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船头火烧
望着漫天黯淡的星斗,枭无夜吸了一口凉气,渐渐听到了不远处的声音。
“影主,看来今晚非常热闹。”枭无夜凑到鬼啸长渊跟前,小声道。
鬼啸长渊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不远处的窸窣声音他也听到了,看来还有些正道的杂鱼送上门来,供他出手散心。
眼光默默移向那边,只见在远方薄薄血雾之间,一队人马朝这边疾驰而来。
微微冷笑,鬼啸长渊收起九黎鹿弑,脚步却朝那边缓缓走去。
…………
双乾镇战局,胶着不下多时,终于呈现倾衡的态势。
一声呼喊,如同尖刀破暗,划过长空:
“狼尘烟前辈!”
火光交织,众人无不汗如雨下。但就在刹那一瞬,只见狼尘烟被九重泉接连逼退,已经靠在了船尾的最后一块舢板上。
狼尘烟体力不支,九重泉招招紧逼。终于,电光石火一交错,狼尘烟锈刀脱手而出,他本人也后仰而出,“骨碌”一下滚入了湍急的水流。
九重泉立刻逼上船尾,向下查看。但是底下一片漆黑,水流喧腾,哪里还能看到活人的影子?
九重泉先是一愣,身躯好似浇筑一般停在了船尾。但很快,他意识到狼尘烟必然有死无生,当即挥戟大笑,笑声在大船上下震荡。
火光炽盛,照得他的脸庞更为不堪。赋云歌眼睁睁看着狼尘烟被他击下船尾,悲慨由心底而起。
身旁包围的群兵已经稀疏,但他们的体力也被消耗甚大。赋云歌气海即将空乏,心知机会不多,当即愤怒出剑,刺死挡在前面的余孽。
“九重泉,休要猖狂!”赋云歌大喝一声,纵身向上跃起。
下面几人看到赋云歌拔地升起,纷纷错愕,抬起兵器向他捅刺。赋云歌恍若不顾,抬脚把一干兵器当作借力的踏板,凌空再跃,竟然踏上了船头。
九重泉此刻犹然还在船尾,见到赋云歌独自上船,不免有点惊讶。
“就凭你?”九重泉冷哼一声,戟杆再握,登时向他跃去。
赋云歌握紧剑柄,见他来势汹汹,瞬间向前递出一剑。
剑光铮铮,但赋云歌与九重泉的根基去逾千里,这一招立刻遇险。剑戟还未交会,赋云歌就已经感到虎口剧痛,不由一惊。
但就在危急瞬间,一排细密的银针斜着飞来,迎九重泉面门而去。九重泉凛然回头,怒喝一声,银针立刻失去力道,纷纷摔落在地。
但就在这一片刻间,赋云歌赢得了脱身的机会。他趁机舞剑后退,剑光噼啪连环,打歪了九重泉的虎虎戟威,自己则顺势抽身避开此祸。
刚一站定,身边立刻多了一人。赋云歌不看也知道是荼蘼,两人如有默契,同时看向九重泉,摆开架势。
“一个小鬼不行,再加一个也是白搭。”九重泉“铿”地用戟杆触撞甲板,冷风袭来。
赋云歌目视着他的戟锋,忽然悄悄看了一眼船下的战况。
柏无缺看起来撑不了多久,围困他的还有十多人。眼看他就要命丧黄泉,赋云歌心头一下有了主意。
“来,狂话谁不会说?”赋云歌纵身上前,持剑越过荼蘼,意图要与九重泉火拼。
甲板沾水,无比湿滑。赋云歌借势侧身,剑式陡然刺出,似乎要专攻九重泉腋下。
九重泉同时挥动长戟,扭身与他剑锋交撞。但赋云歌却偏不与他硬碰硬,眼看戟锋逼命,立刻脚底打滑,顷刻转到他的身后。
九重泉何等老辣,这等伎俩对他毫无作用。见他想从背后突击,立刻负戟身后,骤然爆气,喧腾的黑红真元凛然呼啸,赋云歌站立不稳,顷刻朝后甩去。
荼蘼想他刚才从自己身旁经过时,好似留了一个眼色。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但愿千万不要出事就好。
她咬着嘴唇看赋云歌,却发现他直直朝船下甩落。但就在危急瞬间,他竟是伸出五指扣住了船板边缘,身子吊在船侧,却不至于掉下。
赋云歌摔下的位置,底下只有一滩浅水,正是近岸一侧的方向。下面就是一众残兵,他们本来正要围歼羸弱的柏无缺,忽然见到赋云歌陷危,立刻朝他围了过来。
赋云歌比柏无缺更为棘手,这是他们刚才用同僚的性命换来的信息。眼看他欲落不落,在半空更是难以出手,立刻有意杀他取功。
同时,在甲板上的九重泉,同时冷笑着提戟走来。
荼蘼见他上下遇敌,心头如火焚烧。就算赋云歌有妙计,他又怎么能在这种情况脱身?
赋云歌大口喘气,看起来被刚才九重泉的爆气伤得不轻。
九重泉走到他的上方,看着他挂在这里,不由哈哈大笑。
抬起长戟,他陡然运起气劲。这里是船侧的边缘,就算他鼓动真气,也不会对船造成太大损害的!
有意给下面的群兵展露本领,树立威严,他立刻搠戟而下,直要精确斩断他的五指!
雄浑气力顺着戟锋流下。但就在这股气力脱离戟锋,即将触碰赋云歌指头的瞬间,陡然,赋云歌竟然紧贴船侧,向下滑着蓦地滚入水中!
群兵见他掉下,同感惊讶。但还不等他们如何惊讶,头顶失去对象的招劲,立刻朝着他们的头顶而来。
九重泉猛地惊诧。他顺势收戟,但释放出去的招威,却是无论如何都收不回来了。
本来只有分寸之差,在前几人头脑顷刻受到剧创,闷声不响,仰面倒地而死。
同时,赋云歌水下行剑,剑光顺着水光凛冽刺出。仿佛一片星点眨动,他这一招出其不意,齐刷刷刺断众人腿腱,他们纷纷摔下兵器,跪倒在地。
见到计谋得售,赋云歌立即飞跃出水,上前刺死围困柏无缺的两三人,一把揽住柏无缺的后背,腾空再上大船。
一派连环,荼蘼看到心情立刻转忧为喜。赋云歌在她身边放下柏无缺,三人这下能一心一意对付九重泉了。
柏无缺呼呼喘气,看起来已经没法参战。赋云歌把他安顿在炮手位旁的一叠尸体旁边,让他先坐着休息。
第三百九十章 揉云一气
柏无缺脸上冷汗直流,勉力抬头,对赋云歌点了一点。赋云歌知道他的意思是不必担心他,随即点头,纵身飞回原位。
熊熊火势,已经烧着了江畔的树林。树干腾腾灼烧,江边仿佛已经成了一条炽热的绢带。
船上三人都感到脸上火热,高温不住炙烤。九重泉登时朝他们杀去,赋云歌和荼蘼知道他的厉害,不敢硬碰,纵身朝两侧分散避开。
赋云歌挺剑在甲板上打了个弯,身躯立刻回转,划剑回刺。荼蘼也随后跟来,意图两面夹击。
但是,九重泉的修为,怎么是他们所能企及。他看到两人杀回,立刻吞气一吐,真气滚着甲板向两面迎去,黑红气流怵目。
赋云歌、荼蘼两人,身还未至,就已经感到一阵逼人疾风横扫而来,再也前进不得。
荼蘼武功稍弱,已经被重重拍了出去。赋云歌虽然有意坚持,却也随后趔趄倒退,险些摔倒。
但是,这一瞬,九重泉却不再给他们留喘息的余地。
赋云歌刚一稳住,眼前蓦地闪动冷然戟锋,朝自己头顶砸下。他心头大惊,背后已经靠到方才的船边,当即回头抓住船沿,借力在半空荡了一圈,避开了这一夺命之招。
就在落地之前,赋云歌又看戟锋尾随而来,不容多想,还未落地就立刻松手。
戟锋划过的气流斩碎他的衣襟,但他幸而及时斜着飞出,落在稍远的地方,侥幸存命。
“小东西,躲躲闪闪算什么?”九重泉见他来回躲避,心里很是不悦,怒道。
赋云歌自然知道此人本事了得,如果硬碰硬又怎么有机会?
但是,就在这霎时,他的头脑忽然想过一个稀奇的想法。
方才数度蹭过九重泉的招式,心头却忽然在此刻懵懂间顿悟了《云笈十三疏》第九式“气攒云峰”的道理。
不,不止如此。赋云歌猛地摇头,就在这一瞬间,当晚经历在他眼前一一化作一种感情,倒让他一时间脑中好似闪过一丝明悟的电光。
一品红梅曾教诲过自己,《云笈十三疏》后面内功,越发玄奥和艰深,因此不可等闲视之。至于这九十两式,恰如鸳鸯连环,虽然难以明悟,但一旦通晓,立刻两得。
“气攒云峰”,“气拈云海”两式,书籍中记录已经无比深邃。内功修行多半需要领悟,一品红梅只能引导,却也一直不通门径。
但是,就在今夜。他心海起起伏伏,又接连厮杀,心里已经有说不出的感觉。直到与九重泉几次交锋,他的运功法门却不意指点了他,让他朗然有解。
“破壁,自明……破壁!”赋云歌昂然抬头,眼前一亮。
心头正这样想,九重泉已经再度攻来。赋云歌心里思索着功法,竟然稍一分神,大腿避得慢了一步,邪风扫过,立刻给他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剧创。
剧痛钻心,赋云歌这才蓦地回神。
荼蘼见他战中分心,连忙不顾自己安危,赶来帮忙。
依九重泉的力量,就算再来一对赋云歌荼蘼,他也能招架得住。两人在他手里只有下风,一连交手十余招,两人就已经连陷险境,狼狈万分。
赋云歌还在不住想着:气攒云峰,正是要把浑身经脉收纳自如,时刻汇聚一点;气拈云海,则是举重若轻,虚怀若谷。
顺着这样的思路联想,他顿时有如醍醐灌顶,深刻领悟。
师父说的“破壁”,正是看准了他的修为阻塞,多是桎梏于心。
破壁,是破惯性之壁,破从前之壁,破自得之壁。如若他能一念破壁,自然受用无穷。
当即定心,按照樵老的运气法诀,赋云歌避开蹭着头皮而过的九重泉招劲,也不顾被削下的一绺头发,短暂呼吸了一次。
“荼蘼,缠住他八秒钟!”他立刻纵身退后,心知万分焦急,只得对荼蘼吩咐。
荼蘼闻声一呆。八秒钟,只靠她自己真的可以吗?
还不等细想,九重泉已经杀了过来。他才不管是不是娇柔女子,挺戟就劈。
荼蘼惊叫一声,挥开袖子挡下。只听“嚓嚓”两声,她的袖子齐根而断,露出雪白发亮的手臂。
九重泉劈开挡在眼前的袖布,再战荼蘼。荼蘼只得运起从前看哥哥用过的招式,依样画葫芦。
但是,她本来就无心武学,又怎么能记得仔细。勉强拨开九重泉两戟,她的手心已经红郁郁的,好像烧焦的红薯一样,麻麻得生疼。
“云歌!”她带着哭声回头,同时不忘避开九重泉的长戟,但已经快撑不住了。
赋云歌靠后伫立。他紧闭双眼,力图在这八秒钟的余地之中进行四次补充真气的呼吸。
荼蘼和九重泉交手不过眨眼之事,赋云歌内心默念,已经过了六秒。
九重泉心烦意乱,当即双臂运功,虎虎深邃的真气滚入长戟,向荼蘼的小腹刺去!
