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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请我当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四代重奸     大家请我当皇帝txt下载     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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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生异相

    张顺重生了,天可怜见的重生在明末,既不能上网打游戏,又不能宅在家里追番剧,这悲惨的人生简直了。

    这一世他的名字就叫张顺,他心里有些郁闷,不知道要不要给自己取个“浪里白条”的名号?

    更悲催的是他上一辈子就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宅男一个。穿越到这辈子,更是懒人一个,不能吃苦,还穷讲究。

    他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生怕被古代悲催的环境给消灭掉了。所以,他喝水必须喝烧开的,吃饭必须吃新粮做的,走路没有驴马代步不远行,干活稍有辛苦必歇息一番,晒不得炎炎烈日,吹不得风霜雨雪。白瞎了他身高八尺,白白胖胖的身板,平日只是练习些枪棒,做一些下水摸鱼的勾当,被村里人讥讽为“假太子”。

    其实,作为一个现代人,整日看到这一世父母辛劳,他也不是没有孝心。也试图干些农活。正所谓:“有山靠山,没山独担”,真是有了依靠,总是下不了狠心吃那农忙的苦。

    不过,幸好他这一世的父亲健壮身体好,因为他母亲早逝,所以对他特别溺爱,也下不了狠心让儿子吃苦受罪。本来老父亲想着自己攒些钱,让他读个私塾或者当本钱做些小买卖,却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崇祯四年入冬的时候,老父亲在外面砍柴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能够起来。这个年代,缺医少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病,人就没了。张顺根据自己前世的经验,估摸着应该是脑出血、脑梗之类的疾病,哪怕搁在后世,不能及时发现,也是很难救治了。

    一世父子,一世亲情。张顺虽然因为两世为人,感情有些淡漠,仍然自责不已:要是自己多吃点苦,或许老父亲就不会有事儿了。

    逝者已矣,追悔莫及。张顺也只好根据这个时代的风俗,找人花钱雇了个道士,为老父亲做一场简单的法事,算是聊表心意。

    这时代农村农民,那是相当的贫困。整日和吃喝打交道,甚至有些家贫的甚至连铜子都没有见过,有些需求,多数也是以物易物。富裕一些的倒是吃完粮食,有些富裕,还能养些鸡鸭,卖点钱财,平时能应个急。甚至有些更贫苦的,交不起苛捐杂税,弃田而逃的。

    张顺现在处于河南布政司开封府陈州治下张家村,河南素来为农业大省。在农业社会地位十分重要,自古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之说。哪怕宋代以来,经济重心南移,河南仍然是北方重要的粮仓之一,都出现这种抛荒的情况,张顺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这大明药丸呐。

    张顺前世看多了明穿小说,甚是晓得乱世兵马的重要性。套路他都明白:先练长枪兵,布下长枪阵剿匪安民;再然后招募工匠,打造火枪,排队枪毙,占领根据地;再然后高炉炼铁,贸易挣钱;铸造火炮,打造铠甲,然后滚雪球的发展壮大,最终一统天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什么的。

    奈何村民大多数把他看做一个好吃懒做的不肖子孙,哪里肯听他话,不去做农活,反倒练什么武艺给他当下属,这不是说梦话吗?

    张顺又效法“先贤”试图做些生意,赚些钱财,奈何村民没人愿意做冤大头,借给他本钱,他自己虽然家庭还能吃得饱饭,却也是没有本钱来坐。无可奈何,张顺重生以来,就这么浑浑噩噩了十七八年,心里琢磨这天下将乱,自己既然不能力挽狂澜,就应该独善其身。准备安葬完老父亲,就变卖家产,找地方避祸去。

    先不说张顺这长远打算,这次作为不孝子张顺,居然舍得花钱为老父亲做法事,这不得不令村民刮目相看。张顺老父亲是从外地迁来的住户,并没有什么亲戚,张顺也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礼节,正不知道怎么下手。没想到之前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村民却纷纷前来帮忙,让张顺也不由心里一热。

    这天早上,张顺正披麻戴孝的踱着方步招呼前来帮忙的各位街坊邻居,却正好看见一位身穿打着补丁的道服,手持拂尘的老道士走进门来。张顺心道:这应该就是请来做法事的道士了,便一拱手,说道:“有劳道长了。”

    没想到那老道士看到他明显一愣,却是连忙作揖道:“不敢不敢,贫道姗姗来迟,万望阁下恕罪。”

    张顺和村民见此,不由大惊。中国封建社会,以官为尊,其次乡绅书生,再次佛道出家人及年长者。这老道长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张顺年纪轻轻,哪里受得起如此大礼,连忙将他扶起,嘴中说道:“岂敢岂敢。”

    众村民看了,不由哈哈大笑:又一个被唬住的!

    原来这张顺卖相极好,身高八尺,眼目如电,再加上吃的白白胖胖,性子又缓,喜好踱着方步。要不是他那一身补满补丁的短衣,说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都没人怀疑。

    那老道轻蔑了撇了村民一眼,也不说啥,径直按照安排,去做法事去了。

    这张顺按照村里老人的安排,忙了一天,终于把老父亲葬下了。本来心中悲伤,想独自安静一会儿。村中老人又说:“这前来做法事的道长、帮忙的村民都未离开,需要再做几桌酒席,感谢大家的帮忙。”

    张顺无奈,又安排村民帮忙做了两桌酒席,请大家伙吃酒席。村民贫苦,常年不沾油水,哪里肯离开,只是从傍晚吃到深夜,差不多都喝的醉醺醺了。

    于是,有人就借着酒劲嘲笑那老道长,说他眼睛不好使,被张顺的卖相糊弄了。那道长也喝多了,便哈哈笑道:“贫道痴长几岁,最善相面,从不走眼。你们瞎了狗眼,还敢嘲笑我。这真是龙困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村民粗鲁愚昧,被老道士骂了两句也不恼,只是调笑道:“什么龙呀虎呀的,哪算什么大人物?我们这里都喊他‘假太子’的,家里可能有皇位要继承呢。”

    老道士见有人质疑,便指着张顺说道:“你们看这张生额头两侧带棱,鼻骨上下贯通,如同一颗大印一般,这里有个名堂,叫做‘朝天伏羲骨’,此乃大富大贵之相。”

    “能有多富多贵?”

    “轻则将相!重则帝王!”

    村民哪里听说过如此人物,顿时饭菜也不敢吃了,酒水也不敢喝了,只是竖着耳朵听那老道士言语。

    “你们再看他这眼睛,漆黑而大,不怒自威,此乃龙目贵相。这就是你们认为的别人经常上当的原因,他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再说,你们仔细看他那瞳孔,却是大小相嵌,传说中的重瞳之相,这只有传说中的舜帝才有的特征呀。”

    “你们再看他这眉粗而上扬,如刀一般,正是帝王杀伐之相。”“再看这耳朵既大且厚,耳垂下垂;双臂伸长,双手过膝,正和三国刘皇叔一般。”

    “老道士我以前看相书,只道是前人瞎编,哪有长这样的人呐,如今方知世上竟有如此奇人呐。”老道士感慨道,说实话,他自己也有点不太相信自己遇到了帝王贵人。

    “慎言,这可是杀头的罪过呀!”不知道谁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突然说道。

    众人听了悚然而惊,皆不敢言语。老道士也吓了一身冷汗,酒行了三分,尴尬的掩饰道:“酒喝多了,胡说胡说!诸位不要当真。”

    张顺刚开始自己有些伤心,没在意听这些,后来他们声音大一些,才听到他们这么编来编去,也不甚在意。毕竟深受后世唯物主义教育出身,对这些封建迷信敬而远之。

    唯有他们说自己重瞳,让他心里有点担心。搁这个年代,镜子一般是铜制,铜既是钱,只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才有这东西,张顺穿越以来,还真没照过镜子来着。

    为此,张顺决定回头一定找一面镜子来照一下看看自己的眼睛。因为据后世研究表明所谓“重瞳”就是瞳孔粘连,据说是白内障早期的表现,自己千万不能变瞎子啊,这个年代可不能做白内障手术。

    就这样,安葬完老父亲以后,张顺本来准备变卖家产,去远方躲难,却没想到这几天村民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大的改变,对他且敬且畏,甚至有些姿色的姑娘开始对他眉来眼去,让张顺一阵无语。

    过了几天清早,张顺和往常一样,懒洋洋的从床上起来,又是一觉睡到太阳老高的时候,准备热点办葬礼的时候剩下的肉吃一下。

    却不曾想,呼通一声,自家的门被人撞开了。张顺从床上跳起来一看,却是经常向自己抛媚眼的一个姑娘,正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张顺心里一惊,这个时代姑娘都这么大胆了吗?不是说古人思想保守吗?自己要怎么拒绝她呢?

    却没想到那姑娘一见他,连忙气喘吁吁的喊道:“张生,你快走!有人告密了,知州正派人前来捉你,正在村口打听你的消息。”

    “抓我做什么?我又没有犯法?”张顺奇怪的问道。

    “抓你造反啊?”

    “我哪里造反了?”

    “你天生一副帝王之相,你不造反,皇帝老儿会把皇位传给你嘛?你还以为自己是真太子吗?”

第二章 牢狱之灾

    听了姑娘的通风报信,张顺也不管真假了,毕竟性命攸关,姑且信之。他卷起了铺盖打个包裹,提溜根哨棒,带上全部钱财,拿一些简单的吃食,就就准备溜了。却不曾想被那姑娘揪住,她还取下了自己的银耳坠塞到他手里,还深情的对他说道:将来你做了皇帝,不要忘了我!张顺深受感动,然后逃一般的跑得更快了。

    可是逃往那里呢?张顺在这个时代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有车马之类的代步,也没有亲戚可以投靠。

    想了半天,张顺决定跑往陈州府。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时代一没有相机,而没有摄像头,鬼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就凭这时代一般人的画技,他估计画出来就没人能认出本尊来。

    更何况陈州作为治所所在,消息灵通,物资丰富,正适合他“大隐隐于市”。想罢,他也不着忙,一路上走一段,歇息一段往陈州府赶去。路上饿了吃口饭,渴了向别人讨口水喝,大家见他器宇轩昂,不似一般人,多数也都高抬贵手。

    待到中午,远远望见有户大的庄子,炊烟正起。他便厚着脸皮,前去蹭饭去。这家庄子却是姓李,庄主唤作李金谷的豪杰,据说最是慷慨。张顺虽然心中嘀咕:估计这厮平日没少做什么欺压良民,大斗进小斗出的把戏。

    却说那庄子的奴仆本是狗眼看人低的德性,见他穿着破烂的走过来,就拦着他不让他进去。

    张顺心里清楚,这是“红白脸”的把戏。这庄主好名,估计喜好结交一些亡命之徒,做一些灰色勾当,又怕附近村民蹭吃蹭喝,便安排这下人看碟下菜。

    张顺毕竟现代人重生,还要些面皮,不好死缠烂打,便准备放弃离开庄子。正好这时,一群人从外面拥簇着一人回来。

    张顺仔细一看,却见中间那人身穿锦衣,骑着骏马。那人翻身下马,走近一看,却是四十来岁年纪,精神矍铄,眉眼锋利,还留着一副山羊胡子。他走到前来,问道:“何事喧哗?”

    “回禀庄主,此人想进庄子蹭吃蹭喝。”奴仆回应道。

    那李庄主本欲使个眼色,让下人将张顺赶走,却一看张顺不卑不亢,怠非常人,便改口道:“我观这位小兄弟虽遭一时困厄,但有腾飞之日,不若去我庄中一坐,你我结个善缘。”

    张顺见他说话文绉绉的,也不想落了下风,便回道:“善!”

    如此吃罢午饭,前来投庄之人纷纷离去,张顺见那李庄主并无挽留,便息了心思,早早拜别上路。

    李家庄离陈州并不是很远,张顺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州城。

    张顺本打算进城,却见州城门口一堆人聚在那里,熙熙攘攘,不知作甚。便起了好奇之心,便前去一观。

    挤入人堆一看,原来却是一副悬赏告示。只见上面写着:兹有反贼张某顺,陈州治下张家村人士,现已谋反在逃,如果知情不报者与之同罪,夷三族;如有报官者,赏银三两;擒获或斩杀者,赏银五两。

    以上字迹皆繁体写成,又有图画在旁,画的是半点不像。在这个时代张顺没有机会读书,看的有些吃力,便不由自主的慢慢读了起来。

    张顺刚刚读完,却见告示跟前的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来到了他的跟前。张顺又看了一眼图画,发现还是半点不像,便镇静的问道:“两位差官,有何贵干?”

    却见那两位差官相视一笑,说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只听说过麻雀自投罗网,没听说过反贼送到眼前。”

    张顺一听,大感不妙,便欲逃跑,却被两位差人赶了上来。情急之下,张顺便弃了铺盖,抽出哨棒与两位差人打作一团。

    张顺这两年功夫没白练,倒是打的两位差人没有还手之力,可是张顺还是被人缠住无法脱身。

    正当其时,只听见围观的群众一阵聒噪,又走出几个兵丁来。原来是守城门的兵丁前来助战。

    张顺一看这几个兵丁都携刀带枪,不似衙役们拿着水火棒,便不敢反抗,弃了哨棒束手就擒。那两个衙役刚才吃了亏,此时正好准备拳打脚踢一顿,好出一口恶气。

    张顺见了,连忙辩解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抓我?”

    “张顺!你死到临头,还敢装傻?”两个衙役喝道。

    “张顺是谁?是那个反贼吗?与我何干?”张顺嘴硬道。

    两个衙役听了,哈哈大笑,揭下告示,拿到跟前说道:“还敢嘴硬,你看这告示所写,张顺头骨有棱,眼睛双瞳,身高八尺,双手过膝,不是你,还是哪个?”

    张顺一看,原来那画像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他的样貌特征。他相貌如此独特,却是抵赖不得。

    可那张顺当然也不会承认,只是咬死说:“我叫李三,本是李家庄庄客,你们看我眼睛如何有双瞳?至于头骨有棱,却是前日晚上小解,不小心被门夹了,至今未愈;那身高八尺,却是天生地长,岂能作为凭证;至于双手过膝,却是今日上午,给庄主家搬砖砌墙,抻了胳膊,过几日便好。”

    这种鬼话衙役如何能信?别说有了证据,就是没有证据,他们不也是一样抓人抵数,只要能拿到赏金就行。

    只是听他说他是李家庄庄客,衙役怕恶了李庄主,便没有为难他,打他一顿,只是扭送到府衙监狱。

    张顺只道自己的穿越闹剧到此为止了,神tm头骨有棱,眼生重瞳,双手过膝,这根本不需要画像,只要描述一般,自己就插翅难飞了,自己还tm送货上门。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自己邪了门了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鬼话。

    不多时,张顺被去除身上多余物品,带上镣铐,投入了州衙监狱之中,再也不用担心晚上住处的问题了。

    张顺悲愤莫名,不由大声喊道:“咱们大明还有王法吗,怎能随便抓人入狱?”

    这是监狱一个年纪大的牢头伸头进来,喝斥道:“喊什么喊,那个进来不喊冤?喊有什么用?官字两张口,说有你就有!”

    “这还不讲理了?”

    “讲理,怎么不讲理。有钱就有理,没钱就没理。银钱就是理,银钱使得越多,理便是越大,就是天大的案子,都能给你讲明白了。穷酸,就是没理!”牢头讥讽道。

    张顺哑口无言,只知道古代比较黑,没有想到居然黑到这种地步,他哪里有银钱与他。悲愤异常的张顺只能感慨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只因生异相,便是造反材!”

    言已至此,张顺又想起过些年这狗日的王朝就崩溃了,不由的嘲讽了接着两句:“夏禹商汤后,谁家传万代?”

    “呦呵,还是个读书人?看你作这诗,就是个反贼,还敢喊冤?”那牢头也识得几个字,看他张顺是个文化人,干脆走到跟前,接话起话来。

    “汉高本亭长,明祖亦乞丐。秦人方**,虎视何雄哉!何人会稽云:彼可取而代!”张顺破罐子破摔,憋的一口气终于蜂拥而出。

    “嗯?什么意思?”牢头听他这口气还不小,自己那些贫乏的文化,有些拿不准这年轻人的意图。

    “就是说汉高祖当年也不过是个亭长,明太祖当年也不过是个乞丐,有什么高贵的血统?想当年秦始皇一统**,何其威风。结果他巡视会稽的时候的,不也被项羽看到后说‘彼可取而代也’吗?”饱受现代教育的张顺,天然就有对皇权蔑视的气质。此时,心有不平则鸣,一番言语之后,只觉畅快非常。

    “你你你......你真是个反贼?”那牢头听了,吓得直哆嗦。整日抓贼,多是唯唯诺诺的小贼、假贼,没想到这次抓了一个破天大贼。古人受封建奴化教育一千多年,对官府皇权的畏惧无以复加,哪怕真有反贼,也是既敬且惧,很难做到张顺这样如此淡然。

    “如假包换!你看看我这面相,这额头鼻子,叫做朝天伏羲骨,三皇之一的伏羲就是长这样!你再看看我这眼睛,重瞳!尧舜禹汤中的舜帝就是这眼睛。你再看看我这胳膊,双手过膝,听过三国吧?刘皇叔就是长这样!”反正事情不会更糟糕了,张顺干脆唬他道。

    “咦?”那牢头惊讶的发现,“你还别说,你这还真和一般人长得不一样。”

    “是吧?老人家,我这是紫微星下凡,也就是真命天子!想害我,小心天打雷劈!”张顺本着抵赖不过,干脆吓唬一下,看看是否能糊弄过去的心里,继续忽悠,“您老要是不信,可以随便上街上找个算命的问问,看咱这是不是真龙!”

