联合水师,分别从天津和登莱出发,载着一万五千名马步军将士,对辽东沿海展开攻略。

    四月末。

    前唐王朱聿键到京师。

    朱慈烺亲自接见。

    作为一个被削爵的宗室,朱聿键原本以为,此生都不可能重见天日,但想不到今上竟然是赦免了自己,心中的感激不用说,而在见到年轻的隆武陛下之后,他就更是叹服,不论气质谈吐,还是英武雍容,今上都是他心目中应有的样子。

    而在朱慈烺的眼中,眼前的朱聿键也和他印象里差不多,有胆气,愿意做事,想做事,心忧天下,和一般宗室的碌碌无为完全不同。

    这样的宗室,可以用。

    但朱慈烺并没有恢复朱聿键的王位,唐王之位已经被朱聿键的弟弟继承了,朝廷不可能立两个唐王。

    于是他令朱聿键到宗人府做事磨炼,辅佐永王和周王。

    “谢陛下。”

    能做事就行,朱聿键根本不敢有其他要求。

    ……

    “陛下,三边急报!”

    朱聿键刚退下,于海就捧着急报,急急奔了进来。

    朱慈烺知道,一定是关于白城子的消息。

    “快拿来!”

    朱慈烺接过急报,展开了看。

    “二十日,沃尔都司两万大军,围攻白城子……”

    朱慈烺脸上闪过喜悦,心道计成矣!

    ……

    千里之外。

    白城子。

    军旗飘扬,号角呜呜,两万蒙古大军已经将白城子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抬起的滚滚黄尘之中,隐约看到,城头的闯字旗号正孤独飘扬。

    “给我攻!”

    沃尔都司“亲王”沙克沙僧格立马军旗之下,马鞭猛的一指。

    “呼哬~~”

    在骑兵之前,已经组成步兵攻击方阵,携带圆盾和攻城梯的蒙古兵一齐举刀大吼,随即在呜呜地号角声中,缓缓向前,往白城子那原本就已经破败不堪的城墙压去。弓箭手开始放箭,向城头防守的闯营士兵倾泻箭雨。同时的,蒙古兵解下骡马驮着的轻型虎尊炮,装填弹药,向白城子城头轰击。

    “攻下城来,杀光尼坎,一个不留!”

    沙克沙僧格依然在大叫。

    对他来说,白城子的汉人流贼,实在是太可恶了,去年的时候,他就想要一举剿灭,但却被希福大学士阻止,其后这股汉人流贼确实好像是老实了一些,而后他率军攻打宁夏,要求这股汉人流贼出兵配合,不想汉人流贼毫无动静,一直到他战败退回,也没有一兵一卒发出,当时他就咬牙,想着回头一定要灭了这股言而无信的汉人流贼,将那个闯字扔到浩瀚沙漠里去。

    但不想不等他进攻,这股汉人流贼竟然是先行出手,偷袭了他们的一处营地,杀了他们一百多人,将所有的牛羊都抢掠而走,沙克沙僧格大怒,派使者前去问罪,不想三个使者的头颅和尸体,很快就出现在了白城子的城头之上。

    啊!

    太可恶了,这是公开挑衅他和草原的长生天啊。

    作为草原雄鹰,绝对不能饶过他们,只有将他们全部杀光,才能解心头之恨。

    而这时,又有确定的消息传来,说孙传庭的秦军主力,在一月之前,就已经离开陕西,调往辽东了。

    于是,沙克沙僧格再没有顾忌,他决意起大军攻打白城子,拔了这颗钉子。

    最初,他们大军到来之后,汉人流贼立刻派人前来请罪,说前番是一个误会,他们愿意投降,但需要几天时间,为了表示诚意,使者还带来了一箱珠宝。

    原本,沙克沙僧格是不可能原谅和放松的,汉人流贼要不立刻投降,要不就等着被他砍头,但珠宝的光亮迷花了他的眼,那个流贼使者(李岩)又极会说话,马屁捧的他云山雾罩的,他糊里糊涂的竟然点头同意,给汉人流贼三天宽限的时间。

    但三天之后,汉人流贼却没有投降的意思。相反,这三天里,城头的工事好像更完备了。

    沙克沙僧格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

    啊,可恶的尼坎,我非杀光你们不可!

    沙克沙僧格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现在看着白城子,沙克沙僧格恨不得立刻冲进城去,将里面的人杀一个精光,所有的头颅都挂在城墙之上。尤其是那个迷惑他的流贼使者,他非要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嗖嗖嗖嗖~~”

    弓箭破空之声响起,闯营开始反击。

    除了零星的虎蹲炮,双方都没有什么火器,只是弓箭投枪等冷兵器进行对战。

    很快的,蒙古兵就退了回来。

    原来,闯营在白城子城墙周边,挖掘了深深地壕沟,形成了城墙之前的保护,蒙古兵的这一次进攻,本意是想要填平壕沟,继而攀城而上,不想在填平壕沟的过程中,他们却遭到了重大伤亡,那就是闯营的弓箭太猛烈了,而蒙古兵多是轻甲,在近距离的箭雨倾泻之下,伤亡极多,很快他们就支持不住,一轰退回。

    至于他们的虎尊炮,因为射程和威力的原因,对城头守军的伤害,着实有限。

    “再上!”

    沙克沙僧格大吼。

    作为沃尔都司的勇士,他是不会被这一点的小困难而吓倒的。

    ---最初,有部下建议围困白城子,汉人流贼粮草不多,最后一定支持不住,出城突围,那样蒙古勇士就可以凭借骑兵优势,轻而易举的将汉人流贼全部歼灭。但被沙克沙僧格否决了,一来,他们的粮草也不是太充裕,二来,他怒气充盈,一刻也等不及,第三,蒙古人游牧为生,平时为牧民,战事为战士,如果他带着他们,长期在这里围困,军心士气怕是难以保证,加上这里毕竟离着长城只有一百里,虽然明军主力已经离开陕西,往辽东去了,但留守的明军,会不会趁隙出击,却也是谁也不敢保证的。

    因此,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汉人流贼不到两千人,眼前的白城子又是荒废多年,没有多少防守力,他们却是两万蒙古勇士,沙克沙僧格以为,快速攻下白城子,完全不成问题,因此又何必长期围困呢?

    “呼哬!”

