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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橘猫囡囡     大唐第一村txt下载     大唐第一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七章:王子的反击

    关于以血铸剑的传说,其实是有不少的,所以席云飞一听张鸦九要用猪血铸剑,就联想到了干将莫邪的典故。

    据史料记载,春秋时期,诸侯争霸,战乱不断。

    交战各方为增强战斗力,纷纷选派国内的能工巧匠,研制克敌制胜的武器。

    而作为短兵相接的主要武器,剑在当时被称为“百兵之师”,而铸剑师也越来越受到各国君王的青睐。

    公元前496年,越王允常邀请铸剑师欧冶子为自己铸宝剑。

    欧冶子带着妻子朱氏和女儿莫邪,沿江溯流而上,在深山密林中寻找铸剑所需的“神铁”(铁母)和“圣水”(冰冷的泉水)。

    有一天,欧冶子在梦中见到山顶裂开露出“神铁”,山溪干涸后见到铜矿,天空风雨交加,雷公在天上敲鼓助威,几条蛟龙围绕炉底盘旋捧起火炉,天帝在旁边帮着自己往炉中加炭,欧冶子醒后感叹道:“天地间神灵在帮助我啊!”于是,他按着梦境的指引找到了“神铁”和“圣水”,“辟地设炉”,开始铸造宝剑。

    三年后铸成了‘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的五把‘青铜复合剑’。欧冶子将它献给越王,越王命名这五把剑为“湛卢、纯钩、胜邪、鱼肠、巨阙。”

    从此,欧冶子也同他铸造的宝剑一起名扬天下。

    吴国人干将是欧冶子的师弟,曾与欧冶子一起学习铸剑技术,也是当时出名的铸剑师。

    他和欧冶子一起在吴国铸剑,两人的名声越来越大。楚王听说后,指派大臣风胡子去聘请欧冶子、干将两人为他铸剑。

    二人经过艰苦探察,终于寻找到适合铸剑的“神铁”,并‘凿开茨山’、‘泄放掉溪水’,得到‘千年寒铁’,为楚王铸造了“龙渊、泰阿、工布”三把宝剑。

    相传,欧冶子的女儿莫邪嫁给了干将,干将、莫邪夫妻二人在受命为吴王阖闾铸剑时,“使童女童男三百人鼓窬装炭”,莫邪还虔敬地将自己的头发、指甲剪下投入熔炉中以“砾金”。

    吴国的另一个工匠甚至“杀其二子,以血衅金”而铸剑。

    相传名剑干将莫邪,便是欧冶子将“夫妻俱入冶炉中,然后成物”(见《吴越春秋》卷二),才得到了在后世都被人津津乐道的绝世名剑。

    不过,后世很多人研究过,所谓的以血铸剑,其实是一种提高金属硬度的粗糙工艺,人体血液燃烧后会生成碳元素,借助碳元素提高金属的硬度,至于是否至亲都是无所谓的,往炉中投入牛羊之类也会起到同样的效果。

    古代冶炼金属用的是木炭,而不是焦炭。炼铁这种新技术还很不成熟,木炭的温度达不到冶铁的需要,所以在关键时刻将人体这种高脂肪高燃烧值的东西推入,生成碳元素,就可以有效的提高炉温。

    铜的熔点(1083)低,用不着血肉祭炉就能够冶炼,而铁不行,铁的熔点(1535)较高,那就要“祭炉”了,否则难以融化,因此,铁在当时又被称作恶金。

    向炉中投入活人,或投入牛、羊,效果应该都是一样的,都能够提高炉温,都能够碳化后形成钢。但古人认为,动物没有灵性,人之精气神俱存于血中,以之筑剑,才可以使剑生灵气,甚至是要用至亲人的血才能造出最有灵性的剑……

    席云飞脑海里想着这些,人已经走进了冶炼坊。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张鸦九竟然自己垒了一个炉子铸剑,而且烧的还是木炭,而非煤炭,或者更高效的焦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席云飞不解的朝认真敲打铁锭的张鸦九看去。

    怪不得要用什么猪血提高炉温,感情这家伙根本没有用焦炭,如此怎么可能融化得了高炉炼制出来的铁锭?

    张鸦九听到席云飞的声音转头看来,急忙停下手上的敲打动作,恭敬的行了一礼:“鸦九见过郎君。”

    席云飞微微颔首,不无困惑的问道:“你好好的石炭炉子不用,为何还要用这落后的木炭炉子?难道焦炭的温度太高,你用不习惯?”

    “焦炭?”张鸦九一脸疑惑。

    “怎么?你不知道什么是焦炭?”席云飞见状一怔。

    这时,身后一阵跑步声传来,只见乔二爷神情尴尬的看了一眼张鸦九,才走到席云飞身边,附耳说道:“这张鸦九来历不明,我还没有将焦炭的秘密告知于他……”

    “……”席云飞一听,顿时心中气闷,话说乔二爷的心思也是好的,对于才见过几次面的张鸦九,藏一手总是对的。可是……想起后世不少传统文化都是因为所谓的藏一手失去了传承?席云飞突然有些感慨。

    无奈的叹了口气,并没有责怪乔二爷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手,劝道:“二爷的顾虑我懂,可是我既然说过对他开放权限,就有我自己的考虑,要是今日我没有来,让他依照土法子铸剑,而我评鉴之时,却以为他用的是咱们的新式锻造法,您觉得……对他公平吗?若他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铸剑大师,那是不是,因为我的误判只能无端端的错过了呢?”

    “我……”乔二爷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响才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儿,老脸通红有些躁得慌,急忙颔首,歉然道:“二郎说的是,这次是我糊涂了,欠考虑……”

    事情说开了便也就过去了,席云飞转头让人将猪血都送到了食堂,反正买都买了,也不能浪费,晚上给大家做个毛血旺却是不错的。

    至于张鸦九,则是被乔二爷带到高炉旁,系统的学习了焦炭的应用,还有铁锭如何通过二道炒钢,形成柔刚的过程……

    回到席家庄的席云飞,本来以为今天又会在这样的平平淡淡中度过。

    却没想到,那阿史那奧射设竟然给他带来了惊喜……

    茶室内。

    阿史那祢尔神情焦灼的说道:“那些牧民都是被迫集结的,恳请郎君莫要伤害他们,至于阿史那奧射设那个混账,我一定会拦住他的,绝对不会让他扰了郎君清净。”

    席云飞端坐上首,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喝着,对于阿史那祢尔的恳求,只是听,却是没有回应。

    倒是那个看上去没什么本事儿的阿史那奧射设,竟然有几分胆气,抛下被抓的手下不管,北上突厥,游说临近朔方的各个突厥部落一同南下攻打朔方。

    这个……倒是有趣得紧。

第四百零八章:信息战的雏形

    突厥,与朔方临近的这一片,就是后世的包头、鄂尔多斯等地,位于黄河【几】字口的最顶端。此时的这里,有几个中小型游牧部落聚集,其中最大的一个叫做乌乐部,翻译成汉语,就是云中部落的意思。

    乌乐部的首领今年已经六十出头,但老头子精神矍铄,也十分好客,对于经过乌乐部栖息地的客商,不管是哪个国家或者是哪个种族,他都会以礼相待。

    过去的三个月,乌乐部可以算是突厥最大的受益者,得益于朔方的易主,往来朔方与突厥两地的行商几乎每天都是络绎不绝的。

    朔方的冻疮膏、煤炉、蜂窝煤、泡菜、火柴、十三香……等等一堆的商品不断涌入突厥,而作为最接近朔方的部落,老乌乐很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商机。

    并不是所有突厥人都会进入朔方或者大唐经商的,对于异国他乡的抗拒,让大部分突厥人更愿意相信本国的族人,而乌乐部就是他们南下所能抵达的最远栖息地。

    为此,老乌乐组织族人大肆换购朔方的货物,并在临近乌兰素海的黄河北岸,建立起了一座大型的商贸集市。一方面收购突厥中小部落族人的牛羊和奶源,另一方面将这些物资统一运送到朔方与商会进行交易,换来族人需要的各种物资,而乌乐部只是从中赚取少量的差价而已,却也足以让部落的族人们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相比于阿史那托尔、阿史那乌咄,还有阿史那祢尔为首的格尔日这些大商贾,虽然乌乐部的贸易量并不是非常大,也带不来什么利润,但席云飞还是会让马周尽量给予一定的便利,甚至鼓励老乌乐将商贸集市再做大做强一些。

    没错,乌乐部的商贸集市里,也有席云飞商会的影子,否则单凭一个游牧为主的中型部落,他们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经营得了这么复杂的商贸机构的。

    此时,乌乐部所在的乌兰素海草原栖息地,一座木质结构的高塔顶上,诡异的红光忽闪忽闪。

    高塔底下,一座灯火通亮的大帐篷里,老乌乐与一个汉服打扮的青年人相对而坐。青年身后,一张长相平庸,甚至有些皮肤黝黑的女子脸庞,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丑娘,还没调试好吗?”坐在老乌乐对面的青年转过头来,一张稍显青涩,上下颔仅有少许青须点缀的年轻脸庞在火光的映衬下,多了几丝成年人的刚毅。

    “呵呵,王主事稍安勿躁,尊夫人刚刚得知此事,怕是心中焦虑,便不要再催了。”老乌乐拿起一壶沸腾的奶茶,为面前的王大宝倒了一杯,又从一侧的架子上拿了一个杯子,顺便帮正在调试频道的丑娘也倒了一杯。

    丑娘抬头不好意思的朝老乌乐看了一眼,微微颔首表示谢意,而后瞪向王大宝,有心说些抱怨的话,但是毕竟有外人在前,她忽的心中一软,心想要给王大宝留点面子,便就哼了一声,低头继续扒拉着手里的对讲机。

    王大宝着实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本来以为这娘们又要发飙,没想到却是止住了,看了眼笑眯眯的老乌乐,王大宝恍然大悟,心中暖暖的,拿起手边的那杯奶茶,急忙端到丑娘跟前。

    “夫人喝点热奶茶,这玩意儿怕是没电了,等明儿个天晴,晒一晒就好。”

    “滚蛋,谁是你夫人……不知羞……”丑娘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却是细弱蚊声,有些羞赧的啐了一声,双手却是老老实实的接过茶杯,心情也好上了许多。

    王大宝见她还要捣鼓那个对讲机,劝道:“那突厥小王子无缘无故召集这么多人,护廷八队的人肯定收到了风声,你就不要多事儿了,等明儿个充了电再联系二郎不迟。”

    丑娘无语的白了王大宝一眼,好好的对讲机都不会用,竟然忘了充电……心里又担心护廷八队的人没有收到消息,要是朔方那边没有应对,会不会危及下沟村一众的安危?

    帐篷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阿达,阿达……”

    老乌乐听到声音,眉心微蹙,急忙站了起来,门外的人这时也到了帐篷外。

    “巴扈大哥进来说话。”王大宝朗声喊道。

    门帘随即被掀开,先是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让帐篷中央的篝火来回晃动了几下。

    “巴扈,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儿?”老乌乐见到来人,焦急的开口问道。

    门帘放下后,一道矮壮的身影朝老乌乐点了点头,接着又朝向王大宝和丑娘行了一礼。

    “阿达,不好了,奧射设小王子抢了铁勒人的大帐,还侮辱了他们的女人……”

    “什么?”

    ······

    “自作孽,不可活啊!”席云飞靠在沙发上,看着护廷八队刚刚送来的消息,笑叹一声。

    大哥席君买接过他手里的密报,简单瞄了一眼,再送到对面的薛万彻手里,好笑道:“这个奧射设真的是没脑子,前一脚还找人家要人要马的,这才半日不到又整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那些铁勒人会为他出力才怪。”

    薛万彻看完后,随手将密报丢进一旁的煤炉里,看着瞬间化为灰烬的宣纸,道:“阿史那氏在突厥的地位,就好像咱们大唐的皇室,而且还是没有世家牵绊的皇室,如此一家独大久了,是个人都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京城那些个纨绔不也是如此……”

    首座上,席云飞莞尔一笑,所谓的高人一等,那也是建立在有群众基础的情况下,殊不知所谓的优越感,都是这些下层民众盲目拥护带给他们的?

    见席云飞发笑,薛万彻疑惑道:“二郎可是有什么打算?”