    这牢头浑浑噩噩一辈子,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不由心中既惊且疑。他不由顺着张顺的话儿,心中琢磨道:看来晚上我需要找个算命先生仔细询问询问,万万不可冒犯了真龙天子。

第三章 从龙之功

    那牢头心中疑惑,便安排了一下手下禁子暂且照顾好张顺,不要让他受到半点委屈。便自顾离了监狱,往府城东头走去。

    原来这城东经常有位老道士摆摊。指点凶吉,颇有道行。这牢头打算找他“问问路”。

    到了城东,太阳已经沉沉将坠,正值晚饭时刻。那牢头正见那老道士正在收摊,便急急喊道:“马道长,且等我一下,我有些疑惑想向你询问询问。”

    “问前程、子孙还是钱财?”马道长便停下手里的活计,反问道。

    “呃......”老牢头左右看了看周围无所事事的人群,怕他们一会儿围上来坏了自己的“大事”,便低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且找个馆子,我们边吃边说。”

    马道长一听,还有如此好事,不由大喜,说不得是一单大生意。便收拾完摊子,一起去下馆子去了。

    到了馆子,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老牢头点了两个小菜,一瓶小酒,然后挥手把店小二赶了下去,亲自给马道长满上,然后低声问道:“道长可知朝天伏羲骨是什么吗?”

    马道长一听,心想自己这如何不知,前几天刚见到有人是这幅面相,自己还特意翻了翻相书,便回答道:“老刘头,你这是何意?老道我算了一辈子命,难道还有不知道的面相吗?这朝天伏羲骨是大富大贵之相,帝王将相,明白吧!”

    “那这朝天伏羲骨如何长相?”

    “这是贫道吃饭的本事,本不欲说与你听。念在你请老道吃酒,诚心诚意,我且说给你听,你回头要给我加钱。”马道长本着知识就是财富的心里,毫无顾忌的卖弄自己的“知识”。

    “这朝天伏羲骨,其实就是脑袋两遍带棱,鼻子,特别是这两眉之间高高隆起,看起来就像一颗朝天的大印一般。按理说,这本该叫朝天大印骨,据说三皇中的伏羲就是这幅长相,故而称为‘朝天伏羲骨’。”

    “这面相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

    “那如果那人双手过膝,还长着重瞳呢?”

    “什么?!”马道长心中大惊,失手打了手中的酒杯,这人莫不是前几天自己见到的那位贵人吗?自己本打算过几天,再去烧烧冷灶,借个善缘,莫非这牢头也见到了?

    这时候店小二听见声音,跑了过来,老刘头不耐烦的呵斥道:“这酒杯一会儿算我账上,再拿个新的来,莫耽误我和道长谈话。”

    待到那店小二新换上酒盏,不待老刘头说话,那马道长便装模作样的说道:“你且别说,老道我先为你相一相面。”

    “老刘头,你这相貌我也给你看过几次了,说实话,平平无奇,平平无奇啊。不过今天却有不同,主子孙大富大贵之相,莫非这两天遇到了贵人不成?”反正这老刘头也没几年好活了,还能看到子孙是衰是旺不成?

    老刘头心里一喜:莫非这人还真是真龙天子不成?如此这般,我需救他一救,混那么一个从龙之功,这泼天的富贵就要来了。

    于是老刘头低声对马道长说:“道长,不瞒你说。老头子我今天在监牢遇到一位贵人,相貌正如道长所说,贵不可言。不知老头子我是救他一命,还是顺其自然。”

    马道长心想,果然是那张顺,这张顺牢狱之灾却是因我一言道破天机而起。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老道我泄了天机,恐上天对我不利,我需先弥补一番,了解了这份因果。看来这上天将老刘头派过来,就是给我这次机会。

    于是马道长一脸神秘莫测的对老刘头说:“真龙者,天命之所在。害之者,必受其咎;助之者,必受其贵。你细细考量吧!”

    老刘头听了,心中大喜:苍天开眼呐,我老刘头蹉跎半生,居然有此好事,万万不可错过了。

    吃罢饭,信了马道士的邪的老刘头回家便翻箱倒柜找自己家的钱财。老刘头儿子和媳妇正端着碗吃饭呢,见到了就奇怪的问道:“爹,你弄啥嘞?”

    老刘头当牢头这么多年,也积攒了不少积蓄。他翻出来几十两银子,揣在怀里,说道:“爹爹这次遇到了一次‘大买卖’,如果‘生意’做的好,这辈子你们享不完的富贵啦。”

    老刘头儿子年近四十了,还是一个闷葫芦,窝里横还行,一讲外面的事儿,就不敢吱声了。反正外面事情都是老刘头操办,儿子媳妇也不去管他。老刘头也自顾揣在银钱连夜到各处打点。

    这其中变故张顺却不知道,他还在监狱里煎熬。要说不绝望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有两个优点,就是无论天大的事情,他都是:一面不改色,二不放弃希望。

    如今张顺虽然陷入困境,甚至说绝境,但是他还是觉得不到最后一刻,自己犹有一线生机。所以他神态自然的和招呼自己吃饭的禁子一边闲聊,一边试图套取一些情报并拉近一些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生路。

    这里陪他吃饭的禁子,却是老刘头打点安排的两个下手,本来特意不告诉他老刘头的安排,想看看此人绝望之下如何恐惧痛苦的。却没想到此人神情自若,宛若亲邻串门,不由都暗暗称奇。

    这两个禁子回头转述给牢头老刘头,让老刘头更坚定了自己遇到“真龙”的想法,于是他更加卖力的进行营救张顺。

    话说老刘头前后打点了几十两银子,最终有人给他支了个招,说:这事儿最终还要着落到宋推官头上。原来这个时代,府衙一般都是由推官执掌刑名事宜。与知县并列的一般称为推知,与知府并列的一般称为推府,又称豸史、司李。这陈州执掌该事的便是宋推知。

    这宋推知为正七品官员,老刘头虽然与之同州供职。身份之别却犹如高山深渊一般。不过,幸运的是身份有高下之分,银两却无品之别。

    通过其他中人搭线,这老张头就把银子使到这宋推官手里了。却没想到这宋推官只是捻了一角银子,余数全部退回,并留下话说:“我也知道这张顺本系冤枉,可是这是府君发下的话儿。我不方便驳了他的面子。若是能找其他佐贰、乡绅与府君说上话,我或可帮衬一二。”

    老刘头听了这话,这才慌了神。他本是吏役出身,向来信奉“有钱可使鬼推磨”,很少遇到钱还解决不了的问题。无可奈何之下,老刘头又找到了马道长,请其指点迷津。

    这马道长走南闯北,果然比老刘头眼界开阔,便道:“此事易耳,从龙之功老道我也要当仁不让。奈何囊中羞涩,不好开口求人。”

    老刘头本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想法,又咬牙塞给了马道长几两纹银。马道长收到银子就办事,痛痛快快出了府城,去找那李家庄李庄主去了。

    原来这李庄主却是陈州卫百户,其父原是举人。与卫所千户百户及举子皆有来往。李父即没,李庄主未防家计中落,多与卫所军官和府中官员来往,声望颇高。这马道长也数次出入其门,有过数面之缘。

    这一日,马道长来到李家庄拜见了李庄主,喝了一会茶水,客气了几句后,便故作惊人之语道:“李百户,贫道此来,一不为茶水,二不为酒食。而是念你多年款待贫道,又乐善好施,积福积德。故而有一场泼天的富贵送与你!”

    “李某洗耳恭听!”那李庄主何等样人,哪里肯信。

    “福兮祸所依,泼天的富贵往往伴随泼天的祸事,你确定让下人都在这听着?”马道长似笑非笑道。

    那李庄主本想你爱说不说,谁稀罕呐。可是转念又一想,反正左右无事,出于他人口,入于自己耳,能有什么。便挥下下人,作洗耳恭听状。

    见左右已经退下,马道长暗中松了口气,表面是却神情肃然,右手一挥拂尘,道:“法不可传六耳,谋不能密三人。李百户且甚之,否则毁家灭族亦在不远!”

    李百户心中一颤,心想:遭了,这人莫非要拉我作谋反的勾当?我本生活优渥,且不可上了他的贼当了。

    “李百户莫要见我是一个普通道人,吾实乃是寻龙使也。我们乃战国鬼谷子一脉,盛世乃隐,乱世乃出。我们上观天地星辰,下观山川人情,寻龙脉,找真龙,辅助皇帝做龙庭!”

    “道长,我素来与你无冤又无仇,还常加供奉,你如何竟想害我?吾自知往上五代以内,无大富大贵之祖,往下三代一下,无天资聪慧之辈,如何敢作真龙!”李百户听了马道长言语,顿时汗出如浆。

    “嗯,李百户有自知之明即可。吾观你面相不过小富之命,最高不过百户,如何敢自认真龙也?”

    “你道我如何常在这陈州来往,非我无远途之望,非我有安贫之心。实乃师门早已望气寻得龙脉,只待真龙出世,待时而辅助其安天下也。”

    “今真龙已出,却因贫道好酒而误泄天机。如今真龙危在旦夕,正需我等助他一助。若是知而不扶,吾恐其知而自解其困,吾等反受其害。”

    “幸好我不知真龙是谁,不受其害!”李百户松了口气。

    “不,这真龙乃是张家庄张顺也,现被关入府衙大牢,正等李百户您去解救。现在汝已知之矣!”马道长叹了口气。

    李百户闻声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不由瞪着马道长,恨不得提起刀来一刀砍死这妖道。

第四章 脱困而出

    那李百户听了马道长的话,顿时又惊又惧。幸好,马道长又细细和他言说其中情形,说明这真龙并无造反之意,只因官府捕风捉影而捉之。只说:“已有人独占这从龙之功首功矣,毁家纾难,解真龙于困厄。现唯有一处难处,缺少一人向知府说情,释放了这真龙天子。”

    那李百户听了心里不由一松,原来只是这般事宜,却是简单。无论成与不成,也和自己无涉。反倒万一今后成真了,反倒为子孙留下一桩富贵。李百户沉吟一番,便应之道:“也行,我且帮他一次,只与那知府说一句,不论结果如何,以后您千千万万、万万千千不能再将我牵扯其中。”

    马道长哪里想到这事情会如此顺利,自无不允。便不等李百户端茶送客,就高高兴兴辞别而去。

    谁曾想这李百户却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事后他思来想去,却觉得兹事体大,需从长计,一时间沉吟不决。

    那马道长回去给老刘头吹嘘了一番自己如何如何言辞犀利,那李百户如何如何俯首拜服,却想不到过了两三天还没有动静。马道长挂不住面子,又怕这他有什么变故牵连自己,只好又跑来找那李百户。

    那李百户自是无言以对,只好让仆人推说不在,避而不见。这马道长何许人也,江湖之人常走四方,做的是脸皮子和嘴皮子的买卖。哪里受他虚晃,只是对仆人说:“我有要事,耽误不得。你们且去给老道我泡点茶水,我自在庄子门口等他。午饭不回,想必晚饭也该回了;今天不回,想必明天也该回了。”

    仆人进去回禀李百户以后,李百户见他是个无赖,又怕把他得罪死了,他又有什么厌胜法术咒了自己。只得从后门绕出去,再假装从正门回去。

    “哎呀,这不是马道长吗?今儿个什么风把你吹来啦。”李百户热情的问道。

    “哦,李百户,你可回来啦。老道我眼都望穿了,您这是办事儿去了吧?府君可是答应了?”马道长挤兑道。

    “啊啊......”李百户只道这事儿毕竟机密,马道长顾忌外人在此,不敢乱提,没想到这牛鼻子老道上来就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不由支支吾吾道,“那个府君今日有事儿,未曾见到。明日!明日再给您回信!”

    那马道长见那李百户反倒像欠了他几十两银子似的,不由心中松了口气。原来他最怕这李百户怂了,反而把他告发了。前几天他自己真是昏了头,为了私吞老刘头的纹银,还来吓唬这李百户。

    万一这李百户告发了自己,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大明律》妖言惑众者,不论首从皆斩。这谶纬之言本就出自于他本人之口,也不知是算首犯,还是从犯。

    于是马道长便唬道:“夜长梦多,不可久托!李百户。”

    李百户听了唯唯诺诺,只是把马道长请到静室,挥去下人,才述说难处:“我这人微言轻,没有理由,如何能说服这府君呐?”马道长于是又和他参详一番,鼓吹若干,才终于给李百户吃了颗定心丸。

    吃罢午饭,这李百户才无奈领着马道长前往陈州府,拜访府君。

    二人运气不错,正好知州正在州衙。于是,李百户就领着假扮仆人的马道长前去拜见。两位官爷一番客套不提,那李百户趁着机会,便对知府提出话来:“舍下有一仆人,姓李名三,不知何故,被衙役误作犯人抓进大牢,还请府君高抬贵手,还他个清白。”

    这知州何等人,一听便知不是小事,哪里会受他言辞欺骗?只是问道:“误作何人?误作何事?”

    “误作张顺,误作贵人之相。”李百户一脸真诚道。

    “此乃妖言大案,如何放得?”知州知是何事,便大惊道,“汝也参合进去了?”

    “哪敢哪敢?不不不,哪有哪有啊。”李百户一听,就后悔莫及,暗道这妖道果然害我。

    知州言已自此,便瞥了一眼马道长。李百户自知其意,便顺手挥下马道长,说:“我与府君谈话,你且下去候着。”

    马道长一听,既惊且惧,又无可奈何,只得出门候着。

    这时陈州知州才对李百户实话实说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大张旗鼓,抓这张顺?”

    “如今天下纷纷扰扰,逆贼丛生,帝心扰之久矣。其人貌异于众,今我杀之。一来防范于未然,二来献贼首于宫阙,正是祥瑞之兆。”原来这知府夙兴夜寐,不得提拔之功。正合听说张顺天生异相之事,只好借其首级以用,以讨皇帝欢心。

    李百户听了,心思却不一般:原来听府君这话,这人生有帝王之相却是属实。只是这府君不怕遭其祸,我却不得不防。便说道:“府君,此人却不一样。与我等运粮事宜颇有牵扯,不宜深追,请府君多加思量。”

    原来这李百户祖籍山西,于本朝之处迁来陈州。至于其父中了举人,便又回到了山西认祖归宗,和山西盐商有了牵扯。自此,其父子便于陈州州衙和卫所上下勾结。

    先是通过卫所与山西各地卫所产生联系,常常运粮于边地卫所。明代边地卫所军粮补给主要有三种,一曰屯田,二曰民运,三曰盐引。其中盐引制度,又名“开中法”,即商人纳粮于边地一定粮食,政府给予商人一引盐票,可凭之换盐一引。

    按照规定,输往太原仓一石三斗或输往大同仓一石粮食即可获淮盐一引。后来制度渐坏,明政府又允许异地兑支,在河东一引可以兑支二引。

    李氏父子凭此关系,被陈州州衙及卫所势力推举出来以此共同获利。再后来,盐引制度更加崩坏,而输粮者更加贪得无厌。李百户等人更是输粮和民运兼顾。输粮换盐引,民运换白银。然后以新换盐引为幌子,实着用新兑白银购买私盐而售,陈州上下官员大获其利。

    故而李百户虽然职位不高,却能与从五品知州谈笑风生,实乃其州府上下财神也。

    因此,李百户拿出这个“杀手锏”,陈州知州也一时间沉吟不决,不知自己前途和兜中银两何者更为重要,最后只能说:“汝且回去,待我思量一番,切不可说于他人。”

    李百户没有想到到了这种地步,陈州知州都没能释放张顺,更加坚信了马道长的言辞。无奈之下,他只能辞了知州,来寻那马道长,将此事捡不要紧处说于他听:“此事亦难亦,府君有送贵人去京师的想法,祸福难料啊。”

    马道长本是江湖之人,哪里懂什么朝廷之事,只是问道:“这是为何?此事本无实据,又无他利,府君一言可决。为何如此这般?这相貌本天生,未闻违逆何律?莫非二者有仇不成?”

    “非也非也,二者无仇无怨,奈何府君欲讨万岁爷喜欢也。”李百户透底道。

    “哦,原来如此啊。”马道长这才明白,可是又纳闷的问道,“这府君就不怕杨鹤之事重演吗?”

