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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奕辰辰     边月满西山txt下载     边月满西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二章 欧小芹

    刘睿影被她说的一头雾水,双眼迷离的看着这位欧家小姐。但她却全身心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念叨着,还上下打量刘睿影,弄得他无比尴尬。

    “在下……孑然一人。”

    刘睿影把刚才她说的话细细回想了一遍,斟酌再三,开口说道。

    “咦?”

    欧家小姐难以置信。

    “你孑然一人?我知道了!”

    “小姐知道了什么?”

    刘睿影急切的问道。

    他实在不想再被人误解。

    “男人出门在外,都会这么说。不然岂不是会少了很多桃花?”

    欧家小姐说道。

    刘睿影哭笑不得……

    他当真没有什么情人,此次出门更不想要什么桃花。最好是安静且平静的把那蛮族智集送去漠南,然后优哉游哉的带着解药回到中都城里。

    日后还会不会来下危城,来漠南,谁能想得到那么远?即便是至高阴阳师也算不清楚。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却是天意难违。语气想的太远让自己焦急、劳累,不如做好眼下的事情,操好眼下的心。

    深吸了一口气,刘睿影只当这欧家小姐是在调侃自己。总不能莫名的跟一个姑娘置气,何况这姑娘还有极为不同寻常的身份地位。

    “若是欧小姐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先回去秀气了。听说漠南晚上气温低,风更是干冷。欧小姐在外喝酒却是注意莫要着凉。”

    刘睿影起身拱手说道。

    言毕,便转身准备朝屋里走去。

    “哟!这么贴心?还说走就走……欧小娥那姑娘傻,你这套关心加欲情故纵的把戏,不知多少人用过。骗得了她却骗不了我!”

    欧家小姐的声音从刘睿影身后传来。

    刘睿影总算是知道了这嘲讽的根源,竟是着落在欧小娥身上!

    方才这一走,算不上是欲擒故纵,但也着实是谋略,硬要说的话,勉强可以算作激将。

    不长时间的接触,刘睿影一经发现这位欧家小姐定然不是冒充的。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以及嘴不饶人的毛病,唯有在大世家中才能样的出来。

    说来也奇怪。

    那些个官宦人家的姑娘,也被称作小姐。

    但其中的大部分都显得知书达理。

    能言善辩的,自然侃侃而谈。不乐意抛头露面的,也举止上进退有度,礼数周全,却是罕见这种盛气凌人,极尽挖苦之事。

    反观世家之内,这样的小姐少爷比比皆是。

    根本原因,还是由于现在的太下五王,包括擎中王刘景浩在内,对待这些世家的态度极为暧昧,让这些世家的生存条件过于优渥。

    居安才能思危,这些世家根本没有生存的压力,后代子孙当然不通人情,不明世故。而五王崛起的时间并不长,五大王域的历史相较于世家而言,最多算是个壮硕的孩子。

    后起之秀,即便再强硬,也得给前辈几分怀柔。

    想要坐拥天下,霸道可万人敌,扫清寰宇。仁义可安民心,顺民意,而这缺一不可。

    现在还不是能对世家们霸道的时候。

    趁着太平,这些二世祖们尽可造作。

    但有朝一日霸道降临,便是五雷轰顶,神形俱灭。

    “欧小娥?”

    刘睿影胡思乱想着,嘴里不留神念叨了一句,脚下的步子也不知不觉停止。

    “怎么,想承认了?”

    欧家小姐笑嘻嘻的说道。

    以为刘睿影终于装不下去,没法再演戏。

    “欧小姐是欧小娥什么人?”

    刘睿影转过身来问道。

    “嘿嘿!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还是那句话,我先问你!不过我问你也是同样的问题,现在肯说了?”

    欧家小姐说道。

    举起坛子,又给刘睿影倒了一杯酒,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睿影想了想,干脆回来重新落座,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喉咙里发出一声舒爽。

    “偶欧小娥是我的朋友,但不是我的情人。至于她的情人是谁,我也知道。”

    刘睿影邪邪一笑。

    话音刚落,却是立马就反客为主,占据了主动。

    “是谁!”

    欧家小姐激动地问道。

    不自觉,身子又趴在桌面上。胸前的饱满十分坚挺,从刘睿影的角度看去,似是将他整个身子拖起来一样。

    眼神无法笔直朝前,只好地下头来。

    “你问我的我已经说了,你说你先问,我也

    是先回答。现在是不是该我问你?”

    刘睿影说道。

    他根本不会告诉她欧小娥的情人是谁。

    何况这只是他自己的推测,虽然**不离十,但终归是没有得到那两人亲口承认。

    对于自己,尽可以开玩笑,怎么样都不过分。但对于朋友,说的没一句话都得慎重万分。因为有很多人,并不用自己的眼睛看人,而是用自己的耳朵。

    即便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从旁出听来的关于一个人,难免有失偏颇,一个人到底如何,还得亲自交往一番才是。

    刘睿影并不知道这位小姐与欧小娥的关系,当然不敢信口开河,乱说一通。

    欧家内部,这些小姐、少爷之间,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关系,刘睿影并不知晓。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欧家将有天赋的下一代,都称作“剑心”,派出去历练,也是一种让他们彼此竞争的方式。

    等到了日子,各自武道修为,人脉基础,就是他们日后在欧家地位如何的本钱。

    “我是她姊妹!”

    欧家小姐刻意放缓了语调说道。

    但她很是失望……

    因为她想在刘睿影脸上看到的表情,根本没有发生。

    这不仅脱离了她的预期。还拉低了她的期待。

    刘睿影不仅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笑。

    不过他没有笑出声来。

    取笑一个姑娘不是君子所为,尤其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就连街上暗些混子都不会取笑,更不用说刘睿影了。

    那些人都以君子自称,各方面都端的正正的,哪怕一丝脏话和不该存在的都不会有。

    他们也不是生来就是君子,而是被人教导而之,或者自己学习,学习那些已经被称为君子的一言一行。

    什么文雅之风,之乎者也,诗词歌赋,用嘴上功夫来代表自己的品行和分量。

    “你这人……好没意思!”

    欧家小姐赌气说道。

    却是连酒杯都不用,端起摊子,仰脖猛灌了一口。

    刘睿影这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是我没有意思,而是你的话着实无聊!我都知道你是欧家的小姐了,那你和欧小娥是姊妹,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还要卖弄着,一字一顿的说出来,你又想让我有什么样的反应?”

    欧家小姐骤然一愣。

    怀中摆着酒坛子,想了想,觉得的确是这个理。

    欧家中的同代人,当然都可以用兄弟姐妹相称。

    “你说的对,那我换一种说法。”

    欧家小姐清了清嗓子。

    “欧家我这一代你知道有多少人?”

    “不知道。”

    刘睿影摇摇头,他当然不知。

    “三百一十七。”

    欧家小姐说道。

    “真不少啊!”

    刘睿影感慨道。

    大世家的底蕴果然非同一般。

    同代人三百一十七,若是四世同堂,这人口怎么也得几千人。还只是欧家的嫡系,若是将各处开枝散叶的都算上,估计得数以万计。

    “所以我们说的姊妹,就是关系极好的意思。和你们寻常人嘴里的姊妹意义不同!”

    欧家小姐说道。

    却是又恢复了那一副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样子。

    “是,小姐说的是!在下着实不懂这样的大世家,大府邸里到底是怎样的光景。”

    刘睿影说道。

    他这话完全是平心而论,但这位欧家小姐却以为刘睿影生气了!

    不通人情世故的人,有时会偶然开窍起来,却是要比旁人更加敏感。

    “我叫欧小芹!”

    欧家小姐说道。

    刘睿影听到她与欧小娥的名字竟然只有一字之差,两人即便是孪生姐妹也无人猜疑。

    就算相貌上略有差别,但欧小娥也很美。只不过她的好看要比这眼前的欧小芹更加大气。

    毕竟刘睿影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定西王城的祥腾客栈里,当时还有汤中松,后来还有酒三半。三人眼睁睁的看着欧小娥,点了最烈的酒,桌上放着最快的剑,还揪着伙计的耳朵让他给自己上最辣的菜!

    如此的姑娘,全天下也没有几个。

    这欧小芹只有喝酒的样子和欧小娥有几分相似,但也是豪爽有余, 气度不足。

    不过同在欧家,想必能名字都如此相似的,定然不多。欧小芹与欧小娥之间绝对有不浅的纠葛。

    “原来是这样,朋友的姊妹,那我就托大也算作姊妹了!”

    刘睿影说道。

    这次不等欧小芹说话,那位侍女抢先说道:

    “真能顺杆子爬!”

    刘睿影恍若不闻,没有任何表情和言语。

    反倒是欧小芹出言斥责了一句,那侍女吐了吐舌头,不情不愿的给刘睿影道了歉,便转身逗鸟,不再理会这桌上的事情。

    “我与欧小娥,同年同月同日生,又是同一天入的欧家。她上午,我下午,所以自然就比旁人能更加熟络。”

    欧小芹转向刘睿影说道。

    “想不到你们俩姊妹还有这样的巧合!”

    刘睿影说道。

    “是啊,无巧不成书!”

    欧小芹眨眨眼说道,似是有什么言外之意,看刘睿影能不能悟的出来。

    “那欧小姐来这里找我也是巧合?”

    刘睿影心领神会,看破不说破,反问道。

    “这可不是。不顾也算吧,毕竟是我争取来的。”

    欧小芹不想告诉刘睿影关于欧家的太多,但又着实不好回避这问题,所以只能这样含糊其辞的说道。

    她和他还不是很熟,尽管欧小娥和刘睿影认识,但她和欧小娥的关系却不是很亲密。

    和刘睿影方才认识了几句,就了解了这个人。

    刘睿影刚出下危城的城门,欧雅明回到欧家,忙活完事务回到自己的书房里时,忽然一拍脑门,想起自己却是忘了给刘睿影一样东西。

    这东西正是刘睿影也想到的“令牌”。

    也许并不是以令牌的形式出现,也许就是一句话。

    但有了这个东西,刘睿影在抵达蛮族部落之前,就可以不被这些游荡在缓冲区里的流人骚扰。即便有的人胆大头铁,也得掂量掂量自身的分量,是不是经得住欧家剑一剑。

    欧雅明意思到自己的疏漏之后,本想让一剑给刘睿影送去,但一剑却是和连弓子一道在处理拍卖会的善后。

    胡家拿出来的满江红被人砸了个粉碎,这场拍卖会名存实亡,那些商客们怎么会心甘情愿?无人敢闹事,但心里却也极不舒服。

    对此,胡夫人和欧雅明却是想到了一处。

    那就是以欧家和胡家的名义,给城中的各处世家打好招呼,给参加过拍卖会的商客们优先结算货款,并且说定在下次交易时,让利至少一成。

    商人逐利。

    他们心有怨气,无非就是因为这次拍卖会没有捞到任何好处。

    现在欧家和胡家将**裸的好处,送到他们嘴边,这怨气自然而然就平息了下去。

    货款拖延一天,就意味着这些商客们要晚离开一天下危城。早一天走,就能早一天开始新的生意。至于延误一天要损失多少钱,他们自己也算不出来。总之让他们在路上奔波,即使不赚钱也心甘情愿,因为没有旁人怪罪,若是因为货款不结算而逗留在此,他们不怨天不怨地,更不骂娘,全都怪在这些世家头上。

    除了优先结算外,还有下次让利一成!

    这些商客们哪里见过这等好事?做生意从来都是漫天要价,坐地还价。尤其是这些个世家,出来个管事都大马金刀的坐在上位,话音都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他们自己还嫌口袋的不够满,哪里会给商客们让利?但现在有了欧家和胡家的交待,要是不顺着心意去做,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今天还在世家里当个管事,人五人六的,明天可能就是街上的一条狗,一只臭虫。

    这利对于商人来说,可是命,根子,少一点都觉得不舒服,甚至呼吸都觉得少了些新鲜。

    他们哪怕利润不高,但见了利也是喜笑颜开,合不拢嘴的。

    巴不得这天下所有银两,尽皆揣入他们怀中。

    甚至自己的家人他们都不会多分享,只告诉管家的夫人一个虚数,这中间倒腾的大额数目,都被他们用来投资和用在年轻姑娘身上了。

    他们投资年轻姑娘,也是一把好手。

    拿平常的银子,买下姑娘多少年的青春和笑颜,这其中一般还是花在了自己身上。不可谓不划算。

    待欧雅明忙活完这些事情后,估摸着刘睿影已经快到了现在身处之地,思来想去,想到了欧小芹。

    她不但与欧小娥交好,而且正在府邸中。今日拍卖会时,听下人说起,欧小芹要到这里吃鱼,正好可以让她把东西送来。

    欧小芹与刘睿影之间还有个熟悉的人,想必说起话来也要方便得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去往的讲究

    “却是要多谢欧家主了,想的如此周全。”

    刘睿影说道。

    “你谢谢他,难道就不谢我?”

    欧小芹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的说道。

    “当然当然,欧小姐才是最该感谢的人!”

    刘睿影连忙说道。

    “这还差不多!”

    欧小芹满意的点点头。

    “走着!”

    刘睿影看她起身,不知是何缘故。再一转头,看到那侍女也把鹦鹉赶回了鸟笼之中,将鸟笼提在手里。

    “欧小姐什么意思?”

    刘睿影开口问道。

    “别问那么多,跟着我就行了!”

    欧小芹头也不回的说道。

    但话音落下许久,觉得刘睿影还未动弹,扭头一看,他果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没听到我说的?”

    “我让你……”

    “我听到了!”

    刘睿影打断了欧小芹的话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动弹!”

    欧小芹双手叉腰,摆出了大小姐的架子。

    若是刘睿影没有听清楚,那不知者不怪罪。但刘睿影既然听清了,却是还不动弹,这不是看不起自己?

    这种明知故犯的错误,不可原谅。

    尤其是在她这里,犯错二字在别人眼里可能只是小事一桩,或者对方道个歉就可以了事,可在她这里,却是天大的事情。

    但凡犯了错的,就是不在乎她,拿她不当回事的,不然怎么会犯错误?

    想她欧小芹什么时候有人敢违背过他的意愿。

    就连欧雅明都不行。

    这一代欧家子弟,还在家族中的少爷小姐,全都参加了拍卖会,这是欧雅明强制要求的。唯有她欧小芹,让前来通知的下人告诉欧雅明,说自己没空去,因为要来这里吃鱼。

    那欧家下人熟悉这位小姐的脾气秉性,当即点头离开。反正他只是个传话的,小姐去不去他管不了,只要把小姐所说的一字不落、原封未动的给欧雅明传回去就好。

    欧雅明听到后,竟也只是点点头,没有任何责怪。反而想起了刘睿影的事情,亲自去找了一趟欧小芹,才算是让她接下来了这活计。

    但她做这事,和欧雅明亲自来不来没有丝毫关系,如果她不想,就连欧雅明也得吃个闭门羹。之所以愿意,主要是因为她想看看刘睿影这人是怎生模样。

    她的好奇心是最重要的,其余的都不算什么。

    如果她没了这点好奇心,是肯定不会来的。

    早在欧小娥寄回来的信中,欧小芹就知道了刘睿影的存在,却是把他当做了自己这位姐妹的意中人,故而非得亲眼看看才行。

    不看看她可不放心,小娥那丫头太过于单纯,外面男人花花肠子那么多,要是诓骗了她可该如何?

    她又是耿直的性子,爱上个人到死也不会变,这赌上性命的事情,她不给把控着,谁来把控?

    再一个就是看他配不配她的小娥。

    “不知小姐要去哪,做什么。”

    刘睿影问道。

    “你觉得我会害你不成?”

    欧小芹厉声问道。

    刘睿影沉默不言。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好。万事都得堤防些,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刘睿影,你要是不信我,那你就在这里自生自灭吧,一辈子都别想去到漠南!”

    欧小芹脾气上来,放下句狠话,转身快步离开。

    刘睿影想了想,还是快步跟上。

    赶在她即将走出栏杆门的时候,刘睿影闪身挡在前面。

    “好狗不挡道!”

    欧小芹怒目而视。

    “欧小姐莫要生气,即便要走,不是也得把我那朋友叫上?”

    刘睿影打着哈哈说道。

    女人都是需要哄的。

    懂事的女人不是不需要哄,而是她们见得多,经历的多,更能忍耐。像这般的姑娘,又是个大小姐,却是一丁点委屈都受不得。

    她觉得不痛快了,非得十倍百倍的找补回来不可。

    欧小芹对刘睿影翻了个白眼,朝前努了努嘴,刘睿影看到那蛮族智集已经站在画舫的甲板上。

    他一个人的重量却是就抵得过欧小芹和她侍女加起来的,等剩下的三个人上得船去,画舫的吃水线要比先前深了接近一倍。

    “柳儿,开船。”

    船舱里坐定后,欧小芹吩咐道。

    “你的侍女叫柳儿?”

    刘睿影好奇的问道。

    “怎么样,这名字不错吧,我取的!”

    欧小芹洋洋自得的说道。

    短短的时候,刘睿影已经发现了她两个特点,一个是脾气很大,另一个是极为自信。

    只要她认为这是好的,那便一定是好的,旁人不许说半个不字。这样的人若是放在皇朝时期的宫廷里,估计也是个黑白颠倒,指鹿为马的角色。

    不过脾气大的人,兴许本事也大。

    刘睿影到现在为止,虽然还未看出她的本事,但想必不会差。不然哪有底气,对待自己家族的组长欧雅明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

    “好,杨柳岸,晓风残月! 柳这个字,的确是诗情画意,而且柳这种树,也是婀娜多姿。用在年轻漂亮的姑娘身上,最是契合!”

    刘睿影说道。

    却是一顿夸赞吹捧,听得欧小芹“咯咯”大笑,不住的说刘睿影有水平,有眼光。顺带着,还告诉他,自己有三个侍女,分别是花红柳。“花红柳绿”四个字,本该有四个侍女,但最后一个“绿”字,却被那凤冠鹦鹉占了去,所以只有三个。

    听到这名字,刘睿影尴尬笑了笑,搜肠刮肚的寻摸词汇用来夸赞,但最终只能反复说道,这名字连在一起听,可真是喜庆!

    “花红柳绿”……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一家青楼楚馆里姑娘的花名谁的花名……

    “喂!再喝点酒不?”

    欧小芹笑完之后觉得有些无聊。

    “船上也有酒?”

    刘睿影问道。

    ‘当然有,也不看看是谁的船!’

    欧小芹骄傲的说道。

    随手拍了拍船舱的舱壁,弹出来一个夹层,里面密密麻麻的放着各种各样的酒。

    有震北王域的“三太岁”,草原王庭的“马奶酒”,安东王域的“竹叶青”,甚至连定西王霍望王府里珍藏的“狼血酒”都有。这种酒可是专供他的玄鸦军,旁人恐怕连名字都未曾听过。

    寻常人吃的血块,无非是猪血鸭血,最多加上鸡血鹅血。狼这种动武,除非深山老林,或者大漠隔壁,其他地方根本难觅其踪,跟不用说用狼的血液来酿酒。

    欧小芹竟然连这狼血酒都能找来,刘睿影算是见到了她本事的冰山一角。

    能拥有稀罕的东西,无非两种情况,很有钱和面子大。给人家一个难以拒绝的价格,想必没有人不会心动。嘴上说着什么忍痛割爱,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对于一些着实不愿意卖的东西,面子就显得有为重要。面子足够,就会让人有所斟酌,最终为了做个人情,便顺水推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霍望何等人物?

    他既不缺钱,也不会给任何人情面。

    即使面对擎中王刘景浩,也只是表面上客套几句,过得去场面就好。

    “你想喝哪一种?”

    欧小芹侧过身子问道。

    “你这狼血酒是哪里来的?”

    刘睿影走上前去,指着柜子里的狼血酒瓶子问道。

    欧小芹这里所有的酒,都不是原有的包装。全部是统一的素胚坛子,上面贴了个红纸,用墨以正楷字体标明是何种酒。

    “你去过西北,应该知道这狼血酒是定西王霍望麾下玄鸦军的专供吧?”

    欧小芹十分卖弄的说道。

    “正是知道这个,所以才好奇。”

    刘睿影说道。

    “嘿嘿,我不告诉你!”

    “不过要是你陪我喝开心了,说不定我就会说漏嘴。看你本事!”

    欧小芹调皮的说道。

    最终,她从柜子里拿出来的却是一坛子竹叶青。

    酒坛刚入手,欧小芹的脸色立马变了变。

    “柳儿!”

    侍女闻声赶忙走进船舱,看到自家小姐正端着竹叶青的坛子,脸上的轻快也顿时当然无存……

    “小姐何事……”

    侍女低着头,上手叠放在小腹处,怯生生的说道。

    刘睿影见状,脑筋一转,便想明白应当是酒少了。

    这主仆二人都是嗜酒如命的酒鬼,还都是姑娘,着实少见的紧。他突然想到,也许欧小芹和酒三半更加般配,起码在喝酒这件事情上。两人可以对饮无数个日出日落而不分高下。欧小娥虽然也喝酒,但却没有酒瘾。她喝酒只是为了刺激,若是有别的法子,能让她感受到同样的刺激,说不得立马就会将酒杯扔掉。

    欧小芹丹唇张开又闭合,终究是碍于有外人在场,才没有发作。

    刚打开酒坛子,却感到画舫已经停下。

    “这么快就

    到了?”

