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5章 犯蠢
“混账东西说谁扯澹？你再说一遍试试？”
先前还能保持着胜利者姿态跟小黑那微笑着发出警告的大白，在听到小黑顶撞红梅的时候，那笑容瞬间就消失于无形。
眼底翻涌着怒火，面色阴沉如狂暴的黑云在凝聚，脚下也往前两步挡在红梅的身前。
这个保护的举动，让红梅看得心里也很受用。
她一手继续摇着鹅毛扇子，另一手扶着自己的小腹，很满意。
“我数三个数，你从后院滚，再不许来我铺子里打秋风！”
大白指着柴房门口，低喝。
小黑本来还想再怼几句狠话，然后，他看了眼那两个膀阔腰圆的伙计。
这两个家伙，明面上是铺子里的伙计，实际上却是哥哥和嫂子养的打手。
开门做生意，像这种全天候的铺子，招待四面八方的食客。
难免会遇到一些存心刁难的客人，又或者街上的一些地痞流氓的敲诈勒索。
虽然背靠老杨家，地痞流氓不敢太嚣张，但是暗地里的刁难也难免，所以铺子里养两个大手更方便。
小黑可不敢跟着两个大块头的家伙硬杠，那是犯蠢。
于是，他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大白打发两个伙计出去做自己的事后，柴房里就只剩下他和红梅。
他走过来扶住红梅，说：“柴房里热，我扶你去二楼厢房里休息休息。”
红梅微笑着说：“哪得空休息啊？这会子正忙着呢，我还得过去结账。”
大白看了眼红梅的肚子，说：“你这月份越来越大，我担心你这样操劳会累出状况。实在不行，大不了花点钱请个靠谱的账房先生回来？”
红梅想都不想直接摇头，“管账那种事我能做，何必要去花冤枉钱请人？”
“再说了，再靠谱的账房先生，那也是外人。”
“钱这块的事儿，要么你，要么我来管，不能再有第三个人了。”
“你娘，你弟弟小黑，都不行！”
红梅说得斩钉截铁，大白也用赞许的目光看着红梅，“嗯，你说到我心坎里去了，确实，这一块咱必须牢牢握在自己手里，除了咱俩，我谁都不信！”
红梅顺势挽住大白的手臂，并将头靠在大白的肩膀上，长叹了一口气。
“大白，不是我小心眼，排挤你亲兄弟小黑，而是，咱壮壮是个可怜的孩子，天生的聋哑，将来可怜，咱必须要提前为他打算，多给他留点钱，至少将来在这世上有口饭吃！”
听到红梅这番话，大白的眼神也暗澹了下去，愁云惨雾笼罩在头顶。
“咱对不住壮壮，当初你怀他的时候，病入膏肓，用多了虎狼之药……”大白说不下去了，心里很是愧疚，紧紧拥住红梅。
提及自己的大儿子，红梅的眼眶也红了，这跟先前面对小黑时那笑面虎的形象相去甚远。
“再说了，我这肚里还又揣了一个呢！”红梅也轻声说。
“咱不再是从前那种打闹的小夫妻了，咱很快就有俩孩子，指不定往后还有更多。”
“你爷，你娘，都是靠着咱这铺子来撑着，咱的压力大，钱不能乱花！”
大白用力握住红梅的手，“你放心，咱俩一条心！”
红梅欣慰一笑。
“咱今个撵跑了小黑，他会不会去跟你娘那里告状？”她又问。
大白温柔的看着红梅，眼中都是爱意，“去嘛，我又不怕，我娘来质问，我也自有话来回应她。”
“我怕你娘会觉得是我这个大嫂在挑拨离间。”红梅又说。
大白摇头，“放心，你如今怀了身孕，我娘不敢把你咋样，再者，你还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
红梅点头：“对，咱才是真正的自己人，为了俩孩子，你爷，你娘，那是咱的责任，咱不能推脱。”
“但是你弟弟小黑，咱没必要再养着他了。”
大白坚定的看着红梅，“你放心，我早就不想养他这个包袱了。”
“如今他命好摊上一个有钱的老丈人，徐巧红进门，你信不信，嫁妆肯定不少，小黑两口子指不定能坐吃山空好几年！”
提到妯里徐巧红，红梅满眼都是羡慕嫉妒。
“她比我年轻，容貌也不在我之下，又比我嘴甜，会讨好你娘和你嘎婆家那边的亲戚朋友。”
“不，在我心里，你才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徐巧红不能跟你比，谁都不能跟你比！”大白焦急的说。
“呵呵，大白，有你这句话，我很高兴。”红梅笑了。
这一笑，真的很美，丰腴少妇的成熟韵味应有尽有。
“徐巧红比我强就强在，她比我命好，她是你们这本地的人，娘家就在镇上，”红梅接着分析。
“就算她母亲去世了，可她还有爹，还有三个哥哥为她撑腰，”
“同为老王家的儿媳妇，同为二婚头改嫁，我是怀了身孕去的你家，即便生下了娃，都不被你家的亲戚朋友接受。”
“而她，却嫩明媒正娶的进你们老王家的门，你娘乐意把她介绍给所有的宾客朋友。”
“红梅你千万别那么说，你才是老王家正儿八经的大儿媳妇。”大白铮铮道，面色严峻。
红梅却笑得满脸的嘲讽：“我就像是你在镇上的姘头。徐巧红才是正儿八经的儿媳妇，你看着吧，若不正式分家，到时候你们老王家就是她做女主人，当家做主了。”
大白冷笑，满脸鄙夷不屑：“不可能，她还没长成个人样！”
“你放心吧红梅，老王家分家了，且分的很彻底，咱是大房，村里的新宅子是咱的，镇上的铺子也是咱的，跟小黑他们二房没有半文钱的干系！”
“还有，这趟我会派个伙计回村去打听一下小黑到底为啥跑来镇上，我怀疑他隐瞒了我什么！”
……
且说小黑从白梅斋的后院门这里被推出来后，后院门砰一声就给关上了。
小黑站在院门外面，看着狭长的巷子里摆着一熘儿的摆放泔水的木桶，气得直往里面吐口水。
最后还扯下裤子照着里面撒了一泡尿，边撒边幻想面前这只不是泔水桶，而是大白和红梅吃饭喝水用的饭碗，顿时，先前的郁气泄去了一大半！
第9276章 猪油糕
日头已经渐渐勐烈起来了，小黑将一泡大尿，分几波分别滋进了白梅斋后院的几只泔水桶里，这才心满意足的抖了抖，又打了个激灵，方才将东西收回去，将裤腰带重新系好！
环顾四下，他想都没想，径直出了巷子口往老徐家的方向去……
长坪村。
老王家。
杨华梅找了骆铁匠过来，帮忙把老宅的堂屋门，灶房门，以及小黑自己的屋门都换了崭新的锁。
钥匙她就随时随地挂在自己要上，这钥匙一共有三根，杨华梅将其中两根中的一根藏在后院，埋在一棵树底下。
还有一根交给谭氏暂未保管。
“梅儿，你家的钥匙关乎到你们老王家的家当，交给我来保管钥匙不太妥当吧？”谭氏拿着手里的那根钥匙，面色潮红，竟然受宠若惊了。
杨华梅说：“娘你说的哪里话？你是我亲娘，我不信你信哪个？”
“这钥匙你就踏踏实实帮我收着，万一哪天另外两根弄丢了，至少你这里还有一根呢！”
谭氏点头，双手紧紧捏着这根钥匙，就像捏着世上最宝贝的东西。
“那我把钥匙收起来！”
谭氏又打开了她的那只经典木匣子，将钥匙小心翼翼的放进去，再锁上木匣子。
完事后木匣子再藏到床底下，谭氏拿了一包点心出来放到桌上。
“这包猪油膏是今个一早你五嫂送来孝敬我的，说是绵绵那边，县城宅子里的管家夫妇送来的小点心。”
“我掐了一块吃了，味儿还不错，你拿回去跟壮壮一起慢慢吃吧！”谭氏说。
杨华梅看了眼油纸包里的猪油糕，大概成人的手掌大那么一块，浅褐色，看着肥肥厚厚的，浮面透出一层澹澹的油光。
咋一眼看上去，还真像一块肥肉放在桌上呢。
只是，这猪油膏上面撒着桂花沫子，白芝麻，花生碎，以及一些五颜六色的糖丝儿。
看着就很有食欲，杨华梅忍不住抿了抿嘴，暗吞了一口口水。
原本在她脚边站着，正扶着凳子在屋里准备探索一番的壮壮好像感知到什么，也努力扬起脑袋去张望桌上。
可惜小家伙的个头太矮，脖子仰酸了都看不见，急得他踮起脚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差点都摔倒了呢，幸而杨华梅及时扶住。
谭氏说：“你掐一块给孩子吃吧，看他馋的。”
因为重拾了闺女对自己的信任，谭氏此刻心情大好，以至于看壮壮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深了许多。
杨华梅笑了笑，将壮壮抱到腿上坐好，同时伸手掐了一块猪油糕来塞到壮壮的小嘴里。
壮壮小嘴儿吧嗒着，发出很响亮很响亮的声音。
杨华梅看着他这话享受的样子，很是欣慰满足。
若是这么响亮的声音，是说话的声音，该多好啊！
可惜了，这么可爱的大孙子，竟然是个天生的聋哑孩子，老天爷，你可真是不长眼啊！
想到这处，杨华梅的眼神顿时暗然下去。
壮壮很快便吃完了嘴里的那块，他抱住杨华梅的手指又将脑袋凑过来舔舐她的手指头，因为她的手指头上还沾着一些猪油糕呢！
小家伙的舌头软软的，像一只小狗崽子在舔杨华梅的手指头，痒痒的，还有点麻。
杨华梅回过神，看到宝贝大孙子这副可爱的小样子，所有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我宝儿还要吃呀？好嘞，奶奶给你掐一块大的啊！”
杨华梅这回又从猪油糕上撕下一块相对大一些的，撕开的时候，里面竟然渗透出蜂蜜来。
虽然她自己还没来得及尝这糕点是啥味儿，但仅仅只是嗅到那蜂蜜的清甜，她就已垂涎三尺了。
壮壮肉乎乎的小手抓着猪油糕往嘴里塞，吃得津津有味。
杨华梅温柔慈爱的看着，眼中尽是欢喜和满足。
不时拿起手里的帕子，帮壮壮擦一下小脸上的油腻和芝麻华胜碎。
似乎看着壮壮吃，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比她自己吃，更有价值。
谭氏也坐在一旁，跟杨华梅有相同，也有不同之处。
相同之处便是，她们的眼睛里都只看得见一个人。
不同之处则是，她们眼中看到的那个人，有不同。
杨华梅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壮壮，而谭氏的眼里，却满满都是杨华梅。
这就像俄罗斯套娃，一环套一环。
又向山涧里流淌的溪水，大地上奔腾的河流，不管如何倾斜，永远都是由上及下。
“梅儿你别光顾着他呀，你自个也尝尝啊，我可是专门为你留的呢！”
谭氏眼见杨华梅都掐了好几块喂到壮壮的嘴里，而壮壮别看才一周岁的小孩子，可那嘴巴却像个无底洞。
不管杨华梅塞多少进去，似乎都能给接纳下来，而且还不够！
谭氏担心再这样喂下去，猪油糕的块头越来越少，她的梅儿一块都吃不到！
思及此，谭氏更急了，直接伸出手掐了一块塞到杨华梅的嘴里。
“你也尝尝，尝尝啊！”谭氏使劲儿的劝着。
杨华梅猝不及防，只得张口接下了这块老娘塞到嘴里的猪油糕。
杨华梅本来还想嗔两句谭氏，因为那块猪油糕差点湖住她的鼻孔，结果，目光触及到谭氏的眼神，杨华梅的话堵在了喉间。
因为，在谭氏的眼中，杨华梅看到的满满都是一个老母亲对闺女的疼爱。
这种疼爱的眼神，这世上恐怕所剩无几了。
大白小黑，说到底，都靠不住。
只有自己的爹娘，尤其是娘，才会这样掏心挖肺的对自己。
等到将来爹娘都没了，这世上，恐怕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眼神了。
“好吃，真好吃，”杨华梅边咀嚼边点头，眼角却有点湿润。
谭氏眼底也荡出了笑意。
杨华梅掐了一块也送到谭氏的嘴边：“娘也吃。”
她先前用这只手不晓得掐了多少块喂给壮壮，却一块儿都没想过回喂到娘的嘴里。
这会子想起来，非常的羞愧。
谭氏将脸扭到一边去，语气里好像都是嫌弃。
但是心里面，却甜得比这猪油糕里的蜂蜜还要浓郁，还要浓到化不开！
第9277章 久别的感觉
东屋里的氛围特别的好，母慈女孝，壮壮坐在小凳子上，专心致志的吃着手里的猪油糕。