    原来这马道长不懂朝政,却懂人心。崇祯二年的时候,陕西群寇四起,总督武之望无法可施,只能在固原总督府自杀而死。在当时官员都不敢接手的时候,杨鹤提出“招抚为主、追剿为辅”的战略。于是被崇祯皇帝任命为陕西总督,专管这招抚事宜。结果无钱无粮,招抚的贼寇纷纷降而复叛,于是杨鹤在今年便被罢官入狱。陕西总督的位置,真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李百户听此,心中一亮,连忙折回寻那陈州知州。那知州还纳闷这李百户如何再次折回,却听他低声说道:“府君,现在的万岁爷性急而独断。若是府君做成此事,讨得万岁爷欢心,定然能够立刻高升。到时万事皆休啊!”

    “本府高升,乃是喜事,如何万事皆休?”陈州知州心中大怒,这李百户自己平日里抬举他,没想到他如此不知好歹,居然一次不遂其意,便如此恶毒诅咒自己。

    “明府息怒!你且想现如今何处有缺?正合为明府所补。”李百户哪里敢嘲笑知州,只是连忙手指西北提醒利令智昏的上司。

    “你是说......陕甘之地?”知州吓了一大跳,仔细一想,却是如此。这陕西之地贼寇流串严重,当地官不聊生,被杀、自杀者不知凡几。若是自己将张顺的人头送与京师,万岁爷欣喜之下,提拔自己去那处任职剿匪,岂不是平白送了性命。

    想到此处,知府吓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好好好!你很好,李百户。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若非你提醒,我自投罗网矣。”

    言罢,这知州却也果决,直接喊进左右,当面下令道:“兹有张顺,疑有妖言之罪。今查无实据,应系流言蜚语所致,本府特令其无罪释放。”

    却说那张顺被抓入大牢之后,每次吃喝不缺,也没有禁子为难,除了人身不太自由,小日子过得也算安顺。除了天气渐寒,没有亲人送来棉衣以外,似乎自己平日里在乡下混日子并无区别。

    这张顺虽是个懒散的性子,好歹两世为人,平日里又爱去论坛灌水,杂七杂八的无用知识积攒了一堆,吹牛打屁起来,无人能及,所以不多久就和禁子们混的滚熟。

    话说这一日张顺真说的高兴之时,不成想一个熟识的禁子走了进来,喊道:“张哥儿,莫要再吹了,你快快出狱去吧。老刘头和一个大官人还在门口等着你呢。”

第五章 或跃在渊

    张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狱中待了三四日,自己反而多了三个为自己奔走的朋友。

    “马道长、李庄主,你我这仅有一面之缘,何至于此啊。大恩不知如何言谢......”张顺感动的话还没说完,却被马道长使了个眼色给打断了。

    而那李庄主接着话茬说道:“张哥儿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待时而飞啊。且去鄙庄休息一晚,我为您接风洗尘。”

    然后,张顺便浑浑噩噩的被马道长拉着去了李家庄,李庄主杀鸡宰羊予以款待。酒饱饭足,三人述说起“离别之情”,张顺才知道李庄主原来是个卫所百户,还特意为了自己的事情,向知府求了情,自己才得以沉冤昭雪。

    他不由感动道:“李庄主,吾本布衣,阁下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日后但凡有李庄主一句话,张某万死不辞。”

    那李庄主见他不卑不亢,如此救命之恩仍抱拳谢之,不似那动不动就磕头作揖的蠢民,不由又高看了他两分。并且见他只谢自己却不谢那马道长,心道:果然这马道长是和他一伙,才出此死力。看来他这人还真有些道行。

    其实,这李庄主却是理解差了。原来这张顺本是现代人,不管磕头作揖的礼节,对谁都是拱手便罢。而不谢那马道长却是他早已想的明白:此时本就因其而起,谣言因起而生。如若推官秉公执法,自己自是无罪,而那马道长却是在劫难逃。当然,若是枉法而行,冤死的刀下,却是多自个一个不多。所以,他此番如此卖力,或有所求,须随后再与他言语。

    如此这般,三人越说越投机,越喝越多,差点都要斩鸡头、烧香拜把子了,才散了宴席,各自休息不提。

    张顺还是有点不太习惯住在别人家里,第二天早上便早早醒来。也不喊来下人伺候自己休息,自顾走出客房,在庄子里溜达。

    这李家庄虽说是个庄子,其实却是个寨子。以李家府宅为核心,附以庄客佃农,被一道高高的围墙围起。围墙只有两处开门,分为前门和后门。门口各设岗楼护卫,设门子主管其出入。

    而在围墙旁边,又距离七八丈设岗楼一座,便于战时护卫围墙。再往里去,又有十多户人家围在李家府邸周围,均为二层楼房,连接成片,成为村子的第二道城墙。再往里去,便是李家,其院中望楼高耸,即可起警戒作用,又可以观察敌情,指挥作战。

    张顺不由暗中感叹道:难怪古代称封建社会,一旦天下有变,此类寨子只有加固一番,变成城堡一座。攻城者若无重型火力或者内部奸细,不知道要填多少人才能攻破此类建筑。

    张顺便琢磨,便走回那李家府邸。突然之间,却听得有女子娇笑之声,便不由抬头望去,却见李家后花园有一绿衣女子一闪而逝。张顺正待收回目光,正好为路过的马道长看到。

    马道长不由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张哥儿有意乎?此或为李百户女子,可堪嫁给你做妾,也算报了李家救命之恩。”

    呕!张顺听了差点想吐:这是什么鬼逻辑?别人救了你,你要是人家献上女儿?忘恩负义,不外如是,张顺连忙拒绝。

    马道长不以为意,二人又在人家李家混了顿早饭之后,方才拜别。这事儿此二人才有机会单独相处。

    张顺一拱手,说道:“马道长,此番祸事谁是谁非,也不必追究。本来你大可以一走了之,逍遥自在。却没想到你如此为我奔走,不知有何事可用得上我,某必万死不辞。”

    “贫道确实有事儿求你,你且随我来。”马道长听了呵呵一笑,便又拉着他回到了陈州府。

    二人七拐八拐,来到一户家境不错的门户之前,扣其门扉。户主开门,张顺一看,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刘头。

    “您这是刘牢头吧?”张顺见了此人,心中有所猜测,便向马道长问道,“莫非老先生也雪中送炭,助我一番?”

    听到了马道长肯定的答复,张顺本着人只有一死,死一万次也没什么卵用的原则,感激涕零道:“刘老先生,你我本仅一面之缘,便如此又大恩与我,若有用到张某的地方,张某万死不辞。”

    “岂敢岂敢!”老刘头惊慌道,“你是万金之躯,万万不可折杀老夫也。且进屋详谈。”

    进了屋来,老刘头喊儿子与自己陪着张顺,让儿媳赶快去做饭,让孙子赶快去沽酒。

    四人且吃且聊,说到性起,那老刘头喊来儿子,让他给张顺跪下做个仆人。张顺听了,吓了一大跳:莫非这古人对报恩之事和他理解不同?这一点也不像报恩,反倒像自己前来报仇来着。

    不待张顺拒绝,那老刘头的儿子碗筷一摔,却是不干了:“老头子你怎么如此糊涂,先不说为这人把家里的银钱花了个七七八八,又到处求人打点,未给儿子我留下什么东西,现在反倒要把儿子卖个别人做奴仆,莫非儿子我是从街头捡的不成?”

    老刘头听了气的不行:“老子我今年六十又二,不知何时便不能行走。我这是给你留一份富贵,没想到你却如此不争气。”

    正在闹腾期间,那儿媳妇听了,也来闹将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闹腾个不成体统。

    张顺夹在中间尴尬异常,只能干巴巴的劝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本布衣,跟着我只能吃糠喝稀,有什么富贵。老先生千万不要再提此事。”

    本来气的下不了台,要和儿子儿媳动拳脚的老刘头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的拍腿道:“您说得对,儿孙儿孙,儿子不行,还有孙子呢。应跪!应跪!你过来给贵人磕个头,以后你就跟他混了,你就听他的,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应跪?谁家给自己孙子起这么奇怪的名字?再说,我说什么孙子了?我这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张顺心里纳闷道。不待他反应过来,刚才给他们沽酒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跑了过来,扑通一声给张顺跪下,老老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张顺吓得,连忙把孩子扶起来,却见这孩子脑门都磕紫了,不由苦笑不得的责备道:“你这孩子,咋这么实诚,让你磕你就磕,脑袋都快磕破了。就是名字叫应跪也不能见人就跪呐!”

    话还没说完,那刘老头的儿子儿媳见刘老头把自己儿子给卖了,那肯干休?便伸出手去揪那刘老头。

    张顺连忙放开那刘应跪,转身和马道长去劝架。谁曾想他们家儿子儿媳也是两个混人,见他们过来,不由骂道:“你们两个鸟人也不是好人,一个和老头子一天到晚嘀嘀咕咕骗老头子钱财,一个装神弄鬼骗老头子孙子!”

    便骂还便把拳脚招架到他二人身上。那张顺好歹有些武艺,仗着年轻力壮,左支右挡,到没怎么滴;那马道长就吃亏了些,只顾护着自己的胡子,不小心被老刘头儿媳揪着了头发,活生生的被揪下了一撮。

    无可奈何之下,二人落荒而逃。好容易逃了出来,二人无处可去,只好回到了张顺的张家庄,暂且住在张顺家里。

    住了两天,那老刘头到底还是把自己孙子刘应跪送了过来。张顺拗不过他,干脆心想:自己本是那现代人,随便教他点东西,也不枉这老先生的一番美意。于是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刘应跪,还特意给他改名为刘应贵,听起来好听一些。

    结果呢,三人都不是会洗衣做饭的主,又不会经营,在张顺家胡吃海喝到过年,都把张顺的家底吃的差不多了。张顺本打算在农村招募几个小子,教习些拳脚和数学文字,顺便收取些钱财。奈何农村没闲人,整日和吃食打交道,哪里闲的住,有钱有闲做这个?

    过罢新年,在马道长的带领下,三人只好厚着脸皮跑到了李百户家去“吃大户”。

    这李百户倒是财大气粗,不怕养他们几个闲人。奈何这三人白吃白喝几个月不算,还老是给他找事儿。

    那“真命天子”张顺老是打主意结交他的庄客,试图开一个所谓的“文武班”,要教习一些拳脚武艺和诗书算经。而那个马道长老是动不动就明的暗的让他把女儿送给张顺当小妾。这俩人真是把李百户气的火冒三丈:这两人是想鸠占鹊巢,霸了他的李家庄呀!

    这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本来常去输粮的队伍,前几日又来了消息,据说半路遇到了流寇,连人带货亏了个血本无归。就这样那边的卫所还说剿匪甚急,需要粮食甚多,让他们赶快再次输粮。

    而本州知州又催之甚急,怀疑自己私吞了上次的买卖。焦躁之下,李百户也下了狠心,管他什么“真龙天子”,且借我气运一用,给我粮队压阵去吧。

    想到此处,李百户好容易自己做了一次主,便去见那张顺和马道长,言道:“二位久困我庄中,不得待时而飞。今我有一桩买卖,正好缺乏人手,不如二位随我那侄子去散散心,可好?”

第六章 青梅煮酒

    马道长这些日子过惯了好日子,有心拒绝。却没想到被张顺提前应了下来。

    马道长埋怨道:“这李百户忒小气,看咱们吃他的喝他的心中不痛快。这是要赶咱们走,张哥儿为何还应下他?”

    “李百户毕竟与我有救命之恩,不要说咱们白吃白喝这么久,就是毫无相干,提出来我也得应下。道长要是觉得路途困苦,你在这里等我和应贵回来也行。”张顺心想这厮脸皮也忒厚了。

    “哪里哪里,您到哪儿,贫道我就跟到哪儿。这辈子能得遇真龙,不知何时便飞,我可得抓紧了。”马道长立刻表态。

    “您这是封建迷信!随你便,别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不要恼羞成怒怪我就行。”张顺见他又提到这个,心中无奈。

    本来年前,自己无辜入牢,又被人无端救出,他一时间也生出了“天命在我”的想法。奈何之后这半年,自己生活还是没有半点起色,反倒是混到蹭吃蹭喝的地步,哪里还敢奢求什么虚无的东西。

    人呐,还是要踏踏实实走好脚下路,过好当前日子。本来前段时间他自以为自己掌握着“屠龙之术”,还试图拉起一帮人马,学文字,练队列,在乱世有一番作为。结果自己村的村民不支持自己,这李庄主的庄客也不赞同自己,可见“真命天子”什么都是瞎扯,还是要坚持唯物主义呐。

    不过,好歹这半年时光,自己和马道长学习一些繁体字,勉强算个文化人了,顺便还把刘老头的孙子刘应跪给教了几百个字。其实他却不知,那马道长知他不曾上过私塾,找过先生,却学习读写如此迅速,更是坚信了他拥有“真命天子”的命格。更不要说,因为之前他因为面相命格而入牢,现在陈州城关于张顺是“真命天子”的谣言更是越传越广。

    只是因为他这些天闷在张家庄和李家庄,不得而知而已。甚至陈州知州,早已因此坐立难安,时不时就催着李百户,让他赶快把张顺赶的远远的。生怕哪天上级听说了这个谣言,深究起来牵扯出之前释放张顺的事情。这也是李百户想把他们赶走的原因之一,生怕自己被牵扯进去,丢了自己一家老小性命。

    且说过了几日,天气渐暖,已至五月中旬。李百户他们从南直隶购买了五百石粮食,已经经颖水运至陈州颖岐口岸边。

    时值深夜,李百户先是带着他们在庄外等了几个人汇合,然后,再坐车赶往颖岐口。这颖岐口是颖水之上重要的水上枢纽,他们感到时,只见到水上灯火辉煌,如同白昼。到处一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繁忙景象。就连习惯了繁华的现代人张顺都不由感慨道:要想富,先修路,修路不如走水路!

    众人上了船,汇合了原来的购粮队伍,继续逆颖水而上,赶往洛阳方向。

    这一世张顺不曾出过远门,对道路却是不熟悉。他不知道正常通往西面的水路,应当是先逆流而上去扶沟县,到往朱仙镇或者新郑附近,再转路运。而李百户他们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粮食数量和盐引数量不符的问题,故意来回不走同一条道路。这次去送粮时的道路为逆颖水,经商水县、西华县、临颍县、许州、襄城县,至禹州下船,转牛车陆运。

    这条道路虽然看似远一些,却是相对扶沟县方向那条道路,路上检查的关卡少一些,利于这种黑白间杂的买卖。张顺等人作为北人虽然并不晕船,但是连续坐了几日,也个个都脸色发白。

    众人到了禹州,却是有一个落脚点。禹州有一个豪杰名叫任辰,与李百户他们颇有往来。这次诸人便下了船去任辰府中休息,李百户的侄子一个总旗和知州的钱夫子在岸边安排卸货倒运到牛车上的事宜。

    这李总旗便是去往南直隶购买粮食的负责人,而钱夫子则是之前和他们汇合,一起上船的头领。这钱夫子本是知府的钱粮师爷,因为怀疑李百户从中私吞,特意派来监督此次买卖往来的。至于有没有取代李百户的心思,便不得而知了。

    所以这二人片刻也立离货物不得,而张顺、马道长、部分奴仆已经轮休的二十来个卫所兵丁都住在了任辰府中。

    这任辰本是个好爽的性子,正好当日府中也来了几个豪杰。他见张顺、马道长不似一般人物,便招呼着一起过来喝酒。

    到了席上,一番推辞之后,任辰自坐主位,其次又有四人依次陪坐。众人招呼张顺、马道长坐客位。张顺自家人知自家事,连道不敢。那马道长哪里肯依,只是口称“公子”,便把他“架”上了客席。

    诸人不知深浅,只见他器宇轩昂,却身着布衣。或以为大家公子,白龙鱼服;或以为穷酸无赖,装模作样。只是见主人任辰发了话,才暂时放下心思不提。

    这任辰三四十岁年纪,长着一副大胡子,声音洪亮,颇有些豪杰之气。一番介绍,方知其次四位豪杰分别是:李际遇、申靖邦、张鼎和陈金斗。

    这李际遇长的虎背熊腰,看其筋骨,颇有些武艺在身;旁边的申靖邦和张鼎虽然也长大高大威猛,却时不时顺着以上二人搭话,看来是两个跟班。

    剩下那个陈金斗最有特点,他上唇留着八字胡,下颌上却光溜溜的,脸上一双如斗的小眼时不时咕噜噜的乱转,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看起来最不体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诸人也熟络起来,任辰起个头,七个人便聊起了天下大势。或云流寇虽盛,朝廷派遣精兵,旦夕可灭;或云太祖亦起于微末,或有豪杰可趁时而起也。

    说是“煮青梅煮酒”,其实和后世年轻人论坛吹水也差不多。刚开始张顺还不敢插话,生怕有所忌讳。后来,看他们越说越不像样,便起了兴致,便说道:“朱家有天下近三百年,而今西南有土司之乱,东南有红夷之寇,东北有建州之叛,西北有蒙古之余。内有乱而天灾起,稍有不慎,改朝换代可知之矣。”

    这时代大多数人士还是线性思维,言辞之间,只抓一点,不及其余。只有熟读文章史书的精英才能如此侃侃而谈,面面俱到。诸人不由惊而异之。

    任辰起身肃然而拜道:“谨受教!不知能得天下者,何人也!”