    蒙古人再上。

    这一次增加了兵力,分别从三个方面对白城子展开攻击。

    但还是失败。

    一连三次失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蒙古人的尸体倒毙在壕沟之前,射在地上的箭矢如刺猬一般。

    第二日,沙克沙僧格继续督军猛攻。

    第三日,第四日……

    连续四日猛攻不下,壕沟也不过才填平一半。沙克沙僧格这才觉得自己小看了汉人流贼,看来这股流贼的战力比他想象的要强大的多,于是第五日,他命令全军休息调整,惩治了一些胆怯、或者是不战而退的将领,第六日,他率军再一次的对白城子发起了猛攻。

    这一次的调整很有效,但付出千人的伤亡之后,他们终于是填平了一大段的壕沟,可以将攻城梯靠在白城子的城墙之上了。

    随后的战斗就更加惨烈了,双方在城墙上下反复争夺,死伤惨重。而当近距离的肉搏之后,蒙古人这才发现,汉人流贼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落魄,不但人人有甲,而且钢刀长枪都十分的犀利,城墙肉搏战,他们根本不占上风,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凭借人数优势,一波又一波的往上猛攻。

    一连攻了八天,望着死伤惨重的部下和依然屹立的白城子,很多蒙古将领都已经意识到,对白城子的攻击,可能是一个错误,白城子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攻下的,继续下去,沃尔都司怕是要遭受重大损失。

    于是,他们纷纷劝诫,想要劝沙克沙僧格退兵。

    但盛怒的沙克沙僧格根本不听,当时主张要攻击白城子是他,如果拿不下白城子,他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统领沃尔都司?

    所以,白城子非是拿下不可。

    当然了,沙克沙僧格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见,他从后方调遣更多的精兵和更多的虎尊炮往白城子而来,不惜一切,也要拿下白城子。

    沃尔都司蒙古继续对白城子反动猛攻,白刃相交,拼死血战之中,终于是有蒙古勇士登上了白城子的城头,白城子岌岌可危,眼见就要被蒙古人攻陷,危急时刻,听见一声声嘹亮的军号声,“滴答滴,滴答滴~~”清脆刺耳的军号声中,忽然有闯营勇士登城而战,挥舞长枪大刀,将冲上城头的蒙古兵又砍了下去,却是李来亨率领的敢死队。

    和一般战场指挥不同,李来亨吹的乃是京营特有的冲锋号,铜铸,声音不甚嘹亮,但却是凄厉,在混战之中吹来,无比的清晰,在表达死守信号的同时,却也是极大极大的激烈了闯营士兵的战心。

    “滴答滴~~滴答滴~~”

    李来亨来回穿梭,号声此起彼伏,贯彻了整个战场。

    “杀!”

    军心奋起。

    眼见又一次的攻城失败,白色的夯土城墙下,丢弃无数的蒙古勇士的尸体,沙克沙僧格脸色发白,气的双眼冒火。

    太窝囊了,两万人,居然攻不下两千汉人流贼据守的废弃城堡,这样的战力,何能称蒙古勇士?

    “攻,拿不下白城子,谁他娘的也别想回去,就是死,我沙克沙僧格,也要死在白城子!”

    沙克沙僧格彻底的怒了,他不惜一切,无论如何也要拿下白城子,不止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也是为了蒙古勇士的尊严。

第1066章 守旗而死

    沙克沙僧格怒极,面对顽固的白城子,他发誓一定要拿下来。而后,蒙古人继续猛攻,随着时间的进行,他们逐渐在攻城中占据到了上风,原本的夯土白城墙在弓箭齐射和虎蹲炮猛轰之下,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洼,最终,在南面的一段城墙上,穿着轻甲的蒙古兵已经不需要攻城梯,只要踩着城下的尸体和土墙上的坑洼,就可以攀上城墙了。

    于是,激战更烈。

    南城由闯营主将李过亲自守卫,几天的血战下来,他已经是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眼见要被蒙古人突破,他再一次的挥舞长刀,率领亲兵卫队冲了上去,将蒙古人硬生生地又砍了下去。

    天近黄昏,蒙古人退去。

    一片凄惨和狼烟之中,李过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亲兵竟然只剩下五六个人了。

    如果蒙古人明日继续猛攻,他已经没有支援部队可以使用了……

    “官军为什么还不来?”

    残墙断垣之间,有受伤的闯营士兵近乎绝望的在低喃---虽然官军支援了他们大量的粮草甲胄弓箭和兵器,但十天的激战下来,面对十倍的敌人,闯营已经是死伤惨重,疲惫不堪,谁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守住?而他们一直期盼的朝廷援军,却是迟迟没有出现……

    ……

    “官军不会来了!”

    下了城,李过召集众将商议,连高桂英都是一身戎装,腰间悬着宝剑。连日激战,城中能用的人全部都用上了,不论是女兵还是马夫,都分到了甲胄和弓箭,上城杀敌,而他们的损失也相当惊人,一日之间,又倒下了百人,面对如此恶劣的局势,闯营上下在死战不降的信念之下,却也有一股悲观的气息在逐渐蔓延。

    而这股悲观气息的来源,就是李双喜。

    从一开始,李双喜就不同意和朝廷合作,认为朝廷一定会卖了闯营,只不过在李过刘芳亮刘体纯同意,高桂英支持的情况下,他才放下了反对的意见,但连日激战,尤其是今日,他身边的护卫亲兵连续倒下之后,悲愤至极的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在军议上大声叫道:“狗朝廷借刀杀人,本就想要借蒙古人的手,杀了额们,今日额们被蒙古人围攻,正是他们的心意,除非额们都死光了,否则他们是不会来的!”

    “住口,不得乱额军心!”

    高桂英轻声叱。

    李双喜低头,脸色涨红的坐下。

    众人不说话,目光看向李岩。

    和众人一样,李岩甲胄在身,脸色充满疲惫,但眼神依然坚定,见众人望向自己,知道在某种意义上,李双喜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如果不解释清楚,闯营士气必然会受到极大影响,于是他站起,环环抱拳,用坚定的声音说道:“夫人,虎将军,制将军,沃尔都司四面而来,其兵马最少在两万人以上,等于沃尔都司的主力全部聚集于此,我军的战略目的,已经是达到。秦督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战机的,因此,官军是一定会来的!”

