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经略大人
戚元功能从宽甸活着出来，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他原本有着三十几号的家丁和亲随，可到此时，还活着的，只有五个人了……
而他活着出来后，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是朝李春来这边赶过来，其中深意，自也不用再说出来。
李春来很明白，他此时就算立下这般大功，杨镐都要讨巧自己，可，游击基本上已经到顶了。
毕竟，资历、底蕴、人脉，他李三爷都还差得远。
与其浪费掉这些功绩，给万历皇爷省钱，又怎如照应戚元功这‘半个老乡’一把，多赚个人情呢？
须知，戚家虽早已经不复戚大帅当年时的荣光，但在此时依然有着不弱的底气。
戚元功的父亲戚金，现在便编练了一支‘新浙兵’，正在摩拳擦掌。
而这支浙兵，正是未来浑河畔那场大战的主角！
李春来到此时，早已经深深明白‘结网’的重要性。
特别是他与戚元功有着不少接触，也算了解一些戚元功的性情，这是个很好的人选。
……
中午，在毛文龙、满桂、洪斌、陈六子等人的作陪之下，与戚元功狠狠喝了一顿酒后，李春来刚睡下没有一个时辰，杨镐便是到了。
也难为这老爷子了。
为了第一时间便能见到李春来，他并非是乘坐马车这种更为舒适的交通工具过来，而是直接策马而来。
“卑职沂源第二千总副千总李春来，见过经略大人！”
李春来此时还是第一次见到杨镐，稍稍打量片刻，便是忙恭敬跪在地上行礼。
恃宠而骄这种事情，李春来自不会做，留下什么把柄的。
“你，你便是李春来李三爷？”
杨镐看着如此年轻、却又充满着无尽英气与沉稳的李春来，心神也是大慰。
只要能与李春来达成一致，那，他全身而退便是有着相当底气了。
“回经略大人的话，卑职正是。”
李春来自是感觉到了杨镐强自压抑着的情绪，忙是恭敬称是。
“好。”
“好。”
“好啊。”
杨镐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忙是亲手把李春来扶起来，老眼中又有着酸涩在涌动：“老夫本以为，我大明经此一役，必将元气大伤，颜面无存，又怎想到，李副千总你，竟然横刀立马，立下了这等功绩啊……”
看着杨镐这个‘定论’般的结论出来了，李春来心下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事到此时，李春来其实也不奢求其他的东西，只要按正规的报功流程来走就行。
只要不贪墨他李三爷的利益，李春来自也不介意拉杨镐一把。
可若杨镐贪心了，非要搞他李三爷，那，便也不能怪李春来心狠手黑了。
好在杨镐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打磨，心里也有数了，知道怎么来处理与李春来这边的关系了。
一众人简单寒暄一会儿，李春来便将杨镐他们迎到了大帐里。
杨镐此时其实是很着急见费英东这个最重要的战利品的，不过，已经这般，他自也不能‘着相’，耐心的先与李春来众人吃了晚饭。
而晚饭后，李春来对杨镐的态度也有些谱了，当即便是带着杨镐去见费英东。
……
费英东此时并没有下船，一
直还在船上。
而且，周围堪称是重兵把守！
他身边一秒钟都是不能离开人的。
待看到了费英东的关押规格，杨镐心里也更有数了。
这个小李三儿，别看年轻，可办起事来，那是滴水不漏啊。
想来，在与自己这边联络的时候，他必定还有着其他联络渠道的……
心中虽是略有点不是滋味，但杨镐很快也回过神来。
倘若换成了自己，怕也要这般吧。
这么大的事情，鸡蛋又怎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
费英东这几天苍老了不少，但精神状态却很不错，看到杨镐过来，他眼皮子都没抬的。
直到杨镐身后的李春来出现，他这才是笑道：“小李三儿，你那老酒不错，老夫正要找你要呢。若是没那老酒撑着，老夫怕是活不到你们的京师城啊。”
李春来又岂能不明白费英东这老东西又在搞事，故意怠慢杨镐？
想了想笑道：“费爷，想喝酒没问题，我有的是。但是怠慢了礼数，那可就要罚酒了。”
“嗯？”
费英东登时虎着脸看向了李春来。
却发现，李春来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丝毫不惧的。
这也让费英东明白过来，这小崽子，怕是早已经预谋好了不只一条后路哇。
想着，他也只觉自己可笑。
这一路走来，这小崽子到底是个什么手段，他是亲眼所见的，怕是整个大金国都在他屁股后面吃灰了，这点小手段，又怎可能奈何他呢？
怕只徒增笑柄而已。
终于抬眼郑重的看向了杨镐，开口道：“你，便是那杨镐吧？”
杨镐此时对李春来的认知不由更为深刻。
连费英东这种枭雄中的枭雄，都是被李春来玩弄于鼓掌之间，他若真的想搞事情，怕是就真的抓不住这个最后的机会了……
忙笑道：“费大人，久仰大名啊。想不到，咱们竟然在这般状况见面了。”
杨镐这话言语看似略有轻佻，实则，却是充满着深深的感慨，说完又止不住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费英东自是明白杨镐的深意，笑道：“怎么着，杨大人，你我这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吗？”
杨镐失笑着摇头，却不再理会费英东，转而看向李春来道：“李副千总，还是要尽量照料好费大人，要给他应有的待遇。”
说着，他这才看向费英东道：“费大人，你也不用过于担忧，只要你对我大明忠心悔悟，待到了京师，皇爷和朝廷想来也不会太过难为于你，会保证你的待遇的。”
李春来陡然一个机灵。
什么情况？
合着，费英东还能免除死罪的？
不过看着杨镐与费英东的眼神交流，李春来也陡然明白过来。
这般状态，活着的费英东，显然效用力是更大的，更能彰显大明的威严。
只是，费英东肯定也不是傻子，他会如杨镐这帮大佬们的愿吗？
为了他这把老骨头，把整个家族都拖下深渊？
……
见过了费英东，勘验了首级，下了船，杨镐稍稍犹豫，便也跟李春来说起了正题。
“李副千总，现在这般，你，你有什么期许？”
他看着李春来的眼睛，或许感觉自己这话有些生涩了，忙又
和蔼的笑着补充道：“李副千总，你，你也不要多想，老夫并不是想限制你，只是，你我之间若能率先通个气，等下大家一起商议的时候，老夫心里也能有底气啊……”
看着杨镐真诚的老眼，李春来自也不会托大，恭敬道：“一切全凭经略大人做主！”
“……”
杨镐登时有些无言。
果然，这李三儿，比想象的还要更精明数倍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他没有这个机灵劲，没有这等决断的魄力，又怎可能在辽地这深不见底的死水中脱颖而出？
杨镐环顾了下四周，见李春来早已经把事情安排妥当，此处只有他们两人，法已经不传六耳，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低低道：
“李副千总，你是聪明人，很多事情，老夫便也不瞒着你。你此役，虽是大功一件，着实扬我大明威风，说是近年来我大明最能拿的出手的功绩，都不为过了。可是……”
“李副千总你也明白，我大明也有我大明的规矩啊。老夫说句托大的话，你现在这般，怕也就能到游击了，至多，会在荫封上弥补你。说起来还是很可惜的。”
“另外……”
他顿了顿，很真诚的看向李春来的眼睛道：“李副千总，你，你想来也不想在辽地这汪水土中卧着了吧？但是按照老夫的经验，哪怕报功之后，你能顺利面圣，怕是也得有**成的几率，要留在辽地啊。”
“呼。”
说着，他又深深叹息一声，不再看李春来，而是看向了有些飘渺的夜空：“恐怕，皇爷也想竖个标杆，提振我大明的士气啊。”
转而他又真诚的看向李春来的眼睛：“李副千总，你是聪明人，老夫也不想务虚，让你我之间再产生什么芥蒂。只要……只要你能帮老夫一把，别的老夫保证不了，但有一点，老夫必将拼尽全力，确保你封赏之后，不在辽地任职，而是能去你想去的地方！”
“如何？”
……
李春来本以为，他必定要与杨镐斗智斗勇，得费老鼻子力气，才能从杨镐这边得到想要的答案。
谁曾想……
杨镐根本就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直接就‘躺平了’……
不过，看着杨镐疲惫沧桑的模样，李春来很快也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说到底，杨镐就算是老牌的老字号老官僚，但就辽地这汪水土而言，他也跟自己一样，是个新人啊。
而且，他这话说的很实在了。
至少在此时，他李春来也找不出不合逻辑、哪里有坑的地方。
特别是关于‘留在辽地任职’的事情，李春来前面还真没有想过。
但看杨镐言之凿凿的模样，再加之李如柏他们李家这边……
万一谁撇撇嘴，还真不好说。
一旦被留在辽地任职……
饶是李春来并不虚，也能克服，可在这有形无形之中，必定要给李春来平添更多的压力和负担。
傻子才会留在辽地呢。
思量好一会儿，李春来看向杨镐的老眼道：“若经略大人以诚待我，我李三儿，必不负经略大人！”
“好，好，好啊！”
杨镐不由大喜，他等的便是李春来这句话，忙道：“李，李兄弟，众人拾柴火焰高！老夫心里有数了，走，咱们去大帐内商议吧！”
第317章 京师
在大明当下的体系内，以往，打仗难，分功更难。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是地方性的小规模剿匪，什么战兵，军屯，地主团练，包括班军，都要左协调由协调，嘴皮子磨破，这才勉强能凑起一支队伍来。
而具体到辽地，这种东西便更为复杂。
怕是最顶级的数学家，一时半会间，也很难理的出这些关系来。
但李春来此时显然不用面对这种问题。
因为周围不论是毛文龙、满桂，亦或是戚元功，李春来都能、更有资格拿这个决断。
更不用说本部沂源第二千总的弟兄们了。
若是那种两面三刀、花花肠子比狗还多的‘事儿精’，李春来显然也不可能让他们到自己的圈子里来。
而李春来这边又已经与杨镐达成了一致，诸多事情便更为顺畅，且有杨镐这个老江湖来参谋。
大帐内，李春来并没有费多少力气，便是将事情的框架给杨镐汇报一遍。
戚元功这边也不难处理。
当日在刘綎麾下时，李春来和戚元功他们的位置、行动，都是有无数人可以佐证。
而李春来他们在‘忘忧谷’伏击费英东的时候，戚元功虽是不在，却是可以把这个‘情报’的功绩推到他的头上。
换言之，‘是戚元功发现了费英东的踪迹之后’，李春来等人这才是有了动手的机会。
另外，戚元功麾下战死的家丁们，也可以划归到‘忘忧谷’之战的损伤中去。
如此，事情便是捋顺了。
对于其中这些不太好明说的东西，李春来虽是没有刻意对杨镐隐瞒什么，却是一笔带过，直截了当的给出了结果。
然而就算李春来不说，以杨镐的老辣，又岂能不明白事情的核心？
他表面上虽看似没有什么波动，但心底里，却又是止不住的感慨万千……
这小李三儿，这才多大？
竟已经能把事情做到这个程度了……
只看戚元功、毛文龙、满桂这些人看他的眼神……
杨镐心中不由苦笑。
这种人物，便是比那水泊梁山的宋江都更为老辣，怕神仙都压不住啊……
杨镐本来便想在这等‘最后时刻’，埋下些种子，多结交一些善缘，却是想不到，李春来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强，也更稳！
这也让杨镐的精神大振。
思虑一会儿，他沉稳道：“李副千总，此事，整体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些许细节，我等还要好好调整。”
说着，杨镐也不摆他经略大人的架子，仔细为李春来他们分析起来。
俗话说，‘无理还争三分理’。
而后来出自三湘大地的‘剃头兄弟’哥几个，更是有着一个经典的文字游戏。
本来是‘屡战屡败’，后来改为‘屡败屡战’。
虽还是四个同样的字，意义和价值却是全然不同！
按照杨镐的分析，李春来到游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毛文龙也差不多，毕竟他的资历已经到了。
但满桂这边，究竟浅薄，就有点难了。
包括戚元功这边，虽是有荫封的官身，后来也混到了实职千总级，但戚元功履历有点飘忽，并没有太多切实带军队的经验，都需要精心操作。
不过杨镐这话说的看似冠冕堂皇，李春来却又如何不明白他的深意？
不过还是要增强他的影响力，同时，在某种程度上，弱化他李三爷这边的影响力而已。
看杨镐说完小心的看向自己，戚元功、毛文龙等人也都是小心看过来，李春来笑了笑，道：“经略大人所言甚是，我李三儿没有什么意见。不过，麾下的弟兄们一路舍生忘
死过来，还得请经略大人给弟兄们做主才成啊！”
“……”
杨镐一时冷汗都止不住翻涌出来。
果然。
这小李三儿，心里不是一般的明白啊。
忙道：“李副千总，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此事，老夫必定会给所有好儿郎们，一个切实满意的交代！”
……
待开完了军议，李春来又与杨镐单独了聊了好一会儿。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聊的什么。
但杨镐出来后，便是直接派人回沈阳城，招呼经略衙门和巡抚衙门的人手过来验功。
他本人，则是把自己关在了大帐内，迅速的写起了递往朝廷的报功奏折。
……
这时已经是晚上。
夜风虽是依然颇为凛冽，但不自禁便带上了几分柔和。
不知不觉间，春天就要到了。
看着杨镐的帐内灯火通明，隐隐可以看到他的身影正在伏案迅速的写着什么，李春来不由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事到此时，终于算是尘埃半落定了。
接下来，就看万历皇爷和朝廷那边，到底能给他李三爷和他的兄弟们，多少好处了。
……
已经到了这般，杨镐的效率自然不会慢。
次日一早，他亲笔书写的报公文书，便是八百里加急，直接发往京师。
而到了当晚，经略衙门和巡抚衙门验功的人也都到了。
不要小瞧此时的信息传输能力。
若是运送大宗物资之类，的确是不太好搞，但是信息传递，就算这海边山林距离沈阳城四五百里地，一夜之间到达也不是难事。
须知，辽地究竟是战区，驿站一个连着一个。
而杨镐在来时便有着准备，给诸多驿站下了命令，这一来，消息传输起来，自是更快马加鞭。
实打实的功绩就摆在这里呢。
不仅有费英东这尊大佛在，更是有着二百多颗真奴首级，上百号的鞑子女人，还有诸多汉人女人，以及大量的旗帜、铠甲、兵刃。
只要不是瞎子，自一看便能看到这切切实实的功绩。
而有杨镐在这边撑着，不论是经略衙门的人，还是巡抚衙门的人，谁，谁又敢不给李春来面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呢？
一个个甚至都对李春来带着某种讨巧之意。
李春来也终于明白了，后世那位著名影星阿波哥的名言了，“人越往上走，就越没有坏人，全是好人！”
……
次日早上，当李春来这边，第二封更为切实、且详细的报功文书发往京师的时候。
京师广渠门外。
也有几匹快马急急而来。
一大早便在城门外等着、准备进城做生意的小商贩们，对这种情形早已经见怪不怪。
这些年来，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只看这模样，九成，是辽地那边的最新战报。
都是主动的纷纷让开了路。
不过，他们看这些传令兵的眼神，却并没有什么神采，很是冷漠。
还能说什么呢？
所谓‘京师百姓知天下’。
距离萨尔浒的失败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消息早已经传到京师来，至此时，让这些京师的老百姓几乎都养成习惯了：
——只要有辽地来的消息，肯定没有好消息。
纵然此时很多人，都没有真正意识到后金女真的威胁，但任是谁老是听到这失利那失利、又死多少人多少人的，心肝儿也扛不住啊。
索性便是眼不见为净。
若是放在以往，这几个传令兵肯定也不会计较这些了，毕竟，他们拼死拼活的，搞这种丧人心的消息过来，
本身也是很不是滋味的。
但今天，一切显然不一样了。
一看到老百姓居然还这么看他们，领头的那个汉子，当即便是用力的夹住了马腹，身体一下子在战马上站起来，扯着嗓子便是呼喊道：
“报，报，辽东捷报！！！”
“沂源军将军李春来李三爷，生俘后金五大臣之首费英东，并得真奴首级二百余级，经略杨大人亲自报功，闲人避道！”
“报，辽东捷报，沂源军将军李春来……”
他喊完一遍，似是不过瘾一般，紧接着便是又扯着嗓子喊起来。
其他几个传令兵也回过神来，当即便也一个个龙精虎猛的跟着喊。
旋即便是如风一般，直接掠入城门洞，一路往城里疾奔。
“什么？”
“那，那丘八刚才喊的什么？我，我大明，在，在辽东有捷报了？”
“好像是啊。我好像也听到了哇……”
“这，这真的假的啊，难不成，老天爷开眼，关二爷显灵了，终于有人能治治辽地那帮鞑子了？”
“沂源军李春来李三爷是谁啊？是哪家将门的子弟吗？以前怎么没听过呢？”
人群顿时一阵议论纷纷。
不过，却是并没有多少兴奋，而是都持很谨慎的态度。
没办法。
现在这行情，便是平头小老百姓都知道，辽地那边的水太深了，水分又大，在没有切切实实的消息之前，谁自也不会太当真。
但几个传令兵这一出，究竟还是有些效用力的。
许多人的目光，不自禁便是看向城中最核心的那个方向，等待着里面的大人们来勘验。
……
传令兵进城后，一路呼喊着，惊的百姓纷纷退避。
却是很快兵分两路，一路去巍巍紫禁城，给朝廷的大佬们报告。
另一路则是绕过长安街，直奔西苑。
不错。
万历皇爷这尊真神，已经多少年不住紫禁城了，而是一直住在相邻不太远的西苑。
纵观整个华夏五千年的历史，万历皇爷这尊真神，也是个奇葩中的奇葩。
但是。
奇葩归奇葩，万历皇爷掌控这个庞大帝国的手段却绝不弱！
一句话，巍巍大明，不论是人事权还是财政大权，皆是在这尊真神的掌控之中。
而今天，万历皇爷同样起的很早，心悸而不宁。
他一身黑袍，眼皮浮肿，眼睛里布满血丝，正有些木讷又凛冽的看着窗外的楼阁出神。
