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3章 夺门之变(五)
隆武二十八年十一月。 经过研议,南直隶的六部被撤销,南直隶改江苏行省,设两江总督,总督江苏浙江之事。 留置南京陪都是大明祖制,如果是过往,削去南京陪都,一定会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但经过隆武帝这么多违反祖制的改革,祖制两字,已经不再是横亘朝堂的,不可动摇的尚方宝剑。南直隶之改,轻易通过,丝毫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波。 又或者说,群臣和士子都明白,隆武陛下的意志坚定无比,他要推行的改革,是没有人能阻止的。 …… 隆武二十九年四月。 抚远大将军李定国在科布多大败准格尔蒙古,拓地千里。 七月,李定国班师。 隆武帝在殿前迎接,加封李定国太子少保。 …… “父皇这是要干什么?干什么?” 太子府。 太子朱和埕急怒攻心。 他已经清楚察觉到父皇对他的失望和渐渐疏远,他拼力表现,支持改革,但好像作用并不大,而随着李定国大胜准格尔蒙古,辽王声势渐起,地位不稳,有可能被取而代之的焦虑,在太子心中越发的严重。 …… 五月。 颜后忽发急病,卧床不起。 多年的夫妻,当年在开封更是一起度过艰难,这些年,为隆武帝诞下了三子一女,隆武帝和颜后的感情,自不必说,听闻颜后患病,隆武帝立刻推开身边所有的事,专心到坤宁宫陪伴。 “陛下……” 颜后哭。 没有说,但隆武帝却已经明白,颜后的病,乃是因为太子而起。 “放心,朕不会换掉埕儿的。” 隆武帝只能安慰。 …… 隆武三十年。 周遇吉带兵进入西藏,击败正在围攻拉萨的准格尔蒙古兵马。 西藏六世**,派遣使者赴京请封。 大明隆武皇帝赐金印、金册。 十年后,大明朝廷又授予五世班禅喇嘛金印、金册,确定班禅和**的同等地位,“互为师”,谁大谁为师,并且制定活佛转世、金瓶掣签、中央册封的制度。后又十年,设立西藏大臣,办理西藏事务,将西藏正式纳入版图。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周遇吉带兵进入西藏,是华夏大明王朝的兵马,第一次出现在拉萨高原。意义十分重大。 …… 隆武三十一年。 有人告发辽王朱和增,说他结交朋党,图谋不轨。 经过调查,乃是诬告,告发人以诬陷皇亲之罪被斩首。 虽然诬告的人被斩首,但太子和辽王之争,却是浮**面。 辽王自请出京,往辽东就藩。 隆武帝没有准。 …… 隆武三十二年。 太子府出了大事,有人传言,太子鞭打府中的一个宫女,以至死亡。 传言越来越多,群臣都已经知道,但却没有人敢上疏询问。 …… 乾清宫。 隆武帝朱慈烺放下锦衣卫送来的密报,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和在他面前的温和有礼不同,太子在府中,面对下人,完全是另外的一副脸目,动辄暴怒,轻则掀桌摔杯,重责鞭打下人。这一次,居然是将一个宫女鞭成重伤,虽然经过抢救,已经是没有生命危险,但太子难以控制的暴力脾气,却是清楚展示。 经锦衣卫的调查,这并不是第一次,过往就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只不过在太子府官员,詹事府两春坊的共同努力之下,所有的事情都被掩盖了,以致于锦衣卫都被蒙在鼓里,身为皇帝的他,也是没有能知道。 ----平安年代,皇帝最重要的品德是什么? 是仁。 一个皇帝,最赞美的谥号,也是仁。 一个不能控制情绪,动辄鞭打下人的太子,他心中怕是没有多少仁,更不会有人人平等的现代思想。 他脑子里面依然还是上下尊卑,根本没有将宫女当成一条平等的性命。 而且通过锦衣卫调查,发现太子纵容亲信属官,勒索下属,对于乾清宫的“课”,他表面上心,但回到府中,却从来都没有多看一眼。对于父皇放权内阁,不插手司法,他更是屡有牢骚。 不要说近现代,就和是过往的仁君相比,太子也是远远不及的。 …… “召史阁老进宫!” 一夜痛苦的长思之后,隆武帝朱慈烺召首辅史可法进宫。 听闻隆武陛下有意调整太子之位,史可法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以为不可。又说,国本不可动摇,太子只是一时糊涂,只要善加教导,未来一定会是一个仁君的,他愿意以全家二十口的性命做担保。 隆武帝亦是痛苦,不过他的心志却是无比坚定。 “你的苦心,朕明白。朕给他的时间,已经是足够多了……”隆武帝哀伤的说道。 “但他始终没有改变。” “在内心里,他并不认同朕的改革。也不尊重律法。” “朕担心,一旦朕百年之后,他继承皇帝之位后,会渐渐转回过去,朕的改革,会毁于一旦!” “他是朕的儿子,朕爱他。” “但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改革大业,半途而废,所有一切都回到从前。” “太子或许能改……但这个险,朕不能冒,也不敢冒。” “不然国家危矣。” “朕已经五十一岁,已经不复盛年了,这个事,必须有了一个决断了。” “你放心,朕虽然调整太子,但不会囚禁他。” “朕已经写好了一封给英吉利国王的亲笔书信,太子下野之后,就让他到英吉利国去游历吧。” “或许,这对他并不是坏事。” …… “陛下,不可啊!皇明还从来没有国本被废的先例啊。朝臣不答应,全天下的百姓,也不会答应啊。陛下,三思啊~~” 史可法却依然不能接受,他跪在地上,猛烈叩头。 “万事都有第一次,虽千万人吾往矣……阁老不必说了。” 隆武帝却心意已决,正要令人召其他大学士和六部堂官到乾清宫,宣布此事,忽然,田守信疾步进入,惊慌道:“陛下,皇后的病。忽然重了……” 朱慈烺脸色一变,猛的站起,随即前往坤宁宫。 …… “陛下,” 病榻上的颜后抓着隆武帝的手,泪如雨下:“臣妾怕是没有多长时间了,臣妾只有一请。” 朱慈烺也已经是泣不成声,握着颜后的手:“你说吧,但是朕能做到。” “再给埕儿一次机会吧……” 颜后哭道。 朱慈烺不能答,只能痛苦的闭眼。 …… 隆武三十二年八月十一夜,颜后薨。 隆武帝朱慈烺大恸,不能止。 ---历经了这几年的观察,隆武帝朱慈烺对太子原本已经是彻底失望,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决意对接班人进行调整,但颜后的薨逝,却是打乱了一切。朱慈烺不得不暂时按下调整太子的心思,专心处理颜后的丧事。 颜后于战乱之中和隆武帝相遇,定王之乱之时,临危不乱,其后的岁月里,辅佐隆武帝进行内廷改革,贤德淑惠,治宫有方,和隆武帝的感情,更始终甜蜜。 颜后忽然病逝,犹如一计重棍,砸在朱慈烺身上。 国家大丧,颜后谥号“慈圣光献皇后”。 …… 出殡的那一日,皇太子朱和埕伏在颜后的棺前,数次哭晕。 天下感动。 不久,颂太子仁孝的奏疏,雪片般的飞入乾清宫。 …… 一夕之间,英武睿智的隆武帝好像苍老了不少,一连两个月,都没有处理政务,一切都交给内阁。 但调整太子的心思,隆武帝却丝毫没有动摇。 …… 是夜。 太子府。 太子朱和埕与宛平伯巩承恩、长驸马都尉周显、左庶子姚启圣密议。 “怎么办?父皇还是要废我……” “母后已经去了,又有谁还能救我?” 朱和埕哭泣不已。 巩承恩、周显和姚启圣也都是垂泪。 巩承恩是前驸马都尉巩永固之子,定王之乱时,巩永固千里疾驰,跟随还是太子的隆武帝杀回京师,不想遇到埋伏,中箭射死,因其功,隆武帝封为宛平伯,巩承恩继承爵位。 论起来,巩承恩是隆武帝的表弟,太子的表叔。 长驸马都尉周显是为隆武帝的妹夫,是太子的姑父。 一直以来,他们两人都是最坚定的太子派,也是太子最信任的人。 姚启圣是右春坊左庶子,不但是太子的老师,也是太子的心腹和智囊。 但此时,面对太子的哭诉,他们三人却都是没有办法。 虽然群臣反对,但隆武陛下废除太子的心思,却已经很是明显了,连颜后薨逝前的请求,隆武帝都闭口不答,这天上地下,又有谁还能说动隆武帝呢? 巩承恩、周显和姚启圣只能跪在地上,再一次的誓言,说,如果陛下废储,他们三人一定会在殿上拼死力争,哪怕血溅大殿,也丝毫不会退让! …… 除了巩承恩、周显和姚启圣,现场还有一人,那就是东宫的典玺太监何胜。 待巩承恩、周显和姚启圣都退出,何胜忽然跪下,哭腔着说道:“殿下,奴婢有一件事瞒着,一直不敢告诉你,今日想来,或可有所希望。” “什么事?”太子抬起泪眼。 “一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奴婢收到了这个,”何胜从袖中取出一物,呈到太子朱和埕面前。 朱和埕接过了看,原来是一封旧书信。 随即打开,信上只有两三句话。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上北芒。 ----狡兔死,良弓藏。幽明灯,人空丧。 ----思子台,悔何益?延祚宫,找萧郎。 注:思子台,汉武帝为冤死的太子刘据所建。 “这什么意思?” 朱和埕看完不解,抬头问何胜。 何胜道:“最初奴婢也是不明白,但这份信来的蹊跷,说的也不是凭空捏造之词,于是奴婢暗中调查,这才发现,原来这封信是出自锦衣卫总衙。” “锦衣卫?”太子朱和埕更惊。 何胜继续道:“奴婢这也才明白,所谓的萧郎,原来就是军情司最开始的那一位照磨,萧汉俊!” “萧汉俊?他还活着?”太子朱和埕震惊。 何胜点头:“是,只是被陛下秘密关押在锦衣卫总衙,不得出入,不得交往,所以,世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其实他并没有死,陛下将他关在总衙门,令他分析军情司和锦衣卫的各种情报,可谓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太子朱和埕听的呆呆,口中喃喃道:“……思子台,悔何益?