    马道长听了,以目视之。张顺当然知道马道长的意思,但是作为知道历史发展轨迹的现代人,他还舍不下面皮,说什么“舍吾其谁也”,更说不了套话什么“能得天下之望者得之”,只得含糊的回答道:“天下大势,非凡夫俗子所能预见,以吾观之,或为大仁大义者得之,或为大奸大恶者得之。”

    “此事我知道也!”众人失望之间,突然有人尖着嗓子插话道,众人一看,说话的却是尖嘴猴腮的陈金斗。

    “前几日,我听说一童谣,正应于此。”

    “是何童谣?”任辰不由转过来问道。

    “有人带长弓,夜间射天明;三百单八载,赫赫君威名!”陈金斗摇头晃脑的吟道。

    “此谣何解?”那李际遇突然问道。

    “有人带长弓,便是起兵造反呐;夜间射天明,就是灭了明朝。三百单八载,赫赫君威名。是说这人君威赫赫有名,创立的新朝共坐了三百零八年天下。”陈金斗意气风发,这让他那贼眉鼠眼看起来更为滑稽了。

    “那到底是何人坐天下呢?”任辰不由有些急了,却没注意身边张鼎神色有些不自然。

    马道长听了心中一动,正欲言时,却听那陈金斗说道:“庄主休急,听我细说。话说我前几天,正在午睡,懵懵懂懂之间,忽然有丈二神人自天上来,授我天书一卷。我打开刚看几页,忽闻吵闹声,乍然而醒,也不知自己读了什么内容,只是隐隐约约记得诗歌四句。”

    这次陈金斗也不再卖关子了,直接吟道:“八只牛来坐天下,木猴只余三十九;十八孩儿入京城,方知顺天有真龙。”

    “这‘八只牛来坐天下’,我倒是能解得,八牛既是朱也,言语朱明天下。只是这剩下三句解不得,第二句应该是时节,第三句应该是说真龙所在或者真龙出现的时机,第四句或为凑数。”陈金斗有点讷讷说道。

    只是陈金斗只顾显摆,没有看到,当他读到第三句的时候,旁边李际遇面色一动,当他读到第四句的时候,马道长和任辰倒是似有所悟。

    只是所有人没有看到,张顺听到“十八孩儿入京城,方知顺天有真龙”的时候面色难看至极。

    别人不知道,张顺来自后世还能不知道吗?将来李自成入京,崇祯自缢,然后李自成兵败一片石,顿时中华大地一片浩劫血腥。不由心想:孩儿者子也,十八孩子正是一个“李”字。

    自己现在生于斯长于斯,既逢其时,当为天下做些什么。或许自己应当投靠李自成,提醒他东北方向的威胁。至于建州,逆贼也,沾满血腥,也敢称真龙!

第七章 何人称雄

    且说在座各人神色各异,任辰只见其“龙”,李际遇只见其“李”,张鼎只见其“张”,马道长只见其“顺”。只有申靖邦懵懵懂懂,不解其意;只有张顺气郁于胸心忧天下,哪怕平时习惯不动声色,他这次也破了功。

    原来这张鼎听到“有人带长弓”时,解出一个张字来,李际遇听到“十八孩儿入京城”,解出一个李字来,各自觉得自己当有所应。

    而那任辰听到“方知顺天有真龙”的时候,心想:天干地支之中,壬辰便是龙也,壬辰与任辰同音,最后两句应解为:有十八个小将攻破了京师,大家才知道顺天府有我任辰这个真龙天子。

    于是任辰便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个诗歌应当着落在天干地支上面来解。”

    “天干地支?可是纪年?这诗歌里哪里有纪年?八只牛,这牛年?哦,这个不用解了,已经解出来了。那么木猴吗?甲为木,申为猴,这是甲申年?”陈金斗惊讶的说道。

    众人听了一愣,纷纷称赞任庄主解得对,只把任庄主憋的心里难受:哎呦,你们就没人能解一下龙字吗?这甲申年是什么鬼?

    张顺一听,心中大骇。他虽然不懂什么天干地支,奈何他记得上一世有个人写了篇文章,叫做《甲申三百年祭》,好像是祭祀明朝的。张顺不知道明朝到底是哪一年灭亡的,但是正好知道这个“甲申”。本来他作为唯物主义者,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敬而远之。这时候也不由产生了动摇。

    这诗歌既预言到李自成,又预言到甲申,难道天下的命运真的不能改变了吗?

    想到这里,张顺心中不甘,问道:“照你们这么解,那真龙岂不是也是年份了?”

    “也对,这也不是不可能。龙年有甲辰、丙辰、戊辰、庚辰、壬辰......”陈金斗骇然回头望去,“任庄主!您这是?”

    “啊?凑巧凑巧!鄙人可不是什么真龙天子,慎言慎言呐!”任庄主矜持的说道。

    马道长听了晒然一笑,面露不屑,心想:刚才解完甲申,我就想起壬辰了。这么冷门的解法,硬凑而已。命中没有莫强求,也不怕自家身死家破!

    张顺听了心里一乐,心想:还有如此解法,这么说这种谶纬之词,基本是谁都可以往自己身上凑了。

    张顺只道这十八孩子正是“李”字,却不知道,原来世界中,清军入关后,六岁顺治即位称帝,共在位一十八载,也正是应了这十八孩儿之说。而那张献忠起兵之时,正是聚集了家乡十八寨农民起兵,若是应这局“十八孩儿”也能说得过去。甚至后面的李定国、孙可望、郑成功差不多也能靠得上,暂且不提。

    只是好巧不巧的,这时候陈金斗瞥见了马道长的神情。他心中一动:“这牛鼻子老道看着有些道行,或许解出来什么东西为未可知。回头我且追问一番。”

    且说几个人宴席上宾主尽欢,高兴而散,各自休息。唯有那陈金斗心中有事儿,偷偷溜到那马道长房间。

    “不知阁下为何而来?”马道长正要歇息,也只能强打精神应付道。

    “我看道长心思,似与我等不同。不知对这些诗歌谶纬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马道长虽然有些鄙视他猥猥琐琐一副小人模样,但是觉得在座的其他人却是豪杰,便有心通过他传话,便答道:“真龙是谁,吾早已知之矣,今日不过验证一二而已。”

    “你是说任庄主?”陈金斗奇怪的问道。

    “非也非也!有人带长弓,张也,解张姓灭明;三百单八者,顺也,解新朝开国帝王名讳也。”

    “你是说真命天子是一个叫张顺的?可是这与我梦中天书对不上呀?”

    “你还记得最后一句吗?方知顺天有真龙,这顺天可不是指京师的顺天府,而是指这个‘张顺’的天下。”

    “那‘十八孩儿入京城’又作何解释呢?”

    “或者其手下大将姓李,先行攻破了京城,或者他第十八个儿子进入了京师,甚至可能其他为王前驱者先攻破了京师也不一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真龙是谁,跟着做个从龙之功,即使有所困厄,也能逢凶化吉。”马道长意味深长的说。

    “这......茫茫人海,叫张顺者不计其数,何以知之?”陈金斗有点挠头的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你是说那李三?没见到他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啊?”陈金斗惊疑不定道。

    “头顶伏羲骨,眼生重瞳目,如何不异于常人?”马道长咄咄逼人道。

    “啊?今晚月暗,未能细看也。原来如此,此言竟应于此!”陈金斗喃喃自语道。

    “哦?尚有何谶纬之语?”马道长也有些惊讶了。

    “原天书有语:尧火烬,舜土生;土克水,复生金!我一直不解其意,这么看来朱明据尧之德属火,张氏据舜之德属土,正当代明也。至于水、金之语,或为其百千年之后的谶纬之言,暂不必查之。”

    “竟有此语?此天意使我二人辅之也!你可愿意随我拜见主公?”两厢谶纬之言对照,严丝合缝,马道长此时也不仅拜服,这张顺果然天命在身。

    “暂且不必,我听你方才说,主公麾下或有李姓大将攻破京师也。此地却有一人有大将之才,便是宴席上那李际遇是也。其人不似任庄主豪强出身,本是那唐庄农民,却颇有武力威望,素来结交豪杰矿徒,其志不小。待我用三寸不烂之舌说他拜于主公麾下,一作见面之礼也。”陈金斗人长得猥琐点,却也有些志气。

    马道长也不由得高看他几分,说道:“如此甚好,以后你我同朝为官,又是最早从龙之人,理当相互扶持,多多走动。”

    这俩人八字还没一撇呢,结党营私那一套都先开始玩上了。

    却说第二日,李总旗和钱夫子才把粮食转移到牛车之上,只是一宿未睡,不得上路,众人又在任庄主府中打扰一晚。任庄主只道自己天命在身,更加热情笼络众人,一副礼贤下士模样。

    而那陈金斗和马道长试图拉几个人投献主公,也刻意和其他人亲近亲近。这李际遇和张鼎各自见众人如此热情,均觉得自己或非常人也。

    除去张顺本人安稳依旧,其他三人各有误解,分别更加卖力,只把氛围弄得热烈非常。这事儿弄得其他人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晚上,陈金斗又私下去见李际遇,李际遇才幡然醒悟:这厮不是要投靠自己,反倒是来劝自己投献他人,顿时,一时间恼羞成怒,将陈金斗赶出了房间。

    再到第三日,众人不便再留宿,便辞别了任庄主,各自回去。正好李际遇家在登封县唐庄,和众人顺路。

    李际遇本待自行离去,奈何陈金斗趁机说道:“我这两日正想去李兄弟家中做客,我们且顺路前往。”李际遇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拒绝,只能无奈跟随。

    一路上,陈金斗喋喋不休,劝说李际遇:“你有猛将之姿,我观你面相,却是有将相之才,理应做一番大业。”

    李际遇心有芥蒂,难以开解,自是不理。

    禹州至登封,有一百二三十余里。众人走了两日,到了唐庄附近,却是正好天色将黑。

    在陈金斗撺掇之下,李际遇只得邀请众人去唐庄休息。这李际遇虽只是普通人家,不似任庄主富贵,却也自有一股豪气,村中民众多以之为首。

    李际遇一言既出,村人多过来帮忙,凑了些酒食座椅过来,招呼这么一大帮人。他们这个运粮队伍,初时张顺未有细看。后来仔细一算,却是有船六艘;换成牛车,却整整有五十多车。

    车夫算来有六七十人,有的一车一人,有的一车两人。押运者卫所兵有五十来人,李总旗麾下五个小旗全来了。再加上钱夫子和他带的几个奴仆,总计接近一百五十人。这对一个普通的村庄来说,招待起来也十分有压力。

    众人好容易吃饱喝足了,才在村外搭起帐篷休息。只有几个领头分别借宿在村民家中。

    张顺、马道长、陈金斗和刘应贵四人正是借宿在李际遇家中。这李际遇家中并无他人,只有一个妻子而已。

    张顺见吃喝村民这么多,掌管钱粮的钱夫子只是提了一句给钱的事情,被李际遇拒绝后就安心吃酒不提,心里不忍。便向马道长借了几两银子,塞给了李际遇妻子。

    李际遇知道这粮队本非张顺所有,哪里肯要,自是要还回来。张顺拒绝道:“李大哥,做人要讲义气,也要讲情义。你我一面之缘,你便如此豪气,我却是佩服。但是,你一个人安贫乐道,可曾考虑过兄弟、妻子的感受?你让我等好做,我万万不可使你不好做人!你讲义气,我等也要讲情义,否则便是我张顺不会做人。”

    李际遇听了,感动非常。他素来喜看《忠义水浒传》,认为仗义疏财、义薄云天便是英雄,因此散尽家财结交豪杰,自己却只能和妻子过着清贫的生活。尽管如此,他也总是遇到一些忘恩负义之辈,白使了许多银钱。

    反观这张顺年纪轻轻,只一番言语,让人恨不得替他生死,果然这才是真英雄也。

第八章 收之桑榆

    陈金斗心里很难受,他废了这么多口舌,最终还是没能说服李际遇“从龙”张顺。明明他李际遇已经开始动摇了,可是就差这么一口气没松口。

    没办法,只好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陈金斗和马道长跑到张顺房里认其做主,这让张顺大吃一惊。本来马道长想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行投靠,可是担心陈金斗抢了先,只好联袂前来。

    现代人对主公这个称号的了解大多数来源于《三国演义》,却不知道这样个词一般有两层意思:在国即为君臣,在家即为奴仆。

    也就是说,除了没有卖身契以外,现在这两人也直接平白无故的给身为白身的张顺当奴仆了。

    这使得感情有些淡漠的张顺也十分感动,保证道:“二位既然如此看得起张某,张某今后必然带领大家闯出一番事业。”

    原来这张顺这两天也因为想起满清的血腥手段,产生了危机感。也激起了一番豪气,他下了决心,准备看看能不能走辅助李自成路线,来平定天下。

    第二日,众人辞别李际遇及其村民,继续慢慢输粮路。当晚休息在少林寺附近村庄。张顺倒是想去大名鼎鼎的少林寺看看,奈何此时的少林寺还不是旅游景点,不对外开放。

    再次休息一晚,大家草草吃过早饭后,又急急忙忙出发了。行了十几里,就到了轘辕关。

    这轘辕关是洛阳八关之一,出了此关便是出了嵩山地界,这边是登封县,那边便是偃师县,距离洛阳却是不远了。这轘辕关也是军事重地,不过大明建国后,中原不知兵乱二百多年了,此关早已废弃不用。

    这钱夫子催的紧,试图在天黑之前赶到洛阳。却不料到了轘辕关,却出了状况。只见前面乱糟糟的有一堆人,堵着路无法前行。

    大家上前一看,却是有个穿着破烂的胖大和尚堵在那里,不让人过。这和尚按照周尺算,身高九尺;按照明尺计算也有六尺五寸,按照后世尺寸算来也有两米多高。身材魁梧,腰大十围。简直像一只站立起来的棕熊一般。

    张顺拉人一问,这才得知。这和尚是个少林寺的僧人,自小被少林寺一位老和尚收留。没想到他平日里疯疯癫癫,却力大无穷,练起武艺一日千里,最善用棍。待到这两年老和尚死后,再也没人能管的住他。

    也不知道最近他发了什么疯,自称是“齐天大圣”下凡,手持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三十六斤大铁棒,整日号称要斩妖除魔,时不时堵着道路,要捉拿妖怪。稍有反抗,便打伤行人,抢夺食物。

    自此无人敢惹,遇每每遇到他堵路,大家伙便纷纷避让,生怕惹了这瘟神。张顺听了,也不由心中暗暗吐槽:这厮分明是观音院的黑熊精,哪里是什么瘦猴子孙悟空。

    那焦虑的钱夫子实在无奈,便找李总旗商议。这李总旗本来也没想出头,谁曾想那钱夫子第一次出门替知府办事,一把年纪了还总想出处风头,没事儿找事儿,想卖弄一下才能。便激他出战说:“平日里,都说李总旗武艺高强,闻名陈州。没想到这一遇到真事儿,却是怂了。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

    这李总旗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他一激,便仗着一身武艺,却要“杀了他为民除害”。

    张顺心想:你看这双方身型对比,分明实力差距过大,没事儿作这死弄啥。于是,他好歹念在李百户的面子,拉着李总旗劝说道:“不过一个疯子而已,何必与他计较。据说他手中铁棒有三十六斤,万一伤了李总旗却是不好。”

    李总旗哪里肯听,只是说道:“你这厮武艺不精,却是不知。世上有人使得十几斤武器便是顶天了,如何使得上三十多斤铁棒。即使勉强使得熬练力气的器械,斗将起来,也不怕闪了腰椎。

    虽说他体型吓人一些,也不甚打紧。持械而斗,最讲究灵活世,他武器虽重,打不中我亦是无用。小哥儿,你且看好,我杀与你看。”

    张顺听了哭笑不得,这话按照穿越小说的套路来说,是应该是拿来教训土著的,却不想自己被土著教育。

    众人拦不住住,只见那李总旗上的前去,呵斥那庞大和尚,让其滚开。那和尚哪里理他。两人没说两句,那李总旗便试图打个突袭,拔刀便刺他心肝。

    那和尚看着愚笨如猪,实在身轻如燕,只见他轻轻往后一跃便跳出了李总旗的攻击范围。他顺手拿着手中的铁棒一抽,只听见嘭的一声,好似过节放了个大号烟花爆竹。只见那红的、白的喷浆出来,洒了个满天。

    李总旗本人也飞了出去,打了个咕噜,落在不远处。仔细看去却是没了脑袋,只剩下身子和胳膊腿,一顿抽搐,眼见不活了。

    围观的众人,刹那一静,然后像被捅了巢穴的麻雀一般,尖叫声、呕吐声、哭啼声此起彼伏,随后人群也四散而尽。谁也没有想到,只一合李总旗就被人打爆了脑袋。

    原来这疯和尚虽然疯癫,却是有一般习惯:平日堵路,你不伤他,他也不会伤你;你若有心伤他,他必然出手把你打伤;你若是生了杀心,他就会出手杀人。他们外地而来,不知有此忌讳,反而为其所杀。

    这时人群散尽,正将他们粮队露了出来。那疯和尚也不找其他人,径直向粮队走来。那钱夫子哪见过如此凶残的和尚,只是下令护卫官兵前去抵挡。

    明朝末年,卫所早已败坏。卫所士卒多沦为军官奴仆,这次李总旗能私自带他们出来运输粮食便是证明。他们早已好几代人吃不饱穿不暖,武艺不修,不闻兵事了,哪里敢上前抵挡。更何况,又被李总旗的死吓破了胆,只是远远的捡些石块、土块掷他。

    那疯和尚也不甚闪避,只是拿铁棍拨挡,挡的不耐烦了,便对着卫所兵卒大喝一声。声如霹雳,只吓得他们如鸟兽而散。

    那钱夫子也本待逃走,奈何年老体衰、恐惧非常,居然跌倒在地,爬不起来了,眼看着就要丧命于这疯和尚手下。

    这时候马道长和陈金斗也吓得两股战战,连忙拉着张顺要走。张顺本来也要“避其锋芒”,却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起前世的一句话来:精神病人思路广,弱智儿童欢乐多。

    他便抱着试一试的心里,大喊一声:“悟空!且慢动手。”

    “你是何人?”那胖大和尚憨憨的看过来,问道。手中铁棒和身上还沾染这李总旗的一些血液和组织。

    张顺强忍着不适,诈言道:“贫僧唐三藏,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求取真经的。”

    那疯和尚弃了钱夫子,走上前来,问道:“你说你是我师父,有何凭证?”