    “至于喜将军的疑问,我不能解释,因为我也不知道官军究竟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我知道的是,闯营坚守,内外开花,是用兵的最佳之策,秦督身经百战,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没有理由等到闯营全军覆没,再出兵攻击!如果是那样,他也不必支援我们这么多的甲胄兵器。”

    听到此,众人眼神里怀疑微微退去。

    李双喜哼了一声,不过终究没有反驳。

    李岩环视众人,鼓励道:“我闯营已经坚守十几天了,闯营疲惫,但蒙古人更疲惫,这些日子倒在城墙下的蒙古人,最少有三千人,我们在咬牙,蒙古人更在坚持,这个时候,谁要是松懈了,谁就会失败,一旦让蒙古人的士气占据了上风,闯营不但是守不住白城子,我们大家也必然都要死在这里!”

    “所以,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只有两个字,死战!”

    说道最后,李岩声音变的高亢。

    众人眼睛里也渐渐燃烧起了火焰,心思都被他激励了起来。

    李过猛地站起,沉声说道:“不错,就是死战!现在时刻,绝不能有其他任何的心思,再有人胡言乱语,乱额军心者,军法从事!”

    李双喜憋红了脸,他知道,李过说的是自己,他咬着牙,脸色通红的冷笑,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

    “呜呜~~”

    第二日清早,号角响起,蒙古人的猛攻又一次的开始了。

    和昨天不同,感觉今日蒙古人的军中好像又多了许多的虎蹲炮。

    虎蹲炮虽然威力不大,尤其是在攻城战中,不能对躲在城墙后面的守军予以重大杀伤,不过其巨大的轰鸣和爆炸声,还是会给守城军士以心理上的威压,同时的,对于攻城的蒙古士兵也有极大的鼓舞士气的作用。

    “砰砰砰砰~~”

    “呼哬~~”

    一轮覆盖式的急射之后,蒙古兵举着圆盾长刀,开始攀爬攻城。

    连续攻击了十几天,沙克沙僧格的耐心好像已经是消磨殆尽,今日攻城,不但排出了更多的虎蹲炮,而是派出了他军中最精锐的、全副甲胄的五百名的沃尔都司勇士,进行登城。

    五百精锐的目标当然就是南城墙的破口。

    面对身披重甲,箭矢不透的五百蒙古精锐,城头守军只能使用碎石和长枪进行攻击,但这些蒙古兵虽然身披重甲,行动却极其灵活,他们踩着攻城梯,挥舞弯刀之中,将长枪全部荡开,只有碎石能对他们造成伤害,但投掷碎石的闯营将士却又极易被蒙古人的弓箭射中,一时城头陷入危急。

    “随额来!”

    事危急,李过毫不犹豫,他大吼一声,带着身边的十几个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伤兵,挥刀向缺口冲去。

    ……

    又一日。

    喊杀声,惨叫声,弓箭破空之声,刀剑砍入血肉之声,在李过耳边响彻,李过咬着牙,一边用长刀奋力砍杀,一边指挥周边的兄弟,往来支援,拼死抵挡蒙古人的上攻,激战之中,李过忽然觉得肩膀一震,却是一支羽箭从甲胄之间的缝隙,钉在了他的肩膀上,巨大的疼痛瞬时传来,不过他却顾不上,挥刀一扫,将箭杆扫断,随即继续砍杀,但受伤的肩膀却是影响了他的战力,他一刀挥出,一个登上城头的蒙古兵原本应该应该被他砍落城下,但因为力气的不足,他这一刀,竟然是被那蒙古兵轻易的接住了,随即蒙古兵反手挥刀,他奋力一挡,“叮!”因为力气薄弱,手腕发软的原因,他手中的长刀,竟然直接被磕飞了出去,巨大的力量也令他向后退了一步,被脚下的一具尸体所绊,摔倒在了地上。

    那蒙古兵知道他是明军首领,见他倒地,满脸喜色,跳上城头,挥起手中的砍刀,就向他劈来。

    李过想要闪,但却是来不及。

    “砰!”

    一声金石之物砸在铁盔上的巨大声响,那蒙古兵瞪着愕然的眼睛,踉跄的倒在了地上。

    原来,危急时候,一人忽然从旁边闪出,挥起手中的铁棍,抢先砸在了蒙古兵的脑袋上,这一下力量奇大,看着蒙古兵全身无伤,但其实脑浆都已经被砸了出来。

    蒙古兵倒地。

    那人伸手扶起李过。

    李过惊喜。

    是刘体纯。

    刘体纯全身重甲,不停的喘息,脸上都是血:“李公子说,外城守不住了,要我们往内城撤。”

    白城子就是当年的统万城,曾经是天下第一城,虽然已经废弃了,但内城外城的格局犹在,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加强外城,闯营对内城的防守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为的就是一旦外城守不住,就要撤入内城,继续战斗。

    但内城不比外城,不但小,而且是最后的屏障,一旦撤入内城,就意味着闯营再无退路,连突围也是不可能了。

    最重要的是军心的影响---外城守不住,内城还能守住吗?

    因此非到万不得已,李过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退入内城的。

    但现在,蒙古人汹汹而来,已然是挡不住了,除了撤入内城,再没有其他选择。

    李过长叹一声,高举手臂,大声下令:“敲锣!往内城撤!”

    “当当当当~~~”

    铜锣响起。

    因为事前就有命令,也有过演练,因此闯营将士在听到撤退的锣声之后,就纷纷沿着事先就制定好的路线,往内城急撤。

    但有一处的守军却没有撤,他们依然在死战。

    那就是白城子最高的那一处城墙,也是闯字军旗飘扬的地方,李双喜率领十几个士兵守在那里,虽然听到了撤入内城的铜锣号令声,但他们却动也没有动,依然留在军旗周围,和冲上城头的蒙古士兵死拼。

    ……

    “快,派人去通知双喜!”

    已经撤入内城的李过见各部都依令退回,独独李双喜没有撤退,急忙派人去催促。

    但不等令兵派出,李双喜就已经派人来报了,那人单膝跪在地上,哭道:“喜将军说,他决意和闯旗共存亡,还说,他不怕死,他怕的是不明不白的死,夫人和闯营,就交给虎将军你了,你要坚持住,来年的时候,记得给他烧纸……”

    李过一惊:“糊涂!你回去……”

    “不用了……”

    高夫人却是阻止了,她脸色黯然的望着仍然在飘扬的闯字军旗,声音有哽咽:“就由他去吧。”

    “婶娘……”李过悲戚。

    不但他,李岩刘芳亮刘体纯也都是悲戚。

    ……

    “杀啊!”