“皇爷，这是御厨刚送过来的小米粥，奴婢服侍您喝点吧，您昨晚便没有用膳那……”
这时，一个清秀的小太监，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恭敬来到了万历皇爷身后，讨着巧心疼的道。
受制于最近几年宫内风起云涌的波云诡异，万历皇爷此时已经一个老太监都不信，只用年轻的新人。
“端下去吧，朕没胃口，等会再说。”
万历皇爷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继续看向窗外的风景。
若是换做早几年，面对这种情况，他怕早就杀人了，可他此时究竟已经是垂垂幕已的老人了。
身体状况又一直不太好。
有些东西，就算想要爆发，却是也得先忍着。
毕竟，这个庞大的帝国就算的确是在他的掌控中，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很多东西，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他说了也不一定算的。
与其败坏自己的威信，又何如闭住嘴巴，谋定而后动？
“皇爷，这……”
小太监还要再劝，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凄厉的叫喊声，“报，报，辽东捷报——”
第318章 土匪疑云！
“嗯？”
“外面刚才喊什么？辽东捷报？”
一直死气沉沉的万历皇爷，陡然一个机灵，老眼中迸发出希冀的光芒，整个人恍如都一下子活了过来。
虽然他反应的很快，转瞬又将这种情绪遮掩过去，又恢复深沉的沉稳，可老眼中，依然有着止不住的希冀在流露着。
“皇爷，好像，好像在喊，辽东，辽东捷报啊……”
小太监被外面的呼喊声吸引了，并没有发现万历皇爷身上的异常，忙是下意识的道。
“辽东捷报？”
“辽东捷报……”
万历皇爷喃喃的念了几句，老脸不由愈发深沉。
这都什么时候了，辽东还能有捷报？
糊弄谁呢？！
他虽然老了，可眼还没瞎，耳朵也没聋呢。
他现在东拼西凑，真的是拼了老命从各地再抽调兵力，想要去辽东稳住局面，可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这般状态，辽东竟然还有捷报发过来？
杨镐那老不死的，真的老糊涂了吗！
“皇爷，捷报，捷报，大喜，大喜啊。辽东杨镐杨经略刚刚发来捷报，沂源第二千总副千总李春来，协同叆阳堡守备毛文龙等数人，与宽甸深山处对鞑子设伏，活捉了后金五大臣之首的费英东，并且斩获真奴首级二百余级啊……”
正当万历皇爷心中已经是杀机四起的时候，外面却忽有小太监兴奋的急急禀报。
“沂源，沂源第二千总李春来？”
万历皇爷这时也回过神来，却实在记不起，沂源到底是哪里来了。
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若是好地方，他万历皇爷怎可能记不住？
可，便是这种卑微的千总级军官，还是副千总，竟然敢跟自己报这种功？还什么活捉了后金五大臣之首的费英东？
万历皇爷此时怒极反笑！
辽地这帮人，已经不是该死的事儿了，而是该刮千刀啊！
特别是杨镐那个老不死的，他是真的嫌他那条狗命太长了啊！
“小豆子，去，去把那报功文书拿来！”
片晌，万历皇爷语气犹如寒冰一般的森然道。
“额，是。”
这叫小豆子的小太监一个机灵，陡然也回过神来，忙是快步而去。
感情，这是辽东那边有人在谎报军情啊，这还得了……
不多时，等小豆子把杨镐的报公文书拿过来，万历皇爷直接便是打开看起来。
旁边，小豆子已经大气也不敢再喘，眼观鼻，鼻观心，想让自己变成透明人。
可是腿肚子却是止不住的哆嗦着。
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
皇爷这段时日，心情一直便不咋的好，若是辽东那边再出事……
小豆子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但万历皇爷这时表情却是逐渐变的凝重，眉头紧紧的皱起来，都有些化不开了。
以他的阅历，自是明白，谎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此时，杨镐的这报功文书，明显有理有据，而且，还请求他立刻派人去海州的海边勘验的……
这是什么个情况？
难道，那叫李春来的小子，真的有万夫不当之勇不成？
但杨镐精明也精明在这里！
他直把大概的过程跟万历
皇爷叙述一遍，诸多细节却又只字不提，却又让万历皇爷挑不出毛病来……
这搞得便是万历皇爷，像是看到一本喜欢的书太监了一般，别提多膈应、多难受了。
可万历皇爷此时也没办法，只能是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住杂念。
嘴中却是止不住的念叨着：“李春来？李三爷？你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不能值得朕信任呢？”
……
万历皇爷收到消息的同时，朝廷那边自也收到了，同样掀起了不逊色于万历皇爷这边的惊涛巨浪。
显然。
谁都是没想到，在整个局面全线崩盘的时候，竟然有个叫李春来、李三儿的‘小清流’，独树一帜，还立下了这么大的功绩……
这一来，纵然他们依旧很狼狈，却究竟有快遮羞布，能够掩盖下局面了。
很快，几个大佬便是迅速赶往西苑，跟万历皇爷商议。
……
京师被搞的一阵鸡飞狗跳、李春来都被万历皇爷直念叨的时候，海州的海边，李春来却终于可以‘透的浮生半日闲’。
带着俞瑶和陈六子等人，来到近海上垂钓。
事到此时，诸多事务，基本上都已经被理清楚了，李春来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当然，该有的警惕心自也绝不能少！
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依然存在着变数发生的可能。
便是毛文龙、满桂他们，李春来都不能够再完全信任的。
人其实便是这样。
怀璧其罪！
大家都是穷兄弟的时候，自然交情铁的一匹，因为大家都啥都没有，就只有这点交情了。
可一旦有了横财，乃至可以‘直上九重天’——
很多东西，便不能一概而论了。
不过李春来的心态早已经很平和。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事情已经这般了，若有人还要非不知好歹，去作死，他李三爷又能如何呢？
好良言也难劝该死的鬼啊。
近海垂钓还是很需要技巧的，哪怕此时这片蔚蓝的大海，并没有遭到任何污染，里面鱼群很是活跃。
像是李春来这种半吊子，也不能指望有多少收获，只是用这个方式，安静下心情罢了。
不过小金子是此道高手，麾下的水手们也有不少好手，李春来自不用担心没有鱼吃。
中午，太阳愈发柔和，海风掠过，虽是很冷，但那种温暖之意，已经有些遮不住了。
春天就要来了。
见甲班上的李春来慵懒的就快要睡着，俞瑶来到他的身边，低低道：“三儿，你若困了，便去船舱睡一会儿吧。在这里，万一着凉了就麻烦了……”
“额？”
李春来这才回过神来，却哪承认自己睡着了，忙辩解道：“姐，我咋会睡着嘛。昨晚睡的好着呢。就是这些鱼太矫情，死活都不上我的钩。哎，这些鱼这么蠢，也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葩了。”
“噗嗤。”
俞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厮，都快要当将军的人了，居然还没个正型的。
不过，看着似是长高了一点，脸孔也愈发坚毅、愈发男人的李春来，俞瑶芳心中也有些止不住的翻滚。
恐怕，也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这个男人，一路走到此时，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付出了多少啊。
她本
想将李春来拉到船舱里，好好的休息一会儿，清净一下，这时，岸边却有一艘小船快速划过来。
竟是张黄亲自过来。
明明脸色很焦急，却是没有说话。
李春来也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忙让人把张黄拉上来。
待上了船，来到了船舱里、又关上了门，张黄这才急急的对李春来汇报道：“大人，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咱们的弟兄，在东南二十几里外，发现了一股土匪。人数怕不下百人，而且尽是好手模样……”
“土匪？”
李春来眉头登时皱起来，看向张黄的眼睛道：“还有没有什么具体情况？”
“暂时还没有。”
张黄凝重道：“大人，咱们的人，只是发现了这一股而已。恐怕，后续还会有其他的……”
他这话虽是没说完，李春来却又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深意？
辽地这些年一直兵荒马乱，各种原因交汇，出土匪自不足为奇。
可在此时，土匪出现在这附近，而且明显有组织、有预谋的模样，肯定不是等闲啊！
就算用屁股想，李春来也能知道，这必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
李春来一时也想不明白，那李无锋，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杨镐都来了，报功文书也发往京师了，他还贼心不死的？
怕李如柏也没有这个胆子吧？
但此时证据不足，李春来也无法把这烂账推到李家头上，当即道：“既然有情况，那便按照预计计划执行吧。嗯，把经略大人也请到船上，咱们先去那小岛上暂避下风头！”
“是！”
看着张黄快步离去，李春来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这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啊。
……
之所以选择在这片海边扎营，是因为往南走十几里地，便是有着一个一两里方圆的小岛。
说小岛可能都不合适，只是个突起在海面上的大礁石，只有些低矮的不知名小树木，淡水都没有的，远不适合人类在上面生存。
不过即便这里条件简陋，在此时却是极为利于军事防御的宝地！
除非是来战船，而且是远超越李春来他们船队的战船，否则，李春来便有着很充裕的防守余地。
主要是李春来之前便已经布局好了。
此时，岛上早已经储存了大量的淡水，包括柴火等核心物资，那些鞑子女人和汉人女人也都已经被提前转移到了岛上，盖了些茅草屋之类。
李春来想要‘搬家’，不过只一句话的事情。
李春来也想看看，他都退到这种小岛上了，还有没有人对他贼心不死，要这么搞他的！
不多时，杨镐他们也都乘小船过来，上了大船，转而便是往小岛前行。
可此时便是杨镐都有些不淡定了，与李春来来到船舱，忙是小心关上了门，低低道：“李，李兄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春来看着杨镐的急切的模样，心中自是了然，这事，应该跟杨镐关系不大。
毕竟，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但李春来还是要吓唬吓唬杨镐，深沉的叹息一声道：“经略大人，这事儿，怕是我李三儿得问问您吧。”
“这……”
杨镐登时被噎住了，人都有点傻了，老脸一片涨红，却是急急不知所措。
第319章 钱鹞子
李春来自不会真的逼迫杨镐什么，提点他一下，让他心里有点数就行了。
看着李春来已经去指挥其他人继续上船，忙前忙后的，杨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老眼中满是深沉。
他以前便知道，辽地水.很深，但在他的潜意识里，总以为那不过只是政治层面的交锋，大家或多或少，都会留着三分余地的。
可此时，亲身处在这个环境，哪怕是他杨镐还在其列！
却是……
根本就不被当回事的……
这让杨镐终于明白，冰冻三尺，怎是一日之寒那。
若是没有李春来，他杨镐死在这片白山黑水中，还真不冤枉的！
……
不到半个时辰，李春来这边便收拾得差不多了，人员都已经撤到了海上，只留下一片略有狼藉的营地。
虽说土匪的消息已经被暂时封锁了，可中层以上的军官，还是知晓的，毕竟他们才是队伍的骨架。
却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龌龊，许多中层军官的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真的是九死一生，才换回来这些功绩。
可那帮小婊.子养的，真打仗的时候一个个比娘们还怂，到了这里，却是一个个又比猴子还精神了？
这谁能忍？
李春来自是注意到了许多中层军官的状态，却并不去安抚，而是平静的稳坐钓鱼台。
这帮土匪虽是有些膈应，让人很不爽，特别是他们背后的主子，然而对李春来而言，这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此时一路熬过来，大家终于有了盼头，能期待安生日子了，免不了就会有松懈和放纵的心思。
饶是有李春来的大骨架撑着，这种问题还并不严重，但这种苗头是很不好扼杀的。
可此时，有了这些土匪，正好让弟兄们心气重新集中起来，都省的李春来再处心积虑的炮制事.件了。
另一方面。
有了这一出，也能更好的将杨镐绑在他李三爷的这艘大船上，至少在封赏尘埃落定之前，得让杨镐把他能出的力，都给出了！
……
傍晚，暮色蔼蔼。
李春来几部都已经安稳的退到了小岛上，随着诸多篝火燃起来、肉香鱼香气诱人，大家的情绪也逐渐平稳下来。
此时，土匪的消息已经通传全军，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对这件事的看法。
不经意间，那种同仇敌忾之心便是被带起来。
李春来、杨镐、戚元功、毛文龙、满桂他们，早已经提前吃过了晚饭，却并没有时间休息，分别乘坐几艘小船，到附近区域查看情况，探知消息。
李春来自是跟杨镐一条船，他们已经游弋到了东面的近海区域。
看着不远处的陆地上一片幽深，恍如一个巨大的巨兽正在安静沉睡，杨镐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低低对李春来道：“李兄弟，此事你放心！不管是谁，操控了这次的事情，老夫，必定不会这么饶过他，让他逍遥法外的！”
李春来却失笑的摇了摇头，示意俞瑶先去船舱里，道：“大人，卑职倒并不这么想。”
说着，他看向杨镐的眼睛道：“大人，这种事情，虽是一件好事，可，依照大人您现在的状态，恐怕，未必能做成啊。大人，卑职绝没有怠慢您的意思，只是，卑职不想看到您再陷入什么麻烦。”
杨镐眉头紧紧皱起。
李春来这话虽是不好听，但他
又如何能不明白其中深意？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事情已经不是他杨镐想解决就能解决的了的……
而哪怕要解决，也很难从正面直接去解决，必须要多动脑子，迂回着想办法。
想想吧。
万历皇爷不想解决辽地这烂摊子吗？
可！
他都是解决不了哇……
现在的辽地，就像是一摊子臭水沟，谁碰谁都得沾染上一身臭水，洗都洗不掉的。
而像是李春来这般的‘外来户’，能从这般状态下捞到好处，甚至还有很大的几率全身而退——
说是‘天纵奇才’都不为过了。
不过杨镐此时也很明白，为何李春来会有这种全身而退的机会了，这厮的机灵与冷静，便是他杨镐都望尘莫及啊。
而看着李春来深邃的眼睛，他很快也领悟了李春来更深层次的意思。
大家并不仅仅只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能合作的机会也有很多的嘛。
这让杨镐心情止不住明朗起来，忙是低低道：“李兄弟，那，现在这般，咱们，咱们当如何？”
李春来见杨镐领悟了自己的深意，心情也迅速明朗起来，沉思片刻笑道：“大人，咱们已经退到了海上，这些土匪就算凶悍，一时半会间也很难找到进海的船。另外，大海很神秘，大多数人，都对大海有着深深的畏惧之心。只要觉华岛那边不出事，咱们暂时应该没有大碍。不过——”
说着，李春来话锋又一转，深深叹息一声道：“保不准就有什么亡命徒，想试试手气的。大人，咱们今夜还是得多加戒备！而若明日有机会，或许，咱们可以朝关内进发。”
杨镐这时也明白了李春来的意思，重重点了点头道：“李兄弟，此事你尽可放心，明日一早，咱们便可启程前往大沽口，老夫会将这边的情况，详细禀明皇爷和朝廷的！”
见杨镐终于领悟了，李春来心情愈发明朗，笑道：“大人，那您便先好好歇着吧。待会，说不定有好戏可看！”
……
夜色渐渐深了，已经到了子时中刻。
这时，近海附近的山林间，已经是汇聚了不少的土匪，至少有七八百人，却是都不敢点火，怕被海上李春来的人发现了，只能在山林间挨冻受饿的。
正如李春来预料的差不多。
他们虽是人手充裕，兵强马壮，尽是好手，却是没料到，李春来居然直接退回到了大海上。
这让他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一时却也使不上力气了。
饶是他们的能量，一时半会间，也搞不到这么多船啊。
山林间一处低矮的山洞内，篝火烧的正旺，‘噼里啪啦’作响。
十几个大小土匪头目围拢成一团，正在急急商议对策。
为首之人，是个额头上有道狰狞伤疤的强壮男人，大约四十出头，那种彪悍之气，止小儿夜哭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他本名叫什么，此时已经没人知道了，现在都叫他的混号‘钱鹞子’。
这钱鹞子早年也是军旅出身，麾下有着不少好手，可他到底是从哪一部军中出身，却一直是个迷。
但是诸多大小土匪们都知道，钱鹞子底子很深，在辽地这汪水土间，有着很强的能量。
这也导致，许多犯了错误、活不下去的兵痞、溃兵，包括许多其中的好手，往往都是投靠他，讨口饭吃。
也使得他滚雪球一般，力量越来越大。
此时，眼见一众