    席云飞摇了摇头,思忖了片刻,又道:“我记得城中有不少铁勒人,发生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告知一下他们……”

    “二郎的意思是?”席君买与薛万彻面面相觑。

    席云飞则是微微一笑:“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那个关于世界武侯(警察)的故事吗?”

    二人闻言一怔,接着同时点了点头:“就是那个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囔囔着伸张正义,实则到处捞好处的米国人的故事?”

    “没错。”席云飞用食指不断的敲击着扶手,自嘲道:“我觉着……那些铁勒人在咱们这里做买卖,我们好歹也该维护一下人家的利益吧!比如……把伤了铁勒人的某人抓回来关几天?”

第四百零九章:伸张正义

    翌日,朔方东城。

    在商会有心推动的情况下,铁勒人在突厥小王子手中吃瘪的消息很快传扬了开来。

    要知道就在前两天,这个突厥小王子才在朔方灰头土脸的被护廷队整治了一通。这件事儿本来就还没平息,平日里大家喝茶吃酒的时候,总会拿出来回味一番,毕竟这是扬眉吐气的喜事。

    而这些侃侃而谈的人,当然也包括在草原上受足了阿史那氏欺压的铁勒人。

    可是,前后两日不到,事情发生了惊天大反转,那个在朔方吃足了亏的突厥小王子,竟然转过头来到他们铁勒人头上拉屎撒尿?

    一些前一刻还在与人嘲笑阿史那奧射设的铁勒人,瞬间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那个被他们当做嘲笑目标的阿史那奧射设竟欺负到了他们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主要还是太丢脸了啊……人家大唐的人不把那阿史那奧射设当一回事儿,可是轮到自己人却只能忍气吞声,这不就等于变相的在告诉大家,我们铁勒人比大唐人低了两个档次?

    就在城中铁勒人羞愤得不敢出门的时候,又有一条消息从席家庄传了出来。

    街道上,有一些得到消息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听说那个被夺了妻女的铁勒人告到了商会在突厥的分部,所以郎君迫不得已才出兵北上的……”

    “不错,我那个在商会做账房的侄子也是这么说的……那铁勒人毕竟是商会的合作伙伴,哪里有合作伙伴被人欺负,商会还袖手旁观的道理……”

    “可、可那人是突厥的王子啊……”

    “突厥王子怎么了?不也一样要遵守咱们朔方的规矩?”

    “对对对……老丈说的对……只是,那地方毕竟已经进了草原……不知道会不会挑起不必要的纷争……”

    “这才对么,不过,你这小伙子担心的也有道理……但这些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情,郎君既然敢为铁勒人出头,那就有应付突厥人南下进犯的底气,相信郎君便是了……”

    ······

    北城门。

    望着浩浩荡荡离去的一千骑兵,李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如此贸贸然进入突厥领地,而且还是去擒拿突厥王室子弟,会不会太猖獗了一些?”

    在他一侧捻须眺望的谢映登摇了摇头:“虽说此举在我们看来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细想之下,二郎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如今天气渐渐回温,梁国被灭的事情,颉利可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靖闻言,微微颔首,道:“哪怕突厥必然会有所行动,但也不可能那么快吧?!前日那突厥阿史那奧射设去找二郎,怕就是第一轮磋商,只是不知道为何,二郎竟又折辱于他,这无疑变相加剧了突厥南下的决心。”

    谢映登抬头远眺,远处的山林虽然不高不壮,但郁郁葱葱的林子在暖阳的熏炙下,翻腾起层层雾气,晨雾随着清风翻滚腾挪,倒也十分迷人。

    “药师应该不知道吧……颉利可汗召集了十万大军,随时准备南下。不过,由于前隋义成公主劝阻的关系,颉利可汗才提前派阿史那奧射设为使,南下蛊惑二郎出兵共同谋取定襄以南三郡之地。”

    “什么?”李靖眉心大蹙。

    谢映登伸手阻止他开口,继续说道:“你放心便是,二郎并没有同意,否则也不会发生昨日那些笑话……只是,昨日那突厥小王子兴许是被辱了面子,带着几个家臣直接北上,仗着王子身份,四处游说边境部落集结,试图南下进犯。”

    “还有这种事情?”李靖不是护廷队的一员,有些消息他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知道。虽然他在乌乐部也部署了斥候,但快马回来一趟就要半日光景,此时估计给他送信的人还在路上。但谢映登已经掌握了第一手信息,这就是所谓的信息差。

    谢映登点了点头:“凌晨我就收到了消息,薛家小子找我要人的时候,前后不过两个时辰,想来二郎那边一早就掌握了对方的行踪,知道那阿史那奧射设图谋不轨,这才找了个借口先下手为强,不给他足够的时间召集人手。”

    “唉~”李靖闻言,心有不甘,若是他也能掌握那通讯密器,这大唐的北大门他有办法让突厥人得不到半点便宜,可惜了,席云飞不肯共享,每次都是等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才能从谢映登嘴里打探到一些‘落后’的消息。

    半日后,正是午末未初时刻。

    乌乐部所在的商贸集市迎来一队千人骑兵,由乌乐部首领老乌乐带着族人往南五里接引而来。

    许多驻扎在商贸集市附近的突厥人都是围拢了过来,当他们看到为首的大旗上,那个巨大的【席】字时,一些去过朔方的商贾都是面露惊愕神情。再见到老乌乐竟然与为首的一个少年相谈甚欢,这才知道为什么乌乐部能够拿到那么多货物资源,原来是有这层关系……

    席云飞这边,与老乌乐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人并没有多少距离感,老乌乐为人热忱,席云飞也没有自命清高的摆出一副扑克脸。只是,略微寒暄过后,席云飞与老乌乐附耳说了一些什么,便见到老乌乐朝身后一招手,有个矮壮汉子恭敬的迎了上来,先是朝席云飞行了一礼,然后便带着席云飞的人浩浩荡荡的朝……铁勒部聚集的地方而去。

    围拢过来的突厥人面面相觑,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匆匆的朝铁勒部所在的营地跑去。

    大老远的,就看到一个鼻青脸肿的铁勒人领着那些大唐人朝一个大帐篷走去。

    众人见状一惊,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就在所有人面露惊疑之色的时候,阿史那奧射设被人五花大绑的抬了出来。

    随即,便看到那个鼻青脸肿的铁勒人冲进帐篷,紧接着从帐篷里传来一阵悲痛的拗哭声。

    大家都知道那铁勒人的妻女怕是凶多吉少,人群中,一些同为铁勒一族的商贾们悲愤的握紧拳头,看向阿史那奧射设的眼神里,满是憎恨与不满。

    但聚集在这里的人,有半数以上是突厥人,对于本国王子被大唐人劫持的事情,并不能接受。

    有些暴脾气的商贾彼此相视一眼,抽出腰上的弯刀就迎了上去……

    “放人,你们可知道他是谁?你们大唐人想挑起战争吗?明日我大突厥铁骑定会血洗大唐……”

    然后!

    砰砰砰砰砰砰~

    “聒噪!”为首的薛万彻吹掉枪口的青烟,不屑的啐了一声。

第四百一十章:乌乐部

    一阵枪声响过,空旷的草地上多了七八个捂着手臂痛苦哀嚎的突厥人。

    那些刚刚还叫嚣着放人的突厥商贾也目瞪口呆的止住了脚步,手里的弯刀掉了一地,战战兢兢的看着护廷队员手里的木棍子,生怕下一个倒地的人就是自己。

    薛万彻朝身后一个队员望去,那个队员会意,走上前来,用突厥语朗声道:“我们不想伤及无辜……这几个人失去的手臂只是一个警告,若是你们再敢上前,下次我们瞄准的就是你们的头颅……”

    那些突厥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刚刚更多的只是一时脑热,能出来跑生意的人都不傻,哪来那么多抛头颅洒热血的傻子,况且命只有一条,丢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有些心有不甘的人相视一眼,最后无奈的朝拼命挣扎的阿史那奧射设看去,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无力的叹了一口气,将路给让了出来。

    薛万彻提着枪不敢松懈,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见没有人继续为阿史那奧射设出头,才满意的大手一挥,带着被五花大绑的阿史那奧射设朝集市正中央的高塔走去。

    草地四周围拢过来的可不止那些颓丧的突厥人,其中不少铁勒人见那个不可一世的阿史那奧射设真的被人抓走了,都是高声欢呼了起来。

    帐篷里,那个受阿史那奧射设迫害的铁勒人红着眼睛走了出来,恭敬的朝护廷队的人行了一礼,说着一些感激的话语,随即痛苦的哭出了声音,抬头望天,像是在发誓……

    薛万彻回头朝帐篷看了一眼,问道:“他刚刚在说什么?”

    一旁,有精通铁勒语的队员,铁青着脸道:“他说妻子和女儿都被折磨死了,他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见证恶魔的死亡……”

    “唉~”薛万彻怜悯的摇了摇头,这种不公道的事情可不仅仅在突厥才有,难道大唐就没有了吗?可是那些人又有谁能帮他们出头?

    ······

    乌乐部栖居的这一片山坳本就不大,朔方商会的人擒拿阿史那奧射设的消息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一些有家国使命感的突厥人都是囔囔着要去救人。

    可是,这些人毕竟只是少数,真正拥戴阿史那氏的人在这个栖息地十不足一。

    莫说附庸突厥的铁勒人此时有多么的幸灾乐祸,一些平日里受够了阿史那氏欺压的突厥中小部落民众,背地里更是不知道有多么的解气。

    要知道聚集到乌乐部的商贾都是在突厥没有门路关系的中小型部落,他们是被突厥贵族和大部落所压迫的集合体,这些部落民众在突厥的地位,几乎与大唐的佃户贱民一般无二。

    打仗冲锋是他们,徭役赋税有他们,那些个大部落大贵族不断的压榨着他们,最后真有什么好事儿一准也想不到他们,这种情况在每个国家都是实际存在的,更何况是刚刚从奴隶制转型过来的突厥。

    乌乐商贸集市的正中央,是一座信号发射站,由太阳能电路板提供电力支持,目前负责乌乐部接洽事宜的,乃是与席云飞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的王大宝和丑娘。

    对于席云飞的到来,二人还是非常意外的,得知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擒拿阿史那奧射设,王大宝有些担心的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乌乐部所在的乌兰素草原已经过了大青山的遮挡,往北上千里几乎都是平原,一望无际没有遮挡,全部都是戈壁和草原的地形,最是适合突厥骑兵冲锋,万一颉利可汗南下朔方,第一站就是乌乐部,难道我们要放弃这个据点不成?”

