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血泪斑驳
那人终于在走到他跟前时停步。他冷笑着望着不远处的宅院,丑陋的面部比蛇蝎还要恶毒。 他似乎在心里犹豫了很久,才低下头看着这个渺小的手下败将,淡淡地跟他说出了来意。 他仅仅讲了几句话,在呼啸刺耳的雨声里更是听不清晰。一品红梅大致听懂了,但随之而来,是更加彻骨的寒冷。 眼前拦路者,他的血亲,还有妻子,竟是当年精灵之乱时,被一并诛除的精灵。 他是自当年苟活下来的混血种。 凄寒的夜雨滂沱,一品红梅耳畔发出阵阵轰鸣。 他说,在当年,他先得知自己的母亲被他们杀死,想要安排妻子藏匿保命,却同样被他们发现。就在他即将赶回去之前,他的妻子,却仅仅因为血统的缘故,就此永远离开了他。 他说,他费劲一切努力,查清了当年剿灭他亲眷的仇人。 他失去了他的一切。因此,他要将当年自己的怨恨,全数报复给他们。 雨点像炮弹一样重重打在一品红梅的脸上。他心如死灰,浑身好像被泄空了全部的力气。 他并不怕死。但在而今的要紧关头,他却鲜有地颤抖起来,他想要活下去。 没有别的原因。在他的身后,那座渺小的房屋里,还有他即将临盆的妻儿。 如果他不能找到接生婆,可能母子两人都会非常危险! 他匍匐着跪倒,好像丧家之犬一样,流着眼泪哀求。他还不能死,他哀求眼前之人,哪怕让他安稳看一眼平安的母子,之后千刀万剐,他也毫无怨言! 瀑布似的雨顺着他的后脑滑到脸颊,与滚滚泪水掺杂在一起。 那人先是微微一怔。好像铜铸的塑像,但他很快回想起了自己的灾难,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铁青,肉眼可见的暴怒,驱使他走到了一品红梅跟前。 他缓缓抬起一只脚,凄惨地笑着,慢慢踩在了他的头上,沉重地碾压。 一品红梅并不反抗,如果他能够饶自己这片刻的性命,他就算受这奇耻大辱,也毫不为过。 但是,显然,那人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的意思。 他蹂躏了一品红梅片刻,渐渐觉得无聊。随即他轻踢一脚,将他翻滚着踹到家门前。 一品红梅身上泥泞和伤痕遍布,命在旦夕,却始终不敢将自己的重担忘记。 他顽强地爬起身,两腿却根本无法支撑起身体的重量。 看着肮脏的仇敌,那人终于不再犹豫。 他缓缓抬起手掌,恐怖的涡流霎时凝聚半空,好像扭曲的兽皮,带着沾血的腥味。 这一招,他要一品红梅身赴黄泉。 看定眼前,那人蓄力顷刻,终于横臂一推,旋转的邪气飞流如湍,直冲一品红梅而去! 一品红梅顿时感觉窒息的威压扑面而来,他无从闪避。 轰然,招式引爆。呼啸的风击溃了身后的瓦墙,余波扫出一片殷红的血,好像黯夜深渊的淤泥。 血水乍然扬洒夜幕,与混沌的雨一起,裹挟着绝望,淋漓在一品红梅的脸上,眼前。 他被余波扫出很远,脊背沉沉地砸在了碎裂的砖瓦上,流出一大片刺破的血。 但紧跟而来的,是另一个熟悉的,柔弱的躯体,无力地摔落在他的胸膛上。随之刹那,刺鼻的血味,让一品红梅的神经,瞬间……全部坍塌。 温热的身体,他立刻紧紧抱住她。撕裂般的心痛隆隆充斥了他的头脑,汩汩的鲜血被夜雨稀释,染在他的身上。 玖如瑕!! 他声嘶力竭地哭喊,锥心泣血,眼前一面嗡嗡乱叫的昏黑。 他不知道她是怎样克服剧痛走到这里的,他没有余暇去想。他满脑子都是玖如瑕快要死了,满脑子都是,他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害怕,他不敢往下想! 痛楚沿着他的脊髓冲刷着头脑,但他好像木头一般完全感觉不到。他绝望地扭曲了脸庞,两手虽然没有力气,却始终一点都动弹不得。 他抱着玖如瑕,他能感觉到她的腹间不断流出温热的液体,那股热流传递到自己的身上;她的四肢却越来越凉,透过一片模糊,他能看到她的嘴唇微微翘着,却早已经变得惨白。 他一遍遍吼着她的名字。他的喉咙充满血腥的黏液,他渐渐沙哑得喊不出声音。 但是眼前的最亲切的人,却意外地平静,只是像往常一样,一动不动地瞧着他的眼,表情好像凝固,却仍然是丝毫不变的温柔。 那人不知怎的,一直没有走过来。但一品红梅什么都不在乎了,哪怕他现在来取走自己的性命,他也不会反抗了。 雨沫不断地敲打着两人的脸颊,又顺着下巴滴落在泥泞的碎砖里。 四野好像陷入了沉寂,虽然仍是滚荡的风雨嘶吼;但一品红梅全都听不到了,他的耳边好像只剩玖如瑕的呼吸声,还有从喉咙传上来的嘶哑的闷响。
第二百二十六章 幡然救赎
“师父……” 一句师父,宛如恍惚黄粱一梦,睁眼醒来仍是凄凉,无比残忍。 一品红梅眼前火辣辣地,却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玖如瑕颤抖着白皙的嘴唇,接着一道鲜血顺着流出来。一品红梅多想让她不要再说了,但他的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被混着血和泪水的黏液堵塞。 “师父……我……”玖如瑕睁大眼睛,精亮的生机却渐渐散去,瞳孔也逐渐发散,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我……不能,再陪……” 一品红梅使劲摇着头,他咬破了嘴唇,眼里充满了绝望、哀伤和恐惧。 他的心里好像有一团焦躁的火,四处冲撞着他的躯干。他想说很多话,却一句都说不出,他多想把内心的话全部告诉她,却做不到! 玖如瑕困难地抬起手,仍旧如常地抚摸着他的肩头。 他的目光触碰到了她的视线,那种如水般温润的静谧,让他顿时愣住了。接着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松塌下无力的身躯。 玖如瑕看着他,眼中流出一点珍惜和遗憾。 “师父……你要好好活……” “师父……师父……” 她一遍遍叫着他,手心却渐渐急促起来,不舍地用力摩挲着他的肩膀。一品红梅看着她,心早已经化成一地粉碎。 雨无情地拍打着他们,让两人已经被湿冷浸透,好像漂泊在零丁汪洋上的两叶孤舟。 一品红梅紧紧看着她。分寸的距离,却即将天人两隔,他心里一片空洞,眼前也是一片空洞,好像被全数掏空了一般。 她的每一缕声音,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 忽然,那声音戛然而止。 他怅然若失,惊愕地从顾自的哀恸里回神。与此同时,摩挲着他肩膀的,那只脆弱的手,也蓦地垂落下去。 “啪”地,激起一点浅浅的水洼。水星溅到他的眼中,霎时撩起层层的涟漪,荡起海啸般的倾塌泪海。 他环抱住她的双臂这时才得以松动,他狠狠地攥住她垂下去的手。 玖如瑕的表情停滞在了最后的一点微笑,好像与他最后的诀别。她微微地阖眼,似乎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撑起了一条缝隙,能够得以看着最心爱的人,渐渐消逝。 最后的声声呼唤,此刻都像是巨钟回响,鼓撞在他郁结的胸膛,宛如闷雷卷地。 再也无法压抑,他的喉咙刹那被冲破,迎着不息的风雨,他豁尽全力仰天悲吼。 声音在山间凄凉地回转,最终被风雨抹去。 他一手攥着她的手,一手怕她跑掉似的,哆嗦着抱着她。他浑身的骨骼都好像要散架了,瞪圆了空洞的眼,他形似癫狂,好像心神溃散。 而在他的目光所及,废墟以外,那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踪迹。 满山,只存他自己一人,在凋零的夜里,任风雨吹打,形同枯萎的老木。 鲜血,浸润了野草的根须。唯有萧瑟的风,让整个黑夜摇荡着,不至沉沦。 此后,江湖之上,再也没了玉梅剑侣的传说。 ………… “此后,我曾经一度沉沦。守着她的坟墓,我隐居于深山之中,度过了百余年的光阴。” 一品红梅从沉郁的回忆里回转过精神,淡淡地望着如水的夜色说。 赋云歌痴痴地听着,眼圈淡淡浮现一点暗红。 瓶里的花微微垂着头,好像已经陷入睡眠。舒缓的夜风卷过一点点凉气,吹拂着吊在桌板下的四角桌帷。 一品红梅看着赋云歌,他的眼角泛着一滴水光。 赋云歌濡了濡嘴唇:“……前辈,我明白你为什么不同意我拜你为师了。” 一品红梅抬起手指,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珠。他瞟了一眼外面熹微的灯火,重重山色,在远近的黑暗里徘徊。 “……不。我现在,应该走出来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着赋云歌说。 “转眼一算,又是一场浩劫啊。”他的目光里充斥着嗟叹,不知道是在悼念故人,还是勉励自己,抑或两者都有,“在阴影里踱步,迟早也要靠自己走出来的。” 赋云歌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知道一品红梅这么说,是要准备做什么。 “我被这件事,禁锢了太久。”一品红梅深沉地叹了口气,“经过这段时间,我应该想通了。玖如瑕的哀怨,应该成为我的决心,而不是让我逃避的借口。” 赋云歌看着他的眼神,逐渐炙热起来,他也感到呼吸一阵急促。 “无从追回的,今后弥补。留有遗憾的,也该释然。” 他说着,好像自言自语,好像醍醐灌顶。赋云歌静静地望着他,原本素昧平生的两人,经历了多少磨难生死,终于在今晚,拥有了同样的感动。 “赋云歌……”他直起身,慢慢走向他,“为师,一品红梅,让你久候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暗潮蛰伏