延祚宫,找萧郎,他这是让我去找他吗?” 何胜点头。 “可他被关在锦衣卫总衙,我如何能见他?”朱和埕像是问何胜,又像是问自己。 “殿下忘记了,东厂提督锦衣卫指挥使李晃因为河南巡抚的案子,已经出京,宛平伯在锦衣卫兼着差事,他是可以安排的。”何胜道。 朱和埕的眼睛亮了,但随即又黯然。 ---身为太子,他听说过萧汉俊不少的事情,知道萧汉俊非是一般人物,有通天的手段,既然父皇将他秘密关押,必有用意,如果他冒然去见,被父皇发现,岂不是大罪一桩? 可“思子台,悔何益?延祚宫,找萧郎”一句话,却让他心痒难耐。 难道萧汉俊有办法令他“延祚”? 太子朱和埕起身在堂中来回踱步,反复思考,最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跺脚:“去叫宛平伯来!” …… 夜晚。 锦衣卫总衙。 后院的厢房中。 那个伏在书桌上的灰色人影,终于是抬起身,打个哈欠,放下了手中的笔。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一共是四个人,其中两个人守在门外,另外两个人不请自入,推门走了进来。 听脚步,就知道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的陌生人。 这一刻,周边的守卫好像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灰色人影慢慢抬起头,凝目向两座书架的中间处看去,眼神微微激动,他知道,他等待了这么久,一直在期待的时刻,终于是到来了。 脚步响,一个披着黑色斗篷,将全身和脸部都隐藏的高个,从书架中间走了过来,在距离灰色人影五步之处站定。 灰色人影慢慢站了起来,花白的头发披散,目光和表情都平静无比。 “萧汉俊?”黑色斗篷问。 灰色人影摇头,用沙哑难辨的声音道:“不,下官甲二十九。”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上北芒……这封信,你写的?” 黑色斗篷从袖中取出那一封的旧信,在手中一扬,声音忽然严厉。(未完待续)
第1234章 夺门之变(六)
锦衣卫总衙。 后院的秘密厢房。 灯光下。 灰色人影看了一眼那信封,点头。 黑色斗篷放下信,目光直视,声音变的更加严厉:“你什么意思?又有何居心?说!” 灰色人影却是闭上了眼睛,艰难沙哑的说道:“除非是见了太子殿下,否则,下官是不会说的。” 黑色斗篷望着他,忽然抬头,慢慢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四十多岁的脸,缓缓道:“本使宛平伯!” 灰色人影睁开眼,瞥了他一下,但随即又慢慢的闭上了眼,显然,宛平伯还不足以让他开口。 巩承恩微微皱眉,但也没有多说。 这时,脚步声响,又一个黑色斗篷在巩承恩的身后出现。 巩承恩恭敬的撤后一步,令房间里的光线,都聚集在黑色斗篷的身上。 黑色斗篷慢慢抬手,摘下帽子,露出他三十多岁,虽英俊,但却满是焦虑的脸。 “臣,萧汉俊叩见太子殿下!” 萧汉俊立刻拜伏在地上,用他沙哑不清,模糊难辨的声音向太子行礼, 或许是因为激动,他伏在地上,身体竟然微微颤栗。 太子朱和埕看着他:“萧汉俊?” “是臣。”这一次,甲二十九肯定回答。 “你的信,什么意思?”太子问。 萧汉俊抬起头,头发花白,皱纹满面的说道:“事到如今,臣请……夺门!” …… 听到此,太子和宛平伯同时色变,宛平伯巩承恩更是叫了出来:“萧汉俊,你好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夺门之变,是为大明历史上仅次于靖难之役的一次大变,英宗复位,景泰帝在凄凉中死去,萧汉俊现在忽然提到夺门,其意不言自明。 萧汉俊却是不说,而是忽然跳起来,走到桌边,拿起笔,刷刷的开始写了起来。 因为当初曾经咬舌自尽,虽然抢救了过来,也保留了简单的说话能力,但声音不清,长句子也说不出,相比之下,萧汉俊的书写程度更流淌,表达更清楚。 巩承恩要上前阻止,但被太子一把拉住。 终于,萧汉俊一口气、毫无凝滞的写完了十几张纸,就好像这些话他已经准备,默念了很久,现在不过就是顺势写出来罢了。 写完之后,萧汉俊一一吹干,合到一起,捧了,呈到太子面前,但却对巩承恩说道:“请宛平伯退后!” 巩承恩愣了一下,看向太子。 太子道:“宛平伯乃我表叔,没有什么可瞒着他的。”说着,接过萧汉俊手中的信笺,开始看了起来。 巩承恩眼中涌过感动。 太子看一张,撤一张,随手交给身后的巩承恩,然后他眼神越来越惊,脸色越发的苍白。 但首先承受不住的却是巩承恩,他捧着收中的信笺,惊恐的看向萧汉俊,就像是看着一个魔鬼:“你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想要唆使……你就不怕诛灭九族吗?” 萧汉俊面无表情。 巩承恩转向太子:“殿下,此人已经疯了,不可听他的!”说着,就要把手中的信笺全部撕掉。 但太子却猛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叫道:“慢着!” 巩承恩一愣,目光看向太子。 两人四目相对。 巩承恩清楚看到,太子脸色虽然苍白,但咬着牙,眼珠子却是血红。 一瞬间,巩承恩心中冰冷一片。 他知道,太子动心了。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此时,萧汉俊用他沙哑难辨的声音说道:“臣已经将计划给殿下制定好了,只要殿下在内城联系京营参将王辅臣,皇城笼络武襄左卫宗福海,夺门轻易可成。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对内擅改祖制,欺凌读书人,对外穷兵黩武,连连征战,置太祖成祖的遗训于不顾,逆天行事,如今又要行废储之事,早已经是天怒人怨,朝臣们敢怒不敢言,内内外外都向着殿下您呢,只要殿下你登高一呼,必然是一呼百诺!” “夺门成功之后,置陛下为太上皇,安享晚年,太子殿下您继承大统,安人心,定社稷,全天下又有谁不会拥戴您呢?” “请殿下决断!” 萧汉俊深辑到地。 宗福海,宗俊泰之子,时为武襄卫副指挥使。 太子朱和埕脸色发红,就好像是有一团火焰在他心中渐渐燃烧起来。 …… “住口!”巩承恩听不下去,喝道:“教唆太子谋反,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太子被辽王诬陷威逼,就如巫蛊之乱的汉太子刘据,太子为自保而起,史书昭然,何罪之有?”萧汉俊冷然。 巩承恩大怒,冲上去一把揪住萧汉俊的胸口,挥拳就要打--他跟在太子身边,没有携带刀剑,不然他早就挺剑刺死萧汉俊了。 “住手!” 太子一声喝。 巩承恩僵住了。 太子朱和埕涨红着脸,上前一步,来到萧汉俊面前,盯着萧汉俊:“王辅臣和宗福海,岂是容易说服的?朝臣又岂会甘愿?” “别人肯定不行,但殿下你却可以。” “王辅臣野心勃勃,自恃骁勇,不甘居于人下,只要殿下许以高官厚禄,他一定会答应。宗福海仗着其父的功名,成为武襄左卫副指挥使,但并没有太多的能力,一直不被陛下所重用,他心中不满,又花销无度,手头拮据,只要殿下亲至,就一定能说服他。” “内阁首辅史可法并无主见,木已成舟,他纵是不愿,也无力反对;左懋第堵胤锡虽然会强力反对,但只要夺门成功,他们不过就是第二个于谦罢了,阻碍不了殿下的大事。” “至于辽王,其无兵无权,最大的拥趸工部郎中夏维新更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更不足为虑。” 萧汉俊说的肯定。 说完,手指房间里的一个个书架:“臣在这里二十年,京师动态,皆在臣的掌握中,对于内外众将的性情,朝中百官的脾气,再没有比臣更了解的人了。相信臣,臣说能,那就是能!” 太子朱和埕不说话,但脸色更红,忽然转向巩承恩,伸出手。 巩承恩明白,将手中的信笺交给他手中。 朱和埕拿了信笺,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巩承恩跟着离开。 离开前,他愤怒的瞪了一眼萧汉俊。 此时此刻,他心中后悔极了,早知道,他就不带太子来见萧汉俊,他原以为萧汉俊跟随陛下多年,了解陛下的心思,会有什么高招,能替太子解围,谁想到他竟然是要夺门! …… 回到太子府。 挥退所有人,太子朱和埕忽然一撩袍子,跪在巩承恩面前:“请表叔助我!” 巩承恩大惊,急忙也跪下,惊慌的道:“殿下快起,臣受不起啊。” 太子朱和埕脸色涨红:“如果表叔不助我,那就立刻到宫中告发于我,宁死于表叔之下,也不死于辽王等奸佞之手!” 巩承恩的情绪终于是绷不住,大哭了出来:“殿下这是什么话啊?就是死,臣也不能做这等悖逆之事啊。” …… 不久,太子的姑父,长驸马都尉周显也来到太子府。 和巩承恩的哭泣不同,周显听了却比较镇定,撩袍跪倒:“这是最后的办法了。但是殿下下定决心,臣誓死跟随,肝脑涂地,亦无怨悔!” 如此,巩承恩也没有办法,只能哭拜:“臣也愿意,但还请殿下再三思!” 朱和埕咬牙:“没有什么可三思的了,除此,再无其他道路!” 巩承恩闭目流泪,再不多说。 “萧汉俊说,我太子府内和周边,一共有三个锦衣卫的密探,你们立刻派人盯住了,决不许走漏一丝一毫的消息!” 这个命令,是发给何胜的。 何胜点头。 朱和埕再看向姑父和表叔,忽然一撩袍子,跪在地上:“姑父。表叔,朱和埕的性命,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说完就是一拜。 …… 第二日,三人再次密议,这一次又多了左庶子姚启圣。 姚启圣初听闻,战战栗栗,冷汗如雨,口不能言,但是当太子朱和埕跪在他面前,哭诉一旦被废,必然性命不保之后,他也动容了,随即也跪在地上大哭。 