    席云飞转头朝身后延绵的阴山山脉望去,从朔方北上乌乐部,需要经过阴山山脉中段的大青山,不过山间有被突厥商贾走出来的车马大道,半日时间就能绕过大青山。

    也正是因为有阴山山脉的存在,当初始毕可汗才会允许梁师都建立所谓的梁国,毕竟有一条天险横梗东西,突厥人想要远距离掌握朔方等地,无疑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儿,还不如扶持一个附庸国,帮他们守着天险,同时也多了一个南下劫掠的栖息地。

    王大宝说到据点的时候,席云飞眼里闪过一丝欣赏的神色,对于乌乐部的经营,席云飞有心参考过去的突厥与梁国,只不过,如今对象相反,据点从阴山南麓转移到了阴山北麓,而宗主国也从突厥变成了朔方。

    老乌乐在旁边烧着奶茶,对于二人的谈话,他都能够听得懂,而且关于据点的事情,一早王大宝也没有隐瞒他的意思,当时王大宝建议老乌乐带着族人到朔方定居,并且商会会提供一切支持,让乌乐部的族人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但老乌乐没有同意,他要留下来为逝去的族人报仇。几十年来,每次突厥大军南下,乌乐部都会首当其冲的做为压迫对象……牛羊被抢、壮汉充军、妇女沦为……

    老乌乐心里是有恨的,根深蒂固的恨。多年来,他一直想带领族人更换栖息地,可是乌乐部的族人不少,族人到得一个新的地方,必然会影响当地另一个大族的牧草水源供应,除非乌乐部放弃游牧,否则这偌大的突厥显然没有他们的栖居之地。

    不知道带领族人尝试了多少次,但最终结果,乌乐部依旧只能在乌兰素草原苟延残喘,每年中原秋收的时候,便是他们为大突厥‘奉献’的时候,这是老乌乐一生的痛。

    直到,三个月前,老乌乐看到阿史那祢尔从朔方满载而归,那些闻所未闻的货物,让老乌乐看到了乌乐部的新出路……行商。

    “只要族人们都各自分散开来做买卖,就算不用牧羊,我们也饿不死,我当初是这么想的。”

    老乌乐为席云飞和王大宝倒了奶茶,红着眼继续说道:“当王主事告诉我,想要在这里建立一座大型商贸集市的时候,我甚至在为你们默哀,因为我和我的族人已经放弃了这里,放弃了养育我们几代人的牧草和乌兰素海……”

    “但是,我不甘,当我第一次看到你们的武器后,我甚至开始期待秋收的到来,我想看到那些恶魔绝望的眼神,是不是也如……我可怜的孩子一样……”

第四百一十一章:李靖借兵 上

    安慰了一番老乌乐,席云飞又与王大宝和丑娘了解了一番乌乐集市的运营情况,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出帐篷,天色已经不晚,相比于朔方东城,空旷没有遮挡的草原显然温差更大,白天还能穿着长衫四处活动的众人,到了夜里都披上了厚厚的披风和裘衣。

    夜里,老乌乐盛情款待了席云飞一行人,虽然护廷队的人自己也带了干粮,但老乌乐并不在意这点消耗,相比于过去,如今的乌乐部可是要富裕了许多。

    烹羊宰牛且为乐,吃饱喝足后,一夜无话。

    翌日,席云飞便带着护廷的人,羁押着阿史那奧射设返回了朔方东城。

    守在城门口的李靖得知他们真的将突厥小王子抓了回来,气得胡子都揪断了好几根。

    城卫所内,席云飞登门造访。

    李靖没好气的坐在上首,连茶都懒得让人送。

    “李叔这待客之道,可真是让人心寒啊。”

    “有屁快放!”

    席云飞呵呵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大青山往北的五十里大草原,现在都是商会的地盘,作为大唐的一份子,我该交的市税可没断过吧?”

    “你什么意思?”李靖闻言一怔:“那乌乐部所在的乌兰素草原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地盘了?”

    席云飞也不多做解释,而是起身拱手说道:“我会让人抵挡住颉利的第一轮冲击,若是李叔有心,最好是组织一些人手,共同北上布防,免得人家说我图谋不轨,居心否则;又说您老糊涂了,平白错过了为大唐开疆扩土的大好机会……就这些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告辞。”

    说完,不等李靖从错愕中清醒过来,席云飞早已经离开了城卫所,坐上马车返回内城。

    席云飞离去后,李靖急忙招来得力副将,盘算城中可用军士。

    可是一通清算下来,才发现自己当初从长安带来的两万军士早已经所剩无几。梁国被灭,李靖吩咐手下干将收复旧梁国土,虽然梁国面积本就不大,但三个州郡下来,也将他的人手分了个精光。

    而且还得多亏了朔方东城和西城的守军都不是大唐的军士,而是席云飞的人,因为席云飞这个异类存在的关系,两城一直都是由谢映登带领的护廷十一队负责镇守。

    “也就是说,我们没有人手可以派往乌乐部?”李靖眉心大蹙,诚如席云飞所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扩张机会,那五十里乌兰素大草原是大唐打响反攻号角的最佳窗口。

    有席云飞带人抵挡颉利的第一波攻势,李靖自信能够从容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只要在乌乐部建起城墙……不错,用水泥盖起坚固的城墙……

    正月十一,离上元节仅有三天,延州白石城。

    虽然比不得朔方东城繁华,但是因为临近朔方东城的关系,不少大唐来的行商都会将商会建立在此地。因为如今朝廷对席云飞的态度还不甚明朗,贸然将边贸重心转移到朔方东城,无疑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白石城北城门,不时能够看到从朔方返回的商队,满载着各式各样大唐难得一见的货物,在百姓和城卫军的注视下缓缓进城。

    “柴都尉,这是朔方新出的芝麻方糕,您带回去给娃娃尝尝,要是喜欢吃,下次回来我多给您带上几斤。”

    “还有我的……这是一些孩子的玩物,不值什么钱,柴都尉拿回去给娃娃添趣便是,勿要再推拒才对。”

    “刚出的羊毛衫,穿上身非常暖和,柴都尉要是不嫌弃,带回去给嫂嫂试试……”

    “……”

    卫所门口,一堆商贾将柴顺围在中间,这些人大都是在辛獠儿攻城那天获救的商贾,有感于柴顺的救命之恩,平日里往返朔方拉货都会给城卫所的兵士们带些吃穿用度的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多少是个心意。

    柴顺也习惯了,稍微客气了一番,便让人将东西收了下来,确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且这是大家对城卫所的肯定,收了也能让这些人心安一些。

    “对了,这两日朔方可有什么新鲜趣事?”柴顺吩咐人送了几张小马扎过来,与商贾们在门口边晒太阳,边打听着一些朔方的动态。

    “趣事儿嘛……倒是不少……”有个中年商贾朝送板凳的军士拱手一礼,才接过板凳坐下。

    “听说席家大郎下个月月初要与李大将军家的三娘子订婚,当然,我只是偶然听商会的管事提起了一句,倒是不知道真假的。”

    “哦?”柴顺闻言,双眼大亮,说起席家大郎,可不就是当日辛獠儿攻城时,救了白石城十几万人命的席君买?柴顺心中感激,对于席君买当日的救命之恩,柴顺如今还铭记于心。若是席君买真的要订婚,说不得还要托人送上一份贺礼才是。

    “其他的,便是前几日,突厥小王子阿史那奧射设……”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阿史那奧射设如何伤人,如何被惩罚的经过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番,至于阿史那奧射设北上集结人手试图南下的消息,他们是无从得知的。

    但仅仅是席云飞让阿史那奧射设吃瘪,甚至抓住他的人关押进地牢不放,还索要大量赔偿的经过,就已经让柴顺听得心向往之。

    相比于席云飞的随心所欲,长处于突厥人压迫之下的白石城众将简直憋屈得要死,作为大唐最北边的防御城池,白石城一直都生活在突厥骑兵随时可能南下劫掠的阴影下。

    每年秋收的时候,白石城都会出现难民潮,这些人都是在突厥人劫掠中失去家园产业的大唐人,尽管心中气愤,但没有上级命令,柴绍并不敢带兵出城反击。

    柴顺年轻,有冲劲,有一次偷偷带人俘虏了二十几个突厥人。可是等待他们的,不是嘉奖,而是贬职与察处。至于那些突厥人?

    不仅需要好生伺候,还要赔偿大量金银布帛谢罪,否则引来突厥大军,谁也担负不起这个责任。要知道,当时的大唐内忧外患,河北匪患,江南反贼都没有平复,要是再引来突厥觊觎,开国皇帝李渊估计要成为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之一。

    所以,武德一到九年,大唐人都活在突厥人的阴影之下,年年纳贡,岁岁称臣,对突厥,只能好生哄着,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直接带兵打到长安城。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李靖借兵 下

    听说阿史那奧射设竟然在朔方吃了那么大的亏,柴顺自是震惊不已。

    解气、惊叹、羡慕、向往……如果那个折辱阿史那奧射设的人是自己,这辈子已经是活够本了。柴顺心中这么想着,拉着几个商贾又将那日发生的事情打听了一遍。

    对于突厥人的猖獗行为,他早有体会,这些年来,常常有在梁国待不下去的前隋民众举家南下,过不下去的原因很多,但其中十有**是得罪了突厥人,逼不得已而为之……

    正在此时,城卫所门口同样听得心驰神往的士兵们突然站了起来。

    柴顺疑惑,远眺城门,只见一骑飞骑急速奔腾而来。

    “朔方急报……”

    柴顺闻言一怔,急忙起身迎了上去,牵住来人座下马儿的马头绳,急切问道:“可是前方告急?”

    柴顺突然想起那个被折辱了一番的阿史那奧射设,要是他以王子身份,不顾一切召集边疆各个部落围攻朔方,只怕此时也差不多集结够了人手……唉,那孩子还是太冲动了一些……

    马上的青年跳下马儿来,有些疲惫的虚晃了一下身子,怕是屁股大腿都被颠麻了。柴顺见状急忙伸手将其扶住,心中想着驰援的事情,毕竟收复梁国不到一个月,要是再丢了,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那青年站稳之后,急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竹筒的封口用蜜蜡封好,上面还有三原李氏的印鉴。

    “柴都尉,急见柴大将军……我家将军请借精兵一万。”

    见青年神情急切,柴顺心凉了半截,看来真的是被自己拆中了,还真的是来借兵的,能让李靖如此重视,看来这次突厥人组织的兵力不少。

    前一刻还在为朔方喝彩的柴顺,此时心中不由得一阵气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在那青年莫名其妙的注视下,亲自带路朝城卫所内走去。

    不多时,二人抵达后堂议事厅。

    柴绍听说朔方有急报传来,已经迫不及待的跑了出来,三人在院子里碰到了一起。

    还不等那青年开口,柴顺却是将朔方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柴绍,主要是阿史那奧射设被折辱的事情,还有可能引发的一切后果,而他身后前来借兵的青年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

    柴绍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就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梁国腹地才安定下来没几天,怕是转个头又要交出去了……唉,也是苦了药师兄,跟着那个小王八蛋胡乱折腾,到头来怕是免不了一顿诟病。”

    收复梁国故地的捷报已经送往长安,上面有李靖的印鉴,还有柴绍的亲笔签署,作为北防大将军,能够收复梁国故地是不可多得的大功绩,柴绍自然不能够错过分一杯羹的机会。

    而且李靖派往旧梁各处的军士也需要大量的补给,这些都是从他延州调度的,前前后后,柴绍已经砸进去了近十万贯粮草。

    若是在这个时候,梁国重新被突厥人夺取,那他无疑也要跟着一起倒霉。

    到时候他们不仅得不到为大唐开疆拓土的奖励与歌颂,或许还要背负错失疆土的骂名,毕竟名义上,梁国的三州之地已经算是大唐的领土。

    柴绍此时心中气急,暗道:要不是席云飞折辱了阿史那奧射设,估计突厥人也不会这么快南下,自己等人也有更多的时间布防朔方……

    又想:果然任由一个毛孩子在朔方为所欲为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说不得这次长安那边会有相对应的手段,怕是那小子也蹦跶了不了多少天了……只是亏了那三州之地,本来可以将大唐国土北扩几百里的……

    “那个……”一直拿着竹筒没有说话的青年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虽然不知道这两位大人物为什么一脸的菜色,但显然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两位大人,是不是先看看我家将军的密报再行斟酌?”

    “嗯,拿来……”柴绍随手接过竹筒,直接拧开,心里在狂滴血,以李靖的性子,断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好不容易得到的夏州等地。只是,若要死守,只怕需要的兵力粮草,就不是自己能够轻易配合的了。幽幽叹了一口气,将竹筒内倒出来的宣纸展开……

    “……”

    旁边,柴顺亦是愁眉苦脸,他与柴绍的猜测差不多,都在担心李靖狮子大开口,要他们延州全力支援北上布防。只是驰援固然没错,但若是守得住夏州还好,要是倾巢之下兀自守不住,只怕到头来他们延州也要危矣,这可实在是让他们为难了。

    柴顺心中七上八下,转头看向柴绍,等了老半天,也不见堂弟有所反应,柴顺好奇的朝柴绍的颜面看去,却见柴绍神情满是错愕。

    柴顺心中咯噔一跳,“难道情况还要更加槽糕?”

    好半天,柴绍才将宣纸递给好奇不已的柴顺,而后转头朝那个青年问道:“那小子把突厥王子抓入牢狱了?”

    青年闻言,先是一怔,接着神情激动的点了点头:“不错,就在小人南下之前,郎君亲自去了一趟突厥的乌乐集市,将人五花大绑的绑了回来。”

    “乌乐集市?”柴绍想起密报中,曾不止一次提起的地名,好奇道:“这乌乐集市真的是……那商会在突厥的据点?”

