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前路之争
一切的计算，都离不开所知，最为基础的例子，便是十进制下，一加一等于二，若是没有前面的一加一，就没有后面所谓的二。
所以，所知内容，就是推演结果的前提，天下之事，特别是人事，本质上就是一个概率问题，纯粹的数字问题，在人际关系中，意义其实不大，你们之前是朋友，未必证明现在依旧是朋友。
知道的越多，能够推演出来的可能就越多，这是无可辩驳的道理，哪怕多出来的可能，很多都是错误的，那也是一种可能。
即便是圣人，也无法摆脱此理，圣人之所以“全知全能”，就是因为他们与道和合，大道周流，所以几乎能够知道一切，因为知道，所以才能够提前布置，所以显得全能。
这个道理，之前在介绍定运星盘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多次，定运星盘以因果之法为推演的根基，通过吴毅人身的因果散开而去，凡是与吴毅接触之人，吴毅对其了解地越多，推演结果就越是精确，甚至连命格也能够算出来。
但是混沌神兽推演的根基，并不是因果，非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的话，便是人心。
吴毅转给混沌神兽的那一部分记忆，仅仅是说明了饕餮前往西海的因由，以及自己那段时间的一段经历，之后进入血魔界的事情，都被吴毅删去了。
通过这一段记忆，普通人只不过是能够就此知道大致经过而已，更多，哪里有更多，岂不是抓瞎！
但是混沌神兽通过吴毅拯救饕餮这一过程中略微的变化，能够分析出吴毅对饕餮的看法来，并逆推出饕餮对吴毅的看法，并且进一步推算出饕餮在与吴毅分离之后可能的选择。
混沌神兽通过自己的天赋神通，计算出饕餮可能的选择，吴毅没有细看，目光略过，竟然有一万余种可能。
是不是好奇，饕餮的选择，无非是走，以及留在原地两种可能而已，为什么会有一万多种可能。
这是因为混沌神兽在计算饕餮的心理承受限度，是否有着等候数载的毅力，还是久久不见吴毅回返，就认为吴毅已经葬身西海深处，孤身远去。
等候原地的可能性有多大？
离开的可能性有多大？
离开是什么时候离开？
往哪个方向离去？
不同方位遇上凶险的可能性又有几何？
……
不得不说，很多推演，带有很明显的主观色彩，正向推演，反向推演，同类推演，甚至是在吴毅眼中看来，毫无关系的两件事情的连接。
但是在缺乏消息的情况下，不失为一种可能性，一个方向，而且，也不能够说一点依据也没有。有问题的，一个个排除即可。
混沌神兽为了实现收拢四凶并上位晋升的心思，在此举之中，可谓是展露无疑。
混沌神兽这个本事，看似没有多大用处，事实上绝非如此，这等本事，花在寻找饕餮上，真是浪费，这等本事，应该用在统御一方天兵大军的时候。
斜着眼睛看了混沌神兽一眼，对方应该明白吴毅的想法，道：“只作参考即可，依靠你给出的那些内容，只能够推算出这些来！”
言下之意，似乎是让吴毅多说一些，只是自然是痴心妄想，吴毅为了打消他担心忧虑的心思，才给出这么一段记忆，好家伙，连篇累牍，竟然给推算出这么多来，罗列的可能，几乎将吴毅当时的心思，尽数展露而出，过于吓人。
反正经过这一次，吴毅打死也不可能让混沌神兽再得到自己的记忆，鬼知道他会分析出什么东西来，还要不要神秘感了。
施展帝王心术，前提就是要保持帝王的神秘感，失去了神秘感，所谓的天子，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不过吴毅看混沌神兽，以其精巧的心思，不可能没有预料到这一结果，既然算定吴毅会因此而防备，却依旧如此做，那就是为了在吴毅心中留下一个观念，就是混沌神兽的神通不凡，可用之，需忌惮之。
看破不说破，一边朝昔日与饕餮分散之地行去，一边在观摩混沌神兽给出来的这些可能性，看毕，吴毅甚至于在脑海之中，已经勾勒出一条清晰的路线来。
若是心性不甚坚强之人，看见这等现成的路线，怕是都会丧失自己的理性，以为遵循这些路线，按图索骥，就能够与饕餮顺利会合。
人，最不应该丧失的，就是自我思索能力，盲从不可取，不管对方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也需要在心头想一遍，人家能够实现所谓的成功，背景是什么，你可以复制吗？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可以的，但是就一点借鉴意义都没有吗？那也不至于，关键在于思索。
还是那句话，混沌神兽能够推演出这许多内容来，还是靠了吴毅分给他的一段记忆，便是没有混沌神兽的推演，吴毅在心头，也能够导引出百十种可能来，而且更加准确，因为吴毅掌握更多的记忆。
一加一等于二，现在混沌神兽就好比只知道加数一，而吴毅至少明白中间还有一个加号，这一步，就可以替吴毅省却不少功夫，而不必像混沌神兽那样天涯海角地罗列推演。
当然，他能够推演出来，才更加证明他的实力。
混沌神兽罗列出来的可能，只是作为吴毅的参考，不可能决定吴毅的计划，于推演一道，心魔身也是好手，对人心的揣摩，也不会弱于混沌神兽几分。
在之后的旅途中，吴毅并没有完全依照混沌神兽规划出来的最佳线路行走，其实也算是在实际中，部分否决了混沌神兽的建议。
混沌神兽明白到吴毅心性强大，不愿或者说厌恶受到他人操控，在之后的旅途之中，也沉寂许多，更多时候，跟随在吴毅身后。
只是对于吴毅而言，否决混沌神兽的建议不难，但是难在证明自己选择的道路优于混沌神兽规划的道路。
这是彰显自身威信的重要时机，绝对不能够小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再赴陆地
混沌神兽演诸般未来变化，以供吴毅参考，而吴毅并没有完全依照混沌神兽给予的建议而走。
一方面是因为混沌神兽所知有限，给出的建议错漏百出，不可以尽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吴毅需要证明自己有着足够的能力，可以不受混沌神兽影响。
所以，这一简简单单的关于前进路线的争议，实际上成为了两人之间的一场较量，或者说斗法。
仙人之间的斗法，并不是如常人想象中的一样，都是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的术法神通，同样有朴实无华的言语，还有这等看似简单，实则需要巨大心力支撑的前路推演。
吴毅掌握了更多的信息，因为这本就是他原本经历过的事情，按理来说会走向正确的道路。
但是并不一定，西海这片地域，诡异不凡的事情多了去了，如何能够保证不会出现差错。
根据混沌神兽的推演，饕餮大概率是已经离去了，但如果不亲自去昔日现场看一次，吴毅怎么可能会放弃。
为了在这场无形的斗法之中取得上风，吴毅有意选了几处混沌神兽拟定的，且大概率有问题的路线。
何为有问题，越是接近西海深处，出问题的可能性就越高，昔日的恐惧，依旧缭绕在吴毅的心头。
通过步步算计，进而实地验证，吴毅证明了混沌神兽所选择出的道路的问题，而后顺势转向自己的道路，如此，即便是中途出现一些问题，两相比较，也胜过混沌神兽，算是压了他一头。
是不是好奇，明明都是两个仙人了，为何还是如小孩子一样争执，是不是有些幼稚了。
其实这句话，对也不对，尽管方式看去确实和小孩子一样，但是小孩子是不会去思考事情背后的深意，开心就笑，不开心就闹。
但是吴毅与混沌神兽之间明里暗里的斗法，每一个细节，都值得思索，既是混沌神兽在深入考究吴毅，也是吴毅在压服混沌神兽。
经过之前梼杌神兽的挫折，混沌神兽低沉许多，不再像最初一样轻视吴毅，但是想要让其对吴毅心服口服，还是差了一些的。
而混沌神兽也不同于寻常妖兽，不喜欢硬碰硬地打一场，否则吴毅早就寻找一个机会与其斗法一场便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心机。
比如先前的饕餮，之所以愿意听纳吴毅之言，还不是因为吴毅在其面前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同时也对其以礼相待，所以饕餮才甘心追随吴毅之后。
不同的人，需要用不同的手段收服，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一路无言，行有近月之久，如果不是中途弯弯绕绕，与混沌神兽玩弄心机，花了一些时间的话，速度还能够更快一些，当然，并不耽误正事。
来到之前最后一次感应到饕餮气息的地方，灵识散去，一无所获，西海之水弥漫着浓重的死气，经年不退，吴毅敢肯定，这里就是昔日最后一次感应到饕餮的地方，现在再次感应，却是一无所得，连半点因果都没有遗存。
西海之地，别的不说，单只隐藏因果的能力，就是一方劫财取宝的好地方，十足的险境，敢深入这里的，不说亡命之徒，也一定是身怀依仗之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饕餮潜入西海之下，有死水阻隔，所以无法感应到气机，吴毅与混沌神兽搜索遍方圆千里不止，一无所得，便是祭起黑莲，同样没有得到饕餮的气息。
“现在我们去何处？”混沌神兽看向吴毅，如是问道。
如果吴毅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混沌神兽第一次询问吴毅的意见看法，倒是罕见，眼中的讶异之色一闪而过，吴毅道：“去南疆之角，若是饕餮寻不着我，说不定回去那里了！”
言罢，吴毅起手在天空之中画出一片幕布，在上方勾点出具体的位置来。
“竟然如此肯定？”混沌神兽有些好奇。
吴毅嘴角上扬，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外人看去便是自傲的姿态，但是只有吴毅自己心中明白，不过是一种可能罢了，只是，如果连自己都不自信，如何能够驱使混沌神兽。
再说了，此行，便是没有找到饕餮，也不能够虚行。
心中想及如此，吴毅目光看向西海碧波之外的大极王朝，也就是陆地方向，吴毅身怀黑莲，而黑莲作为大极王朝劫气的象征，最近一段时间，汇聚至黑莲处的劫气越来越多，便是用脚指头想，都能够明白大极王朝内部，一定发生了变化。
汇聚而来的劫气，有些时候并不纯粹，还会携带有万民怨念，通过这些怨念，吴毅也能够大致明白大极王朝而今的局势，就一定程度上而言，便是王朝天子也不及吴毅信息丰富。
管理万万子民，光是大大小小官吏的数量，就以千百万计算，天子虽然博闻强识，终究是有限度的。
又不是仙人，凡胎肉体，不可能将所有的官员记住，至于底下的百姓，更是不可能，对王朝的掌控，也只是局限于心腹控制的那一片地域，若是一方主政之人有二心，虚报瞒报，也很难纠察而出。
特别是随着之前天子的那一次无故昏厥，底下人心思活络的，都想着尽早依附新皇，渐渐地，天子对国家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弱。
而最先开始挑战天子权威的，并不是道门佛门魔门亦或是神道神祇这些超凡势力，就是他最为“亲密”的几个儿子。
