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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春闺玉堂txt下载     春闺玉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9 抓周

        宋策和宋锦绣的周岁礼要办的很隆重,幼清有意如此,望着宋弈轻笑道:“以前严怀中在时,常不能理解,他做事为何那般高调,现在终于明白了。”

    “所以呢。”宋弈揉揉她的头发,幼清就笑眯眯的搂着他的腰,低声道,“上位者,总得给别人留点机会。”

    身居上位,手掌大权,可清高却不能遗世**。

    那些一心想要机会往上爬,一心想要攀交结识的人,哪怕不喜也要给别人机会。机会给了他没有抓住,那是他的无能,可你若不给,那边是你冷漠,总有一天那些人会拧成一股绳和你较着劲儿,幼清知道宋弈不怕这些,却不想为了这些事分散他的精力。

    所以,她要办的隆重一些,给那些人机会。

    嗯,来吧,来贿赂攀附好了,幼清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望着宋弈道:“当初宋阁老也是这样吗。”

    宋弈摇摇头,目光淡淡的道:“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去打听过,人都死了,打听了又有什么用。

    幼清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脱了鞋爬到床上舒服的躺下来,笑道:“快歇息,明儿还有一场硬仗。”

    宋弈禁不住笑了起来,也在她身边躺下来,伸手将她圈在怀里,柔声道:“你要是烦这些便不理会,那些人若真要与我对敌,即便你给了颜色,他们迟早还是会如此。”

    “再等等。”幼清歪在宋弈胸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等什么,宋弈和她都知道的。

    自然是等圣上成年手掌朝政,等宋弈真正意义上成为第二个宋墉,一人之下!

    幼清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她不喜欢被人奉承被人捧着,但是也不讨厌,总比她去奉承别人卑躬屈膝要好,她笑眯眯的闭上眼睛打了哈欠,咕哝了一句就睡着了。

    宋弈低眉看她轻笑了笑,将她搂在怀中。

    第二日宋弈没有去衙门,可两人比平时起来的都要早很多,宋弈穿戴好回头看坐在梳妆台前的幼清,幼清真拿着胭脂踌躇的看着镜子发呆,她发现他在看她便愁眉苦脸的道:“要不要抹一点,我脸色不大好?”

    是不大好,自从生过孩子后,她脸色一直都没什么血色。

    “抹不抹都美。”宋弈走过去,停在她面前,幼清笑了起来,还是将胭脂收起来,“算了,抹在脸上难受的很,我就这样,谁敢说我不美!”

    宋弈轻笑,幼清又拿了眉石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转身要喊采芩,宋弈按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我来!”

    “你帮我画啊?”幼清看着宋弈笑了起来,很爽快的将眉石递给他,宋弈笑着弯腰在她面前,捏着眉石犹豫了一刻,幼清笑道,“画吧,要是不好看我一会儿洗了就成。”

    宋弈瞧了瞧她的额头,柔声道:“还没画怎知我画不好。”话落,便伸手托着幼清的下颌,眉石便轻轻的落在她的眉峰上。

    宋弈画眉是从中间开始,先描到眉尾再倒行去眉头,一条线勾勒出淡淡的韵味,幼清看着他忍不住好奇撇着镜子,就看到宋弈神情专注望着她,他的鼻峰很挺,唇线很薄,轻轻抿着,嘴角噙着笑意……

    “看什么。”宋弈也不看她,轻笑道,“要让我分神了,一会儿你就真要去重洗脸了。”

    幼清不敢动,等他略停下来端详自己“成果”的时候,幼清也学着他的样子,捧着他的脸,在他嘴角飞快的啄了一口,笑道:“你这么自信,我来看看你的成果如何。”话落,转头过去,就看到镜子里一条粗粗黑黑的眉毛似一只怪模怪样的虫子似的黏在她脸上。

    “你!”幼清转头看宋弈,宋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刚刚瞧着我,我分神了。”

    幼清觉得他就是故意,却又觉得自己这会儿滑稽的很,哭笑不得的道:“好了,我今儿也不要洗了,就这样出去,明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宋夫人是个惊悚的丑八怪。”

    宋弈放了眉石,拿帕子轻轻给她擦着,笑道:“宋夫人的美名早就人人知晓,你若真画了六条眉毛,指不定过几日就成了京中女子效仿的流行妆容了。”

    幼清噗嗤一声笑起来推着宋弈:“去一边歇着,我让采芩给我画。”

    宋弈只好走到桌边坐下来。

    “采芩。”幼清喊了采芩,自己拿着帕子擦着四不像的眉毛,采芩推门进来和宋弈行了礼径直走到幼清身边,一眼就看到幼清一只眉毛被描的黑乎乎的,她噗嗤一声笑起来,“夫人不会画怎么不喊奴婢。”话落,去净室拧了湿毛巾出来给幼清擦干净。

    幼清从镜子里撇了眼四平八稳坐在桌子上喝茶的罪魁祸首,后者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

    幼清失笑,和采芩道:“我突发奇想学一学,没成想实在没有天赋!”她一语双关。

    宋弈挑了挑眉,嘴角含着笑。

    “夫人。”辛夷和蔡妈妈一起进来,辛夷提着早膳摆在桌子上,蔡妈妈则过来笑道,“东西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客人就该到了,您快些用早上吧。”

    幼清点点头又看了眼镜子,采芩已经描好了眉,淡淡的,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她描了眉,她满意的点点头走到桌子边,辛夷给她和宋弈都盛了粥,幼清问道:“宋策和锦绣都醒了吗。”

    “少爷早醒了,在院子里散步呢。”蔡妈妈笑着道,“小姐在房里看着草儿玩翻绳!”

    幼清没再说什么,和宋弈一起用了早膳,宋弈去了外院,今天也会有男客来,他负责外院幼清则招待女眷。

    幼清先去看了宋锦绣,她真聚精会神的坐在炕上看草儿和小瑜手指翻飞的玩着红绳,见幼清进来她顿时咧着小嘴笑了起来:“娘,抱抱!”

    “想娘了没有啊。”幼清过去抱着宋锦绣,在她脸颊亲了亲,“嗯,真香。”

    宋锦绣咯咯的笑了起来,指着外面:“哥,哥……”她在说宋策,幼清点着头道,“那我们去找哥哥好不好。”

    宋锦绣点着头搂着幼清的脖子,草儿过去要接在手里,幼清摆摆手抱着宋锦绣出了门,在院子外面走了一会儿,果然就看到宋策真蹲在一棵山茶前头,小手揪着**一副要扯下来的样子。

    “策儿。”幼清走过去,宋策也不看她,也不让**娘帮忙,憋着劲儿一扯,粉红的花苞果然被扯断了,可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噗通一声幼清听着就感觉疼,宋策也不哭,一骨碌爬起来脚步不稳的往幼清旁边走,走了两步就跌在地上,举着花对幼清喊,“香,香!”

    幼清抱着宋锦绣蹲在宋策面前,凑上去闻闻花,点头道:“是很香!”

    宋策见幼清喜欢,顿时笑了起来。

    幼清摸摸他的头,道:“不过下次别摘了,花儿开着才会香,摘了过几天就不香了。”

    宋策当然不懂,回头看看光秃秃的**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话,望着幼清傻笑。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对**娘道:“带他们去换衣裳吧,一会儿抱到前面来。”

    两个**娘应是,抱着两个孩子回去换衣裳。

    幼清和采芩往回走,方走到正院门口就望着胡泉脚步匆匆来了,行了礼他笑道:“郭老夫人和郭夫人来了,郭大人也在外院……”

    “知道了。”郭府就在对面,所以他们来的最早,幼清和胡泉说着话往外院去,“周芳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胡泉挠着耳后根道:“在回事处忙着呢。”

    搬到这里来以后周芳就去胡泉身边帮忙了,他们两个人也没说成亲的事,所以就没有追问,等他们定情了自然会和她说。

    “夫人……”胡泉走了几步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小……小的想请您做主。”

    幼清嗯了一声看着胡泉,胡泉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幼清笑道:“周芳答应了?”

    “没……”胡泉摇摇头,没有说话。

    幼清忽然就明白过来,挑眉看着胡泉笑道:“你打算用激将法?”

    胡泉笑着点点头,和幼清低声道:“小的求了草儿帮忙,她也答应了,蔡妈妈那边也通了气,夫人不用动真格的,只要……只要和周姑娘提一提,若是……若是她什么反应也没有,那小的也就收心了,往后只当她是朋友,若她……小的还继续对她好,直到她答应为止。”

    “这样啊。”幼清想了想,“这事儿既然草儿也答应了,那我就帮你试试,不过你既然要试她,就得想好了她若是知道生气的后果。”

    胡泉嘿嘿笑着,要是真因此知道了周芳的心意,他被周芳打一顿也值得。

    幼清失笑的摇摇头,余光已经看到了郭老夫人和郭夫人进来,幼清笑着迎过去……

    “策哥儿和锦绣呢。”郭老夫人一来就问两个孩子,“几天不见,我天天想着,你也真是,就这么门对门也不送去给我看看。”

    幼清失笑,扶着郭老夫人道:“两个孩子太闹腾了,就怕过去吵着您了。”

    “闹腾了才好。”郭老夫人很喜欢两个孩子,一动一静说出的有趣,虽是双生可长的却不是很像,宋锦绣像宋弈清清淡淡文文静静的,宋策却像一团火,有他在总也安静不下来,虽和幼清不同和那感觉却是相似的。

    “母亲说的是。”郭夫人颔首道,“往后你没空管了,就将孩子送过去,我们帮你照看着。你嫌闹腾,我们可是欢喜的紧呢。”

    幼清笑着点头,陪着两人进去,身后又听到了马车声,郭老夫人拍了拍幼清的手,笑道:“被迎着我们了,我们自个儿去找两个孩子玩去,你忙你的。”

    “是!”幼清看了眼采芩,也不与郭老夫人和郭夫人客气,目送她们进了内院便又转身去了垂花门,方氏和薛思琴以及薛思琪,薛思画,赵芫,陈素兰分着两辆车两顶轿子前后进门,一家人站在垂花门前说话,一时间热闹非常。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幼清看着薛思画,又朝外面看看,“是不是不舒服?刘大人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薛思画红着脸垂了头,薛思琪就在一边暧昧的道:“哪能不来,刚刚被他们赶去外院了,要不然就贴着一起来了。”又道,“她这没精神不是病,是……”指了指薛思画的肚子。

    幼清眼睛一亮看着薛思画,薛思画害羞的点点头,道:“昨儿知道的,两个多月了。”

    “恭喜,恭喜。”幼清高兴起来拉着薛思画的手道,“赶紧进去歇着,别乱动累着自己。”又道,“早知道你有身孕,就不该让你来的!”

    薛思画拉着幼清的手不松,方氏就笑着道:“她就是怕你不让她来,才不告诉你的。”

    幼清叹气,让辛夷给薛思画找软轿来。

    “我和大姐在这里迎着人好了。”赵芫和幼清道,“你进去忙你的去,一会儿来的人多了,你也忙不过来。”

    幼清笑着点头,挽着方氏的手和一行人往里头走,薛思画坐着软轿先行一步,薛思琪道:“听说你今天是广发请柬,请戏班子没有?”

    “请了,说书的女先生也请了。”幼清轻笑,道,“一会儿你只管点曲,保管你听个够。”

    薛思琪嘻嘻笑了起来,回头对陈素兰道:“三姐不是要听游园惊梦的吗,一会儿你来点。”

    “好啊。”陈素兰点头,望着幼清道,“我娘和我姐姐来了吗。”

    幼清笑着摇头:“还没有到!”

    陈素兰点点头朝后看了看。

    不过半个时辰,院子里里里外外坐了四五十人,幼清忙的脚不沾地,吩咐蔡妈妈早点开戏台子,蔡妈妈应是和陆妈妈一起,一个人去叮嘱说书的女先生,一个去院子里搭的戏台子后面交代。

    花厅里搭着两张八仙桌,上头摆着好些抓周用的东西,幼清亲自去了花厅,刚一露脸就被里头的夫人们围住了,恭喜奉承的话海水似的涌了过来,幼清目光含着笑,不近不远的应着,不显得多热络却也不生分。

    她这样刚刚好,太热络了,好像在笼络人似的,太生分了又显得她孤傲不好接触,一番下来众人皆对她暗暗点头,虽年纪不大,可却是进退有度,分寸拿捏的很好。

    “夫人。”胡泉亲自拿了个礼单进来,幼清和花厅里的夫人们笑道,“诸位夫人奶奶稍坐,一会儿前头的戏台就开了,还请大家移步去听会儿戏,想听什么尽管点!”

    众人应是,幼清和胡泉出来,问道:“怎么了?”今天收的礼很多,可还没有哪一家用这么长的礼单。

    “您看看。”胡泉有些狐疑,指了指上头的东西,“都是些名贵的东西,还列了这么长的单子,东西现在堆在外院,小山似的。”他不认识这个周府,所以有些拿不准是收还不收。

    幼清扫了一眼,就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府邸的大印,顿时挑了眉头,和胡泉笑道:“收了吧。”又道,“只送礼没来人?”

    “说当家的夫人后天才能到京城,怕错过了时间,所以先将礼送来了。”胡泉收了礼单,有些不确定的道,“夫人,这个周府是不是扬州的那个周府?”

    京城自然也有姓周的,但胡泉觉得不是。

    “嗯。”幼清颔首,“先将礼收了,等他们人到了再说。”

    胡泉顿时觉得这礼收的理所应当,周家虽要出个皇后了,可到底根基薄弱,要想在京中立足,在后宫立足,他们宋府得是他们第一个要联络攀附的。

    “小人知道了。”胡泉收了礼单,哼着小曲儿走了。

    幼清想到扬州周府,想到那位周小姐,挑了挑眉……

    看来周家也知道自己的形势,不甘心做提线木偶啊,若不然也不会才定下来就着急打点,就是不知道能在太后手中过几招。

    幼清没再想这些,又被人请走,来回忙了一个上午,中午的时候将两个孩子抱去了花厅,宋策穿着红彤彤的短卦,小脸热的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新奇的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东西,宋锦绣则安静动了,坐在桌子上盯着幼清看。

    “一点也不怯场。”郭老夫人笑着道,“将来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啊。”这么多人看着,就是大人也要怯一怯,可宋策和宋锦绣一个好奇一个文静,是一分害怕都没有。

    大家哄着两个孩子抓东西,宋策动作很快,一转身揪了身后的一把弓握在手里,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就看到围观的人一阵笑着拍手,似乎对他的举动很欢喜,宋策的道了鼓励,将小弓圈在怀里,笑呵呵的看着幼清。

    宋锦绣则抓了朵绢花,其实,她不管抓什么也大多离不开这些闺中东西……姑娘抓周肯定不能如男子那般放把匕首放张弓,能搁一本书已是难得开明的人家了。

    中午花厅开了八桌的酒席,吃过饭又听了一下午的戏,直到日落客人才陆陆续续的散场。

    幼清捶着腰倒在炕头上叹气,蔡妈妈轻手轻脚的进来,在幼清耳边道:“夫人,端姑姑来了!”

    “端姑姑?”幼清翻身坐起来,她还是过年时去宫里拜年见过太后,当日很多外命妇,她并没有和太后说什么话,今儿太后也送了礼来,她没有想到端姑姑这个时候却又来了,“请她进来。”

    蔡妈妈应是。

    ------题外话------

    十二月了,一年过的好快啊~!

010 心态

        幼清坐在炕上,端姑姑笑盈盈的进来,朝幼清行了礼,幼清虚扶她起来,端姑姑道:“原想早点来凑个热闹,又怕人多我来了反而给您添乱了。”

    今儿郑夫人就差点吃不消一群人围着她嘘寒问暖,若是端姑姑来了,怕是更吃不住。

    幼清理解的点点头,笑道:“姑姑来了几回还没在家中用过膳,您难得出来,今儿就赏个脸吧。”

    “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端姑姑也笑了起来,她比太后小几岁可人看上去老了很多,眼角有细纹,笑起来拧在一起,看上去很稳重的样子,“今儿便就是来打秋风的。”

    幼清掩面而笑请端姑姑坐在炕头上,她去门口和蔡妈妈吩咐了几句,蔡妈妈应是。

    采芩端茶进来,端姑姑看到了采芩,笑道:“这是采芩吧,我记得夫人身边两个姑娘,还有一个是绿珠,前两年成亲了是不是。”

    “劳姑姑惦记。”采芩笑着道,“奴婢是采芩,绿珠成亲后就不在府里当差了。”

    端姑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采芩躬身退了出去。

    幼清没问端姑姑来做什么的,晚上宋弈没有回来,她没有去请,两个孩子也没有抱来,她和端姑姑两人安静的用了晚膳,端姑姑喝了茶起身:“时间不早了,奴婢回去了。”

    幼清笑着点头:“那我送您。”

    两个人一起出了正院,端姑姑忽然想起来太后中毒那时候,恍惚一下已经一年过去了,那时候幼清还挺着大肚子,看着柔弱可腰背笔直的应对自如……端姑姑想了一刻转头过来看着幼清,停下来道:“娘娘请夫人明天去一趟宫中。”

    幼清已经猜到了,她点点头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道:“劳姑姑和娘娘回一声,妾身明日一早便去。”

    端姑姑松了一口气,事实上太后说的话要比她方才说的委婉很多,太后:“去看看,和她说若她得空就来一趟,不得空便罢了!”可是端姑姑看着幼清,她神色镇定虽打扮的清淡可周身皆是气韵,是上位者的气韵,她感觉很怪,鬼使神差的就将太后的话便成了吩咐。

    她想试探一下,其实也不知道试探什么,而幼清的回答她也说不出满意不满意,但心里松了口气。

    “那我明儿一早恭候宋夫人。”端姑姑眉眼含笑,眼角皱纹一条条的,没有再说话沉默的过了垂花门上了轿子,朝幼清点点头放了轿帘……宋弈虽不是首辅,准确的说他现在在内阁还位列末班,可是无论是内阁还是朝堂甚至是太后,没有人敢轻视他,心里好像就明白似的,只要宋弈愿意,那首辅的位置他随时随地就可以拿到。

    这样的感觉不止是来自于赵承修对宋弈的无条件信任,更多的是宋氏夫妻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们现在位列末班,是谦让,甚至于幼清对太后的恭敬,也源自于谦让。

    这感觉让端姑姑蹙眉,可却无能为力,他们是友非敌,有的忌惮若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到那个时候,谁都不会戳破那层窗户纸。

    端姑姑静静想着撩开了轿子的一角,街上人声嚷嚷,嘈杂却踏实,她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了,多少年?她也不记得了……她不记得了,太后也不记得了。

    幼清看着轿子渐行渐远,她挑了挑眉笑了笑,对面宋弈走了过去,她笑容扩大很自然的牵了宋弈的手,宋弈低头看她:“请你去宫中?”

    “嗯。”幼清点点头,“今儿周家送礼来了,长长的一条礼单,出手不凡啊。”

    宋弈没说什么,幼清也不会解释,这些事他们向来心照不宣。

    郑家也好,宋府也好,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严格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干涉,可是幼清知道,太后忌惮他们……尤其是郑辕走了以后,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所以太后定扬州周府,无论是宋弈还是内阁都没有人反对。

    但是今天她收了周家的礼,也做好了准备见周夫人,她不会支持她们做他们的后盾,但是也不会任由他们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嗯,一种平衡吧,微妙的……用周家牵制住皇后,这是她自己挑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赵承修还小,太后也没有干涉的意思,可是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幼清很小心眼的想了一通,抬头看着宋弈笑……

    墙角几步就挂着薄红的灯笼,光线很淡透着红光,此刻幼清的脸拢在光线里,一般明媚一般清冷,宋弈看的有些痴,定定的望着她,幼清微微一怔挑眉道:“宋大人这是见色起意了么。”

    宋弈听到声音就回了声,顺其自然的接了话,点头道:“常年如此,倒也伤神。”

    还是幼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宋弈的嘴角也勾出笑意来,两人走到正院门口,就听到宋策在院子里嚷着要娘,宋弈一愣,幼清哈哈大笑指着宋弈捧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来……

    “喊你呢。”宋弈捏了捏幼清的脸,看她白白净净的牙齿在灯光下泛着光,不知道为什么,宋弈鬼使神差的弯腰在她嘴角亲了亲。

    跟在后头的采芩和辛夷猝不及防,等回神过来忙捂着脸跑开了。

    幼清笑声戛然而止也愣住,定定的看着宋弈,抬手指着他……

    宋弈已经神色如常负手进了院子,宋策看了宋弈拍着手:“亲,亲,爹爹,亲亲……”也撅着小嘴等亲亲。

    宋弈的脸终于黑了下来,走过去拍了拍宋策的头:“长大了就有了。”话落进了隔壁的房间,宋锦绣在那边。

    “娘!”宋策邀宠失败,又发现了幼清一下子将刚刚的失落抛在了脑后,高兴的拍着手,“娘,娘……”

    幼清摸摸脸,他的脸红了。

    她没想到宋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亲她,她刚刚笑是因为宋弈听到宋策喊娘时,那一声将宋弈拉回了现实,就如她说的,宋弈见色起意时铁定是将孩子们忘记了,宋策的那一声不亚于当头棒喝!