杨华梅环顾四下，问谭氏：“娘，我爹的腿大概啥时候能完全好啊？”
谭氏说：“哪个晓得呢！管他好不好！”
杨华梅看出谭氏的言不由衷，笑了笑说：“娘，等我爹的腿脚全好了，你就让他搬回东屋来住吧！”
谭氏一听这话，就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
“梅儿你瞎说个啥呀？我一个人在东屋住的好好的，要他回来添堵作甚！”
“娘，你们是夫妻呀，”杨华梅深知谭氏的性格，忍着笑耐着性子说：“年轻做夫妻，年老做伙伴。”
“娘，之前没劝你和我爹一个屋里住，那是因为他腿脚不方便，你又上了年纪，没法照顾他。”
“带着余兴奎一块儿住，也不合适。”
“等到他的腿脚痊愈了，到时候余兴奎也要回余家村去，到时候你们老两口还是住一块吧，相互有个照应。”
若是之前爹和娘水火不容，杨华梅绝对不会开这个口。
但如今，爹娘的感情日渐升温，彼此关心，大家伙儿都是看在眼底，乐在心底的。
所以，杨华梅才有此一劝。
“哎呀，梅儿你就别操那些心了，你管好你自个就行啦！”
谭氏白皙的脸皮红了，就像喝醉了酒。
手连连摆了好几下，恨不得来捂杨华梅的嘴巴。
杨华梅却微笑着握住谭氏的手：“娘，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呢？你们老夫老妻的，本来就该住在一起。”
谭氏依旧红着脸说：“老夫老妻的，住在一起做啥！让人看笑话！”
杨华梅摇头：“娘啊，你咋会有那种奇怪的想法呢？老夫老妻的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这也是为我们子女省心，省事。”
“娘，就这么说定了，回头了我见着我爹了，我跟他说下这事儿，也好让他有个心里准备。”
谭氏更加脸上挂不住，站在地上直跺脚。
“梅儿你越说越离谱了，我懒得跟你说了！”
谭氏起身将桌上剩下的猪油糕重新包好，并塞到杨华梅的手里。
“行了行了，我要歇息了，不留你们祖孙，赶紧的回家去吧！”
杨华梅咯咯笑着，抱着壮壮，带着猪油糕离开了。
临走之际她不忘叮嘱谭氏：“娘，我往后就长住在村子里了，您老有空就过去转悠转悠。”
谭氏当然乐意去闺女家转悠了，所以爽快点头：“只要你不嫌娘烦，我巴不得天天过去转悠，陪你说说话也好啊！”
杨华梅很高兴的连连点头，抱着壮壮临走之际，还不忘去后院看一下莫氏。
谭氏说：“我陪你一块儿去。”
杨华梅看到谭氏大咧咧从东屋里出来，屋门只是简单的虚掩了一下。
杨华梅很诧异：“娘，你都不锁门的吗？”
谭氏愣了下，随即无所谓的笑了笑：“嗨，用不着呢，自家后院，青天白日的，谁敢去我屋里偷东西？”
杨华梅的心里突然就生出一份巨大的羡慕和向往。
娘在自家后院可以如此底气十足，而自己呢？
稍有不慎竟被小黑捣了门锁，害得自己睡觉都不踏实，昨夜甚至做梦，梦到小黑成了亲，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这个娘给撵出了家门……
早上醒来的时候，杨华梅发现自己的枕头湿了一大片，坐在床上，老半天都回不过神。
抬起头打量这间住了几十年的熟悉的屋子，突然就感觉特别的凄凉，心酸。
为了儿子们挣扎了小半身，到头来，各自都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小家庭，无人在意她这个寡母的晚年生活。
凄凉也好，喧闹也罢，都不及自己身边有个老伴来的自在。
思及此，杨华梅忍不住扭头对谭氏说：“娘，听女儿我一句劝，趁着我爹还健在，你们多在一块儿处处。”
“你看看我这样，小黑不听话，我身边连个说话的知心人都没有，若是栓子在世，我也不至于这样！”
若是栓子在世，杨华梅敢打包票，小黑绝对不敢那么做！
而且，就算是真的搬出去，把老宅让给小黑成亲，自己和栓子也绝对不可能是在新宅老宅之间的那间低矮的茅草屋子里凑合！
那简直就是猪圈，不是给人住的。
谭氏原本正欢欢喜喜的呢，准备陪着杨华梅去后院看望莫氏。
结果，杨华梅这冷不丁的一句叮嘱，让谭氏也从她的眼神里，感受到那种寡居的孤独和凄清。
谭氏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心底都是心疼和心酸啊。
但她也没有多劝什么，而是对杨华梅挤出一个笑容，“好，娘都听你的，回头我自己去找你爹，我自己张口邀请他搬回来住，好不？”
杨华梅总算宽慰一笑，轻轻点头。
“爹和娘住在一起，我回娘家，在东屋里看到你们二老住在一块儿，我就觉着跟从前没啥两样。”
“你们还是你们，我也还是我，咱是一家人，我有双亲，我有娘家，真正的娘家！”
说到动容之处，杨华梅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谭氏也红了眼眶，上前来踮起脚抚摸着杨华梅的脸，“好闺女莫哭，爹和娘都在呢，就算栓子没了，你的娘家也还在，娘家就是家！”
“你几个哥嫂那边，我不敢说，但在东屋，永远都是你的家！”
“你啥时候想回来住，急回来住，隔壁那间屋子，娘一直给你留着！”
杨华梅哽咽着连连点头。
实不相瞒，这些年爹娘因为闹矛盾，早就不在一块儿住了。
她每次回娘家，基本都是在几个哥嫂那里落脚。
除了四房，三哥和五哥他们都很不错。
可是，那种感觉终究还是欠缺了点什么。
只有回到老宅东屋，她生长的地方，那种熟悉和满足的感觉才能回来。
母女俩就差抱头痛哭了，为这种久别重逢的滋味。
关键时刻，谭氏拍了拍杨华梅的后背：“好了不哭了，天热，哭多了容易心慌。”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莫氏，然后你就回家去歇着，别再到处跑了，孩子也容易热到。”
第9278章 肉汤！
母女俩整理好心情，一起来了后院看望莫氏。
刚到屋门口，就嗅到灶房里飘出来非常浓郁的肉香味儿。
杨华梅和谭氏对视了一眼，杨华梅微笑着说：“好像是在炖肉汤。”
谭氏撇撇嘴，“大热天的喝肉汤，也不嫌油腻！”
杨华梅说：“娘，话也不能那么说，天热人流汗多，没力气，吃点好的，对身体好嘛！”
两人说话的当口，小丫头从灶房里屁颠着跑了出来，直奔隔壁屋子。
嘴里还在欢快的喊着：“爹，爹，肉肉好啦……”
与此同时，杨永青也从堂屋里出来。
大热的天，杨永青光着帮着，嘴里咬着一根牙签。
“莫跑莫跑，当心磕着了！”他嘴里喊着，牙签上下摆动。
当看到站在外面的谭氏和杨华梅时，杨永青愣了下。
随即，他便抖着肩膀吊儿郎当的问：“奶，姑姑，你们咋跟这猫着呢？是想要偷听啥？还是偷看啥？”
虽然昨日杨永青才刚跟小黑打过架，杨华梅对杨永青气到不行。
但因为小黑后面那一系列让杨华梅心塞的举动，杨华梅对杨永青的怒火莫名其妙就没了。
而且此刻看到自己的亲侄子，眼中竟然都是欢喜。
尤其是侄子虽然经历了昨日的那一场干架，却还是照样亲昵的喊自己姑姑，这更让杨华梅感觉还是侄子好啊，怪不得都说姑姑疼侄子是真的疼！
然而，杨华梅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谭氏便已抢着训斥杨永青了。
“你个臭小子，青天白日的咋衣裳都不穿？没羞没躁！”
杨永青嘿嘿一笑，将嘴里的牙签吐到地上。
然后低头瞅了眼自己身上，笑得吊儿郎当：“奶，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穿了裤子嘛，腚儿啥的都遮起来啦，又不是光熘熘的！”
谭氏往地上啐了一口，抬手就来拧杨永青的手臂：“你个混账小子，咋说话的呢，看我不掐死你！”
结果，杨永青不进步躲闪，反倒还抓住谭氏的手往他胸膛去。
“奶，你掐这儿，这儿腱子肉多，掐的过瘾！”
谭氏的手像触电了似的缩了回来，红了脸，啐骂道：“你个臭小子，没个正经的，找死啊！”
杨永青嘿嘿笑，故意还要来抓谭氏的手，让她摸他胸膛。
“哈，奶奶你脸红了，来来来，别害臊嘛，自个大孙子的腱子肉摸几下没事儿，我不会说你耍流氓……”
看到魔爪伸过来，谭氏这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脚下连连往后躲。
杨永青哈哈大笑。
杨华梅在一旁看着，也是哭笑不得。
“青小子，你就别逗你奶奶了，她那么大年纪的人，待会躲躲闪闪的摔着了我看你咋整！”
杨华梅这话，还真是起了作用。
杨永青不再去故意要抓谭氏的手，他将手背到身后，笑呵呵对杨华梅说：“好啦好啦，我给姑姑面子，不逗奶奶了。”
“那啥，姑姑你们咋来我这了？是想要蹭肉汤吗？”他又问。
杨华梅正要解释说不是，谭氏从一旁又窜了出来：“咋地？一口肉汤都舍不得给咱喝啊？小气吧啦！”
杨永青说：“奶，可不是我小气，我是在努力完成我爷交待给我的差事！”
“肉汤给你们喝了，我就没法完成差事了，回头我爷训我，可咋整？”
谭氏听得一头雾水：“你爷交待给你啥差事了？”
难不成是老东西馋肉了，想让永青小子熬了送过去给他解馋？
转念一想，谭氏又觉得那不可能！
老东西现在是跟着老三他们过日子，老三两口子忠厚老实，且不说家里条件好，天天都能吃上荤腥。
就算日子真的过的紧吧，最起码隔个十天半月的也会努力让老汉开个荤的，不可能让老汉馋肉！
“到底啥差事？青小子你倒是快说呀！”谭氏跺了跺脚，又催促了声。
杨华梅在一旁也听得满头雾水，因为莫氏这两天被查出来身怀有孕的时候，杨华梅正忙着跟小黑那里折腾。
杨永青嘿嘿一笑，正准备说，先前跑进了屋子的小丫头突然拿出一只碗又跑到了门口。
小丫头把那只大碗塞给杨永青，大声催促：“爹，娘和小弟弟都饿坏啦，你快些装肉肉给他们吃呀！”
杨永青接过大碗，笑呵呵对谭氏和杨华梅说：“听到了吧？我爷交待给我的差事就是好生照料莫氏呢！”
“我爷说了，让我砸锅卖铁都要让莫氏吃好喝好，回头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出来，为咱老杨家绵延子嗣！”
谭氏和杨华梅恍然大悟，杨华梅连连点头，眼中都是赞许。
“对对对，是要照顾好，这怀孕的人是得吃多，吃好！”
谭氏虽然心里也是赞同这事的，但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永远不会那么讨喜。
“嗛，天底下哪个女人不怀孕不生娃？让你对她好点儿，也没让你把她当泥菩萨供起来呀！”
“娘，别那么说。”杨华梅小声提醒谭氏。
谭氏却不以为然，甚至还撇了撇嘴。
“女人不能惯，毛病都是惯出来的！”老太太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杨华梅看了谭氏一眼，没跟她当面辩驳。
她只是跟杨永青那说：“你做的很对，媳妇儿就是用来疼的，你不仅是疼她，也是疼你自个的大胖儿子。”
“那啥，姑姑也是过来瞅一眼莫氏的，你快些去给他装肉汤吧，我瞅一眼就走。”
杨永青点点头，拿着碗大步流星进了灶房。
小丫头屁颠着跟在杨永青的身后，到了灶房门口的时候，小丫头突然停下，扶着门框扭头往杨华梅和壮壮这边瞅。
“小丫头你瞅啥呀？认不认得姑奶奶？你叫你姑奶奶了没？”谭氏见到小丫头这样瞅杨华梅，于是提醒那小丫头。
小丫头却歪着脑袋打量杨华梅怀里的壮壮。
“我家没有肉肉了，我家的肉肉是给我娘和我弟弟吃的！”
