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一章:孤城
当吴毅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顾清悦，素衣荆钗，看起来有些灰头灰脸地。
至于所处，则是一个略显凌乱的屋子，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暗淡的光芒，有淡淡的胭脂香，显然是女子的房间。
在发动这第二次攻取天狼城之战的时候，吴毅心中曾经起过是否要将顾清悦送往狼烟口的心思。
不过之后想着顾清悦的父亲曾经做过天狼城城主，说不定有几分用处，就将她一并带上，此番若非吴毅受伤，说不定连个交流的机会也没有。
顾清悦在帮助吴毅换洗衣衫，尽管她下手尽量轻，但是因为有些衣衫已经与结痂的血肉纠缠在一起，换衣的同时，带到吴毅的伤势，伤口崩裂，也正是因为如此，吴毅才被痛醒。
在吴毅记忆之中，自己被日南族大军围困之后，渐渐不支，几近身陨，不得已下，只能够选择靠近城墙的一面突破，拼着半条命丢失，自四五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吴毅此刻甚至连而今时辰也不知道，凭借一盏油灯知晓是夜色又有什么用。
吴毅很厌恶这种情况，在昏迷之后，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对局势缺乏认知。
不过凭借仅有的消息，不难推断出，这是在天狼城，自己在跳落城头的最后一刻，看见了兵士们登上城头，看来是拿下天狼城了，亦或是拿下天狼城的一部分。
撑着手臂想要起身，却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怎么好像全身骨头都摔断了一样，动弹一分，就好比万蚁噬心。
吴毅被迫放弃了这个打算，倘若此刻可以动用法力，这等伤势，自然不为他放在眼里，莫说是断骨，就是断手断脚，都能够以血气激发而出。
听见异动，顾清悦见吴毅起身，急忙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帮吴毅平躺在床榻上，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地一动，床榻上就被吴毅的鲜血所覆盖，满是血污。
此刻却顾不得这些小节了，吴毅抓着她的手，问道：“我昏迷几个时辰了？北虏可是在攻城？”简简单单的一握，却几乎耗尽吴毅的一身力气。
顾清悦明白吴毅着急，便安抚道：“现在是酉时，一切安好，其余将军正在巡视城池呢！”
又不是那等无知幼童，还能够被这样一言给瞒下，吴毅竖眉，冷冷道:“莫要骗我，事关重大，生死旦夕之间！”
其实，不必问，倘若日南族援军没有回返，那么怎么可能只有顾清悦一人在自己身旁，一个披甲之人也没有，情势之严峻，定然超乎吴毅的想象。
顾清悦的素手被吴毅握得生出道道红痕，只得将情况如实告诉吴毅，在未时攻入天狼城并初步控制城池之后，日南族大军就回援而来，攻守之势逆转，不变的，是战斗的决心。
“何人在指挥军队？”吴毅问道，这个问题至关重要，因为这意味着此人就是队伍之中的二号人物，再深入地思索一下，倘若此人聚集势力，就很有可能架空吴毅。
经过前番清洗之后，军中山头一扫而空，原先那些威风赫赫的匪首，都与普通士卒无异。此刻让吴毅说一个军中二号人物，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是于吾赐将军！”顾清悦没有想这么多，直接回答道，即便是她不说，吴毅之后也能够明白，不过是先后的差别而已。
听到这个名字，吴毅至此明白，原来，于吾赐在军中，竟然有着如此强大的人望，倒是小看他了。
之前初见此人，见他平平常常，看来是扮猪吃老虎了。得要找个时间，探出他的目的来，否则这样的人在自己身旁，太吓人了。
不过作为大族子弟，有这般心性，也不必质疑。
“将我醒来的消息告诉他们，每隔一刻钟将军情报与我知，有拖延不办者，一律处决！”就好像护持自己珍宝的恶龙一样，吴毅此刻对权力的痴迷，也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不愿大权旁落。
尝过权力的滋味之后，想来，没有人会主动放弃，吴毅不是圣人，他是一个正常人，何况为了他的根本目的，维护权力，也是应有之义。
消息传出之后，出乎吴毅的预料，几个千夫长都来拜见吴毅了，还以为有些人见到吴毅成为残废，会脱口战事紧急，不来拜见呢！
队伍之中，于吾赐也在，只是依旧是那般不起眼，躲在人群之中，静静听着吴毅与几位千夫长交谈战事，虽然，他可能是对战局了解最为透彻的人。
众人浑身沾染血液的战袍不及换下，有些还是温热的，往外透着热气，怕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
已经说不清楚是日南族大军的第几波攻势了，当初吴毅发动二次夺取天狼城之战，就没有想过打坚守战，而只是为了弥补粮食危机。
只是因为前期突袭不成，浪费许多时间，好不容易进城，人家日南族大军后脚就返回了，将吴毅团团包围，一点缝隙也不给，数倍的兵力，这是想要将吴毅一方击杀殆尽了。
有人或许会问，那为什么要进城呢？攻而不取，也不是不可以。
答案还是一样的，因为粮食，其次，战场上兵士们积累的戾气，若是没有财物给他们释放欲望，最后会将吴毅给吞噬。
“你们手下还有多少人马？”闲言少叙，这群人恭贺毕吴毅康复，吴毅颔首应下，而后如是问道。
这一问，将一干千夫长给问住了，战况惨烈，谁也不会有意数人数，只是得到一个大概的数字而已。
“可能只有三成到四成！”一位千夫长弱弱地回答道。
“我也差不多！”
“一样！”
……
吴毅的内心，渐渐沉下，眉眼严肃许多。
这么说来，眼下自己手中，可用之人，不过二三千，外边的敌军，少说也在三万以上。
难怪对方将城池团团围住，这是将自己吃定了，一点逃生的机会也不给！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孤守
双方实力相差如此巨大，已经不是可以靠一般的智谋能够取胜的了，事实上，对方哪怕不攻城，也能够把吴毅活活困死，当然，更好的选择，其实是将吴毅被困的消息散布出去，围点打援。
从某种角度而言，好吧，其实就是对他自身最为有利的角度而言啦，吴毅倒希望是后者。
倘若日南族大军使围点打援之法，那么攻城的烈度就不会太强，至少城池能够多坚持几天。
等到消息散布出去，张天闻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之前天狼城失守，还能够用其他托辞敷衍，现在呢？让吴毅等人孤军奋战，岂不是寒了兵士的心。
当然，这种简单的技巧，未必能够吸引张天闻改变心意，充其量就是派出数千人马，来当当辅兵，主力还是放在他自己选定的战略要地。
倘若吴毅占下的天狼城再度失守，有其他地区的胜利，也可以将功补过，不影响仕途，战场嘛，张天闻怎么可能让吴毅这一群人坏了他的大计。
这个时候，倒是顾清悦为吴毅带来几分光明。一片黑暗之中，这点光芒，尤未重要。
“入城之后，清点过天狼城内的男女，有三千人，本来北虏想要将他们尽数卖往北地充作奴隶，此刻被我救下，一个个感恩戴德，愿意助天兵一力！”
见其他人眼中流露出质疑的神色，顾清悦急忙补充道:“天狼城的男儿女子，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射御一流，虽然比不得你们，但是帮助你们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大好，你告诉他们，倘若杀敌建功，日后定然禀明圣上，封侯拜相！”反正是空头支票，开就开了，倘若真的能够守住城池，这些内容，其实也不算什么。
顾清悦开心地应下，吩咐一位女婢去通传消息，说来也巧，日南族大军破城多日，顾清悦竟然还能够与自己昔日侍女相见，真是缘分所在。
眼下值得一提的，便是这些内容，再多的，此刻城池被封锁，吴毅连斥候都派不出去，也没有多少消息能够让吴毅知晓，消息少了，借消息推算所得也少了。
吴毅的认知空间，持续缩小。对于吴毅而言，如此可谓是最为痛苦的事情，习惯了将一切算定，按部就班地来，骤然如此，真是烦恼。
打发走一干人，吴毅见顾清悦不走，道:“你也退下吧！”
“诺！”顾清悦表现地像一个侍女一样，将吴毅污浊的衣衫拿上，缓步离去，再不见昔日大小姐心气。
不过，这究竟是这些日子的苦难磨砺了她呢？还是隐藏地更深了呢？
夜深人静，吴毅位于天狼城的正中央，也就是城主府所在，这里是后院，本是城主家眷居住之地。
这个房间，如果没有猜错，就是顾清悦的，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其余房间，多半被烧毁了，就是顾清悦方房间周围有人工溪流缓缓流淌，才躲过了火灾。
一干身怀煞气的兵士将军离去，一直远远环绕，不敢靠近的心魔身，依附而来，若是有开天眼之人看去，吴毅就好像被鬼附身了一样。
心魔身初来，不过是一缕法力而已，所代表的，也仅仅是六神像之一的鬼皇像，实力孱弱。
然则不过短短几日，吴毅自己都讶异于，为什么心魔身会成长地如此快，眼看就拥有法力召唤其他神像了，即便是有吴毅的气运加持，如此迅速的突破的速度，也真是惊骇难言。
除气运之外，吴毅还能够确认的一件事，那就是心魔身的成长过程中，同样有着灭世黑火的影响，换而言之，有劫气的影响。
以上是好事，且勉强如此看待吧！因为现在还看不出气运与劫气互相影响下，心魔身乎发生怎样的变化。
接下来说说坏处，随着心魔身的成长，大极王朝的压力也愈发沉重，也就是在天狼城这等王权淡薄之地，才能够抖擞精神，不过心魔身如是接近吴毅这边的军队，那等压迫力，再次上升。
平凡与超凡之战，你真的以为，一定是超凡赢吗？其实不一定，背后的逻辑，是整个诸天的灵气在退化，平凡逐渐成为主流。
平凡成为主流之后，超凡，便成为了妖魔鬼怪，邪魔外道，他们会将一切同化成为与自己一样的存在。
一个例子，便是吴毅，享受磅礴的气运，法力就无法动用，平日只能够和凡人一样去思索，去战斗，去学习。
失去超凡之力的庇护，生死不由自主，吴毅为此甚至动用自己的压箱底手段，不然，谁愿意主动暴露自己的底牌。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魔身才能够勉强靠近军营，这还是需要在吴毅的允许下。
心魔身附身这陈衍的身躯，缓缓弥合破碎的骨头，速度和龟爬一样，趋近于无。
以心魔身此刻的法力，真要是想要帮吴毅重塑筋骨，就是吹一口气的事情，现在为什么这么困难呢？因为吴毅体内，有着庞大的平凡之力，在抵抗超凡之力的输入。
参与大极王朝的秩序运转，吴毅就需要在秩序之中行事，心魔身速度慢，也是情有可原，也就是现在在天狼城内，若是在内地，心魔身怕是都要被逼迫而出。
寂静的夜，悄然流逝，顾清悦在卯时来到房间，更换吴毅在夜晚时分流淌鲜血而沾污的被褥，而后，清洗身子，喂粥。
耐心细致，井井有序，有条不紊。这就是吴毅对她的评价，人家照顾了自己，至少吴毅不再将她当做花瓶了。