于是,巩承恩、周显和姚启圣歃血发誓,为了挽救太子,挽救大明,决意效仿英宗景泰帝的旧事,发动夺门之变。 周显负责内廷,姚启圣负责外廷,并策动军中的思想教导官,以为王辅臣的辅助,巩承恩负责联络萧汉俊,至于说动王辅臣和宗福海,则由太子亲自出面。 为防被锦衣卫探知,一切行动,皆由萧汉俊策划。 …… 王宅。 面对秘密来访的太子殿下,京营参将王辅臣大惊。 但不久之后,他就跪在地上,面对太子,发誓效忠。 …… 京师教坊司。 武襄左卫副指挥使宗福海推开最喜欢的一位名角的房间,发现等在里面的,并不是美人儿,而是皇太子殿下。 喜欢名角,这是宗福海个人最大的机密,除了他最贴身的一个家仆,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每一次逍遥,都是乔装改扮,但想不到,太子殿下居然在这里等着他。 “臣,愿效死!” 和王辅臣一样,宗福海同样对现实不满,面对太子殿下开出的高官厚禄,以及思考整个计划有相当成功的可能后,宗福海跪在地上,决意相仿英宗朝的“石亨”,发动夺门之门,拥太子上位! …… 京营德胜门军营,六品思想教导官汪兴,在酒楼喝酒,发现有人占了自己事先定好的包厢之后,心中十分的不悦,不过当知道占了自己包厢的人,乃是太子的老师,右春坊左庶子姚启圣之后,他便释然了,乖乖的,什么也不敢说,就想要悄悄退走。 ----姚启圣才华横溢,声名遍于京华,是有名的“名士”,而他只是秀才出身,在军中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熬了一个六品教官,面对姚启圣这种名士,他何敢有怨言? 不想姚启圣听说了,竟然亲自请他包厢,一劲的表示歉意,并且和他畅饮。 汪兴受宠若惊。 酒助雅兴,两人谈的甚是投机,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最后姚启圣竟然提出,要和他结成儿女亲家。 汪兴大喜,姚启圣是名士,同时是右春坊左庶子,是太子的老师,日后太子一旦登基,前途不可限量,自己如果和他成了儿女亲家,不但是攀了高枝,而且对仕途大有帮助。 这简直是天降之喜。 回去的路上,汪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 乾清宫。 地面如镜。 鬓角已经斑白的隆武帝朱慈烺正望着御案,呆呆地出神。 他面前的御案上,堆积了几十份的公文,内政,外交的,军事的,他可以看,也可以不看,因为内阁都已经做了处置,除了调动兵马、兵部和吏部事务,需要他的直接批阅和核准之外,其他事情,他根本不必过问,一切都由首辅负责,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负责监督的都察院就会第一个会向首辅、内阁和六部发难,而不必等他这个皇帝。 只有僵持不能决的情况下,才会请他这个皇帝仲裁。 这是他制定的行政程序。 内阁负责施政,都察院负责监督施政、审查预算,但有疑问,都察院随时都可以召内阁阁员、六部堂官、大理寺官员到都察院大堂接受质询,且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的两位最高司法官的人选,需得经都察院同意。 也就是说,首辅的权力,并非不可挑战,御史可以直接当面质问首辅和六部尚书。 首辅,即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必须以恭谨的态度,面对都察院。 皇帝陛下不直接处理内政,但对每日都察院的质询记录,却都是要仔细阅读的,从中发现优秀的御史和官员,但有问题,立刻就会召见内阁和六部。 都察院日常质询,哪个御史质询,那个官员回答,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要记录在册,不但交予皇帝,也要交予各省督抚查阅,更要留存资料,交给世人以及后世评论。 此外,都察院每月都会开放一部分的百姓参观,只要出一两银子,就可以到都察院大堂走一遭,看御史和六部官员是如何唇枪舌剑的? 只不过只能看,不能说,如果出言扰乱,就会被乱棍打出都察院,并且永不能参与。 但有重大政策,内阁还需要召集京师各大报纸,向他们阐述,并接受提问,以便让全天下的百姓尽快了解朝廷政策的利弊。 这些都是群臣反对,但隆武帝圣心独断,强力施压,最终被推行开的。 ……(未完待续)
第1235章 夺门之变(七)
而在“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等关系重大的政策,在天下顺利推广,各地怨言渐渐平息之后,原本一直被他故意打压的都察院,又重新被他重视,并逐渐放开了束缚。 都察院扩编,京师都察院的御史数量,从四五十人,一下扩展到了三百多人,都察院大堂,扩大了两倍多,一次可以容纳五六百人,御史的人选,不再是从新进进士和优秀县官中摘取,而是采用籍贯论,各省固定名额,以人口论定,如浙江十一人,山西九人,青海六人。 青海的六人,是为最少的必须保证,只要是省,那怕只有万人,也需有六个名额。 过去,御史基本都是进士出身,但现在改制之后,像青海省台湾省缅甸区,每年会试能考中进士的都是极个别,甚至是无有一人,因此,隆武帝决断,各省代表的御史,皆从各省乡试的举人之中擢取,如此,就不用担心御史空置的问题了。 过去,大明朝堂有南党,北党,浙党,楚党,以籍贯形成乡党,党同伐异,独领风骚,但改制之后,乡党公开透明,各省御史首先要为自己省份争取权益,但因为各省都有代表,没有谁是孤单一人,形成制衡,各方利益最后也都可以平衡。 如此,都察院对首辅和内阁的监督力道大大加强。 中央都察院如此,各省都察院也照着执行,监督行政、司法。 御史不但监督行政官员,也相互监督。 首辅制的改革,经过这些年,从蒋德璟,孙传庭到史可法,已经渐有成效,并且摸出了路子,加上都察院制、质询制,虽然还有一些弊端和很大的不足,但比起过去,已然是有很大的进步了。行政权和监察权,已经有了一定的制衡。 就时代的发展来说,这样的改革还是能跟的上的。 所以,对于眼下的朝政,隆武帝是不愁的,军事有军机处,外交有理藩院,只要抓住军机处兵部和吏部,他就可以掌控全局,专心培养接班人。 但他的失败,就在接班人。 太子,所琢非玉,不能用,非是废除不可,可一旦废储,后续产生的动荡和冲击波,他必须做好审慎应对的准备。 除此之外,他还得为太子想好退路。 因为他不止是皇帝,更是一个父亲。 原本,朱慈烺自以为一切都考虑好了,但颜后的死,深深触动了他,也打乱了他的步骤,那些雪片一般为太子表功的奏疏,更是让他明白,大明的太子、国本,大明的嫡长子继承制,在朝臣的心中,依然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太子的废立,怕还是要经历一场大风波。 “陛下……” 正沉思间,脚步轻响,新任司礼监掌印唐亮轻步走进,将刚刚送来的一份密报,呈到他面前。 朱慈烺看完,眼有悲凉,忽然觉得头昏脑涨,不能自起…… …… 翌日。 宫中传出消息。 隆武帝忽发急病,卧床不起。 …… “机会到了!” 太子府。 刚刚从宫中返回,探视父皇,但没有能进到榻前的太子朱和埕,召集心腹,秘密商议。 参加的有宛平伯巩承恩,长驸马都尉周显,左庶子姚启圣。 另外一个核心人物萧汉俊虽然不能到现场,但却通过宛平伯巩承恩将自己的想法传递。 至于京营参将,负责内城五门防务的参将王辅臣,以及武襄左卫副指挥使宗福海,则由长驸马都尉周显负责传递消息。 …… 一番密议,众人议定,未免夜长梦多,决意尽快动手,明日夜晚,腊月二十一,小年夜的前一天,趁着宗福海守卫宫门的机会,王辅臣、周显、巩承恩、姚启圣带兵拥着太子到达玄武门(神武门),宗福海打开宫门,直往乾清宫,控制“陛下”,逼“陛下”写退位诏,自为太上皇,加以软禁,然后去往皇极殿,拥太子继位,最后召集群臣觐见,宣布此事,即便有反对者,也改变不了木已成舟的事实! 注,故宫北门本叫玄武门,康熙时,因为避讳“玄”字,才改名神武门。 一切过程,都如当年的夺门之变,又如唐朝的玄武门之变一样,迅雷不及掩耳,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 计划制定完毕,太子朱和埕拔剑砍去桌子一角,以誓决心。 …… 这一天,太子朱和埕强力压制着心中的焦灼和不安,整整一天,都待在乾清宫,侍奉隆武陛下。 除了他,蒙王辽王,四皇子六皇子都到了,连年幼的八皇子和几个公主也都在乾清宫陪到很晚。 对太子朱和埕来说,这是他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天。 不但要装出担心悲伤的样子,而且时时刻刻警惕,处处观察,看乾清宫有没有异样? 进出的御医脚步匆匆,侍奉在最前的贵妃淑妃,以及唐亮也都是眼有哀伤,看起来父皇的病,的确是不轻。 …… 夜晚,宫门要关闭之前,太子和辽王蒙王在乾清殿外跪拜,然后离开皇宫,返回各自的住处,太子有太子府,辽王蒙王也各有王府,虽然辽王和太子的争储之态好像已经很明显,但兄弟之间表面上依然还是兄友弟恭,辽王恭恭敬敬,太子微笑点头,蒙王好像自知继承无望,因此一直置身事外。 …… 回到太子府之后,太子朱和埕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即命令关闭府门,外松内紧,在府中做最后的准备,虽然这一次的夺门,王辅臣的京营为主力,宗福海为辅助,但摄于隆武帝的威名,最后敢真正冲上大殿的,怕也只有太子身边的心腹死党,也就是他五百人的卫队。 到此时,除了东宫卫指挥使冯干,其他人并不知道今晚会发生大事,他们只是按照指挥使的命令,全员集合,加强太子府的守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朱和埕的焦灼越来越明显,他负手不停的在堂中疾走。 …… 午夜。 姚启圣派心腹悄悄来到太子府,向太子报告,说,一切都在计划中,王辅臣此时正亲自在军营坐镇,他正随着王辅臣身边,但是时间一到,王辅臣就会下令封锁内城,实行戒严,同时领兵出营,前往皇宫玄武门。 而只要兵马一动,他立刻就会派人通知太子,太子即刻带东宫卫前往皇宫,双方在玄武门前汇合。 姚启圣的消息,令太子心安。 …… 不久,长驸马都尉周显到了,他带来了宗福海的消息,说宫中一切正常,今夜宗福海负责皇宫值守,但是太子带兵赶到,他立刻就会打开宫门,太子可以毫无障碍的前往乾清宫。 同时,整个京师平静如常,没有任何的异动,辽王蒙王,还有永王府也都安静无比,他已经派人盯着了,但有动静,立刻就会回报于太子。 太子朱和埕咬牙点头。 现在就差宛平伯巩承恩了。 巩承恩负责联络萧汉俊,同时监控锦衣卫的动向,并会派出他能指挥的锦衣卫,参与到封禁内城城门的行动中。 朱和埕看着堂上的西洋座钟,咬牙切齿的等待。 ---那上面的时针和秒针,就都像是巨锤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击打他的心脏,令他胸跳如雷,无法抑制。 “殿下,东宫卫已经集合完毕!” 全身甲胄,腰悬长刀的冯干来报。 朱和埕点头,心中有巨大的担心和疑问,那就是,表叔为什么还不到? 周显眼中也显出焦急,不住的往门口张望。又不时掏出怀表查看。 渐渐的,都有些不安的感觉,那就是,难道是宛平伯出事了? ……谷 京营。 德胜门营房。 深夜,除了值夜的官兵,其他人原本都已经是就寝了,但暗夜之中,忽然响起了“滴~~滴~~”的紧急集合声。 对于京营官兵来说,这并不陌生,半夜集合,本就是平常操练的科目之一,只是这种操练一般都发生在野外拉练的期间,在内城营房发生这样的事,其实是不多见的。 但哨令就是军令,无人敢违抗。 很快,两千五百名精武营将士就全身甲胄,手持武器,在校场上列队完毕。 …… 中军大堂。 一个游击,一个守备,连同两个千总,四个把总,全身甲胄,腰悬长刀,急急奔入。 鳞甲圆盔的王辅臣已经在正中而坐。 火把光亮下,他脸色无比严肃。 在营六品教官汪兴站在王辅臣的左手边,脸色同样严肃。 “参见参戎!” 八人一起行礼。 王辅臣扫了他们一眼,点头。 八人平身,又向汪兴行礼,然后站到两边。 王辅臣起身,向后堂抱拳:“请姚大人!” 脚步声急促,一个三缕长髯,模样甚是威严的蓝袍官员从后堂走了出来,到了堂前,目光一扫,却是右春坊左庶子姚启圣。 “王辅臣,接旨!” 不废话,姚启圣从袖中取出黄帛。 呼啦啦,堂中所有人都跪下了。 姚启圣展开黄帛,高声:“宫中有变,令王辅臣即刻带兵,火速入宫护卫,不得延误,钦此!” 听到此言,王辅臣以下,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 自定王之乱,陛下登基之后,大明朝局已经安稳了这么多年,其间虽然有多项改革,反对者众多,但军队始终是朝局的定海神针,隆武帝陛下以他巨大的声望,牢牢控制内外,这样情况下,何人敢有变? 难道是和陛下病重的消息有关? “臣领旨!” 王辅臣已经起身答应,从姚启圣手中接过圣旨。 姚启圣说道:“这圣旨是先传到太子府,再由本官传到这里的,太子已经去往宫中了,请将军即刻带兵前往,不可拖延!” 王辅臣自己低头看过,然后先交给教官汪兴,汪兴看过,再交给游击,守备,千总、百总等人依次传递。 众人都惊骇的看过,确认无误之后,王辅臣面对众将,喝道:“即刻带兵,随本将进宫护驾!” “慢着!” 游击鲁直忽然大叫。 王辅臣看向他。 鲁直出列,抱拳道:“参戎,宫中守卫一直都是武襄卫、龙骧卫和金吾卫在负责,即便有变,也是他们负责,何以要调动京营?带兵入宫非是小事,还是要慎重考虑啊。” “面对圣旨也要考虑吗?鲁直,你是要我抗旨吗?”王辅臣露出杀气。 “怎么敢?只是调兵的圣旨一向都是由兵部……”鲁直急忙解释,额头见了汗,目光求援的望向教官汪兴。 --思想教导官虽然没有指挥调兵的权力,但却又建议的权力,面对今日不是由兵部,而是太子府右春坊官员带来的圣旨,鲁直觉得,深为教官的汪兴应该说话。 但不想汪兴却低头不语。 “传我的命令,关闭内五门,任何人不得出入。你等带兵,即刻随我出营!” 王辅臣手一挥。 守备,千总百总们相互一看,既然参戎已经领旨,教官没有反对,他们自然也没有抗命的理由,加上他们多年跟随王辅臣,都是王辅臣的心腹,于是抱拳轰然:“是!” “参戎!” 鲁直急了,大叫:“卑职以为,调兵事大,应该先通知提督佟老将军!” “自然要是通知的,王肃,你去急报提督大人,其他人即刻随我进宫护驾!”王辅臣已经迈步往外走了。 “参戎……” 鲁直却还要拦阻。 “鲁直,你跟我出生入死几十年,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婆婆妈妈了?”王辅臣打断鲁直的话,眼中的杀气更加明显,喝道:“来人!” “在!” 两名甲士冲上堂来。 王辅臣一指鲁直:“将他压下堂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放他!” “是!” 两名甲士一左一右夹住鲁直。 眼见无法阻止,鲁直只能摘了佩刀,焦急无奈的跟着两个甲士走了。 …… 火把明亮。 王辅臣的战马已经被牵到了堂前,他翻身上马,手一挥,喝道:“出营!” 姚启圣跟随在他身边,随着滚滚的铁甲人马,出了军营,往皇宫而去。 “速去报太子!” 姚启圣命令心腹。 …… 锦衣卫总衙。 后院厢房。 穿着灰色袍服,头发花白的萧汉俊正坐在灯下等待,灯光照着他的脸,他嘴角弯曲,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悲凉的哭,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酒壶,两个酒杯,怪异的是,两个酒杯的颜色并不相同。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隐隐有更夫的声音。 萧汉俊慢慢抬起头,像是要抓寻更夫的声音和逝去的时光。 他知道,这么多年,今晚是他唯一能向隆武帝示威的机会,不管能不能成,这都将是他最后的一搏了。
第1236 夺门之变(八)
…… 太子府。 灯火明亮,甲士林立,静寂无声。 太子朱和埕正在后殿焦急等待。 忐忑不安之中,忽然脚步声急促,东宫卫指挥使冯干一脸惊慌的奔了进来,报道:“殿下,宛平伯来了……” 朱和埕抬起头,狠狠瞪他一眼,意思是,宛平伯来的不是正好吗?你惊慌什么?一点都沉不住气! “宛平伯不是一个人……”冯干难掩惊慌:“他身边还跟了国舅爷!” 听到此,朱和埕脸色一下就变了。 当今的国舅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母后的弟弟,他的亲舅舅,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颜灵璧! 和周显、巩承恩不同,虽然同样都是太子的至亲,三岁以前,太子更是被颜灵璧抱着长大,但不同于周显、巩承恩对太子的顺从,颜灵璧对太子一向都是严格要求,或者说,他一直都在按照隆武帝当初对他的教育和培养,而对太子进行劝诫。 ----崇祯十五年,流贼围攻商丘,颜灵璧的父亲,归德同知颜则孔自杀殉国,还不满三岁的颜灵璧,被姐姐颜灵素背在身上,从狗洞里爬出,侥幸逃离,若不是其姐颜灵素胆大心细,沉着应对,脸上涂黑,扮成男装,其后在乱军之中又遇上了隆武帝,为隆武帝所收留,他们姐弟二人,不是饿死,就是要被乱兵杀死了。 从小陛下身边,耳濡目染,又感念陛下恩德,敬佩陛下的功绩,颜灵璧完全是将陛下(姐夫)当成了他自己的偶像,他认为陛下(姐夫)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即便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但依然坚定的支持陛下。 因此,他不止一次的劝诫太子,要太子效仿陛下,亲近开明派,远离保守派,太子表面听从,但私下里却依然如故。后来劝的多了,甚至是有意无意的开始疏远他。 颜灵璧知道太子不听自己,但依然痴心不改,但是有机会,就会向太子进言。 这一次大图谋,朱和埕知道,舅舅一定不会支持自己,甚至会举报自己,因此从头到尾,他都瞒着颜灵璧。 而自从颜后的国丧之后,颜灵璧就因为悲伤过度,一直在府中养病,鲜少出门,今夜怎么忽然出现,而且是跟在宛平伯的身边? 难道是计划泄露了? 念及于此,太子如何能不惊? 太子朱和埕正要说不见,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好像是有人在争吵。 他心中不由一惊,疾步出了大殿,站在台阶上凝听,隐隐听见正是他舅舅颜灵璧在府门前大喊大叫:“快去给我通报,我要见太子殿下!” 又喊:“陛下特旨,我有东宫行走的权力,谁也不能阻拦!” 但没有太子的命令,东宫卫怎么会放他进入? “殿下,国舅爷在外面这么闹,惹来五城兵马司就不好了。臣去处置。”周显也有点慌。 太子朱和埕回头看他,冷笑道:“你要怎么处置?赶他走吗?你觉得,他会听你的吗?” 周显哑住了。 太子朱和埕的目光再看向府外,咬着牙:“肯定是宛平伯露出了什么破绽……这事不能拖延,必须得立刻处置。让他进来吧,本宫倒要看看,他对今晚的事情,到底知道了多少!?” ---这一刻,隆武帝临危不惧,当机立断的性子,在太子身上清楚展现,父子血脉传承,终究是遗传到了。 …… 殿前的甲士都退下。 然后,颜灵璧大步走了进来。 ——首发起点,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第1237章 夺门之变(九)