大小土匪头目吵吵个没完，有想干的，有想观望的，始终达不成统一意见，钱鹞子也有点毛了，暴虐的道：“够了，都不要吵了！”
“额，钱爷。”
“鹞爷……”
钱鹞子的威势究竟摆在这里，众人都不敢在多言，都是恭敬的看向了他。
钱鹞子一一扫视众人。
众人无人敢直面他的目光，都是很谦卑的垂下了头。
钱鹞子这才满意的稍稍放松了些，深沉的道：“事情已经这般，大家自是都有难处。可，大家此行既然选择过来，想来心里都有了准备，也知道了那边的消息。”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
若没收到消息，这么冷的天，谁会跑这么远，到这里来遭这个罪啊。
钱鹞子扫视众人，忽的一笑道：“弟兄们，想来大家都听过一句老话，叫做富贵只在险中求！这老天爷，咋会白给咱们下饺子吃呢？
既然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瞒大家了！
主子那边，前不久又给了我消息！只要能把那什么小李三儿拿下了，到了主子那边，至少游击起步！
另外，什么宅子、土地、女人、牛羊的，主子一样也不会少！”
说着，他自是看到了很多人脸上露出来的纠结，却不着急，暂时闭住了嘴巴，让众人先缓一缓，接收一些这诸多信息。
毕竟，就算许多人选择了当土匪，极为痛恨朝廷，痛恨辽地这些将门，但是，他们究竟还是汉人，还是有着一部分底线的。
真要让他们投鞑子，他们还真不干，只想搂好处而已！
两三分钟后，见众人都领悟的差不多了，更加纠结，钱鹞子继续笑道：“哎呀，弟兄们，现在咱们辽地，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经过老寨此役，这大明朝，在咱们辽地已经没有几个可用之兵了。
我知道，大家还是不甘心！
可，咱们都是带把的爷们，难道，就只能当一辈子土匪吗？那小李三儿，为何能走到今天这般？不过是会投机取巧罢了！
难道，咱们爷们，就要那小李三儿差了？
爷们们，都想开点吧。
船，现在我已经搞到了不少，就算没什么战船，但到海里小李三儿那个孤岛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有爷们敢想敢上，那我姓钱的便带他一个！
待事成之后，咱们都去投主子，投大金国，封妻荫子！
若是不想去的，那也无妨。只是后面到不了游击，只能给个千总副千总的，那也不要怪我钱鹞子了！”
“……”
钱鹞子说完，周围顿时陷入了安静，每个人都是有些不可言说的压抑。
“艹他娘的，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钱爷，我草上飞干了！反正人我没少杀，到哪卖命不是卖命？今日个，便跟着钱爷搏个前程，咱也争取封妻荫子一回！”
片晌，终于有人出头了，是个很有实力的土匪，一直在海州腹地活动，绰号‘草上飞’。
眼见草上飞说了话，很快便是接连有人响应，纷纷暴虐的表示，要加入钱鹞子的计划里。
最终没表态的，只有三四个人。
钱鹞子倒也不逼迫他们，而是让他们先出去，不能再留在这边听了。
不过，等这几人到了山洞口，就要离开的时候，钱鹞子却忽然笑道：“爷们们，保重，以后若混不下去，依然可以来找我姓钱的。我那时若成了总兵，肯定会给爷们们一口吃的的！”
第320章 夜晚的海战
钱鹞子这嘴炮功夫还是很强的，一番鼓动之下，又有两人决定跟随他。
这一来，不愿因今晚入海行动的，只剩下两个人，而且是实力最为弱小的两个人。
对这两人钱鹞子倒也没为难他们，只是让他们在岸上看着点，到头来有了好处，也会分给他们一点。
这让两人止不住对钱鹞子千恩万谢。
而众人再看钱鹞子，目光中便更多了不少钦佩。
跟着这样的大哥混，总不至于太差了吧？
可惜，一众土匪头目并不知道的是——
自从他们收到了后金的消息，过来围堵李春来，便已经是‘着了道’，且很难再化开了。
这笔账不管怎么算，都只有一个大赢家，连带着一个小赢家。
……
时间过的很快，很快便是来到了丑时末。
这时，钱鹞子已经在岸边准备了几十艘小船，诸多土匪们已经依次开始登船。
若只靠钱鹞子本身的能量，他显然做不到如此。
可作为底子深沉的老油条，钱鹞子跟后金有联络，早已经非一朝一夕，后金那边早在几天前，得到了李春来的消息后便开始布局，此时操作起来，自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反正他们又不靠战船，什么船都行，就算是死，死的也不是自己旗下的奴才不是？
很快，六七百人陆续登船，借着幽深的夜色，悄然朝着海中小岛的方向摸过去。
主要是这片区域，基本是原始风貌的无人区，四下都是一片黑暗，唯有海中的小岛上，火光通明，就像是灯塔一般耀眼，想找不要太容易的。
可惜，钱鹞子这帮人，显然不够了解李春来的处事方式。
他李三爷，连费英东都拿下了，做事会这么没谱吗？
……
“大人，有动静了！”
此时，小岛上，当土匪们刚刚进入到大海中，李春来便是收到了消息，忙是来到岛上最高的那块礁石上查看。
今晚夜色虽是很幽深，但终究是有着一部分月光的。
摄于光线折射的原因，北面和西面光线虽不是太好，但是东面的宽敞海面上，能见度还不错。
这些土匪虽是都明白隐匿的道理，但太多人毕竟是第一次‘下海’，对于.大海还是有着本能的恐惧，不自禁便是想寻找光亮。
这就使得李春来麾下的弟兄们，想要发现他们，并不是什么难事。
看着土匪们几条小船，正在小心的划着，徐徐朝着小岛这边而来，而在周围的黑暗里，隐隐也有着一些影子，李春来的嘴角边不由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招呼道：“按照原计划行动吧。另，去把经略大人请过来。”
“是。”
……
不多时，已经睡了一觉的杨镐便是被请到了这边，陈六子他们小心把他抬上礁石后，杨镐的老眼很快也发现了海上的异常。
不由惊悚道：“李，李兄弟，那些土匪，他们，他们来了吗？”
“大人勿忧。”
李春来稳稳扶住惊悚的杨镐，“卑职早有安排，大人且耐心看一出好戏便是。”
“这……”
杨镐想说些什么，犹豫片刻，却究竟没有说出口。
他已然发现，此时的李春来，与他平日里
见到的时候，俨然不是一个模样……
那种坚定而沉稳的自信，让人根本就无法反驳一般。
看杨镐懂事，李春来也不再理会他，精力全都是汇聚到即将到来的战事中。
事实上，如果李春来想，是完全可以避免今晚此战的。
毕竟杨镐已经点了头，船队可以开往大沽口方向了，李春来他们直接离开这片是非区域便是了。
这帮土匪就算胆子再大，怕是也不敢追到大沽口的。
但仔细筹谋一阵，李春来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干这没有什么油水的一票！
一来，这是给杨镐看。
让他明白，他李三爷绝没有骗他，得让他亲眼看看辽地这帮人的猖狂程度。
二来，这些土匪着实是膈应。
若是在陆地上干，说实话，李春来还真没有多少把握能搞掉他们。
因为这帮人说是土匪，实则比明军将领的家丁也差不了多少，某种程度上，可能还要更为凶猛。
并且，恐怕辽地大多数将领，都不会跟他们过不去、会留一线的。
他们就是个‘灰色区域’。
道理并不复杂。
须知，人无百年好，花无百日红。
别看辽地很多将领一个个都人五人六的，一副体面的模样，但长期在这汪水土中生活，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是明白这是个什么环境。
又岂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换言之，辽地随着女真的不断崛起，已经有点‘市场经济’的意思了。
大家都可以待价而沽，选择多了嘛。
此时，能借着这个机会，清除一部分‘脏东西’，李春来自不介意下这个手！
也让那些人知道，他李三爷不光会杀鞑子，杀起这些‘脏东西’来，同样是一把好手！
以后，谁再想挑他李三爷的刺儿，找他李三爷的麻烦，得先过过脑子，看自己有没有这么好的牙口才行！
……
今晚的大海，其实已经算平静的了，但那种波涛起伏之感，依然让很多第一次下海的土匪们很不适应。
饶是他们拼命划船，可还是有很多人被荡漾的海水弄湿了衣服。
在这种天气下，那种‘透心凉’的滋味，别提了。
但是有钱鹞子画的‘大饼’在前，既然此时难受无比，很多人却都是在强撑着，眼里露出希冀的光芒。
可能也只有他们这些失去过的人，才会更知道，‘体制内’的生活，到底是多惬意的。
而相比大明闭塞而且又污秽的上升通道，后金这边显然要顺畅许多，特别是后金此时这么猛的势头。
退一万步说。
就算投靠鞑子不体面，待以后大明反攻的时候，他们再投回来，也更有价值不是。
乃至就算后金鞑子灭了，不还有蒙古人嘛，他们是不愁没有下家的。
眼见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小岛越来越近，钱鹞子的心情也是极好，眼中射出炙热的光芒。
对他而言，此时也是一个俱佳的机会，千载难逢！
这些年以来，他钱鹞子看似风光，‘绿林大哥’一般，走到哪儿都有面子，可只有钱鹞子自己知道，他不过是一条狗而已，还是一条时刻得对人摇尾巴，必须得巴结着伺候的狗而已。
而且这种‘狗
’的身份，直接就被定位了。
这边不允许他上岸，后金那边，同样也不允许他上岸。
因为他若上了岸，一时半会间，他后面的双方大佬，又怎能找到干这种脏活累活的人呢？
可此时，只要把李春来拿下了，他便没有必要再对大明这边的主子负责，专心投靠大金国便是了。
有着‘斩杀李春来’的功绩，他完全不怕大金国不接收他，而且都不用再担心待遇问题的。
眼见几十艘小船，已经从好几面，都快要把这小岛团团包围了，很快就能登岛，钱鹞子的那种希冀之感不由更甚！
真的‘封妻荫子’，就在今朝啊！
“小李三儿，你也不要怪你钱爷我，怪就怪，你自己忒没点逼数，自寻死路啊！”
钱鹞子心里冷笑了一声，刚要招呼身边随从，准备发讯号动手。
但就在这时。
“嗖！”
岛上方向，夜空中忽然被抛射出了什么东西，在夜空中划过了一道长长的火线，直落向最先要到岛上的几艘小船方向。
“那是什么……”
“嘭！”
“噼里啪啦！”
“啊——”
“我的脸，我的脸伤着了，好疼，好疼哇……”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也伤着了……”
“哇……”
“扑通扑通……
钱鹞子刚想问那是什么东西，那边的火线却突然是爆炸了，一片碎裂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传出来各种惨叫声，隐隐似是有人落海了。
“嗖嗖嗖！”
可还没等钱鹞子等人明白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岛上方向，又是有数道火光，再次划过夜空。
“嘭！”
“嘭嘭嘭……”
“噼里啪啦……”
转瞬，更为恐怖的碎裂声止不住在海面上响起来，与之对应的是，周围大片区域内，那种惨叫声、落水声更多也更猛了。
“狗杂种，狗杂种！”
钱鹞子究竟是军旅出身，此时就算用屁股想，他也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忙是急急呼喝道：“发讯号，发讯号，跟那小李三儿拼了！老子还就不信了，他那么点人手，多半都是废物，还能反了天了？”
很快，身边的土匪便是取出火石、火折子，燃起了火把，用力挥舞。
同时，有人也在扯着嗓子拼命大呼，招呼土匪们往小岛上冲。
这些土匪倒也是真的悍勇，也可能是钱鹞子画的饼实在太过诱人了，他们一个个大喊大叫，拼了命的朝着小岛上冲过来。
一时间，岛上简直四面楚歌一般。
这时，岛上的巨型礁石上，杨镐的老脸早已经一片煞白，忙是惊悚的看向李春来：“李，李，李兄弟，土匪，土匪这是来了多少人哇，简直四面都是人……这，这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凉拌！”
李春来不由笑起来。
杨镐这厮，虽然这一生已经久经风浪，但是在战事这个专业领域上面，他差了显然不是一星半点啊。
但李春来肯定不会托大，片刻，恭敬道：“经略大人勿忧，卑职早有安排，必定会保证大人您的安全，大人且稍等片刻，好戏很快便要开场了！”
第321章 鱼跃
“弟兄们冲啊，灭了那小李三儿！”
“杀，他们没多少人的……”
“顶上去，顶上去……”
待逼临小岛近前，土匪们的攻势愈发凶猛，暴虐的呼喝叫喊声中，他们不顾冰冷的海水，一个个跳下船来，拼了命的便是往岛上冲。
李春来看着这一幕，眉头有些皱起，脸上表情捉摸不定。
倘若~，这帮土匪的武勇，能用到对抗鞑子的战场上，他们，包括整个大明，又何至于像是现在这般？
可惜啊。
人生际遇，就是这么玄妙……
而且李春来此时已经没有多少炸药包的存货了，否则，这些土匪上岸都是不可能，在海上便足以将他们灭干净了。
不过没有炸药包也有没有的玩法，看着土匪已经上来不少人、时候已经差不多了，李春来对着旁边的陈六子一摆手。
陈六子一个机灵，他早就在等李春来的命令了，忙是招呼不远处的弟兄点燃了发号施令的一堆焰火。
“咻咻——”
伴随着这几枚简易的焰火升上天空，原本一直颇为安静的小岛上，陡然一下子活了过来。
“发射！”
“开火！”
“火把招呼这些狗杂种……”
眨眼，各种火器声连绵而起，还有诸多火把，被迅疾的投掷向小岛边缘。
“轰隆！”
转瞬，小岛边缘原本看着湿乎乎的礁石上，竟然暴虐的燃起了火势。
转而便像是烽火燎原一般，一片片火势，‘扑棱扑棱’的不断燃起来，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不少爆破般的声音。
没错。
李春来之前在宽甸那边准备的诸多油脂，对鞑子的时候没用上，正好在这个时候减轻负重了。
“啊，救命救命哇，我的手，我的手……”
“不好，那小李三儿有埋伏哇！”
“好大的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撤，快撤……”
无数大火熊熊燃烧之间，各种火器嘀鸣声更为绵密，不时便是传来土匪们凄惨的呼嚎。
原本他们一直处在暗处，岛上李春来麾下的兄弟们，想要瞄准，还得花费不少力气。
可此时，随着这些火势燃起来，土匪们都在火势附近，直接就变成了弟兄们的活靶子。
而这些火器开火的同时，那些操控大弹弓的弟兄们也没有闲着，精准的把有限的炸药包，投掷到人群喊叫声最密集的地方。
这随之便引发了连锁反应。
各种轰鸣叫喊声中，硝烟味道四起，大片的海水也都被这些土匪们的鲜血染红了。
在这片海域，本就多鲨鱼，随着血腥味道顺着海水一路蔓延，也有着越来越多的黑黝黝鱼鳍，不断朝着这边汇聚。
“扑棱！”
很快便是有三四米长的调皮小鲨鱼，鱼跃而起，找寻鲜血的目标。
虽然鲨鱼并不喜欢吃人肉，也有些畏惧这些火器之音，但在这个时代，起码这一片海域的鲨鱼，还从没有见到过这种声音，有警惕，却是并不太畏惧。
它们还充斥着最原始的野性！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乱中，已经赶到小岛近前的钱鹞子也傻了眼，一时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说，
那小李三儿只是山东哪个山旮旯里的乡巴佬，只是运气老，才抓到了费英东费大人吗？
可此时这……这他娘的分明是个天坑啊。
但已经到了这般程度，钱鹞子又怎能放弃？
一咬牙，扯着嗓子便是大呼道：“那边没火，从那边冲，冲上去，活捉那小李三儿，老子要活剐了这个畜生！！！”
此时大多数土匪基本上也跟钱鹞子一个心思，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大好前程近在眼前，他们也不舍得放弃。
马上便是有人大呼大叫着，朝着没有火势的地方冲过去。
可惜。
结局早已经注定。
“轰！”
“扑棱扑棱……”
“嗖嗖！”
“嘭嘭嘭……”
土匪刚冲到哪边，哪边的火力和火势登时便是暴虐的起来，直压的这帮可怜的土匪根本就抬不起头来。
李春来办事，岂能那么没谱？
“这，这，这……”
各种惨叫声中，礁石上，杨镐的脸色已然是一片煞白。
他很想说些什么，一时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原本，他以为他已经足够高估了李春来，加之这小子的运气着实有些逆天了。
可此时，亲眼看到李春来指挥战斗，他这才是明白，他真的看轻了这个年轻的后生啊……
这哪是运气？
这分明是他早已经成竹在胸啊！
此时，岛中心一个防守严密的窝棚外，费英东也在眯着老眼，仔细的审视着当前的局面，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只看眼前来人的数量，他便是已经明白，这必定是大金国对他的救援。
可惜……
这帮人，根本就不明白那小李三儿的歹毒和狠辣啊，就这么彪呼呼的往前冲，跟送给他功绩都没有什么分别啊。
更让费英东痛苦的是，就算已经明知道事情的结局，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根本就无法提点外面这些倒霉蛋们……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就这样，用他们的鲜血为李春来继续铺路……
“钱爷小心！”
“扑棱！”
这时，随着前方的战事愈发暴虐，诸多鲨鱼群也有点受惊了，不敢太过靠近小岛，却是盯上了在海中大喊大叫的钱鹞子等人的小船。
钱鹞子正嘶哑着嗓子，继续招呼着土匪们往前冲呢，忽然被身边一个亲随狠狠的扑倒在小船上。
他还没来的及骂娘呢，转而便是看到了他一生最噩梦的恐怖景象。
只见，喷洒的水花之间，一条简直比房梁也小不了多少的大白鱼肚子，就这样从他的脸上掠过去。
特别是那一口根本就无法形容的狰狞獠牙，简直就像是神话传说中才有的东西。
钱鹞子本来还不相信这是现实呢，可随着大白鱼肚子带下来的湿咸的冰冷海水，直接喷洒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眼睛都睁不开——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可钱鹞子刚想说些什么，旁边一个亲随，没有他这边反应的这么快，已经是惊悚的尖叫着，被这条大鲨鱼带到了水里，登时更加拼命的尖叫起来。