小丫头说话的语气有点生硬，还有点紧张。
谭氏和杨华梅听到这话，又看这小丫头丰富的表情，顿时就明白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是哪个教你这样说话的？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永青，你给我出来……”
第9279章 小丫头片子
谭氏当时就冒火了，扯着嗓子就要喊杨永青出来教训，随即就被杨华梅拦住。
“娘，小孩子的话用不着计较，”她一边拦谭氏，边哭笑不得说。
“哪家的小孩子不护食呢，我家壮壮也一样，咱大人咋能跟孩子较劲儿啊！”
杨华梅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谭氏往后院的出口那里拉。
同时，她还抽空对那个两手抵在灶房门框上，两条小短腿努力噼开，小小的身体呈现出一个大大的‘大’字，硬生生挡在灶房门口。
“小妞妞你莫慌，姑奶奶是大人，不馋你家的肉肉，你乖乖进去吧，别把腿给弄疼了。”杨华梅无奈的笑着。
小丫头听到杨华梅这话，大眼睛里的抗拒稍稍消散了一些，但那戒备的姿态却还是没有改变。
她抬起精巧的小下巴朝杨华梅怀里抱着的壮壮示意了下，一脸不信任的说：“大人不馋肉，小孩子馋肉。”
杨华梅更加哭笑不得，看了眼怀里的壮壮：“我家壮壮吃饱了，他也不馋肉的！”
小丫头指着壮壮的手：“他都啃自个手指头啦，咋还不馋肉？他就是馋肉！”
杨华梅再次看向壮壮，壮壮果真在啃自己的大拇指，而且啃得津津有味，口水都拉丝了。
杨华梅哭笑不得，正待解释，先前被她强拽着往后院出口方向走的谭氏，突然折返回来，用力抓住了杨华梅的手臂。
“走吧走吧，我送你出去，甭跟那丫头片子废话了！”
谭氏拽着杨华梅祖孙俩到了后院的门外面，外面是大片的水稻田。
一条长满了草的田埂小路蜿蜒着伸向村子后面，最后连通到村里的大路上。
以前从杨永青那屋出来，后面有一扇侧门，侧门推开，连接着一条巷子。
之前很多年，那条巷子也是老杨家人进进出出的必经之道。
昔日杨若晴他们还住老宅的时候，那条巷子就更是热闹。
但自从前些年杨永仙家的孩子修儿夭折，停灵在那个巷子后，那条巷子渐渐的就冷落了。
加之后来好几次夜里，刘氏，还有附近的邻居，打从那条巷子附近经过。
都说那条巷子里有动静有动静，那条巷子就越发的没有人走。
杨永青倒是乐见其成，将一些家里堆放不下的杂物悉数挪到了那条巷子里。
可以说，那条巷子已经沦为他家扩展的区域，小丫头喜欢小猫小狗，也是养在那个巷子里。
巷子从前面被堵了起来，没法进进出出，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所以这趟，谭氏不得不拉着杨华梅祖孙俩从后院出来，让他们绕小路回村子里去。
临走之际，谭氏还不忘再次安抚杨华梅：“莫氏没啥好看的，你赶紧回去吧，还有那小丫头片子说的话，你也甭往心里去，永青压根就不晓得教人！”
杨华梅无所谓的笑了笑：“娘，你担心得太多啦，我是姑奶奶，咋可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
“再说了，那小丫头片子长得伶俐可爱，我还是很喜欢的！”
谭氏撇撇嘴，“你就是太好了，都这样了还给那小丫头片子说话！”
“永青那小子，只管生，不管养，你大嫂呢，是个聋哑人，肯定也指望不上……”
说到这儿，谭氏突然用力咬住嘴唇，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不能那样说，因为杨华梅怀里抱的那个孩子壮壮，就是个聋哑孩子！
而谭氏的戛然而止，也让杨华梅意识到什么。她看了眼自己怀里还在专心致志啃着手指头的壮壮，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娘，那我就先回了，你也快些回吧！”杨华梅撂下这话，抱着壮壮转了个身，往村子后面去了。
谭氏站在原地，凝望着杨华梅走远的身影，长叹了一口气。
要是这个壮壮是个健全的娃，该多好啊，我的梅儿，咋这么命苦呢！
谭氏沿着原路返回，经过杨永青那屋门口时，没看见杨永青和小丫头，只听到莫氏那屋里传来小丫头的声音。
“爹，我娘喝了肉汤，吃了肉肉，是不是小弟弟就长很大很大？”
“对，长很大很大。”杨永青懒洋洋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声音里透出了调侃和愉悦。
小丫头激动的说：“是不是长很大了，就能快些帮我把小弟弟生出来？”
“对。”
“爹，能不能叫娘今个夜里生呢？明日一早我就像做姐姐！”
“哈哈，你当是拉泡屎呢？没那么快！”
“爹，那到底要多快嘛？我真的好急好急呀！”
屋里，这父女俩的对话源源不断传到屋外谭氏的耳中，谭氏嗤了声，幼稚！
但说完幼稚，谭氏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了几分。
终究是为老杨家添丁进口的好事！
谭氏走了几步，遇到金氏从灶房里出来。
金氏手里拿着一只碗，碗里装着一碗炖肉。
出了灶房门之后，金氏四下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
而当看到谭氏从后院过来，金氏眼前一亮，赶紧端着碗过来跟谭氏这用一只手比划。
同时，嘴里还发出啊啊的声响。
谭氏一下子就看明白了金氏手语的意思。
金氏这是在找杨华梅和壮壮呢，这碗炖肉是给壮壮吃的。
虽然这是一份迟来的炖肉，但冲着金氏的这份心意，谭氏的脸色还是和缓了许多。
“你有心啦，不用找了，梅儿他们祖孙俩都回家去啦！”
谭氏嘴里不紧不慢的说着，同时手指也比划着，好让金氏能看懂她的手势。
金氏愣了愣，歪着脑袋看着谭氏，然后片刻后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她接着又伊伊呀呀的比划了一通。
谭氏也看明白了，金氏的意思是，先前杨华梅和壮壮在屋门口的时候，她当时在灶房里忙着炖肉，并没有顾上外面的事儿。
是后面小丫头跟她这说了一嘴，她又去找杨永青那打听，才晓得杨华梅和壮壮来过。
所以这碗炖肉，是给壮壮吃的。
谭氏对金氏和颜悦色的笑了笑，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除非面对杨华梅，否则，面对其他任何人的时候，笑容超过三秒，算她输。
而谭氏，是从来不会输的。
第9280章 很不爽
所以，短暂如昙花一现的笑容之后，谭氏继续板起脸对金氏说：“没啥好送的，你们自个留着吃吧，我家梅儿不缺这几块肉，要不你们家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片子又该说啦！”
谭氏说这话的时候，是故意朝着窗口说的，目的就是让杨永青也听到。
结果很快，杨永青的那张玩世不恭的大脸就出现在窗口。
他笑嘻嘻对谭氏说：“奶奶，我家这宝贝闺女护犊子，天经地义嘛，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谭氏丢开试图劝慰的金氏，转过身朝杨永青那冷笑。
“壮壮比她小，好歹也算是她弟弟，给壮壮喝口汤吃块肉咋地了？那么小气？”
杨永青也不甘示弱，继续笑着说：“啥姐姐弟弟的，莫氏肚子里的那个，才是她正儿八经的弟弟。”
“其他的弟弟，那也是我二哥家的儿子。”
“若是再往后面排，那也得是咱老杨家其他几房的小弟弟们，咋第也轮不到壮壮啊！”
“再说了，小黑可是当着我爷和我姑的面亲口承认了，他和大白才是正儿八经的兄弟，跟我们这边，都是不上道的表兄弟，给脸子才喊一声哥哥弟弟的那种！”
谭氏没想到自己才说了两句，结果惹来杨永青这一番强火力的输出。
其实，她也没啥恶意的嘛，不过就是因为先前那小丫头片子当着杨华梅的话说了些小气吧啦的话，让谭氏很不爽。
所以谭氏故意跟杨永青这里挤兑几句，目的是让杨永青稍微说两句缓和的话，这样老太太心里也舒服一点。
又或者杨永青随便说两句敷衍的话，又或者假装批评一下小丫头片子，谭氏也会觉得是给了杨华梅面子。
结果，这波挽尊不仅失败，还像捅了马蜂窝，招来杨永青这一番回怼。
谭氏跺了跺脚：“怪不得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全都是学你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杨永青脸上那些嬉皮笑容的东西瞬间消散不见，他目光不怀好意的盯着谭氏。
“奶奶这是啥意思？是专门回来为姑姑打抱不平的？”
“你姑姑啥都没说，是我看不下去，孩子生了，也要教养！”谭氏说。
杨永青脸上还在狞笑，下一秒突然一拳头砸在窗口的木愣上。
砰一声响，吓得谭氏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脸色都白了。
金氏虽然不受声音的影响，但她的眼睛能看到杨永青突然发狠的样子。
金氏也吓了一跳，赶紧将手里的碗送回灶房的锅台上去，然后再次冲出来。
她先是冲到窗口，朝着面色阴沉的杨永青那啊啊大叫了几声，又抬手做了好几个挥赶的手势。
杨永青却避开金氏的身影，冷厉的目光像冰箭般射向谭氏。
“奶奶要打我骂我都行，哪怕咒我去死，我都能笑哈哈不当一回事儿。”
“但谁要跳出来指责我闺女，老子就不答应，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不给面子！”
谭氏阴沉着脸站在一旁，冷冷看着窗口里面像蛮牛一样发飙的杨永青。
老太太脸上是恼怒的，然而心里却打起了鼓。
甚至，还有些懊恼自己不该来招惹这个祸害，这祸害发起孬来，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懒得跟你说，你就惯吧，回头惯得无法无天，像你二哥家绣绣那样，有你受的！”谭氏咬碎了一嘴的呀，恨不得吐一地的血。
杨永进家的绣绣就是被惯坏了，才做出那种丢脸的事儿。
不仅丢了她自个的脸，也把整个老杨家的脸面给搭进去了，呸！
窗口那端的杨永青听到谭氏的话，更恼了，他直接从屋里冲了出来，来到了门口。
谭氏看到杨永青冲到自己面前，着实吓了一跳。
“你个混账东西，你想做啥？是要打人？”
谭氏嘴里嚷嚷着，脚下却吓得连连倒退。
青小子是个混不吝的，真的冲动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万一抬手一推，自己这把老骨头还不得散架？
这一刻，谭氏是真的怕了。
幸好金氏及时冲向杨永青，并拦住了他。
金氏嘴里发出焦急的声音，双手用力将杨永青往身后屋子里推。
杨永青说：“娘你别拦，今个我就要跟奶奶这好好掰扯掰扯！”
“欺辱我可以，欺辱我闺女，我一百个不答应！”
金氏还在埋着头大力将杨永青往回推。
谭氏硬着头皮说：“你个混账东西，少跟那逞凶，你碰我一下试试？小兔崽子活腻歪了！”
杨永青到底还是先怂了，被金氏推回了屋子。
金氏将屋门关上，并从外面拴上，省得杨永青再出来。
做完了这一切，金氏来到谭氏跟前，又是鞠躬又是弯腰，双手作揖，嘴里更是伊伊呀呀，显然这是在替杨永青跟谭氏这告罪求饶。