    欧小芹看着侍女问道。

    按照往常的经验,起码得有半个多时辰,可今天最多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小姐,今天风向和水流都合适,所以就快了喝多。”

    侍女回答道。

    欧小芹点了点头,招呼着刘睿影下船。

    走出船舱,夕阳还剩下最后一点余光,挂在地平线上。好在大漠没有阻挡,因此还算是亮堂。

    站在甲板上放眼望去,刘睿影看到画舫停靠的地方竟然是一处镇甸模样,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没想到漠南深处还有如此热闹的地方。”

    刘睿影感慨道。

    “这里被称为小下危,就是因为它热闹。”

    欧小芹说道。

    “沿着这条水路,是不是就能一口气抵达蛮族部落?”

    刘睿影接着问道。

    “能是能,但却没有人这么做过。”

    欧小芹回答道。

    刘睿影没有在追问为何,既然欧小芹这么说了,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反正都已经跟着她走,那怎么走,朝何处走,悉听尊便就好。

    “看到那条路了吗?”

    下船后,欧小芹伸手一指问道。

    刘睿影准者他的之间看去,一条用石板压成的路,在大漠中蜿蜒,望不到尽头。

    “这就是去往蛮族部落唯一的路。”

    欧小芹说道。

    “但是走这条路有它的讲究。”

    刘睿影十分笃定的说道。

    欧小芹笑着点点头。

    刘睿影说的不错。

    的确是有他的讲究。

    这条路叫做“华容道”,因为修建它的人叫做华容夫人。据传,她是蛮族和下危城中人私交所生,父亲是蛮族部落中,一个不落的盟主,地位崇高。因此她变成了蛮族部落与在缓冲区里唯一认可的人,但凡有外人想要进入蛮族部落,都得先见见这位夫人,而后由她决定。

    “华容夫人的标准如何?”

    刘睿影问道。

    这次欧小芹却闭口不言。

    刘睿影害怕坏了什么规矩讲究,便也老老实实的闭上嘴,跟在身后。

    这样的事情无非是银两和人情。

    他与华容夫人素昧平生,人情是谈不上,那就只能靠银两。这方面刘睿影倒是不缺底气,只要华容夫人愿意坐下来谈谈,相信能找到一个让双方都觉得合适的价码。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位蛮族智集,不看僧面看佛面,华容夫人应当不至于太过为难他。

    欧小芹与这里的所有人都极为熟悉,尤其是开店面铺子的。她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那些个老板掌柜纷纷打招呼,叫一声欧小姐。欧小娥频频点头回礼,还时不时站定身子,和他们闲话几句,聊聊家长。

    看着热闹的镇甸,其实并不大。才走了这么点时间,就已经来到了“华容道”的路口。

    这里几乎没有行人,左侧有三间石头砌成的房子。

    欧小芹说,这里风沙更大,若不用石头砌墙,用不着一年,房子就能被风连根拔起。半夜醒来,身子下面是傻子,眼睛正对着漫天星星。

    三间石头屋子成品字形,独立的同时又彼此相连。

    屋子中间围着一块空地,空地上中心放着一块巨大的势头,中间被凿除一个空洞,插着根旗杆。

    刘睿影顺杆子看去,旗杆顶部的棋子已经被风沙磨损的千疮百孔,颜色也几乎全然退去。但上面的字还依稀可见,“华容道。”

    “华容夫人就在这里?”

    刘睿影问道。

    “她的确是在这里,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你。”

    欧小芹说道。

    “有欧小姐在,华容夫人说什么也会见的。”

    刘睿影不声不响的拍了个马屁。

    但这次欧小娥却没有像先前那般高兴,反而转过身来,对着刘睿影正色道:

    “在这里谁的面子都不好使。即便我带着家主欧雅明亲笔写的信也一样,只能说增加点几率罢了。华容夫人若是心情好,见你一面,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给,照样放你过去。要是赶上她烦闷,你就是把整个中都城送给她,她都是臭脸一张,让左右把你乱棒打出。”

    欧小娥说完,看刘睿影有几分目瞪口呆,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嫣然一笑,权作安慰。

    刘睿影虽然知道她的画中应当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能被夸张,起码也是根据实际的情况。

    回过神,欧小芹已经走进了屋内,刘睿影心里忐忑不安,但也只能快步跟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权衡

    华容道不仅是个道路的名字,还是个酒肆。华容夫人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了这条道路,又以这条道路,命名了这家酒肆。

    同时,这里还是她的家。

    可这家酒肆却并不是她经营的,华容夫人不是这家酒肆的老板娘。

    一个住在酒肆里的人,却不经营酒肆,只能说明她很喜欢酒肆。

    喜欢的酒肆人,一定爱喝酒,爱喝酒的人,酒量往往不差。

    越是擅长的事情,做起来越是得心应手,便越是喜欢去做。擅长喝酒的人,因为每次都能把旁人喝醉,所以很是自得,便就会经常喝。

    刘睿影大体对这位神秘的华容夫人有了些许把握,心里也不再那么彷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与华容夫人之间,虽然不会舞刀弄剑,但也难免一番唇枪舌战。不过她若真不应允刘睿影从华容道去往蛮族部落,说不得刘睿影也只能出剑。

    手中的剑是他的唯一退路。

    这样的权衡中,谁的剑快,谁的刀锋利,谁说的便是对的。

    道理硬不过锋刃。

    刘睿影紧了紧手中的剑鞘,静穆下心思,大大方方的站在欧小芹身边。

    “别这么紧张,这里挺有风格,你可以随便看看。”

    欧小芹打量了一会儿刘睿影,笑着说道。

    刘睿影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恼羞成怒,只是同欧小芹一样笑了笑。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欧小芹在心中频频说你了。”

    欧小芹叹了口气说道。

    “为什么?”

    刘睿影问道。

    “因为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起码和我们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欧小芹说道。

    “都是两条腿,两个胳膊,一双眼睛,一个脑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何况我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长得帅,个头也不算高。”

    刘睿影摊摊手说道。

    “就是你这般坦然的样子不一样!”

    欧小芹说道。

    她与欧小芹接触的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其中女的矫情,男的虚伪,尤其好面子。要是轮到他们,欧小芹像方才那样一语中的,说破心思,指不定就要开腔骂娘,甚至动手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刘睿影只是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若是他干脆利落的承认,欧小芹反而有些看不起了。一个男人,男子汉大丈夫,即便不能顶天立地,也要有几分骨气。虽说欧小芹自己是领了家族欧雅明的命前来照拂,但县官不如现管,归根结底,能不能走华容道还是找落在她的身上。所以刘睿影谄媚也情有可原,只会让欧小芹觉得他流于油滑。

    要是大怒否认,那不就和世家子弟没什么区别?欧小芹从未接触过查缉司和诏狱,最多是在家族中人的闲谈中有所耳闻。可以说刘睿影的谈吐举止,就是一面镜子,映射出查缉司和诏狱的种种。如果他没有分寸,毫不讲究礼数,那这笔账却是要算在中都查缉司和诏狱的头上。

    “欧小姐玩笑了……我最多是比旁人有了几分自知之明罢了。”

    刘睿影晃着脑袋说道。

    “这一点就极为难得!”

    欧小芹说道。

    眼神忽然间变得有些复杂。

    刘睿影一愣,不知她到底怎么了。但这种眼神,若是自己还和她对视,难免有些失礼。

    既然她说这里极具特点,让随意看看,那便随意看看,到底有什么新奇之处。

    相比于先前吃鱼的地方,这里可以说是简陋的要命。

    靠着窗户有一排敞开式的货架,顶到房顶,最上一层得踩着梯子才能够得着。刘睿影退后几步,伸着脖子敲了敲,发现最顶层什么都没有,空在那里吃灰。

    下面的三层,每一层中间打着隔板,又分为了三层,一个挨一个的摆着盘子,里面盛着凉菜。

    个数虽多,但样数着实少的可怜,只有四种。

    小葱拌豆腐,熏豆干,红油豆皮和牛杂。

    除了一道荤菜以外,三样都是豆腐。

    这却是让他想起了震北王域戈壁滩矿场上的那家酒肆,老板娘的

    店里,虽受欢迎的也是豆腐干。

    货架旁边散乱的摆着几张桌子。

    说是桌子,实则木板拼凑而成。彼此搭在一起,凑整了个平面,可以放置小菜和酒碗。

    每个“桌子”下面,都放着一个酒缸,要比寻常寻常酒坛子大出不少。

    这样的环境,着实是没有什么值得看的。

    太过于稀松平常,甚至可以说是破败不堪,不知欧小芹为什么要那么说。

    一转念,刘睿影却是就明白过来。

    城里人没种过地,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欧小芹身为欧家的小姐,长年在下危城里,即使偶尔去往外面,也是锦衣玉食,侍女伺候,面面俱到的都给安排妥帖。

    乍一见这般充满了乡土气息的酒肆,当然觉得新鲜。

    方才那样说,并不是觉得多好,只是觉得新鲜而已。

    每个人的认知都有偏差,看待这世道的眼光,造成喜好的不同。欧小芹无疑是极为幸运的,她的幸运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自打出生起,就注定了天赋,这是日后进入欧家的基础。

    虽然也失去了爹娘,但欧家所能提供给他的眼界,又有几家爹娘都给得了?

    很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腿脚伶俐,脑子活泛,原意下力气或是学手艺,但终究局限于自身的眼界。

    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个人自扫门前雪,但实际上已经与整个世道脱离,能吃口饱饭就已然很是不错。

    对于这样的人,有了闲钱,想闹两口,只能来这样的酒肆,却是见怪不怪,稀松平常。要是他们去了下危城或是中都里的好馆子,那才是要和欧小芹颠倒过来。

    “想什么呢?”

    欧小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没,听你的,随便看看。”

    刘睿影说道。

    欧小芹找了个台面坐下,招呼刘睿影和蛮族智集同坐。一位伙计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手上按着四个酒碗,一双长柄筷子,一个长柄舀子。

    酒碗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台面正中。

    多出的一个稍稍有些倾斜,刘睿影伸手想要将其扶正,但却被欧小芹用眼神阻止。

    伙计放下酒碗后,蹲下身子,从桌子下,将酒缸拉出来。

    酒缸用木头盖子盖着,上面压了块石头,看上去分量不轻。但这伙计却用一只手就将这石头托起,刘睿影有些不可思议。

    看来这伙计也不是普通人。

    寻常人即便力气大些,但没有掌握发力的方法与技巧,根本做不到这般自如。

    伙计虽然穿的宽松,可刘睿影还是看出他的左手在伸向石头以前,双腿已经绷直。腰身弯折,背部坚挺,肩膀开阔。大臂与小臂呈现出一个倒钩的相撞,五指分开犹如鹰爪,却又形成了五个小倒钩。

    大小相互配合,一同发力,很是顺当的将这快速石头托起。

    右手从台面上将舀子一抄,“哐哐哐”三下便干脆利落的打好了叁三碗酒。

    木盖重新盖在酒缸上,石头却没有再压。

    “小菜几位随便盛,都是一个价,按碗收费。”

    伙计托着石头说道。

    随后对着欧小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刘睿影看到这伙计竟是将那石头当做球耍,在手里抛起又抛落。

    “从刚才你就魂不守舍的,到底在想什么?”

    欧小芹很是不满的说道。

    还从未有人和她在一起时这般的心不在焉……

    “方才你让我随便看看,我便看了看这货架上的下酒菜。前三样都是豆腐,自不必说,但第四种可是牛杂。伙计说都是一个价,这豆腐和牛杂什么时候成了同样的东西?况且做豆腐容易,熏豆干却是还得有火工。难道连柴火钱都不要?”

    刘睿影当然不是在想这个事。

    只不过他的应对之力经过这些时日的锻炼而变得非凡,临时想了个所谓的事情,用来搪塞欧小芹。

    好在这个事不算太蹊跷,更何况刘睿影还借用了她自己的话,是欧小芹让四处看看的。既然看了看,那就总能发现点不同,不然看的意义何在?

    你知道按碗算是什么意思吗?”

    欧小芹一看有刘睿影不知道的事情,立马卖弄了起来。

    “不知道,第一次听说。”

    刘睿影摇头回答道。

    其实这哪里有什么难想明白的?按碗算,无非就是一碗多少钱,这一碗中,只要你能放得下,摞的再高,也只算一碗的钱。

    那些干活的力巴们,出力多,胃口大,一天三顿都在这样按碗算的罐子里吃饭,图一个实惠。

    每盛一碗,都用筷子压的实实在在,不留一点空隙,只求能多装一点。

    他们最喜欢的菜便是土豆。

    既能下饭,还能当粮食。

    遇上土豆丝、土豆片,都用筷子将其捣碎,以便装的更多。

    这种人喝酒,只要有酒喝就行,根本不会在乎环境。能有个台面,放平酒碗,再来个下酒小菜,那就是神仙日子了。

    刘睿影耐心的听欧小芹解释了一大通,让她把想要卖弄的都卖弄出来,终于是说到了这里一碗菜的价格。

    “这样一碗菜要十两银子?!”

    刘睿影吃惊的说道。

    “对,怎么了?”

    欧小芹反问道。

    以她的认知,根本不觉得这样一碗菜卖十两银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身份的不同,有些认知上的偏差无法弥补。

    刘睿影没有与他继续掰扯,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讨论争辩的必要。

    “你的侍女?”

    刘睿影转移话题问道。

    “会情人去了。”

    欧小芹喝了口酒说道。

    刘睿影一时语塞……这主仆二人不但好酒,说话做事也疯疯癫癫,十分不靠谱!万一这小姐再出了什么问题,他说不定还得腾出精力来照顾她。

    “就刚才那活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柳儿看对了眼,就把我的柳儿骗走了……所以我每次出来吃鱼,都要来华容夫人这里坐坐,为的就是让两人见面说说话。一来二去,便就和华容夫人也熟络起来。”

    欧小芹说道。

    “其实我知道你去蛮族部落干什么,你是去救人的对不对?”

    欧小芹忽然压低了呻吟,跟做贼似的,神秘兮兮的说道。

    刘睿影不置可否,端起酒碗,和欧小芹的轻轻一碰,说了句“干杯”。

    没想到欧小芹这个一贯来者不拒的人,竟然抓住刘睿影的手腕,双目炯炯的看着他。

    “去蛮族部落的,要么是为了发财,要么是为了救人。”

    欧小芹一字一顿的说道,看着架势,非得逼着刘睿影说实话不可。

    “难道就不能是杀人?”

    既然酒喝不进嘴里,干脆放下酒碗。

    “杀人不也是救人?”

    欧小芹说道。

    “救人一命,和杀人害命怎么能一样。”

    刘睿影的语气有些冷漠……

    杀人这件事,难分对错,但对人命如此漠视,甚至于颠倒黑白却是就不对了。

    “救人是救旁人,杀人是救自己,难道自己不算是人?”

    欧小芹反问道,却是让刘睿影无话可说。

    他还从未在这个角度想过。

    自己当然算是人。

    一个人如果去杀人,俺就说明他实在是无路可走。杀人便是活路,不杀人则是死路。这么看来,杀人的确是一种自救的法子,说是救人也无可厚非。

    “哎呀,小姐!我过会儿再来,什么都没看见啊!”

    欧小芹还抓着刘睿影的手腕。

    柳儿却和伙计一前一后,从门口进来,看到这一幕,立马极尽夸张的说道。

    欧小芹毫不在意。

    不紧不慢的松开刘睿影的手腕,转头静静地看着柳儿,一句话不说,

    柳儿见到自家小姐脸色变了,才想起来她最不喜欢旁人用男女之事打趣。可以和男人喝酒,喝倒一桌男人,但绝不能说她和不明不白的男人有什么苟且。

    “小姐,华容夫人昨晚喝多了,却是睡到今日下午才醒。刚刚洗完澡,正在收拾梳理,一会儿就来。”

    柳儿赶忙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华容夫人

    柳儿话音落下不久,屋子里骤然暗了一下。

    门口的光被人挡住,刘睿影不禁抬头看去,发现有人正站在门口,朝这里看着。

    光从这人身后照来,随着此人走入屋里,遮挡住的光线被放出来,刘睿影这才看清来人。

    无论是谁看到此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尤其是男人。

    能被男人多看两眼的,一定是女人。

    但这个女人被多看两眼的原因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因为她的容貌和身材割裂太大。

    皮肤白皙,一张圆圆的鹅蛋脸,极为可爱。五官精致小巧,每一个部位似是安上去的,灵动异常。这样的娃娃脸,着实应该配在一个娇小的身段儿上,可这女子却身材高大,肩宽膀圆。

    尤其是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羊皮坎肩,两条臂膊光溜溜的露在外面,很是粗壮,其中的肌肉蕴含着的力量,不必先前那伙计差。

    伙计可以把压在酒缸上的石头当球抛着玩,但这“球”对于她来说或许不称手,因为轻了些。

    想必这就是华容夫人。

    刘睿影先前听欧小芹说,华容夫人有一半蛮族血统,但到底是爹还是娘,他记不清了。

    现在见到了真人,刘睿影心想这华容夫人的身材一定是继承了蛮族血统,而脸蛋则是典型的江南人长相。

    刘睿影起身,朝着华容夫人行了个礼,还未开口,就看到华容夫人对他摆了摆手,然后在欧小芹身边坐下。

    她两条胳膊压在台面上时,整个台面骤然朝她所在的方向倾斜了几分。

    原本就不结实的模板,突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快要断裂开来。

    华容夫人却毫不在乎。

    招手唤来伙计,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桌面。

    伙计心领神会,在柜台下方摩挲了一阵,拿出来了个灯盏,放到台面上点亮。

    光不强,但很温暖。

    屋子里要比外面阴冷几分。

    可这灯盏一亮,顿时就暖融融的,让人不禁深吸了口气,全身上下都舒畅无比。

    华容夫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但她的目光,从刘睿影的脸上,移到了欧小芹的脸上,最后定格在蛮族智集的脸上。

    蛮族智集脸色有些难看,微微低下头去,想要避开华容夫人的目光。

    华容夫人也没有为难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便又将目光放在了欧小芹身上。

    “妹妹,你好久没来了!”

    这是华容夫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声音很清脆,很好听。

    和她的样貌极为般配,但和她的身材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的好姐姐,你在这里可是清闲得很,我在家里琐事一大堆。”

    欧小芹笑着说道。

    “来,先喝一杯。”

    华容夫人的面前已经放上了酒碗,是先前伙计拿来灯盏时便准备好的。

    酒碗里盛满了酒,刘睿影没注意是什么时候倒上的,心里一惊。

    对方既然能在他注意不到时倒酒,也能在他注意不到时出刀动剑。前者没有什么关系,但后者若是晚一分,那便是性命之忧,大意不得。

    不过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才更让刘睿影心惊!

    只见华容夫人端起酒杯,并未和欧小芹相碰,而是伸出端着酒碗的手臂,穿过欧小芹的面前,将她拿着酒碗的手臂一绕,随后又缩回来。

    两人互相挽着彼此的手臂,故而贴合的很紧密。

    这样的喝酒方式,叫做“交杯酒”。

    在五大王域中,只有新郎官和新娘子入了洞房,揭开盖头,才会用的饮酒方式。

    华容夫人和欧小芹怎么会这样喝酒?

    她俩都是女人。

    女人和女人之间,如何成婚?

    “在我们漠南,交杯酒只有关系极好的兄弟和姐妹才会用。”

    蛮族智集看出了刘睿影的困惑,出言解释到。

    刘睿影点点头。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不同的风俗习惯,这倒是不难理解。听了解释后,他只觉得很有趣,很好玩。

    本以为这交杯酒喝完,华容夫人却是就该说道说道自己去往蛮族部落的事情。

    哪知这两人的交杯酒喝起来便没了头。

    一杯一杯,转眼的功夫,却是酒下肚了十几杯。

    要是真的计较起来,她们恐怕都交了不知道多少次杯了。

    女子疯魔起来,却是比男子更加恐怖。

    终于,欧小芹伸手摸了摸肚子,鼓胀的打了嗝,华容夫人这才收回自己的手臂,将酒碗放在台面上,看着她,笑嘻嘻的说道:

    “妹妹今日是怎么了?这可不是你的酒量。”

    “前面吃鱼的时候已经喝了不少……脑袋倒是没什么感觉,肚子里却涨得难受。姐姐等我休息片刻,应当就好了!”

    欧小芹说道。

    一句不长的话,她却是打了好几个嗝才说完。

    华容夫人也不强人所难,欧小芹既然喝不下了,那就喝不下。

    要是再喝,这顿舒坦的酒就该不舒坦了,人做什么事都要适度,哪怕到极致,也要留出几分,不然水满则溢,这事做绝了,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自己一人重新拿起酒碗,又喝了好几碗。

    “姐姐也莫要喝的太快,听说你昨晚喝多了?”

    欧小芹说道。

    “来了几个经年故友,一时间不自觉多喝了几杯。主要是最后一个朋友说喝点浓茶缓一缓,我跟着喝了些许……谁知道这浓茶和酒根本一点不搭,弄得我胃里七荤八素的,还头疼的厉害,今天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才缓过来。”

    华容夫人说道。

    一边说,还一边喝酒。

    欧小芹趁她抬头喝酒的时候,朝刘睿影使了个眼色。

    刘睿影心领神会,双手端起酒碗,对着华容夫人说道:

    “夫人一人饮酒,不如在下陪你同饮。”

    华容夫人听到后,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她手中的酒碗里,还有一半的酒没有咽下。

    半碗酒若是与人碰杯,在漠南的讲究里,这是绝交断义的意思。

    华容夫人和刘睿影此前并无交集,也无任何情谊,便也没有交个绝,没有义可断。

    等她喝完了这一碗后,刘睿影的手还在纹丝不动的端着。

    华容夫人给自己满上了一碗,瞥了一眼刘睿影的酒碗,问道:

    “你酒量很好?”