    所以她觉得好笑,可宋弈……

    幼清无奈的摇摇头,走过去抱着宋策安慰的亲亲他的脸:“怎么还没有歇息,不累吗。”

    宋策在宋弈那里没得到,在幼清这里得到了,他高兴的偎在幼清怀里拱啊拱的像只小崽猫,毛茸茸的头发蹭在幼清的脸上,幼清痒的躲开轻拍了拍他的屁股,喊道:“小崽子!”

    小崽子正在长牙,细细的**牙已经长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咧着嘴,口水滴在幼清的肩头,幼清抱着他拿不到手帕,只好牵起他的围嘴擦了擦,皱眉道:“什么时候不流口水,我就不喊你小崽子了。”

    宋策接着笑:“娘,绣,绣!”他要去找宋锦绣。

    宋策和宋锦绣互相离一会儿就会去找对方,也不热络,各玩各的,可就是离不了很长时间。

    “嗯,你也该睡觉了。”幼清点点头指着天上亮闪闪的星星,“瞧,星星都出来了!”

    宋策抬头看着人星星,不知道看得见看不见,咧着小嘴傻笑个不停。

    幼清将宋策抱进房里,宋弈也真陪着宋锦绣画画,说是画画其实就是宋锦绣涂鸦,桌上铺着的白纸全部被涂的黑乎乎的一团,还好是炭笔……幼清叹气过去看着宋锦绣,宋策已经翘着腿撅着屁股:“下,下来!”

    幼清将他放下来,宋策过去抓了旁边闲着的炭笔也攒着脑袋在纸上画,不知道画的什么,宋弈和幼清静静瞧着,四个脑袋凑在一起,安安静静的。

    过了好一会儿,幼清轻轻拍了拍手看着抬起头的三张脸六只眼睛,她心里一顿,一股暖流不期然的流动出来,她轻笑神情温柔的道:“小崽子们,明天再画,现在去睡觉好不好!”

    宋锦绣乖巧的放了笔,宋策又低头接着画。

    宋策撇着幼清,因为她刚刚喊小崽子时也瞄了他一眼,宋弈忍着笑将宋策手里的笔抽出来,淡淡的道:“睡觉。”

    宋策不敢在宋弈面前造次,乖乖的由奶娘抱着去梳洗,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干干净净的滚进被窝里,宋锦绣在外面宋策睡在里面。

    宋弈在一边坐着,幼清则轻拍着两个人,和每晚一样轻声细语的说故事,她说的故事都是她现编的,扣着一个主题,说到哪里算哪里,不过通常她一个故事没有说完,两个小崽子就已经睡着了。

    幼清松了口气,和**娘道:“你们也早点歇着吧。”家里的伙食好,尤其对奶娘更是优渥,所以两个人都是白白胖胖的。

    两个**娘点着头应是送幼清和宋弈出去。

    宋弈站在门口抻着腰,抬头看着天际,黑压压的但却有些湿湿的感觉,她回头看到宋弈:“看样子今晚可能有鱼。”

    “嗯。”宋弈揽着她的腰回房,“有不舒服吗。”

    天气不好的时候幼清有些胸闷,她摇着头道:“没有,就是有点累,腰也酸的厉害!”

    “哪里。”宋弈扶着她坐下来,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手上,轻轻揉了揉,幼清舒服的叹气,笑道,“还是宋阁老手法精湛。”

    宋弈微笑,换了手指沿着后背的**位一点一点按压,几个轮回下来幼清真的觉得轻松许多,她起来活动活动笑道:“有劳有劳!”

    “小崽子。”宋弈刮了刮幼清的鼻子,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还记着刚刚的仇,“是,小崽子快去梳洗,明儿还要去朝堂呢。”

    宋弈拉着她:“一起!”两人一起去了净室,里头已经摆了木桶,木桶里热气缭绕,幼清一愣看着宋弈,他什么时候让人准备的热水?!

    宋弈没说话,很体贴的帮她解开了衣襟。

    幼清只剩下一件肚兜,是淡紫的上面什么都没有绣,但边沿的阵脚却很细腻,素雅的挂在圣上,衬的皮肤如雪一般。

    宋弈抱着幼清进了木桶,然后他开始脱自己衣裳,幼清愕然:“一……一起洗?”

    “不然呢。”宋弈理所当然的坐在了木桶里,“刚刚不是说见色起意了吗。”

    幼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宋弈自身后圈住,偎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上,纵然是老夫老妻的幼清还是脸红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没有这样了。

    宋弈的手势很轻,拿帕子给她擦着,轻轻柔柔的,每一处都细心的擦了一遍,幼清一颗心咚咚的跳着,抓着宋弈的胳膊咬着唇,好像木桶边缘的雾气都进了她的眼睛里似的,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宋弈不打算再忍,就和洗干净煮好了的肉出锅了,他一点都不犹豫的将幼清提起来又坐了下去。

    幼清轻了一声,仰着头靠在宋弈的肩膀上,眼睛正好能看到他的耳垂,和清润的下颌……

    幼清眯着眼睛,喊了一声:“宋九歌!”

    宋弈托着她的腰,节奏控制的很好,间隙抽空应了一声,幼清转过头咬在了他的耳垂上,这一次换宋弈闷哼一声,轻笑道:“小崽子!”

    幼清没力气回应他了,软软的躺在宋弈身上,随着他起起伏伏。

    汗水流在水里,幼清觉得一会儿还要再洗一次,她睁开眼看着宋弈,宋弈也正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宋弈捂着她的眼睛轻轻一吻,道:“再看,还会见色起意。”

    幼清哈哈笑了起来,在安静的院子有了回声。

    她果然还是再洗了一次,采芩送水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看,目不斜视的放了水和辛夷又抬着木桶出去,幼清待她们离开捶着宋弈的肩膀,低声道:“老夫老妻的,你也不嫌丢人。”

    宋弈还是那副理所当然淡淡然的样子,抱着幼清重新洗了一遍,将她又抱到床上,心满意足的搂着她睡觉。

    幼清睡的很踏实,等她醒来时宋弈已经走了,她起了身采芩就进来,幼清吃过早饭换了大妆带着采芩和辛夷去了宫里。

    守门的小黄门看见马车上的府徽殷勤的上来打招呼,唤着另外一个人去通禀,幼清由采芩扶着下来,刚走到门口端姑姑就已经到了,幼清笑着打了招呼和端姑姑说着话就到了凤梧宫。

    宫中多处的地方都修葺过了,凤梧宫也不例外,但是因为住的人太少了,各个宫门都下着锁,冷冷清清的,只有凤梧宫里还有些人气。

    太后坐在罗汉床上,穿着一件鹦鹉绿的宫装,没有戴什么首饰,端端正正的坐着眉眼间满是威严,幼清上前行礼太后扶起她:“每回来都持着礼,我们这么熟了,你只管随意些就好了。”

    幼清当然不会,笑着道:“娘娘近日身体可好?”

    “就那样。”太后眼中含着笑,可幼清就觉得她有些冷,这种冷不是疏离和不通人情的冷,而是自她的心里散出来的孤寂,无望,对未来没有期盼的死气。

    端姑姑亲自上了茶又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昨儿抓周可热闹?听说宋策抓了一把小弓?”太后放了茶盅,笑看着幼清,郑家已经好久没有添丁了,她几个大嫂和弟媳年岁都不小了,怕是生不出来了,要再想有新气象就能指望几个侄儿娶亲生子。

    还有两三年吧。

    至于郑辕,她是死心了,前几日听说来了信,人在延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是。”幼清面露无奈,但眼中流露出的满是温情,“他好动,一刻都不得停的。”

    太后看到了幼清眼中的温暖,她微微一顿苦涩的垂了眼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抬头微笑道:“孩子就是这样,闹腾了才有趣。”

    幼清不再提孩子,点了点头。

    太后也不再说孩子,和幼清漫无边际的说着话,不知怎么话题一拐就到了皇后人选的事情上:“……周家是江南望族,虽世代官位不显却没有断过,所以无论礼数还是底蕴都是难得的严谨浑厚,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小姐,定是闺秀大家,性子沉稳的。”

    幼清认真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薛思琪,眼中便有了笑意,太后以为她认同自己的看法,声音微微染了点愉悦:“年底就来,到时候你也见见!”

    “好!”幼清笑着点头,太后看着她笑了起来,“周夫人三天后就到,到时候你来宫中,先见见周夫人吧。”

    幼清想到了那一堆礼,依旧颔首应是。

    临近中午,幼清起身告辞,太后没有留她,笑道:“去吧,等周夫人来了哀家派人去接你。”

    幼清应是由女官引着出去,太后在后面站了一刻,端姑姑低声道:“午膳备好了,小武刚刚来传话,圣驾一会儿就到。”

    太后没有说话,见幼清渐渐走远才松了一口,颔首道:“知道了。”便回了房里。

    幼清走了半路,前面的女官步子也不快,走了一刻她觉得有些累可却没有停下来,前面拐个弯便能看到宫门,采芩和辛夷在那边等她,幼清转过去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宋夫人。”

    幼清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在这个宫里出这个声就只有赵承修了。

    赵承修好像正在变声,声音有些粗,身量也长高了一些,他笑眯眯的看着幼清,朝她挥挥手,一副孩子气。

    幼清点点头笑了起来,指了指凤梧宫的方向。

    赵承修颔首转身而去。

    幼清也出了宫。

    她不是忌惮太后,也不是忌惮郑家,除了朝堂中那微妙的平衡外……她心里还有些歉意。

    她从来没有去深想过这些,也不想去想。

    她不欠别人的,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不能忽略的,它还是存在着。

011 得失

        赵承修在凤梧宫用了午膳便带着小武回了乾清宫,小武低声道:“圣上,您歇会儿吧,昨儿晚上您就没有歇好。”

    十二岁的赵承修身量拔高,腰锋笔挺,龙行虎步,大步走在前面,一袭明黄龙袍在烈日下金光闪闪,他撇了眼小武,沉声问道:“宋夫人回去了?”

    “是!”小武答道,“径直出了皇宫。”

    赵承修点点头进了殿中,在龙案后坐了下来,有些疲累的靠在椅子上,小武心疼的站在一边给他捏肩,张澜端茶过来,看着赵承修心里也叹了口气,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赵承修这个年纪还正是淘气的时候,可是他却不得不每天困坐乾清宫,批阅着一份又一份的奏疏,便是连睡觉也要比别人少几个时辰。

    当权不易,张澜在赵承修身上感受到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赵承修才在一堆的奏疏中抬起头来,他揉着脖子喝了口凉茶,看向张澜问道:“朕记得当日恭王谋反时,漕帮的人曾在山东出现过,也算有功……难道他们近期又在运河上作乱了?”

    张澜和小武对视一眼,小武回道:“这个事儿倒是没有听说。”

    “这事儿回头你去问问宋阁老。”赵承修仔细想了想,“和他们说,漕帮暂时不要动!”当时漕帮在山东出现的事宋弈没有和他提过,但是他总觉得这事儿和宋弈有着莫大的关系,不弄清楚他不能贸贸然去动漕帮。

    小武垂头应是:“奴婢知道了。”

    赵承修又想起什么来,忽然道:“昌王近日在做什么?”

    “听说在修复花园,王爷亲自描的设计图,他要将花园打造成江南式亭台楼阁。”小武说着笑了起来,他看过那张设计图,还真是有点“别具匠心”。

    赵承修不管多压抑,他总归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一听到赵承彦要修院子,还是亲自督造设计便来了兴趣:“自己设计,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

    “有!”小武笑着道,“王爷打算引温泉进来,就在院子后头盖一个浴室,在浴室后头建一个花房……”

    赵承修眼睛一亮,又笑着摇摇头道:“王兄真是太闲了。”语气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张澜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赵承修又埋头在奏疏中,张澜朝小武看看,小武会意又和赵承修道:“圣上,过两日周府的夫人就要到京城了……”

    “知道了,母后今日和我说了。”赵承修头也不抬,对这个话题其实并不感兴趣,他连周小姐的画像都没有认真看过,小武见他这样有些犹豫,嘀咕道,“您对周小姐一点都不好奇吗。”

    赵承修好像没听到,过了好一会儿抬头奇怪的看着小武:“好奇什么?”

    小武一头汗,偷偷看了眼张澜,张澜咳嗽了一声,道:“圣上说的是,没什么可好奇的!”

    赵承修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小武,又低头写写画画,乾清宫里一时没有了声音,小武垂头丧气的站在后面,他开始怀念以前在冷宫的日子,虽然贫苦可是他们过的特别开心,无忧无虑的,自从离开那里以后,那种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虽位高权重,可赵承修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他觉得赵承修没有快乐。

    “圣上歇会儿吧。”张澜添了热茶,赵承修每日上午在文华殿听课,中午歇息一个时辰,下午就在乾清宫处理政务,虽说他现在没有正式理政,但内阁处理过的奏疏还是会送到乾清宫来,赵承修有的会批注自己的见解,有的则看过便搁在一边,不懂的他会收起来晚上问宋弈或是其他几位阁老。

    “也好。”赵承修抻了抻手臂站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张澜看了眼摆钟,回道:“申时一刻。”

    赵承修点点头起身往殿外走去,一出去热浪便扑面而来,他忍不住遮住眼睛笑着道:“不出来不知道,外面这么热!”他说着拍了拍衣服,挥手喊小武,“陪朕走走,张公公留着吧,你身体不好别中暑了。”

    小武朝张澜看了一眼,张澜点点头,小武跟着赵承修出了门,饭桶也自觉的带着内侍不远不近的随着,一行人漫无目的的在宫里闲逛,走着走着竟到了乾西,赵承修脚步一顿似也发现了,他喃喃的停了下来,望着高高的苍白的围墙愣了好久。

    宫中大多红墙琉璃瓦,只有这里是白墙黑瓦,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可是对于他来说,这里却是再熟悉不过温暖不过的地方。

    “圣上……”小武迟疑,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赵承修,赵承修回神过来,笑眯眯的摆摆手,“走吧。”便转身折返,但兴头却明显不如来时的高涨。

    小武不敢说话,和饭桶打着眼色,饭桶贴过来笑嘻嘻的道:“圣上,咱们去钓鱼吧!”

    “不去。”赵承修胡乱的走着,遇弯则拐,遇桥则过,走了半个时辰他满头大汗的在树荫地上席地而坐,拿袖子擦着汗,托着下巴看着远处发呆,四处都是静悄悄的,连树上的知了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赵承修透了口气靠在树干上看着从树叶里透下来的点点金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久他站起来:“回去吧。”话落又回了乾清宫,洗过澡换了衣裳他又重新坐在了书案前,一直到掌灯时分,他去凤梧宫用了晚膳回来,值宿的薛镇扬已经候在乾清宫,赵承修将今天几处不明白的折子拿出来,和薛镇扬一起议论到亥时才散,薛镇扬告退赵承修看了会书便洗漱歇息。

    赵承修常常会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发呆,直到受不住才不知何时阖上眼,不过打个盹儿的样子天就放亮,小武恭敬的候在床边,赵承修梳洗后踏着晨慕去上朝……

    日复一日,赵承修有些麻木。

    他还是去看了赵承彦修建的花园,才开始动工,不过他看到了图纸,很美……因为他有意的包容和保护赵承彦过的很自在,带着那个叫杜鹃的丫头,既安逸又舒适……

    赵承修很羡慕赵承彦。

    但是却也不讨厌现在的生活,他想要成为明君,让大周在他的治理下能再现盛世,所以他无怨无悔,即便一生都要困在这四方天里,他也不后悔!

    有得到便就有付出,他没什么好抱怨的。

    赵承修笑笑又埋头在一堆的奏疏中,写写画画,笔在纸上发出单调的沙沙声,他听习惯觉得这声音很悦耳。

    周夫人到京城时幼清再次来到了凤梧宫,周夫人年纪约莫三十几岁,很年轻,容貌生的很秀丽,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柔顺,即便已为人母可说话依旧娇滴滴的,让人心生酥麻。

    来的也不是幼清一人,郑夫人,单夫人,郭夫人和方氏都在,幼清作为后辈自然不会多话,静静听着偶尔附和的说一两句,等出了宫门方氏和幼清同坐一辆马车,她忍不住低声问道:“周夫人的娘家也是临安的?”

    “是。”幼清颔首,方氏若有所思,想了想看着幼清有些犹豫,“太后那边……应该也打听过这件事吧?”

    幼清给方氏倒了茶,轻声道:“娘娘做事一向思虑周全,这些她不可能想不到的。”又安抚方氏,“我们早与临安那边断了来往,这些娘娘也早就知道了。”

    方氏点点头,心里稍稍放下一些,她没有想到周夫人的娘家是临安的,她怕太后会有别的想法,如今他们在朝堂,太后在后宫,相安无事,若是让太后觉得他们对后宫也有插足之意,那必定会起波澜。

    幼清笑笑,没有说什么,让人将方氏送回去她回了宋府,宋阁老巷一向不安静,每日都有人慕名往门口投递名帖,胡泉每天花在这上头的功夫就要小半个多时辰,这些人有的是慕名而来投奔宋弈,有的则是拼运气写下自己对朝政的一知半解希望得到宋弈的垂青得以平步青云……

    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但都带着目的。

    幼清一下马车,就看到周芳候在车边,她微微一顿笑着道:“好几天没看到你了,今儿怎么得了空闲?”

    “今天无事。”周芳过去扶幼清下车,“夫人去宫中了吗。”

    幼清颔首和周芳一起过了垂花门,缓步往内院而去,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来件事来:“过些日子家里恐怕又要忙起来,到时候你恐又不得空,这几日趁着闲便多歇歇。”

    周芳应是,又笑着问道:“是有喜事吗?大老爷和老夫人回来了?”

    “那倒不是,爹爹说他暂时回不来。”幼清笑着道,“是胡泉和草儿的事,我欲将草儿指给胡泉,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婚事总不能一直拖下去,我瞧着两人还挺合得来的,便想着成全他们,将大事办了。”

    周芳走路的步子一顿,脸色微变,幼清奇怪的看着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周芳立刻摇头否认,“那可真要恭喜他们了。”她声音没了平时的干脆。

    幼清打量着周芳笑笑,道:“还有你也是,你再不自己物色,我可要给你点鸳鸯了。”

    幼清说完,周芳半天没有回话,低头看着脚下木然的走着,过了好一会儿幼清拍了拍她停了步子,奇怪的道:“你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夫人。”周芳抬头看着幼清,“胡泉的婚事……”她想了一会儿,“是他和您提的?”

    幼清眉梢微微一挑,不答反问:“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周芳有些狼狈,匆忙摇头,“没什么不同!”她松了幼清的胳膊,尴尬的道,“奴婢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办,奴婢先告退了。”话落也不等幼清答复快步走了。

    幼清看着周芳的背影挑了挑眉。

012 犹豫

        周芳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她没有出门,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住在外院,搬来这里的时候她忙着没管自己的房间,可等她醒神过来胡泉已经自告奋勇的将她的房间安排好了,在外院,和胡泉住的地方隔了一个夹道,很近。

    她无所谓住哪里,所以就这么住下来了。

    如今再回头看房间里的摆设布置,她依旧很满意,不得不说通过几年的相处,胡泉将她的喜好摸的清清楚楚,比如她看什么颜色顺眼,茶壶放在什么位置她舒服,床上放机床被子,甚至于她的小日子什么时候来胡泉都知道吩咐厨房给她熬碗姜汤送来……

    她不善于做哪些细致的活,所以她习惯了胡泉的照顾和安排。

    她也懂胡泉那从来不掩饰的心意,甚至于哪些小厮私下里喊她牛管事家的,她也没有去喝止。

    可是,她不喜欢胡泉,在胡泉的身上没有让她心动的,魂牵梦绕的感觉,尤其是,她比他年长数岁,她没有办法接受。

    周芳很苦恼,因为方才幼清说出胡泉和草儿的事后,她心里便瞬时揪痛起来,有些窒息的,让她无所适从,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才慌乱的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周芳一个人在房里待了很久,待天色渐渐暗下来,外头有小丫头敲门喊她去吃饭,她想了想还是起了身出了门,她面无表情的往外院的厨房去,她听力很好即便隔着一堵墙她也听到了墙对面有人在说话,声音低低的,是一男一女。

    “我娘腌的酸萝卜,你不是说喜欢吃吗,我给你带一些过来了。”女子声音柔柔带着明显的笑意,周芳立刻就认出来那是草儿的声音,那另外一个人呢,不等她去想另外一道男声便道,“辛苦你了,明儿我上街,你不是想要线吗,我去给你买。”

    “谢谢胡泉哥。”草儿高兴的道,“等你回来我给你钱。”

    胡泉笑着摆手:“客气什么,一点线而已,值不了多少银子。”

    “胡泉哥。”草儿忽然变的有些紧张的样子,低声道,“夫……夫人说的事……那……那周芳姐姐……”

    胡泉咳嗽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沉默了很久他叹了口气,道:“草儿,你别误会,周姑娘她……她不喜欢我……我不想再勉强她,所以……”胡泉的话没有说完,周芳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原地转身大步而去。

    心里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出头绪来,她迷迷糊糊的出了门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到了戴望舒家的门口,周芳失笑摇了摇头敲响了门,是路大勇开的门,看到她略显得有些惊讶,随即笑着道:“是周姑娘来了,快进来坐。”

    周芳没说话朝路大勇抱了抱拳进了门,戴望舒听到声音已经出来了,惊讶的道:“周芳,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路过你这里,进来歇会儿。”周芳笑着道,“怎么,打扰你们了。”

    戴望舒笑了起来拉着周芳进门,路大勇泡茶过来,自动的避去了旁边的房间,戴望舒笑眯眯的看着她,问道:“你是做什么事能路过我们家,这可真是不容易。”又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芳笑笑低头喝茶,心不在焉的道:“没什么事。”

    “那你坐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她说着起身往外走,周芳咳嗽了一声拦着她,“望舒,我有事想和你说。”

    戴望舒停下来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我想出去走走。”周芳语气并不确定,这是她刚刚决定的事,戴望舒没有听懂,“好啊,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周芳摆着手:“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想出去走走,随便哪里,可能时间有点长,暂时不会京城。”

    “你!”戴望舒打量着周芳,她们认识十年了,她对周芳很了解,顿时蹙着眉头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胡泉他……”

    周芳顿时摇头:“你别乱猜,和他没什么关系。”说着重新坐下来看着手里的杯子道,“我只是突然觉得闷了,想出去而已。”

    戴望舒认真看着周芳,过了好一会儿她确定的道:“不对,一定是胡泉的事。”

    周芳一怔看着戴望舒。

    “是不是她移情别恋了?”戴望舒挑眉,目露凶光的样子,过后又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会,“也不对,胡泉也不是那种人,他跟在你后头都好几年了,也不见他和别的姑娘纠缠不清的,没道理啊。”

    周芳扶额朝戴望舒尴尬的笑笑:“怎么女子成了亲就变化这么大呢。”

    戴望舒翻了个白眼,正好看到院子里路大勇在劈柴,她眼中忍不住露出笑意来,是那种幸福的笑容,周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觉得有什么,可戴望舒就是看的五迷三道的。

    “回神。”周芳啼笑皆非,“好了,我回去了,这事儿我再想想,爷和夫人那边也要说清楚……或许我不出去,直接去老安那边,他人手不多我去正好可以搭把手。”

    或者回望月楼帮阿古也可以。

    戴望舒还想说什么,周芳已经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芳依旧和寻常一样,可又觉得和寻常不一样,因为胡泉再没有围着她打转,两个人就算碰面了也是点头笑笑说几句话,然后各自忙各自的,周芳有些不适应,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依旧按部就班的做着事。

    其实胡泉并没有不关心她,相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关心,得空就躲在角落里偷偷观察周芳,就看她时而愁云惨淡,时而心不在焉,总之虽表面看上去没有不同,但就是和平时不一样。

    就这么过了两三日,周芳决定去和幼清说,她去老安那边帮忙,站在暖阁里周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幼清听着挑了挑眉,就知道胡泉的试探是没有成了。

    幼清叹了口气请周芳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看着她问道:“为什么要去老安那边,府里头待着不好?”