荼蘼退无可退,她已经靠在了湍流一侧的船沿。身后波涛汹涌,身前血戟逼命,她就算想逃,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七……八!”
一声咆哮,赋云歌身影在长戟刺来一瞬,挡在了两人中间。
“噗呲”一声,戟锋刺进他的腹部,没入最锋利的尖端。
但是,真气幽幽,竟然没能立刻击碎他的脏腑。相反,九重泉竟然感到两手一阵返劲,冲进自己两臂的骨髓!
这正是,配合《云笈十三疏》和揉云掌之后的,绝地反击!
眼看赋云歌一手血淋淋地攥住戟锋,另一手抬掌运气,“啪”地击在九重泉的戟杆之上。
顿时,刺入的戟锋缓缓拔出,赋云歌两手腾挪,竟然奋起平生之力,把九重泉无比沉重的真气推了开来,更有半数原路折返,冲进九重泉的身躯!
“呃……”九重泉挺身受力,感到两臂骤然酸麻,几乎握不住戟杆。
赋云歌冷声一喝,卯足全数真气,将他一推而出!
九重泉连续倒退数步,脸上瞬间转变为惊愕。但当他再度回头,却见到赋云歌已经无比瘫软地滑倒,似乎刚才一击已经耗尽他的全部力量。
第三百九十一章 同舟共亡
“云歌!”荼蘼连忙抱住他,满脸担心。
赋云歌刚才一招,确实是耗空了他的力量。九重泉不少内力也顺着伤口冲进,他现在感觉体内滚烫难熬。
“别担心……”赋云歌紧紧攥住荼蘼的手,“我不会让他……伤到你。”
九重泉听闻,感到一阵好笑:“小子,护花使者么?都蔫成这样了,亏还能说出这种话。”
但是,当他说完,却见到赋云歌和荼蘼两人都没在看他,而是紧紧看着他的身后。
九重泉心知他身后并没敌人,朗声大笑:“这种小伎俩,还想骗我么?”
但是,“么”字还没落下,他的后背顿时感到一股直袭而来的热流,直接将他卷了出去。
紧接着,轰隆一爆,整艘船都产生空前巨震。
九重泉自半空掉下,正好掉在船尾。当他无比惊愕一回头,却看到炮手位置,柏无缺正拿着一枚点燃的火折子,颤巍巍朝旁边的油桶走去!
那是这艘船仅存的火料。本来是预留开最后两炮,但因为双乾镇已毁,这两桶就搁置不用。
方才一声巨爆,正是柏无缺千钧一发之际,将其中一只油桶点燃滚过,在九重泉背后爆炸。
此刻甲板塌陷,黑烟浓郁。船体不堪再动,若是再来一次爆炸,大船势必倾覆!
“你……好大胆!”九重泉提戟上前,想要阻止。
然而,柏无缺脸色无比坚毅。好像睡梦刚醒的泰然,他颤巍巍扳住油桶边缘,脸色宁静。
他先是愤恨地瞪了九重泉一眼。继而转头,把目光看向赋云歌、荼蘼两人。
“我师弟已经先我而死。为了抗衡九彻枭影。”他脸上焦黑,显然是被黑烟所熏,“我作为师兄,虽然无能,又怎么能屈居他的身后,贪生怕死?”
江风骤然凛冽,流水在船下发出沙沙的悲鸣。
柏无缺护住火苗,安静地看着两人:“这次,咱们失败了。但是又怎么能让他们成功!”
赋云歌扶着荼蘼的胳膊,靠在船沿。两人看着他的模样,感到一阵悲哀油然而生。
九重泉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不敢冒进。江风四面呼啸,他更不敢出手断火,生怕一点不慎,将油桶引爆,整船登时作废。
“柏盟主……”赋云歌同样直视着他的双眼,“好。”
风涛猛烈,仿佛慷慨送行。九重泉眼前一惊,只见那点明亮的火星,已经自柏无缺之手,坠入油桶当中。
柏无缺同时朝侧边跃去。九重泉同样匆忙退后,却见热浪如龙,横射而出,迸散向天,一片通红光亮,伴随震耳爆响,炸裂巨帆。
如同江头飞鲨开口,桅杆受到火浪冲击,顷刻折断成数截。甲板片片掀飞,江流仿佛绽开花瓣一般,朝四面八方飞涌起滚滚波涛。
红光照耀夜天,大船熊熊摧折,木板熊熊起火。烈风呼啸往回,迅速把火舌遍布船身的每一处,浓烟顺着船舱缓缓吐出。
爆炸声在船舱接连传来,船身千疮百孔。顷刻流水涌入,水火交融,在水里掀起一阵泥浆漫漫。
九重泉身负创伤,耳膜嗡嗡不绝。他及时抽身跃到岸上,但也伤得不轻。
犹疑地目视着眼前燃烧的巨船,上面已经看不到柏无缺或者赋云歌等人的踪影。
只听“咔咔”声不断传来,应该是船木烧折,好似巨兽濒临解体。
身后,同样是大片烧着的树林,散发出烧焦的木头气味。九重泉前后遇火,心头更感到颇为震撼。
火焰不断试探着江畔未死的属下,有人卧倒在地,纵然还有一口气,身上却已经着火,将要救不活了。
九重泉不去再看他们。他的脑中,忽然闪现了柏无缺刚才平淡的一幕。
此人武功自然不值一提。但他刚才以卵击石,玉石俱焚,倒令他对其印象深刻。
“呵呵……有点意思啊。”他收起长戟,低头一看,掌心已经满是血渍。
大船已经报废,后面仅存的小艇也全数遭殃。看来他这次不必赶去支援了,正好回去歇息。
背着两手,他沿着浑浊的江畔,慢慢走去。
远江的血雾弥漫,很快九重泉的身影消失不见。双乾镇内外,唯有两边火焰喧腾,仿佛对峙的悲剧,互相啜泣。
…………
而在远处,群船遗骸之上,恶战正饮江水,往回如浪。
梅花飘杀,已经渐渐屈势。散落的梅花坠落水中,顺游迢迢漂远。
月参辰寇武夫两人同攻枭无夜,一品红梅力抗鬼啸长渊,两边都已经落尽下风。月参辰尚且能自保,见到满身浴血的寇武夫和一品红梅,心头渐生退意。
寇武夫拳掌如风,赫赫沉雷。但枭无夜以一敌二,还有余闲关注影主,足以见明其还未动用全力。
其实经过一番鏖战,寇武夫的好战之意也渐渐消退。只是一品红梅仍然执意强攻,他两人也无可奈何。
再看一品红梅,血汗如雨,遍体鳞伤。但手中长剑不放,眉眼仿佛回到了当年。
本来,他早已经磨去了很多棱角。甘做隐侠,漂泊多年,他根本没想到,上天还能给他这个机遇,让他把沉积数百年的苦与恨,尽情宣泄。
本来,他无意缠战。他们远远感受到激战余波,就知道他们不可硬碰。
但是,这个冷静的想法,在他清清楚楚看到那片花斑鹿皮时,彻底改变。
——苍天怜见,他竟然真的又遇到了那个,当年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
他要为亡妻复仇。
每一剑,都似乎要倾泻一切力量。每一次进攻,他都毫无保留。
气海从未鼓荡那么奋力,他仿佛老木逢春,手心剑式绵密,剑气千百纵横,嗤嗤往复的剑啸刺破长夜秋风,斩碎浮木波浪,如痴如狂,无心无我。
一招,又是一招。真气在他经脉肆意宣泄,梅花染血,片片血红,好似枯泪斑驳,好似冻雪成灰。
寒意飞彻,让鬼啸长渊也心头一凛。他只靠两臂挥挡,但剑中沉重的力道也让他隐隐发麻,手臂有些僵硬。
第三百九十二章 红梅剑断
他还没急于下杀手,是因为眼前此人,似乎有些面熟。
剑光凌乱,但鬼啸长渊以真气贴附皮肤,便足以尽数抵御。
他不住看着一品红梅的脸,心里好像有了几分印象。
他不禁脱口而出:“你……是何人?”
一品红梅眼前冷冽,好似百丈寒泉冻结。他手中招式不息,淡淡地说:“……昔日因你心死之人。”
一品红梅并未回报名号,但一说这句,鬼啸长渊蓦地回忆了起来。
“哦……”鬼啸长渊眯眼,仔细又打量了他一下,沉沉点头,“原来,是你。”
一品红梅见他看似并不在乎,心头炽焰更盛。再回想亡妻死前一幕,他内心更感悲凉。
“受死!”他在半空腾地一转,剑锋好似万朵花开,呼呼占满巨船顶的夜空:
“盛雪·芜梅残山!”
一声怒喝,满目红白相间,雪梅清香如琼脂降临。
眼看万朵晶莹雪丽的梅花,将要自半空劈头落下,好似一面硕大软缎盖落,鬼啸长渊深吸一口气,双掌一交。
“敬你。”
话音一落,自他相对的掌心当中,骤然卷起一阵拔地冲霄的黑红色旋风。螺旋的真气如同老树虬根,盘旋直上,裹挟着冲入半空的强悍气流,迎着万朵梅瓣扶摇直上。
高空霎时无比壮观。一品红梅的绝招在旋风包抄下顿时大乱,诸多花瓣顺着气流,如同天女散花飘向远方,还有不少卷入旋风,莹莹闪动着黛色的光耀。
飓风吹刮,在船上的众人也能感受到劲风拂面。一品红梅见到绝招就此消散,同样惊诧万分。
“过了这些年,你的进步,依旧令人失望。”
空气中渺茫传声,进入众人的耳道。一品红梅闻声变色,再一顿,怵见鬼啸长渊已经近在眼前。
只见他蔑视地眯起眼,又打量了一下一品红梅:“当年没杀你,那就今天吧。”
一品红梅面前闪动一片红梅屏障,朵朵隔开两人的距离。鬼啸长渊“哦”地一声,只见红梅团簇之中,红梅剑如花苞般涌出。
“笑话。”
他不避不移,抬起手指一下夹住了红梅剑锋,裹挟的真气倏忽荡然无存。宛如拿捏一只麻雀,丝毫不费力气。
月参辰和寇武夫见到那边的情况,都心头一沉。
“琼海……落梅潮。”
但是,就在这一间隙,梅花屏障消散,但其后却不见了一品红梅的踪影。
一声沉喝,鬼啸长渊感到背后传来簌簌真气涟漪,立刻冷笑回头。
只见一品红梅浑身透出粉黛光泽,伴随着呼呼梅花浪潮提剑刺来。他的眉眼锐利,似乎抱定了必死之心。
“气势很好。”鬼啸长渊淡淡地颔首,但脸色却变得仿佛阎王般可怖,“可是……我看腻了。”
登时,一指闪光,黑油油的死气如藤蔓般蔓延。
就在黑色波光触及一品红梅瞬间,忽然,他的眼前闪现一片如朗日般刺眼的光!
随即,一声震爆,船身倾侧。船上几人差点摔倒,总算稳住身形,只见万千红梅原地飘散,却已经不见一品红梅身影!
就在鬼啸长渊迟疑之际,骤然惊闻一声缓慢的吟诵,在头顶半空响彻:
“……冻脸有痕皆是血,酸心无恨亦成灰。”
他抬头看去,恍然发觉,刚才自背后袭击的只是他的幻影。一品红梅此刻身处半空,浑身散发凛凛血梅寒光。
再闻一声怒喝,俯临而下:
“一挽梅雪,乱千峰!”
