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顽石炼丹
“他要是有那神通,能在码头把人全杀了,倒还省事呢。”青年一拍桌子,笑了起来,“哈哈,他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他那样,怕不又是个只会说大话的。”
居不征稍微用了点劲,把酒杯“咔”地放在桌上。其他人察觉他有些不高兴了,纷纷立刻住嘴。
有点酒水洒在他的手上,居不征拿抹布擦去:“你们啊,收收心,别整天议人长短。”
下座众人对他说的话都言听计从,没有不听的。他们于是不再说这件事,酒馆顿时安静不少。
忽然,就在这时,门外呼哧呼哧跑进来一个少年。
听到动静,众人一齐转过头去看。
只见门口的方向,赋云歌一手扶着门,脸上好像有些汗水,缓缓跨进了酒馆的门槛。
居不征见到是他找来了,脸色微微露出笑意。
酒馆里很凉快。赋云歌抖着解开的衣领,一边朝居不征走去。
“居阿叔,关于老庙,我想再找你商量一下。”
…………
迢迢青山外,脱俗昇平天。鸾鹤水云间,丘陵山阴里,野径一草庐。
袅袅青烟,与缭乱的山霭合和一处。淡淡的草药清香,在视野不清的远近弥漫。
松风摇曳,湛亮的露珠挂在环屋的树梢头。青鸟栖息,茅屋的草顶一片安详,黄泥的颜色顺着墙根平铺在草茎之下。
缭绕的雾气遮住午后的天云,让人不觉流连其间。日长如小年,清幽的环境宛如仙人在野,恍然如午睡一梦。
背靠着低矮的山丘,隔山就是满目的江声。水如墨画,绵延到更远的所在,水鸟飞舞,掠过清澈的江面。
茅屋一隅,一尊斗纹青铜圆头鼎,正在冒着滚滚氤氲的白烟,鼎下铜色暗红。
正在燃烧的柴火,却并不是通常的枯枝之类。点缀着紫色星点的草茎,正束成一束,前端正燃烧着同样青紫的火苗,不温不火地发出“嚓嚓”的低吟。
漫山烟色,正是出自这尊小鼎。高悬的鼎耳已经被水渍浸泡为光滑的黑色,铜锈的表面上,也染上了一股好闻的草药异香。
周遭无人看顾,任凭烟雾徐徐飘出茅屋,逸散向远处的天空。
而在正堂之内,一个熟悉身影,此刻正伏案研读一部经书。高高翘起的桌角盘成流云的形状,看起来赏心悦目,构思精妙。
柏无缺已经在这里钻研了许久。这部医典算是师父的心头肉,终于肯让他自行阅读,其间磨难,不言便知。
他看得很用心,同时计算着鼎中丹药的时间。估摸着时候将至,他拿一片阔叶的草药标本夹住书页,朝外款款走去。
倏忽,就在他踏出门的一刻,侧屋的药鼎发出“嗤嗤”的尖鸣。同时浓郁的白烟喷射而出,好似怒火中烧。
柏无缺见状,脸色蓦地一惊,快步冲向药鼎,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圆圆的石头。
白烟四散,夹带着炉里的高温,灼热皮肤,难以靠近。
但他似乎也并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立刻匍匐身躯,弓腰冲入。等跑到鼎前时,他立刻调动元气,尽数付诸手上的石头,双臂缓缓张开,好像护崽的鹰禽。
顿时,元气透过石块,变成苍绿色的气劲,淡淡逸散而出。
只见元气如同受到牵引,在柏无缺两手间翻覆了一阵,很快找到了药鼎的散气孔道,逆着滚滚白烟流泻进去。
不多时,在柏无缺的护持之下,刚才还暴躁不安的药鼎,很快恢复平静。
白烟缓缓消散,药鼎的躯壳也全数沾染了水汽,正在被炉火迅速烤干。而下面的“柴火”也已经将近烧完,残余的一点草根正在冒着点点火光。
终于控制住态势,柏无缺却并没有高兴,而是失落地蹲在了地上,两眼直勾勾地出神。
这样的情况,就意味着这次的炼药又失败了。
“只是一点挫折,就垂头丧气了?这跟你之前说的话完全不一样啊。”
就在他意志消沉的时候,忽然在他身后,茅屋之外,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
柏无缺懒懒地侧了侧头,有些无精打采:“谁说我垂头丧气了。我就是歇歇。医典我看了,也发现问题在哪了,下次一定能行。”
听他这么说,身后那人忽然嗤笑了一声。他逗了逗肩膀上的一只松鼠,转身要回屋。
“顽石功以你的修为,最多三天一用。连续透支,你吃不消。”
那人走的时候只留给他这样一句话。柏无缺看了一眼手里的两块石头,随后撇了撇嘴。
“鹿山苓,这一回,我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的。”他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的灰,也朝正堂走了过去。
“叫师父。”另一间屋里传来刚才那人模糊不清的声音。
柏无缺哼了一声,走回刚才的桌案前。桌上的《悬壶医典》书页间还残留着柏无缺的汗水,有些微微变形。
他拂衣坐下,继续翻开,认真阅读起来。
他还不信,这次不能靠自己成功。
第二百五十六章 偃草微堂
虽然已经给东方诗明传过信,但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不能尽快炼制成功,他也就无颜再回古道酒盟。
他的背后,必须是绝路。柏无缺强行提起精神,眨了眨眼,心无二用。
他不会永远活在师弟鹤南山的影子里。他一定,要让师父鹿山苓,真正地认可自己!