在屋宇之内好好地喝粥，都能够听到投石器砸下的落石声音，轰隆巨响，只如平地一声雷，你以为是一个响声而已，但是事实证明，这是连环炮，一直炸响，从四面八方都听到了声音。
这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对方对四面城墙，一起发动了攻击。
躺在屋宇内，都看不见战局发展，命令能不能够离开这个房间，都是问题。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人力有穷亦无穷
天狼城经过日南族大军的劫掠焚烧，许多物资也在他们占据的那段时间朝北部运去，所以，就粮食而言，吴毅等人，其实并没有比风餐露宿要好多少。
喝着简单寡淡的茶水，几日来的第一次会面，吴毅称赞他们的功劳，说日后回归朝廷，要为他们请功！
自然，这些都是场面话，信不信看个人。
一番没有多大实际意义的开场白后，吴毅屏退左右，原来想要让顾清悦一并离去，只是而今她隐隐成为了天狼城本土居民的领袖，隐性权力甚大，是以所言虽然涉及机密，倒也不妨让她知晓。
“北虏围而不攻，攻而不取，尔等以为北虏有何阴谋？”吴毅抛出这个问题来，想来他们在来此之前，就已经私下思索过了，不然的话，定要在吴毅及一干同僚面前出丑。
但是吴毅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已经交流过了，而且交流地很深。
几位千夫长推了一人出来回答吴毅的问题，条理清楚，基本上和吴毅的看法一样，认为日南族大军是为了围点打援，故意围而不攻。
他们为了证明这个猜测，辅以地图，交以山脉水文之纹路，一条条地说。
日南族大军这些日子频频调动，看起来毫无规律，但是加以仔细探讨，不难发现一些相对经过次数比较频繁的区域，那里可能就是他们选定的围点打援之地。
这些地区，要么极其隐蔽，进退两便;要么极其险峻，诸如山脉制高点，一旦夺取下，对方就需要更大的伤亡，才能够夺回。
分析地很清楚，包括后续，日南族大军如何变动，己方该如何应对，落于纸面，有个数万字，不在话下。
这是一个完备的计划与决策，吴毅甚至都提不出几点可以修改的内容，因为自己所得的消息，来自于他们，从这些消息之中，只能够做出这样的决策。
提不出自己的意见，意味着他们商议多时了，漏洞尽可能弥补，而这一切，吴毅一概不知，现在的问题在于，吴毅竟然只是在他们决定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他们此来，仅仅是为了让吴毅盖个章而已。
吴毅现在就如同一个高高捧起的塑像一样，金碧辉煌，享受众生参拜，只是，下面有一部分人一边参拜着塑像，一边砸塑像。
是觉得吴毅现在瘫痪在床，已经不必恭维了吗？
吴毅面上浅笑，称赞他们的计划，只是心中，难免生出猜忌之心。
吴毅道:“计划很不错，只是，你们考虑过，倘若元帅不派兵救援的情况吗？”
吴毅这句话，都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眼下人数虽少，但是只要其中一只耳朵听进去，一只嘴巴说出来，就是吴毅大难临头之际。
一干人面面相觑，想不到吴毅竟然如此大胆，就不怕有人告发他吗？
“我等为国死战，国自然不会弃我！”一位千夫长正气凛然地道，其余人也纷纷附和，无论是本心还是其他，哪怕不为了所谓功名利禄，王朝大军不来，自己可是死路一条。
吴毅呵呵一笑，试图紧张的气氛，道:“眼下元帅用兵别处，你们也是知道的，哪怕派出援兵，也不会多，所以还望各位同仇敌忾，患难成城！”
略显生涩的应和声，只是让气氛变得奇怪。此刻，一干千夫长开始有些看不懂吴毅了。
回去之后，他们总觉得吴毅隐瞒了一些什么，只是，吴毅在集议的时候不说，借此开口，又是什么目的呢？
是不满自己被架空，想要表示，自己还有用处吗？这是一干千夫长最后得出的结论。
吴毅确实有这个心思，但是对于大极王朝援军的判断，并不是有意吓唬他们的，本就是牵制敌方主力的偏师，哪怕全军覆没，张天闻也未必会眨一下眼，如何会倾重兵来救助。
日南族以为自己使用了围魏救赵之法，最后可能事与愿违。
人什么时候最痛苦，不是面对无法企及的对手，真要是有那么巨大的差距，是个人都会认命的，不会傻乎乎地和他们一比高下。
而是起初失望，而后看见希望，最后陷入绝望！
在被日南族大军重重围困之后，这些千夫长似乎过于看重大极王朝的援兵了，将他们看作希望。
这样做是可以的，但是不要将所有的希望，放在大极王朝的援兵上。自己不主动求生，便是有再多援军，也是百无一用。
一旦援兵不多，没有达到他们的目标，就会陷入绝望，生出悲愤的心情，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什么极端，那就是走向叛变之路。
所有人都可以叛变，吴毅不可以，想要实现他的最终目的，只有在大极王朝内部发展，一步步上升，才能够做到，北地部族，还是小了一些。
他们若是存心叛变，可能会旁敲侧击一下吴毅，隐晦地询问一番，而吴毅给出否定的回答后，不排除他们会独走，将吴毅的首级作为见面礼。
与其到时候麻烦，不如现在就打消他们的心思，省得一个个期望过高，也不看看自己的定位，一群匪徒，真的以为穿上军服，张天闻他们就会将你视为正规军吗？天真。
没有了过高的希望，才是自强不息的动力源泉，说不定最后真的能够闯出一条生路来。
与一干千夫长开会罢，吴毅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只是都抑郁在心中。
正好前几日托手下打造的轮椅完成，虽然很是粗糙，还有毛刺，但吴毅在上面简单覆盖一层麻布，就在顾清悦的建议下，去往了天狼城本土势力的练兵之地。
人，真是一种顽强的生物，兵灾发生的时候，无数人丧命，但是也有许多人，好像小强一样，躲进地道里面，日南族大军镇守这么久，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随着吴毅入主天狼城，这些人，成为了吴毅最大的依靠，三三两两地从地道中离开，在顾清悦的宣传下，愿意为吴毅所用，参与守城之中。
在其中择选青壮，作为新鲜血液，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兵力不足的劣势。
此刻，吴毅去的就是这些新兵们的训练场地。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巡营
伤势未复，一路上障碍不少，纵然有着轮椅作为代步之物，吴毅也走得很慢。
天狼城说大不大，比不上内地的城市，但说小也不至于，毕竟也能够容纳下十万人生活。
天狼城内部，很多设施也并非为了促进经济交流，而是为了军事防御，一些道路故意做地歪歪扭扭，一些还是死路，若是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会在其中一直转弯。
车轮碾压过碎石，发出隆隆的声音，哪怕顾清悦小心避让那些大块障碍物，一些碎石也无法完全避让过，甚是颠簸，震得吴毅伤口隐隐生痛。
只是四方皆是目光，无论如何吴毅也要坚持下去，轻轻拍了拍扶手，暗示身后的顾清悦慢一些推，而吴毅则趁着速度减慢，与城池居民打招呼。
自己受伤一事，人尽皆知，外边各种传言纷飞，说吴毅伤重而死者，不知凡几。
这个时候就要告诉外人，自己伤势虽然没有完全复原，但是思路清晰，意志坚定。可以领导他们取得胜利。
军心不可动摇呀！
这一次，说不得，自己在整场战役都不能够参与战争了，从一个冲锋在前的猛帅，变成谋划于后的良帅。
如此，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吴毅有机会将目光转向这些以往被他忽视的群体。
与百姓打招呼，他们知道是吴毅率兵援救他们，吴毅也因此收获诸多感谢之语，期盼他身体尽快恢复。
一路穿过街区，等到达新兵训练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落霞云归，仲春时节，大雁北飞，甚是辽远。
这个点，不是训练时间，是晚饭时间，一群人围着几个聚餐点，熙熙攘攘，好在粮食供应现在没有出现问题，一干人，秩序井然，没有出现争抢。
本来招兵的消息一出，只有数百人有这个意愿，但是招兵供给粮食的消息一出，顿时就有数千人报名，汰弱存强，留下千人，其余人作为后备军，负责后勤运输等事宜。
吴毅只看见一桶桶的米饭被运进去，而后不过几个呼吸，就消失一空，被人运出，吴毅远远看着这一幕，微微一叹，天狼城几番受灾，接管城池的吴毅，得到的就是一座烂摊子，哪怕日南族大军围而不攻，吴毅也坚守不了几日。
攻城可以流动作战，掠食于敌人，亦或是取之于山野，但是守城，可真的是坐吃山空，出去抢日南族大军的粮食吗？对方包围地铁桶难入，哪里是这么容易渗透的。
远远等着他们吃饭毕，吴毅才近前去，与他们一一交流，除了勉励他们为国尽忠，保家卫国之外，就是告诉他们日南族大军的残暴事宜，调动他们战斗激情。
其实这些也不必吴毅说，因为在场之人，都是受害者。
吴毅以言语渲染，校场上众人，皆是怒发冲冠，睚眦欲裂，眼含热泪，誓言要击杀北虏，报仇雪恨。
最后，吴毅许以功名利禄，内外隔绝的当下，吴毅可以说是天狼城的土皇帝，一切行政命令，根本不必请示上级，此刻，也没有上级供他请示。
而后，就是夜训，一刻不息的负重跑，既是训练，也是守城。
他们身上穿戴，并不是甲胄，吴毅此刻，没有如此多的甲胄给他们，只不过是一些藤甲而已。
事实上，他们负重之物，是泥土，在城中铲土，一方面制造陷阱，地道，准备反攻，另一方面，也可以将泥土用作守城，继续叠高城墙，或是修复破损的城墙。
当然，地道也可以在城池不可守的时候，充作逃生之路，只是将这个心思和他们说开，队伍就不好带了，而这也是最后的生路。
一夜，运送个千百车，短短几日，吴毅就在天狼城挖出一条通往城池之外的地道，地道之中，颇为宽敞，甚至能够通行马车，为了防止塌陷，吴毅以木柱支撑。
当然，此刻，也仅仅是堪堪挖出城墙而已，距离挖穿通路，还差的远。
地道，越是挖掘，花费在中途的运输时间，就耗费大半，到了之后，就是一剖土，也需要经过上百人的传送。
吴毅进入地道参观了一番，只是下去的过程艰难了一些，有不少的波折。
其实也没有多少好说的，重要的就是注意确定方向，不要挖错了方向，那就适得其反，白白耗费功夫了。
除此之外，挖掘到石头之后，应该如何处置，挖到泉水，又该如何处置，都是技术问题，吴毅不会参与，自有长于此道之人负责。
自然，这些设计地道之人，也是吴毅重点监视的对象，若是他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吴毅耗费无算的大计，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等离开新兵营，已经是星夜时分，星光灿烂，一眼难数，浩瀚而辽阔。
若是自己没有选择这条道路，现在应该生活地不错吧！朝游北海暮苍梧，餐风饮露，何等快活。
先是接受宗门的任务，来到人道掌控的地界，成为一个间谍一样的存在，朝夕警惕，而后又卷入这场纷争，随着局势的变化，吴毅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完成宗门的任务了。