太子雍王，也就是吴毅人身侍奉之主，推选之地在东；大皇子鲁王在西，想要白马族人圣树以炼制白漆的，便是这位鲁王。
二皇子晋王在南；三皇子荆王在北，吴毅与这两位，没有交集，有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没有因果纠缠。
眼看着天子身体日益衰老，约束能力减弱，同时推选制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百姓对于自身的评价，毁赞参半，几位皇子为了成功上位，选择挑起边境摩擦以收拢民心。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小规模冲突
大极王朝南部边境，一场“小规模”战斗正在进行，两方加起来，也只有数千人而已。
两军经过一番阵前交涉，无非是要对方速速投降一类没有意义的对话，自然是没有结果的。
交涉无果，双方便开始接战，一方衣冠整齐，威武煊赫，打着大极王朝南军的军旗，擂鼓呐喊，气冲九天，另一方尽管没有这等鲜亮甲胄，但是人数更多，就外人眼光来看，倒也不差。
南军不过二千人不足，对面有五千之数，实力相差一倍有余，尽管甲胄兵器之上，有着优势，但是战局应该不会顺利，这是所有人围观之人的看法。
不过，接战之后，战局却是出人意料地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原因无他，大极王朝的南军，已然配备有远程火器，比如出龙枪，烈火矛之流，乃至于可发射十里之外的红衣大炮。
这等火器，威力不凡，可以极大地影响一场战争的胜负，本是军中不传之秘密，对方不过是南部小国，一县之大，十万之民，如何会知道这些。
尽管以南军的财大气粗，也无法每个人都配备火器，十人之中，也未必有一人，只是这等跨时代的武器一经使用，小国军队便全无招架还手之力，大炮一轰，直如青天白雷，炸响在士兵之间，炸死炸伤者，难以计数，侥幸不死者，轻则失聪，重则肢体凌乱。
场面之血腥，不亚于冷兵器交锋，而且论屠杀的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轮大炮一轰，对面便已经是鸟作兽散，本来这些士兵，也没有想过真的要与上朝开战，只是听国中贵人说，此番上朝征收的赋税，远胜前夕，组织起来，吓吓他们，可以少交一点税，谁知道，竟然是送命的活计。
大极王朝南军这二千人顺势掩杀，投降者无算，几乎所有人都丢弃兵器，匍匐在地，而后，这支部队也不休整，收编降兵，稍作安排，便继续南下，准备一举攻取小国都城。
与其说他们是自信，不如说是高傲到了极点，如此莽撞，就这么将降兵纳入自己作战体系之内。
而后，这支部队来到了都城之外，先是派遣降兵招降，无果，明明有着犀利的攻城利器——红衣大炮，却弃而不用，让那些降兵当炮灰，背沙土填城。
当然，也不必苛责，毕竟，火器珍贵，一枚炮弹的价格，可比几个士兵的生命珍贵多了，可以依靠人命去填，为什么要用火炮，这是浪费。
城上箭矢如雨，这一趟下来，几乎九死一生，许多降兵有了抵触心理，而后便是镇压。
内部生乱，或许大极王朝的这支南军部队，都没有预料到，防守在城池之内的小国军队，竟然还有胆子出来。
内忧外患，战场乱得好像一锅粥一样，南军战无不胜的火器，在这等场面之中，因为容易误伤自己人，全然没有用武之地，一番厮杀下来，本就两千人的队伍，竟然折损半数，不得不灰溜溜地退场，若不是火炮在远处，否则连珍贵的火炮都要丢了，这可是砍头的罪过。
见得乱战溃败景象的南军指挥官，恼羞成怒，下令将火炮对准那些不知死活的小国贱民，将炮弹全部打出去。
这位南军指挥官是一位万夫长，是的，你没有听错，就是万夫长，只是手下只有两千人，即便军中很少有满员部队，但是缺额八成，也是极其罕见的。
此人头戴乌金盔，映日光明；身挂皂罗袍，迎风飘荡。下穿着黑铁甲，紧勒皮条；足踏着花褶靴，雄如上将。腰广三围，身高一丈，手执一口刀，锋刃多明亮。
装备是好装备，但是没有用武之地，自始至终，这位指挥就没有上战场，而是在火炮边上，随时准备火力支援。
他本来想要借此机会在晋王面前邀功请赏，想不到出师不利，竟然闹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如何能够罢休，命令兵士架起火炮，也不管还有兵士没有从乱战之中脱离，特别是那些殿后的兵士。
一共只有三架火炮，但是轰打而出，火蛇从炮管之中汹涌而出，势不可挡，炮弹打在城楼之上，火星四溅，木石纷飞，打在人群之中，引得人仰马翻，大众避退不及，死伤无数。
一时间，黑云匝地，红焰飞天。焠律律走万道金蛇，焰腾腾散千团火块。狂风相助，雕梁画栋片时休；炎焰涨空，大厦高堂弹指没。
连续打出百枚炮弹之后，才稍稍停歇，也是因为炮弹打空了，其实，如果在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节约炮弹的话，也不至于陷入这等困境，都是自己招惹来的祸患，又能够怪到谁人的头上。
这场小规模战争，最终以南军撤退而告终，但若是从外人的角度去看，无论如何，都透露着诡异与奇幻。
如果说，这一小国与大极王朝生起争执，是因为大极王朝要该国缴纳更多的赋税，只要不超过限度，能够给就给了。
反正现在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知道，随着推选制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几位皇子都在想方设法提高自身威望，等到这个风口过去就好了，这个时候，与大极王朝生起争执来，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
如果真的是实在拿不出，也不至于走到兵戈相向的地步，一个人口不足十万的小国，面对这场战斗，几乎耗尽一国精血，近一成的人都上阵冲锋，而在之后助威的，更是不可胜数。
对于大极王朝而言，可能都未必能够进入天子的案桌之上，一场边境冲突而已，但是对于小国而已，这就是一场举国之战，一旦失败，可就没有然后了，究竟是谁给这位国王的勇气，竟然胆敢挑战大极王朝的威望。
当然，这其中的缘由，一旁围观的吴毅，倒是门清，因为这城池之中，有饕餮存在，小国国王见到饕餮，奉为上神，饕餮所言，无不奉为圭臬，所以，才会发生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如果不是吴毅追寻着饕餮的气息来到了这里，还未必能够发现其中的怪异。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固执的饕餮
战斗暂时息去，接下来会如何，已经成为不确定因素，之后的走向，不在于这方小国，而在于大极王朝一方，准确来说，是晋王的想法，是否还想要通过武力提升自身威望。
二千人而已，却是近乎灭国之战，两方实力之对比，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战斗停歇之后，许多人心思极恐，惶惶不安，或是拖家带口地逃离战场，或是往大极王朝方向通风报信，乞求原谅。
还有少数人，不满自身国君贸然惹怒上朝天兵，还生出弑君的念头来，并且付诸行动，战斗停歇的当夜，一伙人趁着内城城垣残破，偷偷潜入攻城，伺机谋反。
但是最后这极少数人，消失地无影无踪，甚至于有些莫名其妙，连续好几波人，都是这样，狭小的内城，好似无边的深渊一样，不知深浅。
此外，还有一件奇异的事情，让国中人心惶惶。
战争之后，尸横遍野，很多已经无法辨析身份，国君下令行国葬之礼，尽数掩埋。
说得直白一些就是乱葬岗而已，尽管有国葬的名义，以小国的国力，又能够举办地多么繁华呢？
而问题就出自这乱葬岗，在国葬之礼上，国君请了一位黑衣壮汉行祭司之职，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国主心意已定，也无人多言。
况且这壮汉也在之后的行动之中，证明了自己的水平，在他跳了一场傩舞之后，原本乱葬岗阴风呼啸，吹得人有些冰寒，竟然变得与平常地界无异，好似真的将众多亡魂导引至轮回一样。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如果你知道自己的祖先顺利转入轮回，自然会由衷地感到高兴。只是还有少部分人不满国君如此粗糙地就将自己的家人埋下，趁着夜色偷偷挖开坟坑，想要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家人，再立新坟。
这样的尝试，基本上没有成功的几率，这千百人的死亡，很多人甚至肢体不全，如何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尸骨，难不成要尽数挖开吗？
只是，这个尝试，却是发现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这些尸骨，竟然好似过去千百年一样，血肉全无，便是骨骼，也是一碰就化为飞灰，好像沙子一样。
那黑衣大汉不是他人，便是饕餮，饕餮在这件事上有些急功心切了，尸骨埋下，早晚都是他的，晚些下手，也不至于留下这个破绽。
关于国君请了一个妖人的说法不胫而走，官府最后给出的说法，便是诸位家人已然转入轮回之内，今生缘分已尽，所以肉骨皆无，你们不仅不感恩法师，竟然还中伤法师，实在是不应该。
这种事情，便是吴毅也不好去验证，更何况是底层百姓，风波持续几日，也没有闹出多少动静来。
吴毅与混沌神兽一路从西部海域来到南疆，在这个名叫转澈国的小国找到了饕餮，也见证了这场战事以及战后许许多多的变化。
小国气运之起伏升降，对于饕餮这等存在而言，不说全然没有影响，也是无关紧要，起初吴毅还以为饕餮是想要在这场战争之中收获劫气，吞噬血气，只是，还是同样的问题，这点血气，根本不够饕餮饱腹，完全有着更多的办法得到血气以修炼。
随着战事进展，吴毅才发现其中的奥妙所在。
关键在于大极王朝，小国确实无关紧要，但是若是以小国为棋子，撬动大极王朝的局势变化，饕餮最后的收获定然不小。
只是，这几乎是要求一只蚂蚁打败大象，堪比登天，大象一脚没有踩死蚂蚁，不是因为蚂蚁多么强大，仅仅是因为大象看着眼前，没有在乎脚下的蚂蚁是不是钻进了裂缝之内。
与收获成正比的是此举的难度，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甚至于可以说，逆潮流而为，强行插手，道果跌落的可能性不小。
起初与饕餮相见的时候，饕餮还以为吴毅与混沌神兽是来分他气运的，态度有些平淡，让吴毅心中发笑。
吴毅问饕餮，如何实现这场蚁象之争的胜利，你凭借自己法力，能够挑动小国国君殊死抵抗，只是，国人内心不一，许多人根本不想也不敢与大极王朝对抗，又该如何处置。