壮观一幕,在半空赫赫降下。只见自他的剑端,忽忽飘飞出大片大片的夹雪红梅,漫天飘零,颇似苍天垂泪,寒气逼彻。
时间宛如暂停一瞬,江流仿佛瞬间逼仄。雪梅飘摇,沾湿众人衣物和残破甲板,水渍消散,却见到满是血色点滴。
感受到不俗的威压,鬼啸长渊这才露出一点认真的颜色。
他当时启开两掌,在身前左右一推,登时气脉倏开,周身笼罩黑红煞气。
“撼灵·三途掌。”
无比熟悉的招劲,在他周身顷刻爆散,继而抬着他的身躯,迎着高空而去。
两掌熊熊焚烧着死灵业力,象征着三途开道,一掌无生。他的浑身仿佛滚火的炮弹,迎着雪梅交打,逆向半空侠影。
一品红梅慷慨无惧,在半空踏梅舞剑,宛如遗世散仙。
眼看鬼啸长渊迎面而来,一品红梅沉气激元,气海濒临破碎,匪聚全数真气,化作至极的一次冲击!
剑掌顷刻碰撞,在夜空仿佛燃起了流星的垂芒。
再静默一刹那,轰隆掀涛的震耳惊爆,拍散狭窄的江流,裹着泥沙排上两岸。伤痕累累的江岸再受重创,地皮涌起,朝远处势若石潮泥浪,摧枯拉朽。
“哇!”寇武夫、月参辰受到冲击,自船头栽进船下泥沙。
枭无夜同样被一拍下船,在落地之前强行运气缓冲,才不至于像月参辰两人那么惨。
三人同时把目光汇聚向半空对招的两人。只见空气涛澜阵阵,流风不绝,两人却已经不在原位,只余朗朗微弱的旋风,在半空忽凝忽散。
再看船头。只见已经断作两截的大船,船头高高翘起,上面停驻着两道模糊身影,依稀辨认不清。
尽管如此,他们也都知道,那就是鬼啸长渊和一品红梅无疑了。
枭无夜冷冷看着船头,拳头却已经暗暗攥紧。月参辰两人同样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看着两人的胜负。
蓦地,就在三人同时聚焦的刹那,其中一道黑影膝盖一软,“噗”地倒下。
三人同时一惊。继而是一阵低沉的阴森笑声,顺风回响起来。
“完了!”寇武夫刚要大叫,却感到胸口一闷,剧烈咳嗽起来。
船头之上,胜负已分。
即使燃烧生命,跨越极限的搏命一招,也仍旧难以跨越巍峨如雄岳的差距。此刻,眼前之人黑影仿佛天塌的瞢暗,预兆着对手即将消殒的宿命。
一品红梅不住喘气,浑身被鲜血覆盖。同时,红梅剑因此折断,散碎的鲜血,与沾雪的红梅交错,凄艳而绝望。
第三百九十三章 尘封之仇
一品红梅的浑身,此刻就像骨头粉碎一样剧痛。但他一言不发,用最后的沉默,来阻遏眼前邪恶侵蚀不屈的内心。
鬼啸长渊低头看着他,眼角微弯,但很难说是愉悦的表情。
“……这是你的尊严么。”良久,他朝天吐了口气,低沉地说。
一品红梅喉管仿佛被血块堵塞,他现在连喘气都有所困难。听鬼啸长渊这样问,他“嘶嘶”地费尽力气喘息了几下,听起来就像是对鬼啸长渊的讽笑。
“啧。”鬼啸长渊见他傲骨不屈,心头无名火起。
但是,他琢磨了一下,最后又缓慢地对他讲道:“你今晚难逃一死。不过或许,把你死的原因告知你,黄泉路上,你也能明白些。”
“……就让你下辈子,深深记住不要与精灵族作对。”
漫漫夜风,远处寒露未明。尘封八百年的历史,在短暂的一段讲述中,仿佛重现。
鬼啸长渊原本,是诞生自精灵族和人族混血的后裔。千余年前,他曾目睹过天地浩劫的轮转,并醉心于武学,长期云游,耽于修行。
精灵族在三界天曾占有很小的比重,他们的根骨与人不同,有独特的脉门与法诀。鬼啸长渊更是其中佼佼者,经过数百年的试炼,已经修为非凡。
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复仇的心思。除了精进武学,他对一切事,都漠不关心。
后来,为了研习一部辗转偌久寻觅所得的秘典,他将自己尘封世外,闭门独修,一晃就是六十余年。
这部名为《灵武禁卷》的武学,确实给他带来脱胎换骨般的蜕变。但令他所想不到的是,在他尘封的这段岁月,外界天地,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革。
烽火喧天,曾经偏安一隅的精灵族,竟然成为了三界天誓要铲除的异己。他对此一无所知,更无暇得知,他当时只求曾经疏离的亲人们能够安好,他于是发疯似的穿过三界每一片角落,寻找他曾经的亲人。
路上,他曾经因为混血身份遭受过攻击和猜忌。但一切都无所谓,他顿时明白了,习武的目的,就在于保护想要保护的东西。他现在有实力了,但他的亲人们,却迟迟不和他见面!
“我当时在想,他们只是普通的精灵百姓,或许他们一切安好,躲在什么角落。”
鬼啸长渊缓缓叹息,密布血丝的眼里竟然泛起一点晶光。
时间拖得越久,他越来越不安。但他还没有放弃,一边毫不气馁地寻找,一边安置了一处静谧的居所,只求找到亲人后,把他们悉数护送过来,以避此难。
一年,两年。时间流水般经过,战争快要接近尾声,但就在这时,他终于得到了消息。
——或者说……最沉痛的噩耗。
那时,他道听途说到有一群精灵族漏网之鱼,正被正道群侠围攻。
他立刻欣喜若狂,几经辗转打听仔细,他不顾一切地赶去,只求老天能给他一点挽留的机会。
他当时发疯似的,没日没夜地穿行。度过两层大陆的距离,他持续穿梭,终于抵达。
然而,当他亲眼所见,却只有一座灰白而死寂的,高耸的土垄。
仿佛热血还未凝固,大地犹且湿润。那时的远天静得怕人,唯有浓淡的灰色淋漓,交叠着一片不成样的惨剧。
他几近癫狂。
心头好像被重重砸了一闷棍,他当场晕倒在地,不知昏迷多久。
等到他再次醒来,眼前仍然是那块滑稽而恐怖的土垄,还有毫无颜色的天空。
一切就像把他的心掏空。他忽然来了力气,爬到高高的土垄上,奋起两手,拼命地扒。
不敢用真气,怕惊醒里面沉眠的灵魂。当时的他,两手血肉模糊,直到露出森然指骨,钻心的痛都好像钻不透麻木的心,他竟然没有掉下一滴泪。
不知道挖了多深,终于,他找到了里面掩埋的尸体。
不知疲惫,他一具一具地将尸体从土垄里拖出,排在地上。
终于,他还是看到了……那几具不愿看到,却又不得不逼迫自己看到的尸体。
“他们死了,但他们什么恶事都没干。”鬼啸长渊腔调微微颤抖,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似乎眼前一切,又回到了那一天的绝望。
一品红梅微微一抖,脸色也为之肃穆。因为他渐渐也顺着回想到两片图景,一者是他埋葬玖如瑕时的至深悲戚,一者则是有些模糊在记忆之海的……一些画面。
也是自那一天起,他的心,彻底成为了黑暗。
他曾经癫疯似的,去找当时的正道高手决战。但是不敌人多势众,而且精灵族大势已去,他即使修为过人,同样被痛打得落花流水。
很快,天帝易位,精灵族的暴乱,几乎在历史结尾。
即使那时的鬼啸长渊心中悲愤欲死,但他仍然没有一死了断。也没有跟随最后的精灵残兵退回他们的狭窄异界,而是独自潜伏了下来。
也是自此……一颗至深至深的仇恨的种子,坚固地埋藏在了他的内心:复仇。
他要复仇。就算他当时不行,未来一定行;就算他一人不行,今后他便图谋大业;就算他一时间没法找所有人类复仇,他也要找到当年,亲手杀害他亲人的凶手!
说到这里,鬼啸长渊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他低头朝一品红梅注视,目光狠辣仿佛尖钉。
“后来,我找到了。”他死死瞪着一品红梅,仿佛浑身再起怒火。
他确实找到了。为了复仇,他甚至又将那些尸体再度翻出,一一检查他们的伤口。
最后,他得以确定。当年凶手,正是江湖之上的玉梅剑侣,以及天典万刀阁的阁主,鉴承风!
到此,一切的齿轮,就此闭合。
一品红梅眼前闪过一丝迷惘。他蓦地在头脑中闪过吃惊,但继而就是一幅陈旧的画面。
他好像……确实有过这样的印象!
当时的他,曾是跟着天典万刀阁前去进行一次围剿。本来的情报是有精灵族高手作祟,但当他们真正抵达,却只发现一片正在迁徙的普通精灵族人。
第三百九十四章 涤罪之寒
为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天典万刀阁众人一派商议,决定将这些精灵一并杀除。
后来……就是满目鲜血淋漓。他们心头萦绕着先前被精灵族所害的同袍和百姓,岂料自己此刻,也化为了最为厌恶的滥杀者。
因为其中并无高手蛰伏,他们的战斗——甚至只是单方的围歼,得以很快结束。最后鉴承风老前辈心有不忍,将那些尸体全数拢入土丘,就当是他们的坟冢。
那天的风很猛烈。时隔多年,这些记忆本该已经忘却,但随着鬼啸长渊的一言一语,他的眼前,却渐渐变得鲜活起来。
一幕幕沾血的兵刃交错,一品红梅眼前一晕。
……原来,他的不甘,他的悲切,竟然都是缘由于自己亲手所铸的报应么?
鬼啸长渊蔑视地看着一品红梅露出那样的表情,额角罕见地微微显露青筋。
他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不自觉地磨动,发出“沙沙”的刺耳响声。
“不需要你现在的伪善,因为九彻枭影,将会让这世道彻底沉沦,”他缓缓抬掌,“让整个人族,与昔日他们亲手毁灭的精灵族陪葬。”
他的眼中露出血色的凶光,瞳孔染上黑郁郁的煞气:“而你,就成为这血途之下,荣幸的牺牲品吧。”
陡然气压下沉,船头“咔嚓”发出即将断裂的惊响。
两人身躯忽地一落,一品红梅此刻浑身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如此……那他的死,确实不怨他人。
只是……他唯一感到有点遗憾的,就是自己的爱徒,赋云歌。
这么短暂的时间,他教给他的东西实在有限。他没能尽到一个师父的责任,只求那孩子能好好活下去,在未来……能够继续顶起捍卫三界天的重担。
眼前黑红的气焰满目琳琅,鬼啸长渊的掌心不由分说地朝他头顶盖下。
但他却无比平静。见状他甚至微微闭眼,仿佛只是迎来一场沉睡,毫无怨尤。
呼呼气焰,下一秒,便将成为宣判英魂归天的鼓槌。
“手下留人!!”
一声喧天长喝,就在一品红梅将死一瞬,破浪而来!
霎时,寒风四起,仿佛靖平狼烟的一场风雪,自远方凌然飞驰而至。
细浪不及翻腾,瞬间凝聚一层薄冰。漫漫江流顷刻自远方飞速冻结,好似一条晶蓝的飘带拂过,挟带着苍茫的寒意,飘雪绵延飞舞。
同时,一支造型凝练,而透摄着冰魄之气的长剑,自高空凌越刺下!