    这和尚走到跟前,张顺才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原来这张顺身高周尺八尺,在这个时代也是身材高大之人,结果这和尚往其身前一站,张顺感觉好似面对一座小山一般。更何况他身上滴滴答答着鲜血,还有挂在身上黏稠的红的、白的东西,只吓的张顺手中哨棒都拿不住了。那马道长和陈金斗更不要说,吓得离张顺都有一丈远了。

    张顺强忍着恐惧,回答道:“那时节我出了长安城,猎户刘伯钦送我上路。两界山你压在五行山下,贫僧我揭了如来佛祖的佛贴,才救得你出来。你对我拜了三拜,认我为师。你一路上穿古洞、入深林,擒魔捉怪,收八戒,得沙僧,吃尽千辛万苦,保我取经。悟空,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师傅!呜呜......你让俺老孙找的好苦啊!”这疯和尚听着听着边哭了起来,还边哭边向张顺跪下拜了三拜。

    张顺连忙将其扶起来,口中却说道:“贫僧素来教你不要枉开杀戒,你今日怎么又胡来了?”

    那疯和尚力量大,身体重,张顺扶也没扶动,他只是辩解道:“师傅,俺没杀人,唯有人杀俺,杀俺者多是妖魔鬼怪!”

    张顺心里一琢磨,这逻辑似乎也没毛病,反正人死了,也不用去计较谁是谁非了,反倒是活人更为重要。便嘱咐道:“如此你便去吧,今后不要胡乱杀人为好!”

    “师傅,你为何赶俺走,这回俺可没有把你那娇滴滴的女妖精敲死!”疯和尚又哭了起来。

    “这次为师没有责怪你,悟空。只是这真经已经求取完毕,你我师徒缘分已尽,都各自回家生活了,你看那八戒、沙僧都已经回去了,你也回去吧!”张顺哄骗道,只是有点奇怪他到底看了什么奇怪的西游记?

    同时他心中却是无奈,此人虽然武力非常,奈何凶残成性,如同一把妖刀一般。伤人亦容易伤己,万一他哪天疯了起来,也给自己这假唐僧开个瓢,却是不妙。

    那疯和尚却不言语,只是起身让开道路,立于一旁。张顺连忙示意钱夫子马道长、陈金斗赶快扶起钱夫子,速度过关。

    过来大约将近半个时辰,五十多辆牛车才通关完毕,张顺才压阵立刻。却不曾想这疯和尚也不言语,亦步亦趋的跟着过来,只吓的马道长、陈金斗都不敢近身。

    张顺也不理他,自顾跟着粮队离去。

第九章 水龙逞威

    无论钱夫子怎么辱骂催促,最终粮队还是没能够赶到洛阳。随便找一个村庄凑合一晚。休息之时,却看到那疯和尚居然一路跟了过来。张顺去哪,疯和尚就跟到哪里。

    众人畏惧,纷纷避开张顺。张顺无奈,只好向村民买一些粮食,借一些炊具,独自去村外做饭,马道长、陈金斗和刘应贵倒有些不好意思,强忍着害怕跟了过去。

    结果被张顺给赶到一边了:“此人疯癫难测,你们远离一些,省的为其所伤。”三人也分不清这张顺说到是好话歹话,只是尴尬的站在跟前。

    张顺也不解释,只是喊道:“你俩傻站那里干啥?你们快帮我捡些柴火回来,正好煮饭。”

    三人受了训斥,反倒喜笑颜开,像是受了夸奖一般,乐乐呵呵的捡柴去了。张顺本来也不怎么擅长家务事宜,只是凑合着方一些米,加上水一顿乱炖。结果果然烧干了,变成了黏稠的一坨东西出来。

    张顺做好了饭,念在三人捡柴有功,便喊他们一起过来吃,被三人婉拒了。

    张顺无奈,只好自顾吃了起来。那疯和尚跟了一天,却是滴水未进,见到吃食,便腆着脸凑到跟前。

    这厮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澡,只熏的张顺昏昏欲倒。张顺本来吃的就味同嚼蜡,被他这么一熏,更是没了胃口,便把碗递给他,笑骂道:“你这猴头,要熏死贫僧吗?吃你的吧,就这么多,吃完没有了!”

    这“猴头”平日饭量很大,都是抢人饭吃,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饭吃,心中喜欢,只道是:还是师傅疼俺老孙!

    其实这时候张顺也算是想明白了,这厮虽然脑袋不太好使,只要听话,其实还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才。曹操麾下有典韦、许诸,宋衙司宋江尚有杀人魔王李逵,难道自己还驯服不了一个疯和尚吗?

    吃罢饭食,张顺便领着这疯和尚找了一处水塘,便让他下水洗一洗澡。这和尚如何肯下?原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些怕水,只是说道:“师傅,这桩儿我不敢说嘴。水里勾当,老孙不大十分熟。”

    “你那避水决呢?”

    “俺老孙忘啦!”

    好吧,这“死猴子”涉及到自己的时候,倒是牙尖嘴利。张顺又转念一动,我还能被一个疯子说的哑口无言?便骗他说:“为师倒是记得一些,且教与你!”

    于是,等到臣下三人找到他们二人的时候,发现两人像傻子一样,正在水里扑通。再仔细一看,却是在练习狗刨式游泳术。

    原来这张顺虽然与那“浪里白条”同名,却没有“浪里白条”的本事。他本是北人,又没人教授,就只会这个。这游泳姿势虽然难看,却也被他练习到精纯至极,用来教授疯和尚正是合适。

    疯和尚武艺高强,本身身体协调性就非常好,只一会儿便学会了。张顺怕着了凉,便留他在水里扑通,自己先上了岸来。他穿上衣服,却无意中踩中了一个东西,张顺低头一看,正是“悟空”的大铁棒。张顺想起了早上此物沾染了那些东西,不由心中恶心,便想把这铁棒扔到水里洗一洗。

    张顺弯腰这一入手,却差点没提不起来,这分量却是不对。原来这明朝话本小说流行,受此影响,武将最喜好吹嘘武器分量。

    比如刘綎、卢象升据说能使一百多斤大刀,这是以练习器械代替实战器械的吹法;再比如吴三桂据说使用五十斤大刀,实际分量不过十二斤而已。此类说辞,大家都心知肚明,是用来吓唬于此愚钝的百姓,夸耀武功的,并非实际重量。

    实战武器,并非越重越好。一般长兵六七斤至十多斤已经是分量不轻,再重者,不高于二十斤便是闻名天下的猛将。张顺掂量掂量了这大铁棒,却是差不多真有三十六斤,心中不由骇然,心想自己真实捡到宝了。

    等到张顺将此物外面一层厚厚的黑色污垢洗刷干净,却见此物中间黑黝黝的却盘起银龙一条,再看那两头,各箍着一道金箍,却是红铜造就,看起来威武霸气,却是银龙金箍棒一条。

    这和尚除了体型差异过大外,真是“蔻丝普雷”要全套啊。等到疯和尚洗完澡,出了水塘。张顺为了防止将来露出破绽,惹得疯和尚反噬。便特意安排道:“悟空,此时此世已非取经之时。你我之事,切不可再与旁人乱说。日后我只叫你悟空,你称我师傅便是。”

    疯和尚,哦,不,现在称“悟空”点头称是。

    “既然你跟随与我,仍需遵守八戒,不得有违!”

    “都是哪八戒呢?俺老孙先记下。”悟空问道。

    “第一戒不得随意杀生;第二戒不得随意饮酒;第三戒不得淫邪;第四戒不得抢夺偷盗;第五戒不得随意伤人,第六戒不得忤逆师傅,第七戒不得说谎话欺骗为师,第八戒......第八戒不得......不得伤害师傅我。”张顺又不是佛门中人,哪里知道什么八戒,只是自己编造了一些,实在想不起来,也硬凑够了八条戒律。

    悟空一一应下之后,诸人一夜无话。歇息一晚,第二日上午方才到了洛阳。到了洛阳,众人本以为可以休息一番,不曾想那钱夫子带人出去一阵以后,立刻催促着众人上路。

    其实这次到不怪钱夫子心急,只是因为洛阳主事人告诉钱夫子,接粮的卫所官兵因为陕西的贼寇逃到了山西,正在泽、路二州附近围剿,便让他们转道孟津渡河而北。

    这时候天也不太好,西面乌云乌压压一片,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大雨。众人又徒步这么久,比不得钱夫子坐马车出行,顿时大家都口有怨言。

    钱夫子自顾不管,使几个随从拿着鞭子来回监督,谁要慢了就抽两鞭子。至于手下人的态度,钱夫子也不在乎,乡野村夫能有什么用?此次李总旗身死,只要他圆满完成此次输粮,估计以后此类事宜便由自己掌管。独领一军强似自己在府衙蝇营狗苟,好大的油水将由自己独吞。

    到了下午,众人才走到孟津。孟津,即是“盟津”,因周武王会八百诸侯于此而得名。

    孟津原有渡口多数河道淤塞废弃,其中未废弃铁谢村的铁谢渡最为繁荣。河上往来者甚众,渡船渡之不及,大多数都在渡口附近徘徊等候。

    此地原是古地,传说古迹甚多。趁着一时无事,各自歇息游览。马夫士卒皆脚疼腿酸,又要照看车粮,都不愿走开。只有那张顺和手下三人颇有雅兴,才到处溜达。

    这张顺见到附近有寺庙一座,便带着悟空前去观看。到了跟前才发现这寺庙非佛非道,却是一座伏羲庙,谓之“负图寺”。

    庙前有雕塑一座,乃是人皇伏羲之相,其身边左为龙马之相。

    “传说这龙马负河图,神龟驼洛书,这就是河图洛书,这河图据说就是由此而出。人皇伏羲得之而作八卦,应天意而王天下。”有一老者精神矍铄,正在雕塑前对游人侃侃而谈,好似后世导游一般。

    张顺听得有趣,便想掏出几个铜钱与他买些茶水。可是这手插进兜里一摸,却是才想起来。自己哪里有钱?不但没钱,还因为前几日给李际遇妻子一些银两,反倒欠了马道长数十两银子。

    张顺面露尴尬,那老者却是好心,说道:“小哥儿客气了,小老儿本是这里的渔夫,只是上了岸闲暇了,来这里卖弄一下嘴皮子,不须给赏钱。”

    张顺倒也坦荡说道:“想给你,也没有啦。我这才想起了,今日忘了带钱了,看看一会儿有空没有吧,若是有空,我请老丈你吃茶。”

    两人只是客气一番,也都没当真。张顺继续溜达片刻,发现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只好往回走。

    出了门口,正好又遇到了那老者,张顺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便拉那老者去吃茶。这老者颇为健谈,对当地典故了如指掌,上谈大禹治水凿三峡开孟门之伟业,下谈汉光武刘秀葬北邙之趣闻。

    两人便走便谈,后面跟着悟空,又回到了渡口附近。却突然见到马道长和陈金斗向自己跑来,边跑便喊:“不好啦,主公,河神要发怒啦!”

    “河神发怒是什么意思?”张顺纳闷道。

    “就是黄河决堤发大水啦!”老者一听,脸色大变,焦急的喊道,“这可如何是好?”

    “哪里是高地?”

    “西边北邙山是高地,可是太远了,怕是来不及了!”

    “汉光武陵何在?你赶快带我们去!”张顺想起刚才这老者说的刘秀的陵园来。自古中国帝王陵园喜欢夯土而建,地势必然高耸,只希望这光武帝刘秀也不例外吧。

    这时候张顺让悟空跟着老者在前面开路,后面赶快喊上钱夫子等人,往汉光武帝陵赶去,便赶便让他们大声喊道:“河神发怒,黄河决堤,若想活命,且随我来!”

    铁谢渡口本来等候的车马和百姓听了,也都乱糟糟的跟这他们,或奔跑,或驾车,或骑行而来。

    正在众人呼喊之中,突然只听见一声霹雳巨响,大地颤抖起来。张顺回首一望,只见滚滚黄河水犹如千军万马,如墙而进,蜂拥而来。

第十章 黄龙受命

    万幸这汉光武陵没有搞什么独立特行的制度,依旧是夯土而建。众人才得以保全,至于距离较远,反应较慢的,只能被滚滚洪水吞噬了。

    原来这陈金斗去河边观看渡河情况,突然见河水上涨,心中有些害怕便乌鸦嘴道:“这应该是洪水来了,这河堤不会溃了吧?”

    河岸之民,最忌讳这类言辞,便要打他。他只好跑了回来,正好遇到了马道长。马道长以前听洪水幸存者说过陈州颍河决堤的情形,便觉得有几分相似。

    于是,两人不管三七二十,先行跑回来做准备,结果阴差阳错却是救了大家。

    张顺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顿后怕。正所谓:“水火无情”,若不是刚才他们二人预警,管你什么穿越者,管你什么雄心壮志,人力终有穷尽,一场天灾就给你灭的干干净净。

    张顺再看这周围地形,却见洪水肆虐周围,汉光武帝陵仿若孤岛一般。再远点,有山脉起伏,应该就是这老者所说的邙山。这数千人都困在此,进不得,也退不得。

    陵园里尚有祭祀建筑若干,幸好输粮队伍人多势众,又带有武器,再加上张顺他们呼喊救命之恩,倒是被人让出来两间,却是被钱夫子等人占了,张顺也不与他计较。

    只是待到晚上,大家连日过山道,在加上急行,却都是饿了。张顺便带着四个手下人,想去找钱夫子借点粮食来吃。

    却不曾想,到了祭祀房屋门口,正听见几个车夫兵丁和钱夫子等人在吵架。原来,这钱夫子本是钱粮师爷出身,养成了抠门计较的性子。

    本来日常里,他就计较颇多。如今快将粮食送到地方了,更是不肯损了一星一点。一路上大家伙都是在路上购买吃食,也没当回事,反正回头李百户会给补偿。没想到这厮这种时候,居然还舍不得这些粮食。

    于是,张顺进去劝说道:“钱夫子,都这种时候了,就咱们这么多人能吃多少?大家饱餐一顿,才有力气继续送粮呐!”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们可知道这一斗粮食能换多少食盐,而这食盐又能换多少银子?再说了,给谁吃,不给谁吃?咱们吃了,外面那些饥民看到了怎么办?”