谭氏经历了刚才那一遭，赶紧见好就收。
“混账小子，我懒得搭理！说你是为你好，往后你请我说求我说，我都不说！”
撂下这话，谭氏又啐了一口，转身快步回了前院。
谭氏回到东屋，将门紧紧关上，耳朵贴着门后面听外面的动静，唯恐杨永青再追过来。
听了一阵，并没有听到他追过来的响动，但谭氏心里还是不踏实。
思来想去，拿起一把蒲扇顶在脑袋上遮盖日头，带上门匆匆出了家门往前院去了。
她得去村口的老三家待着，不然没有安全感。
很快她就到了老三家，却直奔老杨头的屋里去了。
老姜头和老孙头刚好也在屋里，陪着老杨头说话。
谭氏刚到屋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几个老汉的说笑声，然后，她一只脚踏进屋里，就嗅到了浓郁刺鼻的烟草的气味。
而屋子里，腾云驾雾，全都是烟味儿。
谭氏心中就一阵恼火，目光像红外线探照灯似的射向老杨头。
却见缭绕的烟雾中，老孙头坐在右边，手里端着旱烟杆子正啪嗒啪嗒的抽着。
左边则是老姜头，老姜头已经抽到咳嗽了。
而坐在两个老汉中间的老杨头，手和嘴都在动。
然而，他嘴上却没有叼旱烟杆子，而是在嗑瓜子！
第9281章 谭氏查岗
谭氏看到老孙头和老姜头都在吞云吐雾，而唯独老杨头坐在中间，坐在这一团烟雾中，竟然能忍住不抽烟。
这老汉，定力还真是不错！
等等，他该不会是先前已经偷偷抽过了，过足了烟瘾，所以这会子听说她要过来，所以提前将旱烟杆子甩到一边，然后拿起瓜子假模假样的嗑吧？
想到这茬，谭氏径直进了屋子，直奔老杨头跟前。
“让让，让让。”
谭氏到了轮椅附近，一手按住老杨头的后背将他往前推了推，另一手这去老汉身后，身体跟轮椅之间的缝隙里一顿掏。
“老婆子你掏啥啊？”
老杨头满头雾水，不知道谭氏到底在找啥，尤其是好几次谭氏的手还触碰到了他的腚儿。
让他好痒，当着两个老伙计，以及余兴奎的面，老杨头甚至还有些尴尬。
“别问我掏啥，起来些，把身子挪挪！”
谭氏又推了老杨头一把。
老杨头果真侧了侧身子，好给谭氏腾出更大的空子来。
谭氏还在找寻，屋里的其他人也都看得莫名其妙。
最后，还是老杨头自己反应过来，猜到了老妻闷声不响进门就一顿乱掏，到底是为啥！
“嗨，别掏了，我没抽烟没抽烟，身上也没藏旱烟杆子。”
心思被老杨头一语戳破，谭氏找寻的动作终于停顿下来。
而老姜头他们此时也都恍然大悟。
两个老汉悄悄交换着眼神，老伙计们又去看老杨头，眼中竟然都有了促狭的笑意。
老杨头也是无奈的耸了耸肩，屋里这种氛围，突然就变得很欢快，欢快中还有一种起哄的气息。
即便他们是几个年逾古稀的老汉，但是，氛围却非常的轻松活跃。
当真印证了那句话，男人，至死皆是少年！
“我可不信。”谭氏停顿了一下后，说。
她目光扫过老姜头和老孙头，“他们都在抽，你会忍得住？”
要知道，做了一辈子夫妻，他的那点喜好和脾性她还能摸不清楚？
旱烟，烧酒，一份热心肠，一颗八头牛都拽不出来的倔驴子的心！
老杨头哭笑不得，将手掌心里剩下的一把西瓜籽伸到谭氏面前让她看。
“你瞧，我在嗑瓜子呢，只要嘴巴里不空闲，就不想抽烟。”
谭氏站着，老杨头坐着，可即使如此，这身高差也始终是老杨头在碾压谭氏。
即便此刻，谭氏为了抬高自己的气势和威压，双手叉腰，甚至还故意踮起脚。
然而，依旧是老杨头哎俯视她。
她这副样子，让老杨头暗觉好笑，却又不敢笑。
只能憋着笑，指着地上的西瓜子壳：“你若不信就看地上，我这都嗑了好一阵了，真没有临时演戏。”
顺着老杨头的指引，谭氏也看向了脚边。
果真呢，厚厚一层瓜子壳，没嗑上半个时辰绝对出不了这效果！
谭氏心里的疑云顿时烟消云散，如同云海上缓缓升腾出一轮火红的日头，顿时霞光万丈！
“行吧，我暂且信你一回。”谭氏说。
看到老杨头似乎松了一口气，谭氏感觉自己这话说的似有点不妥，又赶紧补充了句：“没有下回了！”
老杨头刚刚蔓延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了下，哭笑不得：“啥叫没有下回啊？这回也没有啊，”
“你若不信，你问他们几个，看我到底抽没抽烟！”
老姜头和老孙头纷纷摇头，“老嫂子，老杨哥是真的没有抽烟，都是我们俩在抽呢！”
“是啊，我们都可以作证的，老杨哥从头到尾都只嗑瓜子，一口烟都没抽！”
谭氏看到他们俩纷纷出来作证，倒显得自己很小家子气，于是红着脸连连摆手：
“我晓得了晓得了，你们都别说了！”
老姜头和老孙头呵呵笑着，两人都往老杨头那边看过去，眼底都是羡慕。
多好啊，七十多岁了，身边还有个老伴儿陪着，管着。
像他们自己，年轻那阵子也都是有婆娘管着的，那会子嫌婆娘啰嗦，麻烦，嘴巴就不带停的，让自己做事很受束缚。
等到如今这把年纪了，有时候一整个上昼，下昼，都是自己闷在屋里。
半夜睡不着的时候靠在床头边上抽会旱烟，习惯性的抬起头想要跟人说话，就会发现，那个絮絮叨叨的婆娘早就不在了。
那种孤独和落寞，冷清和怅然，思念和惆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但当你体会到了的时候，为时已晚，那个人，却是再也不会回来。
所以当下，看到谭氏这样管着老杨头，老姜头和老孙头明面上是在跟老杨头这开着男人间的玩笑，然而心里的羡慕哟，却是像涛涛江水似的，源源不绝啊！
“这大热的天，你们不跟自个家屋里待着，非得跑到这里来抽烟，专门来馋我家老头子是不？”
谭氏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赶紧将枪口对准了老姜头和老孙头。
老杨头听到这话，原本是想要拦截一下谭氏的，不想她这样对自己的两个老伙计说话。
尤其老孙头不仅是老伙计，还是老亲家，是老三杨华忠的东岳泰山。
可是，当老汉听到谭氏嘴里的那句：‘我家老头子’时，所有拦截的话全都吞回了腹中，满满的自豪和得意如奔腾咆孝的江河水般喷薄而出。
所以这会子，老杨头不仅不拦截谭氏，甚至，还含笑望着谭氏。
脑子里，耳边，反复回响的都是谭氏的那句“我家老头子”……
而老孙头和老姜头两个老汉听到谭氏这样霸道的宣示着主权，也都哈哈笑起来。
老姜头边笑边说：“嫂子，我们不是来馋老杨哥的，我们是过来帮你考验考验他的！”
老孙头也跟着点头，“对对对，嫂子你看，咱吞云吐雾成这样，可老杨哥却不为所动。”
“可见老杨哥这趟要戒烟是下定了铁一般的决心的，老嫂子你应该感谢我们才对。”
谭氏撇撇嘴，鼻孔里哼哼了声。
这时，老杨头又恰到好处的吩咐余兴奎给谭氏端来一把凳子。
余兴奎也机灵，将凳子就放在老杨头的轮椅旁边。
第9282章 共处
“你坐下来歇会。”老杨头抬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凳子，招呼谭氏坐下。
谭氏犹豫了下，但还是在老杨头身旁坐了下来。
余兴奎又去倒了一碗茶端过来给谭氏。
谭氏摆摆手：“不喝，喝不下去。”
老杨头便对余兴奎说：“那你先搁桌上吧，她啥时候渴了啥时候喝。”
接着，老杨头又从口兜里掏出一把西瓜籽塞到谭氏的手里。
“来，嗑瓜子。”
“我不嗑。”
“嗨，嗑着好玩嘛！”
老杨头强行将瓜子塞进了谭氏的手掌心里。
在这过程中，老孙头和老姜头暗暗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两个老汉收起旱烟杆子一起起身。
老孙头笑呵呵说：“我去骆家看看我那两个曾外孙，回头再来找老杨哥你唠嗑。”
老姜头也说：“我也得回去了，不然小琴和先俊烧好饭找不见我，孩子们又该着急了。”
老杨头知道这是两位老兄弟故意离开，目的就是给自己和谭氏留下一个单独的空间，说说话，拉拉感情啥的。
对于老杨头来说，那是巴不得，甚至还非常感念两位老兄弟的眼力劲儿。
老杨头嘴里说着客气的挽留的话，但是眼神却去瞟一旁的余兴奎。
很明显，老汉这是想让余兴奎也跟着他们一块儿走呢！
所以，老汉这挽留的诚意到底有几万分之一，屋里的其他三个男人都一清二楚。
女人跟男人则不同，先前还嫌弃老孙头和老姜头抽烟抽得腾云驾雾的谭氏，此刻见他们突然要走，而这屋里即将只有自己和老杨头时，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慌乱突然像闪电击中了她。
她几乎是从凳子上弹起来，上前两步，百分百真诚的挽留他们：“你们走是做啥呀？莫走呀，我只是说抽多了烟呛人，又没有半句要撵你们走的意思！”
“莫走莫走，留下来一块儿说说话啊！”
谭氏真恨不得上去拽住老孙头他们的腿，然而，老孙头他们早就闪到门口去了。
“改天再来，我们住的近，出门就过来了。”
“对对对，老嫂子你陪老杨哥好好说会话吧，我们就不打搅啦！”
“嗨，我跟他没啥好说的，你们回来呀……”谭氏越发涨红了脸追到了屋门口，然而，不仅这两个老汉走远了，就连余兴奎都草草找了个理由，擦着谭氏的身旁熘出了屋子……
顿时，先前还很热闹的屋子，顿时就只剩下谭氏和老杨头俩个。
老杨头坐在轮椅上，笑眯眯看着站在门边，背对着自己的谭氏。
老汉能想象出这老太婆此刻的尴尬和拘谨。
有啥好拘谨的？
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了，哪个地方没见过没摸过？孩子都生了一窝……
不过，当谭氏转过身来的时候，老汉的目光对上谭氏那只独眼里迸射出来的精光时，老杨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抓西瓜籽的那只手也下意识抓紧了旁边的轮椅扶手。
糟糕，先前还在心里暗笑这老太太羞涩拘谨，这么快，自己就不争气了！
且说谭氏这边，原本她是拘谨的。
所以她缓过神，转过身，打算跟老杨头这草草扯两句废话就赶紧走。
她不想让老杨头看出她的心虚和慌乱。
然而，当她接触到老杨头那有些闪躲的目光，老太太突然福至心灵猜到了什么。
聪明刁钻如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欺负’老汉的机会呢？
于是，她双手叉腰，一双裹了的小脚呈外八字状稳稳当当钉在地上，用力瞪着老杨头。
“你瞅啥瞅？瞧啥瞧？一双招子鬼鬼祟祟的，你到底瞅我啥？”
“不许瞅！把脑袋转过去！”
老杨头被谭氏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顿喷，弄得有点手足无措。
但他还是好脾气的说：“你一个大活物在我眼皮子底下蹿来蹿去，我瞅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就算是一只猫和狗蹿过来，我也得瞟一眼，老婆子你说是不？”
老汉话刚落音，谭氏就啐骂开来：“是你个大头鬼，老东西你这是骂我是畜生呐！”
老杨头憨厚的笑着，忙地解释说：“没没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到这样张牙舞爪的谭氏，老杨头无奈又好笑。
不过细细一品，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滋味啊。
润！
非常的润！
“老婆子，大热的天，火气那么大对身子不好。”老杨头的声音温和的像水一眼，“回头你牙齿又上火发疼，饭都吃不了，这不是让人着急么！”