唯一可以宽心的事情，也可以说是悲哀，吴毅只是道门的选择之一，而不是全部，便是吴毅没有成功，也有其他道门子弟进入大极王朝，说不定有成功之人。
见吴毅仰望星空，顾清悦也一并看向了天空，美好的景色，平日以为寻常，然则眼下朝不保夕，这等景色，日后可能再也无法看见了。
顾清悦努力地瞪大明亮清澈的眼睛，想要将这些星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永远也不遗忘。
同一片星空，观看之人，心中想的事情却并不一样，多少带了些惆怅，换而言之，导致他们惆怅的事情，其实是一样。
“在我小的时候，也喜欢看星星，那个时候，听父亲说天上星辰，是为凡间万灵之魂魄，我就想着，母亲说不定也在上面！”顾清悦主动开始了话题。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京观
关于星辰与魂魄之间的关系，似乎不管是修界，还是凡间，都有流传，顾清悦以此为引，也没有让吴毅感到疑惑。
这个说法，不能够说都是错误的内容，所谓空穴来风，倘若都是错误，也就失去最初传承的可能了。
就吴毅所知，一些界域的星辰，是为神道演化，一个星辰，便是一位神将，这些神将，有些来自于凡间，魂灵不灭，受万民供奉而登天牧民。
这样的界域，多半是神道主宰的世界，绝大多数地方，星辰是天地精气自然生化而出，能够演化出自有意识的，少之又少，最多就是一些微弱的本能，循天地法则而运转。
若是演化出自身意识来，那就是天生神祇，是极其稀罕的。
生灵死后，不会化为星星，除非他成为神祇，不然只会化为地脉之中的一缕精气，倘若阴魂不灭，或是成为厉鬼，或是转入幽冥界之中，各有各的去处。
这个流传甚广的说法，只是人们美好的祝愿罢了，星辰不灭，长年悬挂于天际之中。
若是人的意识也能够如此，岂不是可以抚慰内心，自古，子欲养而亲不在的事情多了去了，人们有这个传说，是可以理解的。
以往，这样的对话，吴毅一定会猜测对方是否有其他的目的，怀着猜疑的心思来对话。
然则此刻，吴毅没有这样的心思，眼下受困于此，合该为自己的劫数，再多的热情也无济于事，问道:“那么，这么多的星星，你找到你母亲的哪一颗了吗？”
“找到了！”五味陈杂的声音，是喜悦，见到了自己的母亲，还是无奈，虽然见到了，却是单方面的见到，不能够对话，也不能够做其他。
吴毅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继续询问下去，好像小孩子聊天一样，“在何处？”
“以后再告诉你！”
“哦！”
接着，吴毅继续问道:“那你父亲胞兄们的星星，你找到了吗？”日南族大军南下，除却顾清悦一人之外，城主一家，近乎全灭，保全了一个忠臣的名声，只是这样的结果，对于一个王朝而言，又有什么作用呢？只是在忠臣传内，可以多写几笔而已。
丢失的土地难以夺回，流离失所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命运凄惨，一将无能，害死多少人。
此言一出，虽然她背对着吴毅，但是也能够清楚地察觉出，顾清悦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没有，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们的！”顾清悦强颜欢笑道。
“希望如此！”
吴毅的回答，显得如此冰冷，好像根本不会聊天一样，谈话到此暂停，过了许久，顾清悦才悠悠一叹，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能够陪他们！”
这是要寻死吗？是了，母亲早亡，父兄皆死，对于顾清悦而言，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呢？当一个人失去存活的意义之后，想到洒脱而去，并不是不可能。
不知道该说什么，吴毅沉默了，由着顾清悦慢慢推自己回到房屋，在进门的最后一刻，吴毅道:“北虏之围困，至多三月，少则月余，定然解去，在这期间，你不准死！”
为什么不准死，因为顾清悦是天狼城新兵们的领袖，这支队伍只听从她一人，少了顾清悦，吴毅会很难办。
几分霸道，几分情怀，顾清悦面上泛起几缕红云，嘴上说着你管不着，眉宇却笑成了月弯，然后，顾清悦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一蹦一跳地离开了，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无忧无虑，天真快乐。
吴毅知道靠自己一句话，不可能改变什么，也不觉得顾清悦会因此而倾心自己，又不是那等闺门少女，她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若是如此轻易被打动，也未免天真了些。
关键还是要让顾清悦看见，生存下来的希望。
粮食越来越少，城外聚集的日南族大军，却不减分毫，甚至还有增加，吴毅此刻都不知道对方，究竟布置了多少兵力在此。
两日之后，日南族大军再一次发动了进攻，和之前几次一样，都是远远射一场箭矢，射中就是运气好，射不中也无妨，根本没有夺取天狼城之意。
但是这一次，箭矢之上，附带纸张，纸张上的内容，不过是张天闻派出八千援军，已经被全歼，要天狼城投降，许诺种种好处，最后则是说，倘若不从，便攻破城池，进行屠城！
纸张最重要，也是唯一有价值的内容，就是全歼八千援军的事情，是吴毅这些日子唯一知晓的外界事宜，真就成为了井底之蛙。
这个消息，应该有些折扣，日南族大军应该没有全歼，但是无论如何打折扣，日南族大军赢了，这应该不会错，再不济，也打退了援军。
万箭齐发，想要瞒住消息，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当消息传到吴毅案头的时候，消息已经在城内蔓延开来，低落的情绪，在四方传播。
一些人以为这是假消息，随后日南族大军，就在阵前，摆下一个个人首，将他们的头颅做成了京观，就是将一个个头颅垒起来而已，这是战场上对对手的极大羞辱，往往意味着不死不休。
如此残暴的手段，虽然让一些人的骨头软了下来，但是绝大数人，还是因此坚定了抵抗的心思，省却吴毅口水。
吴毅听闻京观一事，来到城门，透过缝隙观察，果然如此。
不仅如此，一个个大好头颅，还被浇灌上各种污浊之物。
除却人的排泄物之外，主要就是动物的血液，象征不详，是诅咒对手的手段，蚊蝇飞舞，以吴毅的目力，甚至能够看见一些蛆虫在尸体的五官攀爬，真是倒胃口，一副人间惨象。
数了数人头的数量，估计只有三四千个，排除战场上被遗漏的存在，日南族大军的杀伐，应该在五千左右，和吴毅的猜想一样，有折扣，但是这个折扣，真是良心，要知道在战场上，十万兵马，就敢说百万大军，杀五千，只多说三千已经很少了。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瘟疫战
日南族建造京观的行为，使得城内群情激愤，民族主义之风昌盛，虽然吴毅借此机会整肃一番内部投降之风，稳定人心，只是，也带来了副作用，许多人怒火难以抑制，要与北虏决一死战。
倘若真的出战，最后只会是鸡蛋碰石头，撞得头破血流，不是吴毅没有信心，而是自己面对的并非日南族的一支小部队，而是日南族阖族之力。
他们的大战略，又岂是吴毅一己之力能够动摇的，自信可以，若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沦为无知了。
但是城内百姓的情绪，吴毅也不能够不照顾，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城内粮食不够，与其饿死，坐以待毙，不如出城一战，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
吴毅最后两相权衡，一方面继续挖取地道的工程，做到进可攻，退可守;另一方面，则是将兵士分拆为一支支小部队，趁着天色昏暗，从城中水门而出，骚扰对方，同时负责打探消息。
吴毅本意，不是让他们硬碰硬，有所成就固然好，重要的是保全自身，在绝对兵力悬殊的情况下，哪怕是一换一，都是亏的，存人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再好的城池，也没有用处。
只是放出去的这些人，一旦离开天狼城，就已经不受吴毅的约束了，闹得有些大，甚至更换衣衫，潜入日南族大军军营之中，刺杀高层，所用的名义，就是吴毅让他们打探消息。
他们或许以为只要将日南族高层杀死几人，群龙无首，对面就会退兵吧！
这些人出生在边境之地，或多或少会说一些日南族族语，和敌人的交流没有多少阻碍，潜伏的过程还算是顺利。
这其中，绝大多数自然是失败的，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件成功的例子，好像是杀了对面一个祭祀吧！不知道具体身份，但是从日南族大军的反应来看，那祭祀的身份应该不低。
对面好像被摸了屁股一样，很快发起了报复举措，数十架投石器一字排开，丈许方圆的巨石，好像不要钱一样，高高地飞起，重重地落下。
巨石砸在城头，每一下都让城头震动一次，沙尘飞扬，丝丝缕缕的裂痕出现，一些新近修复的薄弱之地，轰然垮塌，压死军民无数。
投石器制作不难，难在巨石自何处来，这可都是消耗品，用了就四散分裂，不能够复原的，吴毅这边，几乎是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底下人自以为是的举动，给吴毅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最关键的是，其他人不以为错，反而高兴地认为替死去的同胞出了一口恶气，视为英雄。
真是无奈，吴毅对此大为苦恼，也不可能违背众意，只能够以日南族大军看守严密的理由，降低兵士外出的频率。
吴毅此刻还需要民心支撑，哪怕因此需要代价，也是必要的。而且往好处看，刺杀对方高层，也凝聚了民心。
数不清的巨石砸落，城头上的兵士早已进入城墙内部，伤亡其实不大，主要是连续近一个时辰的隆隆之声，有些吓人而已。
士兵借助望台，还是能够看见外间景象，也能够架起弓弩反击，是以日南族大军在巨石停歇之后发起进攻，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丢下几具尸体，再次退场了。
吴毅听到手下人报上来的消息，本以为日南族大军的这一次报复行为，到此告一段落了，只是想不到，就在下一刻，一个阴影从天而落，落在地表，发出沉闷的声音，化作一滩血肉，恶臭难闻。
就在吴毅眼前发生的事情，本以为是哪位兵士无意被巨石溅落至此，虽然可能性不高，毕竟吴毅所在，可是天狼城的中心位置呀！哪里有尸体会被溅射到这么远的地方。
该不会是日南族将尸体抛射进来了吧！心中升起这个想法不多时，又是一具尸体落在吴毅不远处，已然看不出人形，血肉模糊。
恶心的景象，吴毅不想描述，脑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两个字，瘟疫！