…………
而在不受战火波及的昇平天之下,一座普通的山野城镇之中,月轮渐渐浮现梢头。
两人一前一后,先后走进一家简朴的房屋。
道路上都是漆黑一片,看不清脚下的形貌。风声飘荡,推着稀薄的夜云缓缓飘过夜空。
草虫在远近低吟,此起彼伏的蝉鸣还在回荡。低垂的草杆匍匐在道旁,沾着点缀的青露。
律向熙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宵万斛。他两人白天解决了江中的一队漂流的九彻枭影水军,飘荡到现在,总算是踏上了陆地。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宵万斛对眼前这人的底细越来越疑惑。清早乘船离开,下午就能碰到一队九彻枭影,这种事情实属太过凑巧。而且一路到现在,就这个律向熙的反应来看,也丝毫不像是个乡村的教书先生。
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律向熙的身上,不觉已经到了房前。
律向熙上前,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把门前的那口大铜锁打开。
“进吧。我们今晚在这里住。”开门之后,他转头对宵万斛淡淡地说。
映着半空朦胧的月光,宵万斛稍一歪头,就看到了门后的那方小院。
院子不算狭窄,里面竟然还有一片水池,生长着芬芳盛开的芰荷。月色洒下,池水的倒影泛动着星河般的微光。
宵万斛精神顿时收回,看着眼前的这个住所,深深感到诧异:“你在这里也有房产?”
而且看这里面的布置,完全算是淡雅清致,布局得当。儒风墨色掩映其间,品味不俗。
门前延伸向内,是一道卵石的小径,墙边种着几棵苍翠的竹子,随风弄影,在地上盘错成溪水一样的景色。
一切排布浑然天成,雅而不昏,清而不俗。看似处处无心,却是各自独有风韵。
律向熙毫不在意地笑笑:“是啊,早年买的。不必拘束,快请进吧。”
宵万斛皱皱眉,动起鞋跟,随律向熙朝小院走入。
院内三面各有屋宇,各自悬挂着三幅楹联。台阶有轻微的积灰,石上的凹凼深浅不一。
宵万斛注意着这些细节,知道这房屋有些年头了。
走到正对的堂屋前,宵万斛抬头看到上面竟然还像模像样地挂着上书“偃草堂”的牌匾。
牌匾很小一块,在楹联之上小巧玲珑。
“成学清门善适道,立身浊世不知权。”宵万斛看着楹联两边的题字,缓缓读道。
律向熙听他在看自己的门联,悠然说:“知其命而为,素其位而行。君子之道无常法,顺乎中和求己身。”
“你还真是个高超的教书先生。”宵万斛侧目看了看他,不知道是在嘲讽还是赞叹。
律向熙莞尔一笑,推开门请他先进。
进门一片漆黑。律向熙找来火烛,点燃后放在四角,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正堂中央同样垂挂书画,桌上摆放着几部泛黄的儒典。艾草的香气清馨地散在空中,沁人心脾,怡然清爽。
宵万斛找个椅子坐下,随手抽出一本书来看。不过看到上面的字他就顿时兴致索然,懒懒地掀开几页,随意地扫视。
律向熙转了转一旁的卧室,确认没有生霉或者蚊虫。再转回来时看到宵万斛捧着自己的书,他的心稍微收紧了。
“你的那本是什么?”他走过宵万斛的身前,去橱里拿茶筒泡茶。
宵万斛吱声道:“啊……《中庸品类经》来着,还是《中庸杂品经》,没看清。”
“这是两部书。”律向熙心里还悬着,不时用眼瞥向宵万斛的那边。
但宵万斛不再吭声了,他折了折书脊,又长长打了个哈欠,就当是睡前读物了。
见状,律向熙也无可奈何,转身去煮水了。不多时,房外就发出了沙沙的烧水声响。
宵万斛头也不抬,随意翻弄着手里的书。
等茶水泡好,宵万斛的眼皮已经快睁不开了。他干脆合上书,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去睡觉。
律向熙这时才看到书名。见到书脊已经有些折损,他心里好不心疼。
“这就要去睡了吗?”他转头看从身边走过去的宵万斛。
宵万斛哼了一声:“是啊,累了。这么无聊的书,真是符合你们腐儒的性格。”
律向熙于是小心地把书放回架子,转头有些不解:“这部书,怎么会无聊呢?”
听他竟然还疑问,宵万斛连话都不想说了,鼻子嗤了一声,就准备往侧屋而去。
灯火昏黄,把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干净的墙壁上。只见宵万斛的影子忽然停顿了一下,又听他说:“不过你,倒也不能单纯以腐儒论之。”
第二百五十七章 点墨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