剑身萦绕仙气冰雪飞絮,就在鬼啸长渊邪掌将落一瞬间,划开了两人的距离。雪气伴随长剑降落,向周遭猛地散发呼啸的波涛,鬼啸长渊随即收掌,后退几步。
呼啸刺骨之寒,吹开了两人的衣襟。顿时鲜血凝结,空气弥漫起一场不合时宜的雪烟。
一品红梅看清了那口神兵,嘴角鲜血滑落,喃喃道:“是,涤罪寒芳……”
鬼啸长渊微拧眉头,手掌拱起,似乎压抑着自身怒气,等待这名援手的出现。
“雪冉银涛叹东流,目空烟云仞北州。净衣一裘,寒芳千载,洗越澄明干戈休。”
清越诗句,踏冰而来的孑然身影,矫若身披冰雪的游龙,及时驰援。
一身青衣蓝袍,仿佛冰天雪地的来客。他自鬼啸长渊背后一跃而过,纵身一手搭在宝剑尾端,稳稳落地。
“你便是荼毒下界天苍生的那个魔头?在下倒想请教几招。”那人朝前一拱手,却是牢牢护持在一品红梅身前,来意无比明显。
远处的江流传来“噼啪”之声,是上覆的薄冰逐渐解冻。
鬼啸长渊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威压,凛凛仿佛让他回想起了雪漠洞窟的深寒。
而在船下泥泞之中,枭无夜见状,立刻飞身而上。月参辰两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卖力跳上,围在一品红梅两侧。
而一品红梅,却有点惊愕地看着来者的背影。良久,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鲜血,说出来者的名号:“是你……越天寒。”
越天寒拔起涤罪寒芳,淡色剑锋如飞霜横野,直指鬼啸长渊:“魔头,把我的旧友伤成这样,还残害那么多百姓,这笔帐,越天寒一一记下。”
鬼啸长渊仍旧是原来的睥睨:“是么……呵。”仿佛越天寒的警告对他而言完全只是一句玩笑。
冷风呼呼拍打着船侧,众人都感到脸上一阵寒意。
望着远处似乎将明的破曙之天,鬼啸长渊也逐渐意兴阑珊。今夜他独对两人的生死之决,虽然并未力殆,却罕见地感到有点疲劳。
“接吾一招,若能苟活,才有说大话的资格。”他冷冷地放话,眼神直直地盯着越天寒。
一品红梅脸色一滞,低声对越天寒道:“不可……”
但越天寒摇摇头,直接地答应下来:“有何不可。若是连你一招都接不下,那我倒不如自尽当场。”
鬼啸长渊确实疲惫了。但听他这样讲,忽然又来了一点精神。
“很好。”他语气蓦地低沉数分,稍一迟滞,双掌再现幽幽煞气,“那,就看好。”
越天寒突然感受到强悍的威压横扫而来,同样感到惊讶。不过到此并无回头路,他脸色绷紧,剑舞半身,冷风透身延伸出去。
“撼灵·揭棺指。”
一声低吟,一道锐利难当的黝黑气流,顺着鬼啸长渊的指尖飞腾直射。
看似微小的招式,却在空气掀起阵阵惊骇的波澜。肉眼可见的空间扭曲,如同水面波纹,在一指的招式经过瞬间,荡向远方!
“冰心玉篆,结!”
危急之际,越天寒登时持剑运气,周身最寒冷的气流透体而出,悉数汇聚身前,形成一面牢不可摧的凝冰之镜。
同时,揭棺指的招劲受到寒冷波及,同样在半空放慢速度。黑焰冲入冰壁,众人都能观察到那股无坚不摧的气流突破层层坚冰,仍是朝越天寒杀来。
“坏啦!”寇武夫一惊一乍地在后面惊叫。
越天寒同样吃惊地退后一步。但他别无选择,只得硬抗一试。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大难逃生
“烟雪一聚——”
逆运元功,弥散的冻气回溯,强行归于剑端。就在前招冰壁告破之际,越天寒横剑一运,竟然以宝剑微毫,硬接揭棺指的邪气!
经过冰雪之气加持,涤罪寒芳锋芒毕露。邪气经过冰心玉篆消磨,虽然力道大减,仍然有不世强劲的蛮力。
两者半空碰撞,相怼不散。
陡然,越天寒脸色微变。只见涤罪寒芳剑身微微弯折,冰晶逐渐如蜕壳般化去,但揭棺指力道未散,逼得他倒退半步。
身后就是一品红梅等人,越天寒心知自己绝无退路。
“喝。”
一声鼓劲,越天寒握剑之手再运气海元功辅助。顿时寒意凝结,返攻指力,只听半空轻轻“轰”地一响,冰晶彻底爆散,而揭棺指的威压,也瞬间荡然无存。
剑锋上的力道骤然减轻,越天寒立刻收剑。而在同时,鬼啸长渊冷眉对视,身躯纹丝不动。
他两手背在身后,只言不发。面对着这名扛下一招之人,他的眼中仍是波澜不惊。
但越天寒收剑之后,却好像想起了什么。
“你是……精灵族人?”他皱眉问道。
这样的招式,赋以“撼灵”两字开头的招式……让他无比熟悉,好像顿时在他脑中激起浪花,让他重新记起了很多年前的一段历史。
一品红梅在他身后说:“精灵遗孤,是为了给当年族人报仇的。”
越天寒得到一品红梅的确认,眼珠一转,微微笑了一笑。
鬼啸长渊听他两人的说话,一清二楚。
“精灵族血债,吾来替他们取回。”他冷声嗤笑,“你待如何?继续打么?”
他的话步步紧逼,但越天寒始终是原来的脸色不改。
他摊开手,微笑着说:“不了,我是来带人走的。若要继续打,我想那名浑身炙热的伙伴更适合做你的对手。”
这句话,进入鬼啸长渊耳中的瞬间,仿佛让他浑身一震。
浑身炙热……莫非是他?
“……是那个,掠重明么?”他眼中霎时闪过愤怒、怨怼、激动等等神情,但到最后只融成了一句简单的悬问。
越天寒点点头:“是他。只是这次他来得慢了一点,但应该就在我后面不久。”
鬼啸长渊这次,手背都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的面色先是一阵静肃,继而忽然扬脸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好,好极了。”
远天已经泛白,曙光的颜色正在山脚下延伸。鬼啸长渊眼前微微模糊,仿佛已经看到了掠重明的身影,在远山的对面。
“所以……”越天寒试着又说。
“你们走吧。”谁料,鬼啸长渊直截了当地对他们挥了挥手。
一品红梅、月参辰等人感到有些吃惊。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他现在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们。
一品红梅眼里透出一点深邃的神色:“掠重明……”
越天寒虽然不动声色,心底也是长舒了口气。好算转移了他的注意,否则就算自己接下一招,恐怕也不会这么简单一走了事。
他反身扶起一品红梅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寇武夫也忙靠过去扶着另一条手臂,勉强能让一品红梅稍微不那么痛苦。
鬼啸长渊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顿时也感到刚才的疲惫再度涌来。
枭无夜看着他们跃下船头,一步步从他们眼下离开,心头有点复杂。但他知道没必要询问影主,因为他做过的事,从来没有后悔一说。
四人转入旁边的丛林,从鬼啸长渊视野里消失。
朝阳的光缓缓攀升,就在这一瞬间,照亮了早已混乱不堪的河道。也照亮了船头两个静默不动之人的瞳孔。
枭无夜侍立影主身后,同样思考着一些事。
良久,他的耳畔传来影主的呼唤:“走吧……该回去了。”
枭无夜抬头,见到的仍然是鬼啸长渊漠然不变的脸。他的浑身被光辉包裹,看起来轮廓分明,却又那么不熟悉。
但,他始终是自己最效忠的影主。
微微点头,鬼啸长渊跨过他的身侧,枭无夜立刻尾随在影主身后。
两人看向远方一眼,随即一前一后,同时迈步离开。
泥泞将近干涸。混乱的江流中央,只有一座高耸的船头,迎风默默伫立,仿佛折断的号角,阳光洒遍上面沾附的干泥。
…………
顺江流直下,一侧是茂密的森林。江面恢复宽阔,如同一面撑开的帆布锃亮无瑕。
血雾重重叠叠,未经历战争的所在,血雾仍旧浓重弥漫。红色如同流淌的鲜血,高高悬挂在树梢,浸在泥土里,如同末日的支配者。
森林掩映,两道受伤的身影依靠在沙滩边。
“呜……”
一声惺忪沉重的呢喃,少女先缓缓睁开眼睛。
呼吸到空气里湿润的气息,还有血雾的味道,荼蘼很快清醒了,但是后脑勺还在隐隐发痛。
可能是昨天被冲下船的时候,脑袋撞到船板的缘故……
她苦着脸慢慢坐起来,身下的沙滩非常松软。沙子凉湛湛浸泡着水渍,感觉非常舒服。
她很快想起来昨晚的事情,然后看到了还在身边昏迷的赋云歌。
他就紧紧靠在自己身边,此刻还昏迷不醒。看起来他脸上带着几分痛苦,不知道是不是在梦境里遇到了什么事。
荼蘼立刻朝周边环视了一圈,但这片地方什么都没有。
忽然想起自己的功力,她忙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原来的穴道已经凝血愈合,这就代表她的身体现在已经没有武功了。
“呜呜,好快……”她撅着嘴,对自己的身体好像有点不满意,“明明还想再多坚持一会儿的……”
可是,牢骚归牢骚,她也没办法。毕竟这种办法不能多用,否则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有不可测的危害”。
荼蘼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好像没受多少伤。稍一调愈,她就能慢慢站起来了。
看着身边的赋云歌,她还感到有点小得意。
考虑了一下,见赋云歌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她决定先帮他处理一下有没有外伤。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一己回天
赋云歌的姿势是两臂松垮地环抱着,衣服看起来非常破烂。荼蘼轻轻拿开他的手,运用本门的疗伤法,给他非常缓慢地愈合伤口。
胸膛的地方虽然衣服破裂,但没有很多伤痕。荼蘼暗自庆幸,看来他们昨晚被爆炸推出去的时候还非常幸运。
忙活一通,赋云歌前身已经并无大碍。但见他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脸上微微涨红,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荼蘼见他面色有异,连忙抬手去摸他的脸。
但是这一碰之下,却让荼蘼吃了一惊。
赋云歌好像是发烧了,而且……看起来好像还非常虚弱!
“怎,怎么回事呀……”荼蘼一下乱了手脚,慌里慌张地不知道干什么才好,“难道,难道是在……”
她忽然想到。既然前面没有伤痕,难道是在他背后?!
突然,就在这时候,她的眼角一下子看到了赋云歌的背后,枕着的软沙,渐渐渗出一抹暗红。
仿佛蝮蛇吐信,让荼蘼吓了一跳。
但她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使劲把他翻过身去。怕他鼻子被埋在沙里,她又侧过赋云歌的脸,给他的口鼻旁边捧出一个用来呼吸的小沙坑。
这时,她才有心思把视线真正放在赋云歌的后背上。
然而,就在目光接触一瞬间,她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只见……赋云歌的背上粘附着很多沙砾,而那之下的,则是大片大片的累累伤痕!
鲜血似乎已经止流,但结痂情况很不乐观。因为伤得太重,很多伤口因为接触江水的缘故开始流脓,满背看起来浮肿不堪。
荼蘼忽然想起来他开始时的姿势。心头一震,她身体一软,“扑通”跪坐在地。
原来,他们昨晚根本不幸运。自己没有受伤,只是因为赋云歌拼命保护的缘故。
他们昨晚被爆炸冲下大船,荼蘼很快就陷入昏迷。赋云歌当时忍着伤创,一路随爆炸残渣顺流而下,期间凶险除了礁石巨浪,还有那些速度极快的碎木板、石块等等。
其中凶险非常。幸而赋云歌始终把荼蘼保护在怀中,硬生生用脊背挡下危险,两人这才上岸获救,不至于溺死江中。
“云歌,呜呜呜……”
荼蘼看着赋云歌奄奄一息的样子,眼泪忍不住成串滑下。要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不会变成这样子才是。
但是,面对这么严重的伤,她却几乎什么也做不了。治疗胸前的一点伤就让她耗费了很多时间,要是继续慢慢治疗背后,不知道赋云歌还能不能撑得住?