    “不是,就是想出去走走,府里太安逸了,我都没有忘记拳脚怎么施展了。”周芳自嘲的笑笑,幼清也跟着她笑笑,道,“好啊,正好家里也没什么事,你去吧。”

    周芳一愣,没有料到幼清这么爽快就同意了,随即她笑着道谢:“多谢夫人。”

    幼清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我很羡慕你,来去自由,不像我只能被困在这里了……”话落叹了口气,又笑道,“不过我也不后悔,有的事情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并不觉得会失去什么,留着遗憾,等孩子大了我有的是机会出去,你说是吧?!”

    周芳没有明白有的意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幼清又道:“不过有的事情,若是错过了,就是一辈子都没有重来的机会了,所以,有时候得失之事是要衡量。”

    “夫人……”周芳愕然,已经明白了幼清的意思,幼清笑着拍了拍周芳的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无权干涉也限制不了你的自由,你自己决定吧,别给自己留遗憾就成了。”

    周芳要真是对胡泉一点意思都没有,她也没有办法强人所难,还是靠他们自己。

    “那我走了。”周芳起身和幼清道,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转身出了门。

    幼清看着她的背影叹气,采芩低声道:“要不然让蔡妈妈去提醒一下。”

    “不用了,她什么都懂,说不说都一样。”幼清很无奈,只能靠胡泉自己了。

    第二天周芳还是走了,和众人打过招呼,她背着包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胡泉站在侧门口心头一片冰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草儿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牛管事,我们做的是不是太过了?”

    胡泉摆摆手,惨笑道:“以她的脾气,她若是生气只会上来直接质问我,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说,可见她心里并没有我。”至少,他在她的心里不重要。

    草儿愧疚的看着胡泉,素手无策,胡泉转身回了自己房里。

    周芳一走,胡泉的事情更多了,整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光了应酬他一天便要赶两个场子,还常被人嘲笑比宋弈还忙,胡泉无奈的道:“老爷是什么人,他们哪敢约,也约不上,所以就找我这下手了,我若不去还不知那些人怎么编排咱们府里呢。”

    有一日胡泉宿醉早起,头疼的站在回事处门口训斥小厮,宋弈坐轿出门听到,胡泉忙过来卑躬屈膝的送宋弈出门,宋弈停下来望着他:“周芳走了?”

    胡泉一愣,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的道:“是……去找老安了。”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宋弈负手看他,他比胡泉高出很多,像看孩子一样望着他,胡泉怔住指了指回事处,“小的在……”

    宋弈摆摆手,似笑非笑的拿了封信出来递给他:“我正好有封信要送去给老安,你替我跑一趟吧。”

    “我?”胡泉傻眼看着宋弈,宋弈挑眉,“嗯,早去早回。”就跟去一趟江南只是去一趟城南似的,还早去早回。

    胡泉不知道怎么想的,木然的将信塞进怀里:“小……小的知道了。”

    等想明白宋弈的意思,胡泉当天就收拾包袱直奔松江去了。

    幼清听到后笑了半天,没想到宋弈还能管这闲事。

    ------题外话------

    写番外的积极性果然没有正文高,加上情节其实也少,主要是写平淡的生活……就不指望大起大落,权当消遣吧,想看就看一章,不看就跳一章,但是爱我的心不能变哈。

013 一家

        “娘。”宋锦绣紧紧攥着幼清的手,小腿抖和和的立在地上,委屈的憋着嘴一副不敢走的样子,“怕……”

    幼清拉着她腰上扎着的宽厚带字,微微笑着道:“有娘扶着呢,摔不着你的。”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宋锦绣最喜欢吃的松花糖,“想不想吃,锦绣自己去拿。”

    宋锦绣眼巴巴的看着,抖着短短的腿一步一步往那边挪,等走了几步发现真的没什么可怕的,便快了起来,三两下就冲到了圆凳子边一把扶住了凳子冲着幼清咯咯的笑了起来,幼清奖励她捻了半块糖放在她嘴里,宋锦绣顿时满足的笑弯了眼睛。

    “这次换策哥儿来。”幼清将宋锦绣牵着往炕边走,又看着宋策,见他一副馋猫的似的盯着桌子砸吧着嘴,就笑着道,“你要想吃糖,也要像锦绣这样走个来回才成。”

    宋策一听立刻就撅着屁股往炕下一滑,惊的蔡妈妈和**娘双双上去搂着他,宋策推着两人扶着炕回头看看桌子,又看看幼清,抿着唇露出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一松手迈着步子飞快的往桌子那边跑。

    **娘拉着他后面的带着,生怕他撞着摔着,幼清摇摇头,笑道:“不过几步路,他摔不着。”就算摔着也没什么,男孩子哪有那么娇气的。

    果然,宋策一鼓作气的跑到桌子边抱住了凳子,好像还没回神似的停了一会儿,继而啪啪响的拍着凳子面哈哈笑了起来,一副得意的样子。

    “不可怕吧。”幼清走过去捏了捏宋策的脸,又将余下的半块糖放他嘴里,笑道,“再走回去。”

    宋策嗦着糖小心翼翼的扶着凳子,一松手小猫似的滋溜的跑到了炕边扶着炕沿,回头邀功的看着幼清,幼清站在他后面笑,问道:“你想说什么,自己说。”

    宋策不过才一岁多点,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已是不易,听幼清这么说他拧着短短粗粗的小眉头想了半天,看着幼清咯咯笑着:“好!”也不知什么好,反正就一个好字。

    宋锦绣见他站在地上好玩,也拉着**娘的手往下滑,垂在肩头上没有扎的头发,乌溜溜的像个缎子似的泛着光。

    孩子的成长似乎就是眨眼的功夫似的,幼清还记得她怀着他们两个时受的罪,如今两个人都能蹒跚学步咿呀学语了,她笑着上前抱着宋锦绣在她脸上嘬了一口,笑眯眯的道:“糖甜不甜。”

    宋锦绣点着脑袋,一副很甜很甜的样子,想了想忽然咧了小嘴,亮晶晶的细细的上下排牙齿上真咬着那块糖,然后抬着软软的小手要去取嘴里的糖,要拿出来给幼清也尝尝。

    幼清看着笑了起来,按着她的手道:“桌子上还有,娘若是想吃再取一块就好了。”

    宋锦绣又笑嘻嘻的把糖用舌尖卷进嘴里砸着嘴,啪嗒啪嗒的嗦着。

    幼清心里软成一片,搂着她又亲了亲,道:“走,我们去院子里抓知了去。”宋锦绣一点去院子里顿时高兴起来,近日外头热,幼清很少让他们白天出去,他们嚷了好几天也没有出门,今天能出去放风,怎么能不高兴。

    宋策也依依呀呀的高兴起来。

    一出门热浪就扑了回来,母子三人都晕了晕,蔡妈妈担忧的道:“这会儿已经热了,要不然临晚了再出来吧。”

    不等幼清说话,宋策就在奶娘怀里依依呀呀的闹着,显然不满意蔡妈妈的话。

    幼清失笑,还是扶着采芩的手下了台阶,一行人捡着阴凉的地方走,不会儿到后院的湖边上,顿时有股淡淡的凉风吹来,人也凉快了许多,宋策高兴的不得了,从**娘手中滑到地上,抬脚就朝另外一边跑,奶娘拉着他后背上的带着:“少爷,少爷,您慢些。”

    宋策哪管这些,径直就往水边跑。

    丫头婆子抬了椅子过来,幼清抱着宋锦绣在树荫下坐下来,宋策一会儿弯腰摸摸水,一会儿捡了地上的石头往水里丢,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他高兴的手舞足蹈。

    玩了好一会儿幼清才将一头汗宋策拉上来,母子三人回了房里,帮宋策和宋锦绣洗了澡,幼清也梳洗了一遍,三个人用了午膳窝在房里玩,玩的累了三个人并头睡了午觉。

    下午又是一通闹,等太阳落山了幼清才带着两个人去外面,也不敢走远,点了艾草窝在小院子练走路,蔡妈妈还缝了个小球,里头裹着净实的棉布,在一踢就在地上滚来滚去,宋策跟着球跑,又嫌**娘拉着他太慢,非拆了后头的背带自己走,走几步摔一跤爬起来接着往前走,这么摔了七八次他竟然就真的稳稳的走了起来。

    “少爷可真是厉害。”蔡妈妈看的激动的不得了,眼眶微红,“这摔了这么多次,竟一下子都没有哭。”瞧着膝盖都擦破了皮,只是幼清不说话她也不好上去拦着,只得心疼看着。

    宋策玩了会儿球抹着汗跑到幼清身边来,幼清拿帕子给他擦汗,又用扇子轻轻给他打着风,柔声道:“累了没有,我们回房去洗澡歇息了好不好?”

    “好!”宋策喘着气爬到幼清腿上坐着,幼清又抬头问抱在**娘手里的宋锦绣,“我们回房去歇着好不好?”

    宋锦绣一听小嘴就瘪了,眼巴巴的看着门口,幼清了然,她这是在等宋弈回来,幼清便笑着道:“先洗澡,等咱们洗好了,爹爹就回来了。”

    宋锦绣笑了起来,乖乖的跟着**娘去洗澡,母子三人收拾齐整歪在罗汉床上玩,宋策歇了一会儿又开始翻来覆去的打着滚儿,又光脚下地满屋子的跑,幼清拿着书拍了拍,道:“哎呀,娘可是要念书了,谁想听呀。”

    宋策一听忙跑过来重新爬到罗汉床上,板板整整的坐着听幼清念故事。

    幼清的故事念了一半,门口就听到了宋弈的脚步声,不等她开口宋锦绣已经望着门口:“爹爹,爹爹……”的喊着。

    随即门帘子一掀,穿着朝服的宋弈大步进来,宋锦绣张着手要扑过去的样子,宋弈过去一把托着她的腋下搂在怀里,宋锦绣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宋策撇撇嘴挪过去偎在幼清怀里,指着书:“娘,念!”

    “等一下,爹爹还没有用膳,我们先陪爹爹用了膳再给你念好不好?!”幼清阖上书摸摸宋策的头,宋策嘟着嘴小心觑了眼宋弈拿了幼清的小人书自己趴在一边翻了起来。

    幼清掩面而笑,宋弈对二子严厉的很,对宋锦绣却要娇宠许多,到最后的接过就是宋锦绣黏着宋弈,宋策看见他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锦绣下来自己去玩。”幼清将宋锦绣从宋弈怀里剥开下来交给**娘,笑着和宋弈道,“去梳洗一下,饭菜很快就来。”

    宋弈颔首,低头仔细打量了眼幼清,夫妻两人前后回了房里,幼清服侍宋弈脱袍服,宋弈柔声道:“今天都做了什么。”

    “在家里窝了一天,懒洋洋的。”幼清笑着将今天的事说给宋弈听,宋弈也不觉得无聊,听的津津有味,过了一刻梳洗好想起什么来,低声道,“天气越来越热,我陪你们去山里住些日子吧,那边清净也凉快一些。”

    幼清闻言看着他,奇怪的道:“住庙里去吗?”西山里是有许多别院,可他们没有置办,不但他们没有,就是薛府也没有。

    “圣上行宫下有间院子,我和内务府要来住两个月便是。”宋弈淡淡的道,“你可以问了姑母,那边院子大,一起去住也安置的下。”

    幼清咦了一声过去给他系盘扣:“行吗,朝中近日无事,你走得开吗。”宋弈推行了良田纠改法,近日有些忙。

    “我每日来回也无妨。”宋弈捧着她的脸,“看你脸色不大好,去避一避暑也好。”

    幼清抱着宋弈的腰贴在他胸口,笑盈盈的道:“如今我们连圣上的便宜都敢占了啊……”她话一落,宋弈就轻轻笑了起来,捧着幼清的脸亲了一下,又觉得意犹未尽,附上她的唇长长的吻了一遍才松开。

    幼清软软的靠在宋弈身上,心里比正午的太阳还要热上几分,她眯着眼睛叹了口气,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那么静逸,舒心……

    这一切都是宋弈给她的,他们母子三人在他的呵护下,躲在他的臂弯里安安静静的生活着。

    她有时候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想什么呢。”宋弈轻笑,幼清摇摇头,“没什么,就觉得高兴而已。”说着牵着宋弈往外走,“时间不早了,你快去用晚膳,我哄他们睡觉。”

    宋弈颔首去了暖阁,幼清则冲去了宴席室,一会儿带着两个孩子去厢房。

    宋弈推行的良田纠改法朝中一片赞声,自也有人反对,其实这样的事在朝中倒还好,只是实行到各州各府各县甚至于各个镇村就难以控制……人手安排调度上,费的功夫比政策推行还要费神,所以宋弈用过晚膳便去了书房,幼清在房里等了一会儿,便提着灯笼也去了外院。

    宋弈听到脚步声就知道幼清来了,幼清进门笑着道:“你忙你的,我在你这里看书就好了。”

    宋弈望着她笑笑,低声继续看面前的人事折子,幼清捡了靠墙的软榻半躺着,采芩将灯芯挑亮就退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宋弈手中的笔和幼清偶尔翻书的声音。

014 番外之郑辕

        深夜,一轮明月挂在树梢,清凉银辉铺洒在大地上,远处茫茫的草原,近处高低错落的白杨,有狼吼声忽远忽近的传来,夜风微凉邀着树叶轻舞。

    郑辕站在延绥的城墙上,身后是寥落寂静街道,面前是明亮的夜空和一望无际黑压压的草原,视野辽阔让人心神跌宕。

    他知道若是白天站在这里景色更美,可是他喜欢晚上,那么安静,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和他的心一样,空旷的,有些细碎的声音在回荡。

    他长身玉立,衣袍翻飞,侧颜宛若刀斧雕刻过的深邃幽沉,一双眼眸仿佛古井般波澜不惊,却又似暗流涌动。

    过了许久,直到天际泛白,他才动了动,转身沉默的往下走。

    守城的侍卫迎过来:“大人不再多待一刻?您这会儿是去驿站还是住客栈,要不要小的给您安排……”此人守着城门,早练就了看人的眼神,即便郑辕什么都没有介绍,他也敢肯定,此人来历不凡,绝非等闲之辈。

    郑辕停下来看了对方一眼,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大步而去,径直下了城墙沿着人流渐渐多起来的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

    那侍卫咂咂嘴也不恼,眼巴巴的看着郑辕的背影,好似一块天大的肥肉没落着他手里似的。

    郑辕负手踱步,走的漫不经心,可虽是如此,他依旧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目,比常人高出许多的身高,阔步沉稳,气势内敛,是以,他路过一处便有人停下来打量他几眼,有好奇,有惊叹。

    郑辕宛若未见,信步而去,忽然他步子顿住,就见远处有一顶轿子停了下来,有位戴着帏冒穿着银红色褙子的女子,袅袅婷婷的自轿子里下来,郑辕目光一眯不知在想什么,面色比方才还要沉重几分。

    过了许久,直到有人无意撞在他身上,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头也不回的原道返回。

    去哪里呢,他其实并不知道,一路从京城出发似乎没有多想就到了延绥,他甚至没有想过别的,就觉得他该来这里……

    下一处去哪里?

    福建延平府?

    郑辕有些懊恼,可依旧不打算强迫自己停下这种看似滑稽可笑的游历。

    这几个月来,他走走停停,目的地却从来没有变过,他想去看看,看看那个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只是,看看而已。

    郑辕找到了那间宅子,是一间不算大的小院子,外墙被人翻新过,看上去有些人气,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有位妇人开了门,妇人看见他微微一怔打量了他几眼,笑道:“这位公子找谁?”

    找谁?他找谁呢?不知道啊……

    “在下要在延绥住上一月,不知这间院落可对外租赁?”郑辕勉强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一些,不至于黑面吓着妇人,妇人面露惊讶随即摇头道,“这位公子,老妇也是帮东家看顾宅子的,东家没有打算对外租赁,所以对不住了。”话落便要关门。

    “那个……”郑辕一向不善言辞,“那能否让我进去坐会儿,讨杯水喝。”

    老妇奇怪,想了想还是将门打开,点点头道:“那公子里面请,在院子里稍坐,我去给你倒水。”

    “多谢。”郑辕随着老妇进去,忽然竟生出一分近乡情切的感觉,他立在院子门口,一眼就看到院子的东面那一个并不是很大的池塘……那人儿时便就是落在那个池塘里的吧?!

    郑辕走过去,站在池塘边,水并不深,里面有几尾鱼来回的游动着,郑辕没动静静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公子,你的水。”老妇将水端来,郑辕接过捧在手中,目光打量着院子,老妇有些戒备的看着他,郑辕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喝了水将杯子给她,“多谢!”

    郑辕出了门,老妇在他身后飞快的关了门,他甚至听到了老妇重重的松气的声音。

    郑辕淡淡一笑重新上了街,在街尾牵出自己的马,拿出文牒径直出了关。

    关外他并不陌生,只是此刻来心境却和以往不同,他走了许多天,累了席地而坐,困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夜中孤寂寒凉时,他便随地取一枯枝,月下舞剑,身姿翻飞气势如虹,直到汗流浃背胸中跌宕他才停下来,闭目调息直至天明。

    草原上时常能看到野狼,见他一人便摇尾盯梢嘶吼,有一夜他徒手杀了头狼,将狼头割下拴在马尾,此后再无狼敢进犯。

    阴山山脉离的越来越近,直到一日正午时分,他听到随风而来的牧羊曲,那绵长悠扬的小调,回荡在茫茫的草原之上,风动草动……心却若磐石。

    郑辕走近并未和牧羊人说话,他夹着马腹好似散步,隔日他看见了两顶毡房。

    毡房外用篱笆围成了院子,院子里洒扫的很干净,几只鸡咯咯叫着在院子里打着转,郑辕停了一刻见有人从里面出来,他牵着马退远,远直到确定对方看不清他的脸他才停下来。

    出来的是一位妇人,包着头巾,身怀六甲的样子,可尽管如此依旧能看出此人容貌艳丽,皮肤姣好……妇人在院中喂了鸡,似乎想要提着桶去隔壁的院子,就在这时房里有男子快步走了出来,接过妇人手中的东西,又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汗,两人对面而立,情意绵绵的说着话。

    郑辕抿着唇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而去。

    “子修。”院子里妇人指着远处渐渐走远的身影,奇怪的道,“那人看了我们好一会儿,却不过来……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妇人身边的男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来,仔细看了一会儿,眉头微拧眸中有疑惑闪过,过了一刻他微微笑道:“或许是路过的商人,他既不来总有不来的缘由,随他去吧!”