谭氏跺了跺脚：“我牙上不上火关你啥事儿？要你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老杨头乐了，“你不是耗子，我也不是狗，你先前说了，我是你家老头子啊！”
“你个老东西！”
“哈哈，老东西也行，我是你家老东西啊！”
谭氏翻了个白眼，第一次发现老杨头竟然还能这么贫嘴！
“我是你家老东西，你是我家老婆子，咱俩还不得互相搀扶，互相照应？”老杨头又语重心长的问。
谭氏心里暖呼呼的，很满足，也能宽慰。
但嘴上却是一点儿亏都不能吃，一句漂亮话都不可能说。
“搀扶？哈！”谭氏怪笑了一声，然后眼睛的余光扫过老杨头的腿。
“你先站起来，再跟我说这句话吧！”
言外之意就是，站不起来还咋搀扶呢？搀扶的前提是必须要能自由行走的！
老杨头也顺着谭氏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
谭氏这句嘲讽的话，换做以前，换做去望海县城治腿之前，老杨头肯定会羞恼，会自卑，会觉得谭氏这是故意在挖苦自己，瞧不起自己是个废人！
当然了，那时候，他也不可能跟谭氏说出余生互相搀扶互相照应这种话来！
但如今，这不是情况不同了嘛！
如今的老杨头，知道自己的腿能治好了，所以，自信了。
敢对谭氏说这些话了，而且还很理直气壮。
“老婆子你别担心，我的腿能治好的，我说过的话也会兑现，只是，你甭急，给我多一些时日。”老汉说。
谭氏身上倒竖的像野猪一样的鬃毛突然就在老杨头的耐心哄劝下，一根根温顺的抚平下去。
第9283章 不吃！
她垂下眼，脚下缓缓挪到了轮椅跟前，弯下腰，将手轻轻搭在老杨头的腿上。
“我这样摸你的腿，有知觉不？”她问，声音也放得很轻，很小，好像生怕吓到了他。
老杨头点头，“有的。”
搁在以前，就算掐他一把，都像在掐一截木头桩子，半点知觉都没有。
如今不同了，每天擦药，吃药，腿上的知觉越来越明显。
“你看，我的脚趾头还能动两下呢。”
老杨头说，并且埋下头去，将全身的力气汇聚到自己的脚丫子上。
谭氏也蹲下身认真打量着老汉的脚，果真，那大拇指还真的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下，但已经足够让老杨头自豪，让谭氏惊喜了。
“嘿，还真的能动啊？你还能再动一下不？还有其他脚趾头，都能动吗？”谭氏像个新奇宝宝似的，噼里啪啦一顿追问。
老杨头含笑点头，“我再试试哈！”
“好，你用力试试！我给你瞅着呢，甭管哪根，只要动了就是天大的好事！”
然后，在谭氏的帮忙打call下，老杨头憋足了一泡的劲儿去努力勾动自己的脚趾头。
“呀，动了动了，又有的动了！”谭氏突然惊奇的喊了起来。
老杨头也很高兴，咧着嘴笑。
然而，老杨头的笑容还没持续几秒，肩膀上就挨了谭氏一巴掌。
只见这个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老太太，这会子竟然黑着脸，鼓着腮帮子瞪他。
“你个死老头子，脚指头才刚好一点儿就作妖啦！”
老杨头被打得莫名其妙，被骂得满头雾水。
“到底咋啦呀？我不过就是勾了一下脚指头啊，还是你叫我勾的呢，咋又得罪你啦？”他问。
谭氏却指着老杨头的脚：“你看你看，你这都勾的啥？”
老汉低头一看，再次抬起头，依旧满脸茫然。
“这没啥啊，到底咋啦？老婆子你倒是说呀！”老汉焦急的问。
谭氏继续磨牙。
然后，她指着老杨头的脚趾头说：“你朝我竖中指！”
竖中指？
老汉第三次低下头去看，嘿，还果真是中指。
“这有啥讲究？”他问。
谭氏红着脸狠狠说：“当然有讲究了，讲究还大了去了呢！”
“大拇指是夸赞，意思是你好厉害！”
“小拇指是朝人挑衅！”
“中指是鄙视，瞧不起人，埋汰人的时候竖的！”
“你个死老头子，你不止对我竖中指鄙视我，你还拿脚丫子来竖，你这把我给埋汰到粪坑里去啦，我能不恼你嘛！”
谭氏噼里啪啦一番说，老杨头幡然大悟。
大悟之后，更是哭笑不得。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将那根惹祸的中指给按了回去，不让它再勾动了。
接着又和颜悦色的对谭氏说：“老婆子，这纯属意外啊，我替我的中指跟你赔个不是，你莫生我的气了，成不？”
“要是不成，我就再跟你这赔个不是！一直赔到你不恼我，成不？”
谭氏看着老杨头这张真诚的脸，听着这番谦和的话语，再也生不起气来了。
她撇撇嘴，蹲下身来，双手捏住老杨头的脚踝，竟然给他揉按起来。
这个举动，差点吓得老杨头从轮椅上摔下来。
这一辈子，习惯了她的大吼大叫，习惯了她阴晴不定的坏脾气，习惯了她的粗鲁粗暴。
唯独不习惯她此刻的温柔体贴！
“老婆子你别这样，我害怕……”
他下意识想将腿脚缩回去，可是这腿脚虽然渐渐恢复了知觉，但想要自由挪动，心随所动的挪动，那还缺了很多火候呢！
“大夫是不是说，让多揉按揉按，恢复的更快？”
谭氏埋下头一边上上下下的揉按着老杨头的腿，边小声询问。
从老杨头的角度，能看到谭氏花白头发下，那耳朵都红了。
这老太太呀，要强了一辈子，今天这番，真的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大夫说是那么说，可我不用你捏，天热，我怕你累着，你坐起来吧！”老杨头说。
谭氏却没动，继续蹲在那里揉按。
“烟酒不能碰的，还得继续不要碰，这吃着药呢，可别把前面治的效果全给毁了！”
“瓜子吃完了，我就给你换成豌豆，蚕豆，咱换着吃，一样东西吃久了也怪腻歪的……”
老杨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这老太婆，是咋回事啊？
今个咋这样？
他真的感觉自己太幸福了，这是嫦娥仙子下凡了！
屋里的氛围格外的好，老两口都忽略了屋外有人偷听。
而那个偷听的人，因为动作太轻了，所以屋里的老两口压根就没察觉到被偷听了……
杨若晴其实不是故意的。
因为明日就是中元节了，刚好大妈王翠莲炒了米粉，骆铁匠称了两斤五花肉回来。
于是家里做了红烧肉炒米粉圆子。
圆子做出来颜值很高，小小巧巧的，就像一枚剥掉了外皮的荸荠。
跟红烧肉一块炒出来，放入很辣的那种小辣椒，拍些生姜蒜末子进去，乖乖，那香味儿哟，真的是能把十里地外的人给馋死！
所以刚出锅，杨若晴就赶紧趁热端了两碗送出来。
一碗送给娘家的爷爷，一碗送给爹娘。
嘎公老孙头那边？
哈哈，嘎公这会子已经跟大伯骆铁匠小酒喝上了呢！
当杨若晴端着吃的刚来到老杨头这屋门口，刚好听到老两口在里面说勾中指那一茬。
出于好奇，她便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听了几句。
没想到听着听着，竟然听到了谭氏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
还别说，不仅老汉惊诧，她都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到手里的碗里。
我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现在进去，会不会很煞风景啊？
可是，不打断里面，手里的东西就冷了。
所以，她听了又听，最后还是打算出声打断里面这难得的好氛围。
“咳咳！”
“爷，我来给你送吃的了！”话说了半截，杨若晴做出非常惊讶的样子。
“呀，我奶也在啊？奶，我给爷送红烧肉炒米粉圆子呢，刚好你在，留下一块儿吃呀！”
谭氏扭过头看向杨若晴，然后又脑袋一扭，果断说：“哼，我才不吃呢，又不是专门送给我的！”
第9284章 一起吃
“哎呀呀，我的奶奶，您老可真是矫情呀，非得在那些字眼上抠，有劲儿？”
杨若晴嘴里随意嚷嚷了几句，端着碗步入了屋子。
屋里的烟味早就散得差不多，杨若晴将碗往老杨头旁边的桌上一放，又将一双快子架到碗上面。
顿时，那香味儿就开始霸道肆虐起这屋子。
老杨头看了眼这碗里的东西，笑了起来。
“这炒粉圆子做的地道，你大妈手艺好！替我和你奶，谢谢他们。”老汉说。
杨若晴挑眉，然后又看了谭氏一眼，“爷，奶，那你们先吃着，我先过去了。”
老杨头点头，谭氏没吭声，没说不吃，也没说要吃。
杨若晴猜这老太太应该是尴尬，所以也离开了这屋，去了堂屋那边找杨华忠和孙氏去了。
屋子里，老汉戳起一只炒粉圆子递给谭氏：“来，你尝尝。”
谭氏摆手：“我不吃，说了不吃就不吃！”
老杨头笑了，“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过来吃吧，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下。”
谭氏还是摇头。
老杨头说：“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他果真将快子放了回去。
谭氏转过身啐老杨头：“这是胖丫拿过来孝敬你，里面还有红烧肉呢，你得多吃点，我吃了，你吃啥？”
先前给老汉揉按腿脚的时候，她捏到这老汉的脚踝，小腿肚子，那上面的皮肉不仅松弛，而且还薄了许多许多。
这跟从前他能跑能走时候的手感，完全不同。
那时候她没少给老汉洗脚，他的腿脚是很粗壮结实的，一看一捏就晓得是很有力气的老汉。
可如今，这腿脚上的皮肉就像风干了似的，全萎缩了，捏在手里，谭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杨头听到谭氏的说，下意识也扯起自己裤脚看了眼自己的腿脚。
老汉呵呵一笑，大概能猜到谭氏指的是啥了。
“你甭心疼我了，我这腿脚啊，跟吃喝那块没关系！”老汉说。
“你也不想想，我跟着老三他们过日子，甭管是老三他们夫妇，还是晴儿，”
“就算是对面的五房，八妹，还有孙家，谁家有点好吃的都会想着给我这送些过来。”
“我真的不缺吃喝，你真不用心疼我，我这日子过得好着呢！”
谭氏皱了皱鼻子，指了下老杨头的腿脚：“那为啥你腿上的肉都跑光了？”
老杨头拍了拍自己的腿，哈哈笑说：“真是个傻老太婆啊，我瘫痪了啊，好几年坐轮椅，这腿上的肉肯定萎缩啊！”
“还能那样？怕不是忽悠我吧？”谭氏半信半疑。
老杨头点头，很认真的说：“我咋敢忽悠你呢？是真的！”
“这就好比那锄头和菜刀，你天天用，它越用越灵光，你若是隔断日子不用，指不定都生锈了，这人的腿脚啊，也是一样的道理！”
老杨头这么一番解释，谭氏就明白了。
“那那些跑光了的肉，还能再长回来么？”她又问。
老杨头再次点头，目光温暖，语气非常肯定的告诉谭氏：“会的，等到了治疗的第二个阶段，我就能站起来拄着拐杖练习走路了，到那时候就能渐渐的长肉。”
其实老杨头没告诉谭氏的是，今个谭氏看到的他的腿，已经是经过第一阶段的治疗之后，有所改善的腿了。
若是搁在之前，更可怕。
别说谭氏害怕了，就连老杨头自己都害怕，这腿脚，就像是两根棍子，伸手就能一把抓住腿骨！
好了不说这个了，老杨头接着拿起快子戳了一串炒粉圆子递给谭氏。
“来，陪我一块儿吃，待会凉了也不好吃了。”
谭氏本想再矫情几句，结果看到快子上戳着的一串炒粉圆子，就像戳着一串糖葫芦似的，唯一的不同处是颜色不同。