小小两千人，就抵抗地如此无力，倾尽一国之力，等到大极王朝南军大举碾压而来，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当时战争尚未结束，吴毅就点明，即便是战斗胜利了，战后同样有很多可能发生事变，不排除弑君的可能性。
饕餮自信对吴毅道，有他保护国君，不管奸人几何，都是死路一条。至于如何阻止民众叛变投敌，亦或是逃难，则是被他忽视了。
在饕餮的心中，还是以超凡之人的思索方式来行事，说到底，妖族就没有人道一说，他们也不会重视那些“草芥”的想法。
只要己方阵营有一位实力强大的存在，那么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实现战局转变。
吴毅当时就想要对他说，你保护该国确实可以，只是大极王朝难道就没有应对办法了吗？派一位手持圣旨的钦差来，当场就能够将你镇压了。
只是，这些话，饕餮注定听不进去，如此，吴毅也不白费口舌，只需要等待饕餮失败便是。
战争结束之后，就如吴毅预料之中一样，有部分人产生不轨的心思，尽管饕餮将这些人尽数抹除了，但是更多的人选择了逃往，天南地北地逃，抓回来三人，逃出去十人，甚至于抓捕逃人的捕快，也一并加入逃亡的队伍。
最后，转澈国的人口，不足百一，就连国君身边的亲卫，也逃亡大半，国已不国，昔日的繁盛之所，尽数化为死地，令人唏嘘。
如果是吴毅，根本不可能等到局势恶化到这个局面，会联合周边的小国，不为组织联军反击，反正组织了也没有意义，而是为了请罪，告诉天下之人，晋王发动的战争，是不义之战。
晋王发动战争，便是为了收获名望，若是得了恶名，自然会罢手，晋王罢手了，那些想要借此机会邀名的人，也不会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向东
稳定住外部的局势之后，内部的民心才能够安定下来，因为主要矛盾在外而不在内。
而似饕餮这般，全然放任不管民众逃亡，相反，无比迷信武力，认为即便是士兵，逃就逃了，都是一群怯弱之辈，只是极力训练留下的这群人，指挥地好了，照样能够以一敌百，甚至于千人。
这个时候，即便是混沌神兽，都已经看不出一点饕餮取胜的几率，大势完全偏转向大极王朝一方，饕餮这是取死之道。
只是，无论是对于吴毅，还是对饕餮，他都没有言语，一些事情，知道便知道了，说出去之后，又能够收获什么呢？不如做个闷葫芦。
尽管口上说着不管饕餮，但是当饕餮吞噬亡命士兵气血事发之后，为他擦屁股的，还不是吴毅，真要被百姓赶出去了，饕餮可是真的再无半点机会了。
但是，这等小事，根本无法影响到大局。
在内部带路党指引下，当大极王朝南军再次侵入的时候，没有一丝抵抗可言。
饕餮无比看重，甚至于进行亲自训练的那支部队，也是一般，根本没有像饕餮预想中的一样，拼死抵抗，而是望风而降。
城破之后，国君被车裂，饕餮附身的那位黑衣壮汉，被斩首示众，也亏得并不是钦差皇刀，否则，便是饕餮，也要就此殒命，而现在，仅仅是本源有些损伤，虽然还是损伤惨重，到底还留了一条命。
此番谋划，结果说是惨不忍睹也不为过，饕餮来到吴毅身旁，硕大的脑袋耷拉着，一方面是本源受损，精气神减弱，但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次惨败，让他感到自身的无力。
“走吧！”吴毅倒是没有沉浸在这件小事之中，尽管饕餮为了坚持自己的信念，之前还与吴毅顶撞过，只是，如果连顶撞都本事都没有，算什么饕餮，叫什么四大凶兽。
“去哪里？”饕餮虽然耷拉着脑袋，还是问了一声。
“去东边！“吴毅淡淡地道，目光看向东边，随后道：“在那里，说不定真的能够逆转气运！”
饕餮一个败军之将，也不敢询问，至于混沌神兽，更是本分，只装作没有听见后面半句话。
其实，吴毅本来是想要到东部海域，破坏四凶之阵的穷奇阵眼，看看能不能够收复穷奇为手下。
但是看过饕餮的举动之后，招揽穷奇的心思，也不是那么重了，若是穷奇与梼杌一样晋升至太乙道果，到时候还是一番口水战，若是心魔身能够一举晋升，更进一步，又何必瞻前顾后。
所以吴毅选择走一条与饕餮一样的道路，至于为什么选择东边，原因很简单，因为在东边，吴毅的人身就在那里。
作为太子雍王的亲随，这数年在东部的经营，人身早已有了一些自己的势力，不说掀翻雍王，但是影响一场这样的边境战斗，还是轻而易举的，若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吴毅人身岂不是白白在东部磋磨岁月。
相比较于心魔身这些年的高歌猛进，人身则是收敛许多，至今也没有跨过仙凡之关，落后了太多太多。
此番人身与心魔身联动，一定能够搅动一方变乱。
说到底，心魔身不就是干这事的吗？
是不是好奇，吴毅人身作为雍王的亲随，帮助雍王上位，便是从龙之臣，日后飞黄腾达，借大极王朝的气运修道，晋升飞仙不在话下。
若是不行仙道，走人道，位极人臣，宰执一方，也不是不可以眺望一下，为何要自断根基，白费布置。
首先，两利相权取其重，相比较于人身的收获，心魔身的所得，才是最为恐怖的，因为心魔身的上限，是气运金龙的地步，位极人臣又如何，头上还不是有一个大爷，若是心魔身成就灾厄之主，便是天子在四时八节时候，也要祭祀。
此外，对于人身而言，成为从龙之臣，仅仅是一个印象分而已，算是苦劳，若是在变乱之中，展露头角，显示出自身的办事能力，日后为其他皇子办事，也不是不可以。有才走遍天下
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其他人或许有着忠心于一人的心思，吴毅可完全没有这个念头，从他来到上界大极王朝治下的那一刻，吴毅就是一个间谍，难以洗刷的身份。
道门的阴影，好像幽灵一样，往往在吴毅以为他们势力无法深入到这个地步的时候，突然闯入吴毅的生活，让吴毅大吃一惊，心中对道门有了更多的理解。
其实，吴毅也是高估道门了，忘记人身成为雍王亲随之后，对大极王朝上层的影响，水涨船高。
在道门众多间谍之中，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批人，所以道门也更愿意花更多的资源在人身身上，并不是道门真的无孔不入，而是道门为了维系与吴毅的联系，所以才将资源进行重点投放。
真要是势力无孔不入，早已鼓动天下大乱了，何必派遣一批又一批弟子好像送死一样来到这人道王朝之中。
心魔身一行赶赴雍王治下的东部州府，都是沿着边境线而行，因为几位皇子谋求扩张，边境的局势，也紧张许多，不乏刀兵相向，甚至于大打出手的局面。
那转澈国的例子，不过是众多边境纠纷之中的一个例子罢了。
其实，这些边境冲突，如果跳出诸子夺位的角度，从世界晋升的层面去思索，则会有着其他的所得。
为了抵抗外来天魔肆无忌惮的进犯，必须要强大自身，大极王朝的国力，统一这片大陆不在话下，问题只在于，五方元帅，各有各的想法，养虎为患，为了保留编制，故意留下这些小国。
小国有独立的名义，但是缴纳贡赋税收，和寻常州县，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也只有北边的北虏，至今还无法攻克，算是真正的对手，其余千百小国，只不过是军方要军费的理由而已。
皇子谋灭诸国，是不是攘外必先安内的做法，是不是天地在暗中推动，这是值得思索的。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人身之事（上）
大极王朝东，刘陈县，这里便是太子雍王的推选之地。
是的，你没有看错，就是刘陈县，朴素的名字，没有一点歧义。
刘陈两个大姓的人口，几乎占据这个县城人口的七成，而近乎垄断这个县城的下层吏员，科举，一切的好处，几乎都被两大家族给垄断了，其余小姓想要生存下来，难度不小。
在刘陈县没有建县，尚属于化外之地的时候，原是东夷部落统御之地，自有一套风俗习惯。
后来大极王朝的太祖，也就是九帝之首的武帝，征服了这片地区，勒令所有部族移风易俗，附近尚存的两个部落，便改为汉姓，便是今日的刘陈两姓。
两个部落在抵御外人的时候，尚能够维持和平，一旦外敌退去，少不得窝里斗。
而这也是太祖布置的巧妙，两个实力相近的大姓在争斗，为了取得相对优势，定然要与官府打好关系，省得被打压，而后，在不断地交流之中，汉化程度就越来越深，不起兵戈之功。
如此，便是安民定边之法。事实证明，这个法子有好有坏。
两个部落确实汉化了，无论是参与科举，还是缴纳贡赋，都表现地与寻常家族一样，而且也确实相互竞争，产生了一定的好处。
但是，无论他们如何竞争，也不愿意外人分享他们的地位与权力，刘陈县的外姓，想要在此县之中获得一定的地位，男的入赘，女的自然是成为儿媳，否则，就是奴仆的命。
不仅仅是刘陈县，大极王朝各地，都有这种大族把持一方权力，与朝廷官吏分庭抗礼的局面，只不过，刘陈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而已。
作为典型，也就进入了朝廷的耳目之中，在选择诸子推选之地的时候，成为了备选之一，专为考察皇子是否能够协调好大族小族之间的利益。
如果与这些大姓同流合污，自然是不难，但是这样，眼光也未免过于狭窄了一些，与朝廷初心相违背，失去朝廷的支持，你皇子便是再厉害的过江龙，也要成为浅水蛇。
所以，要处理好大小族之间的平衡。事实上，皇子的每一个推选之地，都是有着背后考量与思索的。
雍王接手刘陈县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纳刘陈两个家族之女为妾，不对，不能够用妾，应该用准妃，若是雍王继位，便是真正的妃。
后位是不要想了，这两个小家族在刘陈县是一方诸侯，但是放眼天下，真就是虾米一样大的存在，没有福分去奢望后位。
雍王纳两个家族之女为准妃，也不知道是两个家族修了几世的福分，在国中的地位，瞬间提升数个档次，日后族人晋升的机会，也高了许多。
万事无绝对，如果这二女之中，手段高超，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也不是不可能攀登后位，但是，极其困难，而真要是想成就后位，不可能仅仅依靠母家，需要寻找新的势力。
雍王纳二家女子为准妃，仅仅是这一个举动，就顺利让二族归附，省去许许多多的麻烦，轻而易举地掌控并接手刘陈县之事。
除此之外，雍王手下之人，也先后与两家联姻，只不过，一次性娶两家的，只有雍王一人，手下之人，娶了哪家女子，便为哪家说话，形成一个平衡。
其中，吴毅人身也是一般，同样娶了一女，来自于陈家，唤作陈佳颖，还是陈家族长之女，在陈家素有清名。
人身之前尚未有娶妻之事，若是娶妻，便是正妻，此外，吴毅人身更是雍王的心腹，地位极高，为了争取吴毅的支持，刘陈二家，可是大动干戈，甚至闹到雍王身前，最后还是雍王拍板，纳陈家之女。
其实，最初雍王还私下寻人身谈心，言语之中，暗示吴毅便是一次性娶两家，也不是不可以。吴毅还能够如何回答，自然是一口拒绝，雍王干的事情，他难不成还想要模仿一遍不成，还有没有臣子之义了。
所以，陈家联姻的对象，是陈家族长之女，是雍王准妃的亲妹妹，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若不是族长之女，而只是一个旁系之女，才奇怪。