荼蘼不断擦拭着眼泪,眼前一阵模糊一阵清晰。她的心里酸酸的,这样的荒郊野岭,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有,有谁……”她抽抽嗒嗒地抬头,憋足了力气,朝天上哭喊,“有谁能来,能来救救他呀!”
泣不成声,泪水很快滴落进沙子里。声音在江面上低低掠过,传回一点无用的回声。
荼蘼瘫软地差点侧身摔倒,她仔细听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一点别的人声。
赋云歌的脸越来越红,身上也开始发烫。他的眉头锁到一起,似乎遇到了怎样可怕的梦魇。
荼蘼见他状况恶化,心里一横,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她胡乱抹干眼泪,爬到赋云歌的身边,用袖子一点点帮他擦掉上覆的细沙。鲜血沾染她满袖都是,但此刻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她脸上摆满正色,尽管瞳孔深处还是害怕,手腕还是会微微颤抖。
她一定要救赋云歌,不管怎样,她都要救下赋云歌!
她紧张地咬着嘴唇,但很快就感到一阵轻微的疼痛,继而是嘴唇的一点血味。
不管怎样,赋云歌一定不会死的!
四周浓雾不息,但天光由早晨的熹微变成中午的朗润。荼蘼衣服都湿透了,但赋云歌的伤还处理得不到五分之一,她还不允许自己休息。
远处就是一片森林,荼蘼清理完伤口之后,快步去采撷了一些止血的草药,放在口中嚼碎,一点点耐心地涂抹到赋云歌的背上。
清凉的感觉和草药的功效,赋云歌脸上的表情微微舒缓。但荼蘼感觉嘴里全都是草药的苦涩,柔软的舌头都变得麻酥酥的,可是一点都不好受。
她跪坐得两腿早都没了知觉,一站起来就麻痛得让她差点哭出来。但见到赋云歌的状况渐渐稳定,她也稍微感到放心了些。
最后一趟,赋云歌背后的伤口总算暂时无碍。
荼蘼累得平躺在地,好像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眼泪夺眶而出,顺着太阳穴缓慢爬下,但却是喜悦的泪水。
赋云歌的性命保住了,但还有不容忽视的病情。
荼蘼放下的心一下又悬了起来,有点不放心,她连忙回到赋云歌身边,探测了一下他的发烧状态。
除了发烧,他的气海同样亏空。此刻的他比之正常病人还要虚弱,想要调理恢复,仅凭自己的帮助还不知道要几天才好。
荼蘼感觉脑袋又嗡嗡疼了起来,主要是感觉自己好没用……
她缓缓回去躺下。微风吹着微凉的水气卷动细沙,眼前虽然是一片血红,但血雾之下的自然,仍旧像从前一样静谧安然。
“唉……”想了半天,她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愁眉苦脸地叹息。
身旁的赋云歌仍旧昏迷,也没有人陪她说话。荼蘼躺在软沙上面打滚,但还是感觉很无聊。
血雾弥漫,她身上一只面罩都没有了。虽然路过树丛的时候也有见到一些草药,但她现在并没有做那些的心情。
不过……她忽然扭头,看到了虚弱的赋云歌。
血雾对他必然会有影响,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荼蘼想了一下,觉得本来也无事可做,不如先去着手做两个新的面罩,再想别的打算。
事不宜迟,她一下子起身,朝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但是,就在她刚走开没有几步,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不俗的威压,让她的脚步稍微一顿。
瞬间想到赋云歌的安危,荼蘼慌忙回头去看。
第三百九十七章 水气为援
就在这时,一道对荼蘼来说完全陌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沙滩。
“你,你是谁?”荼蘼却看到了他,惊讶地叫了起来。
忽然出现的来者,并非是别人,正是昨晚受伤逃离的彻地闻声。
凉风透过雾气微微吹拂,他胸口的伤势看起来却不算严重。飘然而来,他本来没想到这里还有活人,听到荼蘼清脆的叫声,反倒有点吃惊。
他第二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躺卧昏迷的少年。不过那女孩虽然陌生,但这个少年……他却好像有几分印象。
他见赋云歌昏迷不醒,背上还覆盖着一层青绿色黏糊糊的液体,有点奇异地躬下身去。
“你,你不要碰他!”荼蘼见他竟然真的看上了赋云歌,顿时脸色大变,呼叫着跑了回去。
彻地闻声听这女孩似乎跟少年很熟,并没急于动他,而是好奇地抬起头。
荼蘼担惊受怕,唯恐这个家伙对赋云歌出手。她一路慌慌张张地跑来,但直到彻地闻声面前,她才一下子呆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阻止他。
彻地闻声深邃的眼眸凝视着荼蘼,好似一汪潭水。荼蘼被他看得有点不舒服,稍微退后了半步。
“他……是你什么人?”彻地闻声慢悠悠地问。
没有想象中的凶狠,荼蘼被他的问题问得一愣:“什么……人?”
彻地闻声见她吞吞吐吐,知道看来多半是情侣关系。自己本来也并非八卦之人,只是笑笑,不再多问。
荼蘼看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的样子,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只是像树桩一样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彻地闻声又看了一眼赋云歌的伤势,皱眉道:“他,看来伤得不轻。”
荼蘼见他竟然在关心赋云歌的伤,内心非常意外。
不愿错过这名看起来很厉害的帮手,荼蘼捣蒜似的连连点头:“嗯嗯,他现在很危险。”
彻地闻声见她反应突然激烈起来,想到是她挂怀心上人,定然就像痛及己身一般热切。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虽然与这少年不熟,但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他当时在黑水天垒一脸正气,那种不加掩饰的光明,曾引起过他的注意。
年轻人自然是有希望的。他已经决意与鬼啸长渊同归于尽,面对日后的灾难,也需要这些年轻的孩子贡献心力。
彻地闻声苦笑着摇头。确实,他有些遗憾。如果自己从小没有学棋误武,是不是人生也会有所不同呢?
一边的荼蘼见他神色一会儿希冀一会儿苦涩,好像神经病一样,不由得更为害怕。
但好在彻地闻声没有继续沉溺回忆。他很快正色,浅笑道:“算了。我就帮你们一把。”
说罢,他提掌运气,荼蘼不等反应,就见他一把按在了赋云歌的命门穴上。瞬间轻柔的真气透过手臂流入赋云歌的身体,贯彻他浑身的每条经脉。
“哇……”荼蘼见状,虽然有些担心,但也只好乖乖呆在后面,认真观看。
彻地闻声微微闭目,感受到真气进入气海时,那股淡淡的梅花屏障。
两种真气在赋云歌匮乏的气海汇聚,共同弥补赋云歌的创伤。
按照五行生克,遇水则木生,一品红梅预留的梅花真气萦绕回旋,反过来竟然相助了彻地闻声的水气游动。两者交叉纠缠,事半功倍,很快稳定下赋云歌体内的状况。
彻地闻声在指尖凝聚一片薄薄的水刃,刺破赋云歌指尖的数条经络,继而引导水气将他的发烧病灶牵引而出。
不多时,在彻地闻声的治疗下,赋云歌的脸色恢复如常,呼吸也归于平稳。
荼蘼见状,则是在后面惊讶的合不拢嘴了。
她两手摸着脸颊,非常惊讶地看着彻地闻声行云流水的一套手法,赋云歌竟然已经近乎痊愈。
他绝对不是一个医者,但是这样对经脉和身体机理的了解,甚至已经超过大部分医者了。
彻地闻声对她的惊讶置若罔闻。收工之后,他慢慢起身,对荼蘼露出尽量和善的笑容。
“好了,你慢慢照顾他吧,我得走了。”他拍拍身上的细沙,扭头看向远处。
没来由蒙受他的恩惠,荼蘼虽然不谙世事,但也觉得不好意思:“你,还有别的急事吗?”
彻地闻声听她这么问,心头闪过一丝苦涩,但还是无声摇头微笑。
“是啊……我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已经开始朝远处迈步,“我现在,还是逃犯呢。”
荼蘼听到最后两字,好像没听清一样,茫然地睁大眼睛。
再转眼,沙滩上就已经不见了彻地闻声的踪迹。连足迹都不曾留下,好像他凭空人间蒸发了,就在荼蘼的眼前。
荼蘼连忙跑过去,却始终见不到彻地闻声的身影。
连一句谢谢都没对他说,想想也有点遗憾。荼蘼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微风吹拂着她的裙子。
不过,以后总会在见到的吧。
她这样想着,觉得还是先看看赋云歌的伤势为重,于是转身回到赋云歌的身边。
赋云歌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谧,呼吸平稳均匀。荼蘼看着他的脸,就地依靠在他的身边,脸上挂着关心。
远方的江流声忽远忽近,绵绵水浪在岸边忽上忽下。
荼蘼虽然能听到水流声,但却因为血雾阻挡什么也看不清晰。时间秋虫一般缓慢的爬,荼蘼非常无聊,但也不敢再随意离开赋云歌身边。
毕竟这次遇到好人是他们走运,但下次万一遇到一个可怕的杀人魔呢?
荼蘼胆子本来就不大,越想越感到害怕起来。好歹这里有两个人,虽然赋云歌昏迷不顶用,但至少还可以互相壮胆儿。
看着血雾的颜色变化,似乎已经到了下午。荼蘼肚子饿了,前思后想,还是决定等赋云歌醒来再去找东西吃。
“唔……”
她躺了又坐起来,坐起来又躺下。伸了个懒腰,她感觉身体都快无聊得生锈了。
而在一旁的赋云歌,昏迷偌久,渐渐有了醒转的迹象。
第三百九十八章 转危为安
到底……过了多久……
赋云歌想要睁眼,但是眼皮困顿得好似有千钧重。身躯也僵硬麻木,尤其是后背,隐隐传来疼痛的刺激感。
继而,随着感官的渐渐明朗,他闻到了身边一股熟悉而清香的气息。
“是……荼蘼……”
他舔舐着牙关,有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荼蘼本来在出神,忽然听到他有了动静,一下子凑了过来。
“呐,你醒啦?”她非常关切地探到赋云歌脸前,喜悦的声音都有点湿润了。
她垂下的头发缭乱在赋云歌的鼻子前,弄得他一阵搔痒。僵硬的身躯抖了几抖,他忽然猛地扭头到另一边,脖颈以商倏忽一震:“阿嚏!”
另外一侧却没有刨好的小坑,他的一声喷嚏顿时激飞了一地软沙。同时鼻腔也飞进去不少,弄得他好不痛苦。
荼蘼见状,连忙跳到另一边去,到江边掬了一捧水来,给赋云歌洗脸。
弄了这么一通,赋云歌算是彻底清醒了。
他擦着滴水的下颌,缓慢坐了起来。荼蘼陪在他身边坐下,有点疲倦地依偎低头。
刚才荼蘼已经帮他把后背的草药擦掉,伤口已经全数愈合。只是看起来还有点绿盈盈的,背后看就像一根大苦瓜。
赋云歌看着眼前的状况,大概也能明白现在的处境。又听荼蘼一阵讲述,他更加清楚了现在的艰难。
听到荼蘼口中那名乐于助人的大好人,赋云歌感受了一下身体经脉,能够感受到一股水气的流动。这样的气息颇为熟悉,而且又能在附近出没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
“他是……九彻枭影的旗使,彻地闻声。”赋云歌微微闭眼,说道。
荼蘼听到这个判断,无疑感到非常意外:“九彻枭影?他,他是坏人吗?!”