    刘睿影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问的不知所措,只能将目光投向欧小芹。

    谁料欧小芹却刻意转过头去,根本不理会刘睿影。

    这一刻,刘睿影感觉自己被抛弃了,方才好好的还在协助他的伙伴,一瞬间就变了样子,成了对方的心头好。

    “在下酒量欠佳。”

    刘睿影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生怕不顺华容夫人的心意。

    “那你的酒量不好?”

    欠佳本就是不好的意思。

    她又何必再问一次?

    难不成真是喝醉了,糊涂了?

    刘睿影这次不敢轻易回答,也没有点头摇头,静静地看着华容夫人。

    华容夫人抿了抿嘴,用右手食指敲了两下酒碗的边沿。

    刘睿影这才发现,她的酒碗倒的极满。酒汤在碗口都有了一层微微的凸起,差一点就能满溢出来。

    这是往死里灌啊,他还是头一次遇见对自己这么不留手的女人。

    一般女人都会自己留三分,给对方六分。

    喝酒更是,她们深知自己的酒量比不过男人,因而一开始灌酒的时候,就会多倒上几杯,自己杯子里却是轻抿一口。

    刘睿影见自己的酒不满,赶忙拿过舀子,给自己的酒碗加满。

    但这样一来,稍有摇晃,酒汤就会撒出来。好在他双手端着酒碗,很是稳定。

    华容夫人看到刘睿影将酒碗加满,立即笑逐颜开,端起酒碗和刘睿影轻轻一碰,仰脖饮尽。

    这一碰,刘睿影的酒碗中还是洒出了些许酒汤。

    他只能伸着脖子,凑到近前,先喝了一大口,这才放心的把酒碗拉到面前,和华容夫人一样,仰脖饮尽。

    因为喝的太快,还是有几滴酒,从刘睿影的嘴角流下。

    反观华容夫人,她面前的台面却是连一滴酒都没有洒出。

    这需要极高的肌肉控制力才能做到。

    华容夫人和刘睿影连喝了三碗才停下,缓缓放下酒碗,却不是对着刘睿影,而是对着蛮族智集说道:

    “这次去的时间好短。”

    蛮族智集尴尬笑了笑,余光撇了一眼刘睿影,没有做任何解释。

    华容夫人这里,是去往漠南蛮族部落和从蛮族部落到五大王域的毕竟之地。

    中都城到下危城之间的客栈,只要愿意风餐露宿,还是有办法可以避开。但华容夫人这里,却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所以他从这里经过几次,去

    往中都城,华容夫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前几次都是部落盟主前来和华容夫人接洽的,具体谈了什么样的条件,他根本不知道。

    最后一次,倒是他亲自来。

    不过华容夫人从头到尾一个字没说,只是和他喝了三碗酒,临走前嘱咐了一句“小心”。

    事到如今,果然被她一语中的。

    偏偏就这最后一次,蛮族智集最为小心的一次,偏偏落在了中都查缉司手里。

    受的那些皮肉之苦不必说。

    以蛮族人的强健体魄和气血之力,身上就连个疤痕都留不下来。

    可蛮族人也讲究面子。

    各部落之间,明里暗里都会派人去往下危城或是其他王域。

    能顺顺当当潜入中都里的,他是第一个。

    这样的事,只要开了头,就不会轻易结束。

    一旦栽倒一次,先前的功劳就会全部抹杀,还会沦为其他部落的笑柄。

    “你要去部落?”

    华容夫人终于看向刘睿影问道。

    不怕她要求多、要求高,只怕她没有要求。

    什么样的要求,只要尽力,都能满足。但若是没有要求,不是因为她清心寡欲,而是她要的太多,并且很清楚刘睿影给不了。

    “正是。”

    刘睿影说道。

    “好端端的,不在中都城里待着,去漠南深处做什么?哪里可没有中都城里好。”

    华容夫人说道。

    刘睿影想了想,正准备开口回答,伙计走上前来,手里端着个木盘,里面装满了新鲜的樱桃。

    现在这个季节,万物肃杀。

    唯有安东王域还算是温暖,可以出产新鲜的蔬菜与水果。不过从安东王域运来这些东西,路程遥远。胡家拍卖会时,那些鲜花定然是花费了重金。可华容夫人就这么三间简陋的房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能在冬天吃上安东王域新鲜的樱桃。

    “我不爱吃水果,你们随意。”

    华容夫人把盘子超中间推了推说道。

    刘睿影也不爱吃。

    唯有欧小芹不客气,一把抓了好几个,全部塞到嘴里,腮帮子都鼓掌起来,看上去像个小仓鼠。

    “夫人,中都城虽然好,但在下也是有命在身,不得不来。还望夫人能高抬贵手,理解一二。”

    刘睿影说道。

    既然对方连安东王域的樱桃都能吃到,那知道他的身份也在情理之中。

    对有些人,谎话比实话管用,却是得一骗到底。但在华容夫人这样的人面前,最好是实话实说,不要耍心眼,留后路。

    华容夫人听后没有任何反应。

    她也在权衡其中的利弊。

    中都城虽然离的远,但毕竟是天下中心。五王以擎中王为首,天下以中都城为央。离得远,不代表他的手就够不到这里。更何况中都查缉司闻名天下,号称躲到地缝中的人和东西,都能决堤三尺的找出来。

    这里算是下危城和蛮族不落的枢纽,也是缓冲区的边界所在。

    华容夫人身上流淌着一般蛮族的血,但还有一半不是。

    血脉不能代表任何,但却可以分割她的立场。

    一般来说,华容夫人不愿意和管家打交道。那些人说话总爱绕弯子,喝酒也想尽办法躲避。她总觉得这些人不坦诚,打交道多了,说不定自己都被出卖还不知道。

    而且从这里去往蛮族部落的人,华容夫人相当于给他们作保,保证不会闹事,不会让部落出事。

    流人区的那些流人,根本不会招惹部落,他们只是想去漠南深处发财罢了。有许多东西,漠南有,别处没有。运出去,就能卖个好价钱,发一笔不大不小的财,起码够喝几天酒,找几个女人,过一阵舒坦日子。等钱花完了,再提着脑袋去赚就是了,有一个子儿,便都要拿去快活,根本不想明天。

    除了这些零散的流人外,华容夫人和下危城里的世家也不少打交道。

    明面上他们对蛮族斩尽杀绝,私下里却是交易不断。

    不然怎么会有蛮族部落中人频频潜入下危城?都是因为城里的世家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只要不被人发现,不再下危城中多逗留,那就随他们去。

    与之交换的条件,便是从蛮族部落手中得到种种漠南深处才有的资源。

    世家利益至上,只要双方都能受益,事情就不会是死路一条。

    但中都查缉司不同于世家,也不同于官场。华容夫人从未打过交道,还想要继续探探刘睿影的底再做决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另一间屋

    华容夫人心里还是更偏向于下危城中的各大世家,那些世家更受到五大王域的认可,与这些世家接触,要比和漠南的蛮族部落接触更加安全。毕竟在明面上,漠南的满族部落,会收到排挤和清算,下危城中只要有人看到了蛮族中人,就会那住他们前去领赏。

    那些世家,以欧家和胡家为主,虽然和蛮族部落有不同的利益纠葛,但也很清楚自己抵挡不住城内众人的悠悠之口,因此只要有人拿住蛮族之人,他们便会照价给钱,而且这蛮族中人的性命也就此了断。

    一手交钱,一手交命,这人命就如草芥般被生硬而冷冰冰的银两操控了,最可笑的是这银两却不是给死之人,岂不是典型的被人卖了替人数钱?

    没权没势的人活着就是这么悲哀。

    华容夫人对下危城中的事情极为了解。

    尤其是各大世家间的错综复杂。

    其实从刘睿影进城开始,她这边就收到消息,说下危城中来了个身份不简单的阴阳师。

    既然身份不简单,那就不会是阴阳师这么简单。

    她曾在五大王域内闯荡过,不算是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知道阴阳师乃是最为方便的掩护,以此为身份,旁人难以判断兄。毕竟算命这件事,不需要什么真才实学,只要大致讲的对,那边算是正确。

    如果刘睿影伪装成其他的身份,说不定还会因为不擅长而出穿帮,阴阳师既符合他的气质形象,又和他的言谈举止不互相背离,着实是上上之选。

    “你领了谁的命?”

    华容夫人问道。

    这却是让刘睿影难以回答。

    其实对华容夫人说了实话也不是不可以,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趟漠南之行到底是算谁的命令。

    说是擎中王刘景浩,华容夫人未免不会相信。因为中都城里的任何事都可以算在擎中王刘景浩头上,要是就这么说出去,未免听上去有些以势压人,弄得华容夫人不高兴。

    至于凌夫人,刘睿影根本不想提起。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地方,哪能有两个夫人?

    刘睿影打从心底里,就不准备说出凌夫人的事情,故而她这么一问,就会有些无所适从。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华容夫人追问道。

    她似是想到了刘睿影这般态度,所以语气中轻描淡写,没有任何严厉的措辞。

    “不难。”

    刘睿影摇头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

    华容夫人对这个问题不依不饶。

    即便语气中没有任何严厉的词汇,但心中还是极为在意。

    “那你为什么不说?是怕说了我生气吗?”

    华容夫人用手梳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说道。

    刘睿影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明明什么的没说,但华容夫人却好似什么的都知道。

    这种感觉着实不好。

    似是有一双眼睛,从他的身体里长了出来,可以看大他的一切,不单单是此时此刻心里想的什么,还包括过往的许多事情。

    所以刘睿影选择不回答。

    闭上嘴巴的时候,整个都会变得安静。

    尤其是方才,两人针锋相对的说话,现在骤然停了下来,一下子觉得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种不习惯,刘睿影还能接受。毕竟他的脑子还在飞快的运转,想着该如何应付华容夫人。可欧小芹与蛮族智集就觉得自己很多余,坐在这里左右不是,浑身难受。

    欧小芹已经吃光了那一盘樱桃,但华容夫人却并没有让伙计再一盘。没有一个固定的事情做,刚刚形成的动作习惯却又被打破,所以欧小芹就觉得很不舒服。

    “姐姐,你俩这是做什么呢?”

    欧小芹将手指含在嘴里问道。

    手指上沾染了樱桃的果汁,在白皙的皮肤上,鲜红很是惹眼。

    华容夫人破天荒的没有理会欧小芹,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我知道查缉司有很多事不能说,即便说起来也不知道从何开始。但起码你要从我这里去往部落,于情于理都给个交待是不?若是我就让你这般过去,什么都不问,你也什么都不说,那日后部落中人问起来,我却是左右为难。”

    华容夫人说道。

    刘睿影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要是自己什么都不说,华容夫人不清楚状况,的确是让别人难做……可真要说起来,他的确不知道如何去解释。思前想后半天,刘睿影却是避开了她刚才的问题,说道:

    “在下去往部落,是为了救人。”

    “好人坏人?”

    华容夫人问道。

    刘睿影笑笑,好人坏人该如何区别? 就拿这蛮族智集来说,他在中都城和下危城了一定是彻头彻尾的坏人,但他在不蛮族部落中,说不定又是个大好人。人的好坏从来都不是由自己的举止行为决定的,而是身处的环境。

    不同的环境下,做同样的事情,好坏就会调转。

    安东王中了蛊毒。

    刘睿影来漠南是为了寻找解药。

    安东王在刘睿影眼里,绝对是个好人。前提是他根本不知道安东王在安东王域的所作所为,只看到了他参加文坛龙虎斗时,在中都城里,彬彬有礼的样子。

    “你要说救人,那真是巧了。”

    华容夫人本来已经端起酒碗,准备喝酒,听到刘睿影这么说,却是放下酒碗,也笑着对他说道。

    “何巧之有?”

    刘睿影问道。

    这种巧合他不愿意有。

    但凡是有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好处。

    刘睿影觉得自己被华容夫人下了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除。

    就在此时,华容夫人突然站起身来,冲着刘睿影招招手,嘴里说道:“跟我来。”

    她只交了刘睿影一人。

    所以欧小芹和蛮族智集已然坐在原位。

    刘睿影跟着她朝深处走去,快到尽头时右转,穿过了一条长廊,来到了三间屋子中,最右面的一间。

    长廊逼仄狭小,走到一半连一丝光线都没有。刘睿影全靠着听华容夫人的脚步来行走,一路上磕磕绊绊。

    明明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长廊,他却觉得走了许久。

    出了长廊后,刘睿影眼前骤然亮堂起来!

    这不是因为这间屋子有多么明亮,而是因为他的眼睛在没有光的长廊中待的太久,骤然见到亮光有些不习惯。

    当眼睛慢慢适应了之后,他看到华容夫人手上举着个灯盏,样式和先前在喝酒时,放置于台面上的一模一样。

    灯盏发出昏黄的光,还是暖融融的。

    华容夫人看到刘睿影跟上,便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

    这个房间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即使连先前那个屋子简易的台面也没有。

    骤然一下,刘睿影还很不适应。

    这样的不久必然有这样布局的理由,华容夫人不说,刘睿影也不知道。

    整个屋子里,只有一个房间。

    华容夫人走早房间门口,站定等着刘睿影上前。

    刘睿影还未走到门口,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脂粉味。这味道不是从华容夫人身上传来的,而是从门缝里钻出来的。

    由此可见,这扇门里一定有女人。

    而且还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这样的脂粉,一般的女人不会用,用的大多都是青楼女子。

    这样的房间,刘睿影不想进去。但不进去却是也没有办法,因为看华容夫人的架势,却是非要让他进去不可。

    就在华容夫人打开放门的刹那,刘睿影听到了一阵极为高亢、清晰的摇骰子的声音。

    骰子在筛盅里来回碰撞,引出的声音极为刺耳。

    屋里的人显然正在赌钱。

    这也是刘睿影所不擅长的事情。

    要说赌钱和喝酒,他宁愿选择喝酒。

    喝酒即便喝多了难受,吐一下,睡一觉也就没事了。但赌钱难受得,却是整个身心。要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即使再少的钱,也会让人不痛快。

    更何况刘睿影根本不会赌钱。

    牌九、麻将,还是骰子,他都不会。

    非要让他玩的话,这里面骰子还相对简单。

    毕竟点数一目了然,谁摇出来了什么,直接比就好,不需要动脑子计算。

    但骰子也是最容易出老千的赌局。

    正是因为他简单,所以才会有人不计后果的想要赢。

    所谓十赌九诈,不管是玩骰子也好

    ,牌九还是麻将也好,都跑不了这一个“诈”字。

    当们彻底推开时,刘睿影看到屋里作者六个人。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

    对于赌徒来书,只要能放下一张赌桌的屋子,都不算小。

    真正的赌徒从来不会挑剔地方,只要能赌钱就好。

    赌桌也不是真正重要的。

    重要的是人。

    和他赌钱的人。

    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赌钱的。

    想要赌,起码也得两个人。

    因为赌钱,绝对会有一个人赢钱,也会有一个人输钱。

    一个人,岂不是自己输给自己在,左手换右手?

    唯有人多了才会刺激起来。

    输得多,但赢得也多。

    赌徒根本不会在意这一句自己会输多少。

    他们的眼里只有赢,甚至是每一把都觉得自己能赢。

    已经赢了的人,想要让自己赢的更多,本钱翻翻。输了的,也觉得自己即将时来运转,翻盘只在下一刻。

    在中都城里,刘睿影去过宝怡赌坊。

    在哪里的一晚,刘睿影对这种赌徒深有体会。身体发肤来自于父母,不可轻易折损。但那赌徒却连自己的腿都能毫无顾忌的当赌注抵押出去。

    屋里的六个人,其中有四个男人,两个女人。

    四个男人正在摇骰子。

    没人面前一个筛盅,两个骰子。

    玩的应该是最基本的比点数。

    这种玩法,最刺激也最直接。

    四个人同时摇,同时拿开筛盅。里面的两个骰子,点属想加,然后进行对比。最大的人赢,最小的惹你输。

    一局一局进行的飞快。

    但这玩法的弊端就在于,不管多少人玩,每次的输赢却就只有两个人。只要不是骰子点数最多或者最少,其余人等就只能算是作陪。

    不过喜欢的人,要的就是这种刺激。

    而且只要不是最小的点数,便不会输钱,可以一直把赌局进行下去。

    屋子里另外两个女人没有玩骰子。

    这两个女人正在伺候一个男人。

    一个光头,独臂,身材魁梧的男人。

    这男人只有一只手,刚好用来摇晃骰子。

    大冷天,穿着一件背心,竟然还觉得热,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手里拿着个扇子,不断的给他扇风。

    另一个女人,双腿上放着个盘子,里面装满了樱桃。正在一颗一颗的,喂给这男人吃。

    华容夫人推开门,四个男人刚好摇完骰子,正在互相比较。

    华容夫人也不着急,就站在门口看着。

    也不知这四人是喝多了,还是什么原因,看了半天,竟然是都没有比出输赢来。

    华容夫人等的不耐烦,凑山前去,看了一眼。

    “这不是明摆着你赢了?”

    光头独臂的男人努力睁大眼睛,再度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的确是自己赢了。

    “哈哈,姐姐一来,我就时来运转!”

    光头独臂的男子说道。

    “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地方!”

    华容夫人骄傲的说道。

    其实这光头独臂的男子今晚一直在赢,从没输过。

    而且他还没有作弊出老千。

    这样的运气,着实是骇人听闻!

    赌桌上有讲究。

    什么尿个尿,洗个手,就算是换了风水,原本的的运气就会消失不见,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可他今晚在玩骰子前,喝了需多酒,自然会去了很多次茅房。可这收起一直没变,不管其余三人摇出什么点数,他都会比最大的人再大出几点来。

    “赢了多少?”

    华容夫人问道。

    “刚好够付今晚的酒钱!”

    光头独臂的男子说道。

    华容夫人点点头。

    酒肆也不是她经营的。

    酒钱多少,付不付,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谈不上开心还是不高兴。

    华容夫人点头之后,身体朝一旁侧过。

    光头独臂的男子看到了刘睿影。

    眼神中本来还有三分酒气所带来的混沌,但当他的目光和刘睿影四目相对的刹那,这些混沌之感顿时消弭的无影无踪。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奇怪的赌客

    “原来还有新朋友。”

    光头独臂的男子看着刘睿影说道。

    这样的形象,无论是放在哪里,谁看到,都会觉得凶狠异常。毕竟寻常人是不会莫名其妙的将自己的头发剃光,也不会好端端的少了一条胳膊。

    这男子知道自己的形象并不讨喜,但形象并不妨碍他赌钱喝酒。

    他友好的朝刘睿影笑笑,反手又开了一局。

    这次他换了一个方式摇骰子。

    仅剩的右手,拿起筛盅,在桌子上一抄,那两枚骰子好似自己钻进去一般。

    筛盅杯口朝冲着虎口的反方向,先是定格不动,接着激烈的摇晃起来,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犹如爆竹般的响声。

    这般摇骰子的功夫,刘睿影也会。 只是看上去唬人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

    而且也不难学,不需要经年累月。反应快、悟性好的,只需要一两个时辰就能学会,着实不算什么可以卖弄的本事。

    这般基础的伎俩,在赌场上要是说自己不会,就别出来丢人了。

    不过当光头独臂的男子将筛盅重新落桌后,他的嘴角隐隐勾起笑意。

    那是稳操胜券的笑容,他觉得自己赢定了。

    赌桌上最忌讳露出表情,被旁人看到, 猜透心思。

    愚蠢的人才会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出来。

    但他们玩的是比大小,摇了点数之后就得开,没有任何技巧和心思。

    不是别的需要心机与手段,

    光头独臂的男子率先打开筛盅。

    两个六。

    这已是最大的点数。

    而且他还是庄家。

    即便是同样的点数,庄家也比闲家大。

    这一句,他又赢了!

    算上先前的,他今晚已经连续赢了三十五局。

    酒钱早就回本,多余出来的,还能再喝两三顿酒。

    另外三人看到如此,却是连看看自己之下点数的必要都没有……一拍桌子,长叹一声,将筛盅连带着骰子推到桌子中央,开始计算起自己的筹码。

    他们用的筹码,却是以筷子代替。

    等其余三人清算完毕,将该给的筹码递给光头独臂的男子后,他面前的筷子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还玩吗?”

    光头独臂男子瞥了一眼面前的筷子问道。

    其余三人看看手中的筹码,有两人决定继续,但有一人已经输光了,摇摇头起身准备离开。

    “三缺一,新朋友,玩两把?”

    光头独臂男子看着刘睿影问道。

    这又不是麻将,摇骰子哪里有什么三缺一的道理……他只是想和刘睿影赌罢了。

    刘睿影当然不敢自己决定,将目光转向了华容夫人。

    但华容夫人的眼神却不置可否,意思是玩不玩都行。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最让人讨厌……

    玩骰子又不是什么的大不了的事情,刘睿影也不是没有本钱,玩就玩了,不玩就不玩。

    思量再三,刘睿影还是走进了屋里,坐在刚才空处的位置。

    华容夫人既然带自己来了这,肯定不是让他摇骰子这么简单。既然赌局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赌局中的人。

    刘睿影方才已经观察了这四个人,除了那光头独臂的男子外,其余的三人看上去都中规中矩,很是老实。

    不过看上去很老实的人,说不定一肚子坏水。有些人长得凶狠,说不定性格软弱,极好说话。

    “买多少筹码?”