便是如此，陈家还觉得有亏欠，为了让陈佳颖坐稳正妻之位，陈家几乎耗费半族积蓄，作为嫁妆，在陈家之中，吴毅之言的分量，仅次于族长，甚至于齐平。
倒贴到了这等程度，这就是吴毅人身的地位，在现在，人身是雍王手下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陈家对于这场联姻极其看重，仅次于嫁与雍王的族女，一直希望陈佳颖为人身诞育一位子嗣，作为联姻的结晶。
虽说吴毅人身一身精气神尽在符牌之中，便是与陈佳颖交合，最后诞生出的子嗣，也是该身体原主的血脉，与吴毅没有血缘上的联系，不应该有后虑。
只是因果这种东西，与现实关系其实不大，问题在于你是否觉得有因果，你若是觉得有，那就是有，若是觉得没有，那就是没有，一切在乎你一心。
所以有些看淡一切，或是四大皆空，或是太上忘情之辈，一切因果与其无关，外间祸患，也不会自行寻上他来。
真要是与陈佳颖结合，最后的子嗣，从血缘的角度，确实与吴毅无关。
只是从情义上而言，吴毅无法做到太上忘情，因果不可避免，日后此子遇上劫难，少不得出手相助，而如此一来，就成为了当局之人了，无法如先前一样冷静。
所以，四五年以来，吴毅人身与陈佳颖，迟迟没有诞生子嗣。
男的雄姿勃发，女子温婉可人，也没有听说有隐疾一流，大好年华，竟然没有子嗣诞生，外间对此议论纷纷，便是雍王，在席间言谈的时候，也以此笑话吴毅。
因为忧虑于因果，吴毅迟迟没有思索子嗣一事，只是如此一来，陈家的看法，便发生了改变，一个无法为陈家带来传承延续的姑爷，还有必要扶持吗？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人身之事（下）
没有子嗣，传承就不稳定，纵然一时繁华，也只是过眼云烟，每一个大族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人身与陈佳颖结合已久，迟迟无子，甚至无女的时候，陈家转而扶持雍王身边的其他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就是大族生存之道，不会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如此，即便是一支出现问题，也有着足够的转圜余地，说得直白一些，就是容错几率。
雍王对于陈家的转变，自然是不甚上心的，因为陈家无论如何改变扶持之人，也都是他手下之人，肉烂在自己锅里，有什么可以担忧的。
而对于吴毅的影响，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变化了，那是逐步从雍王身边核心圈层离去的趋势。
为了扭转这个趋势，也是为了削弱刘陈二家对雍王的影响，在吴毅操笔谋划之下，推动了刘陈拓县的计划。
刘陈县太小，不足以为雍王潜龙之地，必须要向外扩张，而且地盘太小了，就缺少增量，都是存量分配，为什么会有庙小妖风大的说法，还不是因为内卷，只有做大蛋糕，大家眼睛都看着多出来的蛋糕，内部固有矛盾，才会暂时压下。
雍王靠着联姻实现权力渗透，顺利掌控刘陈县的大局，但是也让刘陈二家的地位直线上升，需要谨慎。
此外，朝堂派遣雍王来到这刘陈县，也是为了考验雍王处置大族小族之间矛盾的本事。
若是雍王联姻之后就不知进取，未免格局过小，朝廷重臣也不好看好雍王，而推选制的最后，这些重臣的看法，绝对不能够轻视，一句轻飘飘的评价，就能够让皇子没落下去。
所以，吴毅提出的这个建议，是得到雍王背书的，因为顺应了雍王的根本利益，他没有理由不接受。起初为了站稳脚跟，与刘陈二家联姻是迫不得已，现在岂能够如此。
向外拓展，做大馅饼，必然会稀释刘陈二家的权力与地位，雍王站在幕后，而吴毅则是站在前台的，一切正面背面的压力，都压向了吴毅，那个时期，也是吴毅来到刘陈县之后，压力最大的时期。
利益的调整，无疑是最为困难的，最艰难的时候，吴毅去拜见陈家族长，对方竟然托口身体不适，不见，让吴毅吃了一个闭门羹。
但是，随着改革推进，雍王动用自身人脉，长袖善舞，周边县域一个个并入了刘陈县，尽管还是县城之名，实际上与府城无异，地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乱世招抚流亡，盛世扩县安民，都是功德，这也是考验皇子的一个纬度，几乎每一个皇子在治理县城的时候，都会提出扩县，而朝廷也会答应。
当然，背后同样有着经济学理论支持，皇子自身便是资源，更不要说那些支持或是看好这一位皇子的人送来其他各种各样的资源。
巨大的资源，一个小小的县城，自然是容纳不下的，过高的资源投入，而不进行扩张，最后不过是走向通货膨胀而已。
就好比现在给一个十八线县城千亿流动资金，它能够用完吗？基础设施建设完成之后，最后还不是躺在银行账户里面。
是不是觉得可以拿来当做福利资金储备，实现免费医疗，教育和养老，哼，很美好的想法，问题在于，当多年之后，这笔钱空了怎么办？
那些个资源枯竭型城市，都是这么想的，前期靠着卖资源，活的风生水起，等到资源没有了，财政枯竭，就是一个鬼城。
金山银山，还是不如源源不断产生资金的流动工厂。这就是扩张的意思。
同时，随着改革推进，之前谩骂吴毅的刘陈二家，也慢慢发生了改变，眼光也上升了一个层次，真正从心态上面，拥有了大族风范。
如果说，最初的他们，掌控刘陈县七成的资源，将刘陈县的资源视为一百，二家平分，那么一家便掌握三十五。
随着刘陈县扩张，资源增长十倍，到达一千，哪怕他们能够掌控的资源只占原先的三成甚至更低，平分之后，一家也有一百五十。
三十五与一百五十，四倍以上的收益，就比例而言，确实是更低了，但是就绝对数量上而言，他们是收获最大的一批人。
而且，他们也认识到，在小县城里面，他们可以作威作福，一言不合，甚至架空县令，但是随着接触的层级越来越高，必然要接受自己影响能力逐步缩小的现实，开始选择更有效率的投资。
吴毅再一次成为了刘陈二家的座上客。这就是存量分配与增量分配的差异，增量分配，能够最大限度地弥合纠纷。
这一次，吴毅的身份，不再是陈家姑爷，而是主导这场改革之人。
雍王的身边，能人志士越来越多，但是吴毅人身的地位，无人能够动摇，甚至于随着时间过去，雍王越来越无法离开吴毅。
这是好事吗？是也不是，在外人看来，有事求吴毅与求雍王是一样的，甚至于求吴毅还要更加方便一些，尽数入吴毅门下，为吴毅前驱。
这样，人身功高震主，不能够不让雍王心中产生猜忌，只是因为吴毅没有产生不轨的举动和心思，不好爆发罢了。
但是，冷落是免不了的，至少要让手下人明白，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领袖。
雍王为了夺吴毅之权，找了很多个机会，效果都不是很好，直到其余几位皇子，开始在边境进行挑衅，以外战谋取威望的时候，雍王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紧锣密鼓地进行准备。
与此同时，让吴毅负责内政（事实上还是由雍王拍板，吴毅有其位无其权），派出其他的心腹手下，操办此事。
人身乐得清净，将繁琐的事务推给手下吏员，自己每日在衙门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就是走走看看。
如此作风，惹得一干人马弹劾，甚至于吴毅还主动让自己的势力向雍王举报自己，原因无他，自黑而已，雍王要夺权，那就让他夺好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舞尽繁华
为了帮助雍王掌控刘陈县，人身耗费的心血，难以估算，最后被这样冷落，有人替吴毅不值，吴毅呵呵一笑，只若未知。
其实，雍王冷落吴毅，甚至于进行雪藏，才是对二人而言，最好的结果，功高震主，本就是取死的罪名，一点微小的火星，都会惹来巨变。
对于吴毅而言，现在做得越多，有功难赏，反而是取祸之道，做得越多，错得越多，不如缓一缓，第一等。
尽管吴毅被雍王冷落并雪藏，在吴毅自黑之下，顺势夺了吴毅处理内政的权力，只留了一个尚文的名头，负责帮助雍王招揽贤才，类似于礼部的职务。
尚文之职位，于古书之中无有考证，权力大小，完全在雍王的解释，有点尚书的意思，而尚书在前朝是宰相，在本朝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尊崇而无实权。
尚书在最初就是管理文书的职务，是皇帝的私人秘书，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明升暗贬。
但是，多年掌管内外，雍王夺得了吴毅明面上的权力，实际上的权力，还是难以动摇，毕竟吴毅是进行增量分配的人，在分配的过程中，收获大量的拥护，此为人望，根植于众人心间。
所以，雍王才迫不及待地准备外战，以进行新一轮扩张，进行利益的再一次调整与分配。
而这个时候，心魔身来了。一轮人身与心魔身的联动，即将进行。
且说这日，吴毅人身看过几个士人投递到府门之中的文书，因为人身领了一个尚文的虚衔，尽管在官府之中办事的，都知道吴毅被冷落了，但是对于全无功名的士人而言，又如何知道这些，还真的以为吴毅专门负责替雍王招揽人才呢。
这些作品之中，有诗词歌赋的，也有议论时势的策论，装饰精美繁复，一些盒子镶金嵌玉，与他们的作品相比，不是吴毅看不起他们，真的是有买椟还珠之嫌。
他们投递给吴毅这些作品，因为是投递给吴毅看的，文章之中，都有褒奖吴毅的言辞，或是寥寥一言，或是洋洋洒洒，在诗词之中赞扬吴毅。
不过，还有极少部分人，另辟蹊径，不仅不褒奖吴毅，还指出吴毅做法的问题所在，诸如使生民受累，府库亏空云云，基本上都是一些不实之言，想要在其中找到一篇可堪入目的，堪比粪里掏金。
最后，吴毅稍作评点，在褒扬与批评自己的文章中，各选半数，交予雍王观阅，雍王会如何抉择，就不是吴毅可以决定的了。
反正这些内容呈交于上，至少要让雍王明白，治下之民，对于吴毅的看法，并不是全然一边倒，也有批评的意见在，这就足够了。
处置毕这些作品，人身在书房内闭目养神，便是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也没有睁开，因为不必睁开眼睛，吴毅都知道，来人便是陈佳颖，人身现在的正妻，也是唯一的妻子。
昔日陈佳颖配与人身的时候，方二八年华，青葱可人，如今八年过去，岁月在她身上，几乎停滞了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官人为国操劳，是国之大幸，只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先喝碗莲子羹，再批阅吧！”陈佳颖将一碗莲子羹送与吴毅案桌之上，轻声细语道。
陈佳颖除了与娘家有关的事情，不时过问一番，其余外间的事情，连问也不会问一声，但是雍王有意冷落吴毅，也是有所察觉的。