    青年顿了顿,其实他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关于这点多少知道一些,回忆了一番,道:“具体的小人也不是很清楚,但常常听护廷队的人说起乌乐集市,好像那里方圆五十里的大草原都是商会的附属牧场,大部分从突厥南下准备交易的牛羊都会在那里停留,等到商会完成货物交接,再将牛羊一起赶往朔方……”

    这时,看完密报的柴顺抖擞着双手,又惊又喜的问道:“那些突厥人,没、没有反抗吗?他们允许咱们大唐人在突厥草原上一家独大?”

    青年朝他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急忙点了点头:“倒是不曾听说有什么反抗的事情发生,可能是商会在朔方的名声不错,对于各国各邦的商贾都是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他们是突厥人而故意刁难,也不会因为大唐商贾的身份就格外优待,所以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柴绍堂兄弟俩相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沉默了良久,柴顺躬身道:“将军,柴顺请命,愿领精兵一万北上,与李将军共同驻守乌兰素大草原……请将军恩准!”

    “这……”柴绍此时心中乱得跟一锅杂菜粥似的,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红的变换着颜色。

    本来还在责怪席云飞不堪世事,却不想转眼间,人家又为大唐拿下了方圆五十里的新疆域。虽然,对比于大唐万万里面积的国土来说,这五十里可能不算什么。但柴绍心知其中的意义……因为,这五十里疆域可能会成为大唐反攻突厥的前哨站。

    而此时,若是柴绍还有一点身为大唐人的荣誉感,那么,不惜一切代价帮李靖守住这五十里疆域,才是他应该去考虑的问题。

第四百一十三章:养蜂人

    朔方东城,夜幕降临,但城市却不缺光亮。

    人声鼎沸,灯火如龙,这是朔方东城的常态。按照惯例,正月十三就可以提前上灯,从正月十三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七,上元节一共燃灯五日。

    而这五日,当属上元节当日最为热闹,各种官方的,自发组织的活动不计其数。而从正月十三开始,朔方便有一场盛大的活动,吸引了方圆几州的才子佳人前来赴宴。

    “明日的桃园诗会看来是去不成了……”庄里,正在扒拉着饭菜的席君买突然说了一句。

    席云飞夹了一筷子青菜,疑惑的朝他看去:“为什么?听说十分热闹,错过了怪可惜的。”

    席君买摇了摇头,朝一旁正在喂三妹吃饭的刘氏看去,道:“我要去接裳儿她娘,按日程,明日午后她们一行人应该刚好抵达延州白石城。”

    刘氏闻言,赞赏的点了点头:“如此是该去迎迎亲家母的。”转头又朝席云飞说道:“既然你大哥去不了,那你就带紫衣一起去嘛。”

    席云飞咀嚼着食物,吐字不清的说道:“人家本来就是座上宾……”

    三妹看了一眼席云飞,抬头朝刘氏喊道:“娘,我也要去……”

    “不行,你才多大?过两年该嫁人了再去……”

    席云飞闻言一怔,暗道:去个诗会跟嫁人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相亲大会。

    ······

    翌日,穿戴整齐的席云飞,在马周的陪同下一齐前往桃园。

    从朔方东城南城门出发,约莫五六里的山路并不平坦,还好二人骑着马儿,倒也便捷。路上遇到不少徒步前往的书生,还要坐着轿子的姑娘小姐,大抵都是朔方本地有些身家的士二代,富二代等等。

    五六里的路程并不远,越过两个小山头,大老远的就能看到一片延绵的粉色山坳。

    “那里便是桃园了吧,没想到朔方还有怎么美的地方……”席云飞话音刚落。

    “小郎君怕是外地来的学生吧?”旁边有个老翁走了上来,背上背着一个竹制的背篓,笑道:“这片桃园可有些年月了,鲜少有人不知的。”

    席云飞低头看去,见老翁满头白发,身形佝偻,那竹篓里还装着一个陶罐子,显然重量不轻。

    与马周相视一眼,二人同时跳下马来,席云飞伸手扶住老翁背上的背篓,入手极重,显然那陶罐里装满了水之类的液体,忙劝道:“老丈若是不介意,这背篓可放在马背上,我们帮你送进去如何?”

    那老翁闻言一怔,看了一眼席云飞,又疑惑的指了指自己:“小郎君……那好吧……”

    老翁犹豫了片刻,或是感受到了席云飞的真诚,点了点头,在马周和席云飞的帮助下,将背篓绑在了马背上。

    三人就这样牵着马朝桃园走去,路上老翁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好多关于这个桃园的传说和神话,有山精鬼怪,有男欢女爱,有忠士烈女……千奇百怪。

    席云飞和马周也听得有趣,民间的一些古老传说就是要从老翁翁嘴里听才有感觉,好像这些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多了几分真实性一般。

    路上,不少认识席云飞和马周的人,见到二人后都会驻足停下来躬身行礼。这一度让老翁蹙眉不安起来,不过见席云飞二人始终态度和蔼,也不在乎他一个老头子磕碜,还主动询问他故事的后续,老翁也懒得计较二人到底是何身份了。

    从山坡上下来,道路宽阔了许多,路边已经有零星分布的桃树,有些还没有**,有些已经开始争艳,引来许多野蜂停留。

    老翁边说着故事,边不时环顾着四周,见到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老翁的情绪渐渐低落了起来。

    席云飞和马周相视一眼,好奇问道:“老翁为何事愁苦,这来的人多了,你的生意不是该更好嘛?”马周指了指马背上的陶罐,他已经闻过了,里面应该是酒。

    老翁微微蹙眉,摇头道:“两位小郎君怕不是误会了,老头子我只不过是一个养蜂人,生意不生意的……那点蜂蜜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

    “养蜂人?”席云飞好奇的朝四周看去,见到不少人正在摘花,心道难怪,老翁一路上不时的蹙眉,想来是怪那些人坏了蜜蜂采集花粉的时机。

    “到了,这就是老头子的住所,二位小郎君要是不介意……尝尝老头子自己酿的桃花酒如何?”正说着,老翁指着不远处一座茅草屋,笑着招呼道。

    席云飞二人抬眼望去,却是看到了不少熟人,正在一座茅草屋外的青石桌旁围坐闲聊。

    “那是你家?”席云飞在人堆里看到了师姐虞香兰,还有美得让女人都嫉妒几分的欧阳折梅兄妹俩,此时他们还没发现席云飞,正被人簇拥在中间,讨论着一些什么。

    老翁见自家门口人这么多,心情好像不错,指着那些才子佳人,笑道:“每年这个时候都能见着他们,虽然那个什么诗会有些糟践我的桃花,但能赚点钱换米面也不错。”

    正说着,老翁从马周手里接过背篓,示意二人跟上,指着不远处的一颗桃树,让他们把马儿系在那边。

    而后,老头儿从茅草屋里搬出来一块床板大小的木板,上面隐约能够看到一些黑色的字迹。

    “老丈,今年周师兄不在,我来帮你描字。”人群中,有个书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毛笔和磨好的墨水。老翁愣了愣,疑惑道:“那兔崽子怎么了?”

    书生看了一眼席云飞和马周,恭敬的行了一礼,见二人并不想声张,才微微颔首,转而向老翁解释道:“周师兄前些时日被突厥人伤了,医仆说没有十天半个月起不来床,这不,刚好错过了今年的诗会……”

    “天杀的突厥蛮子。”老翁灰白的浓眉皱在一起,想了想,反身回屋里,不多时,又抱着一个腰粗的扁平陶罐出来,对那书生道:“回头把这些蜂浆送过去给他,每日吃上一碗,保管他半月之后依旧生龙活虎。”

    那书生看到那瓦罐,竟是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嘴唇,老翁见状,莞尔一笑:“你也吃一碗,算是请你帮我描字的报酬。”

    话音刚落,旁边突然响起席云飞的惊疑声:“老丈,你手里拿着的,该不会是蜂王浆吧?”

    老翁回头看去,见席云飞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瓦罐,笑道:“小郎君也知道这玩意儿?呵呵,你稍等,老头子这就请你吃一碗,搭配老头子我自酿的桃花酒,保证是这天下最甜的美味。”

    席云飞低头朝那书生描黑的木板看去。

    “蜂浆……桃花酒……五文一碗……五文?”席云飞抬头看向那个书生,见他傻呵呵的对着自己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第四百一十四章:我念你写

    涨价了,往年五文钱就能喝一大碗的桃花酒变成了十文一碗,至于蜂浆,更是五十文才能购得一小碗。

    有人心想席云飞是不是想钱想疯了,那山野村夫家里都能寻得几斤的蜂浆哪里值得这些钱?

    就连卖桃花酒和蜂浆的老翁也有些无语,这个价格他知道卖不出去,否则自己早就涨价了,要知道那几罐蜂浆可是一年的收获,他知道其中的价值……

    但知道归知道,要是这些蜂浆卖不出去,他可没钱采办维系生存的米面,毕竟这些蜂浆再怎么美味,也没办法果腹不是?

    放下手中的毛笔,席云飞满意的点了点头,木板被他翻了一面,虽然只学了几天的书法,但也初见成效,起码几个大字都还过得去。

    这里的骚动,早就引起了周围人群的注意,被围在人群中的虞香兰和欧阳玉梅第一个凑了上来。

    “师弟?”虞香兰看了一眼木板上的信息,绣眉微蹙,顺口叫了一声席云飞,但见旁边围上来的人包括欧阳玉梅都露出惊愕神情,急忙掩住了小嘴。

    倒是席云飞转头朝她看来,毫不避讳的说道:“师姐来得挺早,刚刚就看到你了,不过见你们聊得正兴,便没有贸然上前打扰,呵呵。”

    虞香兰双颊微晕,既然席云飞不避讳自己的称呼,那索性就不管了,走到木板前,习惯性的品评席云飞刚刚书写的字:“师弟这几个字虽然有形,却是没有字骨,想来是这些时日里生疏了?”

    席云飞尴尬的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谁说这几个字没有字骨的,我就觉得不错。”欧阳玉梅阴沉着脸走了上来,先是啐了一声,才朝席云飞福了一礼:“玉梅见过郎君。”

    席云飞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女人,有些头大,再望向她身后美得冒泡的欧阳折梅,心里对这对兄妹真的是……羡慕嫉妒得不行。

    “见过小娘子。”席云飞拱手回了一礼,不等欧阳玉梅再说什么,转身朝虞香兰说道:“刚好师姐在场,若不就和我一起,帮帮这位老翁?”

    虞香兰见席云飞没有继续搭理欧阳玉梅,心中竟然有些小欢喜,见席云飞又找自己说话,急忙点了点头:“但凭师弟吩咐。”

    席云飞呵呵一笑,转头朝之前帮老人描字的书生看去:“你们应该准备了不少纸笔吧?”