是的，瘟疫！
自古大战之后，必有大疫，战场上恶劣的卫生环境，给了污浊之物肆意繁衍的最好机会。
本来环境就有将极其恶劣了，日南族大军如此行为，更是在墨水上尿了一把，变成一个大染缸。
抬头看去，一道道黑影从天落下，落在城池的许多地方，这些尸体的主人，怕是也不会想到，在自己死后，竟然受到如此羞辱吧！
尸体与巨石难以比较，不过若是砸在人的头顶，威胁还是很大的，是以在左右的庇护下，吴毅进入掩体地下室。
巨石难以搜寻，而在战场上，尸体可是不少，日南族大军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是出乎吴毅的预料，就不担心瘟疫蔓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这场残忍的投掷行动，从正午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结束，等吴毅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眼前仿佛换了一个世界一样，何为尸山血海，何为幽冥地狱，这就是。
蚊蝇飞舞，蛆虫蠕动，许多人见惯了战场上的腥风血雨，见到这等场面，也忍不住恶心呕吐起来。
忍着强烈的不适，吴毅动员城中居民还是清扫血肉，铺以石灰，焚以艾草，再不济，就地掩埋。
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为了处置这些血肉，吴毅一夜奔波于各地，劝导居民尽快清扫，不然一旦爆发瘟疫，就是大罗金仙降临，也拯救不了眼下局面。
接下来数日，日南族大军消停了下来，自城头看去，他们的营地早已空无一人，已经后撤了数十里，围着天狼城，挖掘了一道深沟，放置木刺，防止城中之人突围。
当真是恶毒，为了防止瘟疫肆虐到自己身上，作出这样的事情来。
三日之后，城中的血肉已然清扫完毕，虽然血迹斑斑，不过总算是能够看了。
吴毅想着，随着风沙的蔓延，这些血迹，总有一天，也会被遮掩下去。
然而，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法力护主
自日南族大军投射尸体以来，已经过去了五日，那些尸身已然掩埋，掩埋不了的，也就地焚烧，吴毅已经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事情，为了避免瘟疫爆发。
只是，该来的，还是会来，走在街道上，咳嗽声越来越多，起初吴毅并没有多么在意，春夏之交，乍暖还寒，感冒的人不少。
但是，咳嗽还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短短一日时间，城中就有许多人寒战昏迷，呼吸急促，往往在睡梦之间，就失去了生命。
这种情况不多，更多的，不仅出现前面提到的症状，而且全身长满淤斑，身体组织开始溃烂，不堪入目，而后在极大的痛苦之中，生命消亡。
当听到手下传报上来的消息后，吴毅明白，这场瘟疫，是为鼠疫！鼠疫致死率，奇高！
为什么会是鼠疫，吴毅也明白，城中粮食短缺，很多人为了节省粮食，无事的时候便去捉老鼠为食，人没有东西吃了，老鼠自然更是如此，饥饿的老鼠，会吃下他们看见的一切事物，哪怕是不明来历的血肉。
老鼠吃了那些不干净的血肉，而人又吃了老鼠肉，病情就这样传播开来了，吴毅之前预想过鼠疫，也吩咐下去，切记不可食用鼠肉。
只是命令下发容易，想要让百姓遵从困难，饥饿起来，连自己的手都想要烤着吃了，哪怕是饮鸩止渴，许多人也以为自己能够坚持过去。
可以说，日南族大军投掷来的尸体所携带的污秽，不过是瘟疫的诱因而已，粮食的匮乏，才是疫情发生的真正原因。
没有鼠疫，也会有其他的疫情。
鼠疫来势汹汹，在第六日内，仅仅是一日，就有上百人失去性命，吴毅急忙安排隔离病患，令人焚烧尸体，防止瘟疫蔓延，同时三令五申，不得食用鼠肉。
命令传下去的第二日，有三百人离世，城中患病之人，更是高达恐怖的千人，而且这个数字，丝毫不见趋缓，以指数模式增长。
城中人心惶惶，都躲在家里，鼠疫极其凶险，很多人死在家中，都是邻居在察觉尸体腐烂之后，才得到处置的。
每日焚烧尸体的黑烟终日不绝，前面几日，尚且有人力维持秩序，搬运尸体，到了后来，再也没有人胆敢靠近那些病患了。
缺少医生，缺少药物，缺少食物已经清洁的饮用水，甚至连焚煮开水的木柴，都难得一见。
这样的情况下，试问，如何抗击疫情。
吴毅已经好几个夜晚没有合过眼了，然而，事情没有发生一丝改变，城中居民，单是死亡之人，就已经超过了千人，而天狼城此刻，便是加上那些隐匿不出之人，也不过堪堪万余人而已，十分之一的死亡，半数之人都是病患。
这一刻，天狼城的秩序，全面崩溃！抢劫，强奸，放火，屠杀，各种各样的暴行，层出不穷，好像世界末日一样。
王朝救不了她治下的百姓，所有人只能够被迫自救，他们试图逃离天狼城，只是，所有人都被日南族无情的箭雨给逼迫回来，几乎是像韭菜一样，被一轮轮地收割，吴毅远远看着，心如刀割。
可是，吴毅此刻，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呢？他也出现高烧不退的情况，如今，也可以说是半只脚迈入了鬼门关！
是日夜，吴毅病情加重，所有人都远离了他，一部分是自动远离，一部分则是被吴毅骂走。
可笑，自己闯荡四方，竟然要如此憋屈地死去，哪怕不看定运星盘，吴毅都能够感应到，自己的气运，在飞速跌落，精气神也在消弭，整个人的意识，都变得有些昏昏沉沉。
意识迷茫之际，依稀看见一个身影，好像是顾清悦，只是她应该被自己骂走了才是，为什么会来，这就是吴毅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患上瘟疫的吴毅，明明身体热得发烫，却感觉堕入无尽冰心之中，冰寒刺骨。身体不自觉地抽搐起来，一道道鲜红而又刺眼的淤斑浮现而出，起初鲜红，既而转为黑色。
昏迷之中，感到呼吸极其困难，几乎要窒息而死，就好像落水之人一样，吴毅大口大口地呼吸，只是，不仅没有作用，反倒好像吸进异物一样，就连咽喉也一并堵塞住了，昏迷之中的吴毅大声咳嗽，咳出无数鲜血来，整个身体，接近崩坏。
吴毅昏迷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人，确实是顾清悦，她知道，想要解开困局，只能够依靠吴毅，是以当其他人纷纷选择逃离城池的时候，她选择逆行，吴毅之前对她说，北虏之围，多则三月，短则月余，她还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呢？吴毅怎么能够如此轻易地死去。
开始，顾清悦还用毛巾替吴毅擦拭身上的冷汗，只是到后来，吴毅咳血，甚至牵扯到之前的伤口开裂，顾清悦除了哭泣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情。
她生活之地，她的复兴之愿，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吗？日后天狼城在人们的眼中，怕是会成为死亡的代名词！
顾清悦对此感到无比的悲痛！
然而，就在顾清悦万念俱灰的时候，恍惚之间，她觉得吴毅的身上，有金光生就，起初还以为是看花了眼，揉揉眼睛，但是笼罩在吴毅身上的光芒，不仅没有淡去，反倒愈发刺眼。
顾清悦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有神灵在暗中庇佑身前之人吗？
当然不是，这个变化，其实是吴毅自身法力在护主！在自动祛除病毒。
很多人或许要问，不是说吴毅身上的法力，受限于人道气运，难以动用吗？为什么会在此刻出现。
其实二者并不矛盾，人道气运确实压制超凡，但是这一刻，压制吴毅的人道气运，趋近于无。
事实上，当天狼城的秩序崩溃的时候，吴毅就可以动用法力了，只是没有去尝试而已，此刻身体自发护主，倒也算吴毅的命大。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痊愈
瘟疫虽强，在吴毅精修百年的法力面前，不堪一击，以吴毅洞天修为，便是筋骨俱断，肢体破碎，也可恢复原状，何况是寻常的瘟疫。
法力解封，不仅在短短时间内，疫情消退，同时，吴毅之前所受的重伤，也迅速恢复如常。
当然，此刻这具身体还是那陈衍的，是一具凡人的身体，纵然经过伐髓洗筋，也没有达到修士的地步。
法力自发护主，也仅仅是让他恢复原样而已，没有气海存在的身躯，法力游走一圈后，再次消退，回归身份令牌内。
有些身轻体健的感觉，但身体本质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吴毅身上的光芒，随着法力的退散，归于虚无，持续时间极其短暂，毕竟，瘟疫，骨折也不是什么大难题。
一旁的顾清悦，早已看呆了双眼，超乎她理解范围之内的事情，以往只是在说书人口中听到，此刻第一次发生在她的眼前，如何不让她惊讶，不由得想到妖魔鬼怪的事情上面去。
前番以人道姿态行走于世，超凡之流，一概不见，不是没有，而是在煌煌大运压迫下，超凡之流，不敢靠近吴毅。
此刻天狼城内部的秩序全无，对于人道而言，没有了秩序，就没有所谓的人道一说，是以吴毅身上的煌煌气运趋近于无。
好处是吴毅得以使用一部分自己的法力，只是要注意不要超越这具身躯的极限便是，坏处便是之前说的，没有气运庇护，来自超凡层面的攻势，便会源源不断地席卷而来。
法力消散不多时，吴毅悠悠转醒，身上的瘢痕尽去，不再冷颤，不再冒冷汗，不再……
再一次睁开眼睛，感受到久违的法力，此刻吴毅激动地几乎要落泪。只有当你无法动用法力，必须依靠他人的时候，才能够体会到，拥有自己的法力，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一抹精芒在眸间一闪而过，吴毅很快适应了而今情况，虽然他此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身的法力会“无缘无故”地恢复，但无疑是一件好事。
身体恢复如常，自床榻上起身，吴毅活动活动筋骨，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这些日子，每日坐着轮椅出行，身子好像生锈了一样。
吴毅像一个完人一样起身，吓了顾清悦一跳，虽然她见证一切，心中也猜出吴毅痊愈了，只是心中的猜想成真，顾清悦还是难以置信。
之前还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模样，不过是一炷香时间，甚至都没有，吴毅就痊愈，何其吓人。
无意与顾清悦解释，吴毅淡淡地道:“城中之乱，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顾清悦自然是不信的，而吴毅在同她交流的时候，暗中已然鼓噪灵气，降落灵雨，覆盖整个天狼城，初而细碎，只是蒙蒙细雨，既而渐大，是为滂沱大雨，洗涤一切污秽。