    “左右咱们的粮食也是用来换银钱,不如直接卖给他们一些,既是做了善事,又剩了功夫多好。”张顺继续劝说道。

    “好,真好,张大善人!如此你且告诉他们,十两银子一斗!随时可以过来购买。”钱夫子讽刺道。

    “这也太贵了吧,丰收年景,一两银子都能换十二三斗。这样不合适吧?”张顺有点纳闷,难道自己得罪了这厮,他怎么如此拎不清。

    “你也知道是丰收年景的事儿,现在洪水滔天,正是大灾之年。我卖十两银子一斗,也算是我仁义了。你却算算这银子和自己的命那个更贵?”钱夫子滔滔不绝的说道。

    “那你就不怕他们饥饿难耐,上来抢了咱们的粮食?”张顺压低声音威胁道。

    “强抢?有本事来强抢啊!饿他们几天,爬都爬不动,还想抢粮食?小兄弟,学着点吧!若是让他们吃饱了没事儿干,才会让他们抢了咱们的粮食。”钱夫子强词夺理道。

    张顺想了想,也是无奈:这人作死就作死吧,怎么老敌视自己,这怎么回事儿?自己也没得罪他呀。

    想不透,也不再想。张顺回头找到马道长、陈金斗他们,让他们把身上的银钱凑了凑,先买了几斗粮食,防止这厮翻了脸,自己都没得吃的。

    买回了粮食,张顺想了想,又拿出来了一些,分给帮助自己的那位老者。那老头刚找回自己的孙子,见到张顺送给他粮食,连忙拒绝。

    “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孙子想想嘛。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先垫吧垫吧,渡过难关再说。”张顺劝道。

    “这......那大恩不言谢,我且收下吧。鲤子,你过来给恩公磕个头。”老者知这活命粮食珍贵,感激不尽。

    张顺见他不安,便生受了,然后才扶起“鲤子”,说道:“老丈,如此便两不相欠,以后千万不要再提报恩之事。”

    不说老者感激不尽,且说张顺等人晚上煮了美美的吃了一顿。那周围的饥民还有队伍里的车夫、士卒都看的眼睛都绿了。

    张顺没有办法,这几斗米怎么分也不够大家吃的,只好劝道:“大家手头紧的都凑一凑,尽量去买点吃罢。这洪水来得快,去的也快,过几天应该就能出去了。”

    到了第二天,洪水依旧没退。张顺怕洪水退得晚,也不敢放太多米,让手下几个人敞开肚子吃了。特别是悟空,张顺怀疑如果让他吃饱,恐怕自己这几斗米都够呛能够他一顿吃的。

    到了晚上,实在有饥民饿的不行,试图跑过去偷粮食吃,结果被护卫发现,让钱夫子下命令给杀了以儆效尤。这次张顺没有再发话,他发现这厮有些针对自己,可能自己越说,这厮越加猖狂。

    到了第三日,饥民之中已有饿昏饿倒之人,人群更加躁动不安。中午的时候,又有人试图抢粮,被钱夫子命护卫杀了,吊在了粮车跟前的树上。

    张顺想要煮饭,却见饥民一个个眼睛发绿的望着自己,心里也瘆得慌。张顺知道自己这饭要吃不成了,干脆让饥民找几口大锅。饥民自己带来的或者从洪水中捞的铁锅也有几口,张顺拆了些汉光武帝祭祀园陵里的建筑,凑了些木材,织了几口灶,多添水煮了稀粥分给大家吃。

    为了防止大家多领,张顺还让之前熟识的老者找了几个有威望的,安排大家排队来吃。这说是粥,其实稀的一碗之内也没几粒米粒。

    可是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没钱买米的人人有粥吃,倒也相安无事。甚至之前队伍里没钱的车夫、士卒也跑过来讨得一碗来喝。甚至有些昏倒将死之人,灌了一碗这“稀粥”,居然又迷迷糊糊的活了过来。

    到了第四天,连之前饱餐过一顿的张顺都感觉饿的挺不住了,张顺就知道事情要遭,饥民今天再吃不上饭,就肯定要暴乱抢粮食。天大地大,不如吃饭最大。

    凭借着自己最后一点职业道德,张顺找到钱夫子,诚恳的对他说道:“钱夫子,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饥民再吃不得粮食,肯定要暴乱抢粮了。你赶快放点粮食,安稳一下人心吧。”

    “用不着了!”钱夫子傲慢道,然后扭头对士卒说道,“一会儿埋锅造饭,大家伙都吃的饱饱的,给我盯紧了,谁敢过来抢,就给我杀谁!”

    “如果有人造反”说道这里停顿一下,意味深长的说道,“给我拼命的杀,这是天大的功劳!”

    张顺还欲再说,却哪里说得通,只好离去。

    出了门外,张顺看着饿的东倒西歪的饥民,深知一旦钱夫子他们埋锅造饭,这些没有一点力气的饥民就会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将他们都撕的粉碎。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张顺也不想坐以待毙,心想自己也该准备些什么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走到跟前。张顺抬头一看,却是输粮队伍里的一个小旗,只是记不得什么名字了。

    那人拉他道僻静之处,也不避讳的说道:“愚兄张武浩,痴长几岁,便称你一声张老弟。你为人做事却是让为兄佩服,我们卫所的士卒愿意听你号令,弄死那钱老贼!”

    “要杀,你们自己便杀,何苦为难我一个白身?”张顺诧异道。

    “我们都是卫所官兵,身家性命全在陈州。这老贼是知府手下,我们得罪不起他们。更何况,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张武浩用手比划道。

    “为何杀我?我又和他无仇无怨。”张顺奇怪道。

    “李总旗死了,他无法向李百户交代,那悟空和尚正好又跟了你,他正好将此事栽赃在你身上。刚才,他交代我们,说那个疯和尚也饿的走不动了,准备让我们趁这两天混乱的时机把你杀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又何告诉于我?”张顺将信将疑。

    “这厮根本看不起我们,连饭都不愿意给我们吃,还想拿我们当枪使,我们又不是傻鸟。再说别人不知道,我们心中自知,虽然我们名为官兵,实则与奴仆无疑。平日里拿把兵刃吓唬吓唬平民还就罢了,若是饥民蜂拥而起,恐怕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个小旗实话实说道。

    “那这事儿又与我何干呢?”

    “小哥儿,莫要唬骗我,同时陈州府的人,关于你的传言大家都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我们四五十个人都愿意网开一面,让你做了这厮。然后把粮食给他分了,这样你我都得过活。”小旗狠声道。

    “你们不动手?”

    “我们毕竟有根基在陈州,不敢出手!”小旗解释道。

    “好,容我思索一下,回头给你回信。”张顺诈道。其实,他已经听出了,这些人又起了拿自己挡枪使的念头。可是张顺根本不怕,也不需要思索了。

    饥民暴起正在今日,饭香飘起之时,便是饥民发动之时,大势之下安有完卵?自己趁势而起,任谁也不能抵挡,什么心思念头都给你碾的粉碎。

    我张顺起兵踏入乱世,正在今日!

第十一章 光武陵起兵

    孟津光武陵,日在中天,午时三刻将至。

    一股股饭香正从陵园祭祀殿中传来,饥民闻之,开始骚动起来。张顺与手下诸人计议已定,乃立于高处,拖着饥饿的身躯,咽下口中泛起的酸水,用尽力气,大声喝道:“诸位百姓,我张顺有一言不吐不快,请君为我倾耳听!”

    “小生路过贵地,恰逢天灾。正所谓:水火无情,民不得生。幸而龙马负图寺中三皇伏羲向我警之,炎汉陵园之上汉光武帝为我佑之。吾承天应命,率诸位幸免于难也。”

    “吾闻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等避难于此,已经四天矣。诸位腹中无颗粒之米,口中无咸淡之味,饥饿难耐,不知死生。或有倒于墙边,或有昏于地上。不一日,易子而食,或可现也。”

    “今有钱氏老贼,输粮于此。上不能饱食于护卫车夫,下不能施粮于老弱妇孺。唯钱是从,趁火打劫,敲诈金银,毫无人性。”

    “我欲代天伐罪,替天行道,斩钱氏老贼于殿中,上祭光武,下祭吾民,可乎!”

    “可!”“可以!”“杀了他!”......

    本有此心的饥民,见有人领头,不由胆气更壮,不由高声呼应。

    “正所谓: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既然诸位有心,本人便斗胆领此重任。诸位需听我号令,不从者杀无赦!可乎!”

    “可!”众人应之。

    “如此且听我令,诛杀钱贼!诸位当依我两条,第一条:无论男女老幼,且随我后。前者在前,后者在后,左者在左,右者在右,不可乱了秩序,为人所趁。第二条:杀贼之时,听我号令。违令者斩,不听事后分配,胡乱抢粮食者斩!”

    众人又应之,张顺便率悟空、马道长、陈金斗及刘应贵在前,饥民在后,直逼大殿。

    此时殿中早已闻诸人之语,乃环车马为阵,手持刀枪拒之。

    张顺命令悟空大喝一声,早知这个疯和尚恐怖的护卫车夫,只吓得两股战战,甚至有的人刀枪都掉在地上。

    本来此时,悟空带众一冲,必然能冲破阻拦,杀入大殿。张顺怕到时候,这么多人乱糟糟的,事情不可控,便喊道:“钱氏老贼,事已至此,汝有何话可说?”

    “你这厮果然天生反骨,早与贼寇贱民有了勾结,欲反耶?有擒杀此僚者,本官赏粮食百石!”钱夫子瑟瑟发抖,躲于大殿之中,继续嘴硬道。

    “大好头颅,谁人取之?”张顺拍了拍自家脑袋,笑着向左右问道。诸人见了,无人敢和他直视。

    “如今你死到临头,还敢还嘴!”张顺又向护卫士卒喊道,“一路上,此僚视你们如猪狗一般,直管大骂催促,有何恩与耶?饥荒之时,他尚不舍得与你们粮食吃,只是此刻需要尔等卖命,才予以一顿饭食。”

    “皇帝尚且不差饿兵,尔其性命何等贱也?若想活命,便捉了那老贼交付与我,不然一会打起来,刀枪无眼,伤的可是自家性命!”

    “即使命好,侥幸保的性命。与我为敌,还让我记挂往日的恩情吗?”张顺声色俱厉道。

    正在张顺威逼利诱之时,突然听到大殿里传来一阵打斗声。过来一会儿,只见抵挡自己的车夫士卒轰然散开。却是上午与自己言语的一个小旗张武浩带领几个士卒押着钱夫子及其几个随从出来。

    张顺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转身对众饥民道:“午时三刻一到,正是杀贼祭祀之时。”

    钱夫子听了自知性命休矣,便破口大骂不已。张顺也不管他有没有骨气,姑且一棍将钱夫子打翻在地,然后对士卒护卫道:“你等先一人一刀,纳了投名状,再行计较。”

    那本来押着钱夫子的小旗张武浩,听了却是一愣,竟是没想到此人还有如此狠辣手段。他心中纵有万般心思也无可奈何,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得拿起刀来给个钱夫子一刀。钱夫子一时未有断气,只是惨叫辱骂不已。众车夫士卒也没人同情他,只是跟着张武浩,也依次为之。

    于是,张顺乃命令部分车夫士卒去吃刚刚做好的饭,余下之人维持秩序放粮,待吃饭吃饭之人吃完后再来换班。而放粮之时,无论老幼各给粮一斗。领粮之前,需先“纳了投名状”,方可领粮。

    领粮之人,有口袋的用口袋,有瓢盆的用瓢盆,什么都没有的则脱了衣衫,将粮食兜了起来。或有饥饿难耐的,这刚领到粮食,不管生熟,抓一把便塞在口中。

    如此这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粮食减少了大半,诸人才领取完毕。那钱夫子及其随从早已被人剁成了肉酱一般,黏黏糊糊的堆在祭祀大殿门口。

    且说众人得了粮,各自生火做饭不提,这饿的头晕眼花的张顺也好容易吃了顿饱饭,胃里暖暖的,有点昏昏欲睡。这时候却有三人前来拜见,张顺一看,却是之前那位健谈的老者、他的孙儿和一个背着大弓的壮士。

    那老者拱手一拜,问道:“小哥儿,不知如今你有何打算?”

    打算当然是有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次杀了人,只能带人逃亡了。前几日那被砍成肉泥的钱夫子说官军在泽路二州剿匪,理应是陕西农民军。张顺记得李自成便是陕西人,也理应在于其中。

    但是自己这一番鼓动,却没给自己带来任何助力,心中总是有些许失落。既然此老丈如此询问,当有所指,便回礼道:“老丈何以教我?”

    “老夫本是这孟津舟子,客多时送客,客少时捕鱼。年轻之时,喜好吃鱼头,本来姓赵,便被人唤作赵鱼头。”

    “孟津古地也,多逸闻。上则伏羲、黄帝、尧舜禹,下则两汉三国。村中老者常说:五百年有帝王出,帝王出则天地异象,风云际会。小老儿虽老,亦不曾见之。”

    “今日见到小哥儿,方知这天地自有定理,王者自有命数。今日黄河决堤,河水滔滔,此水龙也。吾不知其何来,其何往也。唯有朱氏尚红,乃是火德,此主火德当衰也。”

    “而今,君所立之土,则水龙避之,土龙佑之。此非光武之功,乃君之命数也。光武之汉,乃是火德。水能灭火,不能为火所灭。盖因君乃土德而已,火烬余土,正合为君应之。”

    “赵老丈,你这是封建迷信,不可信之!”张顺本道这老者有何言辞,结果又是这么一套,不过这次张顺自己心里都开始有点吃不准了,这后世明亡清兴,这满清这正是水德,以水代火,莫非此乃天意耶?

    张顺只得解释道:“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是自然之理也。”

    “方其贼寇汹汹,乱于陕山之地。此主明亡也。君又以土德而兴,有大恩于众人,活灾民数千。以此观之,陕、山之地灾民更不计其数矣,此皆君之兵卒也。明将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君其有意乎?”赵鱼头也不接话,继续说道。

    废话,我当然有意了,可是这事儿怎么操作呢?反正已经准备做造反的勾当了,声势越大越好,张顺也不遮遮掩掩了,诚信请教道:“固所愿尔,不敢请尔。”

    “吾之文王也!”赵鱼头听了高高兴兴带着孙子给张顺磕了三个头,张顺虽然有些不习惯,也默许了。

    “吾有三策以献主公!”赵鱼头兴奋的说道。

    “第一策编伍卒。五人一伍,十人一什,百人一伯,此古法也。打仗和打架不同,若无编制,顷刻而散,不可用也。再造金鼓锦旗,选青壮,淘汰老弱妇女,如此军队可成。”

    “奈何老弱?何人愿意随吾起兵也?”这一点张顺也想到了,就是不知道怎么把把老弱留下,怎么能够让大家愿意卖命给自己。

    “此乃第二策,攻城策也。此次所得粮食虽多,奈何食之众,恐怕剩余也不太多了吧?乱世之中,粮食最重。吾久居于此,知孟津县有孟津仓。待洪水稍退,君可带伍卒而攻之,尽取其粮。若有愿从军者,给家属粮食数斗,其老弱得其生,君得其伍卒也。”

    “真吾之姜太公也。”张顺听了大喜,因其吹嘘自己是周文王,自己也投桃报李,吹嘘他是姜子牙。

    果然“赵子牙”听了也是大喜,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君有周文王之贤,我却没姜太公之才。唯有效法先贤,从龙而已。”

    “这第三策便是渡河。这孟津地处交通要道,非王者之地。北有怀庆卫,南有洛阳卫,守无可守也。欲成大业,需渡河而北,去往山西。山西之地,表里山河,唐高祖李渊起家之所也,乃是帝王之基。”

    “吾今闻贼寇多流窜于此,正是浑水摸鱼之时也。”赵鱼头言毕而拜。这三策与张顺颇多相似之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也。

    张顺喜道:“吾不喜得军队伍卒,喜得吾之姜太公赵鱼头也。”

    二人相视而笑,君臣互得也。赵鱼头又给张顺引见道:“这里却有位壮士,听闻主公大名,特来投靠。”

    “此人绰号‘小岳飞’,又名张三百,能力挽强弓三百斤,声名威震洛阳城。”

    “吾得此猛将,犹如拥有千军万马!”此人二十三四年纪,有长的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猿臂狼腰,卖相极好,颇有古之赵子龙的风范。张顺见了乐的嘴都快合不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高帽子给他戴上。

    “此人同行马戏者,皆不知所踪,为小老儿所说,故而前来投靠主公。”啊?张顺听了半天,感情是个玩杂耍的?亏得自己还以为真来了岳飞这样的名将呢。

    不过,千金买马骨,更何况此人既然有一技之长,此时又是用人之际。若是自己用心培养,此人将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也。张顺便放下轻视之心,仍以国士待之。

第十二章 奇袭孟津城

    洪水未尽,张顺正趁此机会,依照赵鱼头之策,招募青壮。云曰:“此此洪灾未过,而如今吾等虽有些许粮食,却不够一个月吃的。我听说: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诸位破家毁田者不计其数,怎么可以这样坐吃山空,不为长远计哉?”

    “诸位若想得活,其中青壮可随我攻破孟津县城,开孟津粮仓,以便度过灾年。吾等唯有抢得粮食,一家老小才能得以活命!今坐亦死,举大事亦死,同样是死,何不奋力一搏,但求一活?”