赋云歌终于听到了前辈的这句话。他的脸热热的,鼻尖也随之一酸。 他本来不曾有次奢望,他本来打算将这个称呼一直藏在心底。 但是,他却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缓缓融化一品红梅这块厚实的坚冰。直到今晚,雪融冰消,再复春水波澜。 “弟子赋云歌……拜见师父!” ………… 而在遥远的天柱外围,波诡云谲。只因九彻枭影一纸告示,试图潜入,或是攻打琼天殿,夺取心湖陨铁的人,便一天都没有消停过。 外围的三教还各自把守阵地,让想要召集兵力直捣黄龙的野心家一直没有得逞。 然而,仅凭此点就牵制了他们大量的兵力,九彻枭影可谓仍然是技高一筹。 而且,最应该担心的,反倒不是在外面鏖战僵持的兵力,而是提防暗中潜入的鼠辈。 琼天殿内,三重暗室当中,玦同君迎着熹微从窗口透进来的灯火,沉思着。 而他的手上,此刻沾满了淋漓的鲜血。 身前倒在地上的,是暗中溜进来的几个觊觎陨铁的蟊贼。不清楚他们是否是九彻枭影的力量,但既然他们选择这条绝路,那他也只能亲手送他们一程。 有些反感地抽身离开,他想尽快去洗洗手。 想了想,他还是先处理了暗道的尸体,然后又确认了一下陨铁的安全。 等一切都处理得当了,他才慢慢踱着步,回到琼天殿前。 而在殿门外,青崖书院的几位儒士已经汇集过来,好像是有了新的战事情况。 他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清理了一下桌上的杂物,让众人进来讨论。 “发生了何事?”他抬起头,看着依次走进来的几位儒士。 领头的儒士方冠鹤氅,脸上带有泰然而轩昂的气概。他端正地在玦同君桌前站定,朗声说道:“书院的夫子剑阵告破,但易老轩仍然固执不放手。想请您出面,代为劝告。” 刚听完,玦同君显得有点惊讶,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青崖书院三大剑阵,单凭易老轩的夫子剑阵就能够撑持这么长的时间,已然不凡。”他叹了口气,继而露出一抹鼓励的笑容,“也辛苦你们了。” 那几个儒士虽然被安慰了,但还是有些忿忿不平:“此是书院该为。但易老轩一意孤行,排斥同志,恐怕对现今局面,多是有害而无益。” 玦同君苦笑着看着他们,心想如果书院祭酒,青颖书帆·律定墨尚在的话,他们也必定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不过毕竟是气结同枝,而且都找上门来了,他也没理由不管。 “易老轩性格如此,我也知道。”他微微一笑,从桌旁拿过笔墨,“这样好了。我写封信,你们转交给他。另外宗牍剑阵和仁天剑阵,你们自己安排就好。” 终于见玦同君愿意帮忙,儒士众人的表情才逐渐缓和下来。 玦同君奋笔疾书,文不加点顷刻写就,交给儒士众人。 送走他们,玦同君回到椅子上,仰面望着雕纹漆绘的天板,有些失神。 他们不能继续这样被牵制下去了,必须想一个方法反制。九彻枭影肆虐横行,他必须把最精尖的兵力调到有需要的最前线去。 沉思半晌,他缓缓伸手去够桌子上的茶杯。然而摸到时里面已经没有水了,再去看旁边的茶壶,同样如此。 玦同君呆呆地看了茶壶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这时,素别枝又从门外走了进来。 进门后他就看到了玦同君愁眉不展的模样,表情并没多么在意。直到走到桌前,他才俯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顺势丢到他桌上一件东西。 玦同君被那物叩响桌面的声音惊了一下,这才沉沉回神。 “怎么了,看起来跟僵了似的。”素别枝利索地抽来一条板凳,在桌对面坐下,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东西,“百姓们送的玉黍糕,沿路吃了一些,分了一些,给你留了一小袋。” 粗布的袋口,软软的丝线轻微松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点心。 玦同君看了一眼,笑了两声:“现在民不聊生,灾民食不果腹,你让他们不要给咱们送东西了。” 素别枝并没反驳,轻轻点头答应:“也是。” 玦同君小心地把百姓馈赠的点心收起来,又将目光转回素别枝的脸上。 “还有什么事?千里迢迢回来,该不会是只为了送点心。”他漫不经心地问。 素别枝呲牙一笑,脸上的表情很是得意:“走的这一遭,可是收获不小。” “哦?”玦同君听他语气兴奋,也被勾起兴趣。 素别枝让他把先前送来的那张告示拿来,玦同君便从地图下面抽出来放在桌面上。素别枝只展开了最底下的三四个地点,指着最后一个给玦同君看。 玦同君眯起眼:“……煎血城。”
第二百二十八章 萧瑟彼岸
素别枝两手抱臂,鼻子轻哼了一声。 玦同君又看了看告示里的这个地点,皱眉想了想,又抬起头看素别枝:“你……找到煎血城的具体位置了?” 素别枝很是不屑,抬起手掌摆了摆,表示不止如此。 玦同君没有陪他打哈哈的兴趣,催着他快说。 素别枝故弄玄虚了一会儿,自觉无趣,这才慢悠悠地说:“这个地方,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你……干的?”玦同君听他这么一说,还有些诧异得难以相信。 素别枝毫不谦虚地点点头:“怎样?看不起爷么?” 玦同君认真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他终于露出了一点赞许的笑容,对素别枝一派不吝赞美:“确实呢。素大爷神通盖世,威武超凡,只手通天,哪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呢。” 素别枝展现出他脸皮非凡的厚度,挠着头对玦同君的赞美全盘接受:“这才像话嘛。” 开够了玩笑,他才收敛了一下,简单跟玦同君讲述了一下战况。 煎血城其实是悬灯武僧先前就一直窥探的一处隐秘营地。而等到他抵达时,悬灯寺的弟子,以及露岩观的道士,已经协同当地居民组成了近百人的联合军。 他的力量,正好给苦于是否硬闯的悬灯武僧等人一颗定心丸。毕竟两名玄徽高手坐镇,加上这些兵力,强攻就更为保险了。 结果如同预料,他们势如破竹,很快拿下了煎血城据点。 “而且我还套到了情报。”素别枝凑近了些,讳莫如深地说,“这四个据点,都是由九彻枭影的影旗使和九旗使两人全权主管的。煎血城本来是四据点中构建了一半的基地,因为时间原因被迫提早列入了,所以防御最薄弱,也并不意外。” 玦同君用心谨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九重泉你曾经与他交手过,感觉如何?”他忽然问。 素别枝摸着下巴,犹豫了一下:“……不算弱。我和他伯仲之间,上次他败给我可能是因为有战况劣势对他造成的影响。” 玦同君“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话。 “反正,还是值得高兴的。”素别枝感觉有点沉闷,主动说道,“我打算在琼天殿做几天保镖顺便休息下,过两天再出去努力好了。” 玦同君抬起头:“也好。这两天琼天殿正好缺一个保镖,你应该不会太闲的。” 素别枝冲他吐了吐舌头,把嘴撇到一边。 琼天殿外,来自遥远的阵前的沙尘,似乎弥漫着躁动的气息,在骄阳下浮动不安。 ………… 两日后,黑水原的清晨,仍然郁结在袅袅的黑潮中,水雾弥漫,四野阒寂。 轻帆拨开层层浪花,小舟之上,一人独自伫立。迎着前方不断开辟的雾霭,他的脸上有些不耐烦。 华贵的锦衣,早就被这里的水汽浸得湿漉漉的。腰间玄徽下缀着的流苏微微摇晃,上面篆刻着“宵万斛”三字。 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暗,宵万斛的面容也朦胧得看不清。按照溪紫石的地图,黑水天垒应该就在前方。 很快,不出意料的,远方雾霭当中,隐约显露出一座漆黑的孤堡,犹如地狱开口。 宵万斛冷冷一笑,真气催动足下轻舟,立刻破开沉寂的水面,加速朝那边驶去。 远天的混沌里,偶尔响起几声寒鸦的乱啼。 驶船片刻,宵万斛才发现黑水天垒其实尚在远方。迷离的黑夜与雾气夹杂,很容易形成奇异的错觉。 他扭头“嘁”了一声,但心里却对这里的主人更感兴趣了。 快舟不断缩近与黑水天垒的距离,宵万斛很快真正看到了黑水天垒的面目。 驶至城楼下,大门却似乎仍然没有从沉睡中醒来,或是没有意识到他这名不速之客,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他本来打算等待一会儿,但总觉得没有必要。毕竟拿钱办事,他也不需要那么以礼相待。 于是,他仰头冲着城楼高喊道:“圣使溪紫石来了,快快开门!” 不容置喙的口气,加上附着了强悍的内力,让把守城楼的士兵顿时大吃一惊。 他们向下望去,发现在水雾之间,那名高喊者不避不移,正挺起胸膛任他们检查。 他们大多并未见过圣使驾到,出于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决定先去禀告旗使。 天垒的士兵精良不俗,连禀告都很快。没让宵万斛等待多久,就只见浩大的镶铁木门沉沉拉开,水流涌出,好像吞噬夜空的黑潮。 一排排潜伏水面之下的石道浮现,宵万斛便舍弃船只,轻盈一跳,就顺着石道进入了天垒。 内中与外面,是相同的黑暗,没有丝毫明亮。 一路走过去,虽然无人指引,但宵万斛也没有见到一条岔路。他心知偌大城堡的道路绝不会如此简易,联想刚才的水雾,他就能猜到这是障眼法的缘故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铜刀泓影