    妇人含笑点头,两人并肩回了房里。

    郑辕轻骑走的很快,三日便回了延绥,在城中寻了一家客栈,他梳洗换衣歇了两日,便收拾了包袱骑马出了延绥,一路往南再往东……

    他走的或快或慢,曾在长安城中歇了半个月,又快马加鞭三日不休的赶路,他也曾遇到过熟识的人,可他无心说话敷衍后便继续往东而去,过了许久衣裳从冬衣换成了夏装,他到了延平府。

    正是五月,他坐船时听到邻座的老年夫妇说日子,他才恍然想起来,今天似乎是那人孩子的周岁礼。

    娘应该会去吧,不管怎么样,她是个有福之人,儿女成双,夫妻和睦恩爱,多好!

    郑辕端坐在船上望着水波粼粼**,嘴角含笑。

    延平并不富裕,却要比延绥好上许多,但却更热,郑辕并没有住在城中,而是在城外山中的寺庙里租了一间院子,院子不大甚至有些破旧,但胜在安静。

    他抬头看着林中树木飘动,林风舒爽,便一个跃起落在后山的亭子顶上,半靠着望着头顶,云卷风散,气息宁静清香,郑辕看着看着竟睡着了,这一觉睡的很踏实,等他醒过来时已是半夜时分,夜空碧洗般缀着银辉,四周寂静。

    他并没有着急起来,依旧躺着,只换了个姿势,竟有些懊悔他该带一只洞箫来的,此情此景若有一乐相伴,或许……算了,也是多此一举罢了。

    郑辕笑笑,摇了摇头翻身下来,却没有回房,而是径直下山,他就这么晃晃悠悠走着,到城门时已经是天亮,他寻了个摊子要了碗面,慢慢的吃着丢了几个铜板起身去了延平府衙……

    延平府衙不大,后院却是不小,来这里的官员都是流动的,三五年换一拨,有人独自赴任有人则带着家眷,但不管哪一种这些官员都没有必要在此处落户置办宅子,所以,府衙后院就异常重要,每个院子里都挤挤攘攘的住满了人。

    很奇怪的,郑辕进去时并没有人拦着他,他从善如流的入了院子,一眼就看到许多仆役来来去去或在井边洗衣洗菜,或在院中阴凉处缝补衣裳,说说笑笑一派和气。

    郑辕的出现,让院子里的声音一窒,随后又再次恢复如初,好像他是一枚落在水中的石子,起了波澜却在下一刻随风而逝。

    郑辕按着官员顺位排序,很快找到了推官的院子,是个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种了许多花,五颜六色的,还有一棵一人粗的榆钱树,绿荫如伞拢在屋顶上……十年前,那人也住在这里,当时这个院子也是这样的吗?!

    那棵树她是否也攀上摘过榆钱,那口井她是不是也曾弯腰打过水呢?

    他像个窥伺者,静静的站在院子外面,也不进去,目光却贪恋的看着院中的一切,许久之后他伸手入怀,手中多了一个白瓷瓶子,瓶子里静静的躺着几颗药丸……他没有吃,所以心中还是空的,那个缺口依旧没有补上,纵然他已经知道了那缺的地方是什么了。

    郑辕低头望着瓶子,又重新放回怀中,转身欲走,就在这时房中有人走了出来:“公子……”

    郑辕微微一怔回头去看,就看到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亭亭走了出来,他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裙子上,是条银红色的,在阳光下荧光浮动……郑辕未停转身就走,那女子快走几步,满脸通红的站在院门口快速的道:“你……你找谁?”你找谁,为何目光那般迷恋却又困惑的望着院中的一切?

    郑辕没有停下,转眼出了府衙。

    他找谁呢,没有人在这里等她。

    郑辕有些狼狈的回到庙中,取出瓶子,将四粒药丸悉数倒出落在手心里,宽大的手心四颗药静悄悄的躺着。

    他没有犹豫,将药悉数吞了下去。

    他反身躺在床上,衣裳结晶整洁,那把他常用的剑摆在身边,默默的陪着他。

    熙熙攘攘的,耳边有个声音在说:“虽是解药但多服便是毒……”

    方才院子门口那个女孩的轻细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找谁?”

    他找谁呢?

    不知道啊……

    郑辕睡着了,好像做了一个沉长的梦,他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他熟悉的住了许多年的房间,他竟然回来了……

    “老六啊,你醒了啊。”郑夫人站在床边焦急的看着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郑辕凝眉看着郑夫人,喉咙有些干涩,他咳嗽了一声尽量镇定的道:“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郑夫人说,“方才皇后从宫中捎信出来,宋阁老去世了,你看……”

    郑辕一怔,蹙眉道:“宋阁老,哪个宋阁老?”

    “宋墉宋临安啊。”娘奇怪的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墉死了?宋墉早就死了啊,有什么可奇怪的。

    “唉。”郑夫人给郑辕倒了杯茶,叹气道,“往后几十年就真的是严怀中的天下了。”话落手一抖,滚烫的茶倒在郑辕的手臂上,郑夫人忙丢了杯子,“烫着了没有。”

    郑辕没动,盯着郑夫人看着,茶水的热度顺着手臂清晰的传上来。

    痛,很痛,可这种痛却冲散不了他心头的震撼。

    是梦吗?

    真的是梦吗?

    郑辕翻身坐起来,望着郑夫人:“宋墉什么时候死的?”

    “昨……昨天。”郑夫人拿帕子给郑辕擦着手臂,想要掀开他的衣袖看看烫的程度,可不等她动作郑辕忽然推开她往外走,郑夫人焦急的道,“你去哪里?娘娘请你入宫。”

    “我出去,过些日子再回来。”郑辕脚步如飞,转眼消失在门口,牵了马直往南,再往东。

    就算梦他也要去。

    他等不到未来,便到过去找她!

    ------题外话------

    昨天忙翻了,没有写也没有请假,抱歉,亲爱的~

015 打架

        平山书院在京郊立官近百年,算不上名震天下,可京城多半的子弟都是出自这里。

    赵子舟穿着灰衣素袍匆匆从书院后门出来,脚步极快,他身边有人喊他:“……你这是又要回去?”

    “家里有事。”赵子舟回头看去,“闻瑾,你嫂子喊你去吃饭,你今儿可有空?”

    薛潋摆摆手,笑道:“你们一家天伦,我去岂不是捣乱,代我向嫂子问好,改日得空我再去看望侄儿吧。”薛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看着挂在西边火红的夕阳,一对鸟儿自头顶飞过,转眼成了黑点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眼前。

    “闻瑾。”赵子舟走过去,拍了拍薛潋的肩膀,“你很久没去我那里了。”

    薛潋朝他笑笑,摆摆手:“算了,我也回去了。”话落踢了站在旁边傻笑的二子,“木头桩子?走!”

    二子一声应了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赵子舟看着薛潋的背影蹙了蹙眉头,叹了口气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揽住薛潋的肩膀,笑呵呵的道:“走,咱们天香楼喝酒去,不过,今儿你请,我身上的银子都被你嫂子收着的。”

    薛潋侧目看赵子舟,哈哈笑了起来:“算了,你还是给我省点银子,回去陪嫂子吧。”

    “你不用我陪?”赵子舟挑眉,薛潋摆着手,“滚,滚,别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赵子舟指指他:“那我可真的走了啊。”话落,大步往前走,走了许久还是不放心停了下来,回头去看薛潋,就发现薛潋站在一起货郎挑子前头发呆,赵子舟皱眉走故去,货郎挑子上什么都有,但却都是姑娘家的东西,赵子舟看看薛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他正盯着一串铜铃看,圆溜溜的应该是坠在孩子的裤脚或者是鞋面上的,弄着声音引着孩子走路。

    但是,旁边还有小的,那小的更轻巧些,赵子舟并不陌生,他想起了望月楼舞娘围在腰上的那块丝绦,好像就是坠着这种铃铛。

    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浓眉大眼高挑妖娆的女子站在舞台上,手臂翻转腰疼抖动,那铃声像是魔音似的萦绕在耳畔,旁边的人看的眼睛都直了,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不盈一握迅速扭动的腰肢。

    “喂!”赵子舟嘲笑道,“你怎么跟女人似的,是要给三奶奶买?”

    薛潋咧嘴笑笑,道:“不是,我就看看而已。”又道,“你回去吧,我顺着这条路走走。”

    赵子舟看着薛潋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摆摆手大步走了。

    薛潋带着二子在街上晃悠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回去了,在门口恰好碰见了薛霭,薛霭自轿中下来薛潋笑笑,喊道:“大哥。”

    “回来了。”薛霭点点头,指了指内院,“走吧。”

    薛潋和薛霭并肩往内远走,薛霭转头看着薛潋:“近日功课如何,我听说下个月院中有年考?”

    “嗯。”薛潋笑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种考试于我而言手到擒来,大哥不必担忧。”

    薛霭微笑摇摇头,薛潋却是问道:“九歌实行的良田纠改法如何了,我听说怀柔那边闹了一通。”

    “有争议才好。”薛霭淡淡的,目光落在院中葱茏的绿荫中,笼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度了一层霞光,“这不过是他第一步罢了,九歌的志愿远不在此……”是啊,当年宋墉没有做到的,在宋弈手中将会一点一点实现,他甚至已经看到了未来十年大周翻天覆地的改革的新气象。

    “那倒是。”薛潋笑着道,“更何况,朝中那么多人支持,他便是把大周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有人敢出来说个不字的。”

    薛潋看着薛潋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不是你现在考虑的,功课上多用些功夫,父亲昨日还问我你功课如何……明年秋闱……”不等薛霭说完,薛潋已笑着道,“不会有事的,我还想谋一外放,天南海北的走走呢。”

    薛霭笑笑,赞同的点点头,道:“你有此信心,看来我们不用担心了。”话落笑着和薛潋分开,各自回了院子。

    赵芫牵着茂哥儿候在门口,见着薛霭回来她满脸的笑容:“……正要去二门迎你呢,今儿累不累,热水备好了,快去梳洗。”

    “好。”薛霭看着赵芫眼底满是笑意,又低头望着儿子,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问道,“今天的大字写完了。”他不是疑问。

    茂哥笑着点点头,薛霭一手牵了一个缓缓入了院子,有说有笑的。

    薛潋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儿,脸上也染上了笑容转身回了自己院子,陈素兰听到脚步声,笑着出来:“你回来了。”又道,“娘说让我们明天回家吃饭,你明天有空吗。”

    “有啊。”薛潋淡淡笑着,道,“有什么喜事?”

    陈素兰摇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灭有事我们也可以回去的吧。”话落小丫头上茶来,薛潋接过茶,陈素兰坐在他对面,笑道,“听说天香楼的新出了菜品,我们明天买了带回去好不好?”

    “你想吃?”薛潋已经吃过了,不过是个烤鸭罢了,沾了甜酱味道也不是稀奇,陈素兰却是高兴的点着头,“想啊,天香楼的菜最好吃了。”

    薛潋微笑,想了想道:“那我今晚陪你去吃好了,你尝尝好不好,再决定明天要不要买回去。”

    “这……可以?”陈素兰眼睛都亮了起来,薛潋不以为然,“当然,有什么不可以的。”

    陈素兰高兴起来,蹭的一下站起来:“那我去换衣服,和娘说一声我们就走,我怕去晚了没有位子。”话落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薛潋低头喝茶轻轻嗯了一声,忽然陈素兰从门口探进头来看着他,笑道:“我今天把罩院打扫了一遍,那香炉里的灰也不知道清理一下,都堆的小山似的。”

    薛潋一愣,不等他说话陈素兰已经走了,薛潋放了茶盅起身快步去了罩院,就看到里头的帘子窗帘都换了,只有挂在灵位上那朵奇怪的大花没有摘走,薛潋松了口气,上了香又退了出来,陈素兰已经换好了衣服笑眯眯的等着他,“我们走吧。”

    薛潋点点头和陈素兰并肩走着,走了半路他们停在烟云阁门外,薛潋忽然道:“你……为什么不介意?”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陈素兰听着一愣歪着头看他,“介意什么?”

    薛潋目光闪了闪,摇了摇头:“没什么。”他太可笑了,问她这些做什么,她如果介意当初就不会同意他将娜薇接回来了。

    在她的心里,只求生活安宁,至于和谁生活在一起,似乎并无多大的关系。

    薛潋自嘲的笑笑。

    “不介意。”陈素兰突然开口,接了话,看着薛潋眼底淡淡的无喜无悲,“夫妻过日子,只求平淡,再浓烈的爱情也会在柴米油盐中消磨,我虽喜欢炽烈的爱情,可是却并不期待……”她是害怕,怕那种感情没有了之后,亮相反差反而更加的落寞,“你心里有谁我也不介意,只有你的人还在就好了,真的!”

    那如果我的人也不在了呢?薛潋没有问,陈素兰确道:“我对你没有要求,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咱们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着,怎么样都是一辈子,折腾那些有什么意思呢。”

    薛潋愕然,又很想笑,最终还是笑了出来,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折腾再多也不过这几十年。”

    陈素兰也笑了起来,两人去和方氏说了,方氏见他们同进同出自然是高兴的应了,薛潋带着陈素兰从天香楼的后门进去,要了个雅间,两个人点了菜,薛潋还要了壶酒慢慢喝着,陈素兰果然吃了几筷子就放了下来,失望的道:“没我想的好吃。”

    “是不用好吃。”薛潋笑着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陈素兰,“你说,反正是填饱肚子,为何打击爱却要寻好吃的可口的呢,其实目的都是一样啊。”

    陈素兰端着茶盅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薛潋会说这个话,她怔怔的看着薛潋,想到他方才的问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反正怎么过都是一辈子,折腾那么多做什么……反正都是填饱肚子,为何非要寻可口的饭菜呢……

    看,人多奇怪。

    其实也不奇怪,因为一辈子太难把握,即便折腾了你也并不能确定那就是你最终想要的,可饭菜多简单,多好控制……

    “你怎么了。”陈素兰看着薛潋道,“还在想她吗?”

    薛潋摇摇头,他其实谁也不想,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要填满而已。

    但是这很难啊。

    “闲的。”陈素兰翻了个白眼,得出了结论,“你是太闲了,若是像父亲他们那样整日里忙的连轴转,你就不会伤春悲秋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薛潋又笑了起来,发现有时候陈素兰说话还挺有趣,她总能消极的冷漠的泼冷水,还泼的颇有些道理。

    角度不同。

    “那你呢。”薛潋看着陈素兰,“你没有什么想的吗。没有想做的事吗。”

    陈素兰放了茶盅认真想了想,她还真是没有特别想做的,薛潋摇摇头,道:“晚上回去我给你找些书吧,你耐心看完,感觉就不同了。”

    “哦。”陈素兰点点头没有说话,她不大爱看书,有的书牛嚼牡丹的看一遍就丢了,还真是没有细细想过,“什么书?游记吗。”

    薛潋点点头,陈素兰又哦了一声:“那好,我一定认真看看。”

    薛潋笑着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隔壁传来一声巨响,随即有人吵嚷了起来,薛潋皱眉,陈素兰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坐着,我去看看。”他说着站起来开门出去,二子在门口低声道,“三爷,是孙公子。”

    薛潋挑眉,孙继慎竟然也在这里,自从他和薛思琪的事情捅出来后孙继慎就不在平山书院读书了,他们鲜少见到,后来他成亲了就再没有见过,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上,他心头微顿隔壁又是一声巨响,孙继慎大喝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这标我拿下来,你们再来腆着脸求我吧。”话落大步跨了出来,一转头就看到薛潋站在门口,他微微一愣,皱眉冷哼了一声欲从薛潋身边过去。

    薛潋站着没动,孙继慎冷着脸道:“好狗不挡路,滚!”一身酒气。

    “狗,你吠什么。”薛潋抱臂,还真挡了个结结实实,孙继慎眯了眯眼睛,想到如今薛镇扬和宋弈的权势忍了下来,掉头就走,可走了两步房间就走出来三个喝的醉醺醺的人,哈哈笑了起来,“怎么着,孙大老爷又舍不得了?”

    孙继慎满眼通红蓦地回头看着薛潋,似乎和后面三个人比起来,薛潋更好欺负一点似的:“让开!”

    “我要不让呢。”薛潋比孙继慎高,昂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待如何。”

    孙继慎知道薛潋的脾气,从来也不是吃素的,后面的几个人起哄,哈哈笑了起来:“哎呀,这位公子瞧着面生,还生的这般花容月貌,莫不是来和你讨情债的吧。”

    一阵哄笑此起彼伏。

    孙继慎冷笑着看着薛潋,薛潋挑眉看了看孙继慎,又朝扫了后头几个人一眼,道:“池子浅了就是不好,王八易出滩。”

    “嘿,你他妈骂谁呢。”后面几个人摩拳擦掌的走过来,“你那个茅坑里的狗屎,敢在爷跟前撒野。怎么着以为自己长了女人脸,爷就不敢动打你了。”

    二子拦在前面,指着这些人道:“你么好大的胆子,你们……”他话没说话,被薛潋推开,他还真想打一架,憋了大半年了。

    走廊里一时间叽哇乱叫起来,二子也不手软,瞅准了这边一脚那边一拳,薛潋也不找别人也不管背后,揪着孙继慎就是一顿胖拳,就听孙继慎抱着头蹲在地上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毕竟四打二,薛潋还是吃亏了,不知是谁抄了房里的椅子,照着他后背就砸了下来,薛潋眼前一黑愣了愣,随即头上又被一个瓷瓶砸中,他脑子里耳朵里嗡嗡的响……就听到有人在大喊:“快保官,你们简直无法无天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谁在说话?

    薛潋回头,嘴角顿时又被人挥了一拳,他能感觉到牙齿都松了松,薛潋咧嘴笑了起来,嘿嘿的道:“妈的,痛快!”可视线里人影一闪,有个绿色的身影冲了过来,就看到她拿着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白着脸左抽右抽,呼喝道,“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好像给自己壮胆似的。

    薛潋一个激灵,想起了陈素兰,他刚刚把她给忘了。

    将要到底薛潋清醒了过来,陈素兰的身影越发的清晰,就看到她挥着鸡毛掸子使劲的挥着,喊道:“你们今儿一个都别走,咱们衙门见!”

    薛潋翻身起来,捡了地上碎掉的椅子腿,照着离的最近的一个人就丢了过去,随即跳起来抓着另一人的头发,拳头雨点似的落下来。

    陈素兰看傻了,她没有打过架,连吵架也不会对,这会儿看着心早跳到嗓子眼了,可是一看薛潋吃亏了,她立刻就顾不得了:“反正什么死都是死,死了,死了。”话落,鸡毛掸子挥了起来。

    薛潋,陈素兰,二子,两男一女和对方一顿混账,直让闻讯赶来的东城兵马司的人目瞪口呆。

    “嗬!”有人盯着陈素兰,大声道,“咱们是在天香楼么,这是北城菜市口吧。”只有菜市口才能看到女人抡着拳头打架。

    一群人被拉开,陈素兰被人一脚踢在肚子上,脸上也带了伤,薛潋倒在地上起不来,二子衣服被撕破了,头上砸了个洞流了满脸的血非常的狼狈,而对面四个人也差不多,没有见着好的地儿……

    一行人被带去了衙门,刘冀赶了过来,他正在当差,看着薛潋和陈素兰一脸的惊愕,顾不得多说喊大夫将两人带去隔间清洗包扎。

    薛潋和陈素兰对视,陈素兰眼圈红红的显然是被吓着了,薛潋艰难的笑笑,挪过去腾出一只尚好的手搂着她:“吓着了?”

    陈素兰点点头,眼泪落了下来。

    “对不起。”薛潋按了按她的肩膀,“我没想到你在里面。”

    陈素兰摇摇头,抹了眼泪笑道:“没事。”又道,“我……我没打过架。”她声音都是抖的。

    薛潋点头,他也很少打架的,手法不够老练啊,要不然就不会吃亏了。

    “下次别打了。”陈素兰拉着薛潋,“太吓人了。”

    薛潋点头,摸了摸陈素兰肿起来的嘴角:“好,以后都不打了。”陈素兰嘶了一声捂着嘴,“好痛啊……”

    两个人静静坐在衙门里,等着周长贵在外面处理好,送他们回去,有衙役倒茶来,笑呵呵的看着薛潋又飞快的打量了一眼陈素兰,笑道:“薛三爷,今儿这架打的痛快吧。”对方几个人他们查清楚了,虽有些来头,可都比不过薛潋。

    “痛快。”薛潋后背火辣辣的,那椅子砸的不轻,他还想说下次再打,可一想到陈素兰还是忍了,笑笑接了茶,“有劳你了。”

    衙役说不用就退了出去。

    “是挺痛快的。”陈素兰歪头看着薛潋,“你就想要这样折腾?”

    薛潋一愣看着陈素兰,陈素兰好奇的看着他:“你想要的就是这种吗?”

016 不同

    “不是。”薛潋明白过来,“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

    陈素兰不解的看着他:“那你想要什么?”又道,“想游历四方,看遍山河海川?”

    “还真是。”薛潋给陈素兰揉着手背上的淤青,嘿嘿笑着道,“我和你说,我当年的梦想就是游走四方,一直走着,累了就找个地方歇一歇,不愿意待了就卷着包袱走人,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死在哪里也无所谓。”

    陈素兰疼的汗都流下来了,看着薛潋细长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揉着,她往后收了收:“疼。”薛潋不擅长做这种事,索性丢了她的手端了茶,陈素兰自己揉着,想了想道,“那怎么又没有走?”