吴毅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身前之人，就和寻常夫妻一样，笑道：“今日又换了一身衣衫呀！”
“是呀，是东城何家铺子赶做的的，官人以为如何？”女为悦己者容，心上之人能够发现自己的美，才是最让人欣悦的，陈佳颖在原地转了几圈，毫不介意吴毅灼热的目光。
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随着陈佳颖的旋转，好似一只蝴蝶一样，在天地间翻飞起舞。
陈佳颖自身的姿容，也属上乘，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吴毅边看，边为之鼓掌，见得吴毅鼓掌，陈佳颖索性真的在吴毅身前起舞。
转身，举手，头足只见，无不体现轻盈之美。她抚了抚头上青丝，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脱俗气质。
抬头，又见她那明亮的眸。只见她婀娜的身子随着舞曲摆动，胸前那丝带也舞动飞扬。
吴毅击节为之而歌，清朗堂皇，唯美无比，时间几乎成为了永恒，天地再无外人，这一幕，不知道要羡煞多少女子。
无子又如何，只要能够幸福，无子也无妨！何必在乎世人想法。
这就是陈佳颖这一刻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心中最为沉淀的包袱被她脱下，尽显完美姿态，步履轻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舞风轻抚，仙袂翩翩若轻云出岫，倏尔，秀足轻点几下，展臂挽袖顿身一笑复又仰身疾舞，腰肢袅娜似弱柳。
……
这一舞，好似舞到了岁月的尽头，吴毅就这样欣赏着，随着舞姿而击节，陈佳颖就这样起舞，只为一人起舞，外间杂务，尽数被二人忘却。
最后，还是没有眼见的下人过来通知午饭时间到，请官人用餐，才结束了这场令人意犹未尽的舞。
陈佳颖毕竟是凡胎肉体，长时间的舞蹈，吴毅沉浸在其中，并没有发觉她已经香汗淋漓，本就娇弱的身子，骤然停下，竟然无力地倒向地面。
“小心！”吴毅眼疾手快，甚至都下意识地动用法力，才接住倒下的陈佳颖，二人双目相对，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初而诧异，继而发笑。
“你身子弱，我送你一程吧！”吴毅舒展猿臂，一个公主抱，将陈佳颖抱了起来。
“啊！快放我下来，被下人看见多不好！”
“都是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行！”
“就不放！”
……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陈家之会
这一日的府邸，因为人身与陈佳颖的笑闹，无论上下，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主家和谐，一府上下才平和。
古人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之后，便是齐家，若是家内不齐，很难让百姓相信你有着治国，平天下的本事。
借着陈佳颖舞蹈而疲惫无力的借口，吴毅近乎是抱着她，一口一口喂着吃饭，软玉温香，甚是有趣。
前面耐不过吴毅的坚持，陈佳颖便也吃上几口，不过余光瞄见有下人在暗中取笑，羞红了脸，弱弱道：“妾身不过是步子有些不稳，还没有到需要让人喂饭的地步！”说着，就想要从吴毅怀中离开。
“我说你无力，便是无力，”吴毅作怒目之色，举起饭勺，一副你不吃，我就不高兴的样子，陈佳颖只好张开檀口，咽下这勺饭。
吴毅转而为喜色，继续一勺勺喂着，看得身后那些侍女发笑出声，吴毅一挥手，就让她们离开了。
虽然陈佳颖口上说着不愿，但是在有记忆以来，这还是吴毅第一次对她如此温柔，如何不欣悦而感动，是如此地梦幻，以至于都担心是不是陷入了梦境之中，难以自拔。
只不过，即便是梦，也希望一直继续下去。
饭后，吴毅携着陈佳颖，与四五个下人，一同前往城外游玩，如今的刘陈县，因为雍王资源投放，早已远胜最初，在千里之地，属于最繁盛的那座城市，路上人流不绝，熙熙攘攘。
出城既远，说是外出游玩，速度自然不会多快，而吴毅在与陈佳颖游玩的同时，也在顺路探访民情。
最关键的，其实是前往城外的陈家别院，与陈家家主，也是吴毅明面上的岳父大人见上一面，有探亲的名义在，吴毅也不是第一次去那里了。
如今的衙门之中，吴毅已经是一个闲散之人，在自己府邸之中，到处是雍王的眼线探子，好像一只生活在笼子之中的金丝雀一样，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换一个笼子呢？
事实上，在吴毅离开刘陈县城的时候，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就吊着一队人马，既是在保护吴毅，也是在监视吴毅。
这还是明面上的探子，暗地里的探子，不会比这个少，甚至于说不定现在给吴毅驾车的马夫，就是雍王的探子。
不过马夫其实不太可能，因为吴毅知道马夫是道门派来与自己联系的通道。但是其他人，就说不定了。
车行二十里之外，因为一路真的与陈佳颖游山玩水，行得慢，天色已经有些昏黑，不过好在也已经接近此行目的地了。
倚山通路，傍岸临溪。处处柴扉掩，家家竹院关。沙头宿鹭梦魂清，柳外啼鹃喉舌冷。
山脚下，一行人在迎候吴毅，有百数，皆是陈家之人。
“姑爷来了！”当他们看见吴毅的马车后，先后迎了上来，明火执仗，簇拥着车马，这里强人是没有的，但是夜间虎狼猛兽长虫，还是有的，需要提防。
到了山腰处，见一门楼，门楼是一户人家贫富的象征，所谓“门第等次”即为此意，故名门富宅的门楼十分讲究。
陈家的这一门楼，只见垂莲象鼻，画栋雕梁，算不得顶级水平，但是要知道，起初刘陈二家，甚至没有建立门楼的意思。
随着刘陈县的扩张，陈家在这个过程中，可是发达不小，有这等身家，也没有必要因而讶异。
过门楼，陈家家主，也就是吴毅人身现在的岳父，唤作陈安达，已经出院等候了，吴毅自然是携陈佳颖，下车拜见。
“贤婿一路辛苦，茶饭已然备好！”
都是一家人了，是以也没有过多寒暄，一番言语之后，便进入正席之中，分了好几桌，随着吴毅的到来，冷碟正菜，先后送至。
吴毅位在陈安达之下，陈佳颖坐在吴毅身侧，至于这一桌的其他人，都是陈家耆老，掌管陈家各支旁系的事务，一桌之中，除陈佳颖之外，吴毅是唯一小辈。
其余小一辈陈家子嗣，则是分坐其余桌子。
金漆桌案，黑漆交椅。前面是五色高果，俱巧匠新装成的时样。第二行五盘小菜，第三行五碟水果，第四行五大盘闲食。般般甜美，件件馨香。素汤米饭，蒸卷馒头，辣辣灶灶腾腾，不是极等食材，但是用心。
饭间，人多口杂，也没有谈论什么，真正的隐蔽之事，不可能在喧闹环境下言说，所以说的都是一些家常闲事。
如果不是其中有个送菜的妇人，闲嘴说了一声：“若是大人有个子嗣就更好了！”那么，晚餐时分，基本上没有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饭后，吴毅洒了一些金银出去，权为资助陈家儿郎学业，作为雍王的心腹，这点银子，不过是毛毛雨而已，算是一点小礼物。
小辈离开之后，便是陈佳颖，也知道吴毅要与父亲谈论一些重要的内容，主动退下。
一行人来到正厅之中，叙坐看茶。那屏风后，有一个丫髻垂丝的女童，托着黄金盘、白玉盏，香茶喷暖气，异果散幽香。那人绰彩袖，春笋纤长；擎玉盏，传茶上奉。
等到不相干的人尽数退下，便有一个陈家耆老率先问道：“如今雍王招人入军，不知我们该不该参军呀！”
吴毅饮了一口茶，而后方道：“参呀！为什么不参军，既然是雍王主持的事情，跟着就不会错！”
耆老们见吴毅装傻充愣，便点明道：“只是现在入军，怕是就要与那些小国厮杀，未免——”
归根到底，就是想要拿军功，却不想要流血。
只是，这世间，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事情，吴毅现在自己都是闲人，如何为他们保求军功。
吴毅直白地回应道：“若是子弟文法精通，自然走科举大道，若是不然，从军也不失为正途，自古名将，莫不自尸山血海中而来。”
几位耆老面面相觑，便退一步道：“不敢奢求族中有这等英才，只求儿郎们，能够留得一条性命即可！”
“是呀是呀，老汉只有一个儿子，胸无半点文墨，来日还等着他扫墓呢！”
……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月光甚寒琉璃意（上）
夜半，月上中天，寒风习习。
吴毅自大厅离去，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在空中形成一方雾气，缓缓消散。
尽管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家宴不会这么简单，但是陈家的这些耆老的认知，真的是让人无语，没有足够的地位，却想象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所得。
所有人都想要有所收获，人之常情而已，无可厚非。
只是，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没有付出，除非你自有积蓄，财富地位自行积累，便是没有付出，同样能够有所得，那是祖先荫蔽，总而言之，一定是要有付出的。
陈家，一个边鄙小族，因为推选制的缘故，进入了雍王之眼，雍王选择联姻来掌控政权，稳定局势，但是，并不意味着，就此高枕无忧。
若是没有功名，即便是雍王想要扶持，最后外人也免不了裙带之说，雍王都未必能够做到的事情，吴毅如今都已经被雍王分去权力，为什么要帮他们做这些，这不是自毁根底吗？
陈家子弟真要有本事，不必这些耆老们多言，吴毅自然会引荐，若是能够择为手下，那就更好了，到底知根知底。
不想要上战场，却想要军功，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吴毅推辞之后，还被这些耆老们埋怨，说吴毅不顾及自己人，若不是顾及着岳父陈安达在场，吴毅早就挥袖离去了。
其实，这件小事也反证出一件事来，那就是吴毅的心性修炼并不到家。
以往面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是放任下人去操办，最后总览一下便是，现在自己亲自参与这些，心中的厌恶之情，便难以抑制。
面对修为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便是对方侮辱之语如何难听，吴毅也能够忍受下去，因为在心头早已有所预料，在预料之中。
但是面对这些土包子，还一个个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在族中的地位比吴毅高，对吴毅颐指气使，真就莫名其妙了，哪里来的自信。