这倒也方便。宵万斛不多提防,顺着彻地闻声给他的道路长驱直入,毫无怀疑。 走廊渐渐出现了明火蜡烛,宵万斛就知道应该离终点不远了。而事实也恰如他所想,没过多久,前面一方宽大的石室,燃着淡淡灯火,映现在他眼前。 他放慢脚步,背着双手,缓缓走入其中。 刚一迈步,他就忽然听到室内传来一声悬问: “黑水天垒,不容闲者。圣使派你前来,所为何事。” 赫然,只见壁前一道肃杀黑影,在烛火下彷若黄昏杀神。冷寂的杀气凛冽,威压四溢,不留余地。 宵万斛后退半步,但仍然能够稳住身形。他感受得出此人的能为超凡,应该就是黑水天垒之主,彻地闻声了。 想了想,他并没有甘心示弱。 “闲者一词,真是有趣。”他嘿嘿笑了起来,好像对眼前的杀意视若无物,“不知道在你心里,何谓闲者?执令而来,算是闲者;战俘不杀,却算不得闲者么?” 宵万斛一语,不留情面,开门见山,直指彻地闻声的缺陷。他轻轻按住腰间的武器,心想若是这人武德不好突然偷袭,他也要有准备的余裕。 轻吹了一下额角垂下的头发,他感觉发梢已经凝结了一点水滴。不敢分神,他屏息凝神,只待彻地闻声作何回复。 时间宛如静止,在黑暗中被拖拽消逝。 彻地闻声背对着他,心海沉浮,却并非是应对这道质问。 “……未明来意,徒耗时间,自是闲者。一品红梅非是战俘,此事亦非你该过问。” 他心悬他事,随口回答道。 但宵万斛显然没有退让的意思。他捋了捋衣襟,冷哼一声:“我原本也不会过问。但这个问题,是你们圣使的意思。你作何回答与我无关,但你是否要为自己的性命考虑一下?” 彻地闻声沉默了。但他也并非是因为宵万斛的威胁,而是心中的弈局,又陷入了纠缠的波澜。 宵万斛看他不吭气,心中也满是犹疑。 他不清楚这个彻地闻声究竟是什么心思,越是等待,心中越是焦灼。 终于,他没兴趣跟这个木头耗下去了,直截了当地开口: “喂,我说你。” 彻地闻声侧了侧脸,没有说话。 然而,就当宵万斛准备再说话时,乍然,冷水开刃,划破肃静! 水如蝶翼,轻幻莫测。宵万斛大惊,腰间罕世兵刃,名刀铜骧,霎时上手! 逼仄狭窄的空间,两人的招式受到限制,却仍然淋漓洒脱,各自索命。 宵万斛展现不俗能为,铜骧名刀闪烁金玉光采,映照石壁,辉洒一溜寒光。 常年闯荡江湖,刀尖舐血,宵万斛修为本来就威不可挡,即使处于后发劣势,仍然能力保不失。而彻地闻声心有琢磨,招式来往间拿捏宵万斛要穴,仍是游刃有余。 水波在空气里荡漾,卷动阵阵涟漪。水雾困阵如同千层铁索,萦绕不去,彻地闻声行走其中,犹如魍魉难寻其踪迹,招招出其不意。 水花飞溅,铜骧刀锋划之不去,金玉元功也被暗暗牵制。宵万斛逐渐感受到了自身异状,心里不觉开始叫苦。 一对身影,招式来往,削翻了墙上灯烛,石室很快陷入黑暗。 宵万斛不愿受制,元功催动,强导真气于刀尖,试图辟开一条生路。 然而,就在他将全数气劲汇聚在刀刃,想要放手一搏的同时,水雾受到彻地闻声牵引,竟然同时附着于铜骧之上。 真气与水雾糅合,在刀刃上纠缠互制。很快,处于劣势的真气竟然被水雾淡淡化去,宵万斛酝酿的最后的一击,就此被强行中断。 宵万斛来不及惊骇,彻地闻声就已经迅速来到了他面前。 他正待抽手抵御,但彻地闻声立刻先他一步用手肘拨开,五指反扣,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你……”宵万斛不觉愕然。 彻地闻声把他拉到面前,冷眉盯着他的瞳孔。宵万斛疑心高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如果他伤及自己,那无异于向溪紫石明确跳反的意思。如果他有一点冷静,就不应该这么做。 受制于人,宵万斛虽然难以施展武功,但头脑很快开始思考。毕竟行走江湖多年,他还不至于被突发情况吓得魂飞魄散。 彻地闻声抓着他,好像在衡量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 宵万斛甚至注意到他的额角渗出了一滴冷汗,这可不寻常。他继而想到自己的性命,就知道应该是不会有事了。 终于,彻地闻声在经过了长久的沉默之后,缓缓开口了。 “悬金散客……我需要你,向溪紫石传一封信。” 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宵万斛可是把他的每一瞬间的神态都捕捉住了。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些啥,但是看来,他这句话,可是说得并不轻松。
第二百三十章 挚友会师
“一句交代,你还没给我。”他想起溪紫石的嘱托,得寸进尺说。 彻地闻声缓缓松开他,背过身去。 “那句交代……都在这封信里了。” ………… 古道酒盟,经过数日的跋涉,赋云歌等人终于顺利带着全军返回。 探子已经先行汇报,因此东方诗明等人已经得到了消息。等他们终于绝尘而来,东方诗明带着众人一直走到门外迎接,礼节不可谓不重大。 其实,他最高兴的,就是能够再见到赋云歌。 赋云歌心里亦然。自从龙戟一别之后,两人经历了诸多变故,几经辗转,终于再次见面,两人内心都是压抑不住的欢喜,一见面就相拥着喜极而泣。 一品红梅带着军力先回返营地,让赋云歌两人好好叙旧。东方诗明也把手上的工作暂时交给酒盟下属,自己则与赋云歌在酒盟中随意散步,畅谈各自的经历。 赋云歌先前在路上也曾经得知金戟锋鉴的事,却不及东方诗明亲口讲述来得激动人心。而东方诗明也听他叙述了沙壁和漠城的际遇,还有手刃木雪花这一大快人心的消息。 两人绕着酒盟走了一圈,太阳也逐渐西斜了。东方诗明今日特意支开了白蒿,少了她在耳边磨来磨去,东方诗明罕有地感觉清静了许多。 赋云歌因为早先见过白蒿,聊着聊着就提到了她。东方诗明可是一点都不想聊这个,讲不到三句就开始转移话题。 赋云歌虽然有所疑惑,但毕竟也是同道中人,能够理解。他想了想,又回想起了胡乾。 “对了,从你的管家那边我才知道你的背景,好家伙,来头这么大,兄弟一场,你却从来不告诉我。” 赋云歌扭过头,很是忿忿地说:“等去了泰世昇平天,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怎么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东方诗明哭笑不得,连连摆手:“现在酒盟我暂时还是代理副盟主,你要什么赔偿,我也能在这里尽量满足你。” 赋云歌哈哈笑起来,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怎么听你说话有一股子暴发户的味呢,你明明天生就是富二代啊。” 望了一眼远处正在落山的夕阳,嫣红的霞光染透了山林。 东方诗明嘴角微微收了一下,他又考虑到了现在正在处理的事情。和赋云歌游玩一下午,习惯操劳的他又感觉一阵惭愧。 赋云歌察觉到他情绪一下低沉了许多,也就收敛了笑意,转而问他在想什么。 东方诗明跟他讲述了目前具体的情况。赋云歌并非不知情,只是琼天殿一方的详细情况他不很了解。 等东方诗明跟他分析完,赋云歌也就基本全都掌握了。 稀薄的野花香从远处吹来,钻进两人的肺腑。 “就是如此。”东方诗明苦笑着摊开手,“现在酒盟加入战局,仍然有些支绌。柏无缺辞别求药,我现在也有些分身乏术。” 赋云歌若有所思,认真地揣摩着目前的局势。正道可用的人手虽然充足,但是架不住九彻枭影没完没了的消耗。 心湖陨铁牵制了三教和玦同君的人手,更是让战局捉襟见肘。现在四旗使现世,九彻枭影还有多少底牌,他们也无法估算。 “我们凭借现在的状况也可以与他们纠缠,但是这场战争持续越久,就会有越多的无辜百姓罹难。这样的损失,我们承担不起。” 东方诗明叹息着说。他的眼中倒映着夕阳的落晖,散漫的颜色在云霓间静静流荡。 赋云歌同样知晓,他一开始就把这件事列在了首位。 