形状方面真的很相似啊，圆熘熘的，上面裹着红烧肉的油，亮晶晶的，还有蒜末子。
红烧肉是更是烧成了酱红色，用了酱料和辣椒提味儿，还别说，谭氏看到这样一串炒粉圆子，真的感觉红烧肉的精粹全跑到这炒粉圆子里来了。
“行吧行吧，那我就给你面子，陪你吃两个，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谭氏坐了下来，接过炒粉圆子，一口咬下一只包到嘴里大口享受起来。
老杨头也是眉眼含笑，拿起另一根快子，戳了一块红烧肉塞到嘴里。
突然，就找到了过往中元节来临的那种感觉了……
当老两口面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杨华忠和杨华明兄弟一起过来了。
“爹，娘，你们都在呢，我们过来是有事要跟你们商量的。”杨华忠进门后就大喇喇说。
老杨头放下快子，抬起眼平和的望向杨华忠：“啥事儿你说。”
而谭氏撩了眼杨华忠和杨华明，又垂下眼去，接着吃。
经过了这一番，老太太也渐渐的放开了。
她跟老汉又不是刚相亲的毛头小伙子和黄花大姑娘，他们是老夫老妻！
所以儿子们过来商量事情，她理直气壮，没啥好回避的。
回避来，回避去，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扭扭捏捏的，不像个样子，反倒惹人笑话！
所以谭氏接着吃。
且老杨头在询问完杨华忠之后，又转过头来吩咐谭氏：“我吃饱了，你接着吃，吃完把碗快给人骆家送过去。”
谭氏点头，老夫妻之间如同从前那般，形成了一种默契。
一旁等着说事情的杨华忠杨华明兄弟暗暗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对这老两口突飞勐进的关系感到震惊。
震惊之余，却又都暗暗欢喜。
杨华忠回过神，坐了下来，跟老杨头那商量道：“爹，我和老四过来，是想跟您老和商量下，”
“明日就是中元节了，今年的中元节，我们想把二哥的坟地挪一挪，搬到咱家祖坟这边来。”
老杨家老二杨华林前些年意外猝死了，是非正常死亡。
照着这一带的规矩，非正常死亡的人都不能直接下入祖坟地，得先另外找个地方下葬，过个三年五载等消磨消磨怨气，再迁坟。
原本去年就该迁坟了，但去年事情多，赶上淹水啥的，所以就没顾得上。
今年原本打算清明节的时候迁坟，当时二房的杨永柏也回来了，也在商量这事。
但后面又临时取消了，原因则是迁坟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一路的泥泞举步维艰。
所以当时大家就商量，定在今年的中元节，不要再更改了！
第9285章 中元节（上）
“坟地找人看过了吗？”老杨头问。
涉及到自己已故的二儿子的坟地，老汉的神色落寞下去，声音也低了许多。
旁边原本正津津有味吃炒粉圆子的谭氏，快子头一顿，突然也觉得碗里的美食失去了滋味。
白发人送黑发人，有些事不能回想，一经回想，便生不如死。
所以此刻，老两口都暗然了，连带着这屋里的氛围都变得压抑下去。
杨华忠感受到这种氛围，但也没办法去改变什么。
人没了就没了，并不是劝慰几句就能活回来。
所以杨华忠硬着头皮继续往后说：“地仙不用专门去请，老四这两天领着袁道长去咱老杨家祖坟地转悠了一圈，已经帮二哥选好了一块地儿，且那块地儿跟二嫂的衣冠冢就挨在一块儿！”
二嫂杨氏，当年死于瘟疫。
时候那身体不能保留，所以当时选择了火葬。
因为是很多具尸体一起烧的，分不清谁是谁，最后老杨家就捡了一两件杨氏生前穿过的衣裳，立了个衣冠冢来凭吊。
杨华忠收拢起记忆，接着跟老杨头说起这趟迁坟的其他安排：
“起坟的时辰点都已经掐好了，就在明日丑时过一刻。”
“重新下葬安排在寅时之后，不能过卯时，爹，您看呢？”
老杨头坐在轮椅上，眯起眼，手指头轻轻掰动着，在心里细细盘算了一番，然后点头。
“这几个时辰点，可以！”
“丑时过一刻，天还没亮，那会子外面没人，适合起坟。”
“寅时重新下葬，这中间有一个多时辰，妥妥的！”
得到了老杨头的赞同，杨华忠和杨华明兄弟皆松了一口气。
这时，久未出声的谭氏突然开了口：“永柏要回来吧？”
杨华忠点头：“捎信回来了，说今个下昼就能到家。”
杨华明则道：“这必须回来啊，咱可是给他亲爹老子迁坟，他做儿子的都不回来，那不是大不孝嘛！”
老杨头也点头。
谭氏接着又问：“那兰丫头那边呢？捎信去了吗？”
杨华忠和杨华明两个对视了一眼，两人当下皆语塞。
老杨头这时开口为杨若兰解围了：“兰丫头情况特殊，路途遥远，两个孩子拖着，一来一回不方便，她回不回来都不打紧，咱不强行要求。”
杨华明补充道：“爹说的对，逢年过节，兰丫头都会捎钱和东西回来孝敬你们二老，也算是有心了。这趟就算不能回来也没关系，二哥二嫂泉下有知不会责怪她的！”
老杨头点头，“对，只要她在秀水镇那边过得好，你二个二嫂也能瞑目了，毕竟当年他们活着那阵子，最疼的，还是这个兰丫头！”
听到老杨头为杨若兰的不能归来辩护，谭氏也没有再说什么。
杨若兰的情况跟其他外嫁之女不同，长坪村对她来说，那是一块伤心地。
在这个地方，她由地狱和天堂之间相互转换，她从一个贪慕虚荣的少女，完成了向女人的转变，且过程鲜血淋漓。
尤其是当年她被继母钱氏虐待，钱氏将杨若兰幽禁在村南头的那座废弃小院子里，暗中收取旺生的钱，让杨若兰沦为了旺生的玩物……
虽然事情很快便败露，而杨若兰也获得了解救，但是，被幽禁并充当旺生玩物的那几个夜晚，杨若兰要承受的羞辱，不仅是肉体，还有精神。
其中的沉重，只有她自己能体会。
很长一段时间，即便重新获得解救，但杨若兰因为受不住村里人异样的目光和指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敢见人。
她已经后悔了，为从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恼自责，可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啊！
尽管当时老杨家上上下下都对她呵护有加，但真正将她从阴影里拉出来的人，却是阿豪！
那个淳朴，老实，有责任心的，来自大齐最南端，秀水镇底下村寨子里的年轻人。
他们俩结为夫妻后，阿豪带着杨若兰一起远赴秀水镇，在那里打理酒楼，过起了日子。
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都没回来过！
但是书信却从未间断，逢年过节对娘家爷奶的孝敬，也从未忘记。
上回谭氏悄悄塞给杨华梅的那对金手镯，正是杨若兰买给谭氏做寿用的……
“哎，兰丫头这孙女，路途太远了，算是白搭进去一个孙女。”
末了，谭氏长叹一口气，说。
老杨头看了眼谭氏，他明白谭氏的意思，老汉说：“也不能叫白搭只要她能把日子过好，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在哪不是过呢？”
谭氏虽然也明白是这么个道理，但老思想一直盘踞在她的脑海里，“那将来咱俩西去了，她作为咱老杨家的长孙女，还都不能回来给咱披麻戴孝了？”
老杨头哭笑不得：“你想的太远了，咱还活着呢，甭想那么远。”
谭氏说：“终究是有那么一遭的嘛，咱都这把年纪了，我想想也不碍事！”
“平时这些过节过年不回来，我不计较，谁让这地儿让她难过呢，指不定好多村民都还记得当年的事。”
“可咋翘辫子的那天，她若还不回来，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老杨头再次纠正谭氏：“人是死的，规矩是活的，真要那么讲究，那咱将来往那一倒，摔盆捧灵的活计都得老大来做！”
老杨头提及已故的杨华安，谭氏顿时就哑火了。
长子做孝子来喂爹娘摔盆，捧灵，也是这一带的风俗。
若是长子不幸没了，那么就顺延到次子。
可是老杨家长子次子全没了，将来做大孝子的只能老三杨华忠。
一般人，一生中经历一次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都扛不住，何况在老杨家，竟然先后经历了两遭！
“真是造孽啊！”谭氏小声滴咕了下，埋下头去抹泪。
老杨头也深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老汉转而又抬起头吩咐杨华忠和杨华明一些关于迁坟的主意事宜。
“……有些啥样的禁忌，你们得事先跟袁道长那里打听清楚，别到时候忙中出错了。”
第9286章 中元节（中）
“譬如，去哪些人，要带些啥东西，都事先安排好。”老汉又叮嘱。
杨华忠点头，“爹放心吧，这些事儿都已经安排好了，今个下昼老五和永进，大宝他们应该都能到家，到时候咱家的男丁除了几个小孩子，其他都去。”
“另外，我还把长根和大牛也喊上了，届时袁道长还会派他的徒弟小磨过来帮咱给二哥捡骨。”
“过去的人里头，有哪些时辰出生的人用得着回避，到时候都会有安排的。”
杨华忠又很详细具体的跟老杨头这细细说了一番。
老杨头听完之后，心里有个谱儿了，“好，你办事，我放心，很周全！”
杨华明笑呵呵说：“爹，这可不是我三哥一个人的功劳哈，里面也有我奔波的身影呢，你可不能只夸我哥，不夸我呀！”
杨华忠点头：“没错，老四也出了不少力。还有家里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出了力。”
而且，老五和永进还会为了这事儿专门从庆安郡还有望海县回来。
往年的中元节，老五和永进若是忙，就不回来了，烧香那些事儿由家里的和谐兄弟们帮忙代烧一下。
但是今年的中元节，大家都纷纷赶回来了，原因就是因为杨华林要迁坟。
老杨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对对对，大家都用心用力了，你们二哥在天有灵，肯定会感念你们的好的！也会格外保佑你们这家家户户的大人孩子，身体康健，出入平安的。”
……
当老杨家人在忙着为即将到来的中元节做准备的时候，老王家的情况却截然不同。
老王家冷冷清清的，大白和小黑一个都不在家里。
王洪全过来前院老宅这边探头探脑了好几趟，却都不敢进院子门。
王洪涛买草纸从外面经过，看到他堂兄王洪全在院门口徘回不前，忍不住停下问他：“哥，你有啥事儿就进去说话，咋跟这走来走去呢？”
王洪全看到王洪涛腋下夹着的草纸，手里拿着的炮仗还有香烛，重重叹了一口气。
“哎，还能为啥？不还是中元节那点事么！”王洪全说。
王洪涛愣了下，也扭头往院子里瞅了一眼。
“咋？大白和小黑都没回来？”他问。
王洪全摇头：“一个都没回来，明日就是中元节了，我看梅儿这边像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想问，又不敢进去问。”
王洪涛说：“这有啥不敢进去问的？正儿八经的事情，该问就得问啊！”
王洪全摇摇头，突然，他央求王洪涛：“要不，你帮我问问？哪怕提醒梅儿一嗓子也行啊，成不？”
王洪涛刚才劝王洪全的时候，那是理直气壮，然而这会子他却果断摇头。
“不不不，这是你家的事儿，还得你问，我也不方便问。”王洪涛边说边往后退。
“要是堂哥你真不敢问，那你就索性自己却买些草纸香烛过来，明日自己去烧了也是一样的！”