在冷风之中吹了一阵，心头的火气暂时压却下去一些，吴毅才返回自己的院落。
接下来，还有一番口舌嘞！
今夜的月光，格外地明亮，如果仔细观看地话，甚至可以察觉出，月光似乎对吴毅居住的那处院落更为倾爱一些，原因无他，月琉璃降临了。
越是接近院落，月光越是明亮，几乎如同白昼一样，只是，月光之中，透着一股寒彻心底的寒意，显然，之前与陈佳颖打情骂俏的场景刺激到了月琉璃，在这里发泄不满呢！
而这也就是吴毅所谓的一番口舌。
人身与月琉璃的因果牵扯，剪不断理还乱，她算是人身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道侣，特别对方还是石碑世界的界母，事实上成为吴毅修炼体系之中的一部分。
所以，在自苍茫界飞升上界的时候，吴毅斩断了与师尊的因果，斩断了与几位徒弟的因果，斩断了其他一切因果，但是却没有斩断与月琉璃之间的联系，而是将她一并带入上界之中。
按照正常的变化，飞升上界之后，二人可以过一番神仙眷侣的生活。
只是之后的变化，谁也没有预料到，在太乙上仙的安置下，人身没有与正常弟子一样进入上界一气宗内，而是来到了一个完全排斥超凡的地方——一个人道王朝治下。
人身那个时候，哪里来的实力反抗，只有接受而已。
在最初处于王朝边疆之地，尚可以动用部分法力，那个时候还能够与月琉璃进行正常的交流。
只是，月琉璃不属于上界之人，若是出现在大极王朝治下，少不得引发异变，便是吴毅来到此地，也是借了陈衍的身躯，算是鸠占鹊巢，精气神皆是储存在一方不起眼的符牌之中，如今依旧保持这个身份。
若是月琉璃想要降临大极王朝，同样需要一个替身，只是吴毅迟迟没有找到适合的对象，便一直拖着。
拖着拖着，有朝一日，误打误撞地观想气运金龙，尽管收获王朝气运，但是连法力都不能够顺利使用了。
那段时间，吴毅与月琉璃之间的联系，自然也是断去的，虽然在此之后，吴毅找到办法，重新据有法力，但是还是没有适合的载体供月琉璃显化现世。
好好的神仙眷侣没有做成，反倒是像一对蟊贼一样，偷偷摸摸，但是吴毅也无可奈何，让月琉璃在石碑世界之中修持，等待来日时机。
最后的变化，便是这陈佳颖的出现，没有什么特殊的体质，人道王朝不比修界，那里一些先天控火引水的神童还是有一些的。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子，想要成为月琉璃意识的载体，自然是不可能的，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吴毅对屋宇加以改造，开了一方可调节的天窗，只要是月光出现的日子，都能够看见月亮。
借月华之力，这其中，也有月琉璃自己的努力，总而言之，月琉璃的意识，能够顺利寄宿在陈佳颖的身体之内。
吴毅与月琉璃，实现了另一个层面的重逢，只不过，用的都是旁人的身躯，起初月琉璃还有些不适，但后来也习惯了，在人道王朝治下，还能够期盼一些什么呢？
不用隔着石碑世界，就可以进行正常交流，至少比之前好。
吴毅曾经问过月琉璃，是否要抹杀陈佳颖的意识，这样月琉璃就不必只有在每日月光降临之际才能够显化了，可以和吴毅一样，正常在上界行走。
这是当时月琉璃的回答，“同是可怜人，何必为难她呢？”
月琉璃在石碑世界之中，是界母的身份，母仪天下，到底有一丝恻隐之心，没有选择这个残忍的法子。
不过，言语之中，也不能够排除兔伤其类的缘故，今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鼓动吴毅抹杀陈佳颖的意识，他日，若是有新人出现，自己是否会成为这被抹杀的对象呢？
想想，甚至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所以，当陈佳颖觉得自己进入梦乡的时候，其实是月琉璃占据了她的身躯。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月光甚寒琉璃意（下）
陈佳颖与月琉璃共用一具身体，基本上以白日黑夜为划分。
其实，不能够说完全是坏事，尽管对于陈佳颖而言，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丧失对自己身躯的控制权，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但是月琉璃操纵身躯，引月华洗练身体，身躯铅华尽去，光彩夺目，肌肤之娇嫩，与婴幼儿无异，吹弹可破，冰肌玉骨，至于其他如发丝，五官等，变化也是极大，说是重塑了一场也不为过。
本来是凡体，现在已经蜕变成为了灵体，原本陈佳颖与嫁与雍王的姐姐相差不多，现在，那就是天壤之别。
当然，吴毅理解月琉璃的爱美之心，将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只是，这与天仙无异的美丽也为吴毅惹来了许许多多的麻烦。
白日陈佳颖外出的时候，经常引一些浮夸子弟侧目，甚至有一次还有些混账想要绑架陈佳颖，还是月琉璃冒着暴露自身的风险，破例出手，才压服这些劫匪。
麻烦都算不得大麻烦，只是接连不断地，让人烦闷，更不用说还有一些政敌见不得吴毅好，便将目光放在陈佳颖的身上，手段全无下限。
这样的破事多了，除却参与一些盛大的会议，或是有吴毅作陪的聚会，其余时刻，陈佳颖就好像一只金丝雀一样，每日在屋宇之内，只为吴毅一人展颜，每日的精心打扮，只为取悦吴毅一人。
这也是为什么吴毅之前与陈佳颖交谈的时候，会说今日又换了一身衣衫。
吴毅对陈佳颖的看法，起初只是政治联姻的对象而已，但是经过风风雨雨之后，归于平淡，相敬如宾，习以为寻常。
之前与陈佳颖打情骂俏的场面，并不是平常场面，不然下人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至于为什么要违背常理，与陈佳颖打情骂俏，还暴露在众人面前，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吴毅被雍王忌惮，需要放肆自己，作出沉湎小家之乐的景象，这是一种伪装手段。
这一点，估计雍王也能够看出来，但是这并不重要。
雍王需要的，只是在有人提议由吴毅处理边衅的时候，有另外的人站出来，指出吴毅雄心不再，沉湎小家之乐，不堪大用。然后雍王就可以顺势派上自己的心意之人。
现在的吴毅，才能无可指摘，但是功高震主，若是继续办事，雍王就会处于无恩可赏的尴尬局面，难不成让吴毅当王侯吗？所以，退下来，对谁都好。
但是，这一点，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吴毅在演戏，雍王知道吴毅在演戏，吴毅的一干同僚也认为吴毅在演戏，众人心照不宣，吴毅主动放权，雍王默默收权，如是而已。
可是，陈佳颖当真了，看现在的情形，月琉璃也当真了，毕竟，吴毅从来就没有与月琉璃如此亲密过，十分之一也未必有，陈佳颖才与吴毅接触多久，竟然受宠如此，月琉璃如何能够心平气和。
如何向月琉璃解释这件事，吴毅在门口，好几次举起手来，想要推开门，却犹豫了好几次，都踟躇了，而后默默地放下手。
当时只顾着自黑，给雍王一个收权的理由，见到陈佳颖之后，计策自生，便直接做了，却没有考虑到这一变化，是吴毅失算了，而且，也没有时间供他反悔了。
“哗——”，一阵冷风吹过，门户自开。
吴毅明白是月琉璃开的，四方月光，皆是对方的耳目，当自己靠近院子，甚至在更远的地方，月琉璃就已经明白了吴毅的到来。
“在外面愣着干嘛？难不成想要陈妹妹背上一个悍妇的名声吗？”月琉璃现在占据着陈佳颖的身体，外人见吴毅不敢入房门，自然会认为是陈佳颖不让吴毅入内，悍妇之名，几人传一轮，就变成事实了。
不过，月琉璃口上借陈佳颖的名义，心中怕是也不想让吴毅认为自己好妒。
冷静下来之后，其实也不需要吴毅解释，都修炼这么多年了，月琉璃也不是政治小白，自然能够体会出吴毅的想法与心思。
但是，理性上月琉璃理解吴毅，却并不代表感性上月琉璃能够轻易释怀。
“夜间风凉，官人久不入宿，可莫要着凉了。”月琉璃完全可以通过法力转化，使用自己的声音，现在却是用陈佳颖的声音，一样的语气，温温柔柔地，如果不是那一双眸子实在不像的话，吴毅说不定真的会认为这是陈佳颖了。
吴毅本来还想要解释一番的，只是月琉璃既然如此，也就懒得解释了，道：“若是心中不满，骂两句，打两下，也是无妨的，何必如此！”
“奴家可是不敢打坏了官人，日后若是见到陈妹妹，可是不好解释！”还是用陈佳颖的声音，柔弱之中，带着几分刚强。
吴毅一步步逼近月琉璃，直视着她的瞳孔，强势而直接。
一对冰寒的眸子，水灵灵的，眼眶之中，有淡淡水光，高傲的月琉璃，不愿意和陈佳颖一样展示柔弱，但是并不代表她内心不会伤痛。
眼见得吴毅继续靠近，月琉璃有些慌了，退了几步，道：“你想要做——”
话音未毕，吴毅大步上前，封住了她的樱唇，月琉璃满眼的不可思议，但是随即便闭上双目，猛烈地回应起来。
这一吻，持续多久，二人早已不知，但是分离的一刻，一道缠连不断的涎液还挂在嘴边。
吴毅伸出舌头将涎液吞下，看得月琉璃羞红了脸，将脸埋在吴毅的胸膛上，低声道：“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慵懒的姿态，哪里有半点先前冷傲的模样。
早知道如此，吴毅何必在门口徘徊，快刀斩乱麻便是。
这样的日子，指的自然是借用陈佳颖身体一事，和亲爱之人相见，竟然用的是情人的身子，有多怪异，简直无法直言。
佳人在怀，但是因为此言，吴毅的心头，也算不得多么安宁，只能够安抚道：“快了，快了！”
只是，终点在何时，又岂是吴毅能够决定的。小人物的悲哀，莫过于此。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心魔身至
次日天明，吴毅便带着陈佳颖在周边游玩，陈家派了几十个仆役随行，声势不大不小。
野游野餐，正是天明世界，烟霞散彩，日月摇光。有老柏修篁在侧，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
路旁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美景当前，心境也不能够不为之抒怀。
采百花为饮食，寻诸果作冷盘，收小兽为烧烤，觅山药为延年，一日便如此匆匆过去，夜间，吴毅等人回返陈家别院休息不提。
接下来数日，都是一般，在外人看来，说得好听是醉心于山水，说得难听点，那就是嬉于游乐。
特别是吴毅的身份，在雍王之下，还是如此地特殊。还当着尚文，有为雍王荐贤才的任务，一些文士为了讨好吴毅，便不远数十里，尾随而来。
这些人一路上关于花花草草的诗文，写了不少，吴毅也不排斥，与他们一道游玩，等他们诗文书就，当即点评，多褒扬之词，甚至于有溢美之嫌。
于是乎，数日之后刘陈县内传来消息，吴毅的尚文之职，也被褫夺了，除了一点情分之外，真就是一点地位也没有。
尚文职位一去，那些依附而来的文士，像面对瘟神一样躲避着吴毅，一日之内，散了一个干干净净。
身边清净下来不少，陈家内部，也有一些人认为吴毅已经失势，面对吴毅不再像最初一样恭敬，多了几分轻薄之意。