    灾民之中,或有过客,或有独身。张顺也不细分,领手下诸人各自选练青壮,不从者绝其粮食,祭与河神。灾民畏其武力,贪其粮食,不得不从。

    张顺本来对做这种事颇为不忍,赵鱼头劝之曰:“钱老头何其无辜耶?自守其财,而遭此厄?何以众人不言主公残暴,而赞主公仁义载?乃杀一自私之贼,活千万百姓也。”

    “夫天下攘攘,利非一孔。人命无贵贱,钱财有多寡。彼多我寡,我多彼寡也。昔圣贤之所以王天下者,聚众击寡也,此乃圣贤明君之道。夫以寡凌众,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者,一人得活,众人得死,此乃独夫民贼,纣桀之辈也。”

    “主公仁义,见死者则不忍,此小仁也。主公未见者,尸骨积于道,饿殍满天下之景又何其多耶?主公应弃小仁,扬大仁。聚大众,击独夫民贼也。此圣贤之道也,若主公不忍,小老儿可代为之。”

    “昔姜太公亦不过如此矣,赵公真天下大才也!”张顺叹了口气,前世安逸的生活竟然腐蚀了自己,这番阶级斗争的言论居然出自一个小老儿之口,简直难以想象。他又如何肯将恶名归于此人也,于是说道:“吾目瞽耳聋者久矣,愿赵公常警我也。此事吾自为之,赵公且看我手段如何!”

    “过誉过誉了,主公。”赵鱼头讪讪笑道,“我目不识丁,唯有自幼喜欢听附近老人讲古。老人常说圣贤明君,骂独夫民贼。我就问何为圣贤明君?何为独夫民贼?”

    “村中老人都说,圣贤明君,独夫民贼都是应天而生,应天而死,乃是命中注定。可是我还是有所怀疑。直到我年纪渐长,我见到村里富者吃用不尽,贫者食不果腹。等到我卖鱼去洛阳,人告诉我沿道肥田皆为福王所有,略有万顷。而时乞丐常倒于道,无人问津也。”

    “我与乞丐一饼,乞丐得活之,称之我善!于是我便想,若是我能与天下每人一饼,岂不是天下皆称我善?愚者千虑,偶有一得,心道古之圣贤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可我不过舟子一个,如何有千饼万饼供天下人所食也?再后来,我老了,才渐渐明白,这千饼万饼自在天下,唯有有德之人取之,以分天下,才称圣贤明君。今进主公取粮救灾之道,便是圣贤明君之道也,故我爷孙从主公以取天下耶!”

    张顺听了,默然无语。对赵鱼头深深拜了三拜,说道:“我虽非明君,公为圣贤也!得公之佐,何愁天下不定也!”

    张顺乃选青壮千人,令手下领之:

    张顺自选最为精锐者二百,分付张三百、原小旗官张武浩领之。马道长、陈金斗、赵鱼头三老各自领二百人。刘应贵自领百人,为军法官,赵鱼头孙子赵鲤子领百人为斥候。又自选数十机灵少年为传令兵,由悟空领之。

    选编之后,择其强壮者,各为什伍长。三老所领者众,各自选副手二人佐之,其实多数都是原来小旗官。

    如此这般,吃完饭食之后,左右无事,张顺便领之练习阵型。张顺所使用阵型,前世《罗马全面战争》之法也。

    阵成一列,左军马道长,右军陈金斗,中军赵鱼头也。张顺自领亲兵二百押后,吩咐赵鲤子撒出斥候,观测左右前后;吩咐刘应贵带军法官游走阵型之后,见有乱阵者,便是一顿棍棒伺候。

    练习数日,阵不能成型,卒不能成列。武器除原来卫所士卒所带刀枪者,余者木棍、石块都不能人手一个。虽远观之,却也颇有气势,实则不堪一击也。

    张顺暗暗叫苦,心道:“本以为自己天纵奇才,雄才大略。谁知仅仅简单的千人兵马,便使的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回头攻打县城,能不能用?若是被人所阵斩,更是千古笑话。”

    及数日,洪水稍退。光武陵至北邙山处水渐渐变浅。于是,张顺乃命悟空以“狗刨式”避水术探之,发觉已可渡人。

    于是,张顺便命赵鲤子带着他手下善水者,泅水去北邙山,再沿山而北,探查孟津城。

    此孟津城原在渡口附近,因为河水侵袭,嘉靖十三年才迁往旧城西二十里。河南地界久不闻兵事,防守松懈。赵鲤子等人往城中探查一番,只见饥民塞满城池内外,众人不得救援,个个嗷嗷待哺。

    过两日洪水稍退,张顺便留马道长守护粮食和青壮家眷,自领亲兵二百及悟空、赵鱼头、陈金斗、刘应贵等人前去偷城。

    时值丑时末,正是人马困乏之时。赵鲤子带领提前埋伏在城中的斥候,杀掉守城门子,开城放张顺等人入城。

    初时此事极其顺利,等到众人攻入衙门,却没想到县令却偷偷溜走了。张顺一边派陈金斗追捕县令,一边让赵鲤子带领他们去往粮仓抢占孟津仓。

    谁曾想由于孟津遭遇洪水,县令生怕饥民抢粮,早安排人手守护粮仓。此时,库里有库子二十多人,从巡检司撤回的弓手四五十人,均在库里。

    张顺重视赵鱼头才干,有意提拔他一番,便令他领兵出战。奈何赵鱼头手下武器缺乏,多是棍棒,不能抵挡。竟然被库子弓手给杀穿了,赵鱼头都差点被弓手杀了。而那赵鱼头手下青壮本来就没什么战心,顿时一哄而散。

    无奈之下,张顺只好命令悟空开道,自己带着张三百和张武浩出战。悟空凶残非常,这些杂兵杂将哪里是对手,被悟空一棒一个,打的心惊胆寒,闭门不出。

    正当此时,张顺本待一鼓作气,攻入库中。吾闻背后聒噪而去,手下青壮大哗。张顺回首一看,却是县令急急忙忙带着二三十个衙役赶来。

    张顺哪里惧他,自带张三百、张武浩抵挡。谁曾想,这一交手又是不对,对方二三十个衙役居然杀得他们节节败退。

    原来这河南自产四种特色精兵,分别是豫西毛葫芦和矿徒、少林僧兵和开封府衙役兵。这知县原来曾在开封府任职,后来迁到孟县,便随手把自己常用的衙役精兵雇佣了过来。这便是传说中的开封府“衙役兵”,

    这些“衙役兵”上得战场,出生入死,不是张顺手下几个临时拼凑的青壮所能抵挡。张顺连忙喊道:“张三百,此时不发更待何时?速与我射死这贼县令!”

    张三百听了,取下弓箭,搭弓便射。三百斤的重弓被他吱呀一声拉的弯如满月,只听得嗡的一声巨响,对面人群之中一人应声而倒。张顺一看,只是一个普通衙役也,大怒道:“让你射那县令,你射他人作什么?”

    “我本来是马戏艺者,只是开的强弓,却是没射过箭!”张三百无奈回答道。

    张顺闻之,差点吐血而亡:你别在这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啊!我看你长得一表人才,背个长弓,还以为是个神射手。结果就这样?是一个神“开弓手”?不由大喝道:“事已至此,不可坐而待毙,你们还有什么办法?”

    “我看他们颇为畏惧,不如我再射几箭?”张三百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废什么话?谁让你停了?快快发箭!”张顺气急败坏道。

    其实他们却不知,这三百斤的强弓,世上罕有。开封府的衙役兵虽然精悍,却也没有见过如此犀利之箭。张三百刚才那一箭竟是穿了两人,只是场面混乱,他们不知道而已。

    张三百又发几箭,虽然有的蒙中了有的未中,衙役兵也吓得逡巡不前。正好此时悟空等人占领库房,便赶来助战。悟空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大铁棒挥舞起来,挡者不是死伤就是筋断骨折,真简直如虎如羊群一般。县令和衙役兵哪里能够抵挡?顿时便要逃跑。

    张顺不肯放虎归山,生怕县令回头再组织起人马来攻,只是一边紧追不舍,一边下令张三百以箭射之。奈何张三百准头太臭,射了数十箭,胳膊累的发酸也没能射中。幸好此时陈金斗追击县令到此,正好截住了县令的归路。

    正所谓困兽犹斗,县令带领衙役决死突击。只把陈金斗及其部众打的鬼哭狼嚎,鸡飞狗跳,眼见阻拦不足,孟津县令正要逃出生天。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何处飞来一石,正中县令后背,将其打翻在地。县令挣扎起来,还待要跑,却是被几个青壮趁机围住,饱以一顿老拳,擒到张顺跟前。原来却是悟空不知从哪里捡了块石头掷而中之,张顺不由开心的拍了拍悟空,说道:你真是我的福将啊。

    再说这厮看起来颇为英勇,刚才冲锋陷阵有一手,却没想到本是个怂包。他见了张顺只是痛苦流涕,以头抢地,但求一活。张顺也不去理他,只是下令各自收拢部众,自去粮仓。

第十三章 鸣冤鼓

    张顺等人既已擒得县令,占据孟津粮仓,不久天色既明。

    孟津城中百姓和大街小巷塞满的饥民们,醒来一看,孟津城竟然变了天,连县令都被人抓了。开始,他们还有点畏惧,再后来看“流寇”并不杀人劫掠,便起了好奇之心,前来围观。

    张顺站在孟津粮仓门口,看着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顿时一顿无语:喂喂,看什么看?造反呢,你们也敢围观?

    其实张顺却是对中原百姓的围观本性不甚了解,据闻南北朝时期,尉迟迥起兵造反,权臣杨坚便让皇帝任命韦孝宽为主帅,带领关中军队前去平叛。

    不料想名将韦孝宽居然开局不利,战斗处于下风。当时前往围观他们大战的邺城百姓有好几万。这时候韦孝宽的行军总管宇文忻说道:“情况紧急,看来我只能玩诈了。”

    然后,宇文忻便让士兵用箭射围观百姓,结果百姓大乱。于是,宇文忻让人跟着喊:“尉迟迥老贼败了。”结果尉迟迥就莫名其妙的跟着大败。

    由此,可见这围观乃是中原百姓自古以来的习俗,张顺等“反贼”被人围观和人家大军作战被围观比起来,简直是毛毛雨啦。

    张顺见此,心中一动,便令悟空将县衙门前大鼓连鼓带支架给取了过来。这鼓本身就很大,在加上支架,给人一种很重的观感,围观群众不由纷纷喊道:“好!壮士!”竟是和围观杂耍的氛围差不多。

    张顺让悟空将大鼓放下,拿起鼓槌,“咚咚咚”地便敲起那鼓来,鼓声沉闷雄厚,震耳发聩。

    诸人心中不解,纷纷议论道:“这是做什么?为何敲鼓?”只有悟空没心没肺道:“或许师傅有意杂耍,表演个节目!”众人听了,皆不去理他。

    张顺敲了几下,见所有的人都望着自己,便放下鼓槌,大声问道:“此何鼓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解其意,唯有部分胆大的回应道:“这是鸣冤鼓,你这都不晓得?”

    “我等有何冤屈?”张顺也不生气,用更大声问道。

    “俺们没有冤屈!”众人见他没有生气,便有人故意唱反调道,且看他表演什么手段。

    “我们有何罪责?”张顺又大声问道。

    “俺们没有罪责!”这次大家异口同声的大声回答道,虽然摸不着头脑此人做什么,好歹知道他是“土匪头目”,生怕他借机收拾自己等人。

    “好!我们一无冤屈,二无罪责,为什么官府老爷高坐明堂?为什么我们要饥饿而死?”张顺图穷匕见。

    下面饥民众多,听了不由一阵哗然,顿时议论纷纷。或云:因为我们遭灾也,或云:因为我们倒霉也,或云:因为没人给我们粮食吃。

    张顺见民心可用,便大声说道:“孟津粮仓中有粮千钟黍,而我等腹中却无一粒米,此何其不公也?”

    “天生地养,同样是人。为什么我们马上就接而死了,却不能吃这些我们自己上缴的粮食?反倒是被我们供养的官老爷都个个吃的肥头大耳?”说罢,张顺还特意将吃的白白胖胖的县令提溜到跟前,让百姓一观。

    众人听了,皆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盯着那县令。县令被众人盯得瑟瑟发抖,犹如筛糠。

    张顺借机唱道:

    “此何鼓?”

    “鸣冤鼓!”

    “有何冤?”

    “没有冤!”

    “我何罪?”

    “不甘死!”

    “河水决孟津,百姓尽饿殍!不闻官府救灾一粒米,但闻朱门宴罢酒肉臭。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初唱之时,饥民还有手舞足蹈,鼓掌和之者。等到张顺唱到“河水决孟津,百姓尽饿殍”的时候,饥民便安静了下来,甚至有人开始跟着唱了起来。歌者越来越多,歌声越来越大,直震得那县令屎尿直流,臭不可闻。如是则三。

    唱罢,张顺高声大呼道:“今坐等饥饿是死,举大事亦是死,等死,死国可乎!”

    “可!”这时候饥民情绪早已调动起来,哪里有不允之理。

    “此贼是否该杀?”张顺又抓起县令,高声问道。

    “杀!”“杀!”“杀死他!”“杀死这狗官!”顿时,群情激愤。县令挣扎着试图辩解,喊了几句,直接淹没在饥民的高呼声中。

    张顺将其弃掷于地,递刀与张三百说道:“三百兄弟,请为天下杀此贼!”

    张三百接过刀来,看着满场的百姓高声大呼,哪里敢拒绝得了,只得狠下心来,双手握起大刀往下一剁,却是将那县令的脑袋一刀斩了下来。那县令失了脑袋,鲜血像烟花一下喷射而出,把旁边的张三百淋了一头血。

    张三百摸了一把,面目显得更加狰狞,然后举着砍头的鬼首大刀,向围观百姓炫耀。当然,也有同时向张顺示威的意思,以表明张顺强迫自己纳投名状的不满。

    张顺见了眼睛一缩,心想:这厮好大的力气,看他那粗暴的手法,恐怕连皮肉带颈椎一起斩断了。当然,同时对张三百这种幼稚的行为,并没有太大反感,反倒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等到张三百炫耀完毕,张顺上得台上,抬手示意,台下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张顺见状满意的说道:“如今狗官已死,余恶亦不可留,我已经为诸位除去首恶,余恶请诸位自为之!”

    “而今我张文远来到孟津,一不为财,二不为权,三不为色,只为了替天行道,铲除不公。现如今我命人放粮两日,凡孟津饥民皆可领之,每人五斗。若有意跟随我等替天行道者,发放家属粮食两石,其本人则跟随我等而去。”

    “领粮之前,需纳投名状,以示与官府狗贼势不两立。一会儿我命人带来官府恶吏帮凶及牢中凶犯,请诸位论之。无罪者,当场释放;罪轻者,当场杖之;罪大恶极者,请诸位自行杀之,然后始能得粮!”

    言毕,张顺便命赵鱼头带领百十来人,负责甄选犯人,开仓放粮,招募壮士及维持秩序等事宜。

第十四章 螺蛳壳里做道场

    孟津粮仓的存粮不少,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粮多。也不知道这粮仓本来储存这么多,还是早已经被历届县令挪用贪污了。此时,部下都建议张顺开仓放粮,大肆募兵。张顺没有听从,只是在县城里重新补充了兵员,仍然保持了一千左右的兵额。

    在这次作战中,自己带领了二百多人居然抵挡不住二三十人的冲击,让张顺深刻认识到“兵贵精不贵多”的真理。张顺安排了赵鱼头负责放粮事宜以后,自己便唤来陈金斗,让他派几个人给自己去找一找城中有没有兵书。

    自己又非生而知之者,有没有军事人才,再也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用兵了。乱世之中,足兵足粮便是草头王。粮食问题暂时解决了,可是怎么练兵,怎么打仗自己还一点都不明白。

    自己前世接受过的军事教育分为三种:

    一个是自己上学时参加的军训,除了中间打了几发子弹外,最有用的就是队列练习了。毕竟网络小说中都说,能够步伐整齐,进行队列变换的军队就是强军了,以之排队枪毙,则无往而不利。

    第二个就是自己看的网络小说了。虽然是小说家之言,终究有几分靠谱的地方。根据自己观遍百家争霸小说,均遵循着练习队列,长枪右击,建立根据地,高炉炼铁,制造燧发枪,排队枪毙这么一个循序渐进的发展壮大过程,可以作为自己将来一段时间内的纲领性文件。

    第三个就是自己玩《罗马全面战争》这种模拟作战的游戏了。自己对这类布阵作战的规律可以总结为,中间枪兵顶住,两翼骑兵突击,估计古今中外野战大致如此,自己也算建立了布阵作战的初步概念了。

    问题是目前自己怎么办?一群乱糟糟的农民,如何升级为长枪兵呢?对,首先要有长枪,一会儿让陈金斗顺便找书籍的时候随便负责去收罗一下城中的长枪,再让张三百负责去找寻铁匠打造一部分枪头吧。

    正在思索期间,陈金斗到了。张顺便把收集书籍和长枪事宜交付给他。陈金斗接令后,看左右无人,便低声对张顺说:“主公,我有一事对您说。”

    张顺看他神神秘秘的,便奇怪的说道:“说吧,什么事儿啊?”