    那书生先是一怔,人群中有个二十出头的书生急忙跑了出来,拱手道:“胡某见过郎君,受马主事照拂,此次桃园诗会的纸笔确实准备了不少,郎君若是有需要,我这就命人送来。”

    席云飞转头朝他看去,身后马周赶忙介绍了几句,席云飞才知道这次桃园诗会的主办方是虞世南的文懿书院,而这桃园诗会的所有赞助都是商会帮忙拉来的。

    马周一提,席云飞才想起了这档子小事,朝那个胡姓书生微微颔首:“那就麻烦这位师兄了,麻烦让人送一张最大的纸过来,毛笔也要对应的笔号。”

    “郎君客气了,胡某这就安排。”

    不多时,便见有人小跑着送来了毛笔和宣纸,而随着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周围原本正在赏花的人群也渐渐围拢了上来。

    命人将宣纸铺在青石板上,席云飞看了一眼人群,笑着拱了拱手,众人见状,急忙回礼。

    一旁的老翁已经吓懵了,此时听到大家对席云飞的称呼,才知道那个听自己唠叨了一路的人竟然是朔方席小郎君,老翁想起那些自己胡编乱造的故事,心中后悔莫及,生怕席云飞查出那些故事都是自己瞎编的,会抓自己去下狱,毕竟这人是连突厥人都敢得罪的狠人。

    席云飞却是不知道老翁此时的心思,拿起手臂粗的毛笔看了看,无奈的摇了摇头,本想尝试写上几个字,最后想想还是放弃了,这个脸他丢不起。

    “师姐,这么粗的毛笔,你用过吗?”席云飞转头朝虞香兰看去。

    虞香兰此时已经有些猜测,见席云飞拿着毛笔犹豫不定,不由得懊恼自己没有早些教他这大号毛笔的使用之法,否则也不会让他如此‘难堪’。

    见席云飞来问,虞香兰急忙点头:“却是练过一些时日,师弟这是要……”

    席云飞不等她问,将毛笔递给她,道:“我来念,师姐来写。”

    虞香兰接过毛笔,呆愣了半响,一个念,一个写,这似乎没有什么,可是这毕竟是在公共场合,旁边一堆看热闹的人此时看向席云飞和虞香兰的眼神已经多了几丝促狭。

    倒是席云飞没有想那么多,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宣纸,提醒道:“字可能有点多,师姐注意字距分寸……”说着,还不等虞香兰反应,故作沉思的来回走了几步,开口念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虞香兰听到这里不由的停下了蘸墨的动作,她知道席云飞要写诗,可是他不知道席云飞竟然要写桃花,难道……

    围观的书生们亦是面面相觑,不少人都将视线聚焦在欧阳折梅身上,因为就在刚刚,欧阳折梅也提了一首咏桃的佳作。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欧阳折梅脸色微变,但也只是一瞬,接着便神情自若的看着虞香兰的动作,仿佛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旁观者一般,这份心性,倒是令人折服。

    虞香兰见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席云飞的用意为何,但此时亦是骑虎难下,虚提长袖,一手慷慨隶书随着席云飞的朗诵跃然纸上。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听到这句,众人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席云飞竟是为了帮那老翁卖酒作的诗……一时间都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看向那呆愣老翁的眼里,满是艳羡。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最后一笔落下,虞香兰的额头已经是香汗密布,转头朝席云飞看去,刚好看到席云飞站在一颗桃树下面,手里拈着桃枝,正闭着眼睛细嗅花香,一阵微风吹落些许花瓣,扬起席云飞宽大的衣袖……此情此景间之下,出尘、而又脱俗……

第四百一十五章:鸦九剑

    半个时辰不到,老翁的桃花酒便被争抢一空,包括五十文一小碗的蜂浆,老翁茅屋里所有的存货直接见底,换来了一竹篓的铜钱。

    “郎君这首……”

    “桃花庵下桃花仙……”

    “不见五陵豪杰墓……”

    “好诗……”

    桃园的各处,不时有人咏颂着席云飞的‘新作’,不少才女眼神飘忽,偷偷的朝席云飞瞄去,期盼着席云飞刚好也能看到她们,四目相对,姻缘巧合之下,促成一场美丽的邂逅……

    一颗巨大的桃树下,虞香兰双颊还有些发烫,接过席云飞递过来的花茶,轻轻道了声谢。

    坐在一侧的欧阳玉梅情绪有些低落,才子佳人的美谈总是让人向往的,只是今日这段佳话里,自己却不是那让人倾慕的女主角。

    “来,欧阳姑娘也试试这新茶,听说你喜欢梅花,回头我差人送几盆雪梅给你,算是感谢你这段时日对佳人榜的支持……”

    席云飞并没有想太多,这欧阳玉梅毕竟是欧阳询的子嗣,出于基本的礼貌,便招呼她与兄长一同花下饮茶。只不过欧阳折梅心存芥蒂,拒绝了他,倒是欧阳玉梅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下来,在席云飞看来,已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柔软的羊毛毯上,一张精致小巧的四角方桌,刚好能够放上一些茶点和茶杯,一旁的煤炉上,琉璃水壶不断传来滚水沸腾的咕噜声。

    席云飞不喜欢跪坐,却是直接席地而坐,刚好背靠大树,恣意洒脱,倒也符合桃花仙人的气质。

    虞香兰将茶杯慢慢放下,空中飘落几缕花瓣,其中一片粉嫩的桃花瓣刚好落在她的茶杯里。

    身后的丫鬟想要拿起茶杯,将花瓣倒掉,却是被席云飞伸手阻止了,不但没有去管那枚花瓣,反而直接将茶倒了进去,堪堪七分满的琉璃杯里,那片花瓣好似一叶扁舟,泛着茶汤蒸腾的水雾……“绿盖红幢笼碧水……一叶扁舟烟浪里……”

    二女神情微怔,先是看了一眼茶杯,接着心中默念席云飞脱口而出的诗句,具都是惊艳不已。

    “被师弟这么一说,这杯茶我却是舍不得喝了。”虞香兰双目含情,看向席云飞的目光已经不再躲闪,眼神坚毅间,更是多了些许崇拜之色。

    欧阳玉梅看了一眼自己的茶杯,见到桌案上刚好有一片花瓣,本想捡起来放到杯子里,可是听到虞香兰的话语后,却是双眼微黯,伸出去的手为了掩饰尴尬,只能拿起一块糕点自顾自啃着,只是那神情看上去,颇有几分食之无味的苦涩感。

    不远处的人群里,不时传来一片叫好声。

    席云飞抬头望去,一座半米高的木制高台上,有位白衣胜雪的小娘子正在飘然舞剑,虽然不如男子疏狂有力,但也是翩若惊鸿,赢得围观人群的欢声叫好。

    “郎君对剑道也有涉猎?”欧阳玉梅见席云飞盯着高台上的女子看,心下一动,开口问道。

    席云飞摇了摇头,坦言道:“好剑倒是也喜欢把玩,但要我舞剑,却是不会的。”

    虞香兰收回视线,看向欧阳玉梅,别人她不知道,但是欧阳玉梅与其兄长一般,在剑道上的造诣都是不低,前年宫中大宴群臣,她还舞了一支剑舞,获得满堂喝彩。

    席云飞见情绪一直不高的欧阳玉梅突然来了兴致,便也猜到了一些,想了想,伸手朝不远处伺候的人招了招手。虽然不似皇族贵胄一般夸张,但席云飞每到一处,身边总是少不了几个等候差遣的人。

    “你去把那把剑送来。”来人颔首唱喏,不久后,便抱着一个剑匣小跑而来。

    欧阳玉梅先是一怔,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多了几丝喜赧。

    席云飞将剑匣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把没有剑鞘的寒光宝剑。

    剑柄为紫檀所铸,剑格是一只目呲欲裂的睚眦,看材质却是不知道出处,但那睚眦神情栩栩如生,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寒铁宝剑?”欧阳玉梅虽然没有李云裳那般见多识广,但也见过不少成名的兵刃,其中不少宝剑造型比面前这一把都要精致许多,但是却没有一把的剑刃能够反射青光。

    古代的寒铁其实就是铁陨石,经过大气层高速摩擦产生的高温不断灼烧去除杂质,剩下来的铁块几乎能够与钢媲美,以此为材料打造出来的宝剑,也能达到寒光凌冽的质感。但剑匣里的宝剑却不是铁陨石打造,而是正儿八经的钢制品。

    席云飞不多解释,笑着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的高台,道:“欧阳姑娘可以到高台上试试,若是有人能够伤得此剑分毫,我做主送他一柄先秦时期的青铜宝剑作为奖励。”

    欧阳玉梅这才知道,席云飞是想让她帮忙试剑,看向剑匣中的寒光剑,绣眉微挑:“若是没有人能伤它分毫呢?”试剑也是要看技巧的,再好的剑若是胡来,也会伤了剑身。

    席云飞没想到欧阳玉梅有此一问,看了一眼旁边笑而不语的虞香兰,道:“若是欧阳姑娘不嫌弃,这把剑便作为报酬送于你了。”

    得到席云飞的回复,欧阳玉梅满意的点了点头,从剑匣里提出宝剑,入手微沉,不过也只是比一般铁剑重上几分而已,倒是还能接受。

    “郎君看好了……”欧阳玉梅俏脸盎然,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俏皮的与席云飞说了一句,便提着剑朝高台飘然而去。

    “师弟好生奇怪!”见欧阳玉梅走远,虞香兰轻声说道。

    席云飞闻言,愕然道:“师姐这话也好生奇怪!”

    虞香兰美目微愠,转头看向已经登台的欧阳玉梅,轻叹道:“别人来此,都是赏花论道,吟诗作对,切磋才学……可是……师弟好像是特意来卖剑的。”

    “呃……”席云飞拿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抬头朝虞香兰望去,刚好看到女人那张绝美的侧颜,在粉色桃林的映衬下,多了几分靡靡绯色,美不胜收。

    呼吸之间,浑然未觉的虞香兰突然转过头来,惊喜道:“师弟,那把剑好厉害……”

    席云飞急忙低头掩饰尴尬,操弄了茶壶不敢看她,嗯嗯啊啊的应道:“呵呵,是、是挺不错的,我叫它鸦九剑,师姐要是喜欢,回头……”

第四百一十六章:一剑难求

    此时,高台上。

    欧阳玉梅突然登台要求比剑,让那舞剑的白衣女子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知道眼前之人不是她能轻易招惹的存在,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是,两人只是往来几招,那白衣女子手中的长剑竟莫名其妙的一分为二。

    有识货的人看得真切,那白衣女子的长剑不过是普通质地,也就是比较好看一些的装饰品,舞舞剑还好,与人对拼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这么轻易就折断,也让大家不由得惊奇的朝欧阳玉梅看去,视线集中在她手里的鸦九剑上,这才发现鸦九剑的独特之处。

    人群中,本来正与人相谈甚欢的欧阳折梅眉心微蹙,接着一跃走上高台,径自拿过妹妹手里的鸦九剑端详了起来。

    “好剑……”欧阳折梅舞了一个剑花,往自己的随从看去,那随从也有眼力,赶忙招呼人搬了几个人形草靶上台。

    众人见状,知道欧阳折梅这是要亲身试剑,一时也都来了兴致。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欧阳折梅那个剑花看似随意,实则是在检测鸦九剑的韧性。

    耍不出剑花的剑,就算再硬也是没用的,常言道,过刚易折,就是这么个道理。

    满意的点了点头,欧阳折梅对于这把造型普通的长剑有了一些期待,见草靶已经摆好,欧阳折梅挽起衣摆系在腰间,朝欧阳玉梅看了一眼,示意她退下,免得伤了她。

    欧阳玉梅有心反驳,可是看到哥哥神情肃穆,知道这位兄长又着魔了,无语的啐了一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席云飞,嘟着嘴跳下高台。

    欧阳折梅一心落在鸦九剑上,没有注意到欧阳玉梅的视线……深深呼了一口气,微微闭目凝神。

    一套简单的刺、劈、挂、撩、云、抹、绞、挑八式剑法,在欧阳折梅的舞动间,也仿佛是传承自剑道宗师的高明招式,只是十来个呼吸,高台上便多了一地的草垛子,就连固定草靶的木头都被削成了十来块,而且切面平滑如镜,看不到一点儿毛刺。

    最后一剑落下,欧阳折梅兀自有些意犹未尽,这种行云流水的剑法正是他一直追求的境界,而手中的这把剑,哪怕是切过手臂粗的实木,也没有半分阻塞感,这其中虽然有他用剑手法的功劳,但不得不说,长剑本身的锋利程度才是关键所在。

    “好……好剑法……好剑……”

    台下众人欢声叫好,台上的欧阳折梅却是有些不想下台了……因为一下了高台,这剑就不是他的了,“对了,这剑是?”

    欧阳折梅转头朝欧阳玉梅的方向看去,却是没有看到妹妹的身影,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在一棵桃树下定格。

    欧阳折梅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

    “欧阳兄,好身手!”席云飞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虽然这家伙美得让人嫉妒,但刚刚在高台上的一段表演,却是让他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席……小郎君过誉了……”欧阳折梅将鸦九剑平举起来,双手虚托向前:“这剑……很好。”

    “哈哈哈哈……”席云飞笑得很开心,没看到欧阳折梅身后的那些才子们都盯着鸦九剑嘛,再加上欧阳折梅的这一声评价,今日他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了。

    笑声过后,席云飞朝身后挥了挥手,只见人群中有八个穿着商会制服的粉嫩童子,抱着一个造型古朴的剑匣走了过来。

    欧阳折梅眉心微蹙,那些才子也好奇的朝那八个童子看去。

    席云飞站起身来,朝人群拱手一礼,而后笑着说道:“此剑名为鸦九剑,由铸剑大师张鸦九以血铸之法,耗时七七四十九日反复熔炼而成,不敢说吹毛断发,但也能做到削铁如泥。”

    坐在茶桌旁的虞香兰掩嘴轻笑,没想到这个师弟还真是来卖剑的。

    席云飞朝她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心领神会之下,虞香兰急忙收住笑容,变回以往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人搞什么鬼,只有欧阳玉梅一脸的黯然神伤……

    “刚刚欧阳兄的演示想必大家也看到了……”席云飞继续卖剑,右手打了一个响指,那八个童子整齐划一的掀开剑匣的盖子。

    暖阳透过桃花树的间隙倾斜而下,落在那八柄长剑上,折射出八道令人窒息的光晕。

    “这八柄鸦九剑……”席云飞说了一大堆惊天地泣鬼神,独一无二的卖点。

    “……将会悬置于商会高阁,供大家出价竞拍,各位若是有兴趣,届时可莅临一观。”

    席云飞话音刚落,人群中有人好奇问道:“那欧阳兄手中那一把呢?”