    他怎么就没有离开了呢?薛潋一直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现在陈素兰问起来他也愣了愣,端着茶盅看着窗户外挂着的灯笼,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问题出在哪里:“是啊,我怎么就没有走了,还认真备考走仕途了呢?”

    陈素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薛潋道:“你傻啊!”

    薛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外头刘冀和周长贵进来,刘冀笑着道:“……孙公子和另外几位公子都不追究你打人的事,您要不要追究,若是追究我就将他们人送去顺天府关起来,明儿您还要亲自去一趟办个手续。”

    “三爷。”不等薛潋说话,周长贵看着薛潋建议道,“这事儿他们理亏,您若是想告他们轻而易举,这事儿小的就能办妥。”薛潋如今的身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惹得起的,那些人也太识时务了。

    “算了,这事儿错不在他们。”薛潋摆手站了起来,和刘冀道,“今晚麻烦你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我和你三嫂这就走。”

    刘冀笑着点点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和三嫂先回去,剩下的手续我去处理就好了。”

    “有劳。”薛潋抱了抱拳,拍了拍刘冀的肩膀,“明儿去喝酒,我请你。”

    刘冀笑着点头,又和陈素兰行了礼,薛潋走了几步想起来陈素兰在身后,停了脚步等她,陈素兰笑着走过来和薛潋并肩出了门,二子被送去医馆了,周长贵亲自驾车往槐树胡同走。

    薛潋板板整整的坐着,眉头微蹙,车厢里灯光昏暗,街道上也寂静下来,他忽然一拍大腿看着陈素兰,道:“我想起来我为什么最后没有走成了。”

    陈素兰被惊了一跳,哭笑不得的道:“嗯,你怎么没有走成。”

    “幼清,是因为幼清。”薛潋一副磨牙的样子,“她没事就和我唠叨,反反复复的唠叨,后来不知不觉我就听她的话放弃了游历,一心一意科考了……”话落,拍在了车板上,“我就说我后来怎么老是和她吵架,原来是心里对她有气。”

    “真傻。”陈素兰笑着摇头,眼前浮现出幼清和薛潋吵架的样子,“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和爹娘说吧。”

    薛潋又叹气,和陈素兰回去后,果然被薛薛镇扬好一顿训斥,要不是顾忌陈素兰薛潋又要被关祠堂,薛潋心有余悸回了房里,由大夫上了药,夫妻两人疲惫的歇下来。

    “早点睡。”陈素兰翻了个身,大了哈欠,一会儿就睡着了。

    薛潋虽然又困又累,身上还疼的要命,可就是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好一会儿还是坐了起来,起身去了罩院,里头点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娜薇的灵位静静的摆在上面,他不知道说什么,就席地而坐,也不知怎么摸了坛酒出来,靠在墙上满满喝着。

    天际放亮,薛潋半醉半醒靠在墙上打着盹儿,等快中午的时候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他扶着墙站起来开门出去,就看到家里几个姐妹并着赵芫都在院子里说话,一见薛潋从罩院出来,薛思琴就皱了眉头,薛思琪跳起来,道:“三哥,我当你在房里睡觉,你怎么从这里出来了,不会是一夜没睡吧。”又朝里头瞄了瞄,不满的皱皱眉头。

    “你们怎么都回来了。”薛潋看着幼清,“你回来了,两个小的?”

    幼清穿着一件蝴蝶蓝的潞绸褙子,梳着圆髻,鬓角戴了支步摇似笑非笑的看着薛潋:“三哥这一身酒气,宿醉?”

    看吧,别人哪怕是训斥也是关心他,只有幼清每次都拿针扎他,薛潋哼了一声,道:“想喝酒就喝了呗。”话落往正房里看了看,“她还没起来啊。”

    这夫妻两个够可以的,昨天一起打架,回来就分房睡,薛思琴指着薛潋道:“快去梳洗,瞧你这副样子,跟山里出来的野人似的。”连脸都看不清了。

    “那我去洗洗。”薛潋往房里走,薛思琪一把拉住他,问道,“你昨天和谁打架的?”

    薛潋回头看她,薛思琪目光亮亮的盯着他不放,薛潋就道:“就打了一架而已,和谁打的有关系吗?”薛潋皱眉,点头道,“当然有!”

    “和一班泼皮,下次见了我还打。”薛潋哼哼了一声,“我去洗洗。”还真拉着袖子闻了闻。

    薛思琪喊道:“三哥。”她顿了顿看着薛潋的背影,道,“都过去的事了,我都不气了。”她已经知道昨天薛潋是和孙继慎打的,那个人她早就忘了,就算现在他们碰上,她也会当做萍水相逢点头一笑而过。

    “你当我为了你啊,我就是想打架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薛潋翻了个白眼回了房里,陈素兰果然还没起,躺在床上,薛潋走过去看见她脸红红的,鼻子

    看见她脸红红的,鼻子发出轻微的哼哼声,薛潋蹙眉摸了摸陈素兰的额头,又热又烫顿时慌了,“陈素兰。”

    “嗯?”陈素兰睁开眼看着薛潋,“让我再睡会儿。”

    “你生病了。”薛潋看了看她的伤,已经肿了起来,估摸着是没有受过伤身体熬不住,“我去请大夫来。”说着起身出去了。

    幼清她们正准备走,见薛潋又风风火火的跑出来,薛思琴问道:“怎么了?”

    “她生病了,我去请大夫来。”薛潋抬脚往外走,薛思琴拉着他道,“你去什么,让别人跑一趟就是了。”话落,她往房里走,终于忍不住的念叨,“你说你,自己打架也就算了,带着素兰一起打,夫妻两个像什么样子,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薛潋跟在后面没说话,薛思琴又道:“日子过的也不像个样子,也就是娘脾气好不说你们,要是我早把你们赶出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知道了,知道了。”薛潋和大家一起进了房里,陈素兰依旧眯着眼睛睡着,薛思琴上去摸摸额头,回头和幼清道,“烧的不低,得赶快请大夫。”

    幼清看来眼陈素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大夫到了,号了脉,说是伤重和受了惊吓的缘故,吃几副药把烧退了养几天就好了,薛潋松了口气让人去抓药煎药,陈素兰吃了药一个时辰不到就退了烧,人也醒了过来。

    “让你们受累了。”陈素兰尴尬的看着房里的几个人,“我没事,歇一歇就好了。”

    薛思琴蹙眉道:“下回他再胡闹你就别管他,让他折腾去,现在累着你也跟着受伤,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是把他杀了都赎不了罪。”

    陈素兰笑笑转目看了眼坐在一边的薛潋,又望着薛思琴道:“昨天是意外,以后不会了。”

    薛思琴没说话,赵芫看时间不早了,就起身道:“我去看看午膳好了没有,今天你么都别走了,就在这里吃了再回去。”说着出了门。

    “我也去看看。”薛思琪跟着起来,薛思琴也道,“颖姐儿还在娘那边,我去看看,等会儿再来和你说话。”

    陈素兰点点头。

    薛思琴又望着幼清:“你也吃了饭再回去吧,不是说孩子们都在郭府吗。”

    “我不着急,难得回来一次,我还没和姑母说话呢。”幼清笑着道,“你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薛思琴点点头也不客气跟着薛思琪一起出了门。

    房间就剩下幼清还有薛潋以及陈素兰。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薛潋看着幼清道:“你是不是有话说?赶紧说,我饿死了要去吃饭。”

    “没话和你说。”幼清摆摆手,“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薛潋果然拍拍屁股出了门。

    “幼清。”陈素兰看着幼清,想到薛潋昨天和她说话笑了起来,幼清没笑指了指隔壁罩院的方向,“三哥常待在隔壁?”

    陈素兰嗯了一声:“他喜欢待在那边,估摸着是想娜薇了吧。”话落,她好像知道幼清要说什么似的,笑道,“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只要他高兴,随他做什么。”她姐姐也说了她许多回,可是她觉得一个人心里怎么想的,别人是干涉不了的,她也没有这个能力。

    “我知道你不在乎。”幼清端着茶盅望着杯子里的茶叶上上下下的浮动,又抬头看着陈素兰,“那你开心吗。”

    陈素兰一愣,随即笑道:“这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日子天天过,昨天,今天,明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是吧。”幼清笑着道,“可是我觉得不同,昨天我天气凉爽,我带着策哥儿在后院里钓了一条很大的鲢鱼,晚上我亲自烧了鱼片,他们父子三人多吃了半碗饭,今天我们打算去望月楼,宋策和锦绣还没有去过呢……明天呢,明天还没有细想,不过我们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圣上的别院避暑。”

    陈素拉笑着听着似乎明白了幼清的意思:“你们有孩子,热闹。”

    “是啊。”幼清笑着道,“不过以前没有孩子的时候也很有趣,时间虽然会一直在走,我们都会老,感情都会变,可是到底怎么过,还是靠自己啊。”她说着微顿又道,“人总要有盼头,即便没有也要给自己找点盼头,咱们就算看的再明白,可总归不是老人,也不如老人,他们还有一生的经历可以回忆,可我们这样的年纪,没有多少回忆,所以更要珍惜当下和未来。”

    “幼清……”陈素兰欲言又止,幼清笑着道,“我是在劝你,三哥什么人我很清楚,你们当初要和离我也没有反对,可是最后也没有和离,你也不愿意,既然不愿意就好好的过吧,他心收不回来你就陪着他走,这路是你选的,你有权利去决定怎么样走的更精彩一点,即便是有一日老了,你也有回忆,而不是昨天,今天,明天一成不变,死水一滩。”

    陈素兰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还一会儿她看着幼清,道:“那……怎么才算陪着他走?”

    “像昨天那样啊。”幼清微微笑着,“我听说你陪他打架都吃了一惊,可是却很高兴,这样多好,就算是胡闹也是两个人一起,有话说有事做,多丰富。”

    陈素兰挑眉,笑了起来:“你和我姐姐说的有点不一样,但是好像又一样。”

    “嗯。”幼清点点头,“不为别人,只为自己,你们互相让对方高兴,而非是你让他高兴……重要的,还是自己。”

    陈素兰点点头,道:“谢谢!”

    “这话其实不该我说,我也不用说,你们都懂的。”幼清笑着道,“三嫂可别笑我。”

    陈素兰摇摇头看着帐顶发呆:“你们说的都没有错……”又回头看着幼清,“那……我陪着他一起折腾折腾?等累了再歇下来?!”

    幼清挑眉,笑着道:“总要试试别的生活,不去尝试你怎么知道折腾就不好呢。”

    “也对。”陈素兰若有所思,还要说话,门口薛潋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怎么都一脸严肃的,说什么了?”

    幼清起身指了指薛潋的后背朝陈素兰打了个眼色,便道:“我回去了,改天再来。”话落也不理薛潋就出去了。

    “怎么就走了。”薛潋指着幼清,看着陈素兰,“她和你说什么了?”

    陈素兰笑了起来,看着薛潋道:“等伤养好了,我陪你去关外找舅舅和舅母?”

    “咦?”薛潋就跟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似的,“幼清和你说的?”

    陈素兰笑的意味深长:“就当是吧,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薛潋想到关外,想到他答应娜薇的事,“不过这事儿你去和爹娘说,你说比我说好。”

    陈素兰点头应好。

    那就试试吧,去一次关外看看好了,也许真的有不一样的地方呢。

    ( )

017 几年

    陈素兰和薛潋这一次行动很快,六月末两人在逐渐透着凉意的天气中,带着随从七八辆马车肆意悠闲的往关外而去。

    本以为他们这一走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也就回来了,可谁也没有想到,两个人在关外住了七八个月就结伴往南,去了江南走了福建,花了近四年的时间几乎把大周抡了个圆才回来。

    这四年京城发生了很多事,大周各地的风貌也渐渐起着变化,薛潋很有心得在写给幼清的信中大肆渲染着,幼清看完信满脸的笑容,小瑜凑过来好奇的道:“夫人,三舅爷写的什么,您这么高兴?”

    “他说老爷厉害。”幼清将信折好摆在炕几上,笑眯眯的道,“说是那到良田纠改法起初不大顺利,可经过两年那益处就渐渐显现出来了,甚至还有百姓给老爷建长生祠。”幼清觉得她到底还是虚荣的,听到有人给宋弈建长生祠她首先的反应是高兴,接着又叹了口气,“还是要和老爷说说,那些长生祠要派人去除了才成。”

    赵承修再信任宋弈也不成,人心都不可能一成不变的,将来一日若是不信任了呢,这些东西就是他心头的刺了。

    幼清把信收好正要,正要起身门口就听到砰砰的脚步声,随即一个小身影撞进她怀里,幼清顿时就闻到了一股马棚里的腥臭味,她将怀里的人儿提溜出来,拧着眉头道:“宋策,你又干什么去了。”

    “没有啊。”宋策那对长长的凤眼澄澈透明,无辜的让人生怜,讨好的笑着。

    这味儿幼清不用问也知道,他刚刚一定是在马棚里陪着小厮给马洗澡,宋策很喜欢,而且不究竟好马劣马,只要是匹他就能兴致勃勃的看半天,幼清摸了摸他汗津津的头发,蹙眉道:“娘陪你去洗澡,把衣服换了。”

    “哦。”宋策垂下头应了一声,心想他一会儿还要去马棚的,洗澡也是白洗,不过他也知道幼清不喜欢那个味儿,所以就重新抬起头朝着幼清甜甜笑着,“我自己去洗就好了,娘不用跟着。”

    幼清笑着点头,宋策三岁的时候就不女子在他洗澡的时候进去了,只让小厮跟着,说是小厮其实就是绿珠家的大哥儿并着庄子里挑上来的一个八岁的孩子,叫泰生,憨头憨脑的,天生一股子力气,但吃的也多,一餐没有七八个馒头塞肚子了是绝对不会饱,“那等你洗好了出来吃点心。”

    宋策点点头小跑着出去,湘妃竹的门帘子被他摔的噼啪想着,

    “夫人。”采芩笑着进来,“周芳和戴望舒来了,在外面呢。”

    幼清笑了起来,点头道:“请他们进来。”周芳在漕帮待了一年就回来了,胡泉追过去,幼清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周芳回来后就求幼清给他们两人办婚事,如今成亲已经两年了,年前查出有孕,现在已经六个多月了。

    周芳步履矫健的进来,跟在后头的是个头略娇小的戴望舒,她去年生了个闺女,长的像极了路大勇,生下来后路大勇来求幼清取名,幼清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好名字来,便请宋弈去,宋弈提笔在纯白的宣纸上板板整整的写了一个“瑶”字。

    路瑶,幼清很喜欢这个名字,有点像她和路大勇之间的情谊,路遥知马力,经历两世她身边唯一没有变的人是路大勇,她心存感激之余更多的是感动,她希望路大勇过的好,所以,对路瑶有时候甚至比对宋锦绣还要上心。

    周芳和戴望舒行了礼,采芩笑眯眯的带着小瑜端了杌子来,两人也没有客气坐了下来,幼清笑望着周芳道:“不是让你在家养着吗,怎么又过来了。”胡泉在路大勇家的隔壁置了宅子,幼清按例出了银子,两人不肯幼清依旧将银子给他们了,这些下人跟了她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事,在她的能力范围,她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安定踏实的生活。

    “奴婢在家闲的发慌。”周芳笑着道,“再说好些日子没有见着夫人和公子小姐了,就想来看看……”她说着目光在房里转了转,明知道房里没有两个孩子,她还是看了一遍。

    “宋策去洗澡了。”幼清笑着道,“在马棚里待了一个上午,身上的味儿熏的我头疼。锦绣在隔壁看书呢,一会儿就该来了。”

    周芳笑着点头:“公子爱马。”她微微一顿,“说起来奴婢今儿来还真有件事,老安弄了一匹好马,在关外找到的,虽是小马驹可若长大了肯定不凡,他想送到府里来给小公子,可又怕夫人不高兴,所以放在我哪里有好几日了……”她说着看着幼清,这么多年,周芳还记得在通州是第一次见到幼清时的样子,一个清清瘦瘦的小姑娘,明知道她们身怀武功,底细不明,可依旧不慌不忙的和她们应承,最后还真的在他们手上把人给抢了,那一次,她和戴望舒很挫败,不但是因为任务失败的感受,而是败在了一个身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手上。

    戴望舒脾气火爆,气的跳脚。

    想到这些周芳眼中露出的崇敬便更深了一层,这几年夫人在内宅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可是她永远不会小看面前这个女子,也更清楚,但凡对方想,就一定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这是周芳心里的定位,以前,现在,以后,她知道都不会改变。

    “那就送来吧。”幼清无奈的道,“反倒让老安费心了,漕帮的事也不少,他还费神去弄这些。”她不反对宋策爱马,就仅仅是受不了他身上熏

    仅仅是受不了他身上熏死人的味儿。

    周芳松了口气,笑着点头:“那明儿一早让胡泉牵过来。”

    幼清颔首转目去看一直笑眯眯在一边喝茶的戴望舒,挑眉道:“怎么没有把路瑶带来?”

    “和她爹去庄子里抓鱼了,晚上才能回来,还说等抓到了给夫人送来。”戴望舒想到女儿,眼中早没有了年轻时的戾气,暖暖的和寻常的母亲没有任何不同,“夫人太宠她了,才这么点的大的人,整日里颐指气使的,奴婢和大勇都快吃不住了,也就夫人说话她能听。”

    路瑶性子烈很像戴望舒,幼清笑着道:“她也没有人性,只是性子拧的很,这一点你该比别人更清楚才对。”

    戴望舒明白幼清的意思,红了脸笑着道:“正是因为明白,奴婢才看着她头疼,往后长大了肯定是要吃亏的。”

    “吃亏这事儿,见仁见智。”幼清端了茶轻抿了一口,道,“她只要自己活的痛快,管那么多做什么。”

    戴望舒笑着点头,觉得幼清说的有道理。

    “娘亲。”说着话,宋锦绣从外面进来,她穿着一件桃粉的右衽小褂,潞绸的料子滑溜溜的贴在她清瘦的身板上,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圆圆的扑闪着睫毛,水汪汪的看着屋子里的人,“周姨好,戴姨好。”

    “小姐好。”周芳和戴望舒都起来,宋锦绣咧着小嘴笑,跑过来偎在幼清身边,幼清牵了她的手和周芳以及戴望舒道,“快坐,你们和她客气什么。”

    周芳和带文书坐下来,宋锦绣四处找,又看着戴望舒:“瑶瑶呢?戴姨怎么没有把瑶瑶带来一起玩,我都想她了。”

    “瑶瑶去庄子里了。”戴望舒笑着道,“今晚就回来,等她回来再带她来玩好不好?”

    宋锦绣向来乖巧,闻言点头道:“好!”又昂头看着幼清,拉着幼清弯腰下来,她贴着幼清的耳朵低声道,“娘亲,庄子里好玩吗?我也想去看看行不行?”

    幼清眉梢一挑看着宋锦绣,宋锦绣笑眯眯的等着她回答,幼清也学着她在她耳边道:“那边有田野,有绿珠还要小河,也不知道好玩不好玩……不过如果你想过去的话,我们晚上和爹爹商量一下,如果爹爹同意我们就去,好不好?”

    “好!”宋锦绣眼睛亮亮,“我也想抓鱼。”

    幼清点头,摸了摸宋锦绣的小脸。

    戴望舒在一边看着眼热,这样的母女俩才像母女俩,哪像路瑶,一岁看八十以后铁定是个野丫头了。

    中午幼清留了饭,宋策洗澡出来和宋锦绣有模有样的坐在桌子上,安安静静的吃饭,饭后大家漱口喝茶,宋策已经坐不住了,屁股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幼清只当没有看见和周芳说着话,还让采芩找了许多两个孩子还没有穿过的小衣给周芳带回去。

    宋策不会当着客人的面跑,好不容易等周芳和戴望舒告辞走了,他从椅子上一跃而下就往外跑,边跑边道:“娘,我中午不睡觉了,您不用等我。”人已经没影了。

    “总是这样。”宋锦绣撇嘴,看着幼清道,“他肯定去马棚了,那里臭死了,还是花园里好玩,花香四溢闻着就舒服。”

    幼清自己嫌弃,却不像宋锦绣也挂在脸上,就笑着道:“马棚有马棚的味儿,花园有花园的香,你若不喜欢可以不去,但不能背后说。”

    “知道了。”宋锦绣笑着点头,爬到幼清腿上,“娘,那我们去花园里吧。”

    幼清含笑点头带着宋锦绣去花园里逛了一会儿,母女两人歇了午觉,下午又出去走了走,宋弈下衙回来了,幼清迎他进来,轻声问道:“周皇后身体好些了吗?”周皇后前几天小产了,幼清怕她伤了身子,毕竟是头一胎年纪又小,若是……

    “应该无碍。”宋弈脱了朝服,声音淡淡的没有波澜,“太后有些不悦,遣了两个得力的嬷嬷过去服侍。”

    幼清一愣,这是周皇后入宫后太后第一次往她身边放人,她顿了顿问道:“圣上如何?”