    光头独臂的男子问道。

    “这筹码怎么卖?”

    刘睿影反问道。

    光头独臂的男子笑笑,比划出了一根指头。

    刘睿影不信一两银子一根筹码,他觉得在这里玩骰子的人,看上去不起眼,但应当都是豪掷千金的主,该当时一百两一根才对。

    刘睿影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都是一千两的面值,总共两千两。兑换成筹码,应该有二十根筷子。

    他把银票递给光头独臂的男子,以为要从他那里购买。毕竟现在桌上他的筹码最多,最是富余,卖给刘睿影二十根的话,自己还够用。

    谁料,刘睿影这边刚把银票递过去,他身边那位一直给他喂樱桃的女人就抢先接过。

    她从自己坐着的凳子下方,取出来一个坛子,将银票丢了进去,重新盖上坛盖。

    另一个女人则从身后提出来一个小箩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放着筷

    但当筹码递给刘睿影时,他却傻了眼……根本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

    “怎么只有两根?”

    刘睿影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两根筷子问道。

    两根筷子刚好一双。

    可他又不是为了吃饭,而是要以筷子当做筹码。

    两根筷子,最多玩一局。

    若是碰上自己坐庄,输了三家,却是连一局都玩不起。

    “朋友,一根筹码,一千两银子!”

    光头独臂的男子再度伸出指头说道。

    姿势和方才一模一样。

    刘睿影不可思议的再度看向他面前的筹码。

    若是一根一千两银子的话,这光头独臂的男子,已经应了好几万两。

    光头独臂的男子给刘睿影解释完之后,并未出言催促,甚至还打了个响指,让那管理赌注的女人,重新将坛子抱起,打开盖子,把刘睿影方才给的两千两银子的银票取出来,重新放在桌上。

    这意思很明显。

    如果不能接受,那便不玩,两千两银子照旧退换。

    毕竟赌钱这样的事,必须得几方都乐意才行。有些人好赌,但只能玩得起十两银子一局的,即便是乐意,也没有本钱。

    显然在这个屋子里,他们玩的赌局中,两千两银子根本不够看。

    正在刘睿影思考间,屋子的门突然关上。

    关门声惊的刘睿影匆忙回头,却是华容夫人离开。

    眼下他觉得自己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被强行架在了火上炙烤。

    不是他玩不起这赌局,而是这赌局参与的有些莫名其妙……

    刘睿影是带着目的来的,就是为了去漠南深处的蛮族部落。半路碰上欧小芹,说是领了欧家家主的命令,前来给他引路。到了华容夫人这里,先是喝了许多酒。这还不算什么,毕竟有求于人,陪人家喝些酒,也是在清理之中。

    但现在这赌局却是不明不白。

    很花钱不说,刘睿影连桌上的人是谁,做什么的,都不知道。这样的赌局,就算是参与了,意义何在? 他不是个喜欢赌钱的人,赌局根本让他提不起任何兴趣……何况前不久在中都城里的宝怡赌坊发生的的事情,更是让他对赌钱这件事心有余悸。

    骑虎难下,只能随波逐流。

    刘睿影思考了半晌,终于又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数了数,从中抽出十八张。加上前面的两张,一共是两万两,合计二十根筹码。

    “痛快!”

    光头独臂男子一声大喝!

    在那女人给了刘睿影二十根筷子后,他又从自己面前的筹码堆里,随便抓了半把,放在刘睿影面前。

    “这是……”

    刘睿影不解的看着平白无故多出来的筹码。

    不是自己用钱买来的,用着总会有些不放心的感觉。

    “送你的,别客气!”

    光头独臂的男子嘴里嚼着樱桃,含糊不清的说道。

    “那就多谢了!”

    刘睿影拱了拱手说道。

    赌局重新开始,在刘睿影刚准备把骰子扔进筛盅,开始摇晃时,那管理赌注的女子,却站起来,伸手从后腰一抹,摊开掌心,对众人说道:

    “完了一晚上比点数,不如换个新鲜的?”

    “怎么玩?”

    在场的除了光头独臂男子和刘睿影以外,剩下的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光头独臂的男子不说话,可能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要玩什么。刘睿影不吭声,却是因为他想听听这女人到底怎么说,再做决定。

    “很简单,一人多加一颗骰子,三个骰子一起摇,点数自然就会增加些花式。”

    女人说道。

    她摊开的掌心里是四颗骰子,刚好一人一颗。

    这玩法也不算是新奇,起码刘睿影知道该怎么玩。

    说起来还是托了萧锦侃的福,当初在中都查缉司的食盒,他喝酒总是喜欢拉上刘睿影一起。半推半就的,刘睿影就学会了不少喝酒赌钱的游戏,方才那女人说的这种也包括在内。

    三个骰子,最大的牌面是点数一样,不管是几点,只要点数一样就叫做“豹子”。其中一点最大,一点的豹子压制所有,包括六点。

    豹子之下是链子,三个连续的点数就是链子,其中“一二三”最大,克制四五六,循环往复。“四五六”的链子也被称作“小地龙”,“一二三”的顶帘子却是“大天龙”。

    再下来,便是对子和单张,规矩就变得和两颗骰子时一样。

    女人解释完规则之后,其余两人连同刘睿影都没有异议。

    待四家全都确认完毕,这女人不知从何处又摸出来一个瓷勺子,

    方载桌子中间。

    刘睿影这才发现,桌子中间竟然有个圆形的凹陷,不深,刚好可以当做这瓷勺子底部的照例点。

    女人的目光再度将四人扫视了一遍,随即魅惑一笑,转动了瓷勺子。

    勺柄飞速旋转,像个陀螺。好在下方的凹陷可以将其固定住,不至于飞出去。

    最终瓷勺子停下时,勺柄却是指向了刘睿影。

    “庄家不出底!”

    其余三人纷纷从自己的筹码中抽出一根筷子,扔到桌子中央,刘睿影正要这么做时,光头独臂的男子伸手拦住。

    刘睿影点点头,将手收回来。

    庄家输了就得起码得赔一家,甚至可能输三家。底钱不出,也算是一种保障。

    光头独臂男子还是那样的摇法,一阵激烈过后,将筛盅扣在桌上,目光炯炯,极为自信。

    刘睿影不会这般花里胡哨的方式,中规中矩的摇晃完毕后,落桌当即打开。

    其余三人伸长了脖子看来,唯恐自己看慢了一步,酒杯旁人沾染了便宜一样。

    刘睿影运气不错。

    甚至可以说是很好!

    第一局竟然就舀出了一点的“豹子”。

    看到这样的点数,众人不再言语,只顾着互相计算输赢,看看自己要付出多少根筹码。

    “你看,这不就转运了?”

    光头独臂的男子指着刘睿影的三枚骰子,看向他身后说道。

    刘睿影方才的全部精神都在摇骰子上,根本不知道背后什么时候来了个人!

    扭头一看,却是自己这位置的前主人。

    若说光头独臂的男子今晚运气最好,那这人运气就最差。

    他离开桌子的原因,是因为他输光了所有的筹码。

    来的时候,口袋里满满当当,现在却是只剩下两片布。

    运势来了,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刘睿影不管是坐庄还是坐闲,或多或少都能赢钱。

    要是运势不好,就算是坐在赌桌上,都会输得很惨。

    运势这种东西让人难以捉摸,有的人跪着求半天也不一定会有,有的人不屑一顾却又有了。

    因此可以看出,不能急切的想要去做一件事,越急越把控不好。

    不到半个时辰,却是又有两人因为输光了筹码而退场。

    现在屋子里就剩下刘睿影和那光头独臂的男子,以及两位浓妆艳抹的女人。

    两人的筹码大致相当,都在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两人的气运也大致相当,若是真玩起来,说不定玩个通宵输赢还难分胜负。

    光头独臂的男子右手一直紧握这筛盅,现在却突然松开手,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根烟杆,开始吞云吐雾。

    这烟草味道很香,刘睿影没有闻过。

    光头独臂的男子,抽了两口之后,打开筛盅亮给刘睿影看。

    原来他用的筛盅是特质的。

    顶端留有一个暗格,暗格下连着一个拨片。

    只要提前将一个骰子放进去,波动拨片,就能让这个骰子固定在某个点数。等落桌的时候,用力一磕,卡在暗格里的骰子就能落下。只要筛盅没有打开,就仍有摇晃的机会。

    这时再不懂声色的用里一推,就能把原有的骰子中,一颗未调整点数的升上去,卡在暗格里,周而复始。

    只要他的手时刻握紧筛盅,旁人就发现不了这个机括的存在。

    刘睿影骤然紧张起来……心思飞快的盘算。

    他不知这光头独臂的男子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无端把自己的秘密暴露给外人,这外人的下场通常不会很好……

    毕竟是人就有泄露秘密的可能。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死亡的威胁,并且这种是人强加的威胁。

    一个人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时候,就会故意泄露点什么,好找个借口,毕竟就算是坏蛋,杀人也会要个理由不是?

    显得自己不是那么的蛮横无理。

    这人的举动明目张胆的在告诉刘睿影,他想杀他。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完全是没有头脑,就是无意间暴露了心思。

    但在这里都是老手,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何况刘睿影是一位“新朋友”,更不可靠。

    “再精致的机括也抵不住运气好,刘典狱,你说是吗?”

    光头独臂的男子说道。

    还将自己面前的筷子全都推给刘睿影,让那凳子下放着赌注坛子的女人结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厌结

    刘睿影醒过来时,正躺在一辆马车里。

    这辆马车很是宽大,完全舒展了身子都不会有任何拥挤的感觉。

    尤其是他的身子下面软乎乎的和躺在一张床上没什么两样。

    脑袋还枕着枕头,刘睿影回过神来后,觉得一阵头疼……连带着眼睛似是都要爆裂开来,夺眶而出。

    恍惚中,朝左右看了看。

    马车里很是亮堂,车窗大开着,阳光可以从外面照射进来。

    这样的阳光绝对不是夕阳。

    夕阳的颜色不是这样,要更加深沉。

    现在的阳光,应该还没到正午。正午的时候,阳光已经从头顶正上方,照射在马车的顶棚,不会像这般,从窗户里径直照进来。

    刘睿影努力侧过身子,用左边的手臂支撑住身体,勾着脖子,打量起马车里的东西。

    这马车除了地方宽敞以外,并没有其他任何特点。就连个桌台摆设都没有。

    但没有东西,却有个比东西更引人注意的。

    马车里除了刘睿影之外,还有两个人。

    蛮族智集和那光头独臂的男子也坐在车里。

    刘睿影心里一惊,下意识便要伸手摸剑。

    他的剑就摆在自己的身旁。

    当刘睿影的手掌重新握住剑柄时,心里顿时安稳了几分。

    可很快,他的手却又松开。

    不是因为刘睿影放松了下来,而是他的手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

    “刘典狱,不必费力了,你是握不住剑的。“

    光头独臂的男子开口说道。

    他的脸上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说出的话虽很是狂妄,但眼中闪烁的得意坚定让人莫名相信。

    分明是个看起来满口谎话的人,可这一句却让刘睿影听进去了半分。

    因为他知道,如果一个经常爱说谎的人突然一本正经的去和你讲一件事,那么这件事一定是最真实可靠的,比那些诚信至上的人都要可靠。

    因为说谎的人的脸上是不会出现正经这两个词的,他们言于心,都是随意轻荡之人。

    这种正经不是一时就能学会的,若不是突然改变了心思,是怎么都伪装不出的。

    刘睿影想要回答,但尝试了几次,却连嘴都张不开。

    脑袋莫名的一阵眩晕,让他的左臂都支撑不住身体,干脆重新躺下,尽力睁着眼睛,盯着车厢的顶部,保持清醒。

    忽然他的脑袋被一只大手托起,刘睿影看到是蛮族智集。先要挣扎,可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蛮族智集一只手托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拿了个水壶,不由分说,就朝着刘睿影的嘴里灌进去。

    一股腥咸的味道从口腔里直冲脑门。

    蛮族自己灌进他嘴里的,绝不是水或者茶,在他的记忆中也没有任何酒会是这样的味道。

    他只能祈祷不是什么恶心的玩意,只要是人能喝的,他都等接受,要是什么马尿之类的,他一定会恶心个半个月。

    刘睿影无法拒绝,喉头被动的吞咽着。

    蛮族智集将水壶中的全部液体都灌入了他的嘴里,才重新将他的脑袋放在枕头上。

    因为吞咽的太过于急促,刘睿影不禁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脑袋受到了些许的震动,可方才的疼痛和晕眩却如潮水般消退。

    紧接着,他感受到了自己有力的脉搏。

    从未有这么一刻,刘睿影能把自己的心跳听得如此清晰。

    在这般强有力的脉搏之下,血液迅速恢复了活力,从胸膛中央流向四肢百骸。

    刘睿影显示动了动手指,发现竟然可以自如的抬起。接着又扭动了一下脚腕,伸缩也很是自如。

    闭上眼,重新安定了片刻。

    刘睿影腰部发力,直接坐了起来,扭过上半身,握住了自己的剑。

    剑锋瞬间出鞘,在眼光的照射下,把车厢里映的要比先前更亮!

    但他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在抖动……微弱的频率,肉眼不可见,但反应在闪光上,却是极为清晰。

    闪光浮动在车顶,犹如水波涟漪。

    这样的手是不该握剑的。

    或者说这样的手,握住了剑,也无济于事。

    仅仅是停顿在这里,就已经抖动的如此剧烈,若是再刺出去,恐怕瞄准的是人的咽喉,等逼近了对方的身子,就已经变到了脚脖子的位置……

    “这是哪里?”

    刘睿影抿了抿嘴说道。

    所有的感觉恢复之后,就觉得口渴无比。

    干涩的舌头

    即便舔了嘴唇也无济于事……现在的刘睿影觉得自己能喝下一大缸子水。而身上的燥热,可以让他奋不顾身的脱光衣服,跳进水里泡着,贪图那一瞬的清凉。

    “我们在华容道上。”

    蛮族智集说道。

    刘睿影面无表情,心里却是天翻地覆。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赌桌上。

    那女子将所有的筹码全都兑换成了银钱,一股脑的推到刘睿影面前。这其中的一半,也许是一多半,都是光头独臂的男子的筹码。

    刘睿影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送给自己,何况这样不明不白的钱,他也不敢收。

    要是收了,说不定就把自己或者自己的朋友卖了呢,钱不会白来,谁会平白无故给别人钱呢,如果收了,就会因为这一层交易关系受许多限制。

    银子是身在之物,要是因为这些影响了自己,那就是本末倒置了,对于刘睿影来说,能吃饱喝好,有酒就行,其他什么大富大贵,他都不需要。

    没有人讨厌钱多,刘睿影也一样。

    但钱多钱少,都得有命去享受才好。

    刘睿影不想为了些许银子,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不过这会儿看来,自己还不如干脆拿了那些银子。

    起码当时,他就是那个地方最富有的人。至于性命,现在不也是落在了别人手里?和之前所担忧的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想要做什么?

    刘睿影沉吟了片刻问道。

    他已经不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至少他还没有死,还有心跳,有呼吸。

    活着,总有机会能改变。

    就像昨晚赌桌上刘睿影的运气竟是能强压出千的光头独臂男子一筹。

    “请你去厌结部落做客。”

    光头独臂的男子笑笑说道。

    马车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骤然停住。

    光头独臂的男子朝外说了句刘睿影听不懂的蛮族话,立马就有人抬着个桌案,送进车向来。

    桌案上有酒有肉。

    酒装在壶里,没有一丝气味泄露,闻不出是什么酒。

    肉但看颜色,有羊肉,有牛肉,最中间还摆着一条鱼。

    不过除了这条鱼之外,牛肉和羊肉好似都没有煮熟……从肉块的 缝隙里,还有粉红色的血水流出。

    最让刘睿影在意的,是桌案上距离自己最远的地方,却是有一杯茶。

    透明的水晶杯,里面泡着一杯毛尖。

    茶叶根根竖直,品质极好。

    看茶汤的颜色,就和刚下来的新茶没有差别。

    可现在是冬天。

    新茶基本在清明前后。

    距离清明,已经过去了半年多。

    据刘睿影所知,目前世上还没有什么地方,能将新茶保存的如此完好。

    西北有些陈年的冰窟,冰雪一年到头都不会融化,温度极低。那里的人们,经常把冰窟用来保鲜。就连定西王霍望,也把定西王域大军所需要的草料、粮食,冻在其中,以备不时之需。

    可西北并不产毛尖。

    从毛尖的产地,去往定西王城需要大半个多月的路程。而从定西王城,经过中转,再去到陈年冰窟,又需要大半个月。

    即使从毛尖采摘下来,就马不停蹄的送往西北,等抵达了冰窟,新茶也变成了陈茶。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刘睿影只想喝水。

    他的身子虽然恢复了力气与知觉,但行动上还是有些艰难……尤其是当他的脑子转动飞快时,身体却跟不上。这种脱节的感觉,令他十分痛苦。

    好在蛮族智集看出来了他的意图,将茶杯端起,放在刘睿影面前。

    刘睿影立马扑上去,贪婪的喝着,但却差点没有端稳茶杯。

    这茶杯着实是太重了……看着通透,实则是一整块水晶雕刻出来的。

    一鼓作气喝完了整杯茶,连同茶叶也一起吞下肚去,刘睿影才觉得身子又恢复了几分。

    “刘典狱,身子怎么样?”

    光头独臂男子问道。

    他问的很真切,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但刘睿影却听得极为刺耳,甚至觉得虚伪至极。

    “托你的福,还没有死。”

    刘睿影没好气的回答道。

    光头独臂的男子咳嗽了一下,似是遮挡自己的尴尬。

    “长兴,你来说说吧。”

    光头独臂的男子看了一眼蛮族智集说道。

    直到此刻,刘睿影才知道这位蛮族智集的性命,原来是叫做长兴。

    想两人一路从中都城来到这漠南之地,竟是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刘睿影不由得有些愧疚……但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和昨晚混沌的记忆,这种愧疚感顿时又荡然无存。

    “刘典狱,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

    长兴半开玩笑的说道。

    刘睿影无奈的点点头。

    一个人的名字果然很重要。

    以前不知道名字,甚至有时候都觉得这位蛮族智集只是一个东西, 不似有生命一般。

    现在知道了名字,整个人在他面前就变的丰满起来,有血有肉。

    “我先为昨晚的事情道个歉。”

    蛮族智集接着说道。

    同时微微弯腰颔首,以示歉意。

    “不必。”

    刘睿影说道。

    虽然还不是什么好的语气,但比起先前已经不那么强硬,有了些许温度。

    “昨晚是用迷药迷倒了你,不顾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做。平平整整的将你抬到车上,一直到刚才你醒来。”

    长兴说道。

    “何时上路的?”

    刘睿影问道。

    “今日清晨,抬眼刚刚升起的时候。”

    长兴回答道。

    算时间,这条华容道应该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刘睿影记得欧小芹说过,华容道的路程和天气相关。若是赶上好天气,晴空万里乌云,那只需要一日多就能抵达蛮族部落。若是天气不好,大风引起了沙暴,那就得原地等着。

    遮天蔽日的沙暴,连骆驼都睁不开眼睛,只能停留在原地,等它过去之后再行赶路。

    而这沙暴的长短也不固定。

    有时候几个时辰便能过去,有时候却得好几天!

    看日头,今天肯定算是个好天气。

    所以天微微亮时便出发,争取在天气好的时候多赶些路。要是能一直这么好,今晚晚些时候应该就能抵达蛮族部落i

    有长兴和刘睿影交待,光头独臂的男子抽出烟杆,含在嘴里,准备点燃。

    刘睿影看到这烟杆,猛然想起昨晚迷晕自己的迷药,定然就是放在这烟丝里。

    他在去到那赌局之前,丝毫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

    摇骰子的时候,身子与头脑也没有任何不适。

    直到最后结算筹码时,这光头独臂的男子点燃了烟杆。刘睿影的记忆便也止步于此。

    两相核对之下,迷药定然就在烟杆里。

    但这会儿,他却是又拿出烟杆来,难道还想在迷晕刘睿影一次?

    “刘典狱放心,盟主这次只是想抽烟而已。”

    长兴解释道。

    不愧是部落中的智集,察言观色的能力着实不同寻常。他立马感觉到,刘睿影看见烟杆之后神色不对在,这才出言宽心。

    “盟主?”