    席云飞闻言一怔,场中惊颤的还有坐在茶桌旁一脸忐忑的欧阳玉梅。

    二人相视一眼,席云飞笑着应道:“作为试剑的报酬,这柄剑已经属于欧阳姑娘个人之物。”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欧阳玉梅美目微转,急忙起身从兄长手中拿过长剑,小心翼翼的放回剑匣里,让随行的丫鬟小心抱好。

    一些艳羡之人扭头看去,欧阳玉梅站在桃花树下,衣袂飘飘,绝世而独立,身后的丫鬟姿容也算清丽,怀抱古朴的剑匣站在欧阳玉梅身后,主仆分明,再联想到欧阳玉梅刚刚在高台上的舞剑身姿,顿时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剑仙即视感。

    有些跟风的千金小姐们看了看手中非金是玉的华丽剑鞘,再朝那丫鬟怀里抱着的古朴剑匣看去,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土气,转头又朝自己身后的丫鬟瞥了一眼,论容貌也不比欧阳玉梅的丫鬟差,看来就差一个剑匣了。

    人群中,只有一人没有落入下乘……欧阳折梅见妹妹将鸦九剑收回去,心中有些怅然若失,收回视线,朝席云飞问道:“不知……剩余的八柄鸦九剑定价几何?”

    席云飞没想到这家伙会问这么直接的问题,不是说这些才子佳人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物吗?顿了顿,看似思忖,实则心中早已有了定数:“这世间仅有的九柄绝世好剑,如今……只剩八柄,而这世间爱剑之人不知凡几,正所谓一剑难求……欧阳兄觉得一柄起价五千贯如何?”

    “哗……”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欧阳折梅眉心也是微微蹙起,五千贯足够在长安最好的地段买一座宅子了,怔怔的看着席云飞,又扭头朝一旁同样惊愕不定的妹妹看去,欧阳折梅双手背负,点了点头,朗声道:“一剑万金,五千贯买一柄削铁如泥,绝无仅有的宝剑……倒也值当……”

第四百一十七章:长安不眠夜

    “多谢欧阳兄仗义执言……”人群散去后,席云飞邀请欧阳兄妹入座。这次,欧阳折梅没有拒绝。

    欧阳折梅双眼不离那小丫鬟怀中的剑匣,闻言,摆了摆手:“何来的仗义执言,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席云飞拿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呵呵,欧阳兄不觉得我狮子大开口?”

    摇了摇头,欧阳折梅如实应道:“五千贯虽然很多,但对于我来说,也还拿得出手,而且诚如你刚才所说,这剑世间仅有九柄,若是不早些入手,我怕半年后这价钱还能往上翻几番。”

    席云飞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欧阳折梅口气好大啊,五千贯不算什么?要知道现下普通人家的婚嫁费用也才一两贯钱,有些穷苦地方更是两头羊就能搞定,而两头羊,也才一千两百文,两贯都不到。五千贯的话,放在山村里能娶几百个老婆暖被窝呢。

    当然,让席云飞惊讶的,主要是欧阳折梅的出身……虽然欧阳氏也算是了不得的大士族,但与那些富可敌国的大世家比起来,它出名在文博传世上,而非家资地产。

    可就是这么一个士族之家,竟然也能轻易拿出五千贯来,那么,那些真正的大世家?

    席云飞突然觉得自己还挺穷的,起码在那些世家看来,自己根本就不算什么,估计人家一直把他当做暴发户看待,没准还对他不屑一顾。

    一番闲聊之后,时间来到正午,桃园诗会正式开始。

    席云飞没有去文懿书院的位置与虞香兰同坐,也婉拒了欧阳玉梅的邀请,作为这次诗会最大的赞助商,商会自然拥有最好的席位,位于会场正中央,与虞世南、欧阳询等几个老学士同席。

    除了这两位之外,今日李靖与谢映登也一同来了,至于准大嫂李云裳,还有卢剑婷,倒是随大哥一起南下延州,去接李夫人张初尘去了。

    李靖一见到席云飞,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了那鸦九剑的事情,就连谢映登也是忍不住让他赶紧将剑送来看看。可是听完席云飞的解释,两人瞬间失去了兴趣。

    “那鸦九剑质地还没有我送你们的陌刀好,不信回头你们去冶炼坊,我让人送你们几把耍着玩……不过,您二位可别把这消息透露出去,否则我那生意就黄了。”

    “你小子是真的心黑。”李靖没好气的啐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谢映登则是附耳问道:“我们自己也能烧出钢了?”

    席云飞瞄了一眼旁边微微侧身的李靖,却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眨了一下眼睛:“您猜?!”

    “臭小子。”骂出声的不是谢映登,却是坐直身子的李靖。

    席云飞与谢映登一老一少相视一笑,谢映登已经知道他想要的答案了。

    要说古代的战略物资实在不少,盐、铁、茶、牛、马、香料……不同国家,不一而足。

    但是盐和铁不管是对于哪个国家来说,永远都是最为重要的物资,没有之一。

    没有盐,人会没有力气。

    没有铁,国家会没有力气。

    在冷兵器时代,生铁的产量直接决定了军队的质量和数量。只有拥有更多的铁,才能打造更多的兵刃铠甲,武装更多的兵甲将士。

    大唐最出名的玄甲军,便是以全身覆盖黑甲的重骑兵闻名于世,五千玄甲军,可与万人敌。

    可若是脱去那五千套黑甲,这五千骑兵也不过是任人鱼肉的普通士兵而已,或许能够以一敌三,但是几次冲锋下来,估计也十不存一。

    大家都知道全身甲的好,也都了解玄甲军为何厉害……可是几年来,却没有第二只玄甲军问世,哪怕李世民再厉害,一心想要组建第二支玄甲军,却也是有心无力。

    因为那五千套黑甲,就耗费了平阳公主一路征伐所得的所有金银珠宝,可以说,玄甲军打的不是人力,而是钱财。想要打造一套包裹全身的黑甲,没有一千贯下不来,而五千套……就是五百万贯,怕是能够直接掏空大唐这几年来的积累,可能还是不够。

    但大唐做不到的事情,却有人能够做到……席云飞的财力在李靖心里一直是个迷,与席云飞层出不穷的各种新奇物件一样,并称朔方两大未解之谜。

    席云飞究竟有多少钱?这一点几乎没人知道。不过,有心人只要稍微统计一下商会每日的进账,就能够猜出一个大概。

    关于这一点,李靖也找过专业的账房盘算过,得出的答案是,日进斗金,这里的金,不是一字千金的金,而是黄金的金。唐初一斗约为六斤二两,一两黄金等于十贯铜钱,可见席云飞家里该是多有钱。

    幽幽叹了一口气,李靖收回心神,既然席云飞不想透露冶炼坊的信息,他也就不去凑热闹了,只是送往长安的信,希望李世民能够多看几眼,别做出让他,让整个大唐都后悔的事情来便是最好……毕竟,有钱人不可怕,有钱又有枪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

    贞观元年,正月十三,大唐,长安,太极宫,立政殿。

    书案后坐了一夜的李世民,神情疲惫而又涣散,滚龙长袍上满是褶皱,身后的软塌杂乱不堪,像是有人躺在上面翻滚了几个来回,坐垫上到处都是下陷的凹痕。

    矮脚长案前,笔架、竹简、奏折、砚台……丢得满地的狼藉。原本鲜艳夺目的五色毛毯,此时也被黑墨沾染,失去了原本的光泽,混杂着碎纸屑和撕裂的竹简,像是等待焚烧的垃圾堆。

    吱吖~大门被人轻轻推开,晨曦透过门缝渐渐扩张,直至照亮整个大殿。

    李世民原本灰暗的视线慢慢上移,迎着朝阳,看清来人后,眼里才有了一丝光彩。

    “二郎……”长孙皇后绣眉微蹙,几步走到案前,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李世民浮肿的眼袋和满是血丝的双眼,心疼得难受:“我煮了你最爱吃的莲子羹,先吃一碗吧。”

    李世民微微抬了抬头,看着大门外的广场怔怔出神……长孙皇后亲自盛了一碗羹,送到他面前,清香浓郁的莲子羹沁人心脾,但却唤不醒李世民飘忽的神情。

    长孙皇后看着他满脸的憔悴,忍不住落下泪来,想要开口说些劝慰的话,可是她不敢,只能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音来。

    李世民面前的桌案上,散乱着一些剪裁精巧的纸张,且都做了防水处理,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油亮……

    长孙皇后看到了几个字……席云飞……朔方……梁灭……扩土……

    还有……二郎亲启……阿姊……平阳书……

第四百一十八章:贤后

    “这是?”长孙皇后拿起最后一封信,确切的说,它更像一封家书。

    “三娘……她没死?”

    长孙皇后神情错愕,但更多的是欣喜,伸手擦掉眼泪,忍不住摇了摇呆愣的李世民,眼里满是期盼。

    李世民此时还沉浸在自己所筑的内心牢笼中,听闻‘三娘’二字,肩膀微颤,接着眼里浮上一丝莫名的神色,那是自责?困惑?痛苦?还是羞愤?

    长孙皇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眼睛里能够有这么多种复杂的情绪,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男人,这天下的共主,此时也如一个凡人一般脆弱难堪。

    朝门口看了一眼,长孙皇后示意门卫将门掩上。

    偌大的立政殿瞬间暗了下来,立柱旁边的灯架上,油灯明灭不定,散发着微弱的橘黄。

    长孙皇后伸手在李世民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而后直接在他身侧坐下,将桌案上的密报一封封拿起来,认真的研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脸色变幻不定的长孙皇后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将最后一封写着‘大唐北扩五百余里’的密报放下,轻声说道:“二郎何以来忧?在妾身看来,这是好事儿啊……”顿了顿,长孙皇后伸手握住李世民的手掌:“三娘没死,你这些年的愧疚和悔恨也能够放下了,三娘不是说了嘛,下个月中旬抵达长安,还要你备好美酒款待。”

    李世民眼里有一丝挣扎,苦涩道:“可是如今我已经铸成大错,三姐……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还有父亲,他到现在都还不肯见我……”

    长孙皇后抓着李世民的手微微用力了一些,宽慰道:“父亲其实也是知道的,当时的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当初活下来的……是大哥和三弟,难道父亲就不会伤心了吗?”

    见李世民微微紧了紧手掌,长孙皇后拿起桌案上的密报,道:“梁国被灭,我大唐万万里国土再填一隅,这是好事儿,是天大的好事儿啊,二郎不该拿去与父亲知道,让父亲也开心一下嘛?”

    “再填一隅?这……”李世民想起席云飞拥城自重,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长孙皇后却是打断了他,好笑道:“那孩子怕是知道了你当初的绝情,你让他发泄发泄,这又有什么不对?更何况……”将密报翻到李靖书写的那一张,长孙皇后笑着说道:“那孩子虽然占着朔方,可是实行的依旧是我大唐的唐律,而且你看,他的商会每月都会缴足市税,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李世民眉心一蹙,心里总觉得膈应,只是听长孙皇后这么一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初若非自己多疑,想来如今应是另一番局面。

    “就算他无心天下……”李世民咬了咬牙:“可他公然与我作对,这总是实情吧?占着朔方算是什么事儿?而且,你看看长孙枳的折子,那小子根本没把大唐放在眼里,不仅公然与突厥交易,还将那些足以媲美盐铁的物资倾销国外,与其便宜那些蛮子,难道不应该先满足咱们自己内部的需要吗?”