游历多地,受害于无情战火的百姓,他见过太多了,他绝不会放过那些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恶徒。 东方诗明说完就沉默了。他的心脏跳得很剧烈,胸膛鼓动着热血,驱使他不敢让自己安于片刻的享乐。 赋云歌知道好友的性格。他轻轻拍了拍东方诗明的肩,靠近了些说:“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东方诗明侧过脸,淡淡地翘了翘嘴角,却看不出一点愉快和轻松。 赋云歌想了想。自兆封明邑来的这些天,他也无时无刻不在考虑着,而到现在,他的想法已经基本成熟了。 看着好友如此踌躇不定,赋云歌心里,也燃起一股油然而生的冲动。 “我有个办法,你要不要听我说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压低声音,谨慎地说道。 东方诗明有点好奇,想听他有什么想法。 天色一点点黯淡了下去。天空不时掠过归巢的飞鸟,两人一边讨论,一边朝酒盟内返回。 踢起脚前的星点尘土,赋云歌低下头又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终于,他抬起头,脑中之前零散的想法,全部整合到了一起,天衣无缝。 “现在,正道的力量,除了玄徽高手,最重要的组织,就是三教,酒盟,金戟锋鉴和琼天殿等。”他顿了顿,两手在前面比划着,一步步剖析起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刀斋寂狼
“但是因为心湖陨铁,三教以及琼天殿的人手,都受到了牵制。”赋云歌直接指出眼下的燃眉之急,“如果能解决这个焦点,我们就能更好地调度人手,甚至做出反制。” 东方诗明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开始时的好奇也变成了认真和严肃。 赋云歌继续说道:“现在九彻枭影,除了旗使的据点,暴露明处的就是兆罪明邦的那四个据点。其他的九彻枭影以潜伏和游击为主,但肯定会以大据点作为联系。” “是,正是如此。”东方诗明认可地颔首。 “现在局势僵化,而且主导权被握在九彻枭影手中。因此如果要翻盘,必定要从双方的关键点入手。” 赋云歌讲到这里,抬起头四顾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隔墙之耳。他停住脚步,低声说: “所以,如果以心湖陨铁为饵,从内部捣毁九彻枭影的计划,我们就能打破僵局。” 东方诗明心机聪明,很快反应过来他的计划。但他颇感到有些惊讶:“你……这可是个不小的冒险。” “不冒险,怎么能动摇得了他们呢。”赋云歌微微笑了一下,“而且这样的铤而走险,还有降低风险的可能。” 凉风顺着道路徐徐吹来,原来天边已经被夜幕覆盖。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不再讲话,但各自心中,都在考虑着相同的问题。 夜晚,酒盟的灯火巍巍地亮了起来。 整个谷地,好像璀璨的星宿密布,闪烁着林立的光芒。 晚餐餐桌上,众人就很多问题又逐一讨论。等遣散了诸多下属,赋云歌三人又就之前的计划仔细筹备了一通。 朗月高悬,皎洁的露色遍布苍山。 三人商讨了很久,渐渐都有了困意,这才各自散去休息。 赋云歌还与东方诗明相携而归。但两人并没继续讨论,而是一路无声,静谧地呼吸着难得清闲的空气。 快要走到房间,前面低矮的建筑已经依稀可见轮廓。东方诗明淡淡叹息了几声,脚步放慢了。 “难得重聚,可是又要很快分别了。”他很是感慨地说。 路边的青草上垂着一只瓢虫,被东方诗明的声音吓跑了。和缓的风摆动着草丛,好像无声的自然安眠曲。 赋云歌歪过头,认真地看着东方诗明,低声笑了。 “最早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多愁善感啊。”他端详了一会儿好友的脸,仰起头去看星空,“不过这次应该时间不长。而且,这几天还要等狼尘烟过来才能行动。” 东方诗明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他也抬起头,看着头顶一成不变的,宁静的星夜。 “好在,我们是战友。”他喃喃地说,“为了共同的目标,万里尚为邻。” 赋云歌“嗯”地点头,他感觉眼角也有点湿润,可能是沾染了夜的露气。 “等到此次灾祸靖平……我一定要去你的东方世家,好好敲诈你一笔。” 东方诗明听他开玩笑,不觉莞尔一笑。 东方世家……是啊。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该是时候,坦诚面对属于自己的这段往事了。 “当然……可以。” …………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清源地界,似是久违的磨玉刀斋中,花草依旧。 自大会之日后,磨玉刀斋也再度开门招生,力图恢复往日声誉。虽然斋主与柏融的消殒着实是一场不小的打击,但他们仍然无惧困难,重振斋风。 在此期间,狼尘烟一直盘桓在此,算是坐镇。 因为刀斋与金戟锋鉴,以及之前九重泉溃败的缘故,清源地界一直没有再受波及。 金戟锋鉴配合玦同君等人的部署,也随时向各地分配兵力。而狼尘烟似乎并不很关心,除了每天到侠行迹坟前扫墓,以及浇灌他生前栽培的花草,就没别的事情了。 刀斋众人不清楚狼尘烟的怪脾气,也不愿去招惹这个沉默的怪人。就当是来了个武功卓绝的园丁,并没怎样在意。 但当日清晨,刀斋众人洗漱后进行早课的路上,他们却惊奇地发现,狼尘烟正独自待在他们的演武场上,似乎想要修习武功。 虽然天气燥热,但是狼尘烟还是那副闷闷的穿着。手里的锈刀泛着古拙的霸气,只是一直迟迟没出手。 众人本来想在一旁围观他练武的,但看了半天,两边都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他们终于先忍不住了。为首的青年人率先进入演武场,对狼尘烟叫道: “狼尘烟先生,我们要练武了。您要是没什么事,就把这里还给我们吧!” 他的声音很洪亮,狼尘烟也听得非常清晰。但他仍然迟钝地沉默着,凹陷的眼窝在刀锋上扫来扫去。 那个青年还以为他没听见,又耐着性子喊了一遍。 这时,狼尘烟才有些不悦地转过头,看着背后没注意是什么时候来的刀斋弟子。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明邦绝境
他想了想,又端详了一下手里的刀,才粗粗地低声道:“你们这里,太小。我一刀……就能劈坏。还是去外面的草坪比较好。” 青年听他自顾自地嘟囔着,好像是要去给刀斋除草的意思。也就没有管他,侧开身子:“先生请便。” 狼尘烟看了看他,就提着刀慢慢走出去了。而看他离开,那些弟子蜂拥涌进了演武场。 他挠着头,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思索着昨晚做的梦。 他总觉得,好像自己这口刀,又要再开锋芒了。 走到侠行迹的坟冢前,他看到了斜在坟前的那口精美的宝刀。 端详了一阵子,他才叹了口气。 这口刀并不是当年侠行迹的武器了。而且这么多繁杂的坠饰,对战场厮杀也是有害无益。 想了想,他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 而在更加遥远,更加凶险的所在,隐秘的兆罪明邦,拥十数城连横之威,在罕有人至的苍茫天野之间,雄峙方圆千峰。 作为最为庞大的据点,昔日的隐蔽工作不可谓不繁杂。外围丘陵为阵,有两座人工假山随时掩盖,日积月累,才得以形成如此阵势。 而今终于现世的它,在影骸的全权统帅下,必将震惊整个下界天。 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兵力自这里转接,并流入各地。如同与琼天殿对峙的两帅,各执一端。 自离开沙漠之后,影骸便回到了他长久经营的这座固若金汤的基地。而即便他不在,兆罪明邦也并非群龙无首。 昔日,在三界天留有不少传闻的“蚩离双璧”之一的丧刀·溯游魂,便同样在兆罪明邦之中。作为影骸的副手,溯游魂便是兆罪明邦永远伫立的丧钟。 而在兆罪明邦之外,层叠乱峰之中,枯枝遍地,干涸的血迹仍然刺眼。 这里,是正道黯然的坟场。 当初月参辰两人深陷危境,也并非是自不量力。他们当时同样带领着近百人的队伍,可是面对始料未及的强敌,撑到现在,他们原来的兵力,已经全军覆没了。 若非醉尘乡等人及时赶来,他们两人估计也要化作亡魂。不过即使有醉尘乡的协助,他们目前的劣势,仍然不可避免。 而今,身陷丛峰困阵,所有的兵力,仅剩的守御,只有一座早先攻下的外围瞭望塔。 好在因为地形之势,兆罪明邦也不好前来攻打。多亏当初他们建造瞭望塔时就只预留了一条小径,现在反倒成了众人苟全兵力的最大屏障。 不过,他们不论谁都清楚。不论是物资也好,还是兆罪明邦的耐性也罢,这里都不会是他们能够长久僵持下去的选择之地。 