    闯字军旗之下,李双喜已经陷入了蒙古兵的重重包围,但他依然不肯后退一步,依然紧紧守在军旗之下,挥舞手中的铁棍,状若疯狂,口中不停喊杀,将冲上来的蒙古兵打的东倒西歪,面对这样的重甲疯子,蒙古兵一时竟然奈何他不得,只能退后几步,用弓箭猛射。

    虽然是重甲,但却仍然抵不住近距离密集的箭雨。

    李双喜被射成了刺猬,他惨笑着,踉踉跄跄的倒下。

    砰。

    直到死,他都是匍匐在闯字军旗之下……

    ……

    “双喜!”

    内城之上,所有人都是哭了。

    李岩长叹,向李双喜所在的方向深辑,虽然李双喜不同意归顺朝廷,对朝廷始终抱有敌视,但他的所为,却是在为朝廷而战。

    对大明来说,李双喜不是一个忠臣,但却是一个汉子。

    外城失守,接下来就是内城之战,李过清点兵马,发现只剩四百人不到了,而城外的蒙古人却依然是人喊马嘶,看不到尽头,这仗,还能再打下去吗?

    李过和李岩相对,两人都是默默。

    这一刻,连李岩心中不免都升起怀疑:闯营拼的已经只剩下牙齿了,朝廷的援兵,还能到来吗?

    ……

    同一时间,沙克沙僧格的脑子里,也在想同一个问题:这个仗,还能再打下去吗?

    半个多月的时间,已经伤亡了四千多的蒙古勇士,虽然现在拿下了外城,但汉人流贼们依然占据内城,如果他们继续顽固,沃尔都司岂不是还要再付出四千勇士?

    想到那恐怖的结果,沙克沙僧格的额头冒出冷汗,他知道,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但如果撤兵,他又抹不开面子,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一夜,沙克沙僧格难下决定。

    “爹,情况有点不对。”

    清晨,沙克沙僧格之子,青齐勒疾步匆匆的走进了大帐。

    “怎么了?”

    沙克沙僧格刚醒,还没有吃早饭,没好气的问。

    “我们派往周边的探骑,从昨天到现在,一骑都没有回来!”青齐勒脸色发白。

    “你说什么?”沙克沙僧格心中一惊。

    --探骑是大军的耳目,探骑没有回来,意味着大军失去了耳目。

    青齐勒重复了刚才所报,然后补充道:“儿子已经又派了三百骑,分成十队……”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就听见脚步声急促,一个探骑急急慌慌的奔了进来,噗通跪在地上,叫道:“王爷,不好了,有大队明军骑兵在西面出现……”

    “什么?有多少人?”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沙克沙僧格跳起来大叫。

    “大约一两千人。”探骑气喘吁吁。

    沙克沙僧格微微松口气,不过一两千嘛,没什么大不了,塞外草原是他蒙古人的天下,除非明军数倍于他们,否则他们是不会害怕的。不过明军骑兵的出现,还是让沙克沙僧格紧张了起来,在他计划中,明军原本是不应该出关的,现在虽然只是探到了一两千人,但应该只是明人的前锋,前锋之后,肯定还有大队人马---从西面来,那是宁夏镇的兵马吗?

    “阿布,不如先撤吧,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

    青齐勒却比他老爸明智,他知道,情况不妙,撤退才是上策。

    沙克沙僧格却还是有点犹豫,或者说,他有点拉不下面子。

    就在这时,听见一阵更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浑身带伤的探骑被两个人架了进来,一进大帐,就虚弱的喊道:“王爷,不好了,东面有明军出现……”

    听到此,沙克沙僧格的脸色终于是变了……

    ……

第1067章 收复河套

    感谢“无极之道尊”的大赏,谢谢~~

    ————————————

    “杀啊~~”

    春夏之交的草原,正是天高云淡、草茂马肥之时,一般来说,战事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发生,但今年却是怪了,因为沃尔都司蒙古对白城子的猛烈攻击,塞外河套草原,少有的在这个季节里,迎来了一场大战。

    得知左右都出现明国骑兵之后,沙克沙僧格立刻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要被包围了,于是他顾不上再攻击白城子,也再顾不上自己的面子,急急命令撤退,但晚了,从东西两面所出现的,不止有明国骑兵,更有大量的明国车步兵,他们推着厢车,组成浩浩荡荡的队列,在草原上急速推进,如同是移动的长城一般,不断的向中间挤压。

    探明情况之后,沙克沙僧格知道,左面右面都去不得,面对明军的移动厢车阵,已经被白城子折磨的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蒙古勇士,是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的,沃尔都司唯一的希望在北面,只要他们行动够快,在左右两边的明军车步兵挤压上来之前,脱离了战场,他们就可以逃出险境,甚至可以从背后从明军车步兵发起攻击,狠狠地咬上明军一口。

    “撤,往北撤!”

    沙克沙僧格下令撤退。

    青齐勒亲率五千骑兵突前,想要为大军,也为他的阿布,杀出一条血路。

    阿布,蒙古语为爸爸。

    而一支明军骑兵正挡在他们的面前。

    正是陕西总兵高杰统领的全部秦地和三边骑兵,一共四千骑。

    ……

    十几里之外。

    领兵部尚书,总督三边军务,孙的大纛之下。三千人的督标营组成严密阵形,护卫警戒。

    而在一处临时搭起的帐篷中,孙传庭和幕僚们商议。

    马蹄滚滚,飞旗如梭,中军进出不停,探骑不住将战场形势,以及各项进展汇集到这里。

    “报!”

    “高总镇求援,说沃尔都司蒙古人狗急跳墙,急于突围,他快要顶不住了!”

    “没有援兵给他!告诉他,再守一个时辰,土默特骑兵马上就到!”孙传庭头也不抬。

    “是!”

    ……

    “报!”