撂下这话，王洪涛抱着自己的东西赶紧走了。
留下王洪全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满脸踌躇。
最后，他咬咬牙，跺跺脚，推开了院子门……
谭氏晌午也留在杨华忠家吃饭，杨若晴也在。
饭吃到一半，杨华梅过来了，还抱着壮壮，她眼睛红通通的，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样子。
谭氏一看杨华梅这样，顿时急了，放下快子起身奔了过来。
“梅儿你咋啦？上昼送你回去的时候还笑呵呵的，咋这转个圈子就又哭了？”
“是哪个天杀的欺负你？跟娘说，娘去剥了他的皮！”
老杨头和杨华忠他们也都纷纷放下快子看向杨华梅。
杨华梅抽抽搭搭的说：“娘，这日子没法过了！”
“咋啦梅儿？咋回事啊？”谭氏扶住杨华梅的肩膀，心急如焚。
老杨头他们也是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担心和焦急。
老杨头说：“梅儿，是不是因为明日就是中元节，你想到了栓子，这才哭的？”
杨华忠他们也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毕竟，妹妹和妹夫的感情，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且当初妹夫死的那么惨，很长一段时间，妹妹都没能从那种痛苦中缓过神，直到家里添了大孙子壮壮，这才让梅儿重新找回活下去的动力和盼头。
所以这趟梅儿哭，八成跟栓子有关。
“梅儿，不要再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明天中元节，大不了你多给栓子烧些纸钱，让他在那边手头不短缺。”
眼见娘家父兄几个都轮流这样安慰自己，杨华梅愣了愣，但随即她便连连摇头。
“不不不，不是那么回事！”
“我难过，跟栓子没关系……”
说出这句话后，杨华梅立马又改口。
“我的意思不是那样的，我的意思是……想到栓子，我当然难过。但我这回难过却不是因为栓子，是，是因为我那公爹！”
“你公爹？”
“那个狗东西把你咋地了？”
谭氏直接就炸毛了，眼睛里都在冒火星子。
杨华梅涨红着脸，满面羞恼的说：“我在屋里解小便，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闯进了我那屋，把我气得要死！”
“啥？还有这样的事儿？那个老东西，老流氓，老娘这就找他去！”
谭氏当下撸起袖子就往外冲，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转身来到桌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生了锈的剪刀在手里！
老杨头急得赶紧吩咐杨华忠：“快，把你娘拦住！”
根本不需要老杨头吩咐，当谭氏抄起剪刀往外冲的时候，杨华忠便已追了上来，并拦住了她。
“娘，你别冲动啊，话要说完整，听也不能只听半截。”杨华忠说，同时将谭氏手里的剪刀接了下来。
谭氏气急败坏的说：“王洪全那个老东西，竟偷看你妹子撒、尿，这不是老流氓嘛！”
“这趟是偷看撒、尿，那下趟保不齐还要做出啥更恶心的事！那还得了？”
杨华忠听得满头黑线，“娘，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先别说太早，指不定是个误会呢，冷静冷静，咱先回来坐下，听梅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一下嘛！”
第9287章 中元节（下）
老杨头这时候也发话了，他指着谭氏，说：“你先别急躁，也别瞎嚷嚷败坏了闺女名声，让她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说！”
“不管咋样，我都相信王洪全再混球，也不是那种人！”
“你相信你相信？哼，你了解那个老东西几分？你相信有个屁用！”
涉及到杨华梅的声誉，谭氏那可是火力全开，直接就反驳了。
老杨头清楚谭氏的心情，他自己的心情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但老汉是个男人，男人遇事不像女人那样急躁冲动，男人会相对比较沉稳，理性。
所以老杨头并没有跟谭氏那辩驳，而是将目光继续放在杨华梅的身上。并示意她接着说事情的全过程。
“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熘熘，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大家伙儿帮你琢磨琢磨！”老杨头又说。
杨华忠也点头，“对，咱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事情要说清楚。”
在这过程中，喝了一碗凉茶的杨华梅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了一些，整理了一番思路，也开始原原本本说起先前的事。
“先前我在屋里给壮壮喂蛋炒饭，孩子喂饱后，我憋了一泡尿，就没去后院茅厕，就在床后面墙角的尿桶那里就地解决。”
“尿桶外面拉着布帘子吧？”谭氏问。
杨华梅点头，“拉了呢！”
谭氏稍稍松了口气，“拉了帘子就行，你接着说。”
杨华梅点点头，接着往后说。
“我当时把壮壮放在床边，让他扶着床边练习走路，我自己就趁机跑去帘子后面撒尿。”
“结果我刚脱下裤子，就听到脚步声进了堂屋，直奔这西屋门而来。”
“我当时就急了，扯着嗓子喊，叫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我没喊的时候，那人还在敲门，嘴里嚷嚷着啥。”
“结果我这一喊，得儿，他竟然还不经我允许自个推门进来了！”
“我吓得尿桶都快要打翻了，当时尿到一半，停都停不下来。”
“我听到是他的嗓音，我急得破口大骂，他听到我骂，一开始还不出去，足足愣了好一阵才出去，可把我气得，我提上裤子追到窗口去骂，就看到他夹着尾巴跑出了院子门，我气得脱下脚上的鞋子扔出去砸他，把他后背还打了一鞋子，他头都没回的跑了，我在家里越想越气，收拾了尿桶就赶紧带着壮壮上这来了，真是晦气！”
大家伙儿听完杨华梅这一通诉说，都面面相觑。
谭氏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然后破口大骂说：“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我家梅儿都喊了叫不要进来不要进来，他还舔着个大脸子死进来，这是装孬呐！”
杨华忠看向谭氏，说：“娘，我倒觉得这里面有误会，大白他爷指不定是没听清梅儿喊的啥，以为她在屋里出了啥事儿，所以就破门而入了……”
杨华明抬起手打断杨华忠的话，“若门是关紧的，还插了门闩，那就是破门而入。”
“梅儿，你那门当时是咋样的？”
杨华梅认真回想了一番，说：“我是虚掩着的，大白天的，我进进出出方便，门都是虚掩着的。”
杨华明露出一副智者思考的模样，接着说：“那照这样说，王洪全就不是故意要破门而入，很可能是他在屋外敲门，叫你，你没听清楚。”
“他得不到你的回应，又听到你在屋里面嚷嚷，误以为你出了啥事儿，”
“情急之下，所以赶紧推门而入，他是出于好意的！”
杨华忠也点头，“我赞同老四的看法，大白他爷，应该是怕你有啥闪失。”
杨华梅听到两个哥哥都这样分析，有点懵逼。
“真的吗？难道真的是我想歪了？”她喃喃自语着。
谭氏这时又提出了完全不同的观点：“我才不信那条老狗有那样的好心呢！”
“他又不耳背，咱梅儿都喊了叫不要进来不要进来，偏生还闯进来，”
“一个是寡媳，一个是老鳏夫的老公爹，避嫌两字不晓得咋写吗？”
“他要是不晓得咋写，我来教他写就是了，非得往屋里闯，那是媳妇睡觉的屋，是他那条骚气冲天的老狗能进去的？故意的故意的！”
原本屋里大家经过杨华忠杨华明他们那么一番分析，都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复杂和邪恶，甚至都已经不尴尬了。
但经过谭氏这么一番吓人的分析，尤其还有掺杂其中的那些虎狼之词，众人一阵尴尬。
彼此之间，眼神都不敢互动了。
最后，还是老杨头沉得住气，他轻声咳了几嗓子，目光扫过屋内众人，说：“我个人感觉，王洪全就算再湖涂，兔子不吃窝边草，也不敢对梅儿有啥念头。”
“我有三个理由这么认定，”
“其一，就是王洪全这个人的人品，不是那种人畜不分的，该有的体面他还是有的。”
“其二，梅儿的性格。”
“梅儿是咱的闺女，她那要强的性子，别人不清楚，咱还能不清楚么？”
老杨头这话是特地问谭氏的。
果真，谭氏哑巴了。
看了眼杨华梅，又抿了抿嘴，“咱梅儿的性格，应该是不会吃亏的。”
“就算吃亏，也不可能吃了王洪全的亏，也是在大白小黑那两个混球身上吃亏，输给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
对于谭氏这句话，杨华梅并没有反驳。
确实，她这性格，在别人那里都好强，不认输，甚至鱼死网破都有可能。
唯独面对大白和小黑，她身体里就像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僵持到最后，最先妥协的那个人肯定是她！
“娘，你就别打岔了，让我爹把第三个理由给说了吧！”杨华梅说，至此，火气消了一半了。
谭氏蹙眉：“行行行，我不说话，叫你爹说，就他能！”
老杨头无奈一笑，不跟谭氏那些气话较真，而是认真说出了他否定王洪全做猥琐事的第三个理由。
“咱梅儿是本村的姑娘，娘家就在一个村里。”
“咱老杨家这样的娘家就摆在这里，你们觉得，借给王洪全一百个胆子，他敢不敢对咱梅儿做出那种畜生事？”
“除非，他活腻歪了，想死！”
第9288章 老狗东西
大家伙儿听完老杨头的这一番分析，一个个都抬起了头。
感觉自己身为如此强大的老杨家人，感到骄傲和自豪。
尤其是杨华梅，也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为自己有这样可以依仗的娘家而底气十足。
“听你们大家这么一说，我又再仔细回想回想，好像……似乎，应该是我想多了。”
“我公爹平时跟我在一起吃饭啥的，帮我带壮壮，别说毛手毛脚的举动了，就连眼睛都不敢乱瞟的。”
谭氏立马接上：“梅儿你就是太好了，心地太善良！人家想要祸害你，你还反过来帮人说话，你这个实心眼的傻闺女哟，让娘说你啥好呢！”
谭氏边说边摇头。
一旁，孙氏默默的听着，不做声，只是留意到杨华梅面前茶碗里的茶水浅了，便起身又默默的给杨华梅续了一回茶。
杨华忠和杨华明他们看到孙氏这举动，也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最后，杨华明还是忍不住，调侃道：“娘，你说梅儿的那些，哈哈，也许是我眼拙吧，我还真没看出来呢！”