这点变化，早在预料之中，是以吴毅荣辱不惊，现在他们越是排斥自己，自己就越是安全。
如果说，吴毅被褫夺权位之后，谁反而越高兴，除了那些政敌之外，便是陈佳颖了，因为吴毅有了更多的时间来陪她，这几日，说是她与吴毅成婚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也不为过。
她不希望吴毅封侯万里，封狼居胥什么的，那样的人，古来王朝有几人，风险太大，平平安安一些，反倒是陈佳颖最大的希望。
所有人都认为吴毅这样做，是在自黑，但是只有吴毅自己心中明白，此举的另外一个目的，是为了避免沾染劫气因果。
早在几日之前，心魔身与饕餮混沌二兽就已经到来刘陈县周边，并准备挫败雍王向外扩张的趋势，风雨欲来，这个时候抽身，也可以避免被民意反噬。
只是，这一点，却是不足以与外人道之。
一日夜，吴毅与月琉璃用定运星盘下棋，定运星盘是神物，这下的自然也不是普通的棋子。
以山川地理为棋盘，每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之上的，都是一支兵马，或是雍王麾下，或是小国的兵马。而留在手中的棋子，则可以看做双方的百姓，百姓是否愿意支持战争，决定了这场战争能够持续多久。
月琉璃执掌黑棋，而黑棋主攻，象征着现在的大极王朝，白棋主守，便是现在的诸多小国。
黑棋大龙已成，各方兵马，调御随心，而月琉璃的手中，几乎有着无穷无尽的棋子，因为百姓都认为这场战争能够胜利，所以都愿意支持，在很多人眼中，所谓战争，也不过是一场军事游行罢了，天兵一到，小国先后俯首称臣。
相比较于吴毅执掌的白棋，且不说各自为战，内部就互不相信，连基础的整合都没有实现，尽管就绝对数量上看，有些唬人，但是无论如何，都是一盘散沙，没有多少战斗力。
小国百姓震慑于天朝之兵，认为必败无疑，不愿抵抗，所以吴毅手上几乎没有多少其他可用的棋子，甚至于棋盘上的棋子，也有些动摇不稳，象征着小国抵抗力量，也有不少想要投降的。
这盘棋，已经下了有几日，从第一日起，月琉璃就断言，此局黑棋必胜，月琉璃原是明月界皇室，也曾统兵，熟知兵法韬略，这个局面，她完全看不出白棋胜利的可能性。
吴毅在最初，便是笑而不语，他自己心中也明白，这几乎是明摆着的事情，想要颠覆过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战略上没有一点可能，除非大极王朝一方内乱生变，自乱跟脚，亦或是天变，收了这些人。
只是，这不是在痴心妄想吗？
其实，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当心魔身降临的那一刻，乱子总是要有的，对于吴毅而言，尽管他现在只是一个“局外人”，但是成功与失败，对他都是一件好事，无非是收获大小的差别而已。
在战争之前，吴毅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既然如何，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立于不败之地，但是能够有更好的结果，为什么不尝试一把呢？
月琉璃还是无法理解，那是因为她对心魔身了解地不多，尽管她知道心魔身的存在，但是自心魔身进入上界以来，其中的变化，又岂是只字片语能够尽数的。
在月琉璃眼中，心魔身还是与人身一样，尚未跨过仙凡大关，却不知道心魔身不仅跨过仙凡大关，而且还更进一步，炼化了一个实力不下于太乙上仙的血魔作为心魔身，尽管有着无穷限制，但是无论如何，说是一举登天也不为过。
因为修为的提升，心魔身对劫气的操纵与把握水平，也是更胜往日。在能力范围之内，若是对方存在破绽，暴露不暴露没有问题，吴毅完全可以让事情随着自己的心意变化而变化，说是心念成真也不为过。
此言如何理解，在能力范围之内，不必过多解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主要解释一下若是对方暴露出破绽的事情。心魔身执掌黑莲，而黑莲是大极王朝劫气的载体，吴毅对劫气的操纵，归根到底，也是要落在劫气自身的性质上面。
劫气拥有什么性质？无色无味，无形无质，但是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很多人无法触及，就认为劫气不存在，是众人杜撰而出的，未免失之天真可笑。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交易的棋子
劫气属有，吴毅不可能无中生有，想要推动变化，可以通过劫气手段，变化四方气机灵脉，让一棵树苗长成大树。
却不能够从虚无之中，变出一棵树来，便是一粒种子也不可以，最次最次，也要一点灵气，通过灵气派生，本源变化更易，勉强实现，如同点石成金一样。
同理，也只有他们制度本身内部有了动乱的趋势之后，吴毅才能够加深其中的裂痕，若是他们连国没有，处于原始部落，谈何挑动矛盾。
而人道王朝的很多制度，制定以来，就是为了互相牵制压抑的，动乱是内生性的，所以，在心魔身眼中，处处都是破绽。
劫气作为推动天地发生变化的一股力量，想要深入了解这股力量，需要大罗金仙的修为，因为劫气已然涉及命运之道，为运的一种。
这变化，看似全无规律，全无逻辑，好像水珠落在地面之后，朝四方溅射出去一样。
但是，通过长时间的推演与计算，也能够掌握只鳞片爪，毕竟，每个人都生活在命运的齿轮之下。
就好比落在地面上的水珠，从水的角度思索，是从多高的地方落下呢？重量是多少呢？这水是纯水还是沾染有污垢灰尘呢？风力是怎么样的呢？
从地面的角度思索，硬度如何？材质是什么？倾斜度如何？是否有其他杂物在？
……
将这一系列可以考虑到的问题想到之后，是不是可以通过一系列的手段，让两滴水落在地面之后，溅射出同样的姿态呢？这就是决定了水珠的命运，决定了一切的一切，而不是简单的毁灭或是蒸发。
如果没有，那又是哪些内容，没有进一步考虑到呢？最后一点点磨合，如果恰巧成功了一次，但是不可复制，那么成功的那一次，又是在什么条件下实现的呢？
将话说得直白一些，很多修士能够披星赶月，跋山涉水，焚山煮海，或是做到其他很多很多不可思议的伟大神通。
但是，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甚至都无法实现让两滴水溅射出同样的水花来。
太乙上仙比大罗果位的大仙少一个段位，能够穿梭时空，可以回到过去一次次观摩最初那滴水珠溅落的姿态，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但是你问他有多少把握还原，百一可有？
人人都在命运掌控之下，却根本不了解多少，只是皮毛而已。
吴毅也是一样，不过相比较于同道修士而言，吴毅绝对是远胜他们的。
吴毅与月琉璃对弈，但是二人基本上不移动棋子，处棋手的位置，却淡然处之，已然超然物外。
但是当各处战场局势发生变化之后，棋局之上的棋子，会自发地进行改变，数日来，改变几乎是千篇一律，那就是大极王朝的兵马向前扩张，小国欲割地，增加赋税以维系先人祭祀而不得，被迫抵抗。
而抵抗也是软绵绵的，打得轻了没有意义，打得重了，且不说有没有这个本事，即便是有，那些小国见到机会，也是畏手畏脚，放弃大好机会。
眼下维系残余之地尚且困难，若是当了出头鸟，大极王朝的兵马自四方源源不断而来，以小国之力，如何应对之。
与其他的小国进行联合，想法很好，且不说被分割四方，联系不方便，便是联盟成立了，又岂能够保证对方不会落井下石，当大极王朝的仆从兵，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随着时间推移，棋盘之上，白棋已经越来越少，本来东方有着近两百个小国，短短几日之内，就有近三十个去国，成为大极王朝治下州县。
其余小国，人心惶惶，在灭亡的危机之下，真正认识到了危机，开始主动联合，合并一处，势力空前强大。
同时，大极王朝内部的矛盾，随着战争的胜利，也开始爆发而出，而这个矛盾，之前已经介绍过。
大极王朝实现五军制，中军镇守中央，实力最强，人数最多，也是朝廷唯一能够完全操控的兵马。
除却北军真正有抵御北虏的使命之外，其余三军，都是地方分裂主义的体现，之所以会有这些小国出现，还不是东南西三军放纵的结果，否则狡兔死，走狗烹，没有敌人之后，军队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养虎为患，放虎归山，这就是地方对抗中央的手段，古往今来，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很多小国，甚至就是当地军中高层后裔建立的，这种情况下，雍王让东军攻打这些小国，不是手心打手背吗？攻打这些个国家，指望军方会支持你，太天真了。
二百多个小国，短短几日之内，就有近三十个去国，亡国的那几个，之所以灭亡，背后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道理，亡在外交，不在实力。
见几日之内，收获如此巨大，雍王骄然有自得之意，特别是听说自己的几位兄弟，都在做类似的事情，为了压兄弟们一头，雍王便催促着军方快马加鞭，多拿下几个小国。
于是乎，在棋盘之上，显现出来的趋势，便是东军分兵多处，好端端的一条大龙，愣是分出好多条小蛇，雍王或许是觉得小国兵马不足为患，靠小部队也能够取胜。
但是雍王却不知道，这兵马一分，问题就出来了，特别是这些年他培养出来的嫡系人马，更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那些小国，希望通过一场大胜，告诉雍王他们不是这么好惹的，一举湮灭雍王扩张之心。
而东军方面高层，也希望一场大败，告诉雍王不要试图挑战多年以来形成的秩序，你父亲声威若此，都没有挑衅的事情，不要乱碰，对你没有好处。
但是东军高层，又不希望损失自己的兵马，于是乎，雍王精心培植的人马，就成为了交易的代价。
说来可笑，如果不是吴毅自黑，如果不是雍王对吴毅持提防之心，那么统领这支兵马的，便是吴毅人身。
现在吴毅闲居在家，就躲过了一场祸患，不然，便是修为在身，人劫袭来，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横川岭之战（上）
横川岭，大极王朝东部的一道南北走向的山岭，是许多东部小国与大极王朝的边界线。
小小的横川岭，战略意义事实上并不大，相对平坦，与许多山高水长，荆棘密布的重关都不一样，很容易就能够翻过。
一些真正的战略要地，也早已被大极王朝打入楔子，所谓的防线，并不是天衣无缝，说是处处漏风也不为过。
那些小国为了表示自己并无不臣之心，也没有在这唯一能够算得上是防线上的地方设置关隘，胆怯地好像一群绵羊一样。
不过，不管怎么说，横川岭好歹也是一条绵延千里的山岭，不能够小看，为了攻破这道“防线”，雍王调集十万兵马，分兵四路，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攻势。