    刘睿影看向光头独臂的男子。

    据查缉司中的卷宗记载,漠南蛮族一共有六个部落,每个部落中都有一位盟主。部落的名字,也是根据盟主的姓名而定。新盟主可以以自己的名字更改部落的称呼,也可以将原有部落的名字继承下去。

    不过蛮族部落中,权利最大的却不是盟主,而是司命与天官。司命负责观察星辰的移动,以此对部落中的重大事物做出决策,而天官则是他的徒弟。一个不落的盟主,只是司命决策的执行者而已。

    传说,蛮族不落的先祖,是在群星闪耀时降临在漠南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那时的漠南还不是连天的大漠,而是分布着座座山脉。

    山脉的下连接着起伏不定的丘陵。

    天空中也没有砂砾,而是乳白色的。

    蛮族的先祖们在山脉中落脚,依托山脉的走势和山峰丘陵的高矮,修建了许多聚集地。

    这些聚集地被很好的隐藏在层层叠叠的山脉里,从外面根本观察不到任何踪迹。

    这样的世外桃源,使得蛮族得到了安稳的空间,用以生存发展,但同时也格局了他们与外界的交流,所以发展的极慢,在五大王域人眼中,成为了落后和野蛮的象征,蛮族也因此而得名。

    不知多久以前。

    这个日子就连蛮族中一直没有断了传承的司命也对那个日子含糊其次。

    总之,现在的漠南,只有无尽的大漠,根本没有山脉的踪影。关于先祖的事迹,也被当成是司命为了稳固自己的神秘与地位而编造出来的故事而已。

    毕竟大漠中的山脉太过于骇人听闻,而群星虽然时刻都在闪耀,却也过于遥远。

    “是的。这位就是我所在的厌结部落的盟主,厌结。”

    长兴说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座上宾与阶下囚

    刘睿影极为震惊的看着光头独臂的男子,他曾想过很多种此人身份的可能,但就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厌结部落的盟主,厌结。

    厌结部落在漠南的六大部落中,传承最久,实力最强,并且和下危城中的欧家与胡家联系最为密切。

    他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位光头独臂的男子。

    其实从一开始,刘睿影根本就没有觉得他会是蛮族中人。毕竟他个头不高,身材也算不上健硕,更何况还丢了一只胳膊,看上去和流人的样子差不多。

    这位盟主,没有更换前任盟主的名字,因为厌结部落的称呼和他本人一样,在漠南都是传奇。

    光头独臂的厌结十岁外出行猎,十二岁杀人,十五岁就是部落中最为出色的猎手之一。要知道蛮族中人不放牧,不耕种,生活来源全有限的与下危城之间的贸易和渔猎生活。

    至于那条胳膊具体是怎么丢掉的,没人知道。只知道在他丢了这条胳膊回到部落之后,就成为新的盟主。

    这一条胳膊换个盟主,可是所有人都不敢想,也不敢坐的事,偏偏他做到了。

    哪怕有再多的人反驳和不服从命令,看到那一只残臂也默不作声了。

    他们没本事断个胳膊,就别嘟嘟囔囔的。

    起码比别人更狠,才有质疑别人的权利。

    那一年,他整整二十岁,便成为了蛮族部落中最强大且最年轻的盟主。

    而且无人说不,一个个的目光都是敬佩。

    如今也才过去五年。

    论年龄,他和刘睿影相仿。

    本该是喝酒吃肉耍风头混朋友的年纪,却提早做了旁人不敢做也不会做的事。

    但也不知是磨难的风沙太过于骇人还是部落中需要操心的事物太多,单看长相,他却是要比刘睿影大出十来岁。

    中都查缉司中的卷宗中,有关于他的资料,说他擅使一口落地齐腰的大刀。

    想起在点,刘睿影连忙在他身子周围扫视了一圈,可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兵刃。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不带刀岂不是和不穿衣服一样?

    一个正常人决计不会光着屁股走在街上,一个蛮族部落的盟主也不会不带刀就出门。

    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极度的自信。自信到即便是两手空空,也能随性出行。

    不过他虽然没有带刀,但他身边却带着自己最为依仗、信任、器重的心腹——这位部落中的智集,长兴。

    矫健的身手比不上险恶的大脑,智集的作用往往比刀锋更加致命。虽然这位蛮族智集的脑子,刘睿影并不觉得有多么好用,但说不定在部落里,却是顶尖的存在也说不定。

    “身为部落的盟主,你怎么会亲身付险?”

    刘睿影问道。

    “你把华容夫人哪里叫做险地?”

    厌结反问道,然后看着长兴大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放肆,但长兴却顾及刘睿影的颜面,只是应付着,微微笑了笑。

    很快厌结也感觉到了不对。

    因为对于刘睿影来说,只要出了下危城,往漠南走一步,都能算作是险地。

    就连漠南城里,也不是绝对的安全。

    中都查缉司没有站楼的地方,除了那四大王域的王城之外,就只有下危城中没有站楼。

    没有站楼的地方,定然不够安全。要是有什么事,就连个支应的人都找不见。当然,这还是在胡家和欧家对待查缉司中人相对友好的氛围下。若是他们再刚愎自用一点,就算是让刘睿影有进无出,彻底消失在下危城中,查缉司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是去流人区里买东西。”

    厌结说道。

    果然!流人区和漠南的蛮族部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刘睿影也想过这个问题。

    欧家和胡家这般强势的统御下危城,但为何还会容忍流人区的存在?这个地方,是不是就是为了给欧家和胡家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当替罪羊

    之用?反正出了事,自己就能推的一干二净。即便是五王追问起来,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盟主亲自出马,买的东西定然非同小可。”

    刘睿影说道。

    看似没话找话,实际上却是在套话。

    只有这样的细节积累的够多,刘睿影才能对这位厌结盟主把握的更加全面。

    “刘典狱说对了!就是买马!”

    厌结一拍大腿说道。

    刘睿影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厌结应当是没有听懂“出马”的意思,还以为刘睿影猜到了他是去买马。

    实际上刘睿影听他说话也极为费劲……他的语调很重,一句话说出来,虽然语速快,但由于重音掌握的不好,所以很难听懂。

    厌结的表情忽然扭曲起来……

    他刚才拍打大腿的右臂,悬停在空中,久久不能放下。

    刘睿影看着这种表情,也变的纠结起来。

    这是疼!

    疼痛的时候,人的表情大致都一样。

    不过有些是心疼,有些是身子疼。

    看厌结的样子,绝对是身子疼,错不了。

    紧接着,刘睿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车里的空间虽然宽敞,宽敞到可以摆得下一张床和桌案,但这也是相对于马车而言。三个大男人,同在马车中,床占据了一半的位置,省下的全部空间已经都被血腥味充满。

    顺着厌结悬停在半空中的右臂,刘睿影看到鲜血从腋窝里流出,滴滴答答的在手肘凝聚,然后落下。

    厌结受了伤!

    而且还伤得不轻!

    长兴弓腰上前,伸出双手,缓缓托住厌结的右臂,让其放下。然后和刘睿影对视了一眼,长兴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对着刘睿影说道:

    “盟主已经三个月没有回部落了。”

    这句话给刘睿影的冲击力,却是要比先前长兴告诉他这个光头独臂的男子就是厌结部落的盟主厌结还要大!

    身为部落的盟主,三个月不回部落,部落该是怎生模样?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部落同样也不能没有盟主。说不定等他回到部落,厌结部落已经改头换姓,根本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这三个月,厌结都在下危城的流人区里。偶尔会到城里转转,当然都是在晚上或清晨,人最少或最多的时候。人少便不会被看见,人多反而看不见,这两个时间对一个蛮族中人来说,是下危成里最安全的时候。

    这三个月,他都在等一样东西——马。厌结从十岁拼杀到现在,整整十五年,没有喜欢过任何东西。但他第一次看到马的时候,就被那昂首的身姿所吸引住。成为盟主之后,厌结每个月都要去一次下危城中的流人区,那里有从西北来的马贩子,将草原王庭出产的骏马中金卖给厌结。

    这三个月,他一匹马都没有等到……显然是一件很不同寻常的事情。但厌结不觉得,对于自己极为喜欢的东西,他丧失了一个猎人起码的精绝。熟悉的马贩子,三个月都买来,他却没有任何怀疑,反而一天天的等下去,即便是长兴竭力劝阻他返回部落也无济于事,反而把他打法到中都城去,美其名曰搜集情报,实则求个自己耳根子清净。

    所以最终这三个月等来的不是马贩子,也不是草原王庭的宝马,而是三个致命的刀客。

    能成为盟主的人,着实有些不同寻常之处,按照迷信说法,就是他的命硬。

    无论谁,被一把三四十斤重的鬼头大砍刀砍重肩胛骨,一定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可他不但能动,还能稳稳地站在地上,手上也稳稳地握住自己的刀,这当然能算是命硬!

    除此之外,再按照迷信说法,能成为盟主的人,一定有大气运傍身。

    而他的运气也着实不错!

    三个月的功夫,等来三个武道修为和他旗鼓相当的致命刀客,这三名刀客在一件和马车车厢差不多逼仄狭小的房间里朝他同时挥刀砍去,他却只挨了一刀,这当然能算是运气好!

    有了这两点加持,厌结不

    但没有被那致命的刀客取走性命,反而将他们三人全部杀死。代价只是右边的肩胛骨挨了一记重刀之外,就搭上了自己的佩刀。

    这样的代价,换一条命,着实是划算的要死!

    所以方才刘睿影在他周身扫视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刀的愿意不是因为他没有带,也不是因为他自信,而是因为他的刀已经在和那三名致命刀客的一战中碎裂,什么都不存。

    昨天正好是三个月零一天。

    厌结本该马不停蹄的返回部落,不过下危城中的线人却告诉他,长兴回来了。但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位诏狱典狱,中都查缉司的省旗,刘睿影。

    得知了这个消息,厌结打消了立刻返回部落的念头,而是选择在华容夫人这里等长兴和刘睿影来。

    他虽然不知道刘睿影跟着长兴一起来漠南有什么目的,但他知道刘睿影定然是需要长兴带路,去往部落。

    并且在华容夫人这里,也能用钱买到他需要的东西,除了宝马。

    厌结需要最好的金疮药和最好的消遣。

    金疮药可以止血,治疗身子上的伤口。消遣则能让他三个月憋闷在胸口的一团恶气彻底发散。

    所以才有了刘睿影所参加的赌局。

    那三个人都是华容夫人找来的托儿,目的就是为了让厌结玩的开心,尽兴!他们明知道厌结手中的筛盅是特制的,可以出千作弊,也丝毫不会在意。因为厌结已经付了他们该得的钱,至于赌桌上的筹码,全都是厌结用买马的钱换来,再分发给他们的。

    到头来,厌结没有输掉一两银子,却还得到了他心中最为舒适的消遣。

    不过赌钱的乐趣,不就在输赢银两上?那种患得患失,总想着翻身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如果没有输赢,只是自己的银子转来转去,哪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刘睿影理解不了厌结这般做法。

    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消遣的方式,他却是没有资格职责。

    况且刘睿影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厌结的座上宾,还是阶下囚。

    “那厌结盟主想必也知道我的来意了。”

    刘睿影避重就轻的说道。

    他无心厌结的私人恩怨,但他很是在乎厌结到底还是不是部落的盟主。

    以蛮族部落的机制,即便盟主上面还有司命和天官,盟主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毕竟他曾经是最勇猛、机警的猎人,会打猎就意味这部落在他的带领下,能有更多的食物。因此求得个蛊毒的解药,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长兴都给我说了。不过按照描述,这总蛊毒不是我厌结部落的,应该是白慎部落。”

    厌结说道。

    他脱下了上衣,一身结实的肌肉,即便是刘睿影这个男人看了,都羡慕不已。左臂连同肩膀处,齐根消失。右肩与后背血流如注,连同他的裤子还有车厢的地板上都淤积了一大滩。

    伤口还没愈合,方才他那一拍大腿,却是又把它重新拉开。

    厌结拒绝了长兴的帮助,自己一只手很是艰难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药粉,用牙齿撕烂外面包着的油纸,勾着手臂洒在肩胛骨上的伤口。

    但药粉洒在上面,很快就被血冲的干净。

    要是换做旁人,没有蛮族这样的气血之力,光是这样流血也流没了几条命出去……更何况他的肩胛骨被全然砍碎,必须在缝合伤口后,静养一段时日才能愈合。如今这般单纯敷药,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知这个部落,厌结盟主可否有所交集?”

    刘睿影看厌结处理了一番伤口,起码不似先前那般血涌如泉,这才开口问道。

    “没有。还是仇家!”

    厌结说道。

    这句话本来没有什么。

    刘睿影清楚漠南的蛮族部落不像西北草原那样,都由狼王一人统领。漠南的六大部落,貌合神离,摩擦不断。当真有仇,估计是积攒日久,不算是奇怪。

    但厌结说完这句话后,却对着刘睿影微微一笑,看得他心里发毛……

第一百二十章 猎人与猎物

    马车突然停止,刘睿影从车厢的窗户看出去,发现外面还是一望无垠的大漠,根本没有任何生活的痕迹。

    但长兴和厌结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有人推开车门,将桌案抬了出去,刘睿影借着空挡,看到正前方却是个营地。

    随着长兴和厌结一同下了马车,他的身子还是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抻了抻胳膊腿,路边的一只大公鸡引起了刘睿影的注意。

    大漠之中,竟然还能豢养家禽,这是他所没能想到的。

    大公鸡很是神奇的瞥了一眼刘睿影,随即高高翘起屁股,然后踱着步子,缓缓走远。

    刘睿影笑了笑,这大公鸡算是大漠中为数不多的颜色,让他心情舒畅了许多。

    阳光下,他发现厌结的脸色不太好看,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虚弱。

    长兴站在他身边,一手搀扶着,还在耳边不断嘀咕。他说的越多,厌结的眉头皱的越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

    刘睿影问道。

    现在他的手已经能握住剑。

    虽然手背还有些僵硬,但已经足够自保,护住身前的三尺之地。

    厌结听到刘睿影的问话,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将目光转向长兴。

    长兴冲他点点头。

    厌结甩开长兴搀扶着自己的胳膊,对刘睿影说道:

    “有些麻烦,不过已经派人去解决了。”

    他说的很是含糊,刘睿影心头不解。

    不过那只大公鸡再度踱着步子,从旁边走过,映入刘睿影的眼帘中,他才忽然意识到,厌结说的问题,应当是说那前方的营地之中。

    公鸡作为家禽,该是圈养才对。可这只大公鸡却没来由的在外 闲庭信步。

    大漠不比别处,外面根本没有任何食物。

    不论是人还是家禽,生存都是首要的目标。有东西吃,有水喝,是第一位的。但这只大公鸡却从圈养之地独自出来,在荒僻的大漠中游荡,最大的可能便是那营地中出了变故,以至于惊扰了它的安稳,所以才会如此。

    刘睿影再看看厌结和长兴身后,原本马车周围该跟随了十数骑,现在只有他们的马还在,人却已不知去向。

    结合厌结方才的言语,这些人应该是前去应敌,解决麻烦。

    至于麻烦究竟是什么,厌结不想说,他却是也不会多问。

    这样的事情,多问一句都是凶险,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难免就会担忧焦虑,还不如就干脆信了厌结的话,这麻烦很快就会解决。

    就这么干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厌结的身子越发虚弱。

    铁打的人也架不住这样缓慢的流血。

    不得已,只能走到马车旁,倚靠着。让车厢分担一部分身体的重量,双腿和腰部便能轻松几分。

    长兴双手环抱在胸前,双目平视前方。

    刘睿影看向他时,他很是艰难的从嘴角挤出一抹笑意。这笑并不发自内心,反而是让刘睿影宽心的成分更大。

    从这笑中,刘睿影知道事情或许并不似厌结说的那样简单。

    他身为盟主,要顾及的因素很多,尤其是脸面。

    在刘睿影面前示弱,岂不是输了自己面子和阵仗?

    但长兴是不落的智集,相较于权术,他更懂得权衡利弊。

    厌结作为盟主,三个多月没有回到部落。而他却又因为劝诫过甚,被派去了中都城打探消息。这期间,部落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都不知道。跟随的这些嫡系心腹,也和厌结同样在下危城里的流人区里待了那样长的时间。

    一只老虎若是聋了耳朵、瞎了眼睛,还是百兽之王。可要是眼睛与耳朵同时聋了、瞎了,那却是和阴沟里的老鼠美神两样。

    厌结这三个月里,就是一只又聋又瞎的老虎。

    何况这老虎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要是落在猎人手里,这的确是狩猎的最佳时机。厌结身为曾经部落中最优秀的猎手,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有时候猎人和猎物之间的转变,就是这样突然。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自己射出的剑,反而回过头来,插入自己的眉心。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厌结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

    他用手

    肘撑着,使自己的身子离开马车的车厢,挪着步子,走到一匹马钱。

    脚下划出一道腥红的血线……

    不知是不是犹豫紧张的缘故,厌结背后的伤口再度迸裂出血。已经浸湿了裤子和鞋袜,随着他脚步的移动,流淌在地面上。

    右手掀起马鞍包,探入里面摸索了一阵,抽出把刀来。

    这柄刀很有大漠的特点。

    刀身宽厚,刀面又半个巴掌大,没有刀鞘。

    漠南的蛮族人,用刀从没有刀鞘。

    为的就是保证最快的出刀速度。

    对方还在拔刀的时候,他的刀已经斩向了敌人的胸膛。

    看上去有些胜之不武,但在这里,生存才是第一位。

    中都城里,可以有人为了几两银子杀人越货。在漠南,也有人为了一捧粮食如此。

    当很难吃饱肚子的时候,生存就是惟一的愿景。竭尽全力才能活下去,没有人会有心情去享受其它。

    “走,去看看。”

    厌结咬咬牙。

    他的身子已经支撑不起挥刀的动作。

    以前握在在手里,恍若无物的刀,此刻重达千金,坠在手上。

    长兴挡在他面前,想要从他手中将刀夺走,却被厌结用脑袋撞开,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而他也因为反震之力,朝后打了个趔趄。快要摔倒之际,用刀插入身后的沙子,这才稳住身形。

    厌结已是强弩之末……

    刘睿影走上前去,想在长兴还未站起来之前,先搀扶一会儿厌结。

    但当他俩的眼神相对时,刘睿影却停住了脚步。

    厌结的眼神很是平静。

    可其中去蕴含着一种力量。

    这种力量若是爆发出来,足以将一切撕碎,包括刘睿影在内的这片天地。

    此时此刻,厌结不相信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夺走他手中的刀。

    一只受了重伤,有瞎又聋的老虎,起码还拥有利爪。要是连利爪都被夺走,那便真的只能任人宰割!

    他的利爪,就是手中的刀!

    作为一个顶级的猎人,现在的部落盟主。厌结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殊死搏斗,更重要的是,旁人哪怕经历过一次,就足以吹嘘一辈子。但他却把这一切看做是吃饭喝水般简单,甚至是必须!

    所以他从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手里有刀时,便会握紧刀锋。

    手里有剑时,便会剑锋直指。

    即便什么都没有,他还有一身不屈的意志,一颗悍不畏死的心!

    厌结知道前方的营地中,有一场殊死搏斗正在等着他。

    这是命里注定的。

    他喜欢马,因为盟主的身份,让他更加接近、拥有所喜欢的东西。但同时也让他被如此算计,中了阴谋。

    但他不会从这样的殊死搏斗中退却,作为统御部落的盟主,任何时候都得展示出自己强悍的一面。不能有惧怕,更不能有同情,因为后者要比前者更加软弱。

    软弱是在漠南死亡的唯一原因。

    很多人死去,不是因为他们的体魄不够健壮,手里的刀锋不够锋利,而是他们的心没有似铁石般冷酷。

    杀人或者被杀,饿死或是吃撑,这就是漠南中唯一且永恒的法则。

    何况厌结是盟主。

    他手中刀,并不全是为了自己挥出。

    他能赋予刀特定的意义,向死而生,但实际上这刀却是护住了他身后整个部落的同胞。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部落分崩离析,被其他的部落吞并。父母妻儿都沦为奴隶,最终在繁重的劳作和少得可怜的粮食里累死、饿死。

    在这种时候,厌结还具有他身为部落中人极为忠诚的一面,这样的献身精神,令刘睿影敬佩不已。但他同时也具有野兽的嗜血和狡猾,不会闷着头冲上前去白白送死!

    生存就是这样,不比生活。

    一旦倒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而生活却在每一个日出前开始,延续到日落后还不结束。

    “你伤的很重。”

    刘睿影说道。

    厌结此刻会对任何他觉得有威胁的东西出刀,包括刘睿影,所以他选择开口说话,起码表现出自己并没有敌意。

    “谢谢,但不必了!”

    厌结气喘吁吁的说

    道。

    他干脆坐在了刀柄上。

    沙子不必泥土,没有那么大的阻力。

    这柄刀又足够锋利。

    在他体重的压迫下,慢慢深入其中,厌结的身子越来越矮短。

    刘睿影闭上了嘴巴。

    厌结的话已然终结了他所有想说的。

    插手倔强之人行事做法的行为是很傻的,因为倔强的人之所以倔强,是因为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这种坚持不是死板、不变通,而是在关键的时候,他们知道自己该守护什么。有时候是自己的性命,有时候是身后的部落,但往往是这二者合一。

    刘睿影转过身,从剑鞘里拔出了剑。

    他被厌结的豪迈与慷慨感染。

    最可怕的对手,是热血中还保持这底线的理智,正是他此刻的模样。

    剑尖从剑鞘中全然出来后,在阳光下隐隐闪烁着蓝光。

    这蓝色要比天空跟深沉,比天涯更悠远。宛如大海波涛,被明月所调和之后所呈现出来的颜色。

    大漠的黄,和剑光的蓝,彼此不能交融,反而互相争锋。

    到底是这蓝能破开黄,还是被黄所吞没?

    刘睿影心里也没有底……

    不过前方的应敌刮来一阵风沙。

    风沙不到,其中并没有多少砂砾,但却送来了阵阵血腥。

    干燥的大漠中,这血腥夹在在风里,竟然让人觉得有些微微湿润。

    这湿润的感觉竟是从血和风里寻找,也很是可笑。

    最不可能出现湿润的地方偏偏出现了,这让人无法去苛责他的残酷与无情。

    风沙用可怜的一点湿气,抵消了它所有的干涸和尘土。

    刘睿影贪婪的深吸了一口。

    这血的味道,和以前他所闻过的不同。

    风沙过。

    不远的前方,站立这三个人影。

    此刻正午。

    阳光正好从头顶照下来,让一条小虫都无处遁形,更不用说是三个人了。

    就连影子都缩成一团,仿佛对这个世界满怀恐惧的孩童,蜷在爹娘的脚边。

    这三个人手里都握着刀。

    刀都没有刀鞘。

    无论是看他们的身形,还是手中的刀,都能轻而易举的知道,他们是蛮族人。

    何况他们并没有遮挡面貌。

    截杀一位部落的盟主不是一件小事。

    但他们既然选择不遮挡颜面,证明这三人心中没有任何顾忌。

    “原来是你们……”

    厌结抬头看了一眼,自语般说道。

    “你认识他们?”