然而这小船下面尽是鲨鱼群……
可怜这倒霉蛋刚叫了没几声，有性子活跃的鲨鱼已经止不住要试试牙口了，登时便张开了血盆大口，直
接朝着这倒霉蛋撕咬过来。
“……”
下一瞬，伴随着凄厉的骨骼破碎之音，那尖叫已经戛然而止，却是有着更为新鲜的诸多血液，陡然在小船四周蔓延开来。
“扑棱扑棱！”
周围的鲨鱼群本来就躁动，见到已经同伴占了先机、吃到肉了，剩下的自然也不甘示弱，登时纷纷鱼跃而起，也想分一杯羹。
眨眼之间，海面上的恐怖鱼跃便是接二连三的翻起来，充满了最原始的野性美感。
“我草他娘的哇，这，这到底是什么，哎哟……”
“钱爷小心，船要翻了哇……”
“救命，救命哇……”
终究有鲨鱼调皮，并没有跃水而出，而是直接选择了顶这艘可怜巴巴的小船。
这些小船，都是附近的渔民们近海捕鱼所用，许多都年久失修，哪怕钱鹞子选的这艘比较新，却又怎可能承受得住这头至少五六米长大鲨鱼的力道？
眨眼之间，小船便直接被顶翻了。
可怜钱鹞子他们一个个‘旱鸭子’，就这样悲催的被顶到了大海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狗一般拼命挣扎着，发出他们最原始的挣命声。
这些鲨鱼本就已经起了兴致，眼见钱鹞子他们还这么活跃的，自然只能比钱鹞子他们更活跃。
也就几分钟时间，钱鹞子他们，便再没了动静，只有诸多新鲜的血液，不住的顺着海水暴虐蔓延，也让的这些鲨鱼群更为兴奋起来。
而钱鹞子等人的这艘小船，并不仅仅是个例。
随着鲨鱼群越聚越多，还在海中的小船，尽数成为了它们体验这个全新世界的目标。
“大人，您看，东边那边，好像有什么大鱼群在跳啊……”
这时，随着火势将油脂燃的差不多了，李春来这边，这才是注意到了海中的景象。
还是陈六子眼尖，最先发现了异常。
李春来和杨镐、俞瑶几人忙是急急看过去，——很快便也发现了这让人永生难忘的一幕……
足有几十条硕大的鲨鱼，上蹿下跳，不断的在大海中翻滚。
可怜钱鹞子他们的那几艘卑微的小船，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些鲨鱼群的对手，接二连三的便是被撞翻掉。
旋即船上的倒霉蛋们，便竟自成为了鲨鱼群嬉闹的玩具……
“亲娘哇，这，这到底是咋了嘛……”
“李三爷，李三爷，小的投降，小的投降哇，小的再不不敢了哇……”
“李三爷，别开铳别开铳哇，小的也投降，投降哇……”
“小的知错了，李三爷，别杀小的，小的什么都告诉您啊……”
土匪们很快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一个个登时魂儿都要被吓飞掉了，转而拼了命的大呼着求饶。
这前有狼后有虎的，他们不过只百来斤肉，还能怎么办呢？
李春来这时也回过神来，嘴角边却是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以往，都说他李三儿运气好，李春来自己却着实没有发现，但今天这，是真的有点运气好了哇，鲨鱼群都来帮忙。
可——
真要算起来，与其说他李三儿运气好，倒不如说，是钱鹞子这帮铁憨憨，着实有点倒霉了。
也不知道他们平日里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在这一刻，终于是迎来了报应。
第322章 李三爷会妖术？
清晨，旭日东升，温暖的霞光披洒在天地间，昨晚的一切，似乎都已回归于平静。
可小岛周边的礁石上，依然残留着不少血迹，许多血迹都已经被冰封住了，便是现在闻起来，还隐隐有着血腥的味道。
“大人，昨晚的战果已经统计出来了。我军倒没有人阵亡，但是受伤者有三十余人，好在没人重伤。另，昨夜我军共收敛土匪遗体一百三十余具，生俘土匪八十余人，缴获大小船只二十七艘，另有兵刃铠甲若干……”
杨镐今天起的很早，或者说，他昨夜根本就没咋睡……
看着他一大早便看着海面出神，李春来也主动过来找他汇报工作。
已经到了现在，李春来这点觉悟肯定是有的。
杨镐就算不喑战事，却究竟是朝廷重臣。
“没，没有人阵亡？”
杨镐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那便好，那便好。”
说着，他又有些疲惫的看向李春来的眼睛道：“李兄弟，现在这般，咱们当如何？现在便前往大沽口吗？”
李春来看着疲惫的杨镐，心中有点好笑的同时也不乏感慨。
其实‘三十几人受伤’这个数字，纯属李春来虚报的。
昨晚的战事中，土匪根本就没有接触到李春来他们的防线，的确是有三五人受伤，却也都是不太熟悉地形磕碰的小伤。
不过杨镐此时把正事提上日程，李春来自不会阻碍，借坡下驴的恭敬道：“一切全凭经略大人做主。”
杨镐看着李春来恭敬的模样，不由摇头失笑。
他犹豫了片晌，终究还是开口道：“李兄弟，其实，老夫也知道，你我萍水相逢，很多东西，都不好说。不过，事情已经至此，老夫还是想……想跟你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看着杨镐老眼中露出来的真诚，李春来眼睛微眯，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笑道：“大人，您能提点卑职，是卑职的荣幸。大人您也是从下面一路上来，想来也会体量卑职的难处啊。”
见李春来也带起了不少真诚，杨镐心神大慰，笑着点头道：“李兄弟，你这话说的不错。咱们老祖宗一直有句老话，小心驶得万年船。在这方面，老夫也不如你啊。今日便启程，前往大沽口没有问题。不过，有些事务的细节，咱们还需仔细商议一下。毕竟，朝廷到现在还没有给咱们答复呢。”
……
有了钱鹞子等土匪夜袭这一出，杨镐也是真把他看成了和李春来一线的人，仔细的为李春来分析了诸多核心的问题。
李春来对此自虚心接受。
毕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打仗，李春来已经逐渐在行，并且越发的娴熟，但玩政治，特别是阴谋阳谋的串联，李春来显然是个新丁了。
当然，主要也是李春来之前带来辽地的诸多存货，此时都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再刚下去，怕是真得光着膀子上了。
这显然不是智者所选。
与杨镐达成了一致，队伍也迅速行动了起来，到了中午时分，便已经收拾完毕，一路向着大沽口方向而去。
……
而李春来他们虽是离去了，可关于这场夜袭的余波，这才是开始发酵开来。
“什么？”
“那小李三儿，竟然会使妖法，操纵了海里的大鱼群，把，把钱鹞子那帮人，都给吃了？”
盖州。
因为事发地距离这边很近，李无锋是属于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
可一听到其中
诸多细节，便是李无锋也有些汗毛倒竖，直要炸裂一般。
什么玩意儿？
那小李三儿不过区区一个卑贱的泥腿子，竟然……会使妖术的？
“爷，爷，这怎的有假啊。很多人都是亲眼见到的，乃至今早上，还有大鱼不断跃出水面，想要找肉吃哇……”
通信的亲随俨然也是惊魂未定，急急又对李无锋描绘起了诸多细节。
待听完，李无锋一阵沉默，良久不言。
他这时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当初的李全父子，无声无息的便是消失了。
这小李三儿，歹毒着呢。
片晌，他的脸色止不住阴沉下来，低沉道：“咱们跟钱鹞子联络的人，现在在哪？”
亲随一愣，片刻也反应过来，忙恭敬道：“爷，还在那怡香院睡婊.子呢，您前面便吩咐过的，咱们的人一直没让他们几个出门。”
“呼。”
听到亲随这般说，李无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而眼神中便是露出暴虐的狠辣：“老四，这事儿便交给你了，你亲自去办！都他娘的给老子弄干净了！若出一丝一毫的纰漏，老子唯你是问！”
“是，爷，您就放心吧！”
看到这老四离去，李无锋止不住有些心悸，好半天这才是平复下来。
低低啐道：“小李三儿，你就算会妖术又如何？你还能把死人变活了不成？大不了老子就认栽了，找几个高人好好做几场法事！但是，你得罪了大金国，那些大人物会放过你吗？哼哼！”
……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李春来在这无名小岛‘使用妖术’灭了诸多土匪的事情，很快便是在辽地各处流传开来。
此时李春来本就风头无量，也使得这消息插上了翅膀一样，越飞越远，越飞越没谱。
到最后，几乎都要成了李春来‘洒豆成兵’，直接灭了老土匪钱鹞子等上千人了。
即便其中肯定有明白人，知道事情绝没有传说这么简单，可老百姓不信啊，他们就信李春来会妖法的事情。
毕竟，鞑子简直洪水猛兽一般，若李春来没有些真本事，怎么可能打的过他们？
并且活捉了费英东？
消息不多时也传到了老寨。
这让一直在等消息的代善、阿敏、皇太极、莽古尔泰等人，恍如当头又挨了一记闷棍。
忙急急便是着急众人议事。
现在，老奴那边还是没有实质消息放出来，似是还不想出来主持局面，背这个锅。
如此，这个责任，便只能在他们哥几个身上。
“都说说吧，大家怎么想？”
议事大厅内，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压抑。
这些原本嚣张肆意、天王老子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后金王族们，此时一个个却犹如死了亲爹，着实是提不起精神来。
便是代善，哪怕强撑着沉稳，眼睛深处却尽是迷茫。
“小李三儿这狗杂种，还真是块狗皮膏药般难缠哇！艹他娘的，这杂碎不除，我他么睡觉都不咋安生。”
阿敏这时都少了不少虐气，眼睛里满是阴翳。
后金女真此时在军事实力上，包括政治层面上，虽都是很强，但在诸多生活细节上，他们还很不是个。
最直观的，这些鞑子的猛男们，受了伤，很少找郎中医治，而还是靠原有的萨满那一套。
而且他们很笃信长生天！
如果说李春来真的武力惊人，便是
万夫不挡之勇，他们倒也不会太害怕，毕竟那还是人的范畴。
可李春来竟然会使妖术……
这就触动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了。
万一他们正搂着老婆孩子、舒服的睡着觉呢，李春来却突然给他们做个法……
这谁顶得住？
莽古尔泰道：“小李三儿此贼，实乃虎狼，必须得尽快铲除，不管用什么办法！否则，对我大金而言，这绝对是大不吉哇。”
“不错！”
阿敏忙也点头道：“这小贼忒邪乎了。不知怎的，我现在只听到他的名字，浑身便有点起鸡皮疙瘩。此等祸害，怎能久留？老八，你脑子活，赶紧想个办法，不管怎的，咱们先把这小李三儿除掉才是！”
代善等人闻言也都是看向了皇太极。
“呼。”
皇太极看向众人扫过来的目光，不由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二哥，五哥，你们说的都不错。可那小李三儿已经开船走了，咱们现在也鞭长莫及啊。若真想要除掉他——”
他环视众人，最终又看向代善，“怕是得使用些非常之法了。”
只看皇太极此时的模样，代善又岂能不明白皇太极的深意？低低道：“老八，你的意思是……刺杀吗？”
皇太极重重点头道：“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不过，就算要刺杀，我等也需好好筹谋，做好充裕的准备，只许一次成功！否则，若那小李三儿有了防备，这事情就不好说了哇……”
……
李春来显然不知道后金这帮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从辽海一路转到渤海之后，李春来一行人的行程都很顺利，就是还没有收到朝廷那边的消息。
不过李春来此时与杨镐的默契已经越来越甚！
这老爷子一路也像是教导后辈子弟一般，潜心的教授了李春来诸多关于大明官场的规矩，让的李春来在其中受益颇深。
别看杨镐在历史上是失败者，枉负圣恩，可他能一路走到此时，位极人臣，已经是证明了他的实力。
只是种种原因下，他被推到了并不适合他的当口上而已。
说句不好听的。
就萨尔浒这般形势，万历皇爷和朝廷在屁股后面‘要小鸡子账’一般不断催促——
别说是杨镐了，便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于少保亲自到场，多半也要凉！
这就是个天坑，只是杨镐更倒霉而已。
而在去往大沽口的路上，李春来还特意绕道去了一个叫‘曹妃甸’的海中孤岛。
这是个地形位置很优越的岛，方圆至少得十几二十里，整体呈‘长条形’。
这岛在辽海肯定算不上是大岛，但在渤海内海区域，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大岛了。
不过此时岛上却并没有多少人家，只有寥寥几十户的渔民。
主要是岛上土质以沙土为主，不太适合耕种，仅有的一些田地，老百姓也都当成菜园子了。
由于杨镐在的缘故，李春来并没有到岛上探查什么，只是远远的看了这岛一眼，便是离去了。
杨镐自对此没有什么怀疑。
待来到大沽口附近，李春来等人并没有着急登岸，先在海上徘徊了一阵，打探了消息之后，这才找到了一处偏僻的荒滩，徐徐停靠下来。
只是。
让李春来没想到的是，他们在这边等了一天多，并没有等到朝廷那边的消息，反而是等到了他李三爷‘会妖术’的消息。
第323章 杀猪宰羊迎王师！
“这不是闹吗？这帮人，到底咋想的？点子背，就能把事情往这上面推？呵，有用吗？”
海边临时营地的大帐内，毛文龙摇头失笑。
现在，他们已经逐渐开始步入正轨，杨镐已经从多个渠道，打探、联系朝廷那边。
有这么多扎实的功绩在手，他们只需要安心等待结果便是了。
此时看到居然传出这等消息来，毛文龙只觉那帮人就是‘跳梁小丑’。
戚元功、满桂、陈六子、张黄他们，也觉得这事情有些玩笑，并没有怎么在意。
总不能钱鹞子那帮土匪倒霉，被鲨鱼群吃了，这账就得算到他李三爷头上吧？
李春来也没怎么太在意。
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他李三爷总不能不让人说话不是？
而且，对李春来而言，这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情，至少，让他李三爷更出名了。
一路走到此时，李春来很明白，‘恶名’也是‘名’，乃至，很多时候，恶名可能比好名声要好的多的多！
不过李春来注意到，杨镐的老眼有些幽深，似是有些难言之隐。
此时这种‘准庆功’般的会议上，李春来自不会贸然，待到散了会，这才是与杨镐单独联络，低低道：“大人，您，是不是对这事情有思量？”
杨镐看了李春来一眼，缓缓而重重的点了点头。
事到此时，他也愈发喜欢跟李春来接触了。
这小子的悟性，着实有点可人的。
很多东西，根本就不用说太多，他便是能精准的把握到其中核心，而且主动找上门来。
“三儿，此事吧，可大可小。”
杨镐思虑半晌，这才缓缓道：“若没有人抓住这种事情不放，自不会有什么事情。可，若有人居心叵测，非要抓着这事情做文章，你便得多加小心。”
说着，他很真诚又正式的看着李春来的眼睛道：“三儿，你有个优点很好，谨慎又小心，该出手的时候，却又绝不拖泥带水。但是这世间事，比你想的怕还要复杂许多。
此时这般，你真叫老夫说，老夫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是，你心里要有数，谨言慎行。须知，这事情已经铺开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呢。”
……
杨镐这话虽是有点含蓄，但李春来自是明白他的深意。
他李三爷此时立了这么大的功，没人眼红怎么可能？
不遭人妒是庸才啊。
特别是如果这种消息，传到万历皇爷耳中，万历皇爷怎么想，才是最为关键的。
所以，即便李春来不想阿谀媚上，但还是要提前做好工作，就是算是唬，也得把万历皇爷唬住才行！
……
这事情对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影响，只杨镐和李春来有着默契，也算是提前有着应对。
随着各项事务逐渐铺展开来，好消息也开始接二连三的传回来。
三月十九，朝廷便给了先期回复，原则上同意杨镐给李春来、戚元功、毛文龙、满桂等人的报功要求。
三月二十，万历皇爷的圣谕到了，也是在口头上应允李春来等人的报功要求。
三月二十一，万历皇爷身边的亲随内侍，与朝廷的几个正式验功人员同时到了，正式开始验功。
因为费英东身份太高，此次朝廷的来人，不仅有兵部的人，还有刑部、礼部、乃至户部的人。
特别是兵部，几大清吏司的人都到了。
万历皇爷的内侍也是来了个紫袍大太监。
可想而知，京师对这事情的重视。
虽然李春来在此时是绝对的主角，某种程度上，已经有点肆意的资本，但不管是杨镐的提点、还是李春来本身的性子，自然都不可能在这方面出跳，一丝不苟的应对这些大佬和流程。
不过，随着勘验的进行，李春来也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
这事情，其实并不用这么复杂，直接去京师报功都是可以的。
但是，杨镐显然是有着他的心思，刻意把这场合拉出来，从而达到他的一部分主动权。
对于此，李春来说不介意，那肯定是假的。
谁也不想被人当成棋子摆布不是？
但仔细权衡之后，李春来依然按部就班，并没有太过贸然。
更多的精力，都用来讨巧这些京师来的大爷们，学习、了解大明的官场文化。
至此时，许多东西，李春来也逐渐通透了。
在大明当下这个体系里面，你想不抱大腿，不跟山头，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若真是‘功利论’来看，他李三爷此时抱杨镐的大腿，其实并不是智者所选。
毕竟，就算杨镐因为此次他李三爷的功绩镇场，勉强能够全身而退，失势也已经是必然。
此时李春来抱杨镐的大腿，为他出这么多力，收获俨然不会很多。
若是李春来此时能去京师跑关系，事情怕是还会顺利上一大截。
只是话又说回来——