唯有早日抽身撤退,或者等到有力的外援,他们才能真正活下去。 瞭望塔高层并未竣工,而且在之前攻打时就有了损坏。不过犹且能看到山陵外的情况,这也成了他们最大的冀望。 月参辰两人身负重伤,一直在下层休养。醉尘乡与酒盟剩下的兵众每日想方设法截取粮草和水源,他们才不至于被活活困死。 而每天,除了在瞭望塔坚守,他们唯一的寄托,就是群山之外的远方。 他们相信着,他们的战友。不论是公孙探,还是一品红梅和酒盟,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共同战斗。每每想到这里,他们的心里,就会充满斗志。 终于,两日后。在这个清晨,他们的期待,并没有白费。 迎着林间的第一颗朝露,透过山陵的倒影和沟壑,他们得以看到,有些意外的援兵,绝尘而来。 “那是……” 清晨,瞭望塔之内的空气,就被一阵激动的声音搅动地浮躁起来。 醉尘乡走上高层,见到众人一脸兴奋,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发现。 他凑过身去,眯起眼睛,仔细观看。 赫然只见,平野滩外,有一支数十人的队伍,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行来。 为首之人,如同菩提明镜,一袭粗缯袈裟,手持青铜禅杖。如同辟夜之曙光,带领一众梵门子弟,朝着兆罪明邦的方向,沉稳迈步,目光炯然如雷。 “那是悬灯寺的……”塔内有人惊讶地叫了起来。 醉尘乡俯身在简陋的窗框前,眯眼仔细观看,心中好像想起了为首之人的姓名。 “是……悬灯武僧。” ………… 而在天柱外围,青崖书院外的丛林之中,一条孤影,悄然前来。 来者的脚步很缓慢,轻轻踩过地上凌乱的枝桠。晨露还依附在树干的缝隙间,湿滑而清新。 淡淡的朝晖透过薄雾,弥漫在低垂的林叶当中。来者的头发被晨雾微微打湿,晶莹地在阳光下闪动着。 站在这里,就能依稀看到书院的轮廓了。 他站定原地,凝视着眼前的书院,满怀深情。 不知道露水太重,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的眼眶里,很快积蓄起了一汪水光。 他并不是别人,正是九彻枭影圣使,溪紫石。
第二百三十三章 擘画汹涌
自那日之后,枭无夜给他传来消息,告知他休假要结束了。于是他只好跟阿甜分别,孤身一人,回到了这个所在。 夫子剑阵,正是他授意所破。 当年在青崖书院读书,书院尚还没有这么庞大的规模。武学院的建设也是方兴未艾,没想到现在已经成为下界天的儒门之首,与他这个曾经的弟子,成为了两立的敌人。 溪紫石端详着昔日的学府,心海渐渐浮沉起来。 又盘桓顷刻,他好像下定了决心,朝后山的另一端走去。 那边,是埋葬着他们当年的夫子的地方,青崖陵园。 穿过一片树林,竹树环合之下,他凭借记忆找到了掩映丛林之间的陵园。 内外以一道矮墙隔开,但青翠的颜色却漫过了墙头,连接起两边。 溪紫石从墙头轻轻一跳就翻了进去,在其中漫步片刻,他就找到了自己当年的恩师。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昔日教诲,话犹在耳。拳拳情谊,令溪紫石心头一阵泛痛,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恩师的坟冢前慢慢跪了下去。 墓前只有两朵憔悴的白花,花瓣都已经枯干。溪紫石环顾了一下周围,才小心翼翼地掏出准备好的供品,一小沓纸钱,还有几只瓜果,恭敬地放在恩师墓前。 从怀里拿出火折,他踢开周围地上散落的枯枝,将纸钱缓缓烧化。 微弱的火光,在坟墓前孤寂地燃烧。没有风吹刮,溪紫石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火苗,直到渐渐熄灭,残余一地灰烬。 他缓缓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 他知道,恩师不会因此而原谅他。他也并不奢求恩师的原谅,只是想要求得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心安。 沉寂稍后,溪紫石离开了陵园。 ………… 而在僵持阶段,琼天殿、三教与前来攻打的恶徒、九彻枭影持续拉锯。虽然能够力保不失,但几天以来,宗牍剑阵、仁天剑阵相继告破,正道众人难免有些焦急。 素别枝与玦同君几天来,也击杀了许多潜入的盗贼。不得不说他们的猖獗属实罕见,看来九彻枭影的诱惑,对这些人来讲确实不小。 溪紫石的悄然入局,让局面越发紧张。三教的防御逐渐显露颓势,尤其原来承担主力作用的青崖书院,这样的情况更加突出。 酒盟之中,赋云歌等人连日操劳,拖延战况,终于等到了狼尘烟的到来。 仍然是一袭破旧的衣物,一口没有刀鞘的锈刀。古武的霸道之风展露无遗,让酒盟众人纷纷吃了一惊。 赋云歌与东方诗明等人听到传讯后赶忙迎了出来。一品红梅也在其中,他与当年的天疆五刀同样有所牵连。 狼尘烟被挡在门口,看起来有些不愉快。东方诗明连忙传令让行,他们才在酒盟之中得以相会。 本来狼尘烟的眼神是死水一样的冷淡,但当他看到了赋云歌时,那种眼神才冰消般得到了化解。 “……是你,小子。” 他吭了吭气,僵硬地露出一个笑容。 赋云歌冲他一笑:“是啊,没想到还能活着见面。狼尘烟前辈,是我。” 想起当时沙壁中的遭遇,狼尘烟就对赋云歌心生敬佩。他于是松了松口气,淡淡地说:“有什么,我可以帮的上忙的,你们说便是了。” 东方诗明听他说得这么痛快,知道肯定是因为赋云歌的缘故。于是他推了推赋云歌,让他亲自跟狼尘烟讲明他们的计划。 赋云歌于是上前两步,众人朝着正厅踱步而去。路上他跟狼尘烟详细地描述着他们的排布,狼尘烟也听得很认真,似乎很尽力地在消化对他而言颇有些复杂的计划。 走到厅内,赋云歌又跟他讲了讲注意的情况,在端来茶水时也就讲完了。 东方诗明于是又简单跟他说了说这样做的原因,毕竟考虑到狼尘烟不问世事,恐怕会有纰漏。 狼尘烟虽然还有些不明白,但是至少很用心地记住了。他迟缓地不时点点头,好像在顿悟着方才讲过的一切。 一品红梅看着他,等众人的事项全部讲完,这才慢慢开口:“狼刀,久见了。” 狼尘烟有些陌生地抬眼看向他,但心里还有些犹豫。他呆在雪漠多年,久远前的记忆都被封存,好像现在脑中只存得住复出以来的事情,以及天典万刀阁的过往。 看他有些迷茫,一品红梅于是接着说:“鉴承风老前辈的死讯,当年我未能亲往吊唁,实属遗憾。” 狼尘烟听他讲起鉴承风,好像才有了一点印象。好像是上一次浩劫时他们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可是模糊不清,详细如何,他一点都记不住了。 一品红梅见他如此,也不再勉强,只是淡淡笑了笑:“今日重逢,希望你我还能像当年一样,为天下正道付出。”
第二百三十四章 黑刀异闻
狼尘烟木然地点点头,接过身边的茶杯,仰头灌了一口。 东方诗明与赋云歌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他们也是时候,开启这盘新的筹谋了。 ………… 数日之后,远近一带,传遍了一道闻所未闻的消息。 不知何时兴起,只晓得广为人知。传闻隐世千余年的神秘刀者,黑雨刀客隔世重出,亦接了九彻枭影的悬赏令,据说已经向琼天殿赶来,誓要夺取那块无比珍贵的心湖陨铁。 满城风雨,如同感染般传遍了远近百里。神秘的面纱,不俗的修为,都给人们带来了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如同梦魇将至。 传闻中,黑雨刀客在一千六百年前浩劫之中,喜怒无常,凭借毫无逻辑的想法,先屠杀风妖、比尸异族八座城邦,又血洗净世一方天数个据点。一时间各方对其或愤怒或追求,却因为其神秘无踪,始终无法捕获他的真面目。 再之后,灾厄靖平,神秘的黑雨刀客也就消逝无踪,相传又得到不俗际遇,隐藏修炼了。 原本可怖的修为加上千年的修炼,必定会给当前的战局压上最重的一枚筹码。 酒盟之中。 “我说,这么编会不会有些离谱啊?” 一方宽大的石桌前,赋云歌与东方诗明并排而坐。看着出自他们UU小说的传闻,赋云歌笑着怪罪道。 东方诗明抓起桌上的一张纸,上面就是这篇故事的原型:“没事,这个刀客是有原型参考的。根据当年的陈旧史料,曾经确实有这样一名神秘刀客,只是自此消失,或许是死了。” 赋云歌也并不是真的怀疑。毕竟这个故事他们两个写了好久,不会有太大的瑕疵。 “也辛苦酒盟的弟兄们费心宣传。”东方诗明笑着说,伸了个懒腰,“柏无缺回信说他可能要耽误一点时间,希望咱们的计策,能够一切顺利。” 赋云歌点点头。他知道柏无缺要去求离愁丹解药的最后一步,在他取回完整的解药之前,他们一定要遏制住九彻枭影胡作非为的步伐。 而相同的传闻,也很快传入了九彻枭影和围攻琼天殿众人的手中。 溪紫石的幕下,他的桌前,同样摆着一张类似的纸张。 昏黄的灯光下,溪紫石一遍遍端详着这个故事。 