    刘睿影问道。

    “他们是沙漠中最大的悍匪,流人的统领。”

    长兴代替厌结回答道。

    大漠之中竟然还有悍匪,这是刘睿影所没有想到的。

    因为这里并没有规律的商队,蛮族部落也不生产任何东西。悍匪能去抢些什么?

    “他们抢人。”

    厌结接着说道。

    “人?”

    刘睿影反问。

    “没错,就是人。”

    长兴与厌结异口同声的说道。

    “人是大漠中最稀缺的东西。一个部落的实力高低,完全凭借这个部落的人口多少。人多的部落,越是能多出色的猎手,即便成不了盟主,也能成为战师。作为盟主之下的最强战斗力,战师从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一个部落的兴衰。”

    长兴解释道。

    “所以他们抢人,是为了培养自己的战师?”

    刘睿影追问道。

    “是为了猎杀。他们以人为猎物,游走在各个部落之间,接受相互敌对部落的各种委托,上到司命下到普通部众,都在他们的狩猎范围之内。”

    长兴解释道。

    刘睿影豁然开朗。

    大漠中的悍匪,和王域内的赏金杀手一模一样。

    现在看来,却是有部落盯上了厌结,想要要他的命。

    “长兴。”

    厌结忽然叫到。

    刘睿影和长兴回头,看到厌结已经重新站直了身子。

    “回去之后帮我给白慎带个话。就告诉他,很快就有下一个厌结,去他的帐子里砍了他的脑袋,然后把皮剥了当酒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同进退

    长兴沉默应对。

    他不敢回答厌结的这句话。

    他也没有想好究竟是该答应还是该阻止。

    厌结的想法很危险,他已经决定要和这三名刀客拼命。

    人的运气不可能总是那么好。

    上次他被三名刀客围攻,只挨了一刀。虽然性命仍在,但那一刀却也让他现在只剩下了不多的精力和精神。这次他就算仍旧只挨一刀,却是会把自己彻底留在这里。

    所以他让长兴给白慎传话,更像是交待后事的遗言,代表厌结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使杀不死这三人,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厌结会死。

    但还会有新的继任者。

    不论这继任者对他持有何种态度,身为盟主,就应道保护自己的部落,保护自己部落中的同胞,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如果可能,厌结还希望自己的部落与白慎部落之间的仇怨有一个彻底的了断。

    和解已然是不可能。

    了结仇怨的方式只有一个,你死我亡。

    只有死人才会清净的彻底,什么都不留下,也带不走什么。

    长兴目眦尽裂,隐隐充血,太阳穴上的青筋鼓胀起来。他和自己的盟主一样,也下定了决心。

    至于传话的事情。

    人死如灯灭,即便是告诉了白慎又有何用?

    赢家不需要惧怕输掉的死者的威胁。

    即使他活着的时候再令自己畏惧、害怕,输了便也死了,一切i回归。

    厌结部落与白慎部落这么多年的争斗,白慎部落都被厌结部落稳稳压住一头。虽然厌结部落也没有能耐将对方彻底吞并,但这种憋屈的感觉着实不舒服。就像有人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拉屎……就算闻不到臭味,脖子也无法直立起来,只能时刻佝偻,看上去很是猥琐。

    不过这样的事情,只要没有被彻底消灭,就还有翻身的余地。

    可以输很多次,甚至是无数次。但只要赢了最后的一次,那便是,赢了彻底。

    论实力,厌结部落即便可以压制住白慎部落,但却也难免自己的消耗。拉锯战中,对彼此的坚韧与耐力都是巨大的考验。

    为此,不得不连孩童都拿起弓箭兵刃,外出渔猎,弥补人手不足的情况。

    白慎部落已经耗不起。

    这样的持久战太过于消磨。

    所以他要想彻底的解决这个问题。

    一旦能杀死厌结部落的盟主厌结,不说能彻底让厌结部落臣服,但也足以让其怨气大伤。短时间内,无法与之争锋。

    这样的机会不仅能给白慎部落以喘息,更能让他们咸鱼翻身。若是操作得当,彻底吞并了厌结部落,使之成为白慎不落的附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睿影看了看两人此刻的样子。

    心里忽然升起无限的感慨……

    但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感慨些什么,就是一种极为错综复杂的感觉。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厌结方才的话,虽然听不出善意,但一股子浓烈的悲壮之情却满溢出来,似是要将人吞没其中。

    刘睿影叹了口气……

    他原本以为将长兴这位蛮族智集送回到部落里,然后再凭借他的身份地位,得到蛊毒的解药,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谁能料到竟是生出了这么多的旁支错节来……

    漠南的六大蛮族部落,互相征伐,明争暗斗,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也正是因为他们彼此不够团结,下危城中的欧家和胡家才能稳坐钓鱼台,权衡利弊,维护和平安定。

    他们密切关注着六大部落之间的动向,谨慎的与之接触。根本的目的除了不让他们任何一家独大外,还要挑拨离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然他们的口号喊的极为响亮,什么肃清蛮族,换来安宁大同。但这么多年来,欧家家主和呼家家主,即便在和蛮族对峙的时候,就连下危城的城头都没有走下去过。更不用说什么肃清了……要是当真肃清了蛮族,这两大世家还能靠什么在城中树立威严,积累微信?

    贼没了,捉贼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欧家和胡家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相比于漠南的满族部落居无定所,在大漠里漂泊,靠着渔猎过活的日子,下危城的城墙很是坚固,城里物资充沛,和五大王域贸易往来密切,世家中高手层出不穷,他们耗得起。

    “你们觉得,这三个刀客,都是白慎部落派来的?”

    风沙彻底停下。

    空气重新变得澄澈、透亮。

    刘睿影重新打量了一番那三人后说道。

    “错不了!”

    长兴说道。

    刘睿影却不这么想。

    他努了努嘴,长兴随之看去,但还是没有看出这三名刀客有什么古怪之处,不得已,只能继续疑惑的望向刘睿影。

    “你看他们手中的刀。”

    刘睿影说大。

    长兴这才发现,这三位刀客手中的刀,样式虽然和自己以及沿街的没什么区别,但刀身的颜色似是不同。

    正午的阳光过于强烈。

    以至于很多东西变得失真模糊……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

    大漠之中,一匹骆驼都会被映衬的如同一个小黑点,更不用说人手里的刀。

    除非这刀有门板宽厚,兴许才能在这大漠的天地间拥有些许自己的颜色。

    但即使这样,不同的颜色还是有不同的光影。

    长兴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刀。阳光下,无路是什么角度,却是都发不出那三名刀客手中刀的颜色。

    这便足以证明,他们三人的刀,起码在颜色上和自己的刀不同。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

    黑猫白猫,能捉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刀也是这个道理。

    不管是什么形状的刀,什么样的刀身颜色,只要能杀人,那便是好刀。

    长兴不知道刘睿影为何会如此执着于刀身的颜色。

    但这么久的接触中,他也明白刘睿影不是个舍本逐末的人,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既然他提出来了问题,一定是有他的道理,说不定还至关重要!

    “他们的刀,是黑色的。”

    刘睿影说道。

    有时候人的眼睛会欺骗自己,就算是脑子反应了过来,眼睛也会极力否认。不经刘睿影说,长兴的脑子也知道那三名刀客手中的刀是黑色,但不知为什么,眼睛却在极力的否认。

    “黑色的刀……”

    长兴嘀咕了一句。

    显然他没有意识到,刀的颜色到底有什么关系。难道黑色的刀比白色的刀更加厉害?

    “这世上据我所知,只有一种黑色的东西能打造刀剑兵刃。”

    刘睿影说道。

    “是什么?”

    长兴问道。

    “乌钢。”

    刘睿影说道。

    这种东西,长兴没有听说过。

    “我知道!”

    厌结突然结果话茬。

    “当初,我有一支乌钢做成的箭头。皮毛再厚的野兽,同样的力气,一箭都能射穿。甚至有一次还把那野兽的脊柱射断了。”

    刘睿影点点头。

    乌钢的确是要比寻产的钢铁更具坚硬,更具有韧性。这样的东西不管是做成箭头还是兵刃,在同等力道和机巧的操控下,杀伤力更加强大。

    不过这并不是刘睿影要说的重点。

    乌钢这东西,不说很是罕见,但也不算寻常。

    一块好的乌钢,需得四万八千锤才能成型,多一锤少一锤都不可。

    但这还只是钢坯,若是铸造城刀剑,还需要更加复杂的技艺,比普通的钢铁麻烦十多倍不止。铸造的工艺复杂,自然就会延长铸造的时间。这样的铸造出来的兵刃,费事费力,价格不菲,买得起人很少,因此产量不高。

    大多是有人订货,才会开炉铸造。

    中都查缉司中的司卫,就配有乌钢刀。但却也做不到人手一把,而是只能在值岗之时佩刀,下了岗哨,就得及时交还。

    那刀属于特制,而司卫们又不是专属,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变换,那时候刀落入他们手里,可就不好拿了。

    还有个原因就是防止有人借刀杀人,但凡谁丢了刀没有定数,那把刀身上落了人命,查起来就是个浩大的工程了。

    因此不只是刀少,而是人为的控制其数量,不能够多。

    每一把都记录在案,隔段时间都会有专人查问这刀途径何处,都做过什么事。

    还会有特殊司卫检查其刀身的伤痕,判断其来源,若有不对之处,便可很快能发现。

    只要不用特制的乌钢刀做坏事,就好调查了。

    天底下最出名的乌钢刀,当属陈家陈四爷的那一柄。之所以陈家的乌钢刀出名,是因为陈家掌握了最好的乌钢冶炼技巧。和其他地方,乌钢钢坯的四万八千锤不同,陈家的乌钢钢坯却是要经过三个人,六种不同的锤法以

    及锤子的敲打,却是每一种都需要四万八千锤。

    捶打的次数越多,乌钢的坚硬度和韧性也就越强。

    这么多年来,钢坯师傅都以能突破四万八千锤为目标来敲打乌钢。但只有一人成功,也只是比四万八千锤多出了三锤而已……这块钢坯便成了绝世乌钢,用它打造的乌钢刀,正是陈四爷的那一把。

    但不管这乌钢是出自陈家还是别家,它的钢坯起码都需要一次四万八千锤的历练。

    漠南的流人,根本用不起这样的乌钢刀。即便是有人买卖,也不会卖给他们。

    所以这乌钢刀,定然是旁人给予的,为的就是让他们在截杀厌结这位盟主时,胜算更大。

    “白慎部落是否与欧家和胡家交好?”

    刘睿影问道。

    长兴想了想,回答道:

    “蛮族六大部落间虽然不和,但绝不会投靠下危城中的世家。反而在这一问题上出乎意料的统一! 我们都把各自部落间的争端当做家里事,五大王域不是有句话说,家丑不外扬?正是这个道理。世家虽然一直在其中搅动风雨,但又何尝不是被各大部落利用?不瞒你说,各个部落之间,只要是关于世家的事情和情报一律是互通有无,不存在隐瞒。”

    刘睿影听后,却是更加疑惑。

    照先前的分析,厌结觉得这三名刀客定然是白慎部落派来的,就是为了杀死他,彻底击垮厌结部落。

    但白慎部落并没有能力给他们提供乌钢刀。

    这说明雇佣这三名刀客的,应该另有其人。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起来……线索太少,除了神仙之外,没人能在一时半会儿想通其中的因果。

    刘睿影晃了晃脑袋,上前跨出一步。

    “不管是白慎部落派来的,还是他们勾结了世家。这乌钢刀,只有我手中的欧家剑才能抵御一二,你们的兵刃,在乌钢刀面前犹如豆腐块一般,不堪一击。”

    “我没有让你帮忙的意思。”

    厌结沉默了片刻,说道。

    他心里很是清楚刘睿影说的是对的。

    他手中的刀,决计是挡不住乌钢刀的一击。

    若是单打独斗,在他身体无恙,状态巅峰的时候,还不足为虑。可以用自己的武道修为和体内跟我给磅礴的气血之力将其彻底杀死。

    但现在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即便手上有刀,也只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光有个空架子罢了……

    至于长兴。

    他本来就是智集,是部落中动脑子、出主意的存在。要论起武道修为,比寻常人倒是强出了不少,但在对面都是三名手持乌钢刀的战师的情况下,就显得很不够看。

    厌结说完之后,自己笑了起来……

    想他的双手十岁便沾血,到头来却是被外族人相救。

    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感慨。

    满族人不是一个会感慨的民族,他们要比其他任何人更迷信,或者说更信命数。

    西北的草原王庭中人,比之于天地,更尊崇自己的祖先。

    而蛮族的先祖,在口口相传的历史中,便是来自于群星之间。

    厌结抬头望去。

    正午的阳光之下,天幕上连一朵云都没有。

    更不会有星星。

    这是三岁小童都知道的事情,白天看不到星光。

    但厌结却就此松了口气……

    按照蛮族的说法,每一个蛮族中人在临死前,不论是白天亦或是黑夜,却是都能看到天河之上,群星璀璨。那是古老的先祖,凝神屏息,注视着自己的后代子孙。

    后人将沐浴在先祖的闪烁、短暂,却又更古长存的目光之中,得到永远的安宁。体内的气血,冲天而起,以肉眼看不到的方式和速度,去往那璀璨之间,化为闪烁。

    现在厌结看不到星空。

    这说明他还不到死的时候。

    这样的精神力量,在绝对的困境之中很是管用。

    以至于他的身体里莫名的又涌出了不同寻常的气力。

    厌结也上前一步,和刘睿影肩并肩站着。

    “愿意和我喝一杯交杯酒吗?”

    刘睿影先是一愣,接着点了点头。

    厌结却是想和他成为结拜兄弟,毕竟此刻在他们之间已经是刎颈之交。

    “但愿这三个杂碎还没有把营地中的酒肉吃喝干净,还能给我俩各自留出一杯。”

    厌结低语到。

    当猎人变成猎物的时候,唯有同进退才能搏出一线生机!、

第一百二十二章 错综

    刘睿影对厌结表现出来的友好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现,即便两人能成为兄弟,也得在解决完面前的麻烦之后。很多后话,之所以是后话,是因为里面蕴含了太多的如果。做不到前提,后话就会变成空话,没有任何意义。

    对面的三名刀客呈品字形站立,居中的一人,双臂紧贴在身体两侧,刀尖指地。

    这时候,那只大公鸡再度出现在一旁,却是朝着三名刀客身处的位置缓慢前行。

    为首的刀客看着大公鸡的步子,嗜血的笑了笑。

    待它走近之后,刀光一闪。

    但似是没有影响到任何。

    因为这只大公鸡仍然高高翘起屁股,朝前踱步。

    它却没有一直到自己已经掉了脑袋。

    鸡头被为首的刀客斩下,此时正托在刀身上,收回胳膊,放在眼前,细细查看。

    此时他已经收敛了笑意,那种嗜血荡然无存。双眼中竟然还充斥着满满的童趣,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有极大的渴望与好奇。

    一个鸡头,他不可能没见过。

    可刘睿影从他眼神中看出来的情绪,也不似伪装出来的。

    况且他根本没有必要伪装。

    杀死一只鸡,算不得什么。

    对于他这样的大漠悍匪,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手里的人命应该比他的指头都多。

    虽然大公鸡也算是一条生命,但在这片土地上,生存都成了问题,生命自然也被以不同的价码区分,有了高低贵贱。

    在大小的世界里,公鸡比人小太多,因此它的生命也比人渺小太多,杀死十只鸡也比不上剁了一个人的手指头来的狠厉。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竟是让刘睿影喉头发紧,差点吐出来……

    这位为首的刀客,张开嘴巴,一口将刀身上还在淌血的鸡头吞到了嘴里,大嚼着,从嘴角出流出粉红色的肉沫与血沫。其中夹杂着许多细密的气泡,像是夏日荷塘沿岸的水藻所带来的。

    这种稠密,不规则的气泡让刘睿影越看越是恶心……不由得呸了一口,顺带清了清嗓子。

    也不只是大漠干燥还是阳光角度的原因,他吐出来的唾沫,竟然也是粉红色的。看到如此,嗓子里顿时涌出一股腥甜,像是喝了一大口血。

    相由心生。

    何况正午的大漠,随着日头的强烈,空气中的水分被征伐的几乎没有,四周的景色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扭曲、压缩。本来一望无垠的沙漠,静悄悄的存在着,突然犹如水波般,荡漾起圈圈涟漪。

    刘睿影将自己的视线从为首刀客的脸上转移开来,让恶心的感觉稍稍缓解片刻,再稳定精神,应付大漠这样罕见的自然现象。

    “为了等你,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吃肉了。”

    为首的刀客说道。

    鸡头已经被他全然吃下,却是连骨头都没有吐出。

    似乎他吃这东西已经成了习惯,半点不适应都没有。

    “我在下危城中,虽然蜗居在流人区里,但也起码顿顿有肉,天天有酒,还能赌钱。没想到你这个要我命的人,却连肉都没得吃。”

    厌结极为嘲讽的说道。

    听着话,他们俩应该是认识,并且有不浅的交集。

    “没办法,收了钱的事情。这年头,想赚钱就得先吃苦。想吃饱,就得先学会挨饿。”

    为首的刀客耸了耸肩说道。

    “我想知道白慎给你了多少钱。”

    厌结说道。

    为首的刀客却突然沉默。

    “怎么,害怕我抢了你饭碗?”

    厌结笑着追问道、

    不光是他发笑。

    就连刘睿影也觉得这为首的刀客太不大气……

    这样的事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双方的仇怨已经明摆着放在了桌面上,此时此刻狭路相逢,无关痛痒的话多少几句料也无妨。

    杀人的,总是希望对方死的明白。

    被杀的,何尝又不是如此?

    谁都不想做个饿死鬼,更不想做个糊涂鬼。

    查缉司和诏狱处死犯人前,还要安排一顿好酒好菜,名为断头饭。有什么心事,不会写字的可以说出来,有专人记录,名为断头话。这里吃的没

    有,酒也没有,但说话总有人听,有人记住。

    断头话的意义,并不是如同遗嘱一般,交待给旁人去做,而是为了了解一下自己的心愿罢了。有些话若是临死前还不说,就会像个石头压在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说出去,即便什么都不能改变,心里也要舒服的多。

    为首的刀客想了想,或许觉得这是厌结的断头话。自己虽然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但盗亦有道,起码还得让人痛快上路。这样的事情,就算告诉厌结,他也只能带到地底下去,难不成还会与旁人知道?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这次的金主,根本就不是白慎。”

    对于这个回答,厌结一点都不奇怪。

    先前刘睿影长兴的对话中,他已经知道这三人手中的刀非比寻常,乃是极难炼制的乌钢刀。

    “哪个世家,让我想想和他们到底有什么仇怨。”

    厌结继续问道。

    但为首的刀客却摇摇头。

    话到如此,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出来之后厌结会不会相信。

    若是厌结不信,觉得自己用些莫须有的来搪塞敷衍,未免就会大怒,说不得还破口大骂。

    人偶还有三分泥性,堂堂一个部落的盟主,怎么会没有脾气?

    可他也有脾气。

    把别人的性命不当回事的人,同样也会轻贱自己的性命。每当他手中得刀,为了钱杀死一个不该死的人,这刀锋同样也会砍向他自己。

    杀死一个人,自己也会被自己亲手杀死一次。拥有的只剩下醉生梦死,夜夜笙歌所带来的麻痹之感。

    但就是这样一个已经泯灭了人性的的嗜血“动物”,在厌结的追问不断深入时,脸上的神色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

    刘睿影眉头一皱。

    这种表情,是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三个人,三把乌钢刀,面对一个半死的伤者,一位智集,一位年轻人,他没有任何原因害怕。

    “厌结,这次的金主是难以想象的超脱存在。你或许和她没有任何仇怨,但有的时候你的存在却会妨碍到她的计划。”

    为首的刀客说道,竟然有些语重心长。

    其中蕴含的,深深地无力感,让刘睿影觉得更加怪异。

    脑子里隐隐想到了什么,把从进了下危城后,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全都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但就差一根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的线绳。

    这样的事情,想要明白,不仅需要一个出色的脑子,更需要好的记忆里和时机。

    其中时机往往显得尤为重要。

    很多道理和人情世故,明白归明白,但就是难以做到。不过只要能明白,距离做到也只相差一个机缘罢了。

    很多人没有办法通透的原因,要么是因为道理懂得的太少,时机到了也无法抓住。要么就是因为活的太短、太单调,没有等来时机出现的时刻。

    刘睿影在默默分析为首刀客话中的深意。

    正所谓听琴听声,听话听音。弦外之意才是最重要的,甚至他说话时的语气、手势、面部表情,都能暴露出来很多不曾言明的东西来。

    厌结因为失血过多,脑子里早就是一片混沌。

    他还能站在这里已经实属不易,着实不能要求他更多。

    长兴虽然身体无恙,但这么久没有在漠南部落,对于近来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了解,如同个傻子一般。

    太阳晒的刘睿影额头出汗。

    他伸出袖子摸了一把。

    突的看到那为首的刀客竟然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看来他已经发现,刘睿影是他杀死厌结的最大阻碍。

    这个人太过于危险复杂,比任何人的危机感都重。

    对于已经剩下半条命的老对手,嗜血的悍匪提不起任何兴趣。而刘睿影这个外来人,看上去身子单薄,面色白皙,该当是个很好欺负角色。

    即便他手中的欧家剑看上去不凡,但在这个悍匪的眼中,也只是送上门的宝物而已,早就在心里兑换成了银票,想着该去哪里喝酒潇洒,晚上是让老鸨叫来一个姑娘还是两个姑娘。

    “你是一定要让我当个糊涂鬼了。”

    厌结说道。

    为首的刀客抿了抿嘴,似笑非笑。

    但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忍不住,裂开嘴大笑起来。门牙上还贴着一块血肉,看上去很是渗人。

    “哈哈哈,厌结,你是不是怕了!”