但赋云歌却迟疑地摇摇头:“不……我看不透他。而且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的感觉,并不像影骸或者九重泉那样,有‘九彻枭影’的风味。”
“九彻枭影的风味是什么嘛。”荼蘼吐吐舌头,“对了,你有没有饿呀,我为了保护你一直在这里,肚子都要饿坏了。”
赋云歌听她提及,才感到腹内无比饥饿。毕竟两人自昨晚一直到现在都没吃饭,而且还累得筋疲力竭,也该吃些东西了。
他慢慢起身,抓起压在小腿下的飘渺剑,缓慢起身:“走吧,咱们去看看,如果运气好还能抓到点野味。”
荼蘼也高兴起来,眼里焕发了光采,紧跟着赋云歌朝树林走去。
天色很快变得黯淡。树林不时传来归鸟的啼叫,血雾好似失去了鲜红的颜色,随着落暮收起余晖,周遭迅速被黑暗笼廓。
深林当中,冉冉升起一点篝火。好像地上的星辰,卷起一点朦胧的炊烟。
初秋的山林已经有了新的枯枝,不多时就能攒起一小堆。上面搭着简易的木架,两只不很幸运的灰兔挂在上面熏烤,此刻已经烧得有几分熟。
兔肉的油脂滴在松柴上,发出“吱吱”的低吟,冒出徐徐的淡色烟雾,喷香扑鼻。赋云歌不时转动一下烧烤的部位,看起来简直垂涎欲滴。
荼蘼在等肉的时候也没闲着,在一旁缝制着新的面罩。毕竟在血雾里贻害无穷,还是有点防备比较好。
赋云歌的上衣,经过荼蘼的改造变成了一件贴身但完整的单衣。虽然样子有点滑稽,不过总不至于继续穿露背装。
为了做面罩和缝衣服,荼蘼长飘飘的袖子已经变成了很窄的袖筒。
赋云歌在旁边看在眼里,心里同样感到热乎乎的。
“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吃呀?”荼蘼见他在瞥自己,小脸一红,随口问道。
“啊啊,快好了。”赋云歌连忙转头,又转了转插肉的木棒。
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互相感激,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加上原先的种种情愫,此刻孤男寡女,更有点尴尬。
赋云歌轻声叹气,将两大串兔肉轻轻摘下。他吹了吹气,递给荼蘼一串:“喏,可以了,趁热吃吧。”
刚好荼蘼也完成了手里的工作,抬起两只新的面罩在赋云歌脸前晃了晃:“你看,你看,做好啦。”
赋云歌也接过她的面罩,荼蘼把兔肉接过去,抓木棒两端期待地咬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赋云歌扭头问。
荼蘼想了想:“烤得刚刚好,就是没有调味料……”
赋云歌笑了起来:“你当这是郊游吗?下次要不要带锅来煲汤啊?”
荼蘼也嘿嘿笑了,嘴巴两边沾上了亮晶晶的清油。赋云歌也不客气,拿着自己的肉串大口咬下,两人围着火堆,心情出奇地感到轻松。
吃饱之后,荼蘼忙了一天,很快就打起了哈欠。赋云歌倒是一直到下午才醒,并不感到困倦。他让荼蘼先睡,自己则在一旁警戒,同时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经历这么多波折,两人之间已经无比亲密。荼蘼也不多考虑,垫了一些枯草就懒洋洋地和衣躺下,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赋云歌靠在她身旁,眼睛注视着明晃晃的火堆。
荼蘼低低的呼吸声在他听来非常清晰。还有柴火的燃烧声,远方野鸟偶尔的啼叫,都在他耳畔久久回荡。
脸上挂着荼蘼新做的面罩,还没晾干的草药味不断冲击着他的嗅觉。
飘渺剑就在身边,剑身仍然明亮。但是他现在却鲜见地感到迷茫了。局势由开始的稳定急转直下,现在连聚集都无比危险。
九彻枭影在那名影主的降临之后,作风立刻变得无比果决。
或者不如说,先前九彻枭影的准备,就是为了迎接他们的影主降世?
里面的因果关系,赋云歌现在没时间去厘清。不管现在九彻枭影里有什么变化,他都要先想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看了一眼身边的荼蘼,他感到一阵安心。
正道虽然被冲击得不成样子,但有生力量只是分散,并没有彻底被击垮。狼尘烟前辈生死未卜,师父他们也不知道如何了,若是相安无事,他们就还有希望。
第三百九十九章 梅踪黯然
另外……就是他自己。
这样想着,他又引导恢复的真气在体内经脉游走了一周天。感受到那股清澈的水气遗留,他不禁皱眉,脑内又浮现了彻地闻声的身影。
他两次施以善意,究竟是有何盘算?
或者……他真的是九彻枭影内的一个变数呢?
赋云歌想不明白。自己体内确实没有别的异状,看来他也没有趁机对自己下手的意图。
如果他真的是有心弃恶从善,那自然再好不过。
赋云歌摇头苦笑。没错,他想得远了。现在不能指望任何不稳定的因素,还是要考虑最实在的方法。
自己现在的状况,想要痊愈还得几天时间。有《云笈十三疏》的帮助,或许能稍快一些,但凭现在自己的水平,就算恢复全盛,恐怕也很难插手其中。
直到现在,他终于有点明白师父之前的意思了。
“破壁……自明?”
那块石碑虽然遗失了,但上面的字他却忘不掉。回想昨晚船上的一搏,他不禁颇有回味。
破壁,应该是师父对自己现下进境最要紧的叮嘱。
何谓破壁,如何破壁。赋云歌深思熟虑,前思后想,眼中的颜色渐渐深沉。
火苗渐渐减小,赋云歌却只是视若不见。
不知何时,山风将最后一点余烬吹向远处。沾到赋云歌的头发上,随即很快熄灭。
…………
次日清晨,荼蘼醒来时,却发现赋云歌已经在不远处的山阴搭建起临时的小木棚。之所以叫木棚是因为其过于简易,难以称作木屋,但勉强可以居住,至少可以遮风挡雨。
木棚非常低矮,仅供躺下睡觉时用。外面赋云歌砍了一圈很粗的篱笆,倒是有模有样。
荼蘼起来时,赋云歌还在热火朝天地修筑。她惊讶地走到他身后,不禁问:“难道,咱们要一直住在这里嘛?”
赋云歌听到荼蘼的脚步声,微笑着回头,额角全是汗水:“不会的,只是这几天暂时‘屈居’,等机缘到了,咱们就离开。”
荼蘼对他的话听得满头雾水:“……机缘,是什么呀?”
赋云歌笑着吭声,转头继续劳作。
飘渺剑被他用成了斧头和大锯,好在剑锋锐利,不见卷折。
除此之外,为了帮助内力恢复,他每一次劈砍,都调动了充分的真气。
虽然很快汗流浃背,但是却越来越感到精神。气海逐渐充盈,他的四肢也越来越有劲了。
“那,那我再去睡一会儿……”荼蘼困得伸了伸腰,转头往崭新的小棚子走去。
赋云歌回头微笑着看她,但是此刻的眼神中,还带着一种此前不曾有过的宠爱。
或许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内心的变化,但是历经一次生死考验,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渐渐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按照赋云歌的设想,他这几天里要逼迫自己,立刻领悟《云笈十三疏》第十一式。
虽然听起来难于登天,但是赋云歌决心已定,不论如何都要做到。
而且,有了前面十式支撑,或许后面的进步也不会太困难。
望着密布血雾的天空,他时常想象着原本湛蓝不染的景象。如果九彻枭影之祸得以了结,一定能再现那样美丽的风景。
…………
与此同时,上流江畔的密林之中,同样静静伫立着一所小木屋。
经过一天的治疗,一品红梅的重伤恢复泰半,但症状不消,还需要经久的调养。
越天寒与月参辰、寇武夫轮流调理,一品红梅也可以从只能躺卧到勉强走动。与鬼啸长渊级别的对手决战,余劲同样不容小觑。
看着外面透不进来的光线,越天寒不禁叹息。
“你还是要谨慎一点……虽然我知道,换成是我,也不可能继续冷静。”他扭头熬着药汤,锅里冒出淡青色的热气。
他们暂住在一户长期独居的老猎户家。此刻猎户已经出门,家里只有他们几人。
一品红梅躺在床头,眼神就像一滩静谧的湖水。
没能手刃仇敌,还得知了自己种下的恶果。这对一品红梅长期以来的执念造成了莫大冲击。除了**之伤,他的精神同样彷若陷入囹圄,忽明忽暗。
“嗨,三尺三寸,八瓣红梅剑也没了。”寇武夫在一旁不识好歹地嘟囔,被月参辰很不友善地斜了一眼。
一品红梅轻咳两声,转眼朝窗外看去。
毫无疑问,鬼啸长渊对两人都留了手。但他连运“撼灵”之招,无疑也是对他们的一种暗示。
他这次只是给两人,还有整个下界天一个威慑。
就像在说,他鬼啸长渊,将要代表往日的精灵族,向伪善的人类一一讨回血债。
想到这里,没有人不会感到一阵胆颤。
“下次再见,他应该就不会留手了。”越天寒想了想,叹气道。
一品红梅缓慢地点头,脸色好像苍老了几岁。倚靠床头有些累了,他平放枕头躺下,对着挂满灰尘的天花板凝望。
忽然,越天寒回头又问:“话说……三尺三寸八瓣红梅剑,这是什么东西?”
一品红梅想要开口,但似乎又没多少力气。寇武夫抢来说:“啊,你不知道么?那是一品红梅的武器啊。”
但是,越天寒听到这个答案,却是立刻连连摇头,嘴上还说着:“不对,不对。”
他看着床上的一品红梅,两手互相交叉,倚在桌子旁:“你的寒鸢梅踪,并不是长得那个模样才对。”
一品红梅露出苦笑。他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月参辰和寇武夫两人,悠悠地说:“那口剑,我自封在落梅山庄很久了。”
越天寒表情微微一怔,好像被冻住了一样。但他很快又恢复常态,转头熄火,将石锅里的药汤沥出药渣,倒进一口碗中。
“不多说了,你先趁热喝药。”他端着药碗走来,淡色热气蒸得碗口处一片水珠。
一品红梅将苦涩的药汤饮下,又皱眉思考起来。
月参辰两人在屋里无趣得很,尤其寇武夫,在狭窄的空间里不住挥舞空拳。闷燥的感觉好像身陷囚牢,外面血色广布,压抑得看不见丁点儿希望。
第四百章 朱伞红衣
越天寒擦拭完桌子,去拿长柄扫帚清理房梁的蛛网。月参辰轻咳了几声,颤抖着从椅子上站起,走过去给他帮忙。
空气恢复沉寂,有些吞噬人心的枯燥。一品红梅脸色凝固,他的心里不住想着很多事。
“对了,你说……掠重明?”好像心神恍惚了很久,他突然抬头问道。
越天寒站在叠起来的椅子上,慢悠悠地清扫着天板的每个角落。听一品红梅问话,他低头答道:“是,我碰到过他,但他说得到素别枝的通知,要先去拿打造好的不世神兵。”
一品红梅缓慢转开视线,心想这“不世神兵”,应该就是小块心湖陨铁打造的兵器了。
“如果他能下界,九彻枭影自然多一名劲敌。”一品红梅眼神空落落的,似乎心不在焉,“只是……”
说到这里,他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越天寒本来正听着,等了片刻却没听他再说话,便问:“只是什么?”