    “高总镇说将士们伤亡过半,已经顶不住了,请求撤退。”

    “不准!告诉高杰,不惜一切给本督守住,守不住,放跑了沙克沙僧格,让他提头来见!”孙传庭依旧不理会。

    ……

    命令传到战场。

    高杰气的咬牙。

    如果是过去,面对蒙古骑兵疯狂攻击,己方已经快要全军覆没的景象,就算孙传庭不让他退,他也是退的,保存实力要紧,他才不管什么军令不军令的呢,但现在不同了,随着李自成张献忠先后身死,贼乱平息,左梦庚的覆灭,南北的骄兵悍将,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们兵马再多还能多过左梦庚吗?左梦庚都能被朝廷毫不犹豫的剿灭,如果他们敢抗命,等待他们的,必然是又一个左梦庚的下场。

    尤其孙传庭是一个严帅。

    如果高杰敢不尊军令,擅自撤退,孙传庭是绝对会依照军令,将他推出辕门斩首的,而且和过去不同,现在高杰的家小都在西安,就算他自己能跑,他的家小也跑不了的。

    没办法,面对顶在后脑勺的军令钢刀,除了服从,他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高杰发了狠,摘下头盔,往地上狠狠一掷,叫道:“娘求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该死就死,不死万万年,随老子杀啊~~”

    挥舞铁棍,向蒙古人冲去。

    “杀啊!”

    受高杰亲自冲锋的鼓舞,明军士气大振,向蒙古人狠狠杀去。

    ……

    “制台,土默特骑兵距离此地,已经不过二十里了!”

    “十里!”

    “五里!”

    “禀制台,土默特骑兵已经堵住了去路,沃尔都司人,无路可逃了!”

    探骑惊喜报告。

    孙传庭抬起头,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是松弛了下来,随即说道:“传令,全军出击,将沃尔都司蒙古,全部歼灭!”

    ……

    “咚咚咚咚~~”

    总攻的战鼓擂响。

    战场之上,高杰挥舞铁棍,将一个冲到身前的蒙古骑兵砸落马上,回头望着渐渐冲到的土默特骑兵,啐了一口,骂道:“狗日的土默特,来的比驴还慢,害老子差点去见阎王!”

    ……

    京师。

    “河套大捷!河套大捷~~~”

    三边总督孙传庭在白城子全歼沃尔都司蒙古的两万主力大军,生擒沙克沙僧格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师。

    隆武帝朱慈烺大喜,立刻下旨嘉奖。

    群臣虽然也祝贺,但在祝贺之外,却也有人忧心忡忡:陛下在辽东之外,又起河套战事,顺利收复河套之后,下一步必然是步步扩张,如此一来,军费必然年年增长,百姓的负担也会越来越沉重……

    唉,陛下好战,非天下之福啊。

    ……

    第二日,《三文日报》发出头版评论。

    故土新归,三边边患,一朝解除,此乃百年未见的大盛事啊,身为大明子民,当呼一声,明军威武!

    ……

    河套。

    在全歼了沃尔都司的全部主力并生擒沙克沙僧格之后,明军和土默特骑兵马不停蹄,在孙传庭的指挥下,兵分数路,直捣沃尔都司的老巢包克图(包头),在一举端掉沃尔都司老巢的同时,将也整个河套草原,拉网一般的清扫了一边,除了少量的沃尔都司蒙古人听到消息,仓皇远遁之外,大部分的沃尔都司蒙古都被歼灭,或者是被土穆特人收入怀中。

    八月,隆武帝颁下圣旨,除了重赏有功人员,加封孙传庭为太子少保之外,也下旨在将河套正式收入大明疆域,恢复汉代的云中、朔方、九原、西河四州,以及大明初期设立的东胜卫,因为朝廷粮饷困难,暂时无法全部重筑这五城,因此决定,两年之内恢复九原城,也就是包头,并裁撤延绥巡抚,改延绥巡抚赵光抃为九原巡抚,原陕西总兵高杰改任九原总兵官,任命李岩为东胜卫指挥使,在东胜卫一代负责屯田养民,李过则为东胜卫总兵。

    至于云中、朔方、西河等城的修筑,则按部就班、看朝廷的财力情况,徐徐推进。

    以上所有,仍受三边总督的节制。三边总督依然是西北的最高军事长官。

    为了鼓励移民,隆武帝特旨,但是愿意到河套开垦的民众,所开土地全部归于个人,并且五年免赋,十年减半,开垦超过一千亩者,国家还会有奖励。

    而在移民实边之外,隆武帝也下旨在河套实行马政,鼓励养马。

    “河套经营,从筑城,移民,开垦农田,到修建道路,朝廷一年要规划一百万银子的花销,如此六到七年,河套可成,一年一百万两,一共就是六七百万两,听起来是一个大数字,但我大明的国土因此跃进了一个山西省,从今以后,不但有了养马之地,再也不用担心没有战马可用,更重要的,大明三边的精兵良将,以及秦军精锐,就不必全部都缩在陕西了,朝廷多了四万活用之兵,天下百姓也多了一处肥沃的开拓之地!”

    “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后,河套能为我大明带来的收益,又何止一千万两?怕是一万万两都不止啊!”

    朱慈烺知道,对于自己强硬收复河套,并且在河套修建城池,设置官吏的做法,群臣

    并非全部赞同,很多人都是有腹诽的,为了向他们说服收复河套的好处,他不得不苦口婆心,一次又一次在朝堂谈论河套对大明的极大利益,以及战略战术的必须。

    “孙白谷之功,大矣!大明将士之功,大矣!”

    ……

    延绥镇。

    榆林。

    四人站在官道边,正目送几辆马车和一行人的离开,清晨的阳光照着他们的脸,他们的脸色都是严肃,眼神都带着哀伤。

    “婶娘,一路平安。”

    为首的那人穿着一件崭新的武官常服,向马车深深行礼,原来他正是新任的东胜卫总兵李过。

    他身边的三人,有两人穿着武官常服,只有站在身后的少年人披着甲胄。

    “夫人一路顺风。”

    “夫人一路顺风。”

    两个武官也行礼,原来,他们一个是新任的东胜卫指挥使李岩,另一个是参将刘体纯。

    后面的小将是李来亨,望着高夫人离开的马车,他已经是哭出来了。

    高夫人挑着车帘,不多说,只是微笑颔首,随即,车轮辚辚,马车载着高夫人离开。

    在高夫人的车后,一个腰悬长刀,穿着武人常服的中年汉子正骑马而行。

    却是刘芳亮。

    白城子之战后,朝廷论功行赏,刘芳亮也得了一个副总兵,不过他却已经疲惫,不想再带兵,只想回到老家,采菊东南,因此婉拒了朝廷的任命,和高夫人一起,离开榆林,返回米脂的老家。

    除了高夫人和刘芳亮,当日在白城子血战,最后退到内城的五百闯营将士,其中有一半不愿意再从军,想返回家乡,于是在榆林修养了一阵之后,他们就都跟随高夫人和刘芳亮返回原籍。今日就是他们辞行的日子。

    “走了,什么时候回米脂,去找额老刘喝酒!”