    为首的刀客笑的前仰后合,断断续续的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话。

    “是。”

    厌结点头说道。

    “你真的怕了?”

    为首的刀客听到厌结这么痛快的答应,笑容登时僵在脸上,重新问道。

    “我怕了。”

    厌结再度肯定的说道。

    “你要知道,即便你怕了,我也不会不出刀。”

    为首的刀客凶狠的说道。

    嘴角朝一边斜着,十分狠厉,像一条饿了好几天,落单的狼。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但我真的害怕了!”

    厌结很是诚恳的说道。

    “哈哈哈!你竟然害怕了,你竟然害怕我!”

    为首的刀客笑的更加癫狂。

    连握着刀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错了。”

    厌结忽然改口,让为首的刀客猝不及防。

    “又不想承认了?一向说话掷地有声,没想到你也会变卦!”

    为首的刀客说道。

    “我不是害怕你,而是害怕死。”

    厌结说道。

    为首的刀客深吸一口气。

    他虽然把旁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但他也怕死。即便在这个世上他没有任何牵绊和挂念,可一旦死了,那些东西就再也享受不到。

    女人,烤肉,美酒。

    蛮族人没有地府一说,更不信轮回。这辈子享受到的,就是这辈子的,根本没有下辈子。

    对于部落中的苦人,或是沦为奴隶的蛮族中人,死是一种解脱。群星的怀抱定然要比日日出力干活儿,吃不到肚子还得挨打要好过的多。

    “厌结,在不落的时候我就不服你。觉得你只是比我运气好而已,但现在我服了,因为我做不到像你这样坦然。”

    为首的刀客说道。

    他曾经也是厌结部落中的一员,还是厌结竞争盟主最强有力的对手。两人同是优秀猎手,自然就会争锋相对。但气运只会在一个人身上,起码一段时间内,就会如此。

    气运这次选择了驻足在厌结身上,所以他无论做什么的,都能强压对方一头。

    在厌结当上盟主之后,他便离开了部落,成为了蛮族流人,勾结下危城中的流人,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专门与游走在部落之间,尤其针对厌结部落。

    他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比厌结差,即使司命直言相劝,他却也当做耳旁风一般。

    直到此刻他在明白过来自己与厌结之间到底差了什么。

    不是气运,而是气度!

    或者说,气运会选择有气度的人。

    这气度中,包含勇气与决心,已经最后关头的淡定自若和坦然相对。

    厌结轻轻一笑,缓缓抬起他仅剩的手臂。

    “你不恨我让你丢了一只胳膊?”

    为首的刀客看到他握刀的右手问道。

    “没必要,而且没意义。”

    厌结说道。

    多说一个字,对他的身体都是极大的负担。

    他宁愿自己死在出刀的瞬间,也不愿意站在这里,引颈就戮。

    “让你失望了……其实我不是来杀你的!”

    为首的刀客将目光转向刘睿影说道。

    刘睿影浑身的肌肉骤然紧绷,他从刚才起就有的不好预感终于变成了真实。

    “刘典狱,我倒是可以让你不做糊涂鬼。”

    “那最好了!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到有谁会在漠南勾结流人杀我。”

    刘睿影说道。

    麻烦没开始前,总是会提心吊胆。

    当真来了,反而没有那么惧怕。

    “你真的不知道?”

    为首的刀客根本不相信刘睿影说的。

    在他的认知中,如此大的仇怨,当事人怎么会不知道?应该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才对。

    要么就是刘睿影得罪的人太多,并且人人都想要他的命,所以才会分辨不出到底是谁。

第一百二十三章 跗骨之蛆

    人生易变。

    有时候故人往往会变成敌人。

    而且故人变成的敌人,要比寻常的敌人,伤害更大。因为这样的敌人,曾经是故人。

    故人,故旧之人。

    以前一定发生过在生命中占据相当分量的故事。

    并且这段分量一定不会比好的人分量轻,因为悲痛才是令人印象最深刻的。

    都说一时喜一世悲,喜很快就会忘却,可悲痛发生过就像侵蚀般,永不消散。

    刘睿影的生命还没有多长,开始的也不久,能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就是从他走出中都查缉司的大门,带着一身少年侠气,和写满了江湖中规矩的小册子,单枪匹马,前往定西王域。

    去的路上,和大多数赶路的行人一样,只是平静的赶路,没有发生任何故事。或这说发生的,都不能被称之为故事,因为着实是太平淡了些……

    去的路上也遇见了很多人。

    出门在外,免不了要和人打交道。

    即便刘睿影带了足够的银子,他还是需要“吃饭睡觉”,打尖住店。就算他能抗住,他胯下的马也需要休息。

    只是遇到的人,和刘睿影之间,也没有发生任何能占据分量的故事。所以这一路极为的平淡。

    当他抵达定西王域的时候,还是白天。日头尚未升到最高处。

    但定西王域很大,光进入了地界算不得到达。

    他的目的地在定西王域,西北边陲的小镇,集英镇。

    刘睿影抵达集英镇的时候,天色刚刚暗下来,华灯初上。等他来到祥腾客栈门口时,天已经黑透了。

    有人说,晚上发生的故事,要比白天多。晚上遇见的人,也要比白天更漂亮。

    这个晚上,他在祥腾客栈里,遇见了许多人。

    这些人,以及和他们发生的故事,足以改变刘睿影的一生。

    集英镇的祥腾客栈并不大,厅中只能摆得下十来张桌子。每天这些桌子都会被很多不同人坐。他们坐在这桌子上划拳拼酒,高谈阔论。但却没有几个人,能一直常来。

    张学究算是常客。

    岩子是新客。

    李韵算是客栈的“自己人”。

    刘睿影却不知道该怎么界定自己。

    因为他来祥腾客栈就不是当客人的,而是当耳朵。

    他只想听旁人说些什么,不想自己主动和他们发生些什么。

    但按照小册子上写的,还是出了大错。

    这个错,一直到现在,都不能避免。

    刘睿影以为,按此在定西王域,对李韵说了再见,就真的再也不会见。谁知道,再往后的每一个关键节点,李韵都会不请自来。甩都甩不掉,也逃不脱。

    一开始,刘睿影知道她是青楼女子。而自己和青楼女子,注定没有任何交集,也无法成为朋友,这辈子都没有办法。

    后来发现她不是青楼女子,而是东海云台中人。前半句变了,后半句还是照旧。

    刘睿影和东海云台中人就算是有交集,也不会成为朋友,这辈子都没有办法。

    不过不能成为朋友,不代表没有其他的特殊关系。

    他们俩成为敌人倒是极为顺畅,没有任何阻碍。

    似是有些人,天生就被定好了关系。无论怎么努力,却是都无法更改。兜兜转转的,早晚要绕回来。不管时间消耗了多长,都得变成确定好的那样。

    就像有些人什么都没做,但就是被人所喜欢。而有些人明明做了很多,但就是被人莫名其妙的讨厌。

    李韵应该是刘睿影注定的敌人。

    这是命数,人力不可违背。

    好在敌人也是一种特殊的关系。

    在两个男人之间,互相为敌甚至要比互相为友更加了解。在男女之间,互相为敌甚至要比互为恋人更加亲密。

    起码刘睿影是这么觉得的。

    不过他从未有过恋人,不知道互为恋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但恋人总相思。

    该当时日日想,夜夜盼。

    敌人之间不也是如此?

    一个人静下心来,夜深时分,无论喝不喝酒,都会想起今天白日里的种种以及曾经白日里的种种。

    李韵总是刘睿影逃不开的记忆。

    事实上他也没有想要过逃开。

    忘记自己的恋人很难,忘记自己的敌人很危险。

    只有比敌人多想一步,才能让自己永远安全。

    可这次,刘睿影却少想了一步。

    其实并不怪他没有多想,而是这一步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

    他想起自己的好朋友,那位住在博古楼中的至高阴阳师——萧锦侃的口头禅,人算不如天算。

    的确是如此。

    就连至高阴阳师都说自己只能解读天机,最多一时遮掩。但定数就是定数,谁也改不了。

    刘睿影想的再多,定数中,他注定想不到这一步,那也是无济于事,全部徒劳。

    现在他看着为首刀客的脸,轻轻一笑。

    这世上没人能敌得过定数,那还不如人泰然自若。

    为首的刀客看到刘睿影忽然笑了起来,以为他疯了。

    毕竟生死是这世上最大的压力,很多人为了活命,不惜去吃屎喝尿,装疯卖傻,更不用说有的人会真的被这种压力所逼疯。

    但为首的刀客转念一想,看向了刘睿影的眼睛。

    他的眼神依然澄澈,通透。

    疯子的眼神是不会这样的。

    “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了,那也不算是个糊涂鬼。”

    为首的刀客说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

    他的确是知道是谁。

    而且还在短短的时间里,想明白了其中内涵的因果。

    他前来漠南,是绝密。

    整个中都城里加上擎中王府、诏狱、查缉司,知道的不会超过十个人。其中一半在庙堂,一半在江湖市井。

    都觉得江湖市井中人没有庙堂中人可靠,嘴上不把门,容易乱说话。

    刘睿影却觉得恰恰相反。

    对于无关痛痒的事情,江湖市井中人的确是喜欢炫耀显摆,但遇上这样生死相关的大事,他们却是要比谁都藏的严实。

    所以他来漠南的事情,不可能是从中都城里传出来的。

    至于下危城里的欧家和胡家,更没有必要出卖中都查缉司。否则偶家的家主欧雅明,还特意告诉刘睿影他的决断,同意在城中建立查缉司站楼又是何意?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李韵早就知道刘睿影会来,一直在这里等着他。

    只要确定一个人会来,不管多久,他都会来。用心等,早晚能等到。

    安东王中的蛊毒是刘睿影前来漠南的根本原因。

    安东王域紧靠大海,和云台隔海相望。现在看来,安东王中的蛊毒,也和李韵有脱不开的关系。

    她定然是算计到了安东王决计会起中都城找擎中王刘景浩帮忙,然后就会有刘睿影这一趟漠南之行。

    但刘睿影想不明白的就是,既然李韵已经计划的如此周祥,为何还要亲身涉嫌,在文坛龙虎斗时前去中都城,袭杀凌夫人?

    她的妹妹李怀蕾已经顺理成章的埋伏在了诏狱之中,刘睿影的身旁。

    只要时机成熟,发动这颗棋子,定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刘睿影还来不及将这一点想透彻,就看到乌黑的刀光在面前闪过。

    刀客已然动手。

    既然刘睿影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那他也不再多说。

    这群蛮族的流人可不讲什么道义。

    更没有单打独斗之说。

    三人一拥而上,将刘睿影围在中间。

    好在更大的阵仗刘睿影都见过。

    在太上河中时,云台部众结成剑阵将刘睿影团团围住。但他仍然找到了突破口,破剑阵而出。

    “你们的金主只顾着花钱,难道就没有教教你们怎么杀我?”

    刘睿影不屑的说道。

    “杀人这种事,还需要教?”

    为首的刀客和左右同伴相视一笑说道。

    “我在你还吃奶的时候,就已经拿刀了!

    刘睿影耸耸肩,并不否认他的话。

    漠南的生存环境极其恶劣,男人必须从小就学会生存的本领,然后为部落出立。

    生存的压力,使得蛮族中人要比王域中人早熟很多。但也造成了他们封闭的性格,不爱与旁人打交道,性子急躁,乖张。

    “你们肯定是要

    比我会杀人,但你们杀不了我。”

    刘睿影说道。

    “因为你们的主子想杀我很久了,而我现在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话音刚落。

    站在他身后的刀客率先出刀,朝他的后背砍来。

    背后没有长眼睛。

    大漠的砂砾还能把大部分的声音都吸收干净。

    不过刘睿影还是感触到了气流的变化,身子稍稍测过,让这一刀紧贴着自己的背部砍下。

    锋利的乌钢刀的刀锋极其锋利,仅仅是贴着刘睿影的背,还是把他身后的衣服划出一道口子。

    布料撕碎的生意,很是刺耳。

    惊扰的刘睿影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衣服一破,仅有的风就从裂口处钻了进去。

    刘睿影干脆脱了外衣,反而更加利索。

    他们三人将刘睿影围困在正中,还是品字形的布局。

    这就意味着刘睿影不管朝着哪个方向突破,他都会同时面度两个刀客,一左一右的加攻,还要时刻堤防身后的刀客袭杀。

    一个人的精神,能一心两用已经实属不易,更不要说分成三份。

    不过从缝隙中,刘睿影看到长兴正握着刀,站在圈外,虎视眈眈。想要随时挺身而出,帮助刘睿影解围脱困。

    刘睿影深深地看了长兴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能够脱困脱困,但要是长兴盲目插手,便会打破刘睿影的计划。

    长兴读懂了他的眼神,但手中的刀仍然没有放下。

    只要他还握着刀,即便自己只是个部落中的智集,也能给这三位刀客不小的威慑。让他们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神,来堤防自己。这样一来,虽然他没有任何行动,但还是能帮刘睿影分担不少压力。

    为首的刀客发现了刘睿影和长兴之间的眼神交流。

    他决定速战速决。

    只要解决了刘睿影,不但能和金主李韵交差,收拾那个已经剩下半条命的盟主厌结还有智集长兴更是手到擒来。

    为首的刀客出手极快。

    闪闪乌光,刹那间已经逼近刘刘睿影的胸口。

    还不等他反应,却是当空劈出七刀。

    刀锋的角度极其刁钻诡异,沿着刘睿影的眉心一路向下,将整个身子都笼罩在其中。

    刘睿影双膝微弯,双脚蹬地,平地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身,恰好躲开另外两人从斜地里捅出来的一刀。

    眼看刘睿影就要落在三人的包围之外。

    为首的刀客赶忙抽刀动身,向着自己心中预判的刘睿影将要落下的地方劈砍而去。

    刘睿影心思一沉。

    奈何身子在半空中没有借力之处,无法改变方向。情急之下,奋力扭动身子,头朝下,脚朝上,手中剑出,与乌钢刀激烈碰撞。

    刘睿影手中的剑发出一声清脆。

    乌钢刀却只有一阵极为短暂的嗡鸣。

    这一剑的目的,只是让自己的身形能再朝相反的地方移动些许罢了。

    为首刀客眼睁睁的看着刘睿影脱困而出,心里很是气愤。

    不过当他看到刘睿影手中的剑上竟然出现了一小块凹陷时,顿时又转怒为喜。

    “欧家剑我也用过,还是没有这乌钢刀好使!”

    为首的刀客说道。

    “乌钢刀质地坚硬,的确是要比欧家剑更耐用些,在这样的情况下,兵刃你占了上风。”

    刘睿影说道。

    “既然如此,你费尽心思跳出来,是不是想要逃跑?”

    为首的刀客问道。

    “逃跑?”

    刘睿影疑惑的反问。

    他根本没有这样想过,难道自己看起来,像是个会逃跑的人?

    “金主说了,只要你逃跑,我们不许追。杀了长兴和厌结,一样有钱,只不过这两人的死,却是就嫁祸在了你的头上。”

    为首的刀客解释道。

    刘睿影一听,就知道这定然是李韵的法子。

    要是刘睿影为了自己的性命,先行离开这里,长兴和厌结必定难逃一死。日后他便是整个漠南蛮族六大部落的敌人,所需的解药,更是没处求得。

    至于远的,刘睿影脑子里腾起一个念头,却是让他都有些不寒而栗……

第一百二十四章 故人敌人

    为首刀客和刘睿影面对面站着,将刀抗在肩膀上。

    刘睿影跳出了圈子,反倒是让他轻松了很多。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刘睿影,更杀不死。

    李韵在找到他们的时候就说,尽量先保住自己的命,后面还有更多的钱等着他们去赚。

    一听还有钱,他们这些亡命之徒哪里会上去拼命?更不用说在金主有言在先的情况下。

    这时候拼命不是傻子吗?钱也没了命也丢了。

    但刘睿影和他们想的正好相反。

    自己来漠南蛮族部落中最大的目的就是得到安东王身中蛊毒的解药,要是没有得到这解药,岂不是白来了一趟?即便凌夫人在他出发前,特意叮嘱万事小心,性命第一,解药第二,但刘睿影却不会因为三个阿猫阿狗拦路就索性放弃。

    尤其是这三个刀客今日总得杀人。

    不是刘睿影死,就是长兴和厌结死。

    于公于私,刘睿影都得护住这两人的周全。

    不然解药没有着落,还会显得自己的人品有问题。

    人一旦产生了愧疚,便会动摇本心。

    本心动摇了,日后做事就不能放开手脚,反而有所顾忌。

    有所顾忌后就会束缚颇深,被一切可能阻碍他的事情阻碍到,自己的心境也会很不稳,变成随意变换。

    刘睿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此刻他能做且必须做的,就是要了这三个刀客的性命。

    为首的刀客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看到刘睿影还不走,反而有些疑惑。

    “你怎么还不跑?”

    他问道。

    “跑去哪里?”

    刘睿影反问。

    “朝这个方向顺着车辙印记一直走,就能回到下危城。”

    为首刀客说道。

    刘睿影摇了摇头。

    他要去的地方不是下危城,而是刚好相反的漠南深处,部落之地。

    为首刀客看到刘睿影拒绝,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个马皮水袋扔到他脚边。以为刘睿影是没有任何补寄,觉得自己走不出去,所以才迟迟不动身形。

    水袋落在刘睿影身前,他看都没有看一眼。

    因为他要的根本不是水袋,而是这三人的性命。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为首的刀客,只要一死,剩下的两人不说方寸大乱,起码也会没有恋战之心。

    刘睿影的眼神一下凌厉起来。

    就像是咋沙漠中忍耐饥渴行走了十几天的人骤然发现了一汪清泉。

    为首的刀客看到了这般眼神,立马明白了刘睿影的意思。随即冲着他微微颔首。

    这是一种敌人之间的尊敬。

    即便是踩死一只蚂蚁,也要满含敬意。何况这是个活生生的人,手里还有剑,要比蚂蚁难对付的多。

    事实上,为首的刀客没有太相信李韵的话。

    他不觉得刘睿影在自己三人的围攻下还能活着走出大漠。

    当然,前提是他不愿意逃跑。

    如果刚才他逃了,为首的刀客也留不住他,更不会追赶。

    钱当然要赚,却是越容易越好。

    有些钱太难赚,也就没有了赚的必要。

    为此搭进去的时间还有精力,有时候不是钱所能弥补的。

    要是在受了伤,像厌结那般少了条胳膊,更是得不偿失……

    可现在刘睿影既然选择不走,他也只剩下一战这个选择。

    两人虽然怀着不同的目的,但这目的想要完成,都得通过杀死对方才能做到。

    刘睿影的眼神从他手中的刀,转向了他的手。

    刀是死的,手是活的。

    不管这刀多么锋利,没有手的操控,也是死物一件。

    兵刃的关键还是在于驾驭它的人。

    为首刀客的这只手,皮肤很是粗糙。皲裂的皮肤上,还挂着血痕。可想而知他的生活状况并不是很好,恶劣的很。

    这样的手握着刀,要比一只细皮嫩肉的手更加凶狠。

    甚至可以说他根本不懂刀,只知道如何杀死一个人。

    不论他手里握着的是刀、是剑,甚至是别的什么,哪怕是一根树枝,一只筷子,他也会毫不犹豫、奋不顾身的插进刘

    睿影身上的要害,将他杀死!

    可惜的是,刘睿影从这只手上没有看到任何弱点。

    皮肤皲裂算不上是弱点。

    初次之外,这只手宽大、厚实、有力!掌关节棱角分明,着实是一只生来就该握刀的手。

    既然手上没有任何弱点,刘睿影只得将目光再度移开。看向他的胳膊、肩膀、身躯。

    蛮族人特有的宽厚身材,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样的身躯,可以经受得住寻常人难以经受的风暴。若是不能伤到他的要害,凭借蛮族中人的气血之力,几乎很难杀死。

    刘睿影足足花了一盏茶的功夫观察。

    但最后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机会。

    既然静立中发现不了,那就唯有让对方动起来。

    可他又不是小孩,没法哄骗。更不是狗,丢点吃的在地上,就会眼巴巴的跑来讨好。

    能让他的移动身形的,唯有手里的剑!

    刘睿影转而看向自己的剑和手。

    欧家剑比刀客手里的乌钢刀要窄了几分,好在乌钢刀的长度有限,和欧家剑差不了多少。这样一来,对方便失去了一个优势。

    刘睿影脚下微微一动。

    身子骤然又挨了些许。

    他忽然想到,这里是大漠,脚底下踩着的都是沙子。只要移动,脚下由于身子的重量,就会朝下压迫,使得身子陷落。

    如此这般,行动就会受到影响,最先反映的就是速度。

    身子动得快,才能带动肩膀、胳膊和手。

    剑也才能快!