    “倒没看出什么来。”宋弈系好道袍的盘扣,“朝中闹着选秀,圣上松了口,礼部已经摆好了章程,让京中内外五品官选送适龄女子入宫。”

    周皇后入宫后,圣上这一年只守着她一人,想着等她生了嫡长子再充实后宫,朝中虽有异声可到底涉及皇家子嗣没有多言,如今周皇后小产了,这选秀的事怕是拖不了。

    一个人一个命,既入了宫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是铁定成不了的,充实后宫是早晚的事,只能怪周皇后运气不好,幼清顿了顿:“现在安排到年底选秀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让太医院紧着给她调理身体,还来得及。”

    在这半年内再怀上,赵承修也不是没有数的昏君,事态还不算严重。

    “嗯。”宋弈颔首牵着幼清坐下来,“周夫人进了宫,想必皇后能想的明白。”

    幼清就没有再说,而是提到单阁老:“……身体好些了吗,还想辞呈荣养归乡吗?”

    “嗯。”宋弈点头,“早上由单大爷扶着去了宫里递了辞呈,圣上允了。”他淡淡说着,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盅里,浮沫轻动,水色清凌,是他喜欢的云雾……

    幼清叹了口气,说不出什么感觉,单阁老一走内阁就要调整,还会有新人进来,而宋弈肯定也要再更上一层。

    幼清私心里当然希望宋弈更上一层,可却知

    层,可却知道凡事不可无度,宋弈太年轻了,年轻到让人只顾着盯着他的资历,而忘了他的政绩和能力。

    “想什么呢。”宋弈放了茶盅笑看着幼清,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朝中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幼清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又道,“三哥今天来信了,说是他们现在汉中,年底就会回来。”

    宋弈点头没有说话,幼清想了想还是道:“长生祠的事你听说了吗?”

    “嗯。”宋弈应了一声,“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幼清听着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有忘记当年严安的长生祠!

    好坏世人心里自由评论,不需要这些东西去标榜!

    “不说这些了。”幼清笑着把宋锦绣的话和宋弈说,“你没有空,我自己带着他们去怀柔住一天,他们还没有去过庄子里,也放放风。”正好天气不冷不热,正合适。

    “一起去吧。”宋弈叹了口气,歪在身侧的扶手上,懒洋洋的眼梢眉角是平日鲜少见的疏朗之气,这让幼清想到他们没有成亲时宋弈的样子,就是这样惫懒的却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笃定,沉稳,漫不经心……

    “我也累了好些日子了,正好一起去散散心。”宋弈说着朝幼清眨了眨眼睛,幼清一愣红了脸,白了宋弈一眼,宋弈轻轻笑了起来起身凑过来在幼清唇边一啄,“难道是不想带我一起去。”语气里竟还有些委屈的样子。

    幼清瞪眼,笑了起来:“哪敢呢,这不是怕打扰了宋大人吗。”

    “唉。”宋弈遗憾摇头,“可见成亲后感情淡了,我便不如从前那般待见了。”

    这还吃孩子们的醋了,幼清推他:“去,哪有你这样的,我带着孩子去,和待见不待见你有什么关系。”

    宋弈看着她,眼睛里是浓浓的笑意,幼清用脚踢他:“闲着了就去把你宝贝儿子送马棚拉出来!”

    “不去。”宋弈在幼清身边坐下来,抱着她,目光锁在她的面上,幼清的容貌不但没有变甚至更甚从前,不经意的便流露出让他难以抵挡的妩媚,他忍不住低头吻她,许久才松开看着她目光如丝,缠绵道,“他跑不掉,自会回来的。”

    幼清瞪眼,他言下之意是她会跑?

    宋弈轻轻笑了起来,手一托压着幼清躺了下来,寻着她的唇密密的吻上去,他的文一如既往的温柔谴倦,幼清软软的搂着他的脖颈轻喘着气,有些情迷却又怕两个孩子进来,就推着他:“别闹了,孩子们该回来了。”

    “不会。”宋弈换到了她的耳珠上,“我耳目极佳!”他话音落,便寻了幼清的唇附了上去,耳边已听到房外脚步声由远渐近,宋弈睁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

    是该去庄子里住几天!

    ( )

018 宋策番外

    我觉得爹爹是偏心的,而且偏的没谱了,比如宋锦绣要是犯了错,爹爹就只会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乖,记住这次教训,下次不要再犯便成。”

    可若是我犯了错,爹爹就会罚我扎马步扎一个上午,还让路叔和江泰叔叔盯着我。

    我觉得很委屈!

    还好,娘和爹爹不一样,娘总是很温柔,给我擦汗问我疼不疼饿不饿,还给我说道理听,在这个世上我最喜欢最爱的就是娘了。

    好在,爹爹很忙,这些年他在内阁从东阁大学士一路升为首辅,整日里为了朝务脚不沾地,我常常两三日都和爹爹碰不上一面,看不到爹爹我就觉得轻松,好像出了笼子的鸟,想往哪里飞就往哪里飞。

    但前两日我无意中听到了爹爹和娘说话,爹爹说他要递辞呈,想带着娘四处走走看看,娘很高兴,还拿着域图和爹爹兴致勃勃的定行程路线,我也高兴,早就想要游历一番,看看各地人文,可是墙角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一句他们要带我去的意思。

    难道他们是打算将我和宋锦绣留在家里,偷偷自己去?!

    真是,哪有这样的父母,这么大年纪了还恩恩**的,让我看着就觉得肉麻……其实,恩爱也没什么不好的,等我以后找到了媳妇,我也会像爹对娘一样,但有一点绝对不同,那就是我一定会用同样的爱去爱孩子。

    才不会像爹爹哪样偏心,好像这天下就只有他和娘两个人似的,别的人和事都不是点缀而是负累。

    哼!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我去找大表哥,还有颖姐姐,不行,颖姐姐在学规矩,说等明年她及笄后就要进宫了,周皇后生了大皇子后身体就不大好,看样子颖姐儿以后很有可能是皇后。

    但是这事儿不能说,不然传出去别人还以为颖姐姐多想进宫呢,其实我知道,她是不愿意的,但是我也知道她偷偷喜欢圣上。

    圣上英明神武,大约是女子都会喜欢的吧。

    唉,这世间最麻烦的就是这些情情**的东西,还是二表哥好,大舅舅从来不管他,就算二表哥一心想要学医,大舅舅也只是微笑着点头,但是大舅妈不高兴,大舅妈想要二表哥好好读书将来和大舅舅一样位居人上,还劝二表哥成亲……

    二表哥是个木头,恐怕他男女之事懂的还不如我多呢。

    不管了,不管了,如果爹娘不带我去,我就偷偷一个人走,我要去关外,我早就知道外祖父和外祖母在关外,我还知道我有比我年纪还小的舅舅和姑姑,我得去看看,我还没有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呢。

    找谁帮忙呢?对了,找阿古叔叔,他想带采芩阿姨去西域老家看看,我撺掇他带上我一起走不就成了,对,就这么办。

    日子过的很慢,慢到我觉得度日如年,开年后周皇后终于还是去了,大皇子摔灵入皇陵,又过了三个月颖姐姐十里红妆入宫了,那天的册封仪式很隆重,我远远的看到圣上牵着颖姐姐的手站在百官之前受朝拜。

    颖姐姐笑容满面,很幸福依恋的望着圣上。

    盛大的场面看的我热血沸腾,忽然想到家里的下人说,当是颖姐姐未出生时,圣上看到大姨母的肚子就很高兴,后来等颖姐姐出生后,圣上还抱着她爱不释手非要封她做郡主。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这事儿,真够悬乎也够奇妙的。

    颖姐姐入宫半年后爹爹递了辞呈,圣上三拒三留,爹爹还是执意退了朝堂,我发现娘开始准备东西,还四处走亲戚,我跟着娘去了二姨母家里,二姨母挺着肚子红着脸说开玩笑说自己老蚌生珠,其实二姨母一点也不老,胖胖的白白的像刚出锅的馒头。

    小表弟也很可爱,软糯糯的,就是太胖了,肥嘟嘟像二姨母不像二姨夫。

    回家后娘就将我和宋锦绣喊到房里来,终于说了她和爹爹要出门的事情,长则一年短则半年不在家,还让我们这段时间借住在二表哥家里,我耳朵里听着,心里已经计划好了,爹娘前脚走我后脚就开溜。

    连银票都换好了,你们就等着瞧吧。

    爹娘出门前果然将我们送到井儿胡同去了,姑舅爷和大舅舅刚丁忧回来各自进了衙门当差很忙,我跟着姑奶奶送爹娘出门,你瞧瞧我爹那样子,当着人前还牵着我娘的手,哼,我猜他恨不得我和宋锦绣没生出来过。

    是了,我听说那时候我娘怀了我们,他怕我娘身体不好,还劝我娘不生呢,好在我娘善良,要不然,这世上就没有我这么一个人了。

    真是重色轻友……好像也不对,应该是重色轻子女?呸呸,那色是娘……

    算了,不管了,赶紧走,走了我就自由了。

    娘走过来摸着我的脸,眼中含着泪,我就知道娘舍不得我,我抱着娘也红了眼睛,要一年看不到呢……

    娘上了马车,车子徐徐出了宋阁老巷,我们追着出去,等一出去着实吓了一跳,外面竟然来了许多人,跪在路边上,还异口同声的祝爹娘一路顺风……

    这样的场面,是前所未有的,我看到爹爹站在车辕上也明显的愣怔了,继而是千年不变的微笑,淡淡的令人信服和崇拜。

    这就是爹爹,在朝不过十来载,却有着旁人苦熬几十年也挣不到的爱戴与功勋。

    我抬头,看着巷口挂着硕大的铭牌,上面宋阁老巷几个并不显眼

    宋阁老巷几个并不显眼的字,却让我油然而生出一股自豪感。

    姓宋真好啊。

    大周百十年,甚至前朝再前朝,也没有哪一个姓氏像我们宋家一样,前有宋墉后有宋弈……

    我怎么办,要是后人不知道宋弈之后还有宋策呢?

    会不会丢了宋家祖辈的脸面?

    我记得前年伯祖父宋季仁来京城,他想让我入祖牒,爹爹问我想不想,我当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宋家以前对爹爹不好,我才不想入什么劳什子祖牒,不稀罕!

    爹爹什么也没有说,他只说他在宋家行六,而我这一辈我也是行六……这算不算缘分?

    我明白爹爹的意思,我找到了大伯父,同意入祖牒,自此我才真正的成为临安宋氏的后人。

    百姓们让了道,一路送爹爹和娘出了城,我呆呆的站在路边,看着渐渐散去的百姓,忽然心里也空荡荡的……临安宋氏已经有两个堂哥高中,一个外放去了湖广,一个在翰林院,我呢……

    如今爹爹致仕,往后宋家是否兴盛,是否能依旧保住那条宋阁老巷,就要靠我们这一辈了。

    娘说鱼与熊掌若想兼得,就要付出比常人百倍的努力和时间,例如爹爹,他既有武艺傍身又学富五车能力卓著,我知道的,爹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那……我到底还去不去关外呢?

    我想看看外祖父,想看看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

    苦恼,纠结,我垂头丧气的回去了,二表哥在门口等我,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他说:“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我陪你一起,路上我给你讲解书本。”

    还可以这样?!我顿时乐了起来,将瘦瘦小小的二表哥举起来,喊道:“薛茂,你太了不起了。”

    三舅舅知道了这件事也闹着要去,三舅母就站在一边沉着脸不说话,我知道他们两个昨晚吵架了,听说还动手了,不过三舅母和三舅舅常常这样,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吵完了没过一会儿又好了。

    娘说他们这是欢喜冤家,出去玩了几年回来都变炮仗了。

    其实炮仗也没什么不好,我瞧着三舅舅和三舅母感情很好,只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罢了。

    要不然,三舅舅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被三舅母打到,他心里要是不喜欢三舅母,就是再添几个人三舅母也打不到三舅舅。

    最终,三舅舅还是没有去,因为三舅母有身孕了,他乐呵呵的不提和我们去的事情了,跟着三舅母后头转悠。

    没有三舅舅我还轻松点呢,第三天我就辞了宋锦绣,和二表哥正大光明的出了门,不过身边多了好些人,大舅母一路红着眼睛看着我们,左叮右嘱的不放心。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成功了,出了城门一路往东,沿路的风景真是让人目不暇接,我们走走停停还在长安住了半个月,吃了许多好吃的,还遇到了一伙地头蛇痛快的打了一架,不过,我也受伤了,但也不怕,有二表哥在,他虽然还没出事但这些小病小痛的对他来说太容易了。

    但是还是出了一点意外,那帮地头蛇里头有个女孩子,那女子简直不像个女人,又粗鲁又猥琐,盯着我们看,从头打量到脚,她哪眼神盯在我身上,就跟上千只蚂蚁钻我脑袋里似的。

    第二天我就拖着二表哥走了,一路狂奔出了长安,我不放心回头看看,还好,还好那个女人没有跟来。

    二表哥看着我笑,还摸着我的头说:“策哥儿真是长大了,也有女子倾心了。”

    我翻了白眼,那样的女人我才不要,我喜欢娘那样温柔聪明的女人,再不济像宋锦绣也成啊,斯斯文文的,那样的土匪,贴着嫁妆我都要将她踹滚三个圈。

    “你就别取笑我了,你当我不知道你好些陪我出来游历,不就是因为大舅母要给你说亲事,你这一走好歹能躲个一年半载的。”我拍着二表哥的肩膀,笑眯眯的道,“我看你早晚都是要成亲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爽快点。”

    二表哥不说话了,手指在袖子里摩挲,我晓得那是个荷包,但是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

    中秋节前我们出了关,有爹爹的名帖就是好办事啊,不管到哪里都安排的很周到,就连驿站也住得。

    关外果然不一样,风是凉的,地是香的,就连天都要蓝都要高一点。

    我见到了外祖父,清清瘦瘦的有些黑,眼角淡淡的细纹,但是却能看得出外祖父年轻的时候一定很俊朗,还有外祖母,和中原女子的柔美不同,外祖母像是一团火似的,即便她安安静静的看着你慈爱的笑,也是一团温暖的火。

    我想娘了,半年没见,不知道娘晓得我偷偷出门会不会生气,她和爹爹去哪里了呢,玩的高兴不高兴。

    小舅舅比我小,但是个子比我却高点,像个野人,骑着马一阵狂风似的从我身边刮过去……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从小就在马棚里长大的,别的不成,骑马我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不过,最后我还是输了,外祖父说小舅舅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我比不过他没有关系,等我再练几天就好了。

    然后我每天就跟着小舅舅去放羊,骑着马在草原上游荡,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真的太奇妙了,在京城从来没有过。

    这就是外祖父和外祖母从来不回去的原

    不回去的原因吧?在关外,真的好自由,无拘无束的……

    我喜欢这里,也喜欢外祖父。

    秋天的时候草都枯黄了,我和小舅舅还有二表哥夯土砌墙,将毡房一圈圈固定起来,还将羊圈也加高了,因为外祖母说今年会有一场大雪,我们要准备充足了,才能平安的度过这个寒冬。

    小舅舅似乎不怕冷,北风吹来的时候,他竟然脱的光光的跳湖里去枭水,他能跳我也能,我们在湖里还抓了十几条鱼,让外祖母给我们烤鱼吃。

    二表哥不像我一刻都闲不住,他常跟着牧医四处走,还收了许多不曾见过的药草,得了基本手札,他说牧医和中原看病不一样,有的地方甚至比中原的效果还要好。

    在外祖父家住了一个月,娘的信来了,她好像早就知道我会出来一样,给我和二表哥送了大氅,还叮嘱我们等明年开春雪化了再上路……但是我想回去了,我想回去好好读书,等有一日我也功成名就做出了一番宋家男儿该有的成绩后,我再来这里,安安心心的,像外祖父这般生活。

    在第一场雪落下前,我辞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和二表哥一起进了关,走走停停在年前我们重新回到了京城。

    爹娘却没有回来,听说在福建还是广东,说是过了冬再回来……

    京城一切如旧,该安静之处依旧安安静静,该热闹的地方还是人声鼎沸……但是这些和我都没有关系,我每天都读四个时辰的书,练四个时辰的功,我要像爹爹一样文能安邦定国,武能上阵杀敌。

    我要像爹爹一样,能护着家人,护着自己心仪的女子一世无忧!

    ------题外话------

    番外就这样啦,还想看谁的,能写出来我就写…拖啊拖啊也不是事儿,我得适时打住不能一个错误犯两次!

    新文在存稿了,开文的话估计要过完年,希望到时候还能看到你们,谢谢~

    听说潇湘在投票弄什么盟主,要是闲了去帮我投票去哈,造造势,说不定能为新文铺垫一些人气呢。

    最后,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事事如意。( )

019 宋锦绣番外之一

    “小姐。”花枝小心翼翼的从进了房间,心虚的回头看看朝宋锦绣眨眨眼睛,宋锦绣抬头撇了眼,问道,“怎么了,鬼鬼祟祟的。”

    花枝关了门走过去,挨着宋锦绣小声道:“奴婢刚刚去正院转了一圈,看到郭夫人来了。”

    “不是常来的吗。”宋锦绣接着翻书,看的津津有味,花枝就哎呀一声按着书嗔道,“我的好小姐,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郭夫人这是要给郭洪说亲事呢。”

    郭洪是郭大人的长孙,翻年十七岁,去岁刚刚中了举人,在京中颇有才名。

    “是吗。”宋锦绣这才有点动容,抬头望着花枝露出少女本该有的好奇心,“郭夫人打算给洪大哥说哪家的小姐,我们认识吗。”

    花枝恨不得翻白眼,她惊骇道:“您真不知道啊。”

    “我该知道?”宋锦绣见她不说就又重新翻书接着看。

    花枝急了,她自进府就跟着宋锦绣,宋锦绣的个性是看着温顺乖巧,实则是个有主意的,她若是觉得事情不重要,便随别人做主去,她是一概不反对的,可若是对什么事上心了在乎了,她就会固执的令人害怕。

    “郭家的人对您什么态度您还不知道吗。”花枝急着道,“自小您过去,那一回不是洪大爷照顾招待您的,有什么好完的,好吃的,洪大爷自己舍不得吃都巴巴的捧来送给您,您不还说洪大爷比大少爷对您还好嘛。”

    花枝话落,宋锦绣就沉了脸,直直的看着她:“你亲耳听到娘和郭夫人说这话了?”

    “不……不是。”花枝摆着手,“奴婢猜的。”其实也不是猜,明眼一看就知道了啊,这些年国郭夫人也没有藏着掖着,正好郭老夫人的孝前年也除了,如今说亲事刚刚好。

    宋锦绣抽了书,冷声道:“以后没有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的事,不要乱猜乱说,这回就饶了你,下次再犯就给我跪院子里去。”

    “小姐。”花枝想要再说,可看宋锦绣的脸色她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哦了一声,蔫了不敢说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宋锦绣看了几页书还是停了下来。

    她和郭洪自小一起长大,郭洪性子温和处事得当,有时候比宋策还要更像她的兄长……娘也很喜欢郭洪!

    要是郭夫人真的和娘提这事儿,娘会不会同意?

    宋锦绣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长的很像宋弈,精致的眉眼看着没脾气似的,即便不悦也叫人看着舒心。

    宋锦绣没动,又重新捧了书接着看,过了好一会儿正院的小丫头来请她去用午膳,宋锦绣才放了书收拾了一番过去,父亲致仕后不常出门,在家中不是和娘腻在房里说话,就是在书房里看书,两个人好像说不完的话,弄的她和宋策无事从来不去正院露面,实在受不住父亲那副被打扰后强装温和的表情。

    还是哥哥说的对,父亲是真的嫌弃他们的。

    宋锦绣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嘴角溢出笑意来,嫁给父亲这样的人,大概是这世上所有女子的梦想吧。

    能被人捧着爱着呵护着,何其有幸。

    正院里很安静,想必郭夫人已经回去了,宋锦绣一进门采芩就迎了出来,笑着道:“给您镇着乌梅汤呢,奴婢给您端过来。”

    “谢谢芩姨。”宋锦绣笑着挽了采芩的胳膊,“爹爹在房里吗?”

    采芩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摇头道:“郭大人那边似乎有点事,亲自来请老爷出门去了,估摸着要下午才能回来。”

    “知道了。”宋锦绣点点头随着采芩进了宴席室,一眼就看到玫红色的玫瑰床上斜歪着一个女子,穿着件银红色对襟褙子,半截湖绿的裙子懒散的散在地上,修长如葱段般的手指里捏着一张小像,画的很精致,清清雅雅的着了色,面容和歪在玫瑰床的女子如出一辙。

    “娘!”宋锦绣笑着走了过去,床上的女子很自然的将画收起来转头看她,宋锦绣脚步一顿,就看到女子神色慵懒,凤眼微挑,她立刻就想到了艳光四射那句话……宋锦绣暗暗叹气,就想到出去赴宴时,闺中女子私下里笑着埋怨她,问她这京中第一美人的名头她娘什么时候让出来。

    人家是年纪大了容色衰减,她娘倒好,这些年越来越美!

    “怎么了。”幼清拉着宋锦绣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笑着道,“看着我发什么呆,有事和我说?”