“不……没什么。”一品红梅却摇摇头,干脆闭上了眼。
…………
琼天殿废墟,此刻了无生机。
血雨不散,仿佛成了大地的痼疾,持续淋漓着血泪的颜色。
无人问津,杂草枯生。何况初秋风景,更感肃杀非常,萧瑟无比。
不远处的天柱,仍然坚挺地撑持着广袤天地的距离。层云掩盖了天柱的光芒,血色之下,下界天就像被光明遗弃的荒地,遍目所及,穷尽黯淡。
而就在这时,远处缓步踏上一人。
血雨潇潇,他漫步其中,脚步沉稳,却似乎挟带着非常的悲愤。苍生何辜,饱经无常,葬身流离。
一身棕衣褐袍,虽然并不耀眼,却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如同长日再现,烛龙游走,气势不俗。
腰间玉牌,只见三字排下,威严赫赫。玄徽内部闪烁金光,显得尤为璀璨。
来者,正是金残天曙·掠重明。
即使先行取剑,他的速度也毫不耽搁,星夜兼程赶到下界天。不曾想此地已经变成如此千疮百孔,血霾笼罩,宛如人间炼狱图景。
慢慢走来,他的目光一直低头审视着这片足下废墟。
这就是昔日的琼天殿,昔日的下界天枢地。却不曾想此刻,下界天光芒泯灭,代行者不见其踪,一切都陷入失序。
“怎会如此。”
他走过废墟,转眼回望,仍是义愤填膺。
当初,那声三界尖啸之时,他还未立刻动身,本以为劫难还未到来。却不曾想真正抵达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这场劫难的残暴。
血雨浸透了他的衣服,水珠顺着衣角成串滑下。掠重明站在原地,手背青筋凸起。
良久,他才慢慢吐出一口热气:“下界天今日所蒙受的,将成为全数孽障的明天。”
转头,他不再耽搁,打算立刻前行。
但是就在转头一瞬间,他的眼角,忽然瞥见重重血雾之深,在高悬的半空,似乎有一个红色的斑点。
“嗯?”掠重明察觉有异,迎着血雨,眯眼定睛细看。
而就当他看清楚的刹那,那个隐遁血雾之中的“斑点”,开始缓缓移动。
但掠重明看清了。那不是一个斑点……而是一个人!一个全身红衣,撑着血伞的人!
仿佛游荡的死魂灵,那个漂浮的人在血雾里慢慢游动,看起来像一个被无形的手操弄的木偶。掠重明心头一震,立刻卯足真气,腾跃上半空。
但是,那个红衣伞客所处,比掠重明所能抵达的半空还要高上十数丈。那里空气已经稀薄,但漂浮的血雾不散,萦绕在那人身旁,就像一团团头发丝。
“你是何人?”掠重明紧盯那人,高声问道。
那人已经看到了掠重明,却仍然不做回答。
他的指甲血红,幽长得好像尖锐的眉毛。因为握住伞柄的缘故,血红的指甲倒插进掌心的肉里,却不见他有一点疼痛。
自他身上,幽幽散发出一股诡异绝伦的气息,更没有半点活人的生气。掠重明同样感到不寻常,不再问话,冷冷地盯着他。
两人身处高空,互相对峙。
血雨顺着他的血伞流下,好似涌泉一般,汩汩垂下世间。
他两眼煞白,黑色的瞳仁非常微小。但他仍然低垂着头颅,非常认真地审视着脚下的人间,但那种神情,简直就像是一个孩子无聊地看着玩腻的玩具。
掠重明担心他忽然出手,仍旧寸步不离。
红衣伞客一直在缓缓游动,掠重明便一直缓慢跟随。等出了琼天殿的地界,血雨止息,他却仍然不收血伞,好像伞柄已经黏在了他的肩上。
“为什么……要跟来呢。”
忽然,自他口中怵然吐出一句话。伴随着黑烟冒出,那种干枯的声音,就像是来自黄泉的棺木,令人心头不适。
掠重明一怔之下,红衣伞客竟然已经远在数里之外,只剩斑点大小。
“休走!”掠重明意识到不对,立刻纵身,凭空施展神行之术,凌空追赶而去。
红衣伞客移动速度飞快绝伦,如同飓风飞驰。掠重明同样毫不落后,元功饱提之下,竟然能一直稳稳跟随其后。
眨眼脚下山河已经几度变幻,但红衣伞客和掠重明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两人乘云奔雾,快如惊霆,好似流云天马,在血雾间徜徉。
“你是……高手。”红衣伞客头也不回,脸色僵硬地说。
声音在他们只见仿佛凝固的信件,红衣伞客抛下话,掠重明转眼就到了话音落下之处。
“停步,或有谈话之机。”掠重明言辞冷峻,看着眼前的对手,他毫不放松警惕。
但红衣伞客不再回答。掠重明也未期待他的回答,两人再度沉默,但脚下飞快,却是丝毫不见停歇。
…………
自九彻枭影急袭双乾镇两日之后,各方潜伏水面之下,互相盘算。
而此刻的九崤灵阙内,紫火昏明吐焰,摇曳着不清晰的人影。
鬼啸长渊独坐宝座,冷眼睥睨,一遍遍审视着墙上的壁画,指尖微微叩动,心思莫定。
除此,再无半点动静。
第四百零一章 渊狱俘虏
他在等,等一个结果。或者只是另一个开始,可对经历千年的他来说,两者没什么不同。
不论如何,两天时间,溪紫石也该有回信了。
他闭眼假寐,外面是瀑流喧泄,但在九崤灵阙内,由于鬼啸长渊特殊的真气隔绝,却是无法透入一点声音,搅动难得的死寂。
水帘无声地流泻,如同晶莹的裙摆。只是隔绝两端的景色,一侧是弥天的血雾,一侧是可怖的洞窟。
时间慢慢地经过。鬼啸长渊并不心急,他有的是时间。
正好,他留给自己很多回忆的时间。包括曾经那点精灵族的记忆,还有那段绵延半生的仇恨。
掠重明么。他侧脸沉思,压抑着内心凶狠的起伏。
就在此时,瀑布之外,突然传来一阵接空的“啪啪”对招声。
鬼啸长渊睁眼。再看时,只见晶莹的裙摆骤然被刺破一个豁口,随着大片水花卷入,两个身影同时飞进九崤灵阙。
“还不束手就擒?”
溪紫石一手抓上,伴随着五指闪烁的精光,势要直接拿捏住彻地闻声的喉管。
彻地闻声浑身鲜血,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但他余威仍存,真气纵横之下,溪紫石仍然不能近身强攻。
“就凭你……咳咳。”彻地闻声冷笑一声,但紧接着喷出一口鲜血。他羸弱地两膝一歪,一手扶住胸口的创伤,但血液仍然不住地流。
溪紫石淡淡摇头:“不,这句台词,放在这里不适合。”
彻地闻声冷然皱眉。而当他再要出手,却陡然感到身后一阵降临的威压,令他顿时动弹不得!
鬼啸长渊的威压,人未至却已经笼罩而来。好像两只不容反抗的大手压下,纵然彻地闻声强悍难当,却仍然不能挣脱。
“你……”彻地闻声眼里喷出两道憎恶的火,直直地射到溪紫石脸上。
鬼啸长渊在他背后,慢慢靠近。而当他每走近一步,威压便又加强一分。
终于,彻地闻声再难支撑,彻底跪倒在地,脸色扭曲地大口喘气,好像濒死的牲畜。
溪紫石看着他如此凄惨的模样,微微眯眼。
“还是你太蠢。这一路这么熟悉,你难道就没想到我在往九崤灵阙引导你么?”他转过头去不对视彻地闻声眼中的怒意,嘴上却仍然不止不休。
“混蛋,一丘之貉。”彻地闻声咬牙切齿,牙上布满淋漓的血丝。
但他两人的对话就此打断了。鬼啸长渊走到了两人中间。
“可以了,彻旗使。”
他低下头,眼神里带着蔑视和怜悯,嘲讽似的对着彻地闻声说。
溪紫石退后几步,但两眼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
黑暗让鬼啸长渊的背影非常模糊,更显得像一个来自深渊的恶魔,仿佛转头就会露出锋利的锯齿和咆哮狰狞的脸庞。
他暗暗叹息了一声,双拳渐渐紧握。
而在那边,彻地闻声饱受鬼啸长渊的轻蔑,显得越来越恼怒。
“何不杀我?”他怒火中烧,近乎失去理智地叫道。
鬼啸长渊盯着他的脸,却并没答话。随着扭曲的笑意逐渐明显,他似乎早已心有盘算,只是想到将要实现,仍然是难掩愉悦。
“我不杀你,因为你还有更大的用途。”他一把拽起彻地闻声的衣领,把他贴近到自己面前,一字一顿,“不是么?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得到。”
彻地闻声能够看清他脸上的每一根寒毛,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咬下去。
颓然一摔,鬼啸长渊把他松开,像随手丢下一个垃圾,无比随意。
彻地闻声暗暗咬牙。他看着眼前无比高耸的身形,透出的都是威不可犯的凛然惧意。
鬼啸长渊不杀他,有何盘算,他大概也能猜得到。
恐怕就是……活人取脉。
虽然起初他刚得知这件事时,也感到毛骨悚然。但他现在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甚至都不会产生一点点战栗的反应。
鬼啸长渊转过身去,凝望着哗哗水流,忽然转头。
这道凶狠的目光瞬间与彻地闻声接触,彻地闻声刹那的眼神流露,都被收入鬼啸长渊的眼中。
他背对着彻地闻声,冷笑一声。继而是一连串的瘆人笑声,在灵阙内沙沙回响。
溪紫石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影主露出如此模样,心头暗自惊异。
彻地闻声仍然是毫不屈服,直勾勾看着鬼啸长渊的背影,腰板也奋力抗衡威压,挺得笔直。
“模样很不错。但是,这副模样不会存在多久了。”鬼啸长渊冷然回头,幽幽的瞳孔直射溪紫石,“押下去,把他锁去水牢。”
溪紫石身躯一颤,继而连连点头。
鬼啸长渊伸出指头一点,彻地闻声身上威压骤减,同时“哗哗”出现一片牢固的铁索。彻地闻声目眦欲裂,却只得被溪紫石推着,踉跄着走向灵阙深处。
鬼啸长渊默默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他脸上勾起一抹阴险的笑,转身回到厚重的大座上。
九崤灵阙深处,紫色鬼火都难见其踪的黑暗里,隐匿着一处深锁的所在。
寒意透骨,两人的步伐缓缓走来。隔着重重磐石,他们也能听到墙壁以内,是何等令人胆寒的洞天。
随着渐渐走近,他们耳畔回荡起阵阵流水灌注的哗哗声。
“这是……暗河?”溪紫石皱眉,脚边踢开一块小石子。
彻地闻声眯眼仔细听,良久,他才缓缓说:“确实如此。鬼啸长渊布置这处水牢,无疑就是为了等我吧。”
溪紫石歪了歪头:“……哦?”