事情，怎可能十全十美？
如果李春来此时去京师跑关系，就算能抱上更大更粗的大腿，此时获得更多切实的好处，却未必就是最有利的。
最核心的一点！
会显得他李三爷太过功利了。
而此时力挺杨镐，就算看似一时会失去一些东西，但这种‘忠义’便显露出来。
须知。
万历皇爷可不是聋子瞎子的，朝廷的大佬们更是一个比一个精明着呢。
有杨镐在，李春来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杨镐身上，毕竟杨镐对他李三爷有‘知遇之恩’，就算李春来在其中有着某种小任性，甚至是跳脱——
恐怕，非但不会被认为是缺点，还会被认为是优点！
大明的武将不跋扈，那还是大明的武将吗？
屁股决定脑袋啊。
……
因为李春来、杨镐、包括朝廷方面的来人，三方面人手，都是在其中保留着很宽裕的宽容度。
加之李春来他们这功绩，都是实打实的，根本就不怕验功，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
两天之后。
大明万历四十八年三月二十四，万历皇爷的内侍和朝廷的来人便一起返程了。
同时，他们也告知李春来，可以提前启程前往京师。
不出意外，京师的回复很快就会传过来，而朝廷的大佬们，包括万历皇爷，恐怕也是想第一时间见到这些功绩的。
已经到了这般，李春来自不会拒绝这种提议。
虽说在宽甸时的战斗，让李春来损失了不少的牲畜，但那不过都是小事！
李春来此时单是现银就有着一万五千多两，尽是从辽地战场缴获回来，直接去天津卫买就是了。
唯一让李春来意外的是，杨镐并没有跟京师的来人一起返京，而是选择继续跟李春来一起。
显然，这老爷子，比心里想的还要更虚啊。
已经到此时，李春来自不会戳破这种东西，而是更为精心的伺候着这老爷子。
主要是杨镐此时能跟他李三爷一块，某种程度上，李春来这边也放心。
否则，万一这老爷子一时想不开，不过日子了，
出了什么昏招，找谁说理去呢？
……
三月二十五，从天津卫采购了不少物资的李春来一行人，正式登陆，一路朝着京师方向进发。
不过此时消息已经传开来，天津卫、大沽口这边不仅有诸多达官贵人，想看看他李三爷，看看费英东和鞑子首级的热闹。
普通老百姓，也想看看鞑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也导致李春来他们一整天的工夫，就走了二三十里路，还没走出大沽口呢，全部人的精力，都用来安抚这帮人了。
但各人虽是都有些疲惫，心情却是都挺好。
经过老百姓们的口口相传，现在，已经不只是他李三爷的名声如日中天，毛文龙，戚元功，满桂，包括洪斌，陈六子，张黄他们的名声，也都是水涨船高，由世人传颂。
而李春来他们不知道的是——
大沽口不过只是第一站，第二天，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更多了，许多人都是举家而来，要好好看一看这十年二十年见不到一次的大热闹。
特别是此时已经临近春耕，田间地头本来便有不少人，许多老百姓，听说李春来他们是打了大胜仗，活捉了鞑子的大高官，都是自发的把各家的物资拿出来，送给李春来一行人。
真有点‘杀猪宰羊迎王师’的意思了。
苦哈哈老百姓都是如此，诸多达官贵人、豪绅大户们肯定也不能干看着，随之也开始对李春来他们赞助。
这搞的大家去京师封赏已经是很happy了，不曾想，一路饭菜几乎管够，还有酒有肉的。
晚上，李春来他们终于离开了天津卫的地头，扎营下来休息，不远处火兵们操持的大锅里，到处都是浓郁的肉香气涌动。
老百姓们平日里过年都不一定舍得吃肉，但在此时，少说也愿意给李春来他们送一只鸡或鸭的。
大户们就更不消说了。
不送个三五口肥猪的，你好意思上前来看鞑子首级吗？
一顿美酒佳肴，吃饱喝足，毛文龙止不住感叹：“三儿，哥哥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就这几天，才过的像是人过的日子啊。真的，看到老百姓们这般对咱们，咱们所有在辽地吃的苦，都值了哇！”
不善言谈的满桂也重重点头：“三儿，哥哥再敬你一杯！若没有你，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这等场面啊。”
“来，三儿，哥哥我也陪一个，啥也不说了，尽在酒中！”
戚元功也笑着对李春来举起了酒杯，眼神一片真诚，没有任何杂质的。
倘若没有李春来，他别说混出身了，怕是小命儿都要不保，早已经留在那片莽莽叠伏的白山黑水间了。
而洪斌、张黄、陈六子他们，虽是没说话，却都是恭敬的端起了酒杯。
李春来在此时不由也有些万丈豪情，红光满面！
纵然付出了很多，家乡的弟兄伤亡近百，现在仅是在船上的棺材就有五十多、近六十口。
但是。
幸运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有回声，并且能得到好的结果，都值了啊！
“来来来！”
“爷们们再多说可就是矫情了，都是自家兄弟，哪来这么多破事儿？来来来，干了！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
李春来也不废话，率先端起酒杯，潇洒的一饮而尽。
“哈哈，痛快！三儿，我就喜欢你这脾气！干了干了！”
“今晚啥都不管了，不醉不归！”
“喝个痛快……”
众人的情绪早就被带起来，登时便是群起而响应，热闹的喧闹声传出去好远好远。
第324章 面圣
后世有位大佬有句名言：“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李春来从未想到过，在某一天，他李三儿竟然也能成为这头‘风口上的猪’。
大沽口和天津卫这边只是开端而已。
待朝廷对于李春来他们确切封赏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李春来他们这去往京师的路上，就没消停过。
无数老百姓送鸡送鸭，送粮食送菜，诸多大户们更是杀猪宰羊，拼了命的送给李春来他们。
就算其中有着别有用心者，但大多数人，这种初心显然是好的。
李春来刚开始本还想原价收购这些老百姓送的东西，毕竟，老百姓们也不容易，赚点钱很难。
可很快李春来便是放弃了，完全躺平了……
一来，老百姓根本不要他李三儿的银子，二来……太多了，着实太多了。
便是李春来有前辈沈万三的万贯家资，怕也经不起这么个折腾法啊。
不过通过这些事情，也让李春来了解、感悟到了更多的东西！
此时的大明，的确垂垂幕已，很多东西都很难再与祖上时的荣光相比，但大明的老百姓们，依然是一群淳朴而可爱的人。
他们并没有对这个世界真正的失望！
这是一种多么宝贵的东西啊，又岂能是他李三爷这一星半点的黄白之物可以比拟？
……
百姓们的热情虽是让李春来等人的行程稍稍放慢了些，也没有那么多精力看一看沿途的风景。
却是让队伍里每个人心情都是极好。
乃至，说这是很多人一生中最高光的高光点，都没有任何问题。
而李春来在经过了最初几天的浮躁之后，也开始沉稳下来。
随着京师近在眼前了，他必须要打起精神，去应对京师里面的风起云涌了！
……
大明万历四十八年三月二十八日一大早，当李春来一行人抵达京师广渠门外的时候，这一热潮俨然达到了最顶点。
饶是前面朝廷便是通知了李春来，让李春来做好应对的准备，李春来他们本身也有了一定的准备。
可这一大早，真正来到广渠门外，李春来众人还是被眼前的场面震惊了。
此时，至少有四五万的竟是百姓，都来到这边看热闹，迎接他李三爷他们一行人的到来。
远远望过去，到处都是兴奋的人头攒动，一眼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而朝廷这边也下了本钱，兵部、礼部、刑部等大衙门的大佬，都是到了，呼啦啦足有好几百人，亲自迎接李春来一行人。
不过，一通流程走完，在经历了最初的兴奋之后，李春来心里却有些古怪起来。
因为……
很多东西，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期……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按照李春来原有的想象，他此时立下了这么大的功绩，按理说肯定是要大朝封赏，去到那微微紫禁城，去到那全天下最核心的殿宇皇极殿，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正式踏上人生巅峰。
可现实却不是这么回事。
万历皇爷已经几十年不上朝，根本就不存在大朝这一说，很多东西，都需要私下里进行。
就算朝廷这边并没有怠慢李春来，可不只是李春来，戚元功、毛文龙、满桂他们，也都有些惆怅若失……
——缺少那种仪式感啊。
好在李春来并没有太多时间思虑。
在广渠门外举行完仪式，已经到了午时，李春来他们一行人，直接便被拉到城中吃饭。
而吃完饭，刚刚在东直门附近的一个客栈安顿下，西苑便传来消息，万历皇爷今晚要见李春来。
李春来又哪还有时间想其他的？当即便是急急准备起来。
好在杨镐也没有回他在京城的府邸，而是陪着李春来这边住客栈，而且告知了李春来诸多细节。
李春来现在忙也就忙这一两天的，等到这一系列流程走完，他至少还有七八十来天的空闲，可以在京师好好转转、玩玩的。
主要是封赏牵涉甚重，就算万历皇爷点了头，很多东西，朝廷那边也要仔细核实之后，才能正式确定。
李春来心中也有了数，全力准备，必须得先过万历皇爷这一关！
对于这位执掌天下几十载、乾坤独断的大人物，李春来也早就想见见他的真容了！
……
夜幕悄然降临，偌大的京师却将将开始晚间的繁华。
这在李春来以前所处的什么沂源、青州，是很难见到这种恢弘场面的。
只可惜，李春来此时却没有时间欣赏。
他早已经提前吃饱喝足、在西苑外候着了。
而此次，万历皇爷不仅要召见李春来，也要召见毛文龙、戚元功，包括满桂。
只是，毛文龙他们要比李春来更晚，至少要明后日乃至更久。
这俨然也给李春来带来了一部分压力。
万历皇爷，究竟是权术高手啊。
他这等对人心的把握，李春来此时是望尘莫及的，乃至都不敢有多余的想法。
李春来并没有在西苑外等太久，也就大半个时辰，里面便是有小太监迎出来，叫李春来进去。
“谢公公，有劳公公了。”
李春来早有准备，不动声色间，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已经是递到了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一看这数额，登时被吓了一大跳。
却是猴儿一般便将银票塞进了袖口里，转而脸上便是露出了谄媚的笑意：“李将军，您太客气了。您这是封赏，可不是坏事。想来皇爷现在已经用完膳了，正在等您呢。”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买通了这小太监之后，他不仅对李春来亲热，也告知了李春来诸多细节消息。
李春来的心也逐渐安稳下来，与小太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来到了这座私密的皇家园林深处。
不多时，来到了一座端庄却又充满着娟秀的园林之外，这位跟李春来同姓、本家的小李公公，神色也郑重起来，低低对李春来道：“李将军，您先在这里稍待，奴婢马上去为您通秉，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有劳公公了。”
李春来忙深深对这小太监一礼，看着他快步进了里面。
待他没了影，李春来刚要小心打量下周围的环境，忽然又想起了小太监刚才的提醒。
在这个环境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少说，少看，多称是行礼。
想着，李春来也沉下来，不再多想，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他李三爷现在可还没什么能任性的资本，一切，还是按部就班的为妙。
不过，正如那小李公公所言，李春来并没有等太久，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便得到了里面的召唤，有人过来给李春来带路。
却不是那小李公公了。
李春来故技重施，又是一百两银票送出去。
这引路的小太监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不过却嘱咐道：“李将军，皇爷今天心情不错，但你切记，不要乱说话，影响了皇爷的心情，明白吗？”
“是，是。”
李春来一边恭敬称是，一边小心道：“公公，敢问您，您高姓大名啊？”
小太监一愣，转而脸上的笑意不由更甚：“什么高姓大名？杂家不过是皇爷身边的一个小奴婢而已。”
但说着，他却对李春来道：“李将军，杂家叫小豆子，这段时间，一直伺候在皇爷身边。”
“……”
李春来片刻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这小太监骨子里带着一股傲气呢，竟然是万历皇爷的身边人！
不过他虽是很谨慎，但究竟年幼，还是有点爱显摆的。
李春来当即便低低连连的拍着他的马屁。
这小豆子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来到了一扇比正常门大上很多也精致很多的门外，他才低低道：“李将军，记得杂家的话，少说少看，杂家会照应你的！”
李春来一边小心的恭敬称是，转而便看到，小豆子‘吱嘎’推开门，恭敬的对里面汇报道：“皇爷，沂源的李春来李大人，过来了……”
“嗯，让他进来吧。”
转而，里面便是传来一个有些疲惫、嘶哑又老迈的声音。
李春来的神经陡然也逼临了一个临界点。
这怕是只有十几步之遥的里面，就是……巍巍大明朝，最高的统治者、无上权力的化身，万历皇爷了啊……
可李春来还没来的及多看几眼周围环境，小豆子便是已经快步出来，请李春来进去。
“卑职沂源第二千总副千总李春来，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到传说中的金线之前，李春来根本就不敢多看，按照来时学到的规矩，规规整整的磕头行礼。
“嗯。”
“你便是那李春来李三爷？呵呵，不用紧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前方不远，明黄色的御案之后，很快便是响起了那个熟悉的苍老声音，他似是在喝水。
李春来不敢怠慢，忙是小心抬起了头。
正看到一个头戴金冠、一身黑袍、脸上皮肤有些松垮、正露出笑意、但依然充满威严的老者，正在温润的看着自己。
“皇，皇爷……”
李春来没想到万历皇爷居然是这幅模样，若是他脱掉了这身龙袍，恐怕，也就是个普通老头而已。
但李春来想说些什么，却究竟说不出口，忙是谦卑的又垂下了头。
万历皇爷此时却是对李春来很满意，准确的说，是有点微微震惊的。
他知道李春来很年轻，却也没想到，李春来居然年轻到了这种程度。
哪怕李春来的潜意识里，都是表露出来沉稳，可，那种年龄带来的稚气，依然是遮掩不住。
这让万历皇爷心中，止不住的也有了新的希冀！
大明到此时，就算问题很多，沉重而疲惫，但是，这么大的国家，万里河山，是从来不会缺少人才的啊！
片晌，笑道：“既然鞑子喜欢叫你李三爷，那，朕便托大，叫你一声李三儿吧。来，三儿，你的战报朕虽然已经看过了，但现在，朕更想听听你来说。你，到底是如何在这般状态，做到如此的呢？”
第325章 简在帝心！
“皇爷，这，这事情，卑职不知道该，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思虑片晌，李春来有些惊恐又呆萌的看向了万历皇爷，惶惶不知所措。
“嗯？”
万历皇爷本来还很放松的心神，登时便是一紧，随之眉头便有些止不住的皱了起来。
多少年了，还从未有人跟他这般说过话！
不过，刚想发作，但看着李春来无助的模样，他心底深处的一根心弦，恍如也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曾几何时，他万历皇爷本人，又岂没有这般孤单无助的时候了？
那时，他应该比眼前这个年轻将领还要小很多，母后当朝，放权首辅，诸多原因交汇，他身为天子，却连放个屁都要怂着缩着一般……
便是直到现在，万历皇爷都有些不敢想，他当初，到底是怎么熬过那等日子的……
想着，再看向李春来，万历皇爷的目光不由稍稍温柔了些许。
自己当年虽然很惨，但究竟是有着大义的名头，有着祖宗的基业在这里撑着。
可眼前这年轻人，那真的是全靠自己、拼了命才走出来这条路哇。
“呵。”
“小李三儿，你这话是甚意思？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合着，你对待朕，还有两重标准吗？”
又压抑了片晌，万历皇爷忽然笑出声来，一双老眼，很温润的看向李春来的眼睛。
“……”
李春来面上诚惶诚恐，心底深处却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显然！
这绝不是李春来犯二，而是预谋良久的事情！
庆幸的是，万历皇爷对他李三儿感兴趣了，他赌对了！
忙急急恭敬的道：“皇爷，卑职，卑职肯定是想跟您说真话的，只是，只是诸多大人们都教导卑职要稳重……卑职害怕说了真话，您生气了，要杀卑职的头啊。皇爷，您，您可别杀卑职的头啊，卑职家里，就卑职这一个男丁，而且还没成亲呢……”
不远处，那一直看着这一幕的小豆子，呼吸都是困难，就要喊出李春来‘大胆’，胡说八道了。
这边的万历皇爷却止不住哈哈大笑，笑骂道：“小李三儿啊小李三儿，人都说你机灵，朕本来还没太当回事，但是现在来看，是朕小瞧了你啊。行。你不是就想让朕给你保证吗？那朕便金口玉言给你保证了，你放心大胆的说便是，朕保证不杀你的脑袋！”
“谢皇爷，谢皇爷……”
李春来忙激动的恭敬磕头，待到万历皇爷微微有点不耐烦了，这才忙起身恭敬道：“皇爷，这事情若真要说起来，主要还是卑职运气好吧。另外，可能还有卑职更狠，敢拼命、不怕死……”
说着，李春来也不再托大，简要、却是充满‘艺术性’的将他这一路而来的经历，都对万历皇爷叙述一遍。
万历皇爷听的很仔细。