除了死者不可复生，生病而被遗弃等待死亡之人，此刻都痊愈，一场毁灭一城的瘟疫，只是在谈话之间，就被吴毅消弭。
痊愈之人，只以为是天恩，纷纷跪拜感谢，他们的念力，无比精纯，汇聚在吴毅身上，便是磅礴的愿力。
这些愿力于吴毅而言没有用处，便都转给了心魔身，法力恢复之后，也终于可以与心魔身正常交流了，说到底，自己的根基，还是在仙神二道，而非人道。
第二日，行走在街道上，因为瘟疫的影响，人数稀疏的可怜，哪怕很多人已经痊愈，却依旧担心被传染疾病，不敢外出。
吴毅亲自一间间地扣开门户，对他们说，瘟疫已除，要他们放心生产生活，至少去采摘一些野草暂时作为生存之物，再这样下去，哪怕吴毅解除瘟疫，他们也会活活饿死。
最后统计城池内的人数，为吴毅感慨的，便是竟然只剩下了三千人左右，锐减七八成。
原有的编制体系完全被打乱，什么新兵，什么老兵，什么兵士，什么百姓，全部都没有了概念。
其实，真正因为瘟疫而死的，不过是千人而已，半数是死于内乱，半数是死于突围失败。
之前的一些部队，有些是完全被瘟疫吞噬，一些部队，想要突破日南族大军的封锁，全军覆没。
除此之外，老的老，少的少，满眼妇孺，有点体力的，都逃离了天狼城这座瘟疫之城。
他们的选择其实没有错，只不过他们没有预料到吴毅会降下灵雨，拯救生灵，所以那些选择逃离的人，其实选错了道路。
只是这种事情，谁事先知道呢？
看着眼前的老弱妇孺，吴毅很难对他们抱有信心，之前有数千甲兵在侧，吴毅尚且不敢与日南族大军对抗，何况是现在，安抚一干人之后，对之后城防问题做了一些简单的安排，就放他们离去了。
并没有如一些人预想之中一样，吴毅会抓壮丁，便是抓了壮丁，这三千人中，除去老弱妇孺，可用之人，不及三百，有什么用处。
以人道的手段，已经不足以解决眼前的难题，不得不动用超凡层面的手段了。况且，吴毅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是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昨夜在荡除瘟疫的时候，吴毅发现，其中暗藏诅咒之力，之后降落滂沱大雨，也正是为了消弭这层诅咒之力。
既然对面不以常理出牌，吴毅也不必遵循所谓的规则。
天狼城的城头上，只有数十个志愿守城之人在观察日南族动向，自城头上眺望，倘若天色良好，可以看见十数里之外的场景，若是大军调动，烟尘漫天，数十里之外的景象，也可察觉到。
吴毅安抚毕一干百姓之后，就来到了城头，顾清悦默默地跟在吴毅背后，现在的她，更是坚信吴毅是唯一的生路所在，哪怕此人在她眼中，越来越神秘。
自城头俯视，可以看见诸多尸体，之前日南族制成的京观，应该是最为显眼的场景，数千个头颅完完整整地摆放林立，几日风吹日晒，有些已经变成了骷髅，极其吓人。
第一千零二十章:渡化
之前限于法力封锁，看不出其中奥妙，此刻观之，那森森怨气，便是白日，也难以消退，外表正常的骷髅内，其实锁着一个个魂灵。
这巨大的京观群，其实是一个邪恶的法阵，一道诅咒之阵。
这等阵法，伤天害理，有违天道，前番被外出兵士暗杀的高层祭祀，估计就是他摆出这法阵来，是以受到天地反噬。
能够摆下这等法阵，也应拥有不弱的修为，被一个普通的凡人杀死，死得窝囊无比，也是他该有此劫数！
吴毅自然不会同情此人，而是惋惜于自己没有机会手刃此人。
观此法阵，与地脉勾连极深，若是存在久了，地脉受其侵蚀，方圆百里，甚至是更远的范围内，恐怕都要化为死地，只是既然被吴毅遇上了，少不得为天地拔除这颗毒瘤。
找到了问题的源泉，接下来就是去解决了，吴毅也不带侍卫，径直离开城门，前往京观处。
好吧，他现在根本没有侍卫，就是一个顾清悦跟在身后，将吴毅视为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不离不弃。
城池之外，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有日南族的，也有己方的，不仅仅是这一次的，也包括之前几番战斗的伤亡，根本没有人来清理。
天空中永远都盘旋着秃鹫，人来了就远离，人一去，就啃食腐肉，最后只剩下森森白骨才罢休。
京观位置大概距离城门有十里范围，堪堪让你看见，只是以一般人的眼神，也看不清楚。
事实上，这还是顾清悦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靠近京观，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像这些人没有死一样。
吴毅在京观前大概丈许位置坐了下来，这里绝对不是一个好地方，哪怕经过无数日的风吹日晒，还是恶臭难闻，蛆虫攀爬，蚊蝇飞舞。
就吴毅坐下的位置，满是血迹，有指甲盖那么厚，都已经斑驳成为了暗红色，远远看去，好像红壤一样。
只是此红，非土壤自生颜色，而是生灵血液浇灌而成，美丽而恐怖！
顾清悦见吴毅坐在这种地方，心中恶寒万分，吴毅究竟在做什么？
“他们都是保卫城池之人，他们的鲜血，都是为天狼城而抛洒，你是觉得他们脏吗？”不去看身后，吴毅都知道顾清悦的心意，是呀，有哪个女子会喜欢这些，洁癖不洁癖还不是问题，这本身就不是常人所能够忍受的。
他们是为保护自己而死的，也是因为自己而被羞辱尸体的，明白了这一点，顾清悦大为羞惭，心中的隔阂化去，面容安详，坐在吴毅身周，阖目祈祷起来。
吴毅排除杂念，默念起自己修持的佛门经文，也是吴毅修持的唯一一门佛门经书《孟兰盆经》，此经文讲述的，便是轮回一事，用在此刻，倒也合适。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吴毅嘴唇张合，念念有词，但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不是真的没有声音，而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表示吴毅的领悟达到一定程度了。
佛光生就，佛土出现，缓缓笼罩住了整个京观，安静和祥的佛光，渐渐将一干骷髅的戾气化去，吴毅也得以解除此阵，释放他们的生魂，送他们转世轮回。
生魂们解脱并进入地脉之后，这个法阵，也就被吴毅破解掉了。
方圆数十里之人，心头都好像解除了一道束缚一样，少了几分压抑之感。
本来摆放地井井有条的骷髅，也好像失去支柱一样，被风一吹，就散乱各地，有些甚至就是直接化为飞灰，好似经过无数年的风化一样。
法阵需要资源来运转，这资源不是其他，便是残存在骷髅之内的精气，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些骷髅，自己困住了自己。当真是恶毒的手段。
拔除这颗毒瘤之后，吴毅受到天地气运的加持，这气运来自于天地，而非大极王朝，不影响法力的动用。
数量不多，不及前次剿灭天外邪魔，当然此事的危害性与那天外邪魔的危害性也没有可比性。
往事如烟，一切随风而去！
见得骷髅四散，吴毅没有停留多久，回返天狼城不提。
与此同时，数十里之外的日南族大军内，数位身披白袍之人，将目光转向了天狼城，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多时，日南族大军再次调动起来，和之前一样，压缩吴毅一方的生存空间。
他们的速度很快，总而言之，吴毅又陷入了被围困的局面，而这一次的境地，比之前还要恶劣无数。
不过就吴毅自身而言，则是好了无数，首先可以动用法力，不必遵循人道战斗法则，其次身体恢复，可以参与战斗，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只能够枯坐在大后方，权力尽失。
次日，吴毅巡城的时候，发现，就在京观的原来位置，又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放置在了上面，人骨自然是少不了的，更多的，还是动物的骨骼。
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估摸着就是在布置新的诅咒之阵。
吴毅对他们的修炼体系不甚了解，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多少有用之物来，不过看这规模，好像不强。
但是，很快，吴毅就发现，自己低估他们了。
因为，他们将天狼城前城主的头颅摆放在了上面，也就是顾清悦父亲的头颅。
几乎是在他们摆放的一刹那，天狼城内部的城主府，就发生几次不小的震颤，吴毅起初还以为是地震，因为这股力量来自于地脉，不过细细察觉力量的源头，才知道这是对面搞得鬼。
自己父亲的头颅，被如此羞辱，顾清悦虽然愤怒悲伤，也知道压制自己的感情，没有冲动，为了已死之人，再搭上未死之人，实在是过于愚蠢了。
看着对方的重重布置，吴毅渐渐对自己之前的推测，产生了怀疑，还是围点打援吗？在人道层面而言，或许如此，但是在超凡层面，绝非如此。
日南族，一定有其他的目的。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不一样的手段
星夜，月明。
吴毅端坐于厅堂之内，几盏巨大的烛台，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好似白昼一样。
吴毅屏退他人，灵识发散而出，如同蜘蛛网一样，扩散至整个天狼城，而后继续扩张，直到触及日南族大军的边缘，为其气运所拦，才停止扩张，在外逡巡。
两国交战之地，国运所不及，秩序混乱，超凡受到的约束最小，是以吴毅几乎可以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当然前提是如果他愿意舍弃这具身躯的话。
一个时辰之后，星辰渐渐淡去，浓重的黑云渐渐笼罩住明亮的月亮，而四周也掀起阴风，似有鬼怪怒号。
猛然地一阵阴风，将门帘吹开，四壁的烛火，剧烈地摆动起来，明灭不定，一道道阴影浮现在吴毅身周。
这是吴毅自石碑世界之中召唤而出的鬼物，相比较于人道之中势力之纷繁多样，鬼兵可是要纯粹地多，况且此番又是超凡层面的对碰，是以此刻吴毅宁愿动用鬼兵，也不愿动用人兵。
不同维度的对抗，最后会是怎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至少吴毅并不看好，大极王朝强则强矣，对普通百姓的百姓保护地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仙道神道的事情，没有了解，何谈对抗。
当吴毅召唤鬼兵的同时，对面日南族军营，也在悄然发生变化，阴邪的诅咒之力缓缓侵蚀地脉之力，淡淡的压抑感，笼罩住了周边十数里所有人的内心。
与前番吞噬骸骨精气不同，这一次构筑邪阵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骸骨，但是他们收集了不少的血液，是以阵法便以血液为运转的基础，缓缓吞噬四方的血气。
日南族收集的那点血液，不过是作为启动的引子而已，随着时间流逝，阵法散发出邪祟的红光，常人难见，地面上不知道干涸多久的血液，也被收摄其中。