良久,他摸着下巴,长长地“嘶”了一声。 油灯映照着上面黑漆漆的“黑雨刀客”四字。帐外一片静肃,溪紫石指头叩击着桌面,发出雨滴敲打青石的响声。 “一千六百年……”他的脸上很罕见地露出了焦急和疑惑的神态,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为什么这种大佬,会来帮助九彻枭影呢……” 这还只是避世修炼的时间,加上他原本的高超修为,怎么说也有几千岁了。 影主经历两次浩劫,或许他知道当年的情形。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溪紫石感觉有些头脑发胀,于是吹灭灯火,缓缓起身走出去散步。 他需要考虑,这份传闻究竟是否为真。而一旦是真的,那这名刀客前来搅混水的目的又是什么。 九彻枭影的“满足一个愿望”,对他而言可能是什么?将陨铁占为己有?还是想要全面接管九彻枭影,逼退影主? 不论哪一个,九彻枭影都不会做到。而虽然他相信影主的修为不会逊色于这个刀客,但如果不能满足他的愿望,无疑是给九彻枭影树了一个大敌。 这样想来,麻烦就更大了。 他想到联系枭无夜,但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很厌恶枭无夜的为人,如果主动找他求援,自己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若是直接寻求影主,恐怕更是不行。 一者,他不知道黑雨刀客已经到了哪里,时间可能来不及;二者,影主刚刚开始让他出力,就碰上这样的硬茬,影主又会怎么看他? 如果他不能顺利解决这件事,尽快拿到陨铁给影主,那下次还影主人情的机会,又不知道等到何时才能遇见了。 他可不想长久在这里呆下去。因此,他决定还是自己承担,无论是什么黑雨白雨,刀客剑客,他都要自己解决! 心念清晰,他脚下的步伐却仍然没有轻松。 他的肩头好像负担着一千六百斤的重担,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走了片刻,他沉重地叹了口气,郁结着阴云密布的眉头,转身向回走去。 ………… 囿于时间的紧迫,赋云歌等人马不停蹄,环环相扣的计策,不允许拖延半点时间。 除了琼天殿要早日解围,他们还要考虑的另一端,则是兆罪明邦的众人安危。 阴霾广布。酒盟当中,天空满是云层,没有半毫阳光。 当前已经是午后。沉闷的空气似乎在等待着霹雳惊雷与一场大雨,灰蒙蒙的远空接入琼天殿的方向,逼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微微的风夹杂着半凉半温的湿气,从山谷间传来。已经万事俱备的两人,在酒盟之前,正待与众人道别。
第二百三十五章 再步江湖
眼前的赋云歌与狼尘烟两人,已经经过了一番谨慎的乔装打扮。狼尘烟的脸上像是涂了煤灰,一身破旧的衣物也被换成了简练的风袍,锈刀被隐藏在身后,腰间则悬挂了一柄修长的窄刀。 赋云歌的穿搭与狼尘烟相互匹配,看起来好像狼尘烟的仆从。 “这就是传说中的‘黑雨刀客’,真是雄姿英发。”东方诗明看着他们,笑眯眯地说。 赋云歌揪了揪身上的衣服,嘿嘿笑了笑:“真不错,能沾一沾伟大的刀客大人的风头,我这茶童当得也不亏了。” 闷糟糟的风稀里糊涂地吹滚过来,门前的旗杆发出吱吱的响动。 “这次见面的时间,确实太短暂。”东方诗明走上前,深沉地伸出拳头,“等你大功告成回来,我们再好好相聚。这次,我不许你再失约了。” 赋云歌望着他伸出来的拳头,脸上的表情好像褪尽寒意的春风。 “好。我答应你。” 他也攥紧拳头,缓缓抬起来,“啪”地一声与东方诗明的拳头相击在一起。 白蒿跟在东方诗明身后,看着他们两人,对东方诗明更是非常欣羡。 原来自己未来的夫君真的像传言所说的,有勇有谋,还这么温柔善良,重视感情。白蒿看着两人坚毅的背影,看到出这是对彼此之间,最默契无间的信赖。 其他人与两人也一一道别。一品红梅走在最后,他站在赋云歌面前,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气摇云关,要诀你要掌握好。”他语气很轻,但能听出显而易见的关心,“还有那件东西,看准时机使用。为师……要你不可再以命冒险。” 赋云歌看着一品红梅的瞳孔,里面倒映着自己的模样。他吸了吸鼻子,又感觉有些感动。 “师父,我明白。”他低下头,语气充满了真挚,“弟子赋云歌,一定不负师命,凯旋而归。” 狼尘烟看着他们,好像眼前又冒出了当年鉴承风的形貌。 “狼刀……”一品红梅又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祝愿你们能顺利回来。” 狼尘烟听到他跟自己说话,恍然回神。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道过谢。而与众人告别之后,他们就要展开这块新的博弈的帷幕了。 转身,赋云歌与狼尘烟两人,一齐朝着谷外,缓慢踱步而去。 迎着萧萧风声,眼前浮沉,满目云色。 赋云歌看着前路,路在脚下延伸。他知道,这条他走过的路,并不是这么长,也不会是这么长。来时的景象,荣枯萧瑟,虽然来路艰辛,但这条路,他还要继续走下去,义无反顾。 想着,胸中郁结的豪气,顿时逸散而出。信口拈句,不意成诗。 “……黄云连天起烟岫,歧路未平动海筹。一步江湖岂归去,披甲舞剑乱春秋。” ………… 琼天殿外,黑云漠漠,风声席卷。 三教守御之外,仍然驻扎着一排排黑压压的营阵。里面有九彻枭影,也有为了那个愿望而来的恶棍,鱼龙混杂,不一而足。 营帐内,溪紫石独对孤灯,油黄的颜色在漆木的桌面上流滚着,好像不安的萤火。 四面昏黑,溪紫石的眼中有些疲态。 眼前的拖延战倒没什么,但那名传说中的黑雨刀客,却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疑惑。 这些天来,传闻愈演愈烈。甚至在他的营地里,也带来了人心涣散的消极影响。 神秘的黑雨刀客,强大而胜券在握的实力,诡怪而未知的目的,给他们都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测。 在那些想用陨铁换取愿望的人心里,这无疑是断了他们的期望。而对九彻枭影的兵众来说,这样的高人入阵,很可能对他们的组织带来不可估量的变数。 而他,作为潜藏的最大的主帅,必须要及时做出决断了。 “唉呀……” 思索半晌,他双手背在脑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脑里乱得像一锅粥,他每每想要思考,就总会牵扯到更多的顾虑。他知道是自己太心急了,算算时间黑雨刀客也应该即将到来,他必须尽快冷静下来。 径直走出营帐外,他抬头望了一眼薄暮的天色,糊涂的风吹着漫天的灰尘,看起来昏天黑地,一片迷茫。 卷过的风夹带着凉意,他缩了缩脖子,但头脑却冷静了许多。 忽然,他好像感觉思路闪过一丝明亮的电光石火。 没错。既然那些最恶的后果他无力承担,那他至少,也要把尽可能好的结果完美地处理。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必须尽快行动,争取先发制人。 顿时,反向思索之后,他的思绪顿时明晰起来。 下定决意,他当即拂袖转身,朝帐内快步走去。 而在距前阵不远的,众人相争的核心区域,琼天殿,此刻在夜幕来临的一片混沌中,陷入了无边的沉寂。
第二百三十六章 急箭离弦
萧瑟风涛,透过三教的屏障,将沙场的兵戈气息席卷而来。夹杂着咸湿的苦味,殿前瓦上,无一不被枯索的气氛所凝固。 山间的枝叶顺着气流的方向,好像迷失泥浆的游鱼,卷入山下的黑暗。 远天的苍穹神柱,同样在漆黑的夜霾下,显得暗淡无光。 琼天殿内,玦同君面对着宽敞无人的殿门,孤身独坐。 宛如梦魇一般的夜,海似的望不到尽头。暗流汹涌,他能感觉到,那股暗潮,就要席卷成一股呼啸的巨浪,奔涌而来了。 他感觉手背凉凉的,好像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潮水的喧嚣。好像就在他眼前击落,散碎漫天的浮沫。 他仰起头,看着同样黑暗的天板,勾勒篆刻的图形,在此刻同样显得无比凄清。 少顷,一个脚步声从后方缓缓走来。 他朝后扭了扭头,但并没有转过去看。 “是你吧,素别枝。” 他淡淡地说。同时他揭开桌上的茶杯盖,顿时香气馥郁,氤氲四溢。 “这壶茶,可是准备了许久。今晚,你我偷得浮生半日闲,共同品茗吧。” 然而,忽然那脚步猛然停住。 玦同君听身后无人答话,正要回头。 而与此同时,骇人一幕,惊诧地冲入他的视线! 就在他扭头去看的刹那,赫然惊见,原来那脚步声早已不知所踪,而近乎同时,一个浑身是血的重伤身影,蹒跚着摔倒在自己眼前! “是……素别枝!!” 素别枝背后的剑不曾拔出,乌首白枝剑柄上沾着粘稠的血液。