李春来这边说到紧张时，他面上看似没有什么波动，但一双老拳却止不住紧紧握起来。
而说到开心的战果时，他的老脸上也会止不住露出开怀的笑意。
包括李春来说到阵亡的弟兄时，万历皇爷也会有阴沉的难过情绪流露。
俨然。
李春来成功了。
万历皇爷对这‘故事’有了不弱的代入感。
“皇爷，大致就是这样了。可能……可能也是卑职就杀鞑子想升官发财，别的都没多想吧……”
说完，李春来又
恭敬对万历皇爷一礼，小心的看着他。
万历皇爷此时也沉下来，有些深沉的看着李春来。
这小子，的确是够机灵，那等悟性与胆量，便是换了他万历皇爷亲自上，都未必能比他做的更好。
但是……
又隐隐感觉他缺乏一些‘大局观’……
不过，真要挑他在大局观上有什么缺陷，一时半会的却又挑不出来……
这让万历皇爷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李春来了。
但又看着李春来黝黑而有灵性的眸子，万历皇爷忽然回过神来，止不住又笑起来。
人非圣贤啊，岂能处处都尽善尽美？
这小李三儿才多大？
在他这个年纪，又要求他能有多好的大局观呢？
那些世受皇恩的将门们，大局观倒是好，可他们，办一件人事了吗？
“行了，你个小猴崽子，朕知道你想升官发财了。而且，这次你立了这么大的功，朕也保证能让你升官发财。”
万历皇爷笑着看向李春来，却又道：“不过，三儿，那些人传言你会妖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额……”
李春来登时一愣，后心里冷汗都止不住的渗出来。
刚才说到剿灭钱鹞子等土匪的时候，李春来特意把鲨鱼群的细节略过去了，怎想到，万历皇爷这边早就得到了消息，而且记在了心里的……
事已至此，李春来只纠结了不到一秒钟，便是做出了决断，忙真诚的将事情经过真实的讲述一遍。
跟万历皇爷这种早已经知天命之年、一生经历了无数风雨的‘真?枭雄’耍心思——
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乌龙、真是运气了？”
万历皇爷这时也缓过来，脸上表情虽还是有些阴翳，但是眉宇间却是舒缓了很多。
显然，他已经有些相信李春来这个解释了。
放在后世，这可能只是玩笑一般，但在这个科技文明远没有那么发达、‘君权天授’的时代，这可是原则问题的！
更别提，便是在后世，‘秦始皇，打钱’这种梗，照样有不少人上当受骗了。
“皇爷，卑职怎敢骗您啊。这事情，后来卑职特意去找老船工问过，他们说，鲨鱼群喜欢血。而且，那无名小岛一带，自古便有诸多鲨鱼群活跃，只能怪那钱鹞子等人，平日里作孽太多，遭报应了啊……”
说着，李春来忙用力磕头。
“嗯。”
万历皇爷缓缓点了点头。
他一生所学，极为纷杂，懂的很多，哪怕许多方面并不是太过精通，但是却明白大致的原理。
李春来所说的，跟他自己的推断也差不多。
否则，若李春来真会妖术，可就不只活捉费英东那么简单了。
“三儿，呵呵，你也不要紧张，朕今晚听你这么说，精神头也好了许多呢。来，你再给朕说说，当如在那，在那忘忧谷，你是怎么想起来，埋伏那费英东等人的呢？”
万历皇爷笑眯眯看向李春来，显然想深究更多细节。
“皇爷，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
李春来这边还没说话，不远处的小豆子，忽然小心来到万历皇爷身边提醒。
“不急。”
“朕难得今天心情好，便跟李将军多聊一会儿。”
万历皇爷却是直接摆手
打断了小豆子。
“可是……”
小豆子不依不饶，‘扑通’跪在地上，忙拼命磕头哀求道：“皇爷，这是御医吩咐过的，您就算杀了奴婢，奴婢也不敢怠慢啊……”
“额。”
李春来这时也回神来，忙恭敬道：“皇爷，您，您还是先用膳吧。反正卑职怕还要在京师留些时日，您什么时候有空，卑职必定随叫随到。”
“……”
小豆子登时丢给李春来一个大白眼。
你他娘的什么东西啊，还真以为皇爷稀罕你？
“真是麻烦！”
万历皇爷打苍蝇般烦气的对小豆子摆手：“那你便赶紧去准备吧。”
说着，他看着有些消瘦的李春来，忽然一个机灵，笑道：“三儿，你个小猴崽子今晚的晚饭吃的挺早、现在也饿了吧？”
“嗳？”
李春来一愣，忙是下意识点头。
万历皇爷哈哈大笑：“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他忙招呼小豆子：“小豆子，去，你让御厨今晚多整几个菜，记得，多弄点肉食，朕今晚便与李将军，边吃边聊！”
“……”
小豆子登时懵了，傻傻不知所措。
都多少年了，皇爷一直没留过别人吃饭，怎想到，今天竟然为这小李三儿破例了……
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子，这是要一飞冲天啊……
片晌，小豆子这才反应过来，忙是恭敬称是。
直到小豆子快步离去，李春来这才回过神来，万历皇爷居然要留他李三儿吃饭……
忙是拼命磕头感谢：“皇爷，卑职，卑职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啊，您，您以后就看卑职的表现吧……”
“哈哈。”
万历皇爷哈哈大笑，恍如这一年都没有今天笑的多：“三儿，你个小猴崽子，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便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朕还是有些私房钱的，你个小猴崽子还吃不穷朕！”
说着，示意李春来继续说‘忘忧谷之战’的事情。
李春来此时心里也有了谱。
这第一步、却也是最关键一步的‘圣恩’，他已经捕捉到了。
而后面，万历皇爷还会召见毛文龙、戚元功、满桂等人，必定会核实的，所以他李三儿在这方面，是决不能出现纰漏的。
稍稍理了理思绪，这才是更为详实的为万历皇爷讲述起来。
而当李春来正说到‘别无选择，必须要做出选择’的关键核心时，小豆子也回来了，并且后面的一溜小太监，带来了诸多精美的吃食。
李春来此时本就饿了，下意识的便是咽了口唾沫。
万历皇爷正巧看到这一幕，心情不由更好，哈哈大笑道：“天子也不能差饿兵那。来，三儿，你陪朕边吃边聊。”
“是，谢皇爷……”
很快，又有小太监搬来了吃饭的大桌子，李春来就这样陪着万历皇爷，在桌子上边吃边聊起来。
看着万历皇爷时而便哈哈大笑，乃至还主动招呼服侍的太监给李春来夹菜，特别是夹肉吃，这边的小豆子，整个人已经木了。
饶是他伺候万历皇爷的时间还很短，但入宫的时间却绝不短，早已经十年以上了。
可……
这都多少年了，何曾碰到过圣恩这般隆重之人？
这小李三儿，怕是真的‘简在帝心’、要一飞冲天了啊……
第326章 交杯酒
次日一早，李春来被万历皇爷‘请吃饭’的消息便是传了出来，登时便引发了一场新的波动。
李春来此时本来就气势正旺，现在连万历皇爷都这般赏识李春来，李春来的前程还用担忧吗？
一时间，大街上，小巷里，酒楼中，茶馆间……无数人都是兴高采烈的议论着这个消息。
李春来得到这个消息却有点懵。
毕竟，‘万历皇爷请吃饭’这件事，还是非常隐秘的，现在却是流露出来……
如果不能确定这是万历皇爷的意思，还是有人瞎鸡儿带节奏，结果俨然是有着巨大不同。
如果是前者，这自没什么，李春来本身低调点便是了。
可如果是后者……
难道李春来敢说，这是万历皇爷的掌控力出了问题吗？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到临近午时的时候，各方面都没有异样，李春来这才是稍稍放松下来。
到此时，他基本已经能判断，这个消息是万历皇爷本身让人传出来的。
虽然李春来一时不太明白万历皇爷的核心用意，到底是真不是真心要‘捧’他李三爷。
但至少在此时，这个消息对他李三儿还是有利的。
不同于那些处于重要岗位、但名声在民间却是不大的文官们，他李三爷此时的名头，一般人俨然已经比不了了。
就像是后世的‘明星’。
李春来此时已经拥有这等影响力，就算是有什么小污点，俨然也不可能直接就动摇到李春来的根基了。
……
这件事，对毛文龙、戚元功、满桂他们鼓舞也是很大的。
搞的本来说好兄弟几人一起好好喝顿酒、体验一下京师酒楼的，现在也只能作罢。
他们都在安心准备面圣的事情。
李春来到此时，他的事情基本已经尘埃落定，后续的事情，是他想.操心也操心不了的，索性带着俞瑶，去最繁华的前门大街那边转转。
说起来，俞瑶也是第一次来京师，此时切实感受到京师的繁华，她的心情也是极好，盈盈笑意，始终挂在她的俏脸上。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李春来自不可能对俞瑶吝啬，不仅给她买了不少衣服，也买了很多首饰和胭脂水粉。
这让俞瑶心情更好的同时，也暗暗嗔怪李春来太浪费，不会过日子。
可她的身体却是无比实诚——
后面陈六子、马五他们手里都快要提不了……
“三儿，这儿有家小店，看模样人还挺多的，咱们中午就不去大馆子了，在这边随便吃点行不？”
热闹的前门大街上，这时，看到不远处有假小饭馆，生意很忙碌，俞瑶美眸一亮，忙是讨着巧看向李春来。
“……”
李春来又岂能不明白俞瑶的小心思？
这是知道前面花钱花多了，现在要节省了。
笑着点头道：“也成。听人说，也只有在这种馆子里，才能吃到京师菜真正的味道。走，咱们便去尝尝。”
一行七八人，很快便是来到了这家馆子里。
本来李春来想叫个大包间，一众人等热闹热闹，可看到俞瑶有些幽怨的小眼神，李春来也回过神来。
让陈六子他们在一楼吃大厅，他则是带着俞瑶，在二楼要了个靠窗的小包厢。
两人倒也没点几个菜，只点了狮子头、四喜丸子、豆花等几个特色菜，在窗边
看着楼下热闹的人来人往。
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不多时，喝了几杯酒，看着俞瑶一脸小幸福的模样，李春来想跟俞瑶说说他义父俞振的事情，到了嘴边又止不住咽了回去。
实在不忍心破坏此时这等气氛……
说实话，俞振的事情，便是到了此时，李春来依然很不好解决。
萨尔浒此役，贺家人虽是有着不少人出战，但他们是跟随李如柏这一路的，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再者，奉集堡这种大堡，基本上自成一系，很是森严。
除非是李春来到奉集堡或是周边任职，近距离去了解、挖掘贺家的事情，否则，便是李春来一时也拿他们没办法。
现在辽地可正值用人之际啊。
“三儿，你，你想不想跟姐喝杯酒？”
这时，俞瑶忽然看向了李春来的眼睛，饶是强装着镇定，可总有一丝不太好描述的憧憬与羞涩，缠绕在其间。
“额，喝就是了啊。姐，来，我敬你一杯！若是没有你，那我的世界，恐怕会失去很多光彩的。”
李春来倒也没多想，忙端起酒杯就要跟俞瑶碰杯。
说起来，他跟俞瑶虽是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身体接触，俞瑶也不排斥李春来。
可很多东西，着实不好用言语来说明……
不论是李春来还是俞瑶，都是明白，他们能给的和想要的，极大可能会不一致……
这是个注定很难调和的矛盾……
所以，很多时候，哪怕气氛、情绪都已经到位了，两人却也都是点到为止。
“讨厌。”
俞瑶忽然娇嗔一声，俏脸已经满是红云，低低道：“不是这样，是，是特别的喝法……”
“特别的喝法？”
李春来心里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这种东西他真不敢太主动的，否则俞瑶一旦会错了意，这可绝不是小麻烦的。
纵然李春来也不想这般势利，但没办法，他此时早已经不只他李三儿一个人！
他的婚姻大事，必须要给他带来正向的作用力……
“啥喝法？姐，喝酒还能这么花哨的吗？”
眼见气氛微微有点僵硬，李春来也只能厚着脸皮装傻。
“……”
俞瑶美眸中登时闪过一抹止不住的委屈，但俏脸上还是强撑着笑意道：“三儿，姐姐也是听别人说的，这辈子都没有跟人喝过。而且，咱们若喝这杯酒，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要不然，姐姐以后可就没法嫁人了……”
“姐，你，你啥意思？”
李春来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忙是一把抓住俞瑶的皓腕质问道。
俞瑶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却忙是别过了头。
片刻，等她稍稍缓过来，这才又转过头笑着跟李春来道：“三儿，没有啥意思。赶紧的，你喝不喝，不喝以后可就没这个店了？”
“喝。”
“我喝。”
李春来忙讨着巧赔笑。
俞瑶俏脸登时更红，简直要红透了，滴出水来一般。
她有些不敢看李春来，身体上却是鼓足了勇气，手腕忽然与李春来缠绕起来。
——正是有些生涩的‘交杯酒’的姿势。
“三儿，姐姐我先干为敬。”
俞瑶终于鼓足了勇气，看向了李春来，转而便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春来随之也有些木讷的喝掉了杯中酒，却忙抓住俞瑶的玉手问道：“姐，你，你到底怎的了？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俞瑶对李春来露出了开心的笑意，但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的滚落下来：“三儿，没啥，真没啥。你别多想。今天是姐姐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来，再陪姐喝一杯好不？”
李春来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些数，俞瑶必定是碰到事情了，而且是过不去的大事情！
甚至，这事情的纷扰，还有可能是他李三爷本身的……
这让李春来心里简直就像是中药房的抹布——五味杂陈……
可。
李春来又能说些什么呢？
给不了就是给不了。
若此时硬着头皮上了，怕以后才会给俞瑶带来更多更大的纷扰。
“姐，到底是怎么了？你，你不告诉我，我心里不踏实！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只要我李三儿还有一口气在，我发誓，便绝不会让你受到委屈！”
李春来本想借坡下驴，可话到了嘴边，终究是没忍说出去，而是换了另一个全新的说法。
“三儿，真没事……”
俞瑶看着李春来坚毅的目光，眼泪流的更凶了，想挣脱李春来的大手，一时却是挣脱不开。
“姐，你不说我便不放手！你知道我的，把我李三儿惹毛了，便是那天王老子，我也得跟他斗上一斗！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春来这时也动了真火，死死的抓着俞瑶的玉手，同时，也恶狠狠的盯着她的美眸。
他此时基本已经能确定一部分！
的确是有自己本身给俞瑶带来的压力，但俞瑶明显是受到外力威胁了！
“三儿，你，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俞瑶既是欢喜李春来对她的这种霸道与呵护，但骨子里却是下意识的拒绝。
她是真的不想给李春来添麻烦。
“嘿嘿。”
“以后还有更疼的呢，不过，很快就舒服了。姐，快告诉我，到底是谁欺负你了？放心，我会给他们好好说道说道的，能不动手，一定不动手！”
李春来这时也无赖起来，直接把俞瑶揽在了怀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李春来心里就是有一种直觉！
倘若，倘若此时他不能把握好俞瑶，怕是，就要失去这个外表飒爽、内心却无比温润的大美妞了。
“唔，三儿，你，你别这样，你真弄疼我了……”
俞瑶还想挣扎，却根本敌不过李春来的力气，片刻之后，只能认命了，却是哭的更凶了。
眼见李春来都快要吃人一般了，她也回过神来，忙低低道：“三儿，你，你别这样，你先别生气。我，我把事情告诉你，但你保证不能生气，而且，不能发火才行。”
“行。”
“我答应你。姐，你说吧。我李三儿听着呢，洗耳恭听！”
李春来稍稍放松了对俞瑶的控制，却是依然死死的盯着她的美眸。
“三儿，是，是这样……”
俞瑶眼泪几如成河，娇躯都止不住颤抖，却是强撑着面上的平静，道：“三儿，姐姐我，我寻思着，咱们这样，也，也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的。与其让你我都难受，还不如我自己离开，不给你添这种烦恼。三儿，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姐姐我已经二十一、都是老姑娘了，真的要嫁人了啊……”
第327章 凤栖梧桐！
看着俞瑶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的模样，李春来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
到此时，李春来至少已经有八成可以断定：俞瑶，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外力的威胁！
因为这些时日以来，李春来早已经很了解俞瑶的性子，非常明白，她不是会逼迫人的那种人。
尤其是在眼前这种时候！
这一来，很多东西便不再复杂了。
俞瑶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或许来到京师后、有外人联系过她，但就算外人联系她，她那个心腹大壮，也是绝饶不过去的！
“咦，姐，你看外面，那是啥？”
眼见一时半会的肯定哄不好俞瑶，李春来片刻便有了主意，有些夸张的指着窗外的楼下，转移俞瑶的注意力。
“三儿，怎么了？”
俞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吓了一跳，忙是过来查看。
却不防，李春来犹如饿狼一般，一下子扑在她身上，紧紧的抱住她，让她呼吸都是变的困难。
旋即，一字一句在她耳边道：“姐，我不管事情到底怎么样，但是，你是我的！！！谁他娘的要是不开眼，敢来动我李三儿的心尖尖！我，必杀他全家！！！”