    李世民越说越气,可是长孙皇后却不这么看。伸手轻轻拍了拍李世民起伏的胸膛,接着劝道:“与突厥交易固然是他鲁莽了,但是二郎却只看到了出项,没看到进项……”

    “进项?”李世民闻言一怔:“哪里有什么进项?那些微不足道的市税吗?”

    长孙皇后又在密报里翻找了一番,最后抽出一封有趣的折子,落款是延州柴绍。

    “二郎且看,柴驸马不满兵部马政,说李靖仗着自己兵部尚书的职缺擅自为两万新兵添置战马一万五千匹。”

    “什么?”李世民一把夺过那封折子,看了半响:“我何时批复过这么过分的……不对,李将军远在朔方,他没递过这样的申请啊?!”李世民有些不解。

    长孙皇后莞尔一笑,没好气的点了点李世民的额头,动作亲昵的嗔怪道:“二郎怕是被自己给气糊涂了……一万五千匹战马,就是掏空国库也凑不齐吧?”

    “呃,观音婢也知道了?”李世民一脸尴尬,国库没钱了,这是事实。

    “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那些世家更是心知肚明,就想着看你出丑呢。”说着,长孙皇后又拿回他手里的折子,道:“既然朝廷没有同意过这样的要求,那就只能说明,这一万五千匹战马是李将军从别的地方得到的……”

    “观音婢的意思……这马,是那、那小子为李将军装备的?”李世民眼里闪过一丝怒火,拉拢朝中大臣,这小子更该死了。

    “哎呦!”正要发飙的李世民突然从软塌上蹦了起来,摸着腰间的软肉痛呼一声。

    坐在软塌上的长孙皇后绣眉微微蹙起,恼道:“你怎又起了杀心,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以杀止戈的。”

    李世民被捏得有些疼,可是听到长孙皇后的话语,又不得不冷静了下来。

    夫妻俩静默了许久。

    “可,他就这么占着朔方……岂非让这天下人人都嗤笑朕?”李世民有些小委屈的嘀咕了一声。

    长孙皇后像哄孩子一般揉了揉他腰间的软肉,和声道:“朔方不过一郡之地,用朔方换来梁国三州沃土,说起来还是大唐之福,要知道,咱们可没有浪费哪怕一兵一卒。”

    李世民想到这个,心情稍微好了许多,不得不说,在他登基的第一年就有这样的政绩,对他来说实在是雪中送炭的大好事儿,当然,除去席云飞不谈就更好了。

    “至于朔方……”长孙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本不该有的精芒,道:“与那些世家几百年经营的领地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二郎要看清楚当下大唐最大的症结是什么?是世家把持着这天下入仕的渠道,是世家控制着大唐九成以上的盐铁资源……”李世民脸色变得难看。

    “二郎这些时日总将目光放在朔方,可是你难道不觉得,相比于那些处处与朝廷唱反调的世家,那孩子已经带给大唐很多很多了吗?”长孙皇后伸手抚着李世民的手背:“与其逃避你本该去面对的问题,对一个孩子这么上心……不如等三娘回来,好好商议一下大唐真正该面对的困境。”

    “……”李世民一时语塞,长孙皇后的话让他无法反驳。人总是喜欢避重就轻,相比于庞然大物一般的世家,李世民心里觉得席云飞的问题更好解决,所有就纠结在了朔方和席云飞身上。从而忽略了他本身,身为大唐皇帝最应该面对的困境。

    “三姐……会原谅我吗?”李世民神情忐忑,像个孩子做了错事,不敢直面长辈。

    长孙皇后回想起那道英气逼人的人影,嘴角轻轻上扬:“一定会的,她可是最疼爱你的李三娘啊。”

    李世民想起与平阳公主相处的过往,眼里有温情涌现,接着微微蹙眉,道:“可是那小子……”

    长孙皇后闻言,伸手环抱着李世民,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暖声道:“那孩子的事儿,就交给妾身来处理吧!”

第四百一十九章:不速之客

    朔方,桃园。

    “莺歌山前蜂蝶舞,桃花树下容芳华……”

    高台上,又有一首好诗被人挂了上去,供大家品评解读,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席云飞扭头看去,欢呼的是文懿书院那边的书生们,看来台上那首诗得到了夫子们十分不错的评价。

    方醒木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高台上,如今朔方只要有大型的活动,基本司仪人选就是他了。

    席云飞身后不远处,李婉玥和李承明姐弟俩同坐一席,弟弟小大人一样的点评着台上那首诗的好坏,姐姐则是盯着台上的身影,美目含情。

    关于李婉玥的真实身份,只有极少几人知道,台上的方醒木,还有柳三夫妇等下沟村一众却是不知的,而且李婉玥好像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与弟弟二人就这么定居在席家庄,对于长安之事,只字不提,就连姑姑平阳公主那边,姐弟俩都很少过去叨唠。

    席云飞大概能够理解姐弟俩的心思,有些人,他们一辈子也扳不到,那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还不如放开心中郁结,享受当下美好的生活,姐姐教书,弟弟玩乐,看上去仿佛也是无忧无虑。

    二人旁边的一桌,马周和表姐李青儿说笑着什么,平日里成熟稳重的马周,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露出幽默风趣的一面,常常能够几句话逗得李青儿掩嘴嗔笑不已,倒也是郎情妾意。

    收回目光,席云飞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睛不自觉的瞄向左前方的一张长案上,木紫衣与一个妙龄女子同坐一席,那女子好似河东柳氏来的大才女,每年都是桃园诗会的特邀嘉宾。

    席云飞视线望来的时候,二人好像也正好聊到了他,木紫衣娇羞的点了点头,转头朝席云飞看去,却是刚好发现席云飞也在看她,两人的视线一碰几分,都是红着脸赶忙抬头朝高台看去。

    席云飞举起酒杯掩饰尴尬,耳边仿佛能够听到那柳才女的笑声,应该是发现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正在调侃木紫衣吧。

    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席云飞听了几句,笑着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旁边有伺候的小厮赶紧又为他斟满了酒杯,琥珀色的琼浆倒影着粉色的桃花林,更添韵味。

    午时,诗会稍作歇息,负责提供餐饮的何氏酒楼送来了极为丰盛的酒菜。

    正在大家吃着美食,喝着美酒,有说有笑,畅所欲言的时候……一阵轰鸣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

    半个时辰前。

    由南往北的官道上,一队约莫三十来人的马队正在急速奔驰着。

    为首的一人,浓眉粗狂张扬,一双豹眼警惕四周,不时有阴鸷神情闪过。

    “将军,我们马上就到朔方东城了,只要抵达梁师都的地盘……我们大抵也就安全了。”

    说话的人尖嘴猴腮,挂着一双三角眼,言语之间颇多谄媚之意。

    为首的汉子闻言,只是轻嗯一声,接着眉心紧蹙,从怀里摸出一方令牌,上面用隶书刻着【武卫】二字。汉子粗糙的大手在令牌上摩挲了片刻,忽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意,扬手便将令牌丢弃于山野路旁的灌木丛里。

    那谄媚之人见了,颇为可惜的转头看去,嘀咕道:“那可是纯铜打造的令牌啊……”

    汉子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惋惜声,双目直视前方,心中思忖着什么。

    那谄媚之人自觉失言,三角眼提溜一转,开口说道:“将军,小人倒是想到了一个好地方,刚好咱们身上也没剩多少盘缠了,要不就去……”

    为首的汉子被他说得心动,特别是那劳什子诗会还有不少大唐世家的才子千金,若是能够抓到几个虏到突厥献给颉利可汗,说不定自己还能受到更多重视。

    一念及此,汉子心动不已,满意的赞了那人一声,拍马便朝那人所说的地方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队在一座小山坡上停下,低头看去,那是一片延绵的桃园山谷,忽而一道北风吹来,还能闻到一阵桃花芳香混杂着酒菜的香气。

    咕噜~

    为首的汉子尴尬的摸了摸肚子,疲惫的神情渐渐被狰狞取代,想起自己好好的右武卫将军,大唐的彭国公,竟然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而下面那些世家闲人却花前对饮,心中好气。

    “将军,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小姐,待小人去擒来几个美娇娘,让她们陪将军喝上几杯……”那三角眼舔了一下皲裂的双唇,望着不远处惊愕连连的才子佳人,跃跃欲试。

    汉子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最中央的一张长案上,那里有一道身影让他差点忍不住调转马头……

    就在这时,那人也发现了他,并起身越众而出,走到马队跟前,疑惑道:“王君廓,你不去长安述职,跑来朔方做甚?”

    “王君廓?”李靖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这人他们可是久闻大名了,所谓的‘匪将’说的就是面前的这个粗狂汉子。一个品行不端,靠偷盗劫掠起家的下作之人而已,在世家之人眼中,与贩夫走卒还不如。

    似乎是感受到那些人不耻的目光,王君廓浓眉倒竖,豹眼环视一圈,见偌大的桃园竟然没有一兵一卒守卫,心中稍安。

    居高临下的望向李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靖会出现在这里,但王君廓自视有几十号沙场勇将的手下跟着,应该能够稳住局面,一番思忖过后,嘴角轻扬,用马鞭指着那些飘香的酒菜,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李将军,正好,王某赶了几天路,刚好也饿了,莫不……我们就边吃边聊?”

    李靖眉心紧蹙,对于王君廓在幽州的所作所为,他也有些了解,去年玄武门之变,李渊命通事舍人崔敦礼征召幽州大都督庐江王李瑗入朝,可是李瑗却被王君廓设计陷害,落得一个逆贼之名。

    李世民知道族叔李瑗与大哥李建成有勾结,得知此事后,为了安抚幽州众将,随即认命王君廓为左领军大将军,兼幽州都督,加封左光禄大夫,实封食邑一千三百户,又将李瑗家中的人口赏赐给他。

    本来到了这里,王君廓应该是最大的受益者了,一番设计陷害,不仅升官加薪,还成了幽州地界文臣武将的最高指挥,真真当了一回小皇帝,让他好不快活。

    可是,年初回朝述职的档口,李渊族弟李玄道让他帮忙带一封信给房玄龄,就是因为这封信,让心中有鬼的王君廓纠结了一路,就怕李玄道在信中将他的丑事公之于众。

    于是,王君廓拆开了李玄道的信……可是,让他无语的是,随从四十来人,包括他自己,都看不懂书信上面的内容,只因为,特高堂的李玄道竟然用的是草书。

    临近渭南的时候,王君廓越想越不对劲,幽州北还有后隋需要盯防,李世民为什么这个时候让他回长安述职?再加上陷害皇室成员,心中本就发毛的王君廓竟是什么都不管了,带着手下随从一路北上,企图逃到突厥。

    然后,就有了今日的相遇……不速之客王君廓……还有人群中,倚着桌子对他饶有兴致的席某人!

第四百二十章:无名之辈

    “相逢即是有缘,李叔何不请这位将军入座,共饮几杯。”席云飞饶有兴致的看向王君廓,朗声邀请道。

    王君廓闻言,眉心微蹙,扭头在席云飞身上扫了一眼,见他一身穿着打扮甚是不凡,想来应该是非富即贵的贵族子弟,而且能与李靖叔侄相称,想来应该是哪个大世家的嫡子嫡孙。

    “呵呵,这位小郎君说得是……”王君廓嗤笑了一声,满意的朝席云飞点了点头,然后便不理会李靖的疑问,径直走到其中一张矮桌前,拿过一个酒壶,对着嘴便喝了起来。

    李靖与身后的谢映登相视一眼,二人同时朝席云飞看去,见席云飞竟然举起酒杯与王君廓遥遥相敬,二人都是心生疑窦。

    王君廓直接席地而坐,也不管旁边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拿起一只烤鸡就啃了起来,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想来真的是饿得不轻。

    那些跟着王君廓来的随从们见老大已经开吃,便也不再警惕李靖等人,都是跃下马儿来,就近直接扑到那些美味上,一时间,整个桃园只有他们吃吃喝喝的囔囔声。

    唯一还在喝酒的席云飞全程盯着王君廓看,而且笑容越来越盛……而王君廓也似有若无的观察着他,眼神里满是盘算之意,想来已经在幻想着将席云飞送给颉利可汗,自己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两人就这么互相观察了半响,王君廓忽然双眼大亮……席云飞眉心微蹙,感觉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看去,只见木紫衣一脸担忧的朝他走来。

    “郎君?”木紫衣看了一眼对她虎视眈眈的王君廓,欲言又止。

    席云飞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接着自饮自酌,看着眼神渐渐变得危险的王君廓,笑而不语。

    李靖与谢映登已经开始警惕,只是他们见席云飞没有动作,却是不好直接发作,毕竟现场还有不少世家子弟在场,伤了哪个都不好。

    王君廓一行人的狼狈模样让李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本来应该到长安述职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朔方?难道是奉了李世民的命令,要来对付席云飞?