“不过，我看我三嫂，在她身上，嘿，我还真看出了不少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呢！”
言外之意就是，孙氏才是真正的心善，心软，实心眼！
孙氏被杨华明这么当众一夸，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朝杨华明摇头，唇角嗫嚅了两下都挤不出半点声音来试图阻止。
谭氏撇撇嘴，“你三嫂当然也是好性子，她是咱老杨家媳妇里最贤惠的一个，其次是五房的鲍素云，你那婆娘刘氏，是个祸害，大祸害！”
杨华明的脸当即拉成了马脸：“娘，你这话我可真不爱听，说啥都要顺脚踩一下我家那口子，至于吗？”
谭氏鼻孔朝上，哼哼了声。
杨华忠也拍了拍杨华明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在和谐话题上多做纠缠了。
因为跟谭氏那里纠缠话题，就像拿着一团乱麻在那搅啊搅，搅到最后，绝对让你崩溃，头皮都要炸裂！
跟杨华明这说好之后，杨华明不再吭声，而杨华忠这站起身：“爹，娘，要不这样吧，”
“先让梅儿在我这歇歇，我呢，过去一趟，跟大白他爷那说几句话，稍后再送梅儿回去。”
有些事，也不能只听杨华梅的一面之词，还得去跟王洪全那沟通沟通。
所以，老杨头是赞同杨华忠的做法的，甚至还叮嘱他：“问清楚之后，不管是啥样的情况，都要敲打几句。”
“毕竟咱梅儿的请款果酒摆在那儿，咱梅儿是个苦命的人，他作为公爹，更应该往死里去维护媳妇的名声！”
谭氏急躁的说：“老三，我跟你一块儿去，甭管咋样我都要骂他，老不羞的东西！”
老杨头连连摆手，“老婆子啊，你就别去了，算我求你了，别把事情越闹越大啊！”
“你个死老汉，这事儿是我闹的？这事儿是王洪全那个老东西闹的！我是心疼我老闺女！”谭氏一脸的憋屈，眼泪都要下来了。
杨华梅赶紧过来搂住谭氏的肩膀，“娘，别这样别这样，我这不好好的嘛，”
“今个这事儿应该是我想多了，误解了我公爹，娘啊，你就别再跟着上火了。”
杨华梅一边劝慰着谭氏，一边帮忙揉按着谭氏的肩膀。
边上，壮壮被孙氏抱着，已经睡着了，睡着的时候，手指头还塞在嘴巴里啃着。
谭氏的火气消了一些，抬头叮嘱杨华忠：“那你赶紧去问，听听他咋说，再好好敲打敲打他，让他往后没事不要去老宅，不像话！”
杨华忠点点头，转身快步出了堂屋。
杨华明犹豫了下，也跟了上去：“我也去敲打敲打，我怕三哥敲打的力度不够！”
老杨头说：“也行，你也去！”
一下子过去两个兄长，也好让王洪全感受到梅儿娘家这边的威慑力。
堂屋里，杨华梅坐了下来后，赶紧接过孙氏怀里的大孙子，看这架势是打算抱在怀里睡。
孙氏说：“这大热天的，抱在怀里睡太热了，不如放到凉床上去吧？我给拿只小枕头和衣裳来盖一下，咋样？”
杨华梅当然觉得好啊！
她刚刚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三嫂那请求。
结果三嫂就提前说出来了，这正合杨华梅的心意。
“好啊好啊，那敢情最好了，多谢三嫂。”
很快，壮壮就被安顿在旁边的凉床上睡觉，脑袋底下枕着小枕头，肚皮上盖着一件杨华忠的衣裳。
杨华梅手里拿着一只鹅毛扇子，侧身坐在凉床边给壮壮摇着扇子，边跟谭氏和老杨头他们说着话。
谭氏问杨华梅：“那啥，明日就是中元节了，米粉炒好了嘛？得做炒粉圆子呢！”
杨华梅一愣：“啥？中元节？明日？娘你没记错吧？”
谭氏也一愣，抬手拍了下杨华梅的脸：“我的傻闺女，明日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啊，你这日子咋过湖涂了呢？”
杨华梅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我滴个亲娘嘞，要不是你跟我说这些，我真的不晓得明日就是中元节啊！”
“天哪天哪，我这是老湖涂了还是咋地？竟然把这么要紧的日子的给忘了！”
她站起身在凉床跟前走来走去，嘴里碎碎念着，一会儿又停下来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我咋能忘了这么要紧的日子呢？栓子还在那端等着我烧东西给他呢，我可真是无心啊，我这到底在忙个啥呀？一天天的……”
谭氏忍不住扭头去看老杨头，刚好老杨头也将目光投递过来。
老两口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接，然后皆无奈一笑。
老杨头说：“那啥，带孩子就是这样，经常忙到昏天地暗的，不怪你，我们也有忘事的时候！”
谭氏连连点头：“没错，我当年带你们兄妹几个，经常忙到连饭都吃不上！”
孙氏也适时的补充几句。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杨华梅总算好了一点。
“爹，黑凤家应该有那些东西卖吧？我待会就去买两刀纸回来，对了，还有大白和小黑那边，指不定也不晓得呢，我得赶紧给他们捎信去！”
第9289章 替你窝火
谭氏忽然瞪起眼：“咋说？中元节那么要紧的日子，大白和小黑俩竟不晓得？”
“这不能吧？他们可是王栓子的儿子，养儿子啊做啥的？还不就是这种重大的日子里扫墓祭祀的！”
杨华梅被谭氏这么一通训，训得面红耳赤。
“小黑就不提了，那是个啥都不懂的小畜生，提起他就让咱窝火！”杨华梅说。
“大热的天，不值当为他窝火！娘，你别气恼！”杨华梅转而又安慰起谭氏。
谭氏摆摆手：“我倒不窝火，他们姓王，不姓杨，我是替你窝火！”
杨华梅尴尬一笑：“我也不窝火，因为我晓得他是啥样的人，对他已没啥指望了。”
“你对小黑没指望，那大白呢？不也没回来嘛！”谭氏又嚷嚷说。
老杨头也面色不虞的看了眼杨华梅，显然，老汉的心思跟老太太差不多，对大白也都不满。
杨华梅更加尴尬了，“爹，娘，大白应该是记得的，这不明日才中元节嘛，他明日一大早回来都赶得及呢！”
“再说了，前两日我和小黑闹别扭后，小黑跑去了镇上，”
“大白许是问了小黑情况，小黑撒谎了，大白还专门派人来村里跟我这打听到底咋回事。”
“大白还叫我不要担心，说小黑在他铺子里吃过早饭，嚷嚷着要去老徐家，还是大白亲自送过去的呢！”
“大白像个哥哥的样子，跟我这，也还不错，怕我担心，还专门派人过来传消息。”
“所以，我还是相信他中元节能回来的。”
杨华梅说了一通大白这两天做的事，言里言外无不透露出对大白的信任和满意。
既然杨华梅都这么认可并相信大白能赶回来，那么，老杨头和谭氏也不好再多数落大白什么。
一切，且待明日吧，明日自然见分晓。
但老杨头还是叮嘱杨华梅：“不管咋样，你都得提前去黑凤家买两刀草纸，一把香烛，一挂炮仗准备着。”
杨华梅点头。
谭氏也拍了拍杨华梅的腿，叮嘱她：“明日记得要称肉，回头祭祀的时候要摆碗的。”
杨华梅再次认真点头。
“栓子生前因为身子不好，从来没喝过酒，这回我要买一点酒带给他，让他在那端也尝尝酒的滋味。”她又说。
谭氏抿了抿嘴，到底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闺女跟女婿感情要好，这个时候，闺女说啥，做啥，就都随她去吧。
至于老杨头，听到闺女的话，眼眶却微微泛红。
为啥？
因为他不禁想到了已故的女婿！
那么好的女婿，是他亲自挑选的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身体弱了些。
其他方面，老杨头是真心满意啊！
两个儿子没了，女婿也没了。
而自己这把老骨头还在世上过着，老杨头握了个拳头捶了下自己的大腿。
若是有可能，他真想把自己的寿命拿出来分一分，给他们几个每人分个十年八载的，该多好！
涉及到王栓子，杨华梅笑不出来了，坐在那里暗然神伤。
堂屋里的气氛顿时低落下去，谭氏不太擅长安慰人，因为她只要一开口安慰人，那话就不太受用。
比如这当口，看到杨华梅要哭，谭氏急了，脑子一热那安慰的话脱口而出：
“梅儿你就别舍不得栓子了，是他自个倒霉短命没修到寿元，又不是你把他毒死了啥的，你别难过了，你得往前看，你得好好活着，横竖死都死了……”
杨华梅直愣愣看着谭氏，嘴巴嗫嚅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老杨头拍了拍轮椅的扶手：“老婆子，你要是不会安慰人，就别开口说话了成不！你这……哎！”
谭氏狠狠瞪了老杨头一眼，“就你能，就你会劝人，就你一身的本事，红口白牙的就你会说话，那你说吧！”
老杨头张了张嘴，本想接过谭氏的接力棒安慰杨华梅几句，结果，才刚张开嘴，却发现经过方才谭氏那么一番挤兑，自己竟然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来。
堂屋里的气氛，突然就此顿住了，变得有点尴尬。
孙氏悄悄的环顾四下，正准备起身来抓点瓜子，或是给大伙儿续点茶来缓解一下这种尴尬。
这当口，杨若晴从外面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叠黄表纸。
“娘，我爹呢？在家不？”
杨若晴兴冲冲进了堂屋，人还没站稳，声音便传了过来。
大嗓门的问完之后，这才发现墙角那边的凉床上，竟然睡着壮壮。
凉床边坐着杨华梅和谭氏，桌子的另一边还坐着老杨头。
杨若晴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吵醒睡觉的孩子，接着一想，壮壮是天生的失聪，别说这个分贝了，就算此刻外面打雷，估计都不能让他惊醒！
这是好事吗？
这如果是正常人，这确实是好事，可放在壮壮身上，这便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事情。
“奶，姑，你们都在呀？”
尽管知道壮壮听不到声音，但杨若晴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问。
谭氏点点头，并没有多说杨华梅过来这里的缘由。
或许谭氏是觉得那事很丢脸吧！
而杨华梅自己也没有说，只是朝杨若晴这微微一笑。
孙氏这起身来到了杨若晴跟前，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有点诧异的问：“你爹去老王家了，晴儿你这是？”
杨若晴忙地解释说：“这不，明日七月半中元节嘛，要烧香烧钱袋子呢！”
“往些年棠牙子在家，都是他来写这些东西。”
“这不，他不在家嘛，我只好拿来让我爹帮忙写一下啦。哦对了，这事儿我前两天就跟我爹说好了，是他叫我拿过来的。”
孙氏点头，伸手接过杨若晴手里的东西，并妥善放到桌子底下的一个抽屉里去了。
“你爹和你四叔都去了老王家，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她说。
杨若晴点点头，并没多问他们为啥会去老王家，也没有多问杨华梅为何会在这。
“娘，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聊着。”
杨若晴没打算多管闲事，哼准备离开，刚好杨华忠和杨华明兄弟这当口从老王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