随着血液的汇聚，一只怪物被凭空造就而出，一只全身为血液覆盖的怪物，阴云笼罩月色，天地昏黑，不过依稀之间，还是能够发现，这血液造物的面容，与那前天狼城城主的面容一样，二者不能够说全无关系。
只不过，后者是镇守这座城池的，而前者，目的则是破坏这座城池。
吴毅四方的阴风越来越强，最终，魑魅魍魉四鬼出现在吴毅身前，吴毅的召唤过程，也至此结束。
并不是魑魅魍魉四鬼的真身，只是他们的一道法力投影而已。
这四鬼跟随吴毅一路，而今都已经是洞天级别的老鬼，实力强悍，战斗意识也远胜常人。真要是将他们真身召唤出来，以而今这尊身躯的实力，不可能做到，大概率要爆体而亡。
再说了，真要是闹那么大的动静，反倒不美，会惹来人道王朝的绞杀。吴毅参考对面的实力，将魑魅魍魉四鬼的实力，控制在初入金丹。
四鬼各领一部鬼兵离去，来到的时候，阴风呼啸，离去的时候，却悄无声息。
敌人大张旗鼓的时候，不一定是要进攻，可能是要撤退，敌人毫无动静，不一定是准备撤退，说不定是准备进攻。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双方斗法，在实力相近的时候，靠的便是这些筹谋了。
手下鬼兵已出，吴毅取出自己的定运星盘来，在后方观看战局。灵识观看的是战场之象，但是用定运星盘，则可以看出战局变化的根本。
一道腥红血光自外而内包围而来，吞噬沿途的一切血液，哪怕是残落于地表多日的血液，也不放过，只见得红光越发耀眼，梦幻，明明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却又忍不住去看。
最终，成长出一个看不出究极实力的怪物，这怪物距离成就生灵，生出意志，差得很远，如同神通造物一样。
诞生之后，怪物在本能驱使下，距离城池越来越近，顺着地脉行进的他，几乎没有限制，地脉通往何处，他就能够通往何处。
而当怪物靠近城池的一瞬间，就消失地悄无声息，被墙角的阴影所吞没，在魑魅魍魉四鬼面前，一只寻常的神通造物，还是等闲之流。事实上，魑魅魍魉还没有出手呢！
不堪一击？吴毅眉头微皱，对面准备多时，竟然只是这个结果吗？
鬼物吞噬气血不多时，突然一道金光自身体内生就，哪怕是魑魅魍魉这样的老鬼，在金光面前，都感到颇为不好受，身上滋滋作响，好像热油如水一样，滚沸四射。
至于吞噬那血怪血气的那几只鬼物，更是直接化为飞灰，他们自然也不是真身，是石碑世界在此的一道投影，本身实力强的也有洞天水准了，弱的也不会低于金丹，何至于如此！
金光正大光明，与血光格格不入，金光是自何处而来的呢？性质差异如此巨大，难不成还能够凭空变化不成。
不多时，吴毅就明白了缘由，说来神异，这血怪身躯之上，竟然还有人道秩序，这人道秩序，来自于前天狼城城主的骸骨，他虽然身死，却已经身怀大极王朝的气运龙运。
一个神通阵法造物，为超凡之术捏造而出，竟然能够与人道融合。
这就是上界西土修士们的战斗风格吗？在人道为尊的世界，主动修改术法，以融合人道的大势。
很快地，吴毅也明白了更深层次的缘由。这一点，说不定可以成为他的突破点，可以解决人道气运笼罩下，自身无法动用法力的困境。
心中想着，那血怪已然恢复如初，开始冲击城墙。
想要对抗这血怪，就如同在对抗身怀大极王朝气运的天狼城城主一样，麻烦不小。
真要是官印在身，旗牌在侧的真天狼城城主，吴毅也不敢出手了。只是，眼下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留着几分余运，也敢狐假虎威，真是可笑。
吴毅冷冷一笑，既然对方数道并行，自己也不能落于人后，不再用寻常办法，鬼兵以阴气将血怪拘束于一地，而后观想王朝沦亡，生民作乱的场景。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时代的沙
众多鬼兵一齐观想这些，竟有化虚为实的迹象，有劫气自四方汇聚而来，将血怪身上的金光，一层层地洗刷而下，也就是将他引以为傲的气运，一点点地破去。
这样持续了有盏茶时分，血怪再也无法演化出前天狼城城主的面容，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神通造物，而后，自然就没有而后了。
血怪一破，对面搭建不久的血台分崩离析，被风一吹，就轰然倒塌，明明之前当吴毅召唤鬼兵的时候，阴风还要更猛烈一些。
这局，吴毅初胜。
这等战斗风格，并非拳拳到肉，也不是飞剑于万里之外取人首级，而如同两军对垒，各自出棋。
与吴毅在苍茫界，在明月界，乃至在明宇界所见所闻，都不一样。
或许，这就是人道占据主流之后，战斗的风格吧！战斗的胜负，不仅取决于实力的强弱，也取决于对气运的把控。
鬼兵得胜，法力投影回返石碑世界不提，这一夜，无论是吴毅这方，还是对面，当动用超凡之力的哪一刻，实际上是全无秩序的，或者说打乱了秩序。
天狼城因为之前的瘟疫一事，秩序乱后，吴毅也没有重建，自然可以放开手去做。
而如果没有猜错，日南族这一夜，防守之空虚，趋近于无，要么是已经将重兵调往何处，要么就是大意认为吴毅这方不敢偷袭。
次日，金乌一般时候升起，众人起床，还是那片天空，还是那片原野，还是那看不见未来的未来。
这一日清晨，不知道是不是昨日斗法惹来阴风的缘故，天色略显阴沉，不至辰时，就只看见半个太阳，到了巳时，就开始飘落淅淅沥沥的小雨，凉爽的微风，轻柔的雨丝，多么惬意的场景。
当然，如果此刻不是身处被围困的局面，那就更好了。
日南族还是围而不攻，要说围点打援，这几日都没有听说有援军的消息，很早就说过，张天闻不可能派遣重兵解围的。
城中居民，很多人生活地已经像个活死人一样，因为他们对于是否能够守城，已经不抱有多大的希望，只是在等待日南族大军发起进攻而已，生死掌握在对方手中。
有人想要投降，只是得到了无情的箭雨回应，再也不敢如此想。
春天到来，野草生长，万紫千红，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刻，若不是这些野草，还有不知道从何处跑来的小兽，可做口食，勉强活命，这围困的几日，也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就这样，不攻不守的局面，持续了半个月之久，是的，半个月，城中已经有人开始吃土了，是真的土，消化不去的泥土，撑死了一个又一个人，至于易子相食的事情，前几日吴毅就已经听说了。
吃土而死，算不得光彩，不过他们在离世之前，许多人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可能是想着在去阴间地府的时候，也能够说一句，自己是撑死的。
吴毅放任不管，懒得管是一方面，另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此刻自己都在找野草充饥，好在可以动用法力，调理精气神，打坐休息一下，就是半日，不必那么狼狈。
这些日子，还在四处奔波的，可能只有顾清悦一人了，是为了守护好父兄的基业吗？还只是简单地不忍心百姓饥寒交迫。
又是三日过去，清晨，一阵急促的钟鸣声传遍全城，这意味着有敌人靠近，钟鸣之声，可以传递许多消息，如此急促的钟鸣声，看来来者不少。
多少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是最后的死期吗？屠城还是被卖去当奴隶，许多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前者痛快，后者苟活，总比现在连续多日不见半粒米水好吧！
打坐了一夜的吴毅，听到这一阵急促的钟鸣声，睁开眼睛，心道:对方已经发起进攻了吗？终于不再是夜晚时分偷偷摸摸地使一些下三路的手段了。
每晚和他们斗法，吴毅都有些烦了，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趣步至城头，令吴毅感到羞愧的是，竟然还有百余人驻守在城墙上，一个个面无血色。
他们都是靠兵器才能够勉强站立，这些人，连一面城头都站不满，面对下方黑压压的敌人，还能够面不改色，视死如归，真是可敬可叹。
这群人的首领，便是顾清悦，这一刻，她事实上取代了吴毅的地位，然而，也只是让结果更加悲壮而已。
吴毅到现在，依旧坚信自己的观点，日南族不会进攻，至少不会大举进攻，哪怕是进攻，也会尽量避免人道搏杀，会以超凡手段解决。
所以，抻着就行！
谈判桌上的事情，最终还是会归于谈判桌，双方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吴毅“坚守”的天狼城，固然损失惨重，而日南族的战略要地，同样受损不小。
日南族大军若是全歼吴毅一方，怕是张天闻正巴不得寻到机会，加以报复呢！
有限度的战斗，让对方寻不出把柄的进攻，这就是日南族守卫战的实质。
这一点，从这几日，日南族大军仅仅是每晚使些小把戏，就能够看出来，对方的实力，显然不止于此，不是不能打，而是不愿打。
想要获得更好的筹码，都寄希望于谈判桌之外，最终一番比较，得不到的，现有实力没有发生巨大改变的情况下，终究得不到的。
只要张天闻和五族酋长不想彻底撕破脸皮，完全诉诸战争，就一定会控制住战争烈度。
当然，也有可能出现黑天鹅事件，那样的话，吴毅也无可奈何，哪怕是圣人，也会有遗漏失算的时候，何况是自己，真要是错了，以吴毅而今身份，也很难挽回。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现在压迫吴毅的，至少有两颗，一座更比一座重。
城内之人，已经做好拼死一搏的想法，但是，最后的结果，则是日南族大军提出，要以吴毅等人作为俘虏，去交换他们的子民。
什么？做俘虏？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何为英雄？
做俘虏与否，有些人答应了，因为这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此刻给他们一口粮食，他们什么都能够出卖，况且做俘虏也是去做交换，还能够留得性命，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也有人不同意，在顾清悦的鼓动下，竟然有千人左右选择死守，这个数字，倒是出乎吴毅的预料，不知道顾清悦究竟有什么魅力，竟然能够打动如此多的人。
当日南族大军提出这个建议之后，吴毅就明白，战争快要结束了，战争的持续与巨大消耗，终于逼迫双方重归谈判桌。
这场历时数月，自仲冬一直到晚春的战争，终于有一个结果了。
此刻，选择去做俘虏的人，其实是倒在了黎明之前。
不难想象，无论背后是多么龌龊，明面上，吴毅等困守天狼城不退之人，一定会被塑造为王朝的英雄，受到丰厚赏赐。
他们的选择，甚是可惜，但是此刻，甘愿做俘虏的那些人，却讥笑吴毅等人愚蠢，一定会活活饿死。
一批人去做俘虏，偌大的天狼城，此刻只剩下千人左右，日南族带走愿做俘虏的一批人，依旧没有发动进攻，滚滚兵潮，看着还是十分吓人。
虚惊一场，不过就眼前而言，粮食危机依旧没有解除，未来依旧惨淡，看不到出路，苦等不到的援兵，仿佛自己被遗忘了一样，凄清而苍凉。
没有基本的食物，顾清悦不复前些日子的风采，病态白，身子虚弱，好像一阵风就要吹倒了。