…… 暗夜里。 皇宫前。 焰火信号升天。 “哒哒哒哒~~” 密集的脚步声和马蹄声随即在正北面的街道上响起,稀疏的火把摇动,大批兵马忽然在暗夜里出现,急急向玄武门涌来。 众人簇拥之中,内罩铁甲,外面披着红色大氅的太子朱和埕分外显眼。 一切都如计划,身边又有王辅臣这等猛将的两千五百名的精武营精锐,朱和埕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不过他心里的紧张和惊恐,却始终都不能消散,他知道,近在咫尺的玄武门将是他人生的分割点,也是天堂和地狱的起始点,成功了,他就是大明皇帝,拨乱反正,如果失败了,那就是阶下之囚,甚至是一杯鸩酒了事。 所以,他不能败。 但他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失败,而是如何面对乾清宫的父亲…… 太子紧张的同时,周显,巩承恩,姚启圣,冯干等人亦都是口干舌燥,感觉心脏都快要从胸口里面跳出来了。 只有王辅臣一切如故,指挥从容,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惊恐和紧张,大约他是经过大阵仗,又或者是天生的神经大线条。 “宗福海怎么还不开门?” 兵马前进的同时,城门下的周显忽然感觉有点不对。 作为长驸马都尉,也是参与最深的人,他清楚知道,但是太子出现,宗福海就应该立刻开启宫门,带兵出门,迎接太子进宫,但宗福海缩头回去之后,就再没有了动静。更诡异的是,城门下忽然出现这么多的兵马,城头上居然是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 周显心中不安,望着越来越临近的太子兵马,他急忙调转马头,仰着头,对着城楼喊:“宗福海!太子殿下驾到,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门!” 一连喊了两次,但城楼上却依然是毫无动静。 这一下,周显慌了,额头的冷汗瞬间就涔涔而下。 他意识到,一定是出了大变故。 如果宗福海拒门不开,他们这众多的兵马聚集在玄武门之下,进退不得,最后等待他们的就只能是失败两字! …… “驸马都尉,宗福海怎么还不开门?” 这一下,连镇定无比,仿佛是平常出征的王辅臣都不能淡定了,他急急打马而来。 王辅臣能带兵出营,如果宫门打开,他也能带兵入宫,但如果宫门不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指挥士兵们攻城的---皇宫所在,谁都知道攻城是谋反,即便今日他带领的都是亲信,也是无法做到的。 周显满头大汗,仰着头,冲着城楼喊:“宗福海,宗福海?” ——首发起点,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由鸟铳便知道今日官军的不同。 但钻天猴没想那么多,他依然将对面的官军当成是了县城里的卫所兵,不好好在县城待着,却跑到刘店镇来撒野
第1238章 敬天法祖
倒数第三章。 …… 太子带兵作乱,试图夺门进宫的事件,震惊了整个朝堂,也震惊了天下。 首辅史可法目瞪口呆,掩面流泪。 如此,即便太子是嫡长子,即便有众多官员的支持,即便有大明朝有不废太子的祖制,但面对大逆之罪,谁也无法为他出声求情。 史可法自感失职,请求致仕。 隆武帝不准。 但史可法心志坚定,连续上疏。 最终,隆武帝只能同意,令左懋第暂代首辅。 史可法拒绝了隆武帝的送行宴和一切赏赐,交接完公务之后,就两匹青骡车,携带家人,返回开封老家了。 因太子谋逆案的牵连,众多保守派被贬斥出京,有的更直接被削职为民,加上首辅史可法的致仕,朝堂一夜巨变。 …… 一月后,史可法在自责中病故。 …… 乾清宫。 隆武帝长长叹息,追谥“文贞”,配享太庙。 …… 很快,太子之乱的责罚就做了出来,太子朱和埕贬为庶民,流放海外,终身不得回朝。 王辅臣,周显,姚启圣,冯干,何胜,汪兴等人皆斩。 照律法,大逆之罪是要株连家人的,但隆武帝特赦,免去他们家人的死罪,改流放边疆。 这其中,周显和巩承恩都是皇亲,他们两人一个是隆武帝的妹夫,一个是隆武帝的表弟,因此其家人特许留在京中,但两人的爵位,却都是到此为止,无法传续了。 行刑日,巩承恩大哭对不起陛下和太子。 姚启圣和王辅臣都默然。 …… 隆武三十三年。 五月。 京师长亭外。 清早。 一队兵马忽然封锁了这里。 不久,太子一行将近百人,来到了这里。 ---流放海外,太子府人员,从太子妃到太子年幼的两女一子,连同府中的仆人,都一同跟随太子,要去往海外英吉利国,顺天府派兵护送,然后在天津坐船,转广东福建,最后再出海。 车马停下,已经是一身庶民打扮的朱和埕走下马车,第一反应,就是回望京师的方向。 他知道,这一去,他永远不可能再回来,眼前的一切,也是永远不可能再见了。 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官员将朱和埕连同他的“太子妃”和两女一子都领到了一座临时搭起的大帐篷前。 隆武帝坐在帐中,锦衣卫都指挥使颜灵璧和司礼监掌印唐亮站在他身后左右。 “化外草民朱和埕,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朱和埕的表情似悲似怒,又似嘲讽,一进帐,就跪下了。 朱慈烺望着儿子,心如刀绞,他知道,儿子还在恨自己,还不能原谅自己,还在赌气,而对于事情的起因,以及他的苦心,儿子远远还不能理解。 朱和埕跪在那里,完全不把他这个皇帝当父亲。 “唉。” 朱慈烺轻轻叹口气,他不想责难,朱和埕带兵谋乱,虽然可恶、荒唐,是大逆之罪,但已经是付出了代价。 惋惜,恨铁不成钢,想要抽他一个嘴巴,痛骂,好好教训他一下的冲动,在这段时间里,早已经渐渐消去。 此时此刻,作为父亲,他也没有必要再伤口撒盐,给儿子更多的刺激。 因此,他也不想解释,也解释不了,儿子,早就已经听不见他的谆谆教诲了,只希望海外流放能令儿子开阔眼界,明白一些在太子府永远也明白不了的事理。 朱慈烺心中悲苦,脸上却是露出笑,向跟在儿子身后的孙子孙女挥手:“来,到爷爷身边来。” 孙子孙女都还小,都还不能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愣了一后,他们都奔了上来。 朱慈烺抱着他们,眼眶红了。 身后的颜灵璧已经是泣不成声。 …… 车轮辚辚。 朱和埕一家渐渐远去。 隆武帝站在道边,表情萧瑟,但眼神却坚定。 送子虽然痛苦,但他不后悔,他开创的改革事业,必须被继续推行,任何人,即便是他的儿子,也不能开历史的倒车! …… 太子作乱被废,储君空悬。 谁为储君,立刻就成了大明朝堂的第一大事。 废太子朱和埕原是嫡长子,身份尊贵,未满七岁之时,就被册立为太子,身份地位无人可以动摇。 而他之后,最有资格成为储君的,乃是皇四子朱和圳,因为他也是颜皇后所生,是嫡次子。 即便四皇子现在现在什么也不是,既不是郡王,也不是亲王,但依然占据储君继承的第一顺位。 于是,推举四皇子的奏疏,雪片般的飞向内阁和乾清宫。 隆武帝不应。 有人推测圣心,认为隆武帝的期望还是在二皇子辽王的身上。 …… 第一封推荐辽王为储君的奏疏,出现了。 ----大明一直都是嫡长子继承制,一个嫡,一个长,确定了继承的顺位,而辽王是庶出,除非是没有嫡子,然后才可能轮到他,但现在还有四皇子六皇子两个嫡子在呢,怎么也轮不到辽王。 上疏的工部郎中夏维新被叱为奸臣。 都察院。 御史们借着“质询”的机会,轮番上台,将夏维新好一阵的谩骂,直骂的夏维新差点当场晕过去。 …… 隆武帝还是不应,也没有惩罚夏维新。 有人暗中劝辽王,说,大位不以智取,陛下虽然不吭气,但却不像是同意,两位嫡子又仍在,殿下你应该约束夏维新等人,谨小慎微,以待天时,才是上策啊。 辽王不听。 于是,更多的推荐辽王的奏疏出现了。 同时的,反对辽王为储君的奏疏,也开始大幅增加。 朝堂上,迅速形成了两派,四皇子派以绝对的优势,占据道义的高度,碾压辽王派。 毕竟,大明嫡长继承是多少年的祖制,早已经是深入人心,不是一个辽王可以挑战的。 …… 乾清宫。 隆武帝朱慈烺正在给诸皇子讲课,今日讲的是“法”。 不同于真正的律法老师,朱慈烺没有直接传授法律知识,讲解法律条文,而是假设了一些局面,令诸位皇子就自身的理解,作出回答。 辽王朱和增一如既往的聪明,他的回答,谨慎又得体,蒙王朱和圻大大咧咧,对律法的理解,还停留在表面,四皇子朱和圳比较死板,只是念了一遍法律的条文,并没有太多个人的理解。 在四皇子回答之时,辽王朱和增十分注意的倾听。 ---太子之位悬空,他和四皇子互为竞争者,表面上虽然还是兄友弟恭,但私下里的争夺,却早已经是开始了,某种意义上讲,这甚至由不得他们自己,他们身边的人,各方利益,早已经围绕他们两人在下赌注了,他们不从也没有办法。 抬轿的人已经将你抬上去坐了,你还能下轿不成?或者说,你想要下轿,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五皇子在军中磨练,不在京师。 轮到刚刚大学堂毕业,即将去往讲武堂磨练的六皇子朱和坤之时,他站起来,斟酌了一下,有点羞涩的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君为轻,民为本,社稷次之,以律法而言,就刚才之事,应该践行一句话,那就是,王在法下!” …… “王在法下?”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皇子都是吃了一惊。 自古以来,除了上天,就是皇帝最大,诸般法律,也都是给臣子百姓们制定的,没有一条能约束到皇帝,因为皇帝的圣旨,就是最大的法,就是不可触碰的天。 可以让一人生,也可以让一人死,在皇帝的圣旨面前,没有什么法律是可以阻挡的。 历朝历代,每一个统治者,都是竭尽全力的维持这种至高权力的存在,包括他们这些朱明皇子。 