    刘芳亮笑着在马上一抱拳,跟着高夫人的马车,缓缓去了。

    等他们一行人走远了,身影消失在官道上,李过李岩刘体纯李来亨却依然还站在官道边眺望……

    其中,李过最是难过,因为他才是众人之中,最想解甲归田的那一个人,但高夫人却不许。

    “闯营不能没有依靠,即便他们只剩下两百人,你也要为他们负责。”

    “婶娘……”李过伤感。

    “不要哭,婶娘相信你一定能为闯王正名,我米脂李氏,并非天生就是反贼。”

    ……

    京师。

    紫禁城。

    随着河套之战的结束,隆武帝朱慈烺开始将目光转到已经在京师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大风暴。

    那就是六年一次的京察。

    照过往的惯例,京察一般都是正月十六开始,三月份结束,但今年却是意外,因为这是隆武帝继位之后的第一次京察,隆武帝十分重视,连续发下圣旨,要求从严查核,黜贪存良,以正官风。

    同时的,在京察之外,经过朝堂上无数次的争论,除京师和南京的都察院之外,于各省设置都察院分院的事情,也终于是在年前定了下来,而地方都察院一把手,也就是各省佥都御史,需要通过这一次的京察遴选出来。

    ----佥都御史,正四品,位次于正三品的左、右副都御史。都察院级别与六部相同,设左右都御史二人,左右副都御史二人,再然后就是四个佥都御史了,此八人为都察院的领导阶层。现在改佥都御史为各省都察院的一把手,也算合适。

    和中央都察院一样,各省都察院的职责也是两个字:监督。

    除了监督当地官员之外,地方都察院还要负责审核各省的预算、监督科举考试及刑狱重案,并风闻奏事,体察地方民情,虽然是都察院地方分院,但所有的御史依然保有直疏朝廷的权力,依然可以上纠天子、下察百官,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办公的地点而已。

    “为了整饬财政,增加岁入,现在各省依照中央,也开始推行岁入预算、岁出决算的制度,如果都推给都察院,推给朝廷来审核,朝廷是忙不过来的,因此,在各省设置都察院分院,就地进行监督、审核,减轻公文往来的负担,是极其必要的,不然各省的预算制度,怕就推行不下去了。”

    “从追逮赋、清田亩和左懋第南下查盐来看,各地依然有朕不知道的重重黑雾,地方豪绅和贪官污吏,沆瀣一气,上骗下欺,屡屡欺瞒朝廷,朕恨不得亲到地方一线去,探知事情的真相!”

    “然朕是天子,不能轻易出京。”

    “巡抚本是代朕出京巡查的,然历年以来,巡抚已经成一省之主官,要他们自己弹劾、检讨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此非是巡抚之过,乃是人性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已。”

    “御史们都在京师,听到的消息,很多都是道听途说,难尽真实,因此,御史出京,替朕巡查地方,已经是现实所需。”

    “虽然出京,但依然是京官,一切待遇,皆同过往。”

    “各省之事,都察院分院,有否决之权。”

    “各省御史,三年一换,有功升,无功黜。”

    皇帝说的好听,但所有人知道,这可不是换地方的事情。更有聪明人想到,陛下该不会是嫌我们聒噪,所以想把我们都支出京师吧?

    ——————感谢:“我家千金刚满岁”和“大熊2020”的打赏,谢谢~~

第1068章 京察风云

    感谢“我家千金刚满岁”的打赏,谢谢。

    ——————

    ----从古至今,华夏王朝的监督机构,一直都只设置在京师,不管是叫过去的御史台,还是现在的都察院,为就是纠劾百官,考察天子得失,并为天子的耳目,如今将他们下放到地方,远离了天子,等于他们失去了这部分的功能,因此,都察院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地方行省,他们在前任左都御史方岳贡的带领下,不停的上疏,并且在朝堂死谏,阻挡这项政策的实施。

    这也是隆武帝要将方岳贡调往南京,启用钱谦益为左都御史的原因之一。

    不过胳膊终究是拗不过大腿,在隆武帝的强力坚持和内阁的推动之下,这个政策终于是明发天下。

    木已成舟,都察院众多御史虽然不愿意,但却也是无可奈何。

    于是,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京察之上,心里祈祷着,自己不会是那个被派遣出京的倒霉鬼。

    这种情况下,两个京察的主考官,大学士兼着吏部尚书袁继咸和左都御史钱谦益,就更是关键了。

    袁继咸和钱谦益两人都是东林众人,且名声在外,原本,朝臣都以为这会是一个非常“公平公正”的京察,但是东林中人,且没有明显怠惰的,大部分人都应该还能继续留在京师,但不想随着京察的进行和一些行省佥都御史人选的确定,他们渐渐感觉有点不对了。

    怎么出京担任佥都御史的,大部分都是他们东林人,且都是他们在都察院的主力?