    宋锦绣尴尬的咳嗽一声,温顺的笑道:“外面太热,一进来就觉得有些凉。”

    宋弈不让她在房里摆冰,所以宴席室并不凉,幼清挑眉看了眼宋锦绣,笑眯眯的颔首,拿怕给她擦了擦额头,柔声道:“给你们镇着乌梅汤,一会儿喝点解解暑。”又道,“一会儿就别回去了,在我这里歇了午觉,等太阳小些再回去。”

    宋锦绣偎着幼清撒娇道:“我好久没有和娘一起歇午觉了。”又咬着耳朵,“爹爹今儿终于肯出去了。”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嗔道:“哪有这样说爹爹的,他出去是有事,你该想他在外头热不热,有没有吃好才对。”

    宋锦绣掩面而笑,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娘。”宋锦绣靠在幼清身上,“哥哥整天这么看书也不成,眼睛都要熬坏的,要不然您给我找个嫂嫂吧,让嫂嫂管她!”她不敢说的太明显,但凡露出一点苗头,她那好似长了三个脑袋的娘一下子

    了三个脑袋的娘一下子就会明白。

    幼清没说话,端了茶喝了一口笑着道:“你哥哥年纪小,这事儿不着急。娘还要再看看。”

    宋锦绣一听就高兴起来,长幼有序,宋策不定,娘不会把她给嫁了的。

    “娘也舍不得你们。”幼清放了茶盅摸了摸宋锦绣的头,“再在家待几年,陪陪娘好不好。”

    宋锦绣好像怕幼清会反悔似的,赶紧点头不迭:“我巴不得一辈子都这样,不要长大,赖在爹娘兄长跟前。”

    幼清只笑,点了点宋锦绣的额头。

    宋锦绣就明白了,她娘还是看出了她那点小心思,她就说她娘长了三个脑袋,宋锦绣叹了口气笑眯眯的接过采芩递来的乌梅汤喝着,不再提这件事。

    中午吃过饭宋锦绣刚梳洗陪着幼清上了床,就听到外头宋弈说话的声音,宋锦绣立刻就嘟了嘴委屈的看着幼清,幼清失笑拍了拍她道:“睡吧,你爹爹今天有事,估摸着会去书房。”

    果然,宋弈只在外面转了一圈就去了书房。

    宋锦绣笑了起来,抱着幼清踏踏实实的睡觉,下午醒来太阳已经柔和许多,她收拾回了自己房里,花枝还在门外等她,见着她急着道:“小姐,您问夫人了没有,她点头没有?!”

    宋锦绣就点着花枝的额头,笑道:“乱操心,忙你的去。”

    花枝愣住,想了好一会儿才听出宋锦绣的话外之音,顿时笑着跳起来道:“那我去和二表少爷说去。”话落就朝外头跑,可不等她出去就听身后宋锦绣气道,“你做什么去,给我回来。”

    花枝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宋锦绣:“奴婢去和二表少爷说一声,您放心奴婢知道他在哪里。”顿了顿又道,“他每天早上回去医馆,中午回家陪大舅太太用膳,申正就会再去医馆,这会儿他肯定已经在医馆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宋锦绣把花枝拉进去,压着声音道,“你当你聪明还是怎么着,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

    花枝哦了一声,想到薛茂的样子又看看宋锦绣,实在是不明白,她是看出薛茂对宋锦绣的爱护和情意,也看出宋锦绣对薛茂的心思,可是两个人平日里是从来不联系也不见面的,就算是过去窜门碰上了也不过寻常几句话。

    怎么就和说书的不一样呢!

    “不要觉着我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宋锦绣不高兴,沉了脸道,“若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我一样能打杀了你。”

    花枝知道宋锦绣不会真的打杀,但是把她送出去还是会的,想到这里花枝跪了下来红了眼睛道:“小姐,奴婢只是着急,二表少爷年纪也不小了,这事儿要是你们都不提,就算夫人不给你定亲事,姑老太太还有大舅夫人也会给他定的,他可是薛氏的长房长孙啊。”

    “你不用说了。”宋锦绣道,“事有可为不可为,我再有意也不会违背纲常!”

    花枝没有说话,只觉得宋锦绣太苦了。

    “我的婚事爹娘会做主,他们不会害我。”宋锦绣在书桌前坐下来写大字,“他们若给我定二表哥,那是我们的福气,他们若不给我定,那也定然是二表哥和我并不合适,我年纪小没有他们考虑的周全,所以不能给他们添乱。”

    “是奴婢多嘴了。”花枝点点头,哽咽的道,“以后这事儿奴婢再不会胡说了。”

    宋锦绣颔首轻声道:“你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花枝起身出了门,刚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倚在门扉上回道:“小姐,郭大爷给您送葡萄来了,说是西域进贡的,圣上赏下来的。”

    宋锦绣自小喜欢吃葡萄,所以宋府每年葡萄上市的时候都会存买许多,吃不完就晒成干,或是做果脯给宋锦绣留着。

    “知道了。”宋锦绣颔首没有多说,花枝就没有再说什么,等到了晚上,宋锦绣房里就摆了好几筐的葡萄,有郭家送来的,单家送来的,还有薛府那边来的,宫里赏给他们宋府的,圣上单独给宋锦绣的,甚至于祝皇后也让人送了一筐子来。

    都是西域来的葡萄,也都是从宫里赏出来的,可送来的人不同,心意自然也是不同的。

    “奴婢赶紧弄出来明天开始晾晒。”花枝很有经验,带着丫头们收拾葡萄,“每年都是这样,奴婢算着过几天应该还有一批来的,”

    宋锦绣笑了起来,摘了一颗放在嘴里,牙齿一碰甜甜的汁液便溶在口中,她指着其中一筐道:“把圣上和皇后娘娘给的留着吃,其它的都晾晒了!”又道,“过几天我去宫里陪娘娘说说话。”

    花枝点着头带着三两下将葡萄搬出去,宋锦绣吃了半盘子有些撑就净手到院子里散步消食,走了半个时辰,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摆了几个新架子,她一愣奇怪的看着婆子:“哪里来的?”

    “是二表少爷送来的,说家里的葡萄架子样式太老,他今年就找人定制了新式的,到时候摆在阴房里,出来的葡萄干效果会更好。”婆子说着,看着架子啧啧称奇。

    别人送葡萄,他送葡萄架子,宋锦绣笑容更浓颔首道:“夫人那边怎么说?!”

    “夫人让直接送您这里来让您定夺。”婆子笑道,“所以奴婢就般来了。”

    宋锦绣就没有再说,脚步轻快的回了房里。

    第二日郭洪又送了五筐子怀柔产的葡萄,他

    的葡萄,他人没进来,只宋策捎了句话,说是这葡萄不心疼,多做些葡萄干,薛茂那边却送了两副中药来,什么都没说,宋锦绣却知道他是怕她贪嘴吃多了,让她养胃。

    两个人的东西都是过了幼清的手,幼清没拦着,宋锦绣就心安理得的收了。

    等葡萄干晒出来,宋锦绣拿小小的瓷碗装好了,让人送出去,一家都不落的还了礼,随后又得了许多的回礼,这么一来二去就到了七月七……

    宫中下了帖子,请宋锦绣去说话。

    宋锦绣找到幼清,幼清笑着道:“娘娘让你去,你就去,也不用拘谨,就跟往常一样就好。”宫中贵人少,只有太后和皇后,太后对小事向来放的开,而祝皇后性子活泼,她只求宋锦绣去闹一闹她好有些人气,若是拘谨了反而失了她请宋锦绣去的初衷。

    宋锦绣明白,所以每次去的时候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在礼数之内,她向来能让人舒服。

    “我知道了。”宋锦绣让花枝拿了件芙蓉面的褙子和一条桃粉的裙子来,“娘,这样穿行不行?”

    颜色不跳却也不失华贵,幼清颔首笑着道:“把皇后去岁给你的那支琉璃耳坠戴上,清清爽爽的,看着舒服!”

    宋锦绣笑着点头。

    ------题外话------

    掌门投票的事,谢谢大家的支持……其实一开始我是不知道,后来在群里看到大家在聊我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好吧,我也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了。

    不过,既然是投票是竞争,不管有没有福利,争取一下还是有必要的,所以我又开始很认真的求票了,哈哈哈哈哈。说起来有点功利啊,有求你们了就开始更番外,无求的时候就拖拖拉拉。

    总之吧,还空着的没有投的,记得挪过去点点鼠标啥的,成全一下我的虚荣心,感谢,鞠躬!

    大多时候我觉得我还是很真的,想什么说什么,不过说的话就有点糙,虚荣功利什么的就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我还明晃晃的说了,不值得骄傲,应该接受鄙视。

    最后,感谢所有已投将投的读者们,即便没投我也感谢,因为你在看文。( )

020 宋锦绣番外之二

    宋锦绣穿着件芙蓉色对襟褙子,配着一条桃粉的挑线裙子,清清爽爽的戴了几支素面头饰,走在夏日的清晨里,便宛若枝头染了露的芙蓉花。

    她笑着和幼清挥手,扶着花枝的手上了宋府的马车。

    原先宋弈在朝堂时,宋府的车都是上了黑漆的平顶车,走在路上与普通百姓人家一般无异,可宋弈致使后,宋府的马车反而华丽了几分,垂着斑斑点点的湘妃竹帘子,叮叮当当的发着清脆的声音。

    宋锦绣端坐在里面,花枝在一边打扇,她常随着宋锦绣进宫,不敢说轻车熟路可紧张和不安是半点没有的。

    “小姐,您说皇后娘娘今年会赏您点什么?”花枝换只手摇着扇子,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宋锦绣心里已经将要进宫会遇到的人和事都想了一遍,怎么应对也都过了一遍,听花枝说这事儿她有些好笑的道:“不是首饰便是布料,还能有什么。”这是明面上的,私下里会给什么,她大约也猜到了一点。

    祝颖比她也不过大几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她还听大表哥祝豪说曾受命往钟萃宫里送过蛐蛐,祝颖玩的时候正巧被圣上看到了,好在圣上性子好没有斥责他这位爱玩爱闹的皇后,若不然还不知有什么结果。

    自家姐妹,赏什么都无所谓,她也不缺什么,只盼望祝颖在宫里能一切顺遂,圣上闲暇时能多关爱她几分。

    做帝王家的媳妇,虽位高权重,可到底难比寻常夫妻贴心啊。

    想到这里,宋锦绣便想到了薛茂,别人私下里都说他傻,木呆呆的一点世故人情都不懂,可是她知道,薛茂非但不傻还很聪明,他不懂这些是因为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既然是不重要的事情,他又何必花费精力去关注。

    她其实也是这样的,不重要的事情她从来不费心思去了解,这也是为什么别人说起她来,都说她性子好,并非是性子好而是她们计较的根本不是她在乎的。

    其实,她和薛茂很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想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宋锦绣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花枝,花枝正撩了帘子偷偷往外看,宋锦绣失笑,还是花枝好一点烦恼都没有。

    “小姐。”花枝转头看着宋锦绣,“您说奴婢什么时候也能像古妈妈那样,做您身边得力的管事。”采芩嫁给了阿古,阿古姓氏很古怪,所以府里的人就直接喊采芩古妈妈,倒省事。

    原来大家都有烦恼,宋锦绣失笑。

    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西侧门,宋锦绣戴着帷帽下了车,小黄门没有通禀直接放她进去,领路的内侍带着她往凤梧宫去,宋锦绣来宫里自然要先去见太后的。

    凤梧宫多年未变,太后坐在宽敞的罗汉床上和一个面生的女子对弈,那女子十五岁上下的样子,穿着一件水绿的褙子,身材高挑纤细,尤其是捻着棋子的那双手,犹如葱段一般。

    “臣女叩见太后娘娘,娘娘金安!”宋锦绣行礼,太后转头过来面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是锦绣来了啊,哀家方才还念着,说你好些日子没有来了。”

    宋锦绣起身甜甜笑着,道:“心里一直惦记着,想来给您问安,可又怕来的勤了,反而扰了您的清净。”

    “一个个的都是嘴上功夫。”太后笑了起来,朝宋锦绣招手,“到哀家这边坐。”又指了指对面的女子,“这是寿山伯府的二小姐,你们第一次见吧,她才跟着父亲从福建回来。”

    “二小姐好。”宋锦绣行礼,对面的郑二小姐起身还了礼,道,“常听人说宋小姐,如今可算是见着了,真真儿是名不虚传呢。”她语气端方,真心欢喜的样子。

    宋锦绣微垂了头笑着回了话,心里却奇怪,郑老伯爷身体不错,所以寿山伯世子前几年带着妻女去了福建,说是在那边过的很不错,怎么又突然回来了,没听说郑老伯爷生病传爵的消息啊。

    太后和侄孙女说话,宋锦绣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去了钟萃宫,祝颖扶着女官的手迎了出来,宋锦绣高兴的喊了声:“皇后娘娘。”又端端正正的行礼。

    “起来吧。”祝颖说着拉着宋锦绣的手,左右看看没有人,就低声道,“你总算来了,要不然我要去凤梧宫接你去了。怎么样,太后没有和你说什么吧?”

    祝颖生的小巧,皮肤特别的好,细白嫩滑的面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能映出人影来,样子不像将要为人母,母仪天下的皇后,倒像足了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没说什么。”宋锦绣扶着祝颖,她怀着六个月的身孕,走路小心翼翼的,“倒是那边有位郑二小姐,我头一回见,说是福建回来的。”

    祝颖点着头将宋锦绣拉进侧殿里,压着声音道:“有句话我要问你,你老实和我说。”

    宋锦绣很认真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郭家的婚事,你怎么想的,同意不同意。”祝颖语气很郑重,“郭洪的为人我也知道,虽心思有些活络,可品行没有问题,家世又好,你若是……我倒是觉得般配,想必姨母和姨夫也不会拦着你。”

    原来是说这件事,宋锦绣摇了摇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要问爹娘。不过若说儿女之情,我对郭洪并没有。”

    祝颖就明白了,她当初见到圣上后,就念念不忘,她就知道那是喜欢,可是她也明白,家里的人是不会同意她进宫的

    人是不会同意她进宫的,虽是贵人可到底是妾,所以她也只是默默想着,那份心思有多难熬她太清楚了。

    如今宋锦绣能这么轻易说出来,她便知道,宋锦绣对郭洪是真的没有儿女私情。

    “那就好办了。”祝颖低声道,“你刚才见的那位郑二小姐,太后娘娘打算将她指给郭洪。”

    宋锦绣愕然,随即就明白了过来。

    “我本来还担心你的。”祝颖松了一口气,笑道,“现在不用管了,随郭洪娶谁去好了。”

    郭洪肯定不愿意娶郑家的人,郭衍也不想和郑家联姻,所以郭洪的婚事会很快定下来的,倒时候太后就是想指婚也没有办法。

    “哦。”宋锦绣叹了口气,顿时觉得意兴阑珊,祝颖奇怪道,“你不是不喜欢吗,怎么又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失魂落魄不是喜欢郭洪,只是觉得郭洪可怜而已,婚事上竟然会这么多波折。

    祝颖明白她的担忧轻笑着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喊着圣上驾到,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有些慌张的道:“圣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又问宋锦绣,“怎么样,我头发乱不乱,这件衣裳好看不好看?”

    宋锦绣噗嗤一声笑起来,觉得有些羡慕祝颖了,进宫两年她和圣上的感情还是这般的好。

    “你有身孕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说着话赵承修已经进来了,他穿着明黄的龙袍,身材高大器宇轩昂,宋锦绣还记得小时候见到他时的感觉,觉得他站在父亲面前像个小孩子似的,可如今再看,赵承修已是威而不露,举手投足间彰显着帝王之姿。

    宋锦绣行礼,赵承修明显没有注意到她,目光疼惜的落在的祝颖的面上,握着她的手,仿佛半日不见就有千言妄语待要诉说一般。

    祝颖红了脸垂着头低声道:“锦绣妹妹来了。”

    赵承修一愣这才转头过来看向宋锦绣,顿时笑着道:“妹妹也不是外人。”但还是松了祝颖的手,望着宋锦绣,“你送来的葡萄干很好吃,朕也吃了好些,等明年再有西域的葡萄来,就都送你那边去。”

    宋锦绣笑着回道:“可不敢要这么多,回头爹爹该说我恃宠而骄了。”

    赵承修大笑,三个人坐了下来,他问宋锦绣家里的事,问幼清的身体,问宋弈最近在做什么,宋锦绣一一答了,看似随意娇嗔可说的话都在心里过了好几遍。

    晚上回去,宋锦绣将宫里的事情一一说给幼清听,幼清沉默了一刻道:“洪儿是个好孩子,我瞧着长大的,无论品行还是学识都是难得一见的……”她话说了一半就看着宋锦绣,“娘原本不想和你说这事,只是提起来了,便问一问,洪儿的事你如何想。”

    宋锦绣明白,她娘是在问她的意思,她垂着头看着手中被她揉的皱巴巴的手绢,低声道:“我虽心疼他婚事坎坷,可却也无能为力,只盼着他能有个好姻缘。”

    幼清就没有再说话。

    宋锦绣叹了口气,辞了幼清心不在焉的往回走,方走到院子里忽然从侧面蹿出来一个人,宋锦绣没有受惊,他们家一般人进不来。

    “锦绣。”来人站在宋锦绣面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宋锦绣一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是谁,笑着道,“洪大哥,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郭洪生的浓眉大眼,身材健硕,却不粗俗,反而透着读书人的雅气。

    “我找来宋策,他不在,所以……”他小时候常在这里玩,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说着话郭洪看着宋锦绣,眼里满是期盼,“你这几日过的好不好?”

    “挺好的。”宋锦绣笑着道,“多谢关心。”

    郭洪尴尬的不得了,毕竟年纪大了他这么进内院实在不妥。

    “那就好。”郭洪笑了笑,“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宋锦绣点点头,郭洪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来站在宋锦绣面前,“我要定亲的事,你可听说了?”

    他定亲的事宋锦绣当然会知道,可是宋锦绣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问,可见她对他根本没有那份心思。

    虽然明白,但这话不问出来,郭洪知道他一辈子都不会死心的。

    “听说了。”宋锦绣微笑道,“我们都等着喝洪大哥的喜酒呢。”她说的很果断,没有丝毫的犹豫。

    郭洪深看宋锦绣一样,喃喃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他走的很快,一会儿工夫就消失在视线中,宋锦绣久久未动,重重的叹了口气。

    转眼过了八月十五,郭洪的亲事定下来了,是郭夫人娘家的侄孙女,宋锦绣也见过的,为人很讨喜性格也很活泼,宋锦绣松了口气,可也没有心思想这事儿,因为赵芫托幼清给薛茂相人家。

    终于还是到这一天了,宋锦绣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哪里都不想去,什么人都不想见大家都长大了,曲终人散总要经历的,等时间长了这些感情淡了也就好了。

    ------题外话------

    最近啃中医的书,有种上学时期要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感觉……写文真是好工作,什么样的事情和感受都能从中体会。

    宋锦绣的番外还有一章,其实写的很粗糙没有细化什么,我个人不喜欢这种写法,觉得没有重点似的,但是写都写了,喜欢的就凑合看看哈……不喜欢的,后面也没有了,开新文我不会写的这么粗糙的。

021 宋锦绣番外终

    “小姐。”花枝端着查立在桌前,忍不住喊了一声宋锦绣,宋锦绣一愣回神过来,才发现笔尖的墨汁已经将宣纸渗透了,斑斑点点的不见她方才画的画。

    “休息会儿。”花枝给宋锦绣续茶,“您都画了一天了。”她说着朝地上看了一眼,都是扔的大大小小的纸团,铺了一地。

    宋锦绣意兴阑珊的放了笔,揉着额头叹气道:“我怎么觉得头有点沉,你别管我了,我去睡会儿。”便在一边的盆里净了手回了卧室。

    花枝将书房打算干净,蹑手蹑脚的走到卧室门口,门掩着里面静悄悄的。

    小姐最近都是这样,常常在桌案前一站就是大半天,等醒神过来就失魂落魄的坐着发呆。

    都是二表少爷,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花枝遣了院里服侍的,拿了鞋底坐在门口守着,可等到晚膳时间,正院来请了好几次,宋锦绣还没有出来,花枝便就有些坐不住了,在门外喊了几声没听到应,便大着胆子推门进去。

    宋锦绣躺在床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可人还在打着颤,面颊绯红,口中还喃喃说着胡话。

    “小姐。”花枝慌了神,摸了宋锦绣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忙提着裙子跑出去喊外头的小丫头,“去回夫人,小姐病了。”

    院子里顿时乱了起来,花枝拧了湿帕子凉着宋锦绣的额头。

    宋锦绣也知道自己病了,听得到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的对话,还听到她爹爹给她号脉,她娘亲自给她喂药,还有只手轻轻揉揉的给她按着太阳穴,她觉得很舒服,不一会儿就真的睡沉了。

    这一觉睡的很长,等她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

    宋锦绣睁开眼,一眼就看到爹娘坐在床边,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发觉她醒来,便止了谈话笑微微的看着她。

    “醒了!”尤其给宋锦绣倒了杯茶,“坐起来喝口水再躺着,烧已经退了,等会儿吃点清淡的垫垫肚子好不好。”

    宋锦绣坐起来喝了半盅的水,有些愧疚的看着幼清和宋弈:“让爹娘担心了!”