    陈金斗学着唱戏时的样子,抱拳说道:“臣斗胆弹劾赵鱼头作战不力,几致我军大败!”

    “什么?”张顺都惊呆了,这特么手下才几个鸡鸣狗盗之辈,就开始内讧撕逼起来了。

    原来这陈金斗和马道长都是第一批投靠张顺的老人,向来以忠臣自居,看新来者皆是投机之辈。更何况这俩人只会一些相面、谶纬之类的江湖术士之术,不懂得政治军事建设。反而被赵鱼头献计献策后来居上,夺了风头。

    于是马陈二人深深忌惮之,便私下里把赵鱼头及其孙子赵鲤子、赵鱼头举荐的张三百等人打入“赵党”。此次陈金斗虽然抓捕县令不力,却斩了典史的狗头,自以为有功。本来看赵鱼头此次打了败仗,吃了大亏,以为主公要处罚于他,却没想到张顺仍然让这人负责放粮事宜,居然恩宠不减,便忍不住向“赵党”头目赵鱼头发起难来。

    张顺苦笑不得的说道:“此话怎讲啊?”

    “此次攻城,首功当为赵鲤子,他偷偷潜入城中,我们里应外合才攻破了本来不好解决的开门之事。”陈金斗先夸赞老赵孙子一遍,以示自己对事不对人。

    “其次,悟空和尚,他直接打破了粮仓的守军和县令带来的人马,功莫大也。若非有他,吾等尽死此处也。又打翻了县令,功不可没!”主公的徒弟比较傻,又和主公亲近,不可不夸。

    “第三呢,我老陈也有点小小的作用,查缺补漏,斩了那典史。以免出现其他变数。余者中规中矩,不足论也!”

    “唯有老鱼头进攻不力,反为敌人所趁。结果丢盔弃甲,仅以身免。自古以来,军法无情,臣请以军法诛之,以儆效尤!”陈金斗厉声喝道。

    张顺听了有点左右为难,本来就这点鸟人,他本来不想搞这一套东西。可是现看来,功不赏,过不罚,确实不能服众。不过,这才刚开始起步,别说人家赵鱼头,就是自己也不懂什么兵法谋略,赶鸭子上阵。若是吹毛求疵,有错皆斩,恐怕自己手底下也无人可用了。

    所以如何把握其中的尺度,确实为难。当然,这陈金斗其实也不指望张顺能砍了赵鱼头,只是找个借口打击赵鱼头的威望而已,以防此人将来与自己等人争雄。

    于是,张顺说道:“大家刚刚起兵,制度尚且不全,不可如此苛刻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你我皆平民百姓出身,素来不闻兵家之事。又敌强我弱,有所损伤,在所难免。”

    “尚若今日苛责与他人,明日我等犯错,又何以处之呢?更何况今日唯有我和赵鱼头败阵,论罪我何能例外也?”

    “然而有功不赏,有过不罚,非明君所为。待此事了结,我再行功轮赏。”见陈金斗张开欲言,张顺又补充道。陈金斗本来以为主公要包庇赵鱼头,没想到主公秉公行事,不由听了喜笑颜开。张顺见了眉头一皱,心想:不可让大家相互攻讦,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行。

    便拉着准备走的陈金斗,声情并茂的说道:“老陈呐,先别走,我想和你私下聊聊。我本是陈州府白身,务农于田亩之中。只因那马道长道破天机,我才遭了牢狱之灾。那时候我无亲无友,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啊?马牛鼻子老道还做过这种事儿?”陈金斗惊讶地说道,却没想到这厮还得罪过主公呀,心中暂且记下。

    “当时,唯有马道长和刘应贵爷爷二人为我奔走,救我性命于牢狱之中。其后又至禹州,你老陈星夜之下拜了我三拜,认我为主。又为了咱们的大业,费劲口舌,试图说服李际遇投我,虽未成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前几日,你老陈和老马二人发现洪水将起,救我性命于水火之中。这咱们才有了机会,杀掉钱老贼,才有了而今占据一城的成就。”

    “不敢不敢!”收到主公当面夸赞,陈金斗自己都脸红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与我张顺的大恩,我张顺都深深记在心里。你们都是最早跟着我的老人,也应该知道,要想成就大业,只靠你我不行。以后还有更多的人参与其中,若是日后你们次次如此,我将何以自处?你们又何以自处啊?”张顺不动声色之中图穷匕见。

    “死罪死罪!是老陈我心胸狭隘了!”陈金斗听了哪里不知道这是张顺在敲打自己,不过他心中倒是并无怨言。

    他认张顺为主后,一直觉得自己没做成什么事儿。论资历比不过马道长,论恩情比不过刘应贵,论能力比不过赵鱼头,没想到张顺对自己做的一点点小事儿还记得这么清。

    张顺连忙将陈金斗扶起,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安慰道:“你我不是大才之人,可是成大事需要大才之人。你们的忠心我比谁都清楚的很,你们以后要多多为我查漏补缺,监察心有奸邪之徒,不要再这样相互攻讦了。”

    “此此攻打孟津城,本来就是冒险行为。咱们大家都不懂用兵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此番你立了大功,有什么想要的,我都可以奖励你。至于赵鱼头,小惩大诫吧。毕竟人才难得,不可恶了我求贤若渴的名声,寒了天下英雄投靠的决心。”

    陈金斗听了心服口服,再拜而退。张顺和陈金斗两人因为此事,反倒感情更亲近了一些。

    又过了片刻,张三百和张武浩被传令兵领着过来了。张三百既然纳了投名状,张顺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整理了一下刚才复杂的心情,便交代了张三百寻找铁匠打造枪头事宜。交代完毕后,张三百正待离去,张武浩却拉住了他,顺带向张顺提起一事。

    “臣本卫所之人,虽然无才无德,幸而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懂得一些常识。今知张三百神力,能开三百斤硬弓,此乃古今罕见也。奈何其人不懂射法,今后应当寻求名师,万万不可乱再自行射箭,不然练出‘射病’,‘射病’入骨则神仙难救也。臣不忍如此良才毁于一旦,故而告知。”张武浩认真说道。

    原来这厮本来三心二意,此次被逼无奈才从了张顺。此事双方心知肚明,张顺自己心里也清楚,张武浩自然也清楚张顺清楚。张顺因为此人无甚才能,又捉了钱夫子,也就再没强迫其纳投名状。

    这张武浩因为张三百当众斩了县令,心中震动,方才想起自己这算是莫名其妙的走上了造反的道路。张顺等人奸诈凶狠,若是不能紧紧抱着张顺的大腿,说不得哪天自己就是那个县令的下场。

    所以他为了消除猜忌,顺利融入张顺这个团体。这一次他特意和张三百一起前来。一则建议建言,表示和张顺一心,二则示好张三百,相互亲近。

    这事儿张顺倒是乐见其成,一方面能安张武浩之心,另一方面人才需要招募,更需要培养,像张三百这样的猛人要是培养废了,张顺估计也不会原谅自己。

    于是,张顺便接受了张武浩的建议,顺便建议张三百使用那把砍县令的鬼头刀,或者让铁匠给他自己打造合用的武器一把,暂时代替他身上的弓箭使用。

第十五章 招贤纳士

    等张三百走了之后,张顺又留张武浩谈心。

    一方面为了拉近君臣感情,另一方面试图看看能不能从这厮身上掏出点有用的东西。结果最终发现,这厮果真是草包一个,在卫所待了这么久除了学会点阴谋诡计,居然没有学到什么有用的军事知识。

    张顺本来失望之下,想让他退下。却没想到这厮灵机一动,提出招贤纳士的建议。原来这张顺自从河决孟津以来,整日只顾勾心斗角,起兵聚义,却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忘了寻访贤才事宜。

    张顺暗道失误,自己以前玩三国志的时候,无论到了哪一城,总是先寻访人才。现在到了现实中,自己反倒忘记了。他便连忙写下求贤令,又亲自抄写若干份,让士卒张贴出去。

    文曰:

    吾闻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十室之内,必有俊士。兹有将军张某文远,求贤若渴。若有文章计谋出众者,或武艺高强者愿加入麾下,必有厚禄以待之。如有提供有用信息者,则赏粮食一斗;若有一技之长者,则视其能力大小,与其家人粮食以度荒灾也。

    命令士卒将其贴在县衙衙门门口及县中其他路口、茶馆等热闹处。

    不多久便有人报上此地有一大才,名号“痴仙道人”,姓王名铎,字觉之。其人家居孟津双槐里,即旧孟津城所在。因遭洪水,现在正避据城中。张顺连忙带着悟空及亲卫前往拜访。

    这王铎也是孟津大族,此次遭灾,旧宅倒未被淹,只是被水倒灌,难以居住而已。其本人在孟津倒是有一临时别居,暂住于此。

    张顺登门的时候,他正在吟诗作赋,哀叹孟津民众遇到洪水之悲惨状况。当仆人告诉他外面有贼寇头目拜访的时候,倒是把他吓了一大跳,顿时失了吟诗的兴致。他惊慌至极,却毫无办法。

    他家虽然是大户,却是个太平年间的大户,而不是几年以后那种遭受流寇洗劫之后的大户。之后河南地界久遭兵灾,各地纷纷建堡设寨,编练乡勇,几乎和贼寇无疑。到那时贼来从贼,官来从官,却是钱粮不失,奴仆众多。

    别说是张顺目前这种带着饥民来了,就是李自成建立大顺,都暂时拿他们没有什么好办法。当然这个时候,没有办法的是他们大户王铎。于是,王铎只好安排好家中女眷,令她们若有不测便自裁而死,以免为贼所辱。

    王铎本人四十来岁年纪,看起来卖相很不错,留着连面大胡子,穿着一身宽松的锦缎衣衫,颇有后世艺术家的气息。张顺见到他时,便对他心生好感,和颜悦色的先是和他闲聊几句,拉拉家常,以安其心。

    说什么“家中子女几何?”“可在身旁?”“有孙子否?”之类的,直接把王铎吓得面无人色。

    张顺一看这路子不对,便改口问道:“家中田亩几何?可有余粮?”那王铎更害怕了,身子抖若筛糠,嚅嚅不敢言。

    张顺无奈拍了拍自己脑门,我这以前不是挺会说话的吗,怎么现在拉起家常,好像要抄家灭门似的?却不知自己起兵以后,攻打县城,斩杀县令、县吏,早已威名赫赫,传遍全县,说出来已经能止小儿夜啼矣。

    张顺无法,只得直言道:“久闻卿之大名,可愿随我左右,以便日日聆听君之教诲?”

    “乡野村夫,只会写字作诗,做一词臣,不敢烦劳大王相请。”王铎强忍着恐惧,拒绝道。

    “嗯?!”张顺听了,眉毛一扬,不怒自威。

    王铎吓得再也忍不住了,连忙跪下,磕头如捣蒜一般,口中只道:“死罪死罪!”

    “你观我面相如何?”张顺有些哭笑不得,只得祭出“真龙天子”大杀器。

    “大王龙行虎步,不怒自威,乃天人也!”反正马屁不要钱,王铎好话说尽,“奈何小臣没有济世之才,只待大王定了天下,小臣才能歌功颂德,吟诗称赞。”

    张顺听了有些郁闷,网络小说中不都是说“虎躯一震,纳头便拜”吗?自己带了一个“真龙天子”的被动效果都不好使?本来张顺想效法宋江,给他来个逼上梁山,不过见其姿态挺低,又是文弱书生,反正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又谈了几句,便草草结束拜访,暂时拜别回到了县衙。

    这时候又有几人前来通告贤才,却是说什么附近的人才。比如登封李际遇、温县陈长梃、蒋发之类。都是暂时不能招募的人才,张顺也不介意,照例给付通者粮食,以示诚心诚意纳贤之意。

    等到中午,张顺召集众头目吃饭。张顺想起赵鱼头、陈金斗、张三百等人都是附近人士,便问他们道:“我听闻孟津王铎乃是高士,奈何不从,其人如何?可有计策?”

    诸人之中,陈金斗只是略有耳闻,不知其人深浅。张三百艺人而已,不曾听闻。唯有赵鱼头舟中往来多文人骚客,略知一二。他便说道:“此人我却见过,颇有才华。据闻曾任皇陵陪祀,不久又升任翰林院侍讲。深受皇恩,能吟诗作赋。数月前,此人受皇命出使山西潞安府,却也不知是何事。”

    “待其出使完毕,便返回乡里。其人返回之时,正好搭载老叟船只,是以有一面之缘。其家乡本在孟津双槐里,后来发达,便迁入孟津老城。再后来老城搬迁,其家却未随着搬迁而来。”

    张顺听了有点摸不着头脑,便问道:“这翰林院侍读是什么职务,可闻此人有何专长?”

    赵鱼头寻思了半天,无奈说道:“老叟也不知这翰林院侍读是何职务,听往来书生言语,似乎是给皇帝说书陪读的位置。至于才能吗,只听闻其人书画价值千金,能吟诗作赋。主公若其有意,可以武力胁迫,逼其就范。”

    张顺惊讶看了赵鱼头一眼,没想到这厮看似个老农,手段倒是挺狠辣。不过此人左右是个文士,空读圣贤书,却无圣贤策,即使拉人入伙也是无用,反倒平白污了名声,多了张吃饭的嘴巴。

    听到这里,张顺本欲放弃招揽,却突然想起其人从潞安府归来之事。本着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的心态,张顺便有心趁机了解一下山西情况。虽说王铎本人无什么治理之才,好歹见识颇广,正好可以在其身上收刮一些信息出来。待张顺吃罢饭,便又去拜服王铎。

    那王铎也刚在家吃完饭,听说贼人头目又来了,差点吓得心脏病都要发作了。见了张顺,此人除了死咬着不敢“投贼”以外,问起其他事情,也都老老实实说与张顺听。

    原来此人于今年三月奉旨出使潞安府,却是没甚大事,一则查看潞安府铜器生产事宜,二是安排潞州卫所军备事宜,三是拜访沈王。

    说起这沈王,却也有意思,其本人封地居然不在沈阳,反倒在潞安府。原来当年燕王朱棣“清君侧”之后,颇为猜疑兄弟,怕他们也给自己来个“清君侧”了。特别是原沈王封在沈阳,掌控兵马,朱棣心中不自安,便将其兵权剥夺,改封在这潞安府了。

    后来随着世系流传,至今二三百年。其王室与皇室的血缘关系逐渐疏远,早已淡漠。当然,虽已淡漠,终究有些关系,此次老沈王病重,宫中便派遣了王铎前来慰问一番,略表姿态。

    张顺听了心中喜欢,又问起山西地形路线起来,王铎一一作答。

    其人入山西,乃走井陉进辽州,然后再下潞安府。及出使之事已毕,则下泽州,过天井关,至怀庆府,再于孟津渡河而归。

    张顺本来就擅长吹水聊天,又有心吹捧之下,两人聊了不多久,王铎开始戒心重重,到后来竟然渐渐忘记了对面此人“贼人头目”的本来面目,有问必答。等他说道得意之处,往往还自己加戏,言语泽路二州山川地形及风土人情。这王铎果然不愧有名士风采,言谈举止,非同凡响。

    张顺听了更加高兴,又询问一路上的驿站关卡,及路途远近、平狭曲折。王铎又一一作答,甚至还拿出自己沿途的所作诗词和书画,请张顺欣赏。

    张顺见了赞不绝口,直言痴仙道人王铎诗比李杜,画比顾吴,只把王铎夸的面红耳赤,连道不敢。一番吹捧之下,张顺便提出,百闻不如一见,不知可有地图一观。

    这王铎又不是内政之才,哪里有这种东西。于是,张顺便请他书画一副。这时节地图本就是简洁,大多数又不是精细之品。王铎本身又是绘画高手,便当仁不让,让下人磨墨调色,亲自书画与他。

    这所谓的地图,其实和后世景区示意图倒有几分相似,也没什么比例尺。但是,张顺仍然如获至宝,甚至于还得了便宜还卖乖,又向王铎借其兵法武艺书籍。这王铎哪里有?幸好,他派人翻了翻,倒是翻出来一本年轻时购买的《孙子兵法》和《尉缭子》送与张顺。

    于是张顺便辞别了王铎,满载而归。王铎这时犹自意犹未尽,待到吃了残茶,冷静一番,才想起此人乃是凶残异常的贼人,不由冷汗直流,直呼“邪门,这贼人竟会使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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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自谦,你说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就能当皇帝呢?什么?你说我天生异相,是真命天子,这是封建迷信好不好?啊,你不要跪下啊,造反要杀头的?啊,官爷,你不要杀我啊,我是被逼无奈,不是真心造反的。啊?你为什么跪下,你好好的官员不做了,还要跟着我造反?诸位好汉,你们请便,我们只是路过。啊,不要啊,你们膝盖怎么这么软,见我就跪啊,还要认我做主公!大家请我当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家请我当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