他似乎是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走到殿前,但终究再也难以支撑,颓然倒地,再不省人事。 他的身上,原本灰白的衣物,此刻已经被大片的鲜红所浸透。 玦同君震惊地拍桌而起,打翻的茶盏倾了一桌的茶水。 然而,就在他刚想过去查看素别枝的伤势,还未曾走出两步,就猛然感到背后一凉! “什……” 不曾说完的话语,在瞳孔捕捉到那个悄然在背后闪现的可怖身影刹那,戛然而止。 琼天殿外,朔风飘摇。 原本沉寂大殿,肃穆不动。然而,顷刻之后,猝不及防的震天惊爆,霎时轰碎殿瓦,火光直冲云霄! 喧天火势,伴随烈风呼啸,倾塌的尖锐暴鸣,霎时满目烟尘。 柱毁台塌,倒落碎裂的建筑,宛如预兆着丧钟的降临。 山间传响,声遍四野方圆,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远处的惊变,不论有何想法,但在此刻都归于惊人的一致: 琼天殿,出事了! ………… 而在酒盟外围,峡谷中的林道间,同样一片漆黑,不见光亮。 排山倒海的爆炸声自远处迭迭袭来,在其中穿梭的几人同时一顿。 “这是……真炸了?”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问。 另外一人摇头:“谁知道。不管咋样,以防万一。” 剩下几人都点点头。其实也并不是这么简单,他们还考虑着另外的事。 他们在酒盟潜伏这么久,之前柏无缺在的时候,雷霆手段管理严格,他们根本找不到抽身去九彻枭影汇报的机会。 而东方诗明接手后,除了调度行军的事项,其他的情报他都严加保密,根本找不到有价值的消息。 近日的这件事,他们总算是没有像之前那样谨慎保密。而又是这么重要的筹划,他们一定要进献给九彻枭影,成为他们的一员,他们要变得更强! 其中一人忽然开口说:“真是老话说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东方诗明聪明过人,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受情绪波动的影响。一遇到熟人,就立马出现了这么大的漏洞。” “可能是咱们装得太像了,让他根本没想到吧。”另外一人接口道,嘿嘿冷笑两声。 夜里的风很急,在林间迎面吹打着,好像有树杈拍击。他们一面小心地越过地上的杂草枯枝,一面快速奔跑着。 “九彻枭影在酒盟呆不下去,他们有药瘾,东方诗明和柏无缺肯定也知道。” 另外一个听起来很尖细的嗓音说,“所以他们只觉得,认真管理,只看药瘾抓奸细就能高枕无忧。但是他们决计没想到,咱们可是没有药瘾,同样能成为他们的掘墓人。” 其他几个人都很自得地点头附和,好像非常得意。 然而,还没等他们得意多久,身前的一阵急旋而来的寒意,让他们顿时身形一滞。 感到异样的杀气,他们同时瞪大眼睛向前望去。 前方,是深沉的黑夜,以及远处点缀的火光,被凌乱的枝桠所遮掩。 而除此之外,令他们悉数愕然瞠目的身影,却不知何时,现身前方! 一道冷然的身影,衣袖被风卷动翾飞。月牙似的两把银扇,如同凝视深渊的明镜,不容他们再往前一步。 这是,他们自以为愚蠢的那个身影。 始料未及的变故,让那群人包括刚才那个洋洋自得的尖细嗓门,全部噤声。
第二百三十七章 引蛇出洞
而与此同时,惊闻他们身后,也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扭头,只见是那个娇小的身躯,手中拖着一条细长的软鞭,封锁退路! “嘿嘿,这就是我和亲爱的两个人的未婚夫妻阵法!”白蒿抖了抖身后的长鞭,击碎一地散乱的枯枝。 东方诗明颇感尴尬,他可没想到自己有研习过这么羞耻的阵法。 轻咳两声,他恢复原来的威势,凌然目光,如雷电般扫视着他们脸上错愕惊骇的神情。 树杈摇曳,在夜影里犹如鬼魅。而眼前的罪,却比黑夜更黑,更加险恶。 “你们,自作聪明,合该在这里止步。” 他不容置喙地说。风声如同咆哮的雷鸣,更增威势。 那群人现在才明白被算计了。东方诗明故意以此诱使他们,让内鬼觉得出现了最佳脱离酒盟的时机,进而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前一后,令他们无从脱逃。 “念你们在酒盟中也多有贡献,特在这里劝告你们,回头是岸。”东方诗明“呼”地一扫折扇,银辉凛然,满地月霜,“否则,休怪不留情面。” 绝望,很快充斥了那群人的心脑。眼看着陷入绝境,他们别无办法,只能束手就戮。 但绝望之极,反而激发了他们反抗的本性。其中那个尖细的声音又高声叫道:“就凭你两人,说什么大话?” 东方诗明皱眉,他盯住那个尖嗓门看了片刻,才说:“你大可一试。” 尖嗓门似乎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加上本来也难逃一死,他便更加无所顾虑。东方诗明话音刚落,他立即从腰间抽出一口铜环刀,朝东方诗明凶狠地扑了过去。 东方诗明眼神睥睨,却并没有出招,反而两手背到身后,不屑一顾。 那人更加恼火,猛地倾尽全力,一跃而起,如同发狠的豺狼,欲将东方诗明彻底撕碎! 然而,就在他扑向东方诗明的刹那,刀锋尚未碰到东方诗明飘起的衣袖,猛地冷不防一箭,同时穿丛而出! 强横的力道,几乎贯穿了他的躯壳,同时一箭将他钉到了地上。霎时血液喷涌,给黑夜染上一层罪恶的红纱。 汩汩血流如注,尖嗓门哀嚎了两声,气息就很快孱弱下去。 随着最后“哐啷”一声刀环落地的声响,吓傻的众人才从惊骇中缓缓回神。 而等他们将注意转移回东方诗明时,他们这才惊恐地发觉,东方诗明的身旁,以及周遭四野,都不知何时涌现了一簇簇酒盟的兵力。 他们,彻底被包围了。 东方诗明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他看着那些人总算认清了处境,便转手一抖扇面,冷肃地问:“你们……想和他作伴么?” 听东方诗明这样问,那些人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摇头,有的甚至涕泗横流,跪地哀号求饶。 看他们如此,东方诗明哼了一声,背过身去,让酒盟的兵众把他们带回去。 身后响起嘈杂的声响,很快就结束了这场顺手而为的门户清理。 他们朝着山下走去。白蒿见东方诗明还不走,就穿过人群,走到他的身后。 “走嘛,这里风好大呀。”她轻轻拽起东方诗明的衣襟下摆,温声软语地说。 东方诗明点点头。但眼神,仍然停驻在远方琼天殿的火光间。 “但愿他们,能一切顺利。” ………… 惊天爆炸,卷起阵阵涛流似的波澜。 琼天殿的建筑垮塌近半,此刻已经被熊熊烈火吞噬。焦灼的情况,让三教与前阵的九彻枭影驻军等人无不惊忙,人声嘈杂,乱成一团。 谁都知道眼前的情况意味着什么。这无疑是黑雨刀客的杰作,而他亲自出手,众人聚焦的核心,心湖陨铁,也就很可能落于他手了! 因此,在阵前徘徊的众人纷纷大乱。尤其是为了“愿望”而特意前来的,更为努力落空而倍感气愤。九彻枭影驻军同样惊惧,谁都不知道黑雨刀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九彻枭影的一些高级将帅纷纷涌入溪紫石的秘密营帐,想要请他出面亲自指挥。 然而,就在他们挤入其中的时候,却只看到,一副空荡荡的座椅,以及一盏已经燃尽的油灯。 此刻,琼天殿之内。 喧杂无比,四处浓烟滚滚。小的垮塌仍然不时发生,内中的人员正在拼命扑救。 很快,一前一后,两道黑影自殿宇之上,远远离开。 苍山夜风之下,那两人的行迹似乎根本没打算遮掩。如同灵巧的双燕自空中划过,琼天殿中忙于救火的许多人都看到了。 “是黑雨刀客!” “他把心湖陨铁夺走了!” “大家快去救玦同君大人!” “……” 混乱,在琼天殿中肆意弥漫。本就不多的人手,在如此惊天变故之前,显得颇为无力。 而在其中一条隐没的横梁之上,垂幔掩盖。溪紫石冷眼观察着这一切,心思莫定。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凝视之眼