大极王朝方面，所有兵士都认为这是一场必胜的战争，几乎没有人认为对面的小国敢有抵抗的心思。
就在他们进军的途中，四处可见拖家带口逃命的百姓，其中甚至可以看见一些兵员，鲜艳的铠甲，是如此地刺眼。
军队尚未进入对方领土之中，敌方就溃散若斯，一旦接战，结果会是如何，不必多想。
四路大军之中，有一部军队，人数最众，占据半数之多，而指挥这支兵马的，唤作文从龙，是政事堂里文相公的亲人。
文从龙与文宰相具体有多亲，则是一个秘密了，说法有许多，显然，虽然文相公落子雍王，但是也不希望外人认为文相公完全是雍王一方的人。
但是，二人有不小的渊源，则是必然的。
这文从龙，也是如今雍王众多属下之中，唯一可与吴毅当面之人，吴毅娶了刘陈县大族陈家族长之女陈佳颖，而文从龙则是娶了刘家族长之女。
吴毅算是庶族或完全是底层出身的典范，而这文从龙，则是代表着整个世家大族们的利益，是这个群体的领头羊。
就声势而言，支持吴毅的人不少，因为很多人也渴望爬上吴毅这个位置，但是要说支持力度，文从龙获得的支持力度，要远远超过吴毅。
这次雍王冷落吴毅，固然是因为吴毅功高震主，但是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雍王希望进一步获得这些大族的支持。
一言以蔽之，利益而已。
行军途中，仪表堂堂的文从龙羽扇纶巾，衣袂飘飘，出尘不凡，坐中车，左右文臣武将随行，一派国师出征的样子。
见得路旁敌国百姓流离失所，被迫迁徙，可知敌国情形如何，便有一武将拍马屁道：““蕞尔小国，天兵一至，便土崩瓦解，这是上天送给大人的功劳呀！”
文从龙一路上眉眼含笑，虽然心中也是如此认为的，但是听完之后，还是皱了皱眉头，道：“什么叫做送给我的功劳，明明是送给雍王的功劳，是送给我大极的机遇！”
众人一齐附和起来，口上说着文从龙心向国事，真有古君子之风，马屁一个接着一个，而文从龙对于这些，也是颇为受用，传令下去，令兵士一齐喊着之前的话语。
虽说大军出征，根本无法瞒过敌人的斥候，但是这般大张旗鼓地暴露自己的位置，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元帅该有的命令。
只是这个时候，无人劝谏，也无人认为，对面的那些小国，竟然会有抵抗的心思。
太骄傲了，这支部队，好像根本不是来大战的，而是战后来接管领地的一样。
尽管确实有些小国的重臣，悄悄地向文从龙送来机密文书，言若是天兵到来，愿意作为内应，打开大门，引天兵入城，只是，谁人知道真假。
一支骄傲的部队，过于轻视他的对手，哪怕是实力多么强大，也一定无法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来，甚至于，在一些特定的情景下，会处于弱势。
现在，包括文从龙在内，上上下下的人马，都不会想到，一张巨大的网络，正在包围向他们。
之前有谋士曾经询问过文从龙，是否要关押这些逃亡的百姓及兵士，以防内中有奸细。
文从龙回答说：“战后，都是我大极百姓，我以仁义治军，如何可关押自己百姓。”否了这个建议。
当然，所谓仁义治军的名头自然是假的，这东西根本没有多少人会相信。
之所以文从龙不关押这些百姓，也是因为流亡百姓过多，分个百人不顶用，分出兵力过多，又会影响军队人数。
乱民之中，就算是混进来一些奸细，又有什么影响，难不成能够翻了天不成，文从龙自然不会如此做，最多是捉了一些逃兵，编入队伍而已。
此外，那些个将领也有责任，好好的先锋之功不要，为什么要留守后方的功劳，都纷纷推辞，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之前这个倏忽，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其实文从龙的想法也没有错，因为绝大多数的流亡者，真的是普通百姓，奸细少的可怜，而且即便是奸细，也有不少加入逃亡队伍的，风雨飘零的小国，让人不安与恐惧。
但是，这个破绽，于心魔身而言，却是巨大的，可见的突破口，只需要一点点撕裂开来便是。
吴毅首先做的，便是让一些难民在逃亡过程之中，无意中暴露出金银细软来，大极王朝的一些兵士，总有个利欲熏心之人，伺机抢夺，而后，一个人开始抢夺难民财物，就有十人，百人，最后，发展成为对难民的大劫掠。
等到文从龙反应过来，派人阻止的时候，已经酿成了流血事件。
这些个百姓对兵士们敢怒不敢言，而事情闹大之后，牵连来的兵士众多，真相难以查清楚，文从龙还要这些人给他卖命，只能够和稀泥，轻飘飘地罚酒三杯。
然后，大军继续前进，但是，军纪大坏，接下来对难民抢掠的事情，屡禁不止，甚至逼到文从龙大开杀戒，同样无法遏制。
伴随着抢掠一起发生的，自然还有强暴凌辱妇女等一系列恶劣事情。
于是乎，堂堂天兵，一步步沦落为匪兵。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横川岭之战（中）
横川岭，一条南北向的山岭，因为山岭南北向，所以河流大多是东西向的，也就有了横川岭这个来历。
雍王为了一举统一横川岭东边的小国，起兵十万，号五十万（如果算上随行民夫等，说不定真有这个数字），派遣自己的得力手下——文从龙，主持此战。
十万人马，分兵四路，而文从龙这一路，占据半数，也是主力人马，专为攻坚克难而来，路程也是最为凶险的。
其他三路，所过之处，直如破竹一样，望风披靡，所向无敌。
不断的胜利战报传到文从龙的耳边，面色便是如何地沉着冷静，心中总是有些激动的，同时，也希望自己这一路能够尽快投入战场，总不能顶着一个主力的名头，一场战争都没有参与吧！
到时候雍王论功行赏，一些阴险小人提起，也是难堪至极。想起阴险小人四字，文从龙脑海之中，就浮现出陈衍（即吴毅）那高傲清高的样子。
明明是一个断子绝孙的贱民（指吴毅没有子嗣），竟然能够在雍王面前受宠若此，自己这一次一定要将一举压过他的风头，省得旁人提起雍王身边的能人，就想起陈衍来。
文从龙思绪散去，吩咐左右道：“加快行军，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青石寨。”
“诺！”侍卫得令之后，驾马在全军通禀文从龙这一指令。
虽说部队军纪这些日子差了一些，好歹被文从龙杀了几人立威，明面上倒也压制下去，加之雍王多年培养，身体素质还是很强的。
日色偏西时分，就已经来到了文从龙口中的目的地，青石寨，前文提到，小国为了表示自己并无不臣之心，并无设置关隘等，但是大极王朝都已经打过来了，不可能还全无防备，但是短短时间，想要建筑高城，也是不可能的，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
于是乎，便有了这个寨，那个寨。
而青石寨，便是文从龙等人，无法绕去的第一个山寨，也是他们此行，第一场攻坚战。
夜幕降临，东军安营扎寨完毕，文从龙稳坐主帐之中，与一干谋臣武将商讨军机。
怎么说呢？乱哄哄的，每个人都想要争头功，一座小小的山寨，一次冲击就攻陷了，轻而易举，收获报酬又极大，为什么要放过。
不得不说，文从龙作为世家子弟，耳濡目染之下，平衡之术还是精通的，一番运作下，顺利协调好各位将军的任务，关于军功的分配，也事先言明。
总体而言，不说天衣无缝，但是中规中矩还是无差的，以大极王朝的实力，中规中矩即可，强大的实力，近乎碾压，不需要用奇计。
奇计用的好了，减少伤亡，用的不好，那就是一场耻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已。
天明，交战不过半个时辰，在文从龙的规划下，青石寨顺利攻破。
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接下来，因为青石寨内部有数量众多的难民，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劫掠风波。
难民想要逃离，一路上要避过重重强人劫匪不说，这些军寨，也会抓捕他们，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难民在。
进了军寨的难民，少不得干活，驻守山寨，自然，在先前的战争中，也杀了一些大极王朝的人马。
战争之后，兵士们多有戾气，难民参与守城之后，就是敌人，所以文从龙看见没有死多少人，也没有过多干涉，一些乱民，死就死了，草芥罢了，他到底还是维护士兵利益的。
文从龙的纵容之下，之前只能够在阴影下进行的劫掠奸污，又展现在了明面上，而且，与之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兵士所过之地，哪里就是被摧残的命运，一些村庄小城，原本是满心欢喜地欢迎大极王朝的天兵接管，想不到，竟然引来一群强盗，恶劣的程度，比小国军队多多了。
于是乎，文从龙一方面高歌猛进，一方面，战线拉得越来越长，后路却是越来越危险，之前的次要矛盾，逐渐上升，并且逐渐取代原先的矛盾，成为主要矛盾。
三川口，大军进入平原的最后一道阻碍，离开这三川口，就算是彻底走出横川岭，进入这些小国的腹心之地了。
而失去这最后一道屏障，小国除却投降之外，更无一个选择，否则就是被屠杀的命运。
所以，数个小国集合重兵，有七万之多，驻守在三川口之地。
事实上，三川口也的确是一个兵家要地，三水汇聚交合之地，一旦攻占下来，便是进可攻退可守，战略地位发生根本性改变。
即便是雍王与文从龙的文书交流之中，也多次提及这片土地，吩咐文从龙务必拿下这片土地。
所以，文从龙对于三川口，是志在必得。
一方必守，一方必攻，双方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
而小国汇聚自身国力，短短时间就在此地修筑出两座高城，隔着宽阔的河流，东西呼应。
文从龙临阵，令诸位将领排兵布阵，手持雍王赐予的王子之剑，在阵前宣誓道：“城破之后，三日不罢刀兵，敢有退却者，定斩不饶！”
所谓三日不罢刀兵，就是三天时间，任由这些士兵抢夺财物，即便是这个过程之中，发生流血事件也无妨，一切当做敌我之间的矛盾来应对。
简而言之，就是不设秩序的三天，人性的丑恶，会得到最大的体现。
不罢刀兵，是战争之中被用来提升士气的法子，通常在缺乏粮饷的时候发出这样的命令来，否则，谁也不愿意培养出一群怪物来。
而文从龙发出这样的号令来，也是铁了心要拿下着三川口。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也让文从龙明白，自己已经无法通过正常手段驾驭这支部队了，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够激起他们的战斗热情来。
而此举显然奏效，一干兵士为之欢呼，眼中展露出贪婪的血光，嗷嗷地叫着，好像野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