    但吏部也有话说,这些人都是京察的甲等,属于优秀提拔的范畴,将他们放到地方都察院,擢为四品,正是升官和重用啊。

    --御史都是六品七品,地方佥都御史却是四品,从这个角度来是说,升官是确定的。

    虽然吏部解释合理,出任佥都御史也是升官荣耀,但一些警觉的东林人总是觉得事情不单纯,他们纷纷向袁继咸和钱谦益讨要说法。

    这其中,钱谦益受到的压力尤其大。

    作为赋闲多年,继而被朝廷启用的大儒,钱谦益到京第一天,就被隆武陛下召见,见到陛下的那一刻,钱谦益激动的几乎不能自语,自从崇祯二年先帝之后,他终于再一次的见到了皇明的皇帝,一番雄心抱负终于可以施展了。

    不过很快的,钱谦益就冷静下来。

    因为他发现,就像传言的那样,今上隆武帝虽然年轻,但却极为睿智英武,一双清澈冷静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他的心底,言语表情虽然对他极为尊敬,但不经意中,却是流出了一丝,朕对先生给予厚望,希望先生能做好,如果做不好,先生你也休怪朕翻脸无情的意思。

    “今上,不好欺也……”

    钱谦益已经清楚的知道了这一点。

    能成为左都御史,门生弟子,东林众人出力多多,钱谦益坐上左都御史之后,自当有所回报,不过自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做这个左都御史,不能像方岳贡那般的执拗和刚硬,要想继续仕途,就非得配合陛下不可。

    来到京师,被隆武帝召见,一番详谈后,他的心思就更是明白了---陛下用我为左都御史,果然是有所用意的。

    而在明白的同时,他也不禁有一些凄凉,陛下用我,竟然不是因为我的才能,而只是因为我的名气。

    “黜贪存良,起用新人,乃是此次京察的大义。”

    吏部侍郎堵胤锡说。

    虽然堵胤锡只是一个侍郎,更是他钱谦益的学生晚辈,但钱谦益却知道,堵胤锡知晓陛下改革的心思,对各项政务的推进,也都是秉持隆武陛下的命令,黜贪存良好说,但这个启用新人,却是大有文章……

    不过这并不妨碍钱谦益的为官热情,在这一次的京察之中,他不动声色的配合了吏部,面对找上门来的门生弟子,也是好言安慰,为“佥都御史”进行辩护。也因此,最初的时候,京察进行的还算是顺利。

    --一些老的御史被调出京师,到各省为佥都御史或者是御史,都察院补进了一批开明的新人,一些六部衙门的老官吏,也在这次京察中,被调离京师,一批从地方拔擢的新人,开始进入六部衙门,尤其是户部工部等关键位置。

    很快的,就有人察觉了朝廷此次京察的目的--这分明是要将我辈,全部赶出京师啊?

    他们不敢向皇帝发难,对袁继咸和钱谦益也留有情面,于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吏部侍郎堵胤锡。

    ----明代京察,总体上是比较模糊粗糙,有很多上下其手的空间,但具体程序却又是严肃紧密,考察由吏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御史共同主持,吏部侍郎、文选司、考功司郎中辅佐,这中间,除了吏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之外,就属吏部侍郎的权力大了,因此,众人矛头自然是要指向堵胤锡。

    一时,弹劾堵胤锡的奏疏,纷纷涌进内阁。

    同时的,也有人在都察院门前张贴大字报,抨击吏部侍郎以权谋私,抗议这次京察不公。

    ……

    但不等堵胤锡上疏自辩,左都御史钱谦益就站出,对攻击堵胤锡之言,大力驳斥,并举出例子,说堵胤锡绝无徇私,连他同门师弟,同样为马世奇弟子的马瑞,都调出京师了,何敢说他有私?

    钱谦益一出,对堵胤锡的攻讦,立刻就减弱了不少,最后逐渐消失。

    一来,钱谦益有身份,说话有份量;二来他说的是事实,连马瑞都出京了,又有谁敢说堵胤锡谋私?

    但同时的,对钱谦益的不满,却是大大增加,很多人觉得,牧斋先生背叛了他们。

    可钱谦益却是有苦说不出,对于堵胤锡被攻讦,钱谦益原本是想要袖手盘观的,不想深夜之时,内监于海却到家中,宣了陛下的口谕。钱谦益知道,自己想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如果堵胤锡出了事,陛下第一个要处置的就是他,没办法,他只能跳下场来,亲自为堵胤锡辩解。

    此次京察,规模超过以往,且又有都察院各省分院的安置,因此,原本三月底就应该结束的京察,一直到了五月初,白城子大胜的消息传来后,才渐渐地尘埃落定。

    ---一些顽固,且没有政绩的老官僚,没有什么商议,全部清出京师,一些开明的地层官吏,进入京师。

    顽固,但却清廉为官,一身正气的人,都打发到地方都察院,为佥都御史,令他们监督地方官场,这一来,既发挥了他们的长处,也减轻了朝廷执行新政时候的掣肘。

    一切完毕,奏请隆武帝,隆武帝御笔披红,如此,隆武三年的京察,算是圆满的划上了句号。

    ……

    “培原,就此别过了。”

    三天后,京师城外的驿道边,两个好友正在洒泪而别。

    一人是吏科给事中马嘉植,另一个是兵科给事中柳寅东。

    马嘉植字培原,崇祯七年甲戌科进士,这一次京察,被外放为浙江佥都御史,虽然升了官,而且还是去富饶的浙江,但马嘉植脸上却是一点喜色都没有,马嘉植姓马,脸型瘦长,因为性情刚直,弹劾激烈,在朝中素有“马面王”的称号,这一次被外放浙江,他十分忧虑,一张马脸就拉的更长了。

    此时面对柳寅东和一干好友的送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拱拱手,上车离开。

    马车载着他,几个随从家人跟在身后,一路往浙江而去。

    此时谁也不会知道,马嘉植正在酝酿一封惊天动地的大奏疏。不久之后,就会震动天下。

    ……

    随着沃尔都司蒙古的覆灭,河套被收复的消息在蒙古草原上传开,蒙古各部对大明的恐惧,大大增加,紧邻河套草原不远,甘肃之外的阿拉善厄鲁特蒙古悄无声息的向后撤退,远离大明边境一百里,青海的和硕特蒙古亦是如此,所有蒙古人似乎都感觉到了,在沉寂了两百年之后,大明从内卷,忽然又变成最初时候的开拓了。在收复了河套之地后,谁也不知道,大明会不会再向其他蒙古部族开刀?