待说完，李春来这才稍稍放松了对俞瑶的控制，但依然充满霸道的紧紧抱着她。
“三儿，你……“
俞瑶一时又是委屈又是惊悚，但心中却又有着某种不好言说的庆幸。
她没有看错人。
李春来这厮，就算比她年纪还要小，却已经比很多人都有担当、也敢于去担当了。
只可惜，很多东西走到此时，早已经不是往昔模样了啊……
“三儿，你，你先别激动，事情，事情或许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呢……”
片晌，俞瑶也反应过来，忙是小心安抚着李春来的情绪。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就如同李春来了解她，她也同样了解李春来，知道，李春来绝对是那种‘言必行，行必果’的人。
若是真因此事，把他惹毛了，怕便是俞家也绝别想痛快了。
事情已经到现在，她知道李春来的心意就够了。
至少，两个人此时还能在一起，已经是老天爷给的造化。
“姐，你不哭了我就不激动。”
李春来依然抱着俞瑶不肯放手。
“嗯嗯，姐姐不哭了，不哭了……”
俞瑶忙是安抚着李春来，转而俏脸便止不住的红了起来，低低啐了声道：“三儿，你，你让我不舒服了……”
“嗳？”
两个人着实太亲密了，李春来早已经在不自禁间，便有了某种激动的反应……
这让李春来一时也有些尴尬，刚要岔开话题，俞瑶却忽然羞涩万分的低低道：“三儿，你，你想不想，想不想姐姐帮你……”
“……”
李春来足足愣了一秒钟，这才是陡然回过神来。
这一瞬间，李春来脑海中涌上了无数的念头，但是只有一个梗无比清晰。
问：
为什么段誉没有舔到王语嫣，而韦小宝舔到了阿珂？
答：
因为段誉太傻，没有xx王语嫣，而韦小宝不要脸，果断xx了阿珂……
“姐，我，我想，我做梦都想……”
片晌，李春来的心里便有了决断，呆
萌而又诚恳的看向了俞瑶。
就算现在事情解决不了，但以后肯定能有解决的办法！
而若能把俞瑶控制在可控制区域，李春来自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这绝对比俞瑶超脱李春来的控制区域，到时候再鞭长莫及要好的多的多！
“……”
俞瑶娇羞的嗔了李春来一眼，犹豫片晌，忽然主动的对李春来奉上了香吻，一只小手，也鼓足了勇气、去真正与李春来接触……
……
这顿饭吃的有点慢。
直到半个多时辰之后，李春来和俞瑶这才优哉游哉的下了楼。
陈六子、马五他们肯定不敢职责李春来墨迹，不过，他们隐隐也能感觉到，这顿饭的工夫，李春来似是跟俞瑶亲密了不少。
因为有了酒楼内那‘曼妙’的一出，俞瑶已经不想再逛了，只想回去休息，李春来这边也有很多事情要办，便直接打道回客栈那边。
回到客栈之后，李春来却也没有着急去找那大壮，而是又在俞瑶的房间内，跟她纠缠了好一会儿。
直到俞瑶被扒成了一只完全不设防的‘小白羊’，李春来这才放过她。
但李春来刚想离开，外面却忽然传来陈六子的小心禀报：“大人，经略大人有事找您，要您过去……”
“嗯？”
李春来登时一个机灵。
现在基本已经尘埃落定了，杨镐这又有啥事儿？
俞瑶也忙看向李春来，都顾不上羞涩了，低低道：“三儿，怎么了？”
“姐，没事。应该还是关于封赏的事儿。”
李春来又狠狠的亲了一下俞瑶娇嫩的红唇，这才低低道：“姐，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这才是招呼外面的陈六子。
俞瑶此时也不敢怠慢，顾不得曼妙的春.光外泄，忙起来帮李春来穿衣服。
……
“大人，您有事找卑职？”
不多时，来到杨镐房里的时候，李春来早已经与陈六子和马五下了命令，让他们盯好了那大壮那边。
说起来，大壮这厮，看似有点存在感，但存在感并不强。
属于‘砖头’一般，哪里需要哪里搬。
一般状况下，都是能比较好的完成任务的。
但是摄于俞瑶的面子在，很多危险的工作，李春来又不会让他去。
“呵，三儿，你来了。坐，喝口茶再说话。”
杨镐此时状态不错，几如红光满面，老眼很是有神。
他是刚刚去西苑面圣回来，看这模样，显然成果应该不错。
看李春来坐下来，稳稳的品了几口茶水，杨镐心情也愈发放松，笑道：“三儿，之前老夫跟你说过的事情，差不多定了。但是具体去哪里，还是得看看你的意见吧。青州各地，你基本能随便选了。”
‘原来是这件事！’
李春来面上诚惶诚恐的感谢杨镐，心底里却是有些好笑。
之前，与万历皇爷‘面基’的时候，李春来就把这事情跟万历皇爷说了，万历皇爷也当场表示同意。
杨镐这，显然是顺水人情中的顺水人情。
不过，这世道便是这般。
杨镐的底子究竟摆在这里，他这般‘吃老本’，便是李春来也挑不出毛病来。
忙恭敬道：“经略大人，
说实话，这事情，卑职也有些迷茫，还请经略大人提点卑职一二啊。”
“呵。”
杨镐不由一笑，俨然很满意李春来的态度：“三儿，年少得志者不少，可，能年少得志，却又能保持清醒头脑的人，却绝不多。你现在还能这般清醒，老夫也就放心了。”
说着，他慢斯条理的品了口茶水，继续道：“三儿，老夫的意见呢，你现在最好还是领青州将军，驻地也选在青州为妙。当然，老夫也知道，你的根子在沂源，沂源也是你不能放弃的。这一来，咱们便得稍稍动点脑子了。”
“若是放在寻常，我大明的体系，战兵是不能领屯兵军务的，不过这也并非不能破例。三儿，你是我大明有数的有战力的年轻精锐，想来，在这方面，皇爷也会放开一些口子的。”
“老夫的意见是，你领青州将军，但是，在荫封上，可以多补给你一些，让你能兼一部分青州卫所屯军的差事。或者，你在沂源附近，重开个新军屯，你看如何？”
“……”
听杨镐说完，李春来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思虑。
说实话，杨镐能说出这话，显然是已经很到位了。
——这是真正的设身处地为李春来考虑了。
若是让李春来自己来，他都不一定能考虑的这么周全，合理利用周边的资源。
沂源虽是李春来的根基，也是李春来的家乡，但究竟是弹丸之地，而且资源贫瘠，主要是好地太少了，很难养活太多人。
但青州就不一样了。
青州平原，自古便是山东核心中的核心，沃野数以百里。
当年，三国时曹操能平定天下，大名鼎鼎‘青州兵’的助力，绝对是主力原因之一。
李春来之前便愁着，到底怎么把‘优势化为胜势’呢，杨镐这会儿这番话，便是为李春来点名了道路。
思虑一会儿，李春来忙深深对杨镐一礼，恭敬道：“经略大人，您对卑职的恩义，卑职记得了！您以后，便看卑职的表现吧！”
听着李春来这近乎赤果果的表态，杨镐的心情也是更好，笑道：“三儿，你心里有数便好。但这件事能不能成，咱们还得操作一番。另外，皇爷有可能会因此事再召见你，你心里一定要有着准备。”
……
离开杨镐的房间，纵然还有俞瑶那边的疑云萦绕，李春来的心情却是已经大好！
正所谓‘凤栖梧桐’。
他李三爷有了这梧桐树，还怕留不住金凤凰吗！
只要大势层面逐渐稳定，他李三爷，便也有更多的时间和余力，来解决这些复杂却又曼妙的事情了。
可李春来的好心情不过十秒……
刚要去个厕所、放个水轻松一下，陈六子这铁憨憨又快步过来了，小心的低低禀报：“三爷，丁公公来了，现在，就在楼下包间里等您呢……”
“谁？”
“哪个丁公公？”
李春来愣了片刻才回神，忙看向陈六子道。
“……”
陈六子有些无言，还能有几个丁公公了？
却也只能小心解释道：“三爷，就是，就是咱们沂源那个丁公公啊，好像是刚刚才刚到京师……”
李春来这时也逐渐稳下来，眉头却是止不住微微皱起。
这位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第328章 小姐变夫人……
“公公，多日不见，您风采更胜往昔啊，这下三儿便放心了。”
不多时，来一楼的幽静的包间内，李春来见到了久违的丁公公，忙笑着上前行礼。
丁公公脸上充满着风霜，但精神头却是极好，很显然，李春来此时‘鱼跃龙门’，他也是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忙笑道：“三儿啊三儿，杂家早就知道你机灵，也是个想干事的人，却又怎想到，你竟然给杂家这么大的惊喜啊。”
说着，他也止不住的感慨，眼睛却是笑成了月牙儿一般，道：“三儿，说起来，杂家还得好好谢谢你，若没有你在皇爷面前，为杂家美言，杂家怕还真不好过这一关。”
“公公，您不是今天才到吗？难道，已经去见过皇爷了吗？”
李春来此时自是当得起丁公公这声‘谢’，昨天面圣的时候，他可是没少给丁公公说好话，哪怕李春来其实有很多时候、很多地方，都看不惯丁公公的所作所为。
但没办法。
世道便是这样。
人抬人，才能越抬越高。
只是对丁公公的行程，李春来有着疑虑。
而在某种程度上，丁公公也不算外人，李春来跟他说话，自也不用太讲究什么。
“呵。”
丁公公一笑：“三儿，你个小猴崽子，杂家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杂家的确是今天才到京师，也是刚刚不久才面见了皇爷。但是，杂家早在数天前，便收到皇爷让杂家进京面圣的消息了。”
说着，他感慨的笑道：“本以为会有雷霆骤雨，不曾想，杂家也跟着你沾了大光啊。”
“公公，那，现在是啥情况？您老要被调回京师来吗？”
李春来笑道。
“调回京师吗？”
丁公公在笑，却是失笑，一边又摇头道：“杂家倒是也想啊。可惜，还得替皇爷他老人家，盯着你这个小猴崽子啊。”
“……”
李春来登时有点沉默。
他就知道是这个鸟模样！
万历皇爷，究竟是万历皇爷啊！
办起这种事情来，绝对是滴水不漏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起码李春来与丁公公很熟悉，了解他的性子，很多东西，不仅好操作，而且容易达成一致。
否则，若换个新的太监监军过来，那事情才不知道怎么搞。
从这方面也可以看出来，万历皇爷，对他李三儿还是相当上心的。
这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
丁公公与李春来见面，看似没什么大事儿，但是这个信号还是很关键的。
李春来与丁公公达成了一致，又有老油条杨镐在旁边助拳，再加之万历皇爷的心思，以及李春来在民间的声望——
各种原因叠加在一起，这事情便基本上被定性了，不可能再有什么大差错。
而丁公公虽是没有说他有没有高升，但李春来用屁股想也能知道，这厮，必定是在万历皇爷心里排上号了。
总之，这是个双赢的结果。
李春来本来还想请丁公公吃晚饭，继续加深一下感情，再打探下沂源那边的情况。
但丁公公比想的还要更忙，他已经好几年不来京师，此时又是往上走，需要跑的关系还是很多的，此时自是要以大局为主。
毕竟他和李春来
俨然不用这么客套。
而这般，其实也是李春来想要的结果。
现在这，他还真没有什么心情去伺候丁公公这死太监。
“呼。”
送走了丁公公，李春来不由也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能清闲一会儿了。
想着，李春来一边往俞瑶房间那边走，一边招过陈六子，低低询问大壮那边的情况。
却正如李春来猜测的一般，大壮那边很正常，能吃能睡，牛一样，对谁都是笑脸相迎，也没有出去。
但李春来心里更有数。
俞瑶若是收到什么外面的消息，大壮绝对是个饶不过去的坎儿！
不过仔细想了想，李春来还是没有贸然，打草惊蛇！
现在他李三儿爷正值关键时期，这事情能压到大势尘埃落定后、再去处置，俨然会更有余力，也更为合适。
……
来到俞瑶这边，俞瑶居然已经睡着了。
想来，今天经历了这么多，她也有些疲倦了。
李春来想了想，究竟还是没有吵醒她，而是小心退出门来，来到不远处自己的房间，好好静一下，清理清理脑子。
事情走到此时，大局基本已经定了，出现变数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他李三爷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京师安稳的呆着，等待朝廷那边正式下发流程便是。
只是这种安稳的感觉，反而让李春来有些不对劲起来……总感觉有哪个环节没有预测到……
可究竟是哪里，李春来一时想破头皮却也想不起来。
迷迷糊糊间，李春来刚要睡下，戚元功却又兴奋的过来找李春来。
他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万历皇爷将于明晚率先召见他，毛文龙都是排在了他后面。
正好有在西苑值守的他在京营的朋友，也得知了此事，便在今晚请他喝酒。
而且，京营那帮人也是久闻他李三爷的名声，点名要他李三爷今晚过去，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这让李春来眉头止不住皱起来。
好家伙！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对劲的点！
像是戚元功这种公子哥，究竟还是太飘忽了啊。
可戚元功已经发了话，李春来委实也不好去拒绝他。
毕竟，此时已经不只是戚元功自己了，还有京营的那帮大爷们。
那帮人到底是什么德性，李春来此时自早已经心知肚明。
若此时李春来真不给他们这个面子，还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而且，若戚元功自己去，李春来还真不放心！
这让李春来忽然有种‘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感觉……
乃至，让他怀疑，把戚元功这厮带进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但思量没多久，李春来心里便坚定下来。
他把戚元功带到这个‘红利集团’中，至少直到此时，绝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人抬人，才能越抬越高’。
他李三爷此时纵然有万历皇爷的信任，也有实打实的功绩摆在这里，但根基究竟是太浅薄了。
这帮京营大爷或许成事不足，可，万一他们没事对他李三爷歪歪嘴、又歪歪屁股的——
这谁顶得住？
仔细问了戚元功几
句，李春来得知，酒宴定在今晚酉时中，也就是晚上六点钟左右。
地点在京师老牌红灯区‘大栅栏’的一家知名青楼‘明月楼’之内。
待戚元功说完，李春来深沉片刻，看向了他的眼睛。
“额……”
戚元功这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忙道：“三儿，是不是，是不是今晚这场子有，有问题……”
李春来深沉的看着戚元功，半晌才道：“大哥，我不记得谁说过一句名言了，我一直以来，都是深以为意。叫做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你，能明白其中意思吗？”
“啪。”
“啪啪啪……”
戚元功用力的拍着脑门子，又岂能不明白李春来的深意？不由苦笑道：“三儿，这，这事儿着实是哥哥我唐突了。主要当时皇爷要见我的消息，是通过那个同僚传出来，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就答应下来此事……这……”
戚元功还要自责，李春来却打断道：“大哥，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以后一定要多多注意。说白了，现在这般，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等着挑咱们的刺儿，再吃咱们的肉了！”
……
送走了已经清醒了不少的戚元功，李春来又回到俞瑶的房间里。
俞瑶已经醒了，却还没起床，还在赖床。
李春来嘿嘿一笑，也不跟俞瑶客气，三下五除二，便是把自己脱了个干净，直接钻到俞瑶的被窝里。
俞瑶登时没好气的丢给李春来一个卫生眼。
自从中午之后，两人的感情便是有了质的进展。
不过俞瑶此时肯定不会让李春来乱来，她刚才可是听到李春来与戚元功对话的。
本来想阻止李春来不规矩的大手，但试了几次根本敌不过李春来，索性也就放弃、听之任之了，俏脸却是郑重的看着李春来道：“三儿，戚爷那边是怎么回事？不会出问题吧？”
李春来一边感受着俞瑶的骄傲，脸色却也逐渐郑重起来，道：“现在还说不好。哎，一时半会间，也不能想那么多了。到时候，见招拆招吧！我总感觉，那些京营的人，肚子里应该没憋什么好屁！”
“讨厌，那么粗俗……”
俞瑶嗔了李春来一眼。
李春来嘿嘿一笑：“姐，你今晚要不要一块去。大栅栏啊，这可是多少男人的梦，你要不要一起去见识一下？”
“这么说，那也是你的梦了？”
俞瑶登时故作凶巴巴的盯着李春来。
“天地良心啊姐，我李三儿身边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不好好守着，去那等烟花之地干甚？姐，要不，你摸摸我的心肝，看有没有骗你？”
“三儿，你，你不能欺负我……要不然，要不然我就生气了……”
俞瑶哪敌的过已经尝过肉味的李春来的手段，忙是想与李春来保持距离，可那种拒绝却是疲软又无力……
现在距离酉时中还早的很，李春来又岂会浪费这等机会？
当即便是‘蹬着鼻子上脸’，不断的压缩着俞瑶的生存空间……
……
不多时，等俞瑶反应过来、还想拒绝的时候，事情却早已经不再她的掌控之内……
不过只一个瞬间，俞瑶这位英姿飒爽的俞家小姐，就已经……切切实实的变成李家夫人了……
第329章 明月楼
俞瑶究竟没有去成大栅栏。
她虽然天赋很好，身体条件极为出众，可这种事情……尤其是李春来又不是弱鸡，而且天赋还有点过人的……
如此，她还是要好好修养下的。
不过，俞瑶虽是没表现出什么异常，乃至某种时刻，还有着一部分主动，让李春来也体会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但李春来还是细腻而又敏锐的感觉出来：
——俞瑶绝对有心事！
可惜，此时正值大势的关键时期，李春来究竟分身乏术，也只能先安抚住俞瑶这边，先把握大势为主。
……
明月楼是京师相当有名的一家大青楼。
便是在大栅栏这等寸土寸金的黄金之地，占地也不下百亩。
而且，气派而典雅，建筑很是精致，绿植郁郁葱葱，有着一种不好言说的威严与底蕴。
恍如，这里并不是一处吃喝玩乐的销金窟，而是一处典雅的贵胄园林。