此刻，还能够看见日南族大军的后军，倘若此刻追及，想要做俘虏，还是有机会的，吴毅问道:“你为什么不投降呢？”
顾清悦轻笑一声，回道:“你不也是没有投降吗？”言语之中，自有几分傲气与固执，眸子清澈，令人凛然，不敢小视。
“战争结束了，以你守城之功，恢复父兄爵位，当无难事！”吴毅淡淡道，或许是法力恢复的缘故，言语之中，有出尘姿态。
言下之意，吴毅认为顾清悦是看重日后名位，方才抵抗。他父亲是子爵，凭借此功劳，晋升子爵难度不大，若是想要和祖父一样成为侯爵，就比较困难了。
“贼兵未退，战争何时结束了？”
“三日之内，援军必到！”吴毅不信顾清悦看不出来。
“便是到了又如何？太晚了！太晚了！”这数日的磨砺，往昔不谙政事的顾清悦，也明白了很多，有些时候，无知，其实是一种福分。
顾清悦言语之中，满是苦涩，吴毅道:“不过，终究还是到了！”
“这次到了，下一次又不一定来！”
“下次，下一次你可能没有机会看见了，在此先恭贺你成为元帅媳妇！”吴毅呵呵一笑，想要缓和气氛，而顾清悦并没有因此而笑出来，气氛反倒更加尴尬了。
之前顾清悦因为父亲失城兵败，顾清悦由侯门虎女，变成败将之女，地位一落千丈，张天闻说不定会推拒这场婚事，只不过，现在顾清悦依着守城之功，这场婚事反倒有不小的希望。
“这样的人家，嫁进去又有什么意义！”
吴毅只以为她是嘴硬，道:“你还是太年轻了！等你到达他的位置，一样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顾清悦不回答，吴毅继续道:“世事本无十全十美，两利之间取其重不难，真正难的，是两害之间取其轻！”
吴毅的话，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反正扭头就走，似乎不愿和吴毅多待，而她拒绝的，究竟是吴毅这个人呢？还是这个现实的世间呢？
结果就和吴毅所预料的一样，次日，大极王朝就有一支千人队，来到了天狼城外，他们随身携带的军粮，成为了吴毅这几日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名义上，吴毅还是天狼城余民的统领，是以还是由他出面交涉，千人队的首领，是一位书生，或者说儒将吧，和张天闻有些相似，只不过有些年轻了，不知道他是如何掌管大军的。
当吴毅揣摩对方的时候，对方也讶异于吴毅的年轻，需知，吴毅占据的陈衍之身躯，也就是个弱冠少年而已，而之前，吴毅可是统率万军的万夫长，职位上，吴毅还要高过他，尽管吴毅只是一个杂牌万夫长，那也是万夫长。
“属下刘元德，参见将军！”对，说话的是那千夫长。
身后都是半兵半民，妇孺老弱，城内物资贫乏，浑身脏兮兮的，吴毅此刻，哪里像个统率万军的统领。
“辛苦你了，不知可有元帅口令！“
刘元德微微一笑，道:“元帅已然启程来此，属下此行，不过是报禀将军知晓而已！”
听到这个消息，周边的军民，顿时沸腾起来，喜极而泣者，不可胜数！
“什么，元帅要来了！“
“哈哈哈，元帅来了，终于熬出头了！“
……
看着他们开心的姿态，吴毅不想告诉他们，他们这次的苦难，多半正是来自于这个元帅，能够开开心心的，何必闹出不愉快呢！
“五族退兵了吗？”
“退了！若非将军固守天狼城，牵制日南族大军主力，其他战场，可无法打开局面，此战，将军居功至伟！”刘元德毫不吝啬夸奖之词。
吴毅面色平和，牵制敌方主力，分明是对方想要围点打援，结果己方援军迟迟不来，日南族大军等了一个空而已。
说牵制对方，在外打游击的时候，吴毅还是可以这样说的，等困守天狼城的时候，吴毅实在是没有这个脸面说自己牵制了敌方主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王朝需要一个英雄，一个顽强不屈的英雄，在敌人数十倍兵力于前，依旧顽强不退的英雄。
这是政治需要，至于事实，这种东西，不过是喉舌宣传口径问题了。
如果你还没有理解的话，可以想一想成王败寇的说法，既然是王，那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能够洗白了。
不出意外的话，城中之人，都能够得到丰厚的赏赐。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第二件开心之事
傍晚时分，张天闻元帅引大军到来，说真的，吴毅还是觉得这个待遇过头了，但是他又没有办法将张天闻赶走。
但见他戎装披挂，骑一匹金鞍战马，前面摆着五匹玉辔雕鞍从马，左右两边，排着两个身高九尺的大汉。
背后许多殿帅统制官、统军提辖、兵马防御、团练等官，参随在后。那队伍军马，摆布得十分整齐。
一簇枪林似竹，一攒剑洞如麻。嘶风战马荡金鞍，开路征夫披铁铠。前后左右四旗高挂，杀气弥漫阵后；黄旗按中央戊己，镇太将台散乱金霞。
吴毅领一干残民，出城相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什么，你问天狼城不是粮食耗竭了吗？何来箪食壶浆，自然外人送进来的，这种场面，何时有过全真。
所有人，都是饱含热泪，激动万分，只不过其他人是真情实意，吴毅是假装如此，大好气氛，何必坏了。
一个个企足而望，好像张天闻长了好几只手脚一样。手脚还是一样的，不过在残民眼中，张天闻可要比青天菩萨还要更像青天菩萨。
看张天闻喜气洋洋的姿态，吴毅也明白，这次谈判，张天闻应该有不小的收获，否则此刻说不定要迁怒自己，自己之前可是越界做了很多事情。
在靠近吴毅的时候，张天闻自战马落下，将跪伏着的吴毅扶起，叹道:“难了你了！”
“为国效忠，何来难受一说，便是此身百死，又何足挂齿！”
张天闻拍了拍吴毅的肩膀，感慨道:“朝廷要是多谢像你这样的，何愁不统四海！”
“元帅过誉了！”
成年人的世界，还真是，一言难尽，真要是敞开心扉，怕是想把对方的心窝捅出好几个口子来，明面上却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一样。
张天闻亲自来到天狼城，慰藉吴毅等人，原因吴毅也明白，之前日南族大军为了逼迫张天闻投入重兵在天狼城附近展开决斗，散张天闻见死不救的说法，使得张天闻受到朝中言官攻讦，名声很不好。
此刻屈尊来到天狼城，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你看，不是我不救，而是我知道，“陈衍”能够将天狼城守住，这样就能够集中大军去攻下敌方重地了。
这样，张天闻不仅没有见死不救的罪名，反倒有识人的好名声，依靠吴毅部下及天狼城百姓的血泪，成就自己名将之声。
很多人对于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说法，还是没有多大的印象，真相远比你知道要残酷。
这一夜，天狼城不夜禁，笙箫不绝，酒肉不去，多日的苦苦坚守，积压绝大的压力，很多人都是放开了喝。
天狼城原城主府，想要在短短一日内，修建如新是不可能的，只能够清理掉地表杂物而已，张天闻将其中军营帐搭建于此，张天闻居于上首，大宴众人。
一般而言，这样的宴会，吴毅有资格站着，都是他的福分，但是此刻，吴毅却是有幸坐在张天闻右手侧，张天闻不时与吴毅举杯互酌。
那些头上顶着节度使，防御使名头的将军，此刻，反倒坐在吴毅下方，一个吴毅功劳居伟的说法，根本无法解释。
酒席之上，基本上就是张天闻如何言语，吴毅如何附和，和跟屁虫一样。
凡是要吴毅表现的建议，吴毅一概推辞，比如某人道:“听闻陈将军书香门第，诗才惊四座，此番大败北虏，可妨作诗应和！”
吴毅道:“这些日子，颇见生死离别，心中抑郁，便是写出诗文，怕是不合当下情事，就不献丑了！”
有人道:“听闻陈将军箭术绝伦，臂力惊人，可毙里外之敌，不知可否为我等展示一番！”
“饮酒过多，失了准头，且小子区区，何敢在众百战将军面前班门弄斧！”
本质上，就是其他人见吴毅崛起地过快，要敲打吴毅而已，此刻，吴毅只有内敛锋芒，真要是不知好歹地展示自己，那就是自己作死。
无论好坏，坏了自然说吴毅都是靠运气才能够获得胜利，好了，那就对吴毅更加敌视，总而言之，对吴毅都不是好事。
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位置都满了，吴毅一个新人，想要插进来，何其困难，况且对于吴毅在此战之中的根底，他们也是心知肚明，吴毅所获得的荣誉与战功，并不匹配。
只是吴毅想说，如果你们能够在后无援军物资的情况下，坚守不投降，这些荣誉，便是让于你又如何！很多人看别人的坏处，都不舍得设身处地地思索一下。
见其他人还要敲打吴毅，逼迫吴毅出丑，张天闻看不下去了，这些人太也不识好歹，现在打压吴毅，岂不是折了他脸面。
张天闻咳嗽一声，道:“陈将军年轻，酒力不支，你们也不必现在逼他，助兴节目有的是，要比试，明日又如何？”
场面肃然，一干人对吴毅的围追堵截，算是告一段落了，不过一个个还是嚷嚷着，预约吴毅明日的时间，不把吴毅的名声搞臭，好像不罢休一样。
酒过三巡，酒席之上，已经有人露出丑态，张天闻乘着酒兴，道:“诸位，此战为国择选出陈衍将军这样的年轻才俊，是我第一件开心的事情！”
第一件，自然就有第二件，第三件，自然有附和之人询问张天闻其他开心之事是什么，也有人猜测起来，说到谈判内容，陛下嘉奖等事情上面来。
张天闻一摆手，哈哈大笑，道:“诸君说的都不对，原天狼城城主顾将军是我的旧识，在一同参军的时候，曾经立下儿女亲家，顾将军幼女，与我犬子结下娃娃亲。”
“只是想不到，北虏凶残若斯，重兵偷袭，顾将军不及看见我两家联姻，就早一步离世。”
一干人纷纷附和，说着可惜可惜一流。吴毅则是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与自己预料的一样。
此刻，顾清悦身上拥有的，不仅仅是他父兄的政治资源，也有良好的名声，自然是一个好儿媳人选。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辞婚
“顾家女有侯门遗风，有倾城之容，有不亢之体！与公子正是天作之合！”吹捧的人多了，只是大多粗鄙无趣，这番言语，倒是让吴毅耳目一新，只是声音嘈杂，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何人说的。
不多时，顾清悦就被请到营帐之内，看来是好生打扮过了，穿一身修身素服，是为其父兄祭奠，不复前番虚弱姿态，神光焕发，英姿飒爽，自信而大气。
所谓，女要俏，一身孝，此刻孝服出场的顾清悦甫一出场，就吸引了全场之人的眼光。
诸多火热的眼光投射而来，不过这些人倒也知道轻重，没有出现无礼之举，反倒是纷纷称赞张天闻元帅找到了一个好儿媳。
吴毅自然也是随大流恭贺不提，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声音内，此事，吴毅本就没有打算深入，自然不会去主动表现什么。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吴毅想要远离，就能够远离的，为吴毅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被顾清悦摆了一道。