因为只有维持皇权的至高无上,他们才能统治天下,才能坐在高高的万人之上。 但现在,朱和坤居然说,王在法下! 也就是说,王的权力,是不能超过法律的,如果王权和法权发出了冲突,王权是要听命于法权的。而法权是控制在文官手中的,这岂不是说,皇帝要听从于文官?上变成下,下变成了上,天地颠倒了吗? 这怎么可以? …… 朱慈烺静静的望着六皇子,心中却是惊喜,他没有想到,几个皇子之中,六皇子是第一个悟出这个道理的人。 这不是聪明不聪明的问题,而是能否跳脱皇家身份,放弃自私自念,用平等、平和,律己,超前的目光看待帝王和法律的关系,最终的目的,不是为了毁灭皇权,而是赋予皇权新的生命。 只有王在法下,所有人都有一套行事的清楚规矩和准则,连皇帝也不能例外,如此,才能跳出封建王朝灭亡的轮回…… “六弟说的不对!” 有皇子站起来反对,却是四皇子朱和圳,他扳着律法的条文:“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律法,儿臣也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如果王在法下,那诸般律法都得推翻,天下岂不是要乱?” 隆武帝不置可否,目光看辽王。 辽王原本不想表态,只看老四和老六争辩,他坐收渔翁,但见父皇望来,只能站起,小心翼翼的说道:“儿臣以为,六弟所说却有些不妥,大约他是从大学堂归来,对律法有些生疏了,准他再学习即可。” 蒙王摸着下巴想不出,七皇子八皇子都还是懵懵懂懂,隆武帝也没有打算问他们,于是微微点头,示意辽王和四皇子坐下,目光再看向六皇子:“六郎,你二哥和四哥都提出质疑了,你是如何想的,说说吧。如果你不能说服朕,就像你二哥说的那样,大明律,你怕是得抄上几十遍了。” …… 乾清宫。 纱帽攒动,红袍耀眼,内阁六部都察院重臣全到。 隆武帝站在御台上。 他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你们的奏疏,你们的推举,朕都看到了。” “但朕却忍不住的想,废太子和埕是朕从小教育长大的,朕几次出征,他监国也十分得体,从没有出错。但为什么最后却是这般局面呢?” “是人变了吗?” “也是也不是。” “太子本是良善,但太子之位迷失了他,他害怕失去,以致于他作出了大逆不道的疯狂之举。” “再立太子,能否保证不再出这样的悲剧呢?” “怕是不能。”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朕决定,太子,暂时不立了。” 听到此,朝堂一片哗然。 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本。 国本位置不定,身份不明,必然会引起众皇子的争夺,最后酿成大祸。 于是,立刻就有大批朝臣要出列劝谏。 但不等他们出列,隆武帝就接着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前朝殷鉴,朕不会忘记,为防事出突然,应变不及,造成动荡,因此,朕提前写好了一份遗诏……” 听到此,殿中更加哗然。 历朝历代,所有皇帝都忌讳一个死字,遗诏都是在驾崩的病榻上写就,很少健康时就想到,陛下今年刚五十多头,还在盛年,怎么就要写遗诏?陛下真是什么也不忌讳啊。 “唐亮。将朕的遗诏,拿上来!”朱慈烺道。 唐亮立刻捧出了一个御封的木匣子。 “此诏一式两份,一份,朕随身携带,另一份,”朱慈烺抬起右手,指着头顶的匾额:“置于敬天法祖的匾额之后,但是朕有什么意外,众卿打开,两厢对照。谁继承大位?谁继续领导大明,天下大策如何继续施行?朕都写的清清楚楚,卿等照办即可。但有违背者,人神共诛,夷灭九族!” 众臣惊愕。 锦衣卫搬来高梯子,当着众臣的面,将密封的遗诏,放在了高高的,“敬天法祖”的匾额之后。 隆武帝看向群臣。 首辅左懋第带头跪下:“臣等遵旨~~” 随后,不理众臣的震惊和轰轰,隆武帝像是累了,说道:“那就这样,除了军机和兵部,其他人退朝吧。”说完,假装听不见臣工们一声又一声的陛下呼唤,大步走了。 …… 不设太子,却提前写好传位遗诏,置于敬天法祖的匾额之后,消息传出,天下轰动。 所有人都不解,都不明白隆武陛下为什么要这么设置? 如果隆武陛下不喜欢四皇子,以他的锐意改革,不惧祖制的脾气,大可以册立辽王,但辽王也不立,却是在盛年之时,就早早写下遗诏,放置在“敬天法祖”之后,难道是担心皇子争夺太烈,激起大变吗?
第1239章 王在法下之帝崩
本章五千三百字。 …… 敬天法祖后面的遗诏,并没有平息立储的风波,议论纷纷之中,还是有朝臣上疏,请立四皇子为储君。 隆武帝不应。 但上疏的人始终不绝。 感觉他们要用海一样的奏疏淹没隆武帝的意志。 不久,宫中传出隆武帝的上谕。 “朕已经有旨意,不再设立太子,以免太子迷失自我,患得患失,同时也是避免奸佞之人借拥立之功,紊乱朝政,更避免皇子相互争夺,兄弟失和,因此置密诏于乾清宫,朕百年之后,照诏行事即可,太子立不立,又有什么关系呢?再有人妄言立储之事,一律革职!” …… 几天之后,工部郎中夏维新因为不顾朝廷禁令,勾结朋党,妄议立储,被朝廷革职,永不录用。 而拥立四皇子,屡次上疏的几个官员,也被贬斥回乡。 …… 如此,朝堂终于是安静了。再没有人敢上疏提及立储。 但猜测却无法停止。 那“敬天法祖”之后,写的究竟是四皇子呢,还是辽王? 四皇子希望更大,但辽王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凡人如此,两个主角,四皇子和辽王亦就更是如此了,他们两人都是心有希望,但殊无把握,如此,两人只能拼力表现,给隆武帝,给朝臣,给百姓看。 …… 年末。 小年夜之前。 隆武帝在乾清宫赐宴,召多尔衮以及在京的蒙古亲贵一同赏乐。 其时,福临已经去世,多尔衮也已经是失去了进取,每日研读佛经,俨然已经是成了一代高僧。 宴席结束,白发苍苍,早已经是大明衣冠的多尔衮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向隆武帝请罪,说当年他从沈阳败逃之时,因为携带不走,所以秘密埋藏了最少价值八百万两的金银珠宝于沈阳郊外。这么多年,一直隐藏不说,今日特向皇帝陛下请罪。 隆武帝笑:“此事朕早就知道了。人都有私心,你败的不甘,想要东山再起,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朕赦你无罪。” …… 隆武三十四年,三边总督李岩率抚远大将军李定国和安西将军周遇吉一共五万人,兵分两路,向向伊犁进军,一百天后,两军顺利在伊犁会师。准格尔蒙古首领达瓦齐率兵一万扼守伊犁西南的格登山,等待后续的援兵,李定国发动夜袭,以五百人夜袭准格尔大营,准格尔军惊恐,不战自溃,多数投降,准格尔蒙古首领率领少数人仓皇逃走。 伊犁初定。 大明朝廷设伊利大将军,周遇吉任之,镇守边疆。 但仅仅六个月后,投降的准格尔蒙古军就发动叛乱,周遇吉领兵平叛。 其后历时一年,终于是平定了各路叛军。 隆武三十五年,准格尔蒙古首领逃往哈萨克,后又逃入罗刹国,再然后染天花病死,准噶尔汗国自此告终。 大明军几乎完全控制准噶尔蒙古的游牧区。 …… 三十五年末。 隆武帝下旨,命令检讨军人干政,制定更严厉的防军人干政法,对于兵马的调动程序,要更加严格规定。 同时,加大宣传,令下层军官乃至每一个普通士兵都明白军人不得干政的严厉律法和重要性,因为五年义务教育的普及,此时的士兵都更有主见,更不会轻易被军官蛊惑。 …… 隆武三十六年初,左懋第病故,堵胤锡为首辅。 同年,内阁改制,阁员扩大为十二人,但除了首辅和次辅之外,其他人朝夕可换。 三十七年六月,大明军抵达喀什,又一次平定了准格尔残余的叛乱,西藏也经历了第一次活佛转世,自此,西藏和天山南路完全平定,大明朝完全控制后世的西藏和新疆地区。 隆武帝喜悦,置西藏省、西域省和天山省,迁三边总督府于迪化城(乌鲁木齐),从内地迁移百姓,将整个西域收入大明疆域。 因为连续征伐新疆西藏,军事开支巨大,财政出现亏空,现在两地平定,朝臣上疏,请求修生养民。 …… 八月,老将军佟翰邦丧。 隆武帝悲痛。 …… 也是这一年。 乾清宫中。 六皇子朱和坤讲武堂毕业,回到宫中,第一次面见陛下。 隆武帝望着他,忽然问道:“那一年,愍太子朱和埕作乱,威逼于朕,朕贬他出海,并严令我朝任何官员不得和他有往来,但却有一个皇子胆大包天,置朕的命令于不顾,悄悄在天津港送他,这件事,你知道吗?” 朱和坤脸色一变,急忙跪下:“知道,那个人,就是儿臣。” “你倒是不隐瞒。说吧,你为什么违背朕的命令?你是不是以为,愍太子所做没错,是朕处罚太过了?”隆武帝严厉。 朱和坤额头一下就见了汗,叩了一下,虽然惊慌但依然还能有条理的回答:“回父皇,儿臣虽然不成器,但却也明白事理,愍太子带兵作乱,罪不可赦,父皇只是将他流放海外,没有追究其他,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那你为什么送他?” “他毕竟是儿臣的大哥,想到这一别,就再难相见,儿臣实在是忍不住,就悄悄跑到天津,送了他一程……” 说到最后,朱和坤眼中见了泪,拜伏在地:“儿臣自知不该,请父皇责罚!” 隆武帝望着他,良久,轻轻叹口气:“起来吧。” 待朱和埕起身,擦干眼泪之后,隆武帝问道:“当年,朕废你大哥,你可知道其中原因?” “大哥辜负了父皇的期望。”朱和坤回。 “你大哥聪明,勤俭,做事有决断力,若是在其他时代,他可以称为一个合格的储君,但在我隆武朝不行,我隆武朝践行的是法治、公平、包容、开明、开放、拥抱科学、与时俱进、这都是和以往不同的,也因为实践了这些,我隆武朝才能有现在的繁荣,国家也才能太平,民众也才能幸福。” “父皇英明。” “你大哥不但保守,而且执拗,他如果继位,一定会推翻朕的改革,开历史的倒车,回到圣人之学治国的从前,将我大明改革的成果,毁于一旦,所以,朕不得不废了他。”