    李靖心知席云飞的存在对大唐来说是一个不安定因素,可是他也了解王君廓的为人,就他这样不知廉耻的家伙……难道是李世民特地派来以毒攻毒的?

    李靖的眼神在王君廓和席云飞之间来回观察着,心想该不会是李世民特意让他们俩自相残杀的吧?左右两个都是大唐的‘毒瘤’,能少一个是一个?

    就在李靖蹙眉沉思的时候……人群中一阵惊声尖叫声陡然传来。

    接着有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说着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荤话。

    “臭娘们,劳资看上你,嗝……是你的福气,还敢反抗……小心劳资把你卖给突厥人当?奴……”

    众人寻声看去,便见其中一个随王君廓来的高瘦汉子正要伸手去抓一个狼狈倒地的小姑娘。

    李靖眉心大蹙,怒喝:“混账,住手!”

    那高瘦汉子闻言一顿,有些心惊的看向李靖,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那小姑娘见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在几个闺中好友的帮衬下,逃出了他的魔掌。

    这时,吃饱喝足的王君廓顺手在身旁的草地上拔了一根草杆放嘴里,挑了挑牙,看也不看李靖,嚣张的说道:“这饱暖思***乃是人之常情嘛,李将军又何必如此……呵呵。”

    李靖神情怒遏,扭头还要说什么……不想又有几道惊叫声从各处传来。

    回头看去,却看到几个**怀里揽着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着一嘴淫/秽不堪的话,还一脸挑衅的朝李靖看来,这已经明显是有意而为之了。

    旁边有看不过去的书生呼喝着上去救人,却不敌那些**,被他们三两脚踢翻在地,场面乱成一片,一些世家千金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与丫鬟好友抱在一起,顿时哭成了一片。

    席云飞身后,木紫衣看着那些哭喊着叫救命的姑娘落入魔爪,抓着席云飞胳膊的双手不由得用力了几分,而且还隐隐有几分颤抖。

    就在木紫衣惶恐不安之际,忽感双手一暖,低头看去,却是席云飞伸手握住了她,两人四目相对,席云飞眼神清亮,全然没有半分恐惧。木紫衣见状,先是一怔,接着慢慢冷静下来。

    “放心,没事的。”席云飞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转头朝那些得寸进尺的**望去,眉心微蹙。

    就在这时……

    王君廓笑呵呵的站了起来,看着席云飞身后的木紫衣,道:“小娘子长得可真是标致……”充血的双眼让人不寒而栗,接着朝席云飞说道:“是你姘头?还是姊妹?”

    席云飞原本云淡风轻的神情微微一变,慢慢收敛笑容,伸手安抚了一下几乎缩在他背后的木紫衣,然后不管王君廓的注视,从怀里拿出对讲机,不耐烦的问道:“到了没有?”

    王君廓见他答非所问,嘴角轻蔑的上扬,嗤笑了一声,转头喊道:“兄弟们,吃饱喝足该干活了,把这些人统统抓起来,胆敢反抗的,直接杀了便是。”

    顿了顿,转头朝李靖看去,王君廓笑道:“李将军要是不顾他们生死,大可以试试身手。”说着,还抽出腰间的佩刀,嚣张的朝李靖直指而去。

    李靖眉心微蹙,但脸色竟然渐渐平复了下来,看了一眼席云飞,咬了咬牙,与谢映登各自找了一个蒲团,席地而坐。

    王君廓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李将军能够如此识大体,王某佩服……呵呵,放心,李将军只要不反抗,我们不会伤及无辜的。”

    李靖深深呼了一口气,收回望向席云飞的视线,沉声问道:“王将军究竟意欲何为?”

    王君廓扫视了一眼四周,见自己的人渐渐控制住了局面,才好整以暇的应道:“也没什么打算,他李世民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既然大唐呆不下去了,王某人只能去突厥混混。”

    正说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矮瘦之人,一脸谄媚而又猥琐的跑了过来。

    “将军,找到名单了,呵呵,没想到今年诗会来了这么多条大鱼。”说着,双手将一本书册递给王君廓,指着上面的名单,道:“您看,河东柳氏、越州虞氏、潭州欧阳氏……都是大唐有数的书香门第啊!”

    王君廓闻言一喜,接过名单稍微浏览了一遍,最后蹙眉道:“这排名第一的朔方席氏……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谄媚之人也是一怔,三角眼滴溜溜一转,摇头道:“小人也不知道,想来是偏安一隅的无名之辈吧,虚名而已,没准是花重金承包了今年的诗会,才能有幸排到第一的……”

第四百二十一章:野人席云飞

    “是吗?”王君廓有些疑惑的嘀咕了一声,随即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将名单递还给那人,嘱咐道:“那些个世家子弟全部要清点妥当,一个都不能落下。”

    谄媚之人嘿嘿一笑,拱手保证道:“将军放心,一个都跑不掉……”

    “嗯。”

    那人离去后,王君廓也寻了一个蒲团盘腿坐下,与李靖相对而坐,大有监督坐镇之意。

    李靖蹙眉道:“你还没有回答老夫的问题……为什么好好的幽州都督不做了,非得,做到这个份上?难道颉利那家伙允了你什么通天的好处?”

    王君廓拿过一个酒壶,晃了晃,听到还有声音,才掀开壶盖,美美的喝了起来,将酒壶一饮而尽,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

    “李将军高看王某了……”王君廓将酒壶随意丢到一旁,道:“去年朝中大变,王某远在幽州没能捞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你征讨逆贼有功,陛下不是还……”李靖不解。

    王君廓伸手打断李靖的疑惑:“李将军只知其一,其实李瑗根本没有那个意思,都是王某为了谋取他的职位……随意瞎编的。”

    “这?”李靖眉心大蹙。

    王君廓豹眼微转,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扔给李靖,道:“将军一看便知。”

    李靖接过书信,见正面写着:舅房乔亲启。落款是甥玄道。

    李靖愣了愣,翻过背面,却看到火漆已经被人一分为二,显然这信是被王君廓撕开的。

    “哼,偷看好友家书,实非君子所为。”李靖嗤笑一声。

    王君廓嘴角不屑的扬起:“将军不想知道王某为何起了反意?”

    李靖收敛神情,犹豫了片刻,还是抽出了里面的信件……

    “囚禁使者……陷害庐江王……污蔑同僚……监禁刺史……私改奏章……”李靖越看越是心惊:“你?这上面……”

    就在李靖震惊之际,听到他呢喃声的王君廓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特娘的李玄道……还好、还好劳资跑得快……”

    “这?”李靖浓眉大蹙,此时哪里还会不知道,这信中书写的所有罪证,全部都是王君廓一人所为,件件属实。

    “没错,李玄道没有说错,都是劳资干的。”王君廓毫不避讳的应了一声,接着又扒拉来一壶酒,直接往嘴里倒进去,仿佛是为了泄愤,酒液洒了他一身。

    这时,不远处一阵刀兵相接的声音突兀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道青衫衣袂飘飘,手里举着一柄寒光宝剑,正与几个**对峙。

    李靖心下大骇,转头朝席云飞看去,却看到席云飞嘴角微扬,李靖先是一怔,接着仿佛想到了什么,也心安了下来。

    王君廓则是站了起来,抽出地上的佩刀,几步朝那青衫之人走去。

    “怎么回事儿?”王君廓瞟了一眼青衫,接着便收不回目光:“好美的……”

    “将军,他是男的。”

    “呃……”

    王君廓脸色微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接着便听到欧阳折梅的质问声:“你们都是大唐的兵,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大唐军士,难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立誓保护的人吗?那你们与那突厥蛮子,山匪盗贼又有何异?”

    “……”场上先是一阵沉默,王君廓所属的一伙人面面相觑。几个呼吸后,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场上爆发出一阵令人心寒的大笑声。

    王君廓也忍不住笑弯了腰,促狭的反问道:“劳资等人在前线以命相搏,终日徘徊在生死之际,换来你们终日花前月下,钟鸣鼎食……怎么?轮到你们为劳资献身的时候,你们还不乐意了?”

    “你们……”,“啊~”欧阳折梅还要反驳,身后却传来欧阳玉梅的惊叫声,扭头看去,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趁他不注意,抓住了妹妹的衣袖。欧阳折梅抖剑回撩,逼开了那人的手。

    “呦?!”王君廓见状一怔:“没想到小郎君不但长得好看,这剑法也让人惊喜啊……本来还想将你绑了,卖给那些喜好男色的突厥蛮子,现在看来……你是留不得啊。”

    说着,王君廓拔出佩刀,狰狞道:“给你十个呼吸,能在我刀下活命,劳资放你一命又如何。”

    欧阳折梅眉心微蹙,他的剑法耍起来好看,但是真的对拼……却是没有半点经验,尤其是生死相搏,他连鸡鸭都没杀过,哪里敢杀人?

    就在欧阳折梅踌躇不前之际,二人一侧,传来席云飞的声音。

    “呵呵,我也给你十个呼吸,要是你们能够逃出桃园半步,我也做主饶你们一命,如何?”

    “谁?”王君廓怒视而去,却是愣了愣:“是你?”

    席云飞此时已经离开了座位,慢悠悠的走到二人近前,将欧阳折梅兄妹俩护在身后。

    不理会王君廓惊愕的目光,继续说道:“还有七个呼吸……”

    “六……五……”

    王君廓见席云飞自顾自的倒计时辰,先是错愕,接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举起手中的大刀便朝席云飞的脖颈劈砍而去,满是酒气的大嘴近在咫尺,怒喝道:“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去死吧……”

    “啊!~~~”场上众人见状,都是惊叫出声,离得最近的欧阳兄妹更是忍不住掩住了面目,不敢去看席云飞的惨状。

    可是直面大刀的席云飞却是恍若未觉,只是嘴上依旧念着:“三……二……一……”

    就在王君廓的大刀距离席云飞还有半步距离的档口。

    呯呯呯呯呯……

    原本静谧的桃林突然响起一连串刺耳的爆鸣声,远处的山林里,飞起一群群惊弓之鸟。

    那些以为席云飞必死无疑的才子佳人们,慢慢放下掩盖视线的双手……

    噗通~

    原本还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们,一个个突兀的往后倒去,青翠的草地上,慢慢染上一片猩红,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取代原本沁人心脾的花香。

    “二货,给你机会,又不好好珍惜……”席云飞伸出右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王君廓,见这家伙两只大眼睛还死死的盯着自己,不由得一阵恶寒:“来人啊,把这家伙拖回地牢,给王队长当教材。”

    “是。”整齐划一的回应声从桃林里传来,众人寻声看去,发现几十个高壮身影慢慢浮现,他们身穿粉绿相间的迷彩外衣,手中握着一杆‘木棍’,若是不认真细看,几乎与桃林融为一体。

    《资治通鉴·唐纪八》:君廓在州,骄纵多不法,征入朝。长史李玄道,房玄龄从甥也,凭君廓附书,君廓私发之,不识草书,疑其告己罪,行至渭南,杀驿吏而逃;将奔突厥,为野人所杀……

    席云飞不屑的朝躺尸的王君廓啐了一口唾沫,回忆起《大唐编年史》的记录,有些自嘲的呢喃道:“特高堂的司马光,凭什么把劳资写成野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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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之盟前夕,席云飞魂穿为席君买胞弟。为了提升生活水平,利用金手指大搞乡村建设。主角智商平平,不装逼,不上战场,不理朝政。没事就喜欢整点吃的喝的,再改善一下居住环境。当然,毕竟是主角,总是要为这个时代做出一点贡献的,喜欢这类网文的朋友,欢迎光临!!!大唐第一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第一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第一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