    “傻孩子。”幼清笑着道,“一家人说这么生分的话作甚。”

    宋锦绣心头发酸,抱着幼清不说话。

    “吃些东西。”宋弈站在床边,神色淡淡的,但眸光中忙是对女儿的疼惜关爱,“明天就生龙活虎了。”

    宋锦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看着宋弈,点了点头。

    她何其有幸有这样好的父母,还有疼爱她的兄长,亲眷们也个个对她护爱有加,她居然还不知道,自爱自怜的折腾自己的身体,让父母伤心亲眷忧心,她实在太自私了。

    “鸡丝粥,还有蔡妈妈做的酸白菜。”宋锦绣笑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任性,“嘴里一点味儿都没有,吃别的都不成。”

    蔡妈妈跟着草儿离府荣养去了,日子过的很舒心清闲。但因为她和宋策都喜欢酸白菜,蔡妈妈就每个月还会亲自送一坛子酸白菜来。

    “行。”幼清摸摸她的头,让花枝去端饭菜,宋锦绣乖巧的坐在床上吃了大半碗的稀粥并着酸白菜。

    肚子里有东西填着,人也精神了很多,宋锦绣就推着幼清和宋弈:“我没事了,你们回去休息吧,为了我都累了一天了。”

    “回去吧。”宋弈看着幼清,她昨晚就没睡守了一夜,“让丫头们守着,有事就去告诉你便是。”

    幼清确实有点累了,含笑点了点头,嘱咐了宋锦绣几句,和宋弈一前一后的走了。

    “花枝。”宋锦绣等父母走了,立刻迫不及待的喊花枝进来,花枝笑着道,“小姐好了真是大喜,奴婢都担心死了。”

    宋锦绣摆着手,不听她这些话,压着声音问道:“我昨天发热,可说了什么胡话?”

    “不知道。”花枝摇着头,“奴婢一直在外面伺候,小姐有没有说话奴婢真没有听见。不过猜测应该是没有,老爷和夫人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提。”

    “那就好。”宋锦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靠在了床头,她真怕她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爹娘虽不会怪责,可她却不想给他们添烦心的事,就这样好的很,什么意外都不要出现。

    “今儿大舅太太来过了。”花枝低声道,“奴婢就听了一耳朵,大舅太太只说有个什么谷大人家的嫡小姐……”

    谷大人宋锦绣知道,前些年从山东布政使调入京中,如今在户部任职,和宋弈私下的关系匪浅,前几年宋弈未致使时他还来过府里,这两年走动的略少了点。

    谷家的小姐,她记得比她大一岁,好像定过一次亲事,也不知什么原因对方就退了,如今还待字闺中,人很贤良。

    如果给薛茂定这样的亲事,倒也不错……宋锦绣想到这里鼻头一算,垂了眼帘。

    心里好像被什么重重砸了一下,闷闷的喘不过来气。

    “我累了。”宋锦绣躺下来,“把灯留着,你也去歇着吧,有事我喊你。”

    花枝还想说什么,可看宋锦绣的样子还是忍了,将灯芯调暗轻手轻脚的关了灯。

    此刻,薛茂立在医馆里,夜风迎面而过微有些凉意,常随给他拿了披风,他摆摆手低声道:“那边怎么说,表小姐身体好了吗?”

    “说是退烧了。”常随回道,“少爷不必担忧,宋大人的医术治这些小病小灾的信手拈来。您早点回去歇着吧。”

    薛茂颔首,又站了会儿出门上车,等他到家时发现房里的灯还亮着,他三两步进去就看到赵芫撑着额头靠在软榻上打着盹儿,薛茂暗暗叹了口气:“娘,我回来了。”

    “茂哥儿。”赵芫坐了起来,蹙眉道,“怎么现在才回来?!现在不比夏天,夜里凉的很,你往后记得早点回来。”

    薛茂点点头,扶着赵芫往外走,走了几步赵芫停下来看着薛茂,柔声道:“后日我打算请谷老妇人和姑大夫人到家里来坐坐,你若有空,记得早点回来。”

    谷家吗?薛茂点了点头:“好,我记着了。”

    赵芫欣慰的笑了起来,薛茂小时候看上去呆呆的,话也很少,直到他十二三岁她还担心他会不会跟不上别人是个傻的,可谁知道,她的儿子比谁都要聪明。

    若说不好,便是这人情来往,他是一点都不愿意费神,也正是因为这样,薛霭才他随着性子去学医,他这样的性子即便入了仕途也是受罪。

    还不如自在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谷……”赵芫想和他说她见过谷小姐了,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虽退过亲可那是对方的问题与她无关,可想了想还是打住了,婚事还没谱,说早了若是不成,反而让薛茂尴尬,“你早些歇着吧,我回去了。”

    薛茂应是松赵芫回去,半道上就碰到了薛霭,薛霭穿着官袍,面色干净清透,若非眼角略微的细微,走出去别人还当他和薛茂是兄弟,此刻他蹙着眉看着赵芫沉声道:“这么晚,你让人守在这里便是,何必自己过来,身体又不好。”

    “你们父子都没回来,我也睡不着。”赵芫笑了起来,“老爷还没吃饭吧,炉子上给你温着呢。”

    薛霭点点头朝儿子看了眼,点了点头:“回去歇着吧,也别太累了。”

    “是。”薛茂应是,目送父母携手而去。

    他很高兴父母还能这般和睦,也有些羡慕,人的一生很短,若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守在一起,也不算枉费一生了。

    可他和宋锦绣……

    她太优秀了,不该和他过这样平淡的生活,她应该有更好的将来,而非守着他这个无趣的人日复一日。

    可心里虽这么想,但到底有些不甘,他想和父母说,想和姨母说,他想试一试。

    但……但又怕最后父母不同意,他和宋锦绣连普通的兄妹都做不成。

    将来她再成家,别人知道了他们的过往,定会闲言碎语的议论。

    他不能害了他。

    薛茂站了一会儿,低头看着一直握在手里的荷包,这是宋锦绣刚学女红时,给所有兄弟姐妹每人送了一个,他得了一个淡蓝色的,就一直带在身上。

    好像想她也成了一种习惯,走路时在想她在做什么,吃饭时会想她吃过没有,路上看见一只小狗,街边的水果摊上看到一串水汪汪的葡萄,都会想她会不会喜欢,若也看到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要是以后连想也不想,连这荷包都不能留,他该怎么办?!

    薛茂也不知道,回身关了房门,拿着书坐在等下静静看着,可许久都不曾翻一页。

    隔了一日,谷家的人果然来薛府做客,薛茂规规矩矩的拜见了长辈,还在花园中和谷小姐偶遇了一番,是个容貌清秀玲珑聪慧的女子,言行举止都是闺秀做派。

    和锦绣不一样啊。薛茂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不过,他见到所有女子时都会这样想。

    他见了客就去了医馆,天骤然冷下来,医馆了病患多了起来,薛茂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忽然有学徒冲进来,高兴的指着外头道:“大少爷,城东的刘员外给您送金匾来了。”

    薛茂一怔,外头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刘员外带着人送来一顶硕大的金匾。

    上头写着“仁心仁术”。

    牌匾太招摇,被薛茂挂在了后堂,可他的名气还是传了出去,本来他是封神医弟子的事已经传了出去,说他得了封神医的手札,得了神医的真传。

    如今名声更响,还有许多病患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有时候排队几日就只为能得他一刻钟的诊脉。

    薛茂很不喜欢这些,可也知道,人活在世上不可能真正的毫无牵绊,所以他虽不喜不迎合,却也不会冷面将人拒之千里。

    “少爷。”常随抖着身上的落雪,笑嘻嘻的道,“夫人请您回去一趟。”

    薛茂看着他身上的雪应了一声,披了都斗篷出了门,常随跟在后头喊着:“正在下雪,您还是坐车吧。”薛茂好像没有听见,一个人走在雪地里,听着脚底下发出的沙沙雪声。

    又单调又枯燥,就和他的人生一样,可是他很喜欢。

    “茂哥儿。”赵芫高兴的拉着他的手,眼角的细微都神采飞扬,“娘和你祖母还有几个姨母都商量了,她们也说好,所以等过了年就给你去下定去。”

    薛茂一愣,心头好像开了个洞,屋外的雪也簌簌的飘了进去。

    “原不想和你说的。”赵芫笑着道,“但你表姨母说,家里的孩子少,又都是太过懂事乖巧的,婚事上多少让你们自己知道一些,拿些主意。”她微微一顿,又道,“娘也觉得有道理,所以来和你说。谷小姐你虽见过,娘也喜欢,可若你不愿意,娘也不逼你,只要你高兴,过的开心,娘都跟着高兴,看着舒心。”

    “让娘费心了。”薛茂张了张嘴,可那句我愿意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过了许久他艰难的道,“让我再想想,明天再答复娘可好?!”

    赵芫眉梢一挑,好像从薛茂的神色里看到了什么,她盯着薛茂笑眯眯的道:“好,娘等你消息,不着急。”

    薛茂不记得自己怎么出门的,等他回神人已经在街上,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口,身上冷的发颤。

    “少……少爷。”常随搓着手想说什么,薛茂却是抿着唇看着前方,过了好久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大步出了巷子,常随紧跟着他,问道,“您这是去哪里,小的去驾车吧,太冷了。”

    “不必了。”薛茂走的很快,步子跨的又大又狠,好像巴不得一步就能到什么地方似的,常随小跑着跟上,等薛茂停下来他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宋阁老巷。

    常随拍开宋府的侧门,薛茂却还是在巷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抬脚进去,门口的婆子走动的丫头小厮都认识他们,一路表少爷表少爷的喊着,薛茂木然的点着头,迫不及待的进了内院。

    正院门口几个小丫头在堆雪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清脆的笑声仿佛能穿透云端。

    薛茂心跳如鼓,一步踏在院门槛上,随即愣在原地。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男人穿着件湖蓝的道袍,温润俊美气势不凡,嘴角的笑容亘古不变的令人安心舒心,仿佛只要他在,这世间所有的困难和磨难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女人容貌艳丽,绝色倾城,是他长这么大走这么多路见了那么多人以后,再想起来还不得不承认,这一辈子他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既有岁月沉淀的稳重,亦有少女单纯的骄傲。

    他很尊敬他们,对他们之间的爱情更是羡慕敬佩。

    薛茂抿了抿唇,脸色微红,喊道:“姨夫,姨母!”他话落,不敢看他们,视线一转却发现厢房的窗户后面有双清亮的眼睛,正带着笑意偷偷打量着他。

    那一刻,薛茂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亦笑了起来,朝对面的男女一拜,道:“姨夫,姨母,侄儿来了!”

    幼清挑了挑眉头,微微笑了起来。

    ——全文终

    ------题外话------

    不管看完心里什么感觉,这本文,这本名叫《春闺玉堂》的真正的完结了,感谢你们的陪伴,很高兴能写文更高兴有你在看,非常谢谢!

    还有七天就新年了,祝你在新的一年里能顺顺利利,万事大吉。

    至于新文,我已经开坑了,就在作者作品表里能找到《娇医有毒》,是本技术性的文,文笔还是种田风,但是剧情却不是局限在内宅。中医不懂,所以我查了很多资料,见识了中医的冰山一丢丢的角,被震撼了一下,老祖宗的文化太博大精深了。

    希望在新文里还能看到你,我迫切的需要你的支持,快来,我在坑底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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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逐月新文锦绣闺途试读

    早春四月,院里的梨花挂满了枝头,白白的一朵朵犹如蓝天上飘浮的云。

    萧晗无力地倚在窗边,瘦弱的身躯笼在宽大的衣裙里,就像一片随时能被风吹起的纸片,看着便让人觉得心疼。

    风起,吹落的花瓣飘摇而下,萧晗伸手探出接过一瓣,闻到那芳香的气息,她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起从前母亲还在世时命人栽种在大兴田庄里的梨园,此刻怕是早已经盛放,铺就成一片白茫茫的花海。

    萧晗苍白的面容渐渐绽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可这唇角还未扯起便换来一阵重重的咳嗽,她赶忙用帕子捂住了唇,却掩不住那一声声的压抑和痛苦。

    院门被人从外打了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蓝色碎花布裙的女子快步而来,伸手便扶住了萧晗,有些焦急地说道:“小姐,您怎么又往窗边去了,这早春风寒,您吹不得,若是这病再犯了怎么办?”话语中不乏担忧。

    萧晗摇了摇头,感觉到舌间涌出的那抹腥甜,赶忙用帕子抹了去又将它不着痕迹地握于掌中,这才抬头笑看向眼前的女子,“枕月,你回来了!”瞧了一眼枕月手中拿着的药包,那浓浓的药味刺得她鼻头微酸,不由将头撇向了一旁。

    枕月一边顺手掩了窗棂,一边扶着萧晗落坐在靠墙摆放的架子床上,又到简陋的四方桌旁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萧晗,“小姐喝杯水润润喉咙,”说罢就要转身,“奴婢去厨房熬药。”

    萧晗抿了一口温水,觉得口中的腥甜淡了几分,连胸腔中似乎都多了几分暖意,忙拉了枕月坐下说话,“先别走,陪我说说话。”

    枕月微微一顿止住了脚步,回转身便坐在了床边的小杌子上,她为人本就利落直爽,自然是萧晗说什么她听什么。

    “枕月,跟着我倒是苦了你!”

    萧晗颇有些歉意地看向枕月,为了凑齐她的药资,这些年来枕月没日没夜地为街坊做着零活,这样的忙碌也只能换来她们主仆勉强度日。

    而时至今日,她悔不当初!

    从一个官家小姐落魄到如今的地步,她真的好悔!

    若不是当初听信了继母刘氏之言,认为她是真心为自己的幸福打算,她也不会跟着柳寄生做出了私奔那等糊涂事,乃至被萧家当作了弃女,让人顶替她的身份“重病而亡”,乃至听闻哥哥战死沙场的消息她都不能为他回去烧一柱清香!

    到头来,她却沦落成被人休弃的下堂妇!

    萧晗不甘地咬了咬牙,手中的血帕被她攥得更紧了。

    “奴婢不苦,只要小姐能快些好起来,奴婢做什么都甘愿!”

    枕月赶忙摇头,“能够离开柳家便是咱们的福气,小姐,您一定会好起来的!”说罢重重地握了握萧晗的手。

    萧晗牵唇一笑,如落日的霞光,虽则因病消瘦了许多,却另有一种柔弱堪怜的美。

    她知道自己长得很美,若非如此也不会让柳寄生一见倾心,甘愿冒着诱拐官家小家的罪名与她一道私奔。

    可好景总是不长,初时的迷恋过去,他们要面对的只是最平淡最朴实的生活,而那时的她竟不知他们的感情竟然脆弱得不堪一击!

    想到过往难免会牵动情肠,萧晗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痒,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便再也止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湿了她白色的裙裾,留下一片刺眼的红。

    “小姐!”

    枕月吓了一跳,看着那满目的鲜红一下便没了主张,慌乱地站起来,“奴婢……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别……咳咳……”

    萧晗赶忙挥手阻止,又咳嗽了一阵后这才缓缓止住,再看她手中那方洁白的手帕竟已被鲜血染红了过半,不由苦涩一笑。

    她的病她自己知道,这样断断续续地拖延了两三年,如今恐怕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小姐!”

    枕月焦急地看向萧晗,眸中有着掩不住的担忧和气恼,“定是大夫抓的方子药效不够,根本就没有治好小姐的病!”

    “我这病是治不好了……”

    萧晗摇了摇头,苦笑道:“积劳成疾,你我都知道……我身子太过娇弱,那几年又被柳母变着法的折腾,早已经破败不堪……”说罢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到底还有许多的不甘,她怎么能就这样赴死?!

    这病若生在富贵人家或许还能用人参补药来养着,可如今在萧家她只是个已死之人,再也无颜回去,与枕月过的更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她又怎么能让枕月为了她这病活得更累更苦?!

    “小姐!”

    饶是枕月再坚强,此刻也忍不住抱住萧晗呜呜哭了起来。

    若是小姐没有遇到柳寄生这个混蛋,若是他们没有离开萧家,如今小姐也不会得了这重病,眼下更不会是这样的光景!

    而在柳家的几年里,她们主仆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两主仆抱头痛哭了一阵,却突然被门外的敲门声给惊醒过来,枕月赶忙抹干了眼泪,又将萧晗安顿在了床上,又在床角的箱柜里取出一套折好的干净衣裙交到她手上,略带哽咽道:“小姐且先换套干净的衣裳,奴婢去看看是谁来了。”

    “好,你去吧!”

    萧晗抹干了眼泪,眼眶虽然泛红,但被泪水洗过的双眸却看起来更加清澈明亮,她笑着对枕月点了点头,看着枕月的背影跨过门槛,这才垂了目光,瞧向手中那套浆洗得有些泛白的冰蓝织锦长裙,天空一般碧蓝的裙身上点缀着朵朵杏色的小花,那么清新娇艳,充满了少女所有的梦想和期待。

    她记得,这还是她从萧家离开时穿的那套衣裙,虽然洗得泛了白,虽然破损的地方都被她一双巧手给缝补了起来,也并没有显出一点别扭寒酸,只是看着老旧了些,却是她如今唯一的念想。

    将那套衣裙抱在怀中,萧晗似乎还能想像出母亲还在世的情景,似乎还能记得他们母子三人坐在亭中嬉笑的画面,而这一切再也回不来了!

    泪水无声滑落,将她手中的衣裙慢慢浸湿……

    院门外,正有一年纪四五十的妇人探头向里张望着,她穿着一身细布灰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隐约可见夹杂在黑发里的花白,不过她精神头很好,倒是能让人忽略了年龄,只记得那张圆圆的笑脸。

    “李大娘,你怎么来了?”见着来人枕月眉头微微一皱,忙侧身而过掩住了院门,尽量压低了声音不让屋里的人听到,又将李大娘给拉到一旁去,“大娘可是来收房租的,前儿个我不是请你再拖延几日么……”

    “哎哟,枕月姑娘,我也是不想的,只是……”

    李大娘为难地看向枕月,其实她已经在院门口呆了好一阵,也听见了里面主仆的痛哭声,可是同情归同情自家的事情也不能耽搁,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敲响了院门,此刻听枕月这一说不禁又是一叹,“你家小姐这病可有进展了?你又要请医抓药,又要付这房租……不是大娘我苛刻,实在是没法了,我这出嫁的闺女如今新寡要回娘家暂住,我是她娘总不能不拿屋子给她住,眼下这院子只怕就得收回来了!”

    “大娘,我家小姐的病又重了些,眼下你可不能撵我们走啊!”

    枕月一听立马变了脸色,小姐如今这样的光景,若她们又没了住处只怕会更糟,不由抓紧了李大娘的手苦苦央求道:“大娘,求你再给我三日,不,就两日,我一定凑齐这房租给你!”眼中已是蓄满了泪花,面上的哀求之色更浓。

    “我知道你们主仆也是可怜人!”

    李大娘心有不忍,可想到自己的闺女却只能硬起心肠来,“若非如此,我当初也不会这般便宜就赁给你们,只如今快过三个月都没交租子……”说罢微微一顿,又道:“这余下的租子我也不要了,这几天你们就搬走吧,不然我那闺女回家可得怪我了!”见枕月又要再央求,李大娘赶忙转身就走,还不忘远远补上一句,“不是大娘不帮你们,只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们快些搬走就是!”说罢便匆匆离去。

    看着李大娘飞快离去的背影,枕月不禁揪紧了衣角满脸的心焦,如今她们手头确实是没什么银钱了,可若是离开了这个住处她们主仆俩又该何去何从?

    懊恼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枕月也只能无奈一叹,心中盘算着自己该趁着这两日的光景再多做几份零活,凑够了钱能在客栈将就一下也是好的,但这些烦心事自然不能说给萧晗知道。

    进屋之前,枕月已是抹去了满脸的愁容,尽量让自己显得高兴些,一边往桌边走去拿药,一边道:“小姐,奴婢这就去给您熬药,刚才是李大娘来了,也没什么,就是来瞧瞧咱们怎么样了……”

    枕月自说自话了一阵却没有得到萧晗的半点回应,不禁有些纳闷地转过了身去,而这一转身,她的目光便瞪住了,手中的药材应声而落,整个人僵在那里半天没有动作。

    只见在那张架子床上,萧晗正穿着那条洗得泛白的冰蓝织锦长裙静静地躺着,美得如沉睡中的仙子,她略显削瘦的脸庞上甚至还抹了些胭脂,带着淡淡的红晕,唇角微微掀起,就像做了什么美梦一般,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不会增开了!

    枕月的眼泪倏地便夺眶而出,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倒在床边,一边哭喊一边还摇晃着萧晗的手臂唤着她,可任凭她的嗓子喊哑了也没有再得到半分回应。

    天空一声惊雷乍响,乌云弥漫了天际,湛蓝的晴空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阴沉一片。

    狂风吹得窗棂呼呼作响,卷落了院外一地的梨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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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玉堂介绍:
关于春闺玉堂:
十二岁的方幼清,从姑母家重头再来。
谁害父流放,谁夺她性命,谁让她一生努力化为乌有?她誓要查清这一切缘由,再不让今生重蹈上世覆辙。
然上有姑父朝堂大员,一家之主;中有婶母虎视眈眈,机关算计;下有姐妹心机叵测,手段层出;另有仆妇丫鬟迎高踩低,狐假虎威。
她这位表小姐,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如何从寄人篱下中拼搏而出?
春闺褴褛,玉堂锦绣。
圆上一世的遗憾,补这一生的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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