此刻两人眼前都是一片混沌的暗,互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溪紫石也能大概猜到,彻地闻声此刻脸上是什么模样。
彻地闻声用鼻子吭气,缓缓摇头。
两人陷入沉默。一前一后,走过狭长的甬道,他们终于来到了水牢的铁门前。
门枢是青铜铸造,周围是被人工打磨得很精细的岩石。透过眼前的铁门,那种激流的冲击声来回不绝,好似急湍在前,汹涌可怖。
溪紫石和彻地闻声在门前停步。他们都屏住呼吸,沉寂着聆听门后的水声。
第四百零二章 两虎密斗
两人伫立良久。彼此无言,很久之后,溪紫石才慢慢开口: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他只听到黑暗中,彻地闻声传来的几声轻笑。
溪紫石吞了吞唾沫。尽管他有多般担忧,但箭在弦上,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选择了。
彻地闻声缓缓走上前,脚边的铁索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
走到门前,他蓦地回头,下垂的指尖闪耀起一点蓝晶晶的水光,同时照亮了两人的脸。
“此去一别,或许黄泉相见。”他淡淡地说,声音极尽平静,好像毫不在乎的一次告别,“互相安好,如果大计可成……我倒有和你义结金兰的念头。”
溪紫石的脸被波纹般流动的光芒照得不很清晰。他深呼吸了几次,露出一抹苦笑:“虽然没想过和你拜把子,但如果必须要选,那我还是更讨厌黄泉一点。”
“是么……我也是啊。”
彻地闻声平和地笑了。仿佛安眠初醒,那么平常,那么无所谓。
溪紫石拍拍他的肩膀。尽管彻地闻声双手被缚,但他同样报以微笑,手指上的水花骤然飞舞起来,在半空化成了一只悬浮的手掌,同样拍了拍溪紫石。
溪紫石笑着打碎那只凝水化成的手:“你够了。”
在这一瞬间,他们两人似乎真的放下了先前一切的隔阂。九彻枭影仿佛与两人无关,他们就像是单纯的朋友,尽管这段友谊过于短暂。
就像是黑暗中这一点微末的水光,如同扑火之蛾,虽然渺小,却是无比决绝。
随着铁门缓缓打开,两道身影,就此分道扬镳。
彻地闻声走到门口,转头又看了一眼远去的溪紫石。
迎面,就是满目水涛,在滴水如雨的溶洞里奔泻,水面以下就是数以千计的铁链,微微晃动。
“鬼啸长渊,这个赌,我用这条命,和你打。”
他冷哼一声,一跃入潭。
汹涌的水面甚至没有因此激起一点浪花,沉重的水流拍打着石壁,冲刷下一层层泥沙。
而在铁门之外,走出甬道,山内波涛再也无法听闻。
溪紫石慢慢走出,脸色已经变回公事公办的严肃。鬼啸长渊正坐在大座上,俯视着他的归来。
幽幽紫火衬托着鬼啸长渊的高大,好像一座盘踞的山包。他脸上的纹路就像山梁纵横,脖颈处的鹿皮随着呼吸慢慢起伏。
看着溪紫石缓步走来,他假寐的眼睑松开一条缝隙。
“这次若没你出手,事情会麻烦许多。”他向前耸动了一下,双肘搭在腿边,眉眼冷彻。
“为所该为而已,影主赞谬了。”溪紫石一手搭肩,不改尊崇的面色。
鬼啸长渊不为所动,身躯沉稳,两眼一直紧盯着他。审判似的眼神,让溪紫石一阵难受。
“影主……有什么吩咐么?”
溪紫石感到鬼啸长渊的眼神里似乎多了几分猜忌,连忙问道。
“没事。只是觉得……能在这可悲的乱世,找到一份幸福,实属不易。”
鬼啸长渊抬抬下颌,却好似露出了锋利的兽齿。溪紫石听他似乎别有所指,心脏突然一阵收紧。
幸福……他的,难道是说,阿甜?!
“影主此话何意?”他感到一阵惊骇,连忙靠近两步追问。
“圣使何必慌张?只是吾考虑,而今血雾灭世,人族死难,你们作为吾麾下爱将,吾却不忍你们受到波及。”
“为了你们平安,吾自该多加照拂。不是么?”鬼啸长渊越说,语气越冷,好似掉入万丈冰窟,丝毫不见他所说的半点温热。
溪紫石又何尝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他此刻已经凉了半身,牙关已经开始打颤。
“影主,你……”他怔怔地抬头,嘴唇煞白。
鬼啸长渊把玩似的欣赏着他的表情。他摇了摇头:“尽管放心,你的爱人现在一切平安。只是现在世道太乱……呵呵,吾也怕她在外出什么差池,令圣使你伤心。”
“你……!”溪紫石脸上陡然冒出一股怒火。但他还是强行压抑着情绪,缓缓平静下来。
“尽心帮吾缔造大业,你们两人双宿双飞的愿景,丝毫不难。”
鬼啸长渊此刻,已经凶牙毕露。他在兽座之顶,就像一头来自蛮荒的凶兽,瞪着血红的眼贪婪地审视着世间,想把一切都撕碎纳入掌心的桎梏。
溪紫石自他毫不掩饰的目光里,感受到没来由的恐怖。
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抬手将潭沉月杀害,送到自己面前,还会露出这样狰狞的微笑,问自己是否满意。
他可以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他也未曾真正在乎过别人的性命。
但是——但是唯有一个人,唯有阿甜,唯有潭沉月不行。
可是现如今,这名曾经救下两人性命的恩人,却将这世界最残酷的选择,摆在了他的眼前。
他本可以抛洒鲜血,丢掉生命……但是,但是,阿甜还在鬼啸长渊的手里!
为了潭沉月,他除了忍气吞声,继续任凭鬼啸长渊血腥的手指驱使,别无选择。
徒劳地捏紧拳头,他不再去看鬼啸长渊的脸,扭头快步离开。
紫火抖动,溪紫石不经意散发的气场让他的身影同时摇摆。
鬼啸长渊也不阻拦,冷眼看着他飞身离开瀑布,离开九崤灵阙,再也看不见踪影。
这步棋……他有十足的胜券。不管彻地闻声有何后手,他都有把握,将他稳稳捏死。
“呵呵,呵呵呵……”
阴惨惨的笑声,混杂在幽深甬道的风波里,一股脑冲出瀑布。
灵阙以外,血色漫天,满目皆是死寂之后的干枯,如同流到干涸的血脉。
…………
几日后,由于血雾葬生的百姓越来越多。尸横遍野,下界天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夜色广霾。但就在明月都难以照透的混沌当中,山林一隅,清光淋漓挥洒,仿佛月华散落人间。
“云弈飘渺,怒剑九腾!”
一声爽快的喊声,惊飞了大片夜里栖息的鸟。随着散乱飞远的一片片灰斑融入血雾深处,赋云歌逸气横生,畅快地回身收剑。
第四百零三章 再展歌喉
此刻,他身上的内外伤都已经痊愈。加上恢复真气,他现在浑身通透,说不出的惬意。
由起初的初窥门径,到现在已经深入体悟,《云笈十三疏》的进境有如攀登天梯,每一步都好像迈入崭新的境界。
赋云歌随时反思“破壁”的道理,进境较之前更为快速。回顾从前,他甚至有种固步自封的遗憾,大有惋惜之感。
但是,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时,后面忽然飞来一道袭击。
“啪”地一声,一块小石头正中他的后脑。赋云歌猝不及防,被那块小石头打得生疼,连忙伸手捂住疼处,同时扭头去看。
身后果然不是别人。荼蘼正一脸不开心地站在后面,好像还带着惺忪的睡意。
“半夜大喊大叫,把人家都吵醒了……你要有公德心欸。”荼蘼撅着小嘴,手里还捏着几颗小石头,似乎对赋云歌的行为非常不满。
赋云歌这才一下回神,想起来荼蘼还在休息,连忙回头道歉:“真是对不住,我把你给忘了。”
荼蘼丢下手里的石头,但很显然对赋云歌说的话还是很不悦:“把我忘了,哼。之前你受重伤的时候,怎么不把我忘了呀。”
赋云歌自知说错了话,笑着上前安抚她。温声软语说了好一阵子,荼蘼才不再生气。
“那,现在还是半夜,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赋云歌瞧了一眼天空的黑暗,问道。
但荼蘼摇摇头:“不用啦,现在我也不想睡了。咱们什么时候从这里走呀?”
赋云歌听她这么问,稍微一愣。
确实,他们在这里不知不觉,也已经过了数日。赋云歌这几天痴心精进,反倒没怎么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在这里确实舒心,好像一处没人理睬的世外桃源,又互相陪伴,自然无比快活。
但是他们不可忽视,现在的下界天,已经陷入九彻枭影支配的水深火热。正道支离破碎,百姓家破人亡,他们在这里固然悠闲,但怎么能继续安心在这里居住下去?
赋云歌脑海里立刻想起了师父、狼尘烟前辈、柏无缺和东方诗明他们。一种忧心立刻烧上心头,他顿时感到一刻都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不行,咱们要不现在就走……”赋云歌皱眉问,“对,去酒盟,先找东方诗明汇合。”
他现在确实感到凭借自己的颓然无力。尽管突破至《云笈十三疏》第十一重,但仅仅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手里的剑,他能有多大作为?
现在的情况,不是头昏脑热去上门报仇,而是要如履薄冰,重整旗鼓,借势反攻。
这从来不是他的强项。公孙探有那样的能力,但他已经死了。除此之外,就是东方诗明,也唯有他能在现在的状况下,做出最冷静的决策了。
但荼蘼在旁边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对这个办法有点担心。
“可是……这里离酒盟很远呀。”她想了想,小声说,“而且那边还有三教,你想,九彻枭影很有可能再对那里下手哦。”
一语惊醒,赋云歌听荼蘼这么说,头脑“嗡”地一震。
没错,她说的一点不错。九彻枭影现在作风雷厉风行,专挑正道有生力量围歼。现在台面上仅剩三教酒盟的势力,难保他们不会对此下手。
顺着想下去,东方诗明既然在那边坐镇,他也一定考虑到了这重情况。那么,他会选择迁移?还是分散力量,抑或是其他的办法?
总而言之,他如果现在盲目去酒盟寻人,好的情况是找不到人,坏的情况是刚好碰到九彻枭影围歼大军,无论怎样,都不是他所想遇见的。
那……究竟该如何是好?
“对了!”荼蘼忽然在他耳边叫了起来。
“怎么?有什么主意吗?”赋云歌飞快地转头问她。
荼蘼伸开手,拍打着手臂,兴奋地对他说:“就是这个!你还记得听歌的黄鹰吗?”
赋云歌一拍额头,大感喜悦。不过随即又道:“哎,不过在这种地方……黄鹰能听到么?”
“试一试嘛!”荼蘼在他身边鼓舞说。
赋云歌深吸了几口气,对荼蘼点了点头。
为今之计,他们确实没有别的好办法。想到这里多半离双乾镇不会过远,或许有可能。
“勿歌行路难,请歌将进酒。举足羊肠懊恼多,叵罗三百悦吾口……”
鼓动气海真气,赋云歌放声高歌,声音顿时穿透朦胧血雾,遥遥传向远方。
“唔,希望不会被九彻枭影的坏蛋们听到……”荼蘼抱着两手,在旁边小声低语。
赋云歌声情并茂,朗声高歌不息。很快荼蘼又在憋笑,他强忍尴尬,继续不断地歌唱。
黑暗仍然是沉寂如潭的黑暗。荼蘼很快不笑了,有点担心地看向远空。
赋云歌也越唱越没有底气。莫非黄鹰真的已经离开,无处寻觅了么?
其实,两人都不知道,这黄鹰传信,发信是从不需要唱歌接引的。只是保险起见,才让收信人必须歌唱才能拿到信件查看。
这事柏无缺危急之时,也无暇与两人告知。因此赋云歌引亢高歌半天,别说黄鹰,就是连根山鸡毛都没能见到。
但是,远在黑暗的彼端,江流对岸的远处,一只熟悉的禽影正在扑动翅膀,追随着歌声的来源。
这只禽鸟,却正是黄鹰,正在奋力划破重重血雾屏障,朝两人所在的山阴飞去。
其实,它确实本不该受到歌声召唤。但在双乾镇沦陷的夜晚,它同样翅膀被火焰焚伤,一直在附近一带森林调养。
黄鹰有灵性,亲眼目睹双乾镇的一片火海后,它同样有所预感,知道本门蒙难。正要养伤回返,却不料想又听到本门呼唤的歌声,自然是亢奋无比,展翅疾飞而去。
而在歌声来源处,赋云歌声音快哑了,仍然卖力演唱。
两人的心都渐渐石沉大海。虽然还没放弃,但过了这么久,多半是找不到黄鹰了。
荼蘼开始给赋云歌加油鼓气,赋云歌涨红了脸,一遍遍唱着干巴巴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