    若是身子被砂砾影响,每一步都会陷落些许,自然就无法达到其他地面上的效果。

    刘睿影原地踩了几步。

    渐渐摸清了自己的体重在沙子上究竟会陷落多少。

    心中有了数,手里的剑握的更加稳健!

    他朝着为首的刀客出了第一剑。

    平平无奇,甚至极度乏味……

    就连这刀客也没有想到刘睿影会刺出这样的一剑。

    对于刘睿影,他有个起码的了解,当然是从李韵之口听来的。

    旁人说话,他向来只信三分。

    更何况,李韵还是个女人!

    女中口中的话,他一分都不信!

    之所以能耐着性子听完李韵的唠叨,完全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不过刘睿影那“中都查缉司”的名头,还是有些骇人。

    听说鬼听说,具体有多骇人他也没有见过。

    这般的亡命之徒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见到的,摸到的,闻到的。你若说这个酒好喝,他非得自己尝一尝不可。同理,你若说这个人厉害,他也得自己出刀试一试。

    方才刘睿影虽然身法俊秀的从围困中跃出,但为首的刀客知道这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份着实是不够看。

    单凭身法的灵动,刘睿影远在他之上。

    李韵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说,要是刘睿影跑了,那就随他去。不是因为她不想让刘睿影死,而是她知道自己雇佣的这些刀客们,在刘睿影铁了心想走的情况下,谁也追不上!

    但此刻刘睿影不想走。

    不但不走,他还对着刀客出了剑。

    这一剑的平平无奇,在于没有任何角度,任何技巧。即使一个从未练过剑的人,都会这样出剑。

    极度乏味是因为这一剑的速度着实是太慢了……慢到能把人看困,等睡着……

    几乎是在挪动。

    为首的刀客对这样的一剑,根本提不起任何性质。

    但他潜意识里,却猛然闪过一丝警惕。

    这种感觉使得他全身肌肉紧绷,气血之力不断翻涌。

    如临大敌之际,他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可如今面对如此平庸的一剑,这种感觉来的过于奇怪!

    不过他很相信自己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刀尖舔血的日子,也让他经历了许多死里逃生。

    这种感觉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从一次次死里逃生中积累起来的一种冥冥。

    没人能说清楚原因,就连他自己也不行。

    但这种感觉的确救过他许多次,让他比危险降临在身上时,提前了片刻。这片刻的功夫,就能让他保下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没有迟疑。

    当即后退了好几步!

    同时横刀在胸前,护住要害,警惕的观察着刘睿影的脚步。

    腿脚一定要比身子先动。

    而手上的剑又要比身子更后。

    剑出的快,只能证明出剑的人缩短了腿脚和身子之间先后的时间。他的整个身子要比其他人更加协调、灵活!

    刀客后撤之际,看出了刘睿影这一剑的不同寻常。

    他的腿脚完全没有动分毫!

    这一剑是站在原地刺出的!

    可即便他不后退,先前与刘睿影之间的距离,凭借刘睿影手中剑的长度也根本够不到!

    他想不明白刘睿影这一剑的意义何在。

    刘睿影决计不会平白无故的出剑。

    这样没有目的,没有意义的剑,一定有隐藏的杀机,只是他没有看出来罢了。

    想到这里,刀客决定再次后退了几步,直到背后和那两人只有不到三尺的距离,他才稍稍安心。

    刘睿影看到这一幕,手中的剑骤然变的软趴趴的,垂下去,紧贴在身子旁侧。

    对着为首刀客,笑了起来。

    这笑里,嘲讽的意味浓厚!

    为首的刀客皱眉想了想,立马勃然大怒!

    “你小子耍我!”

    刘睿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脸上还挂着笑意。

    这样子在为首的刀客看来,嘲讽之意比先前更甚!

    “我以为你有多勇,结果还不是怕的连连后退?”

    为首的刀客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想要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和刘睿影拼个你死我活。

    但他左侧的另一名刀客却突然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为首的刀客立马冷静下来……

    心想这绝对是刘睿影的激将法!

    他平生最怕被人看不起。

    在部落时,没有成为盟主,觉得会被看不起,所以才离开了部落。身为流人拼杀了这么多年,用自己的拳头和刀,迎来了所谓的尊严,终于觉得这世上没有人再会看不起他,结果又被刘睿影这样嘲讽。

    虽然在同伴的提醒下还是忍住了脾气,不过心里的膈应一时半会儿却消除不了。

    “刘睿影,你别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我就会上当!告诉你,你若是刚才跑了,我的确没本事杀你!但你自己找死,还有什么好说?”

    为首刀客越想越不痛快,即便冷静下来,身子没有动,但心情还是得通过言语发泄几句。

    只是他一着急,说的话中夹杂了几个蛮语词,刘睿影没有听懂,转而又嘲笑起他的口音来,还学着他的话嘟哝了两声。

    为首刀客怒极反笑,一挥手,让两名同伴率先冲了上去,一左一右,逼杀而至。

    刘睿影却是三面受敌,唯有后退才能解围。

    不曾想,他身形却是突然暴起!

    速度恍若惊鸿,在眼光下就连残影都不存。

    眨眼间,在左右两名刀客还未合拢之际,就突破出来了,冲到为首刀客的面前。

    刘睿影手中剑,势头不缓,当即刺出。

    为首刀客猝不及防,正待起刀格挡,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衣领被一只手抓住提起,身子凭空朝侧面闪开,让刘睿影刺了个空。

    见状,刘睿影当即收住势头,但却不急着转身。

    反手将剑背在身后。

    “当啷!”

    果然那为首刀客趁势劈出一刀,以为刘睿影没有堤防。

    但刀锋却刚好看在了刘睿影的剑身上。

    刘睿影除了受到些反震之力外,没有任何损伤。

    这下却是平心静气的转过身子,面对刀客身旁的空地说道:

    “不管是故人还是敌人,总该出来见见吧?想从文坛龙虎斗算起,也有个把月没见了。”

    大漠中寂静无比。

    尤其是长兴和厌结,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刘睿影,不知他在做什么,怎么对着空地说了这样一番话。

    刘睿影也不着急,更没有解释什么,抬头看了看太阳,静静的等着。

    终于,在那为首刀客的右侧,一道水汽蒸腾,让空间都变得虚幻、扭曲,而后一个人影浮现。

    “不该在这时候见你的。”

    李韵说道。

    “因为一见你,我却又不想杀你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诡异的结盟

    真要说起两人有多长的时间没有见面,刘睿影仔细算了下,也就是一个月左右。但在这段时间里,刘睿影却是过的要比其他时候更加充实的多。

    事情一件接着一剑,让他根本腾不出空隙去想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何况在中都城里,李韵已经失败了一次,第二次可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机会。

    刘睿影平静的看着李韵。

    她依然打扮的美艳动人,甚至在大漠和眼光的阴沉下,更似是一朵略微缺水的玫瑰,让人爱怜。

    单凭她的样貌和身材,即使不花钱,也能让许多男人抢着为她办事。而这点舍得,他早就想通了。当初在定西王域,集英镇里的祥腾客栈时,她就是这么做的。

    但透过妆容,刘睿影可以感觉到她的气色并不是很好。眼神中喊着疲惫,似是许久未睡,都在劳累奔波。

    “现在不知道如何称呼你了。”

    刘睿影说道。

    这句话算是自己的开场白,初次之外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像他和李韵这样的关系,开头第一句话总是很难。但只要说了第一句,后面的自然而然就能带动出来,不需要耗费任何心力。

    没想到,这句揶揄的话,李韵听到后,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容中没有一点杀机和杀意,只是单纯的开心。

    “忘了告诉你,姐姐我现在已经是云台台御了。而且是四大台御之首。”

    李韵说道。

    一个“姐姐”的自称,却是又把刘睿影思绪拉回到那家祥腾客栈里。李韵还用这化名,李秋巧,在大厅内坐在刘睿影身旁,双手托住香腮,一脸好奇的歪着脑袋打趣他。

    直到太上河中,两人彻底站在对立面,激烈争斗之后,李韵还都只是东海云台的台伴。

    故人的记忆永远不会变,只要一个引子,就能如滔滔江水般,倾斜不决,甚至刘睿影感觉自己因为这句话一瞬间年轻了不少。

    台伴有六人。

    台御只有四人。

    人数上少了,权利和重要却远在牵着之上。

    云台的端长,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还有传言说他早就不再云台之内,甚至早已身死。云台中的日常一应事物和决断,都是由四位台御来决定。台御之首,也被成为大台御,在云台内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呼风唤雨。

    “那好,大台御阁下!是多大的海风,把你刮来了这一滴海水都没有的漠南?”

    刘睿影拱手躬身,弯腰行礼说道。

    李韵收敛起了笑意。

    已经是大台御的她,的确是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倘若她有不得不来的理由,想必这事情图谋不小。

    “你不知道我来做什么,当然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此地。”

    李韵回答道。

    刘睿影没有言语。

    李韵若是想说,不用她问,也会说出来。若是不想的话,再怎么问也无济于事。

    所以刘睿影便静静地等着,等李韵告诉他。

    “不至于真的让我做个糊涂鬼吧 ?”

    刘睿影等了半晌,李韵却还是没有说话,不得已,只能这般催促道。

    “好端端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去做鬼?!”

    李韵不解的问道,却是一脸嫌弃。

    “你来不就是杀我的 ?”

    刘睿影冷笑。

    李韵是个天生的演员。

    旁人需要不断的体悟剧本,才能渐渐入戏,她却是什么都不需要,眨眼之间就会入戏。

    所以对于她话,连一个字都不能相信。刘睿影直把她的话当做是明知故问。

    “我都说了,一见到你,就舍不得杀你了!”

    李韵说道。

    同时一挥手,水汽蔓延,将脚底的沙子凝成一把椅子,顺势坐下。

    作者要比站着舒服。

    她用眼神询问了刘睿影。

    刘睿影却摇头拒绝。

    他绝对不会坐李韵的椅子,也不会吃她的东西,和她的水。

    这个女人虽然不用毒,但她浑身上下都是毒。何况这次安东王中了蛊毒,估计也和她有逃不开的关联。

    这种争斗实则要比刀剑更加凶险,真正的赢家往往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因为他有多

    谨慎。谨慎过头,看上去迂腐不堪,不懂得灵巧变通,但实际上却能避免很多危险。

    刘睿影自觉论起聪明程度,或许还不如李韵。那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比他更加谨慎。

    哪怕是过了头,也不要做冲动的事情,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李韵就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这次见面,两人之间的感觉很奇怪。

    李韵似是对他真的没有杀心。

    但要是李韵不想他死,那又为何要雇佣三个流人前来截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想不出答案来。”

    李韵打断了刘睿影的思路。

    不过她说的没错。

    刘睿影的确想不出任何。

    与其说打断了思路,还不如说他脑子里此刻一团乱麻,根本没有思路。

    毕竟那三个流人,刘睿影可以应付自如。起码保住自己的命还有厌结与长兴的命不成问题。但要是算上李韵,说不得他们三人今天一个都活不下来。

    偏偏这李韵自从出现之后就东拉西扯的,现在还优哉游哉的坐在这里,浑身轻飘飘,好似真的是来和故人见一面,唠唠家常,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至于杀人,那就更谈不上了。

    最可怕的,就是这种难以捉摸。

    刘睿影揣测不出她的心思,李韵就更加有恃无恐。

    “你也不肯说,我只能胡思乱想。”

    刘睿影回答道。

    “我说我是来找你帮忙的,你相信吗?”

    李韵清了清嗓子,略微有些尴尬的说道。

    刘睿影当然不信。

    他连笑都懒得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的命被她捏在手里,却还口口声声说要找自己帮忙。

    “你不信?”

    李韵有些生气。

    双手环抱在胸前,更是凸显身材的丰腴。

    若是只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无疑是极有魅力的。她的身上既有少女的天真可爱,还有成熟女人的风韵气质。

    要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看在这气质和长相的份上,刘睿影定然不会拒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会拒绝一个美女的求助?

    但要是这个美人心如蛇蝎,那却是离得越远越好。

    “你这人,怎么不听人家把话说完?!”

    李韵带着几分娇嗔说道,弄得刘睿影很是为难……

    “知道我这台御是怎么当上的吗?”

    刘睿影当然不知。

    家丑不外扬,何况李韵这个大台御当上的并不光彩,就连云台内部都有很多人不知道,消息没能传出来,也是正常的事情。

    包括整个中都查缉司都以为李韵的妹妹,李怀蕾假意投靠查缉司,后来再叛出,都是李韵授意的,为云台谋利益。实际上,李怀蕾却是为了自己。

    她不仅出卖了自己的姐姐,养育自己的云台,还有刘睿影和查缉司。

    这些年,李韵都在内陆。云台中的事物,都由李怀蕾全权负责,也不知为何生出了反叛之心,如此颠来倒去。

    “我这妹妹啊……有时候觉得很了解她,有时候又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就比如这次。”

    李韵叹了口气说道。

    “我有一个问题。”

    刘睿影想了想,忽然想到当初在太上河的画舫上,李怀蕾说自己从小被李韵喂了一种丹药,就是为了控制她之用。一旦发坐起来,人将沦为野兽,最终丧失所有人性,疯癫而亡。

    “那是她自己吃的,等我发现,已经晚了。”

    李韵很是自嘲的说道。

    刘睿影心中大为震撼……若事情真如李韵所说,那她当真是为自己这妹妹承担了许多。

    “她从云台去往太上河时,带走了云台一样很珍贵的东西。后来她归顺查缉司,都是为了自保而已。”

    李韵说道。

    “那她为何又要叛出查缉司?”

    刘睿影追问道。

    如果进入查缉司是为了自保,这还是符合逻辑的。

    但从李怀蕾进入查缉司算起,到她叛逃,不过短短十来天的功夫。这十几天里,她和她手下的云台部众几乎没有离开过诏狱,最多也只是在中都城里闲逛几圈。

    如此短暂的时间,她既没有

    得到查缉司和诏狱的完全信任,对中都城也说不上熟悉。甚至刘睿影还接到查缉司的线报,说有云台众人秘密却潜入中都内,似是冲着李怀蕾而来。

    这个线报无疑偏转了刘睿影等人的思绪。

    连同凌夫人在内都觉得李怀蕾的确是叛除了云台,不然不会被这般大费周章的缉拿。

    但恰恰是固定的思维,让所有人都犯了错,李怀蕾也借此得到了信任,背后来再度叛逃,埋下了伏笔。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刘睿影将这件事彻彻底底的回忆了一遍,按照李韵所说,的确能解释的通顺,但他怎么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出戏?

    “就凭我没有杀你,而是坐在这里和你心平气和的说话,你就该相信我,相信这是真的。”

    李韵摊摊手说道。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刘睿影知道李韵有多想让他死。

    这么好的机会,李韵是不会平白无故的错过的。

    她之所以没动手,一定有别的目的。很可能就如同她自己所说,是来找刘睿影帮忙的。

    “那我能帮你什么?”

    刘睿影问道。

    归根结底,还是找落在利益之上。

    李韵找刘睿影帮忙,是因为刘睿影能做到她所做不到的。但这件事刘睿影做了,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他和李韵不是朋友,只有生死相搏的交情,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要是为了帮李韵的忙,付出了其他什么,可就得不偿失。

    “帮我混进蛮族部落里。”

    李韵说道。

    “你要混进蛮族部落?”

    刘睿影下意识的反问一句。

    李韵点点头。

    “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我能给你你最需要的东西。”

    李韵说道。

    胳膊一抖,从袖筒里滑出一个小瓷瓶。她伸手扬起,冲着刘睿影晃了晃。

    “猜的到吗?”

    “这里面应该是解药。蛊毒的解药。安东王身上中了的蛊毒的解药。”

    刘睿影说道。

    从刚才说要他帮忙开始,李韵就一直在和刘睿影以劲气传音。其他人看上去,他们俩只是站在原地,实际上却一直在交流。

    “不错!像你这般模样的,往往没有脑子。又有脑子,又有模样的,着实不容易!”

    李韵极为媚态的说道。

    “想你这般,就是不平衡了。因为脑子太过 !”

    刘睿影嘴不饶人。

    李韵脸微微一冷……

    再成熟的女人,也不喜欢旁人说她不好看、不漂亮。

    刘睿影说她的脑子太过,岂不是就是脑子压过了面貌?

    不过现在是李韵有求于人,所以还是很快的平复了心情,脸上重新挂起一抹不浓不淡的笑,接着说道:

    “当然,你肯定不信。毕竟这样的瓷瓶子很多,多到一两银子能买来一大堆。就算是我把里面的解药倒出来,放到你眼皮子钱,你也认不出来。不过只要你带我混进了蛮族部落,立马就可以知道真伪。”

    “你要用人试药?”

    刘睿影立马反应过来。

    检测解药到底有没有用,只有这一个办法,就是亲自试一试。

    “部落里有很多奴隶,大多是其他部落的俘虏。这些俘虏身上都有各自部落的蛊毒,怕的就是他们被俘之后,失去了限制,给部落造成损失。”

    李韵说道。

    刘睿影知道这一点。

    何况厌结部落与白慎部落向来为敌,彼此的部落中想必有不少彼此的俘虏。厌结先前很是肯定的说,这蛊毒不是出自厌结部落,而是出自白慎部落。那只要回到厌结部落之中,找到一个白慎部落,身具蛊毒的俘虏,然后让他吃下李韵的解药,就能知道这解药的真假。

    要是他把左右的希望都寄托在厌结身上,待他前去白慎部落中要来解药,不知得话费多少功夫……

    思忖了半晌,刘睿影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但算不上他给李韵帮忙,两人却是互帮互助。

    “还有一点。”

    李韵伸出一根食指说道。

    “蛮族部落向来排外,你我得同心同体才行!”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盟主的后手

    刘睿影没有立即答应,他还在下左右权衡。

    要是按照李韵所说,他们两人一并进入了部落之中,自己就能得到蛊毒的解药,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进入部落之中,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可不是个能够帮助别人的人,在这个女人身上,他从来没见到过什么乐于助人的美德。

    或许在大街上一个乞丐她都不会理睬,哪怕手里有了硬币且离得很近她都不屑于丢进去。

    更别提这么复杂困难的事了。

    一个人只要开始思考这其中的利弊,说明他已经有所动摇。李韵看出了刘睿影的犹豫,但她却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现在催促,适得其反,她要等刘睿影自己做好决断,只差临门一脚时再加把火,定然能够完成自己的目的。

    转眼,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突然,刘睿影抬起头,看着李韵,说道:

    “我不会和敌人妥协,即便你能给我再大的利益也不行!”

    李韵本以为刘睿影却是要答应,已经准备好了满脸笑意堆在脸上,可听到刘睿影的话,这笑容顿时就僵住,变得不可名状起来。

    刘睿影如此干脆的拒绝,当然不是他话里说出来的这么简单。世上哪里有永恒的敌人?只要利益相同就是朋友!刘睿影只是突然想起,自己在那吃鱼的地方,欧小芹的侍女上去屋子叫下自己之前,门口有个矮短的人影,这人影越来越像一个人。

    现在李韵却是又找他来结盟,两件事看似没有任何联系,说不定内涵着千丝万缕的因果。连带起来一想,觉得漠南的其概况着实没有以前认为的那样纯粹,何况李韵和刘睿影脑海中的那人,都不简单。若是他们两人当真碰在了一块,不知该说是般配,还是说彼此臭味相投。

    “你不同意?”

    李韵问道。

    刘睿影摇头。

    眼已至此,无须多说。

    李韵舒缓了一下面容,将手里的小瓷瓶解药收好,然后去处一叠明晃晃的金票,冲着那三位刀客说了句:

    “杀了他们三人,这些算是额外赏钱!”

    随即自己便退到一旁,翘着二郎腿,衣服看大戏的模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三名刀客一见这么多额外的赏钱,不由得两眼放光。

    为首的刀客,让一名同伙看住长兴与厌结,生怕他们跑了。现在这两人包括刘睿影,可都是长着脚的金票,跑掉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为首的刀客甚至脑筋一转,都觉得自己在干完这一票后,就能金盆洗手。到时候只要花点钱,买通下危城中一个小家族的管事,从他哪里弄个正经身份,就能在平南王域里畅行无阻。

    平南王域在靠近安东王域的地方,山清水秀,风景秀丽,民风也极为纯良。在平南王域,这一块的地方被称作小江南。

    不过为首的刀客看中的可不是那里的自然环境,出身漠南满足的他,早就习惯了各种恶劣,却是觉得哪里都比漠南好。他看上的无非是那里的姑娘罢了,白白嫩嫩,腰肢盈盈一握,仿佛能掐出水来。

    当然现在这些还都只是幻想,若是不能杀死刘睿影、长兴和厌结,他什么都得不得,甚至还会赔上自己的姓名。

    有了金钱的刺激,他的刀也变得更加凌厉。

    一改先前的凌乱,反而变得极有章法。

    刘睿影登时察觉到不对。

    一个人的刀法可以多变,但性格怎么会在一瞬之际就发生改变?

    但此刻已经顾不上想这么多,因为他的刀锋已经逼杀至近前。

    况且对方还是两个人。

    为首的刀客出刀后,另一人反而没有任何动作,这让人觉得着实怪异!

    蛮族人向来不讲战术,都靠着一身蛮力来胁迫。

    谁比谁的拳头硬,谁