说着,轻轻一叹:“朕治了标,但大明朝的病根却依然存在,你知道是什么吗?” 朱和坤摇头。 隆武帝盯着他,缓缓说道:“三年前,你就说王在法下,君为轻,民为本,社稷次之。但如果要实行王在法下,就必须有法律不可,但此法非是一般,不但要厘清王权,相权,民权,监察权,弹劾权,更是要在君王的头顶上,套上一个紧箍咒。这样的事,怕不是臣子们能做的、敢做的……” 听到此,朱和坤明白了,立刻跪倒:“儿臣请命,愿担此责任。” “你能做好吗?”隆武帝道。 “千斤重担,儿臣不敢说能做好。”朱和坤再次跪倒:“但儿臣必竭尽全力!” 隆武帝欣慰点头:“那就去做吧。” --三年间,他已经为六郎准备了很多,今日谈话,是又一次的督促,但具体的试行,还需要六郎自己去闯荡和执行。 知难而行,破釜沉舟,横眉冷对千夫指,必须让六郎亲自去感受,只有如此,他才能坚定不移,后世的君王也才不能轻易改变父、祖创下的制度和法律。 …… 所谓“王在法下”,就是以公法为至尊,即不仅是所有的臣民,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君主也要受制于法律。 简单一句话,王在法下,等于是为皇帝画了圈圈,限制了君主擅权,纵其所欲或依其好恶侵剥臣民的权利。 王在法下一出,立刻又轰动了全天下。 在改革士绅,改革宗室之后,隆武帝这一把改革的大刀,竟然是挥向了自己一。 简直不敢想象。 君权神授,俨然是要被动摇。 从此以后,皇帝也不能无所顾忌。 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 过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一句空话和美好的愿望,但现在却有可能要变成事实了。 为此,特设立大明宪法最高院,由资深的法官组成,一共十一人,专门判决宪法和处理皇帝有关的案子。 如果皇帝违法,最高法院判决,不管皇帝听不听,内阁和有司,都得遵照法院的判决,而不必理会皇帝的旨意。 也就是说,皇帝的旨意,不再是不可抗拒的天条。 同时的,这一次律法的修改,正式确定了大明皇帝对内政、司法的放权,确定了首辅治国,皇帝提名首辅次辅,都察院同意的规范,若首辅任内有失,皇帝想要撤换,亦需要得到督察院的支持。 至于司法,无论皇帝或者是首辅,都不得干涉。 如果首辅干涉司法,法院判决,首辅立刻下台,接受调查,而不必等都察院的表决。 …… 王在法下是一件大事,不但对皇帝,对皇亲勋贵亦是很大的冲击,你想啊,连皇权都不能为所欲为了,何况他们?于是,隆武帝下诏成立“上都察院”,简称“上院”,上院和都察院同列,由皇室宗亲、勋贵后代和退休高官所组成,一共九十九人,不称御史,而称参议。 参议非考试,非世袭,其中三分之二的名额皇亲、勋贵公推,三年一任,任满再推,最多连任三届。 剩下三分之一,由德高望重、资历完整、没有入阁,或者是从内阁退下来的高官担任。 重大事务和重**律,在都察院之外,上院亦要通过,否则也是不能作数的。 从此,皇亲勋贵不再是养猪,也可以参与到国家大政的治理之中了。 同样的,因为成为了参议,各个参议员也开始要接受社会和舆论的监督,在行使权力之外,亦担起了相当的责任。 对应上院,都察院简称下院。 首辅的重大决策案,都需要交到上下两院进行表决,取得两院的支援,如预算和法律的修改,乃至国家的大策,如果上下两院都不支持,首辅要不撤案,要不就下台。 如上下两院对同一个案子的表决结果不同,可有三月的协商、缓冲期,其间正方双方相互说服,三次表决,如果还是谁也不能说服谁,则由皇帝介入,进行裁决。 上院首任院长为永王朱慈炤。 …… “王子犯法,于庶民同罪。王亦有法。圣人几千年的理想,想不到竟然实现于当代!” “陛下,古往今来第一圣天子是也!” 已经七十有二的黄宗羲,感慨无比,向北而拜。 …… 王在法下,这是一项颠覆所有,庞大无比的法律工程,面对的压力非一般人可以想象。 隆武三十九年,以修订律法的功劳,隆武帝册封六皇子朱和坤为翼平郡王。 隆武四十一年,律法完成,上下两院的架构也都支撑了起来,隆武帝下诏,进翼平郡王、六皇子朱和坤为翼王。 同年,锦衣卫密报辽王和一些心有不满的宗室秘密聚会,似乎有图谋不轨的迹象,还秘密派人联络抚远大将军李定国。 隆武帝虽然重视,但并未立刻处置,不唯内外都在控制中,更因为他相信李定国不会作乱,也相信经过这么多年,军人不得干政的铁律,已经在军中渐渐形成,各项都有钳制,李定国麾下将领的家属,更都在京师之中。即便李定国本人糊涂了,以他巨大的威望,想要带兵作乱,帮助辽王夺嫡,但他麾下的众将,也是不会跟随的。 只要李定国安守本心,辽王无兵无权,宗室更都是空架子,或能图谋,但却无法不轨。 果然,不久之后,锦衣卫再密报,抚远大将军李定国不应,辽王沮丧落寞,已经是泯然矣。 同年,制定《皇位继承法》。 …… 隆武四十二年,黑龙江将军吴三桂,安西将军周遇吉,先后逝去。 同年,罗刹国在欧洲战事失败,转而又把目光投向远东,不久,撕毁《尼布楚条约》,再次袭扰大明边疆。 新任黑龙江将军佟定方,率领边军出击,跨越北海,击溃罗刹军,将疆土再次扩大。 罗刹国乞和,双方约定新的条约。 这一年尾,蒸汽机出现雏形,各项科技蓬勃发展,隆武帝大喜。 …… 隆武四十三年,堵胤锡致仕,张煌言进为首辅。 堵胤锡治国十年,天下大定,工商农业发达,科技发展,外贸昌盛,沿海的通商港口千帆万船,义务教育和改土归流深入人心,很多法律和制度得到了确定和规范,中外武功无敌,人口达到了惊人的三万万人,史称“孙堵之治”。 虽致仕,但隆武帝赏赐宅邸,准堵胤锡在京师居住 同年,翼王成为陆军讲武堂、水师讲武堂的副祭酒,代替隆武帝,主持一切重大仪式。 隆武四十八年,已经六十八岁的隆武帝召集群臣,拿出高藏于“敬天法祖”之后的遗诏,当众宣读。 原来,隆武三十三年的时候,隆武帝在遗诏里就清楚写下传位于六皇子朱和坤。 众臣这才知道,隆武帝对翼王是早有所属。 同一日,隆武帝朱慈烺宣布退位,为太上皇。 翼王继承大统,为大明第十八任皇帝。 不同于过往,隆武帝交给他的,是一个完全崭新、蒸蒸日上的庞大帝国。 也不同于历代皇帝,翼王也是一个开明,革新,具有相当现代思想的另类君王。 退位、继位大典之前,隆武帝将翼王召进乾清宫,将秘藏的一块石碑示之,令其遵从。 ----王在法下、虚君实相、君主立宪,此乃国家政体发展的三个阶段,也是未来所向,凡朱氏子孙,都得顺应潮流,严守法律,不得动用军权阻挠,更不得开历史的倒车,如有违,天噬之! 翼王在石碑前跪拜发誓。 以后每一个继任皇帝,都得如此。 翼王继位,年号熙宁。 …… 隆武帝为太上皇,去往承乾宫居住,改宁寿宫。从此不理政务,全部交给熙宁帝。 …… 熙宁三年。 安西将军李来亨越过班加湖,兵至德里,击破敌联军二十万,斩首无数,恒河河水为之堵塞, …… 熙宁四年,台湾水师总督,太子太傅郑森在马六甲病逝。 …… 熙宁六年,消息传来,抚远大将军李定国外出狩猎,途中忽然病逝。在这之前,归顺大明的多尔衮,在法华寺剃度,同日圆寂,法号慧通。 秋风落叶而下,故人纷纷逝去,一时,隆武帝心有所感,十月,太上皇隆武亲自去往英烈祠拜祭,见到英烈祠中,那些牌位上篆刻的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他不能自己,遥想一生,几乎落泪。 …… 是夜,电闪雷鸣,磅礴大雨,大明湖中的乌龟,成群上岸。 隆武帝忽发急疾,不能动。 熙宁帝急至。 娜仁皇太贵妃和李皇太淑妃围在隆武帝榻边,泪如雨下。 握着二妃的手,隆武帝脸带笑容,悄然崩逝。 临前轻语:“一切皆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 消息传出,景阳钟三十六响,天下缟素,万民齐哀,哭声遍于九州。 …… 隆武帝朱慈烺于崇祯十五年,国势颓废,大厦将倾之际,以弱冠之年,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抚军京营,而后朱仙镇大捷,击溃李闯,又两次抵御建虏入塞,亲征乌克尔,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后继位,不惧艰难,锐意改革,知人善用,勤俭克己,国家财税大增,人民安居乐业,终厉兵秣马,克复辽东,收复台湾,开拓西域,服膺四方。 更不用说,王在法下,确定君权边界,自削皇权,克己恕人,更是古往今来,从来都没有的事。 谥号“神武”。 …… 明日大结局,最后一章----如果有来生。
1240章 如果有来生