拨了一下耳畔的发丝,他将爆炸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收纳眼底。 他也看到了传闻中的“黑雨刀客”,而玦同君两人已经重伤,不用说也知道是他做的。 这样看来,这名黑雨刀客果真如同传闻一样高强,而且已经得手了。 相比于帐外的喧闹,他跻身所在的地方更显静寂。因此他能够沉得下心来,不受外力影响,缜密思考。 眼前是地层般悠久的黑暗,鼻尖嗅到的是木梁发出的香气。溪紫石将自身完全放空,全神精力,悉数汇集在眼前的问题上。 虽然尚有疑虑,但他能够感觉得出,这里面似乎存有一些……古怪的玄机。 比如,黑雨刀客本身。 溪紫石发觉,似乎自己问题产生的源头,就在于这名忽然出现的黑雨刀客。 并非是说他为虚构,只是他的所作所为,令人深思之下,甚是奇怪。 黑雨刀客行迹莫测,只有在今晚才显露踪迹,而且一出手便是得手。那么这样不显山不漏水的高人,又为什么几日前就已经为人所广知? 他的行迹如此谨慎,武功卓绝,明明可以顺手杀掉素别枝两人却不为,走的时候却大张旗鼓放一把火,其原因又是为何? 他的行为,似乎有些诡异的矛盾。 虽然可以将这一切都归于他高傲的个性,或是借此恐吓以树威名的想法,但却也同样可以做出第二种解释。 那就是,这一切,都是一个精心筹划的,解围之局。 琼天殿的垮塌,只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苦肉计。他们借此除去九彻枭影的围困,并给敌人带来恐慌。 外面梁柱坍塌的声音轰然刺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但是,这些就够了。 溪紫石探望了一眼外面的情况,火浪渐渐朝这边烧了过来。看外面没有人迹,他轻轻挑开帐幔,跃下横梁。 冰冷的地砖,给他很清晰的触感。背后通红的火焰,已经灼灼映照在地砖的表面上。 他缓慢起身。望着地上跃动的影子,他心意已决。 虽然不清楚到底究竟是哪种情况,但他总要进去探一探。 毕竟万一是第二种情况,他们的举动,也就潜在地昭示了另一个明确的信号。 那就是……心湖陨铁,确实一直藏在琼天殿。 位于前线的三教,玦同君这种谨慎的性格绝不会冒险。而现在更是板上钉钉,所以他现在,必须进去找一找。 现在是琼天殿防御最弱的时刻,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溪紫石捏紧拳头,面向炽热的火焰高墙,他沉稳地一步步,迎面走了过去。 琼天殿内部,迷眼的浓烟和灰尘滚滚,脚下是散碎的砖瓦和崩塌的梁柱。溪紫石真气护体,火焰侵之不伤,步步深入。 之前他确实没有来过琼天殿,现在进入探索,他才发觉这里原来蛮大的,超出自己预估。 步步谨慎,完全捉摸不透的敌营,他现在孤身一人,不论是什么情况都十分凶险。 回廊折叠,火舌侵吞的,也不过是半个琼天殿的大小。 溪紫石思考着,为了抵消自己内心的不安与焦灼。他在烈火与焦土废墟里穿梭着,即便有真气的保护,也已经熏得满身焦黑,咽喉疼痛了。 要快,他必须要快。溪紫石不断重复着告诫自己,脚下的步伐不失沉稳,锐利的双眼如同苍鹰般炯炯发亮,宛若宝石。 脚步逐渐迂回,又转过一片熊熊燃烧的火场,他才发觉自己似乎在兜圈子。 长久的消耗让他也滚落颗颗汗珠,随时被周遭的高温炙烤蒸发。 谨慎起见,他立刻停步,一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喘了几口气。 撑住墙的手心被沾了满满的灰尘,被熏烤得酥落的墙皮也黏在了他发汗的手掌中。溪紫石有些厌恶地抖了抖,回头看着被火焰吞噬的废墟,灼热的红光映得他的脸发烫。 琼天殿内置的排布,很可能是参照了某种阵法。他忽然想到。 但是……他的心随即又沉了下去,休说他现在根本来不及参透阵法了,就眼前这一片七零八落的模样,他也根本无从作出推断。 越想越心急,溪紫石焦躁地抓了抓头发,郁闷地重重叹息了几声。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人声。 “……这边好像有声音……” 紧接着,他听到两个脚步声偕同而来。别无选择,他看到身旁一条扯断一半的帷帐,连忙抽身藏了进去。 果然,有两个满头大汗的侍卫朝这边走了过来。 溪紫石透过帷布半透明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往外窥视。 其中一人走在前,应该是听到了方才溪紫石的叹息声,特意过来看看的。 “咦,奇怪……” 而看到空无一人,他挠了挠脸颊,有些疑惑。 跟在他身后的也是一个侍卫,见到这个情况,毫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说你听错了。快走吧,大人刚醒就让咱们去查看后殿承重柱的情况,可不要耽搁。”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后殿玄机
那前面的侍卫又扫视了一圈,这才犹疑地点点头:“好吧,咱们走。” 两人于是扭头朝另一端的后殿方向快步离去。溪紫石还能听到他们边走边说的话,心里渐渐开始生疑。 承重柱……? 溪紫石不由得捏紧了下巴。 听他们的意思,后殿应该没有被爆炸完全摧毁,端赖承重柱没受影响。现在琼天殿受此重创,他们必须尽快想办法减少接下来有可能的损失。 这番说辞,听起来确实有些道理。 毕竟琼天殿坍塌一半,作为重要领袖象征,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后殿同样广阔,在此紧要关头如果想要重建,尽可能先保住后殿没有问题。 以及后殿同样是琼天殿的兵器库,以及一些重要的物资储备地。 亡羊补牢,确实很理性。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理性过头了。 溪紫石掀开帷布,从中走出来。他望着两人走向的黝黑一片的甬道,脸上渐渐生出了笑意。 玦同君的这些话……无疑是为了瞒过眼线的借口罢了。 心湖陨铁刚刚被夺,琼天殿又受此打击,素别枝身负重伤,如此情况下,他反而先去关心一条承重柱,这理由未免有些牵强。 他不清楚玦同君在这些下属心里究竟是什么形象。但依照他作为旁观者,作为已经反复思考了近百遍眼下局势的人的看法,这样的说辞,必定是牵连着琼天殿最重要的疑点。 不作他想,溪紫石毫不犹豫,朝两人离去的后殿方向快步走去。 火中取栗,兵贵神速。他今晚的浑水摸鱼,必须要快,间不容发地快。 甬道狭长,曲折斗转。溪紫石一路看着地上被震落的灰尘,紧随着上面脚印的痕迹,很快找到了后殿。 眼前,一片漆黑。 后殿非常安静,唯有自外面传来的劈里啪啦的声响。 溪紫石放慢脚步,视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来那两人已经离去,这里确实没有半点其他的气息。 后殿非常密闭,没有窗户的缘故,刚刚进入的溪紫石完全目不见物。他摸索着往前走,连鼻息都暗暗屏住了。 突然,“铛”地一声,宛如投入水中的石块,激起一阵涟漪。 溪紫石连忙倒退两步,捂住胳膊。 刚刚他好像碰到了什么。定睛细看,他才发现前面是一排整齐的刀枪武器。 因为声音不小,他立刻提起警惕,观察四周。不过好在等了片刻,没有什么陷阱。 溪紫石这才松了口气,慢慢继续向前走。 不同于刚进入时的漆黑,他的眼睛适应了一阵,终于能模糊地看到一点粗糙的轮廓了。 溪紫石绕过那些障碍,凭借一点点视野范围向前寻找。 连脚步都看不清,沉寂的静肃与无边的黑暗,他甚至以为这是影主的岩洞。 自嘲似的撇了撇嘴,他正要回神,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黑幢幢的高大的影子。 看起来无比粗大,溪紫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靠近去仔细看看。 而等到他一步步地凑近,他才终于发现,眼前的巨物,确实就是玦同君所谓的承重柱了。 缓慢伸出手触摸,是冰凉而光滑的坚硬质感。 溪紫石谨慎地环绕着巨柱,半步半步地抚摸着承重柱的表面。承重柱非非常宽厚,他绕了一大圈,这才确定它的具体状貌。 走回原地,他悄悄停步。站在黑暗中沉思了少许时间,他继续面向巨柱,伸指上前,微微叩响。 传入他耳朵的,是很坚实的闷响。 他并没有气馁,而是沉下性子,眯起眼睛,半跪在地,一点点、一寸寸地沿着石柱,仔细查探。 他知道现在自己身在敌营,应该争分夺秒。但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着急,这是一切的线索,他必须紧紧抓住。 正这样平抚着自己的心态,忽然,他的耳畔传来一阵不同的响声。 立刻回神,他紧紧盯着眼前,同时为了确认,又微微叩了叩。 很显然。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清脆,这个地方,就是承重柱的机关所在。 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甬道,还是一片沉寂的漆黑。于是他大胆起来,决心趁此时机入内一观。 遍寻了周围,他的脚尖踢到一块异样的突起。当他躬下身去仔细看的瞬间,他顿时看清,那块突起,应该就是开启暗道的机关。 留给他犹豫的时间已经不多,他不能再举棋不定了。溪紫石转念一想,暗暗咬牙,顿时一掌按了下去。 突然,就在同一瞬间,承重柱的底层,轰隆隆响起一阵机关的启动轰鸣。 溪紫石看着眼前,嘴角淡淡扬起笑意。 “真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而与此同时,琼天殿前殿暗室之内。 玦同君背对着素别枝,端坐着低头沉思。他的眼前幽幽燃烧着一盏烛灯,桌上平摊的是赋云歌之前给他们的保密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