但见顾清悦跪下，恭恭敬敬地朝张天闻磕了三个头，就在众人以为她已经答应下此事的时候，毕竟这三磕头，不就是见公婆时的礼仪吗？
但是，为众人所没有预料的是，在顾清悦的口中，竟然会说出这样一段话来，“元帅明见，小女子家遭变故，父兄皆死，曾在父兄灵前立下誓言，北虏不除，誓不言婚嫁一事，此事陈将军在侧，可为作证！”
“这，这，这——”顾清悦的言语，让欢腾的场面霎时间冷却下来，许多人啧啧失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女子失心疯了不成，来此之前，难道无人提点她吗？便是要推辞婚事，日后寻个理由，生病，或是八字不合云云，都可以推掉，何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张天闻元帅下不来台面。
“是小女子不配元帅公子，不敢耽误公子前程！”此言一出，基本上是以一己之力，要将这场婚事给推辞掉去。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指责顾清悦，而且切入点极为巧妙。
“你这女娃儿，忒也不懂事，你是你们顾家最后的血脉，既然要尽孝心，就应该尽快完婚，将血脉传承下去才是，说什么北虏不除，誓不言婚嫁一事，是对父兄最大的污辱！”
顾清悦转身与这人对视，毫不客气，道:“你是想要我在父兄灵前完婚吗？”
这人被这样一问，你你了个半天，终究不敢说正该如此，依礼制，父母死，儿女守丧三年，在重视孝道的大极王朝，更是法律一样的存在。
虽然近来这条规矩没有那么严格，但是在父兄灵前完婚，也未免过分了一点，哪怕是说冲喜，重振门楣，也说不过去。
张天闻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是自然的，顾清悦算是小辈，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不给他脸面，可以说是极大的羞辱了。
且不说张天闻是堂堂一军元帅，便是普通的一家之主，被小辈这样针对，也会不满的。
顾清悦顶着孝道的名头，难以下手，也不知道张天闻为什么会如此急切，留下如此的破绽，此刻下不来台，也有他自己的缘由。
动不了顾清悦，就拿吴毅开刀，之前顾清悦可是说了许愿的时候，吴毅就在一侧，是见证之人，若是吴毅否认顾清悦的话，顾清悦的名声就完全臭了，日后就是想要嫁出去，也不可能。
张天闻转头看向吴毅，道:“陈将军，她说的可是真的？“声音平淡，然则他久在高位，自有威压伴随，在张天闻的身边，吴毅根本无法动用法力。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在北军辖制范围之内，张天闻就是秩序的化身。吴毅知道张天闻的意思，此刻四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等待吴毅一言出，好彻底抹黑顾清悦，好像一只只择人欲吞噬的饿狼一样。
此刻，唯一没有看向吴毅的，就是顾清悦了，或许自知有愧吧！不和吴毅打招呼，就将吴毅给拖下水。
她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身子站得笔直，好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令人动容。
吴毅心中暗叹一声，此女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呀！
“禀告元帅，属下当时没有想到顾姑娘在心中会立下如此心志！”
在心中，那就是没有直言喽，吴毅没有站在任何一方，选择中立，但是这个时候，中立就是错误。
“在心中说的，不入四耳，谁知道说了什么！天狼城被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宴会还没有结束，私下有人窃窃私语，对顾清悦的污蔑，就已经开始，还有什么，比打击一个女子的清白更加严厉下作的呢？
虽然，天狼城城破之后，顾清悦确实经历了许多在世俗礼教眼中，失去清白的事情，只是，又不是自愿的，一群大老爷们，说些这些，人品之低劣，可见一斑。
“哦！”张天闻听到吴毅的言语后，微微颔首，接着起身对众人道:“今日饮酒多了些，有些醉了，你们继续喝吧！我先走了！”
正主都走了，剩余之人，总不可能真的继续喝，在张天闻离场后，也先后离去，离去之前，看向吴毅与顾清悦二人的目光，都是讥讽与冷笑，这世间，竟然真的会有这般愚蠢之人，连这点世事都不知道。
顾清悦站立于原地，默默地忍受所有人的目光，顽强地不像她这个年纪所具有的品格，苦难，真的可以塑造一个人。
不过，这也是她应该承受的，吴毅同情她，但是在走过她身周的时候，也仅仅是摇摇头而已，都是成人了，既然做出了选择，自己就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好好的元帅儿媳妇不做，非要推辞，比起侯门虎女的身份，一个元帅儿媳的名头，显然更加重要。
吴毅不想评价对方的动机，也不想评价对错，总而言之，自己此刻，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与这女子拉开距离，以防被这张天闻迁怒，那样自己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圣旨
次日，关于宴会上顾清悦的言论，就在天狼城内传开了，她因此而收获许多底层百姓的欢迎与爱戴，有这样的女子庇佑他们，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只是与底层看法截然相反的是，大小官吏，都对顾清悦避而远之，好像看见瘟神一样，得罪了张天闻元帅，还想要留在天狼城吗？不太可能了，这个时候，与这个疯女人牵扯上，就是祸事。
之前传来书信的那些顾家故旧相识，都是一干勋贵，哪怕没落了，但是祖上也都是阔过的，在朝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在得知此事之后，也在之后几日，先后与顾清悦拉开距离，避而远之。
所以说，底层喜欢的，在高层却未必能够得到欢迎，人如此，政策法规也如此。
同理，有些事情底层不喜欢，在高层却极为吃香，因为他们的晋升，不取决于下，而是取决于上。
一群屁民的想法，有什么好值得在意的，大不了日后让有关部门背锅就是了。
其实，伴随疏远而来的，还有一干流言蜚语，说顾清悦被人坏了清白，不好意思嫁入元帅府邸，担心被驱赶出去，这个说法流传最广，也得到了最普遍的认同。
渐渐地，即便是在底层，人们看待顾清悦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群众是盲目的，是落后的，他们的要求是分化多样的，很难出现统一的观点，必须要有一支先锋队带领他们。
群众希望渴求着十全十美的人出现，可是哪里有这样的人，一旦某人出现污点，他们就被当做枪把，大加鞭挞，被人卖了还不自知，自以为做着正确的事情，“伸张正义”。
哪怕吴毅闭门不出，也听到了各种各样的说法，这打击，还真是雷厉风行，甚至都不必张天闻或是张府亲自出手，自有一干想要攀附的人做打手帮闲。
吴毅尽量不去参与，有人逼他站队，随便糊弄过去就是了，杜门不出，话说顾清悦的直言直语，倒是为吴毅缓解不小的压力。
三日后，一队光鲜亮丽的队伍出现在天狼城城外，约摸百人左右，都是虎背熊腰，论精锐程度，完全不逊色于张天闻的亲兵。
为首之人，颇有些孔武，虎虎生风，只是面容白皙，颌下无须，与一干军伍之人相比，白得过分了。
这是一位太监，一位来自于宫廷的太监，身上的衣袍，可以体现他的身份。
你以为太监都是那等瘦弱无力的吗？太蠢了，太监也是分很多种的，这种奔赴数千里传旨的太监，不有些体力怎么行？
太监手上拿着圣旨，那就不是一般的太监，代表皇意，是钦差了，即便是张天闻，在听闻之后，也整肃衣冠，外出迎候，至于其他人，更是早早到来，密密麻麻跪在一起。
与宴席上吴毅得以坐在张天闻身侧不同，这一次，吴毅连钦差的影子都看不见，被大大小小的官员拦住，还真是现实，用过之后，试探之后，不为我所用，那就一脚踢开。
吴毅身旁不远，就是顾清悦，一脸平淡，神色自若，这数日的舆论风暴，好似没有影响到她，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她选择在半夜哭泣。
成人的世界，夜晚哭过之后，白天擦干泪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所有人都排斥吴毅与顾清悦，但是这一次，张天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无论如何，吴毅与顾清悦，都是孤守天狼城的功臣。
张天闻为了凸显自己的功劳，在奏表之中，对此大书特书了一番，竟然惹来皇上垂目，出口成宪，要见吴毅与顾清悦。
张天闻需要宣扬守城的功臣，同样，一国之君也需要如此。
是以，这道圣旨，不仅仅是给张天闻的，也是给吴毅与顾清悦的。
当钦差询问吴毅与顾清悦身在何处的时候，场面寂静了刹那，众人嫉妒吴毅与顾清悦运气好的同时，不约而同地让开一条通路，让吴毅与顾清悦二人上前，张天闻面子再大，也是不及陛下的。
钦差身处宫墙之内，里面的勾心斗角，涉及朝野九州万姓，更加复杂多样，说一句话都要在脑子里面过上几遍。
是以看见这个场面，哪怕只是初来，不知道个中情由，也大致猜出，这两位，怕是得罪张天闻元帅了，眉眼含笑，只如不知。
此事与他无关，做好自己本职就是了，陛下要见这二位，那就将这二位带去便是，若是有人想要阻拦，那就——
钦差眯起的眼眸，闪过一道寒芒，久在陛下身边的他明白，他所需要忠诚的，只有高坐龙椅上的那位，其他人，都不需要在乎。
正好张天闻也看见钦差的眼神，二人会意，都是官场老油条了，心知肚明，不会给对方惹麻烦的，一笑而过。
穿过密集的人群，吴毅与顾清悦来到了钦差大人的身旁，行礼领旨等，行云流水，没有一点差错。
“张元帅，你看这官家等着呢！杂家还等着回去复命，若是二人有要事在身，还请后延一延！”虽然是请求的话，但是因为身怀圣意，却是没有半点推辞的可能。
张天闻笑着道:“这是自然，必定不敢耽误钦差大人的差事，午宴已然备好，烦请钦差大人稍停玉趾！好使我尽地主之谊！”
太监身后的兵士，都已经做好下马的准备了，他们千里迢迢，护送圣旨，往往能够获得大量的赏赐，是以都认为是美差，争着抢着。
但是，这一次，这些兵士们，失望了，钦差道:“多谢元帅美意了，只是眼下天色尚明，若是快马加鞭，还能够寻到附近的村落安歇，就不多逗留了。”
“这样呀！”张天闻笑着回答道，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
他明白，吴毅与顾清悦的现状，让钦差产生了怀疑，担心自己狗急跳墙，趁着最后的机会，击杀二人，是以停都不停一下。可笑，自己是那等斤斤计较的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