…… “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慈烺忽然睁眼醒来,他双脚双手乱蹬,只觉得自己正处身在水池之中,周围都是水,不能呼吸,几乎死去。 忽然。 “哗!”的一声,后衣领好像被什么人提住,手臂亦被人拉提,感觉整个人平地而起,被拉出了水面。 朱慈烺趴在岸边,大口的吐水,这时才猛然的惊醒,自己竟然还是落水了,但不同的是,他双腿并不残疾,那个推他落水的刘志,也并没有在身边同时出现。 睁开眼,他惊讶的发现,救自己上岸的两个人,竟然是熟悉的两张面孔! 一个郑森,一个萧汉俊。 都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郑森揪他后衣领子,萧汉俊拉他手臂。 更惊异的是,两人都穿着现代人的衣服,衬衣牛仔,留着时髦的长发。 “哥们,你没事吧?”郑森一边拧衬衣的水,一边问。 “好好的,怎么落河里面了?是谁推你的吗?”萧汉俊甩着湿漉漉的头发问。 “郑森,萧汉俊!” 朱慈烺忍不住脱口叫。 “郑森?”郑森笑道:“我不叫郑森,我叫郑大木,他也不叫萧汉俊,瞅他那样,哪有一点俊?他叫萧易,黄易的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人的姓?” 朱慈烺愣愣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又觉得郑森的话很多,远不是过去安静少语的样子,心知他的确不是郑森。 抬头四望,发现这是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来过的地方,但确是一个现代世界,远处有高楼大厦,周边是大河堤岸,还有人在垂钓,不远处是一座高架桥,桥上有高铁,桥下则是汽车通行。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就如前世,但同时又那么那么的陌生。经历了隆武帝的一世,感觉什么都不一样了…… “这是哪?”朱慈烺忍不住问。 “当然是京师了。”郑森笑:“你怎么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 “京师?” 朱慈烺惊讶,左右看,口中喃喃道:“是大明的京师吗?” “当然是大明!”郑森还是笑。 “现在是哪年?” 这一下,郑森脸上终于是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好像觉得朱慈烺是一个外星人,但还是回答:“今年是大明联邦帝国行宪四百六十年。” 朱慈烺似惊似喜,又似失落。 “瞎和他啰嗦什么?看不出他已经糊涂了吗……”甩干了头发的萧汉俊却是十分冷然。 这时,脚步声响,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疾步走过来了,戴着眼镜,四方脸庞,像是领导,郑森和萧汉俊都是起身喊副总。 朱慈烺一看更惊,居然是吴甡! “人救起来了,不错,这月给你们先进,加奖金!”吴甡道。 郑森和萧汉俊都是喜笑颜开。 “年轻人,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呢?” 吴甡蹲下来,关切的问。 朱慈烺摇头,情绪有点激动,呜咽道:“吴先生,想不到我还能见到你,我……” 湖广总督,汉阳镇,韩信庙,逐鹿图,想到吴甡殉国的那一些过往,他就不能自己。上一辈,他最愧对的就是吴甡。 朱慈烺的错乱表现,令吴甡错以为他身体状况不是太好,一边安抚他,一边向远处挥手:“李主任,快开过车来,送他去医院~~” 一辆中级轿车快速的开了过来,在朱慈烺面前停下,司机开门下车。 朱慈烺一看,更是惊。 原来是李定国。 和印象里一样,李定国沉默少语,不喜欢多话,下车之后,西服一脱,就要和郑森、萧汉俊一起,将朱慈烺架上车。 到此时,朱慈烺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他意识到自己穿越到了后世,遇见了这些肱骨之臣,只是这些人已经不认识他了,而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于是急忙叫:“不用不用,我很好,一点事没有,不用去医院!” 这中间,又一个西服革履、面色严肃的中年人奔了过来。 朱慈烺一看又惊,居然是孙传庭! “孙总,他不去医院。” 郑森俨然是比较话多,第一个禀报。 孙传庭点头,来到朱慈烺面前,蹲下来,低声询问。 朱慈烺望着他那一张熟悉无比而又严谨认真的脸,几乎忍不住的想要叫他一声孙阁老,以致于孙传庭问了一些什么,他都根本没有听见。 “他没事,就是有些恍惚,可能是落水后遗症,一会就好。”孙传庭好像懂医术,翻了朱慈烺的瞳孔,又查看朱慈烺的脉搏,确定没有事。 “两位先生,请受我一拜。” 朱慈烺推开郑森的搀扶,站起来,郑重无比的向孙传庭和吴甡行了一个古礼。 此时,他心中不再惶恐和茫然,代之的是一种激动。 这或许是一个梦,但却是一个美妙的梦,他见到了梦中想要再见到的那些人。 不过好像还少一个人。 孙传庭和吴甡都有些好奇,尤其是对朱慈烺行礼的方式和先生的称呼。 不过两人都没有多问,这个时代,很多人复古,崇仰国学,汉服更是满大街的跑,拱手行礼,称呼先生,虽然少见,但也并非是什么新闻。 “董事长过来了。”郑森忽然又叫。 朱慈烺抬头望去, 一辆黑色的高级奔驰轿车缓缓停下。 司机下车打开车门。 司机居然是王承恩! 朱慈烺瞬间窒息。 果然,车门开后,一个头发漆黑、西服笔挺、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走下车来。谷 不是崇祯又是谁? 不同于前世的焦虑,眼前的崇祯表情轻松,意气风发。 崇祯迈步走了过来,孙传庭和吴甡走上前,向他小声汇报,崇祯听着不住点头,最后来到朱慈烺面前,望着他,轻问一句:“江水可冷的很。你没事吧?” “父……” 朱慈烺眼眶一下就红了,几乎想要扑过去,喊一声父皇,但忍住了。 “我没事,很好,谢谢你们救了我。”朱慈烺按住激动的心情,挤出微笑,望着崇祯熟悉的脸,那不同于前世的纹丝不乱的头发,极致的领带,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没事就好。这边钓鱼虽好,但也要小心点。”崇祯道。 比起前世,他声音温和的让人想哭。 朱慈烺红着眼眶点头。 崇祯帝随即离开,孙传庭,吴甡,李定国三人跟上。 朱慈烺呆呆的,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追了两步:“你们是哪个公司的啊?救了我,我也好知道。” 李定国停住,取出一张名片,交到朱慈烺手中。 两人对目时,李定国终于笑了一下。 王承恩发动车,载着崇祯离开。 朱慈烺捧着名片,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崇祯帝的轿车消失不见,孙传庭和吴甡也坐车离开,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猛然间才惊醒,萧汉俊郑森还没有离开呢。 转头一看,却发现萧汉俊和郑森各自骑上了一辆哈雷摩托。 萧汉俊很孤傲,不爱理人,他动作快,扣上头盔,发动摩托,右手一拧,油门加大,呼的一声,哈雷摩托载着他,疾驰而出。 -----你说你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爱到心中满是伤痕,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 随着他的驶离,音乐响起,朱慈烺才发现,他的摩托上是带了音响的, 而摩托车上的萧汉俊亦同时在摇头晃脑。 熟悉的歌,熟悉的旋律,是陈淑桦的《梦醒时分》。 “呜,呜,呜呜呜~~~” 不同于萧汉俊的快速驶离,郑森却是原地加油,直到哈雷摩托的发动机发出飞机般的巨大轰鸣、震荡四野之后,他才心满意足的向朱慈烺打了一个告别手势,叫一声:“哥们再见!”然后一把油门,潇洒离开。 震耳的音乐也随之响起。 他的音箱好像更大。 是韩磊的《向天再借五百年》。 …… 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 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 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 豪情不变,年复一年~~ 做人有苦有甜,善恶分开两边~~ 都为梦中的明天~~~ 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 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 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 音乐声远去,摩托声亦远去。 朱慈烺站在原地,呆呆的。 直到所有的都消失,他才低下头,看向手中的名片,口中轻轻念:“新华街十五号,华兴微电子科技公司,董事长,朱新宇……” …… 全书完。 …… 简单后记。 从18年十月九号发书始,一直到现在,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四百多万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 到今日结尾,成绩早已经是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梦想,是初心,亦是其间的苦乐。 家国民族的梦想太大,江山指点,非匹夫可以妄言。 匹夫能做的,只有那一段血泪岁月的自我反思和回想。 本书框架有点大,限于篇幅,原本的一些原创人物,都没有展开,比如李顺,魏闯,杨轩,另一个重要人物,谍报高文采的故事,也是全面删减,比如高文采前往辽东,其中一个目的是为了找寻好友杨一新,原本有设计,两人在危急关头相遇,彼此认出,杨一新救高文采于危难,免他身份暴露,但那样一来,谍报篇幅就会增加很多,影响主线,继而影响读者的阅读感,所以放弃了。 另外,陈圆圆,刘若愚,王之心三人原本也有一段故事,后两个老监利用前一人,在宫廷中掀起一桩旧事,以解决两人过往的恩怨,最后间接引出了五皇子死亡的疑团,由此引发了崇祯帝对周后的怀疑和猜忌,但念及篇幅和主次线,最后删除了。 至于刘志,不过是嘲讽,或者是反穿越文。见仁见智,这里不做赘述。 个中不足,大家原谅。 旧书结,新书起。 新书还是写明末。 这一次从西北,从榆林,从满门忠烈的尤家说起。 如无意外,新书将会于2022年一月一日,也就是十一天后,新的一年首起之日在首发。 特此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