    如果说,甘肃的阿拉善厄鲁特蒙古和青海的和硕特蒙古感觉到了大明的威胁,有所警觉和顾忌,那么,大明京畿以北,和大明一直处于紧张对峙的哈刺慎蒙古,喀喇沁蒙古,则是感觉大明的凛凛刀锋已经插入他们的身体,但是大明愿意,随时都可以将他们一分为二。

    去年乌克尓河大战,他们损兵折将,但却毫无所获,这半年多来,在大明的严厉封锁之下,不说普通部众,就是他们中上层的权贵,也渐渐赶到了生活的困窘,虽然建虏一直在支援他们,多尔衮甚至是用一种即便是自己勒紧裤腰带,也要支持前线蒙古各旗的态度和命令,在推行对他们的援助之策,只不过,建虏的支援实在是有限,完全是杯水车薪,蒙古人急需的棉布医药,建虏只能提供极少极少,面对部众的不断病死,和张家口塞外三部的骚扰侵袭,哈刺慎右翼第一个顶不住了。

    去年乌克尓河大战,哈刺慎左翼精锐全军覆没,为了安抚,也为了前线的稳定,多尔衮将哈刺慎左翼的牧场调派到了义州锦州一代,这一来,哈刺慎右翼就顶住了最前面,现在面对艰难的形势,在坚持了半年之后,哈刺慎右翼终于是支持不住了,他们派出使者,悄悄和张家口塞外三部接触,试探的想要归顺大明。

    张家口塞外三部迅速将这个消息禀报了大明朝廷。

    不过,哈刺慎右翼的使者没有到,建虏的使者倒是先来了。

    五月中。

    辽东巡抚黎玉田上疏,说建虏派出内弘文院大学士希福为使,要和我大明议和。现在希福就被扣在宁远,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夺。

    听到建虏来使,群臣都以为建虏狡诈,不可能有诚意,但却又都认为,既然建虏有使,大明还是应该派人见上一面的,一来,大明泱泱大国,女真来使,如果拒之门外,倒显得小气了,二来,杜绝天下人之口,不让建虏将战争的道义责任,推到大明这一边来,第三,探知建虏会提出一个什么样的议和条件?由此就能大概推断建虏内部此时的情形。

    ---两国交锋,不止是军事,更有军事经济人心天象,使者互见的交锋,有时甚至比战场交锋更激烈。

    “仲缄,你去宁远走一趟,看那个希福有何话说。”

    身为大明皇帝,朱慈烺不能直接见建虏使者,在大明君臣的眼里,建虏不但是蛮夷,更是奴身,对其政体,根本不予承认,这一点还和蒙古人有所不同,因此其使者根本不配进入京师,更遑论见皇帝了。

    而要派谁去见建虏使者,也是一个相当有学问的选择,其地位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重要的是,必须有谋虑有眼光,懂得谈判艺术,能看出使者虚实--建虏使者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留下一点什么东西。

    朱慈烺想了想,觉得堵胤锡最合适。同时的,他也想让堵胤锡看一下宁远防务及宁远前线的军心士气--吴三桂被留在了京畿,马科在宁远总兵任上表现如何,能否完全统御宁远的兵马?随着这些平常都有奏报,朱慈烺心中有数,但他更想通过堵胤锡的眼光去观察。

    于是堵胤锡领命,出京师,往宁远而去。

    跟着堵胤锡去往宁远的,还有军机处中书舍人张煌言。

    ……

    赫舍里·希福,内弘文院大学士,兼通满、汉、蒙三种文字,去年他出使沃尔都司,成功的说服沃尔都司蒙古向大明三边发动猛攻,以策应睿亲王在张家口的攻势,不想他口才虽好,沃尔都司的野心也够,只可惜实力不济,沙克沙僧格更非将才,只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就被明军歼灭,到现在,明军已经彻底扫清了沃尔都司蒙古,收复了河套草原,以后“大清”再想要通过河套草原,牵制明国的兵力,已经是不可能了。

    出使的途中,他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有些沮丧。

    沙克沙僧格这么的不堪,可惜大清给他的亲王了……

    这也就罢了,加上这两三年来,大清在战事上遇到的种种挫折,仔细算一算,竟然是无有一胜。

    难道大清的国势真的是要颓废了吗?

    希福忧心忡忡,对这一次的出使,就更加没有信心了。

第1069章 诱惑

    来了宁远,报了姓名和来意,希福和十几个随从被关在了宁远城外的一处屯子里,每日被人监视居住,不得离开院子半步,就这么一直等了半个月,终于,有一队明军来了院中,将他蒙上眼,用马车载着他,在附近转了一圈,最后停下了。

    希福知道,他还没有进城,还是在宁远城外的屯子里。

    下了车,希福眼睛上的黑布终于被揭了去。随后,他便被领进了房间里。

    一个穿着绯袍、三缕长髯的大明三品官员已经在正堂端坐,在他身边右方的椅子里,还坐着两个明国官员,一人看起来非常年轻,只有四十岁左右,但却同样穿着绯袍,另一人是青袍,看起来官阶比较低,相貌更是年轻。

    三个官员之外,十几个全身甲胄的明军士兵手持长枪,在堂前而立,杀气腾腾。

    希福知道,堂中官员,正中而坐那一位应该就是辽东巡抚黎玉田,下首所坐的两位,一定是明国京师派来的官员,也就是明国皇帝派来见他的人。

    于是整理衣冠,进入堂中,拱手行礼,报道:“大清弘文院大学士赫舍里·希福,见过大人。”

    “啪!”不等他说完,黎玉田就猛的一拍桌子,瞪眼:“什么大清?不过是沐猴而冠的蛮夷罢了,还不快跪下!?”

    堂下甲士立刻上堂,喝道:“跪下!”

    希福倒也刚硬,挺胸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大明泱泱大国,难道就是这等待客之道吗?”

    但甲士却不管他,按着他就要压他下跪。

    希福坚决不跪。口中叫:“我是大清使者,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拉扯之间,只见那个一直默默不语的绯袍官员终于是说话,向黎玉田拱手:“中丞。不如先听他说什么,如果无礼,再两罪并罚。”

    本来就是做戏,黎玉田挥手,甲士退出。

    “看在少冢宰的面子上,暂免你跪礼,你可要好生回话。”黎玉田冷言。

    希福脸色涨红,整理衣冠,犹自愤怒。

    ——首发起点,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由鸟铳便知道今日官军的不同。

    但钻天猴没想那么多,他依然将对面的官军当成是了县城里的卫所兵,不好好在县城待着,却跑到刘店镇来撒野,耽误了他的**,他心中一团火,非把这一小队的官军歼灭了不可。

    “殿下,你身边有奸细!”杜勋第一句话就让朱慈烺吃了一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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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回崇祯十五年,崇祯、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且看如何在这天崩地裂、枭雄奸雄并起的大时代中,卷起千堆雪!公布一下群号,有疑一起聊694049059崇祯十五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十五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