不过反过来想想也就释然了。
京营的大爷们，都是什么人呢？
他们的能力先不讨论。
但凡是能能在京营做到一定位置、日子还能过的非常潇洒的，无一例外，身后，必然是不可测的底蕴！
乃至，老家是老淮西的怕都不让人意外的。
这帮大爷们要请客，这天下间又有多少人敢压他们的面子？
李春来和戚元功来到明月楼的时候，京营的大爷们已经来了好几个，正在明月楼门外说笑。
时而便是有穿着非富即贵的客人，都很殷勤的过来跟他们打一声招呼。
但今晚请客的那位‘真?大爷’却还没到。
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将明月楼沿街的这座主建筑映照的灯火通明，很是辉煌。
看着在不远处都没有换便装、而是依然穿着军袍的大爷们，正指点江山、高谈阔论着什么。
李春来一时也有些恍惚之感。
那个灵魂所在的世界里，在很多高档场所之外，不也时常便能见到这种情形吗？
世界总是这么相似啊。
而李春来很快也在这灯红酒绿之间，发现了一些‘问题’。
正常状态，这个点，对军官而言，大致上也算是下班了，可听这帮爷们说话，他们的当值地点，显然不可能在这大栅栏附近——
如此，至少有一点他们已经逃不掉了。
必然是早退了！
而那位请客的‘真?大爷’此时却没过来，也能说明另一个核心问题。
那位爷究竟是在万历皇爷身边伺候的，在万历皇爷身边，怕还是有着一些正事的。
“三儿，这位爷姓张，便是那京城张家的族人，现在在西大营任职，很有能量。”
“那位姓李，是徐家，没错，就是你听过那个徐家的外甥……”
“那位爷……”
戚元功前面被李春来‘说教’一通，此时也长了不少的脑子，见到这帮大爷们，并没有着急过去，而是先在远处仔细为李春来介绍了一下他们的身份和底子。
待见到李春来心里有数、点头了，这才是与李春来一起，过去跟这帮大爷们寒暄。
“你便是那小李三儿？”
戚元功与这帮大爷们打过招呼，他们都是很有兴致的看向了李春来，不过，却并没有多少尊重，反而有点……有点像是到
动物园、看到了某种没见过的动物……
特别是那个出自徐家的李游击，一开口便充满着玩味的不善。
李春来眉头登时便有点皱起来，也不着急说话了，只是很平静的看着这位李游击。
戚元功一时冷汗都冒出来，忙是陪着笑讨巧道：“李爷，这位正是李三爷，说起来，你们还是本家呢。”
好在这李游击也不傻，知道他刚才的话有点冲了，而且李春来毕竟不是他邀请的客人，他若在此时不识抬举，非要发作，可就是不给请客的那位‘真大爷’的面子了。
忙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招呼众人先去里面。
经过了这一出，李春来也有点搞明白，这帮人，看着牛皮吹的震天响，实则，都是绣花枕头里的老油条，敢顶事的怕是没几个的！
不过那李游击已经把事情过去，李春来自也不会挑事，便是跟在了后面。
进入明月楼之后，里面更加典雅幽深，到处可见文人骚客的墨宝。
看其中落款，里面竟并不乏一些名流大家的作品。
甚至，李春来还看到一副本朝大高人、张居正张太岳的字。
这也让李春来不由便想起了那个灵魂中、关于这位爷的一个梗。
看来，这位爷不仅喜欢吃长江里只能用铅盒运到京师的鲜鱼，还真接受了戚继光戚大帅送的‘神药’啊……
若这么算起来，他会英年早逝，还真不冤枉的……
本来李春来还想去这明月楼的大厅里看看，或许以后有了钱，他也可以在青州搞个这般的场子。
就算不为了赚钱，用来收集消息、扩散影响力也是很好的。
谁知。
京营的大爷们究竟有面子。
人家直接走的‘贵宾通道’，直接从这条私密的贵宾通道来到了中院，一座精致典雅的小楼内，根本就不屑于与大众一起掺和的。
来到小楼一楼的厅内依次坐定，年幼又漂亮的侍女依次奉上了香茗和点心，气氛也逐渐活络起来。
那李游击这时对李春来赔笑道：“三儿兄弟，说起来，咱爷们还真是本家啊。来，哥哥我托大，便以茶代酒，先敬你一个。你是不知道，这些时日，你的大名，都快要在咱爷们的耳朵里听出茧子来咯。”
这厮虽然没有跟李春来说一个道歉的字，但意思已经表达出来。
也正如前面李春来的预料，都是老油条啊！
如果前面时，自己不表现出那种冷漠的强硬，怕到了这里面，就真成了这帮人肆意耍乐的小丑了。
“李爷您太客气了，能认识李爷您，是小弟的荣幸！”
这厮态度已经摆出来，李春来自也不会跟他较真，脸上了露出了些笑意，以茶代酒跟他喝了一口。
看李春来和这李游击‘冰释前嫌’了，厅内的气氛不由更加热闹，话题也开始转移到‘正题’，这明月楼上。
作为在京师、乃至在整个大明都排的上号的顶级娱乐场所，明月楼自然是不缺少头牌姑娘的。
而明月楼的头牌姑娘，那都不能叫头牌了，基本每一个，都是正经的花魁级人物。
她们大多自幼便有南北经历，不仅在京师这边呆过，也在江南那边历练学习过，端的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而今天那位‘真大爷’为了场面，也是真下了血本，请到了明月楼当今头牌中的头牌、花魁中的花魁，年仅十九岁，
却已经成名三年余、在大江南北拥有着无数粉丝的陈如意。
据说。
陈如意自幼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几岁后，又师从江南名妓徐佛，得到了其不少真传，迷倒在她身边的裙下之臣几乎无数。
听着这帮大爷们一个个唾沫星子乱飞、眼睛里又都是露出止不住的神往模样，李春来不由也被带起了兴致。
这位传说中的陈如意陈大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竟能让这帮大爷们都是如此神往，却又够不到吃不着的？
若是按照正常节奏，此时差不多就应该开始了，可今天毕竟是特殊情况，那位出银子请客的‘真大爷’还没来，而这位陈如意陈大家，一直被这么捧着，显然架子也是不小的。
还得等上一会儿，众人只能吃点小点心先垫垫。
不过李春来倒也绝不会无聊。
听这帮‘口技’一个比一个秀儿的京营大爷吹牛皮，李春来也了解到了不少的秘闻。
比如，谁谁家的公子，因为某种原因不举了，谁谁家的儿媳妇，又因为种种原因红杏出墙了……
若是换成寻常人来说这些破事，必定庸俗。
可这帮京营大爷显然不是寻常人，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便是李春来都很有代入感。
可惜这种‘傻逼欢乐多’的节奏没有保持太久，那位请客的‘真大爷’便是过来了。
这位‘真大爷’姓徐，虽也算是京师徐家的人，但至多只能算是旁支。
真算起来，他比之在场除李春来之外的人，底子都要弱！
他之所以能成为‘大哥’，究竟还是有着不少真本事的。
而他的真本事，便是他自己！
他从十五六岁便一直跟随万历皇爷，到现在三十好几，已经快二十年了，深得万历皇爷的信任。
某种程度上，他算得上是真正的‘天子近卫’。
“你便是李三爷吧？呵呵，久仰大名啊。今日李三爷能给我徐云山面子，哥哥我这心里，有点畅快的啊。”
‘真大爷’徐云山倒没有跟那李游击一般，上来便跟李春来玩套路，而是给与了李春来足够的尊重，也很亲热。
正如那句老话：‘屁股决定脑袋。’
这徐云山一直伺候在万历皇爷身边，想来是知道他李三爷的重要性的。
徐云山给面子，李春来自不会不给徐云山面子，忙也笑着拱手行礼。
有徐云山开始控场，众人间的气氛不由更加热闹，一道道精美菜肴，也开始如流水线一般端上来。
简单喝了几杯酒，吃了点菜，暖了暖场，徐云山起身来笑道：“爷们们，今日个这场酒，咱们一是给李三儿兄弟和元功兄弟接风，这另一个嘛——”
他说着，忽然笑着买了个关子，见众人都被提起了兴致，这才潇洒道：“爷们们，说起来，咱们今日个还是托了李三儿兄弟的福啊。若是没有李三儿兄弟的面子，我徐某怕是都请不到陈大家哇。”
“这……”
众人都是有点懵了，有点不敢相信。
谁能想到，便是徐云山的面子，想请这位陈大家，竟然都是请不到，还是托了这小李三儿的福？
李春来也有点懵。
这什么情况？
刚才还好好的，而且大家没有利益纠葛，无冤无仇的，不至于这么给自己挖坑吧？
第330章 喧宾夺主？
李春来本以为徐云山这天子近侍要搞事，可随着徐云山的不断解释，李春来和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那位陈如意陈大家，有点‘不爱红装爱武装’，很喜欢、或者说很关注辽地的战事。
待把气氛又拉回来，徐云山笑道：“来来来，都是自家兄弟，咱们也没有那么多花哨，陈大家应该马上就过来了，咱爷们先走一个再说！”
众人忙都是笑着响应着喝酒。
李春来这边虽也带着笑，喝下了这杯酒，可心里的警惕心已经止不住提了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这徐云山与自己并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却是在此时，这么给自己面子，几乎把自己当成主客了，戚元功都是不怎么理会的。
显然有哪里不太正常！
自己现在，有什么是值得徐云山去讨巧着的呢？
此时可用的消息太少，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李春来也不再多想，低调又温润的加入到这酒宴中，却是更为警惕的打量着周围的状况。
又喝了几杯酒，扯了些没用的淡，外面忽然有侍女过来禀报：陈如意陈大家过来了。
众人登时一下子安静下来，每个人的心神都是提起来，忙是看向门口方向。
李春来这时也缓过来一些，忙也看过去。
正看到，一个一身淡紫色长裙，身姿极为窈窕，脸上却是蒙着面纱的年轻女人，盈盈朝着厅内而来。
李春来也被她完全吸引，一时根本就别不过目光。
虽然在沂源时，李春来与沂源的花魁秦玉奴便有过不少纠缠，已经体会过这种气氛。
可在此时，还是有些很难保持清醒一般……
这倒不是说这什么陈如意，比秦玉奴更漂亮、身材更好之类，而是一种不太好描述的感觉。
如果非要把这种感觉具象化——
那就是一个词，逼格！
或者说，仙气儿！
没错。
这陈如意那种高高在上的仙气，比之秦玉奴要更强，而且几乎强出一个档次一般！
不过李春来很快也回过神来。
陈如意身上的仙气，本身其实比秦玉奴也强不到哪里去，毕竟秦玉奴也是有资格争夺南京那边花魁的人选，在沂源只是历练而已。
主要是陈如意周围的环境，明显比秦玉奴衬托的更好。
恍如红花与绿叶。
这种搭配感，太经典了。
她身边的侍女虽是一个比一个漂亮，一看便都是美人胚子，可她们却穿的稍微有点‘妖’。
反之。
正主陈如意这边穿的虽是有点素，却也同时把落差感展露出来，自是会让她显得更为出众。
“奴家陈如意，见过徐爷，见过诸位爷……”
陈如意架子虽大，但到了这里，礼数还是很周全的。
她来到室内，便是翩翩然对徐云山和李春来他们众人盈盈施礼。
室内登时便是飘散起一股清淡优雅、又极为好闻的香气，让的众人止不住直抽鼻子。
李春来心里也止不住感叹。
怪不得这小娘皮能是什么大花魁了，的确是有几把刷子，很是精致啊。
“额，陈大家，您太客气了，快请坐，请上座……”
刚刚还一副高高在上、成功人士模样的徐云山，此时却恍如变脸一般，活脱脱直变成了一只老舔狗，变着花样对陈如意讨巧。
陈如意盈盈一礼，倒也没客套，竟自走向了徐云山旁边的上首。
徐云山脸上的傻笑登时都快犹如痴.汉了，就要亲自给陈如意拉椅子。
却见。
陈如意只是在他身边稍稍停留一瞬，便是仙女儿一般掠过去，来到了数步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马上便是有龟奴帮她搬来了一张小桌子。
陈如意这时歉意的道：“徐爷，不是奴家不想陪您喝一杯，主要是奴家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还请徐爷您海涵则个啊……”
徐云山虽是有些不爽，毕竟花了这么多银子，还有这么多人在场，但身为一个老舔狗，他还是合格的，忙是陪着笑替陈如意开脱。
李春来看着这一幕，心中一时有些不置可否。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确没错。
可。
人家这位陈大家，分明对你没啥意思，你还非要舔狗般往上凑，这显然就不是明智之选了吧？
再者说。
像是陈如意这种女人，就算你能占的一时片刻，难道还想霸占不成？
但这是徐云山的事，李春来肯定不会多操心。
……
陈如意的到来，的确是让厅内的气氛活跃了一瞬，但很快却又肃静、乃至说压抑起来。
这玩意——
别看大家都是粗人，刚才的时候，什么话题都敢说，但此时陈如意在这，根本就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大家一个个又都是正人君子了。
可众人又都是武人，并不擅长什么诗词歌赋的，不冷场才有鬼呢。
李春来在这方面倒是颇为擅长，甚至可以说是很擅长，可此时这个场，他肯定不会贸然，也乐得冷眼旁观。
只要不涉及到他李三爷的切身利益，把这种‘狐朋狗友’场面子上过去就完了。
可今天徐云山显然是有备而来！
冷了两三分钟场后，他‘咳咳’几声，清了清嗓子笑道：“陈大家，有件事差点忘了跟你说。”
说着，他便是笑着看向李春来道：“李三兄弟，陈大家可是久仰你大名多时了。今天这也是缘分，你便跟陈大家认识一下呗？”
李春来这时才反应过来，为何，今天会有这个场了。
原来根子竟然在这里！
这徐云山，看着人模狗样的，可为了他自己泡妞，居然花费了这么大的心思的……
便是李春来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这厮，怕是这辈子都太顺了，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啊。
但徐云山已经发了话，李春来也不好直接打他的脸，莫名结下这种无谓的仇。
看到那边一直凄凄冷冷的陈如意，一下子便有了精神，对自己很有兴趣的模样。
李春来起身来，笑着对陈如意拱手道：“久仰陈大家大名，在下李三儿，这厢有礼了。”
“咦？”
“李，李三爷，这是读书人的礼节啊。你还读过书吗？”
陈如意看了李春来片刻，登时更有兴致的看向了李春来。
其实她这已经有点遮掩了，李春来明显看到，她的美眸里露出了一抹狂热之色。
这妞儿，有点东西的啊。
眼见众人、特别是徐云山都有些惊诧的看过来，李春来不由自嘲的苦笑道：“陈大家过奖了。卑职当年的确读过几年书，可惜，家里太穷了，始终摸不得圣人的门道，便只能先出来自谋生路了。”
“啊，这样啊……”
陈如意愣了片刻才回神，忙鼓励道：“李三爷，古语有云，英雄不问出身。您是豪杰之辈，之前的苦难，可能，可能也是上
天对您的打磨吧。”
李春来其实不想跟陈如意纠缠太多。
毕竟，她是徐云山看上的女人，而且徐云山就像是狼狗一般，就在一旁盯着呢。
可此时陈如意这般说，李春来也不好不理会，忙是深深一礼，表示谢意。
本来李春来就要坐下休息，可陈如意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李春来。
忙是笑道：“李三爷，听闻，辽地苦寒，鞑子更是汹涌，您，您能不能给奴家说说，那辽地战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呢？那些鞑子，真是都有三头六臂的怪物吗？”
看着旁边徐云山脸色都隐隐有些发绿了，李春来是着实不想再跟陈如意有什么牵扯了。
或者说，就算有牵扯，也别在当下这个关节啊。
可陈如意似是察觉不到这里面的微妙一般，就是瞪着一双星辰般的美眸，呆萌的看着自己。
“这……”
李春来无奈，只能看向徐云山。
徐云山脸色这才好了点，有些干涩的笑了笑道：“既然陈大家想听，李三兄弟，那你便说说呗。大家也都很想听听辽地的情况呢。”
众人也都回过神来，忙是称是。
“……”
李春来真恨不得怼着陈如意这小娘皮的小娇.臀，狠狠来上几巴掌。
什么东西啊。
堂堂花魁，还是大花魁，竟然这么没点眼色的吗？
前面的所学，都是喂了狗不成？
可事情已经这般，李春来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起了当时‘围剿费英东’之战的事情。
到此时，李春来对于这个‘故事’的‘完成度’，俨然又高了许多。
一时间，别说是陈如意这妞儿了，便是徐云山等人都是听的汗毛倒竖，死死被其中情节所吸引。
徐云山心里也止不住的感叹，倘若，便是他换到了李春来当时的位置上，也远不到李春来那般的。
甚至，别说跟费英东硬刚了，便是能把身边的亲随们都带出来，那都已经很不容易。
但这种东西，烂在肚子里就行了，是永远不可能摆在台面上的。
“李将军，那，那后来呢？你们，你们是怎么逃出鞑子那么大规模的追铺，成功返回咱们大明的呢？”
“还有，鞑子传闻你会妖术，又是怎么回事呀……”
“还有……”
李春来本想说完这事，就当透明人的，谁知，陈如意此时却完全变成了好奇宝宝，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
“嗳，对不起。李三爷，奴家听到这，都忘了敬您一杯了。”
陈如意这时忽的有些懊恼的拍了下小脑门，忙是提着裙子，盈盈来到李春来这边，亲手帮李春来倒了一杯酒。
这才是又扭着小蛮腰折回去，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然后又过来跟李春来碰杯。
眼见这一幕，众人虽也都跟着端起就被陪一杯，却是忽然发现，他们酒杯里的美酒——
不知怎的忽然就不香了……
而这边的徐云山，拿着酒杯的右手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这边都已经追陈如意大半年了，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大半身家都要花进去了。
可，别说跟陈如意碰杯了，便是见到陈如意笑容的时候，都是少之又少。
可此时！
这小李三儿竟然……
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徐某人堂堂天子近侍，天子的心腹，又有哪一点，比不上小李三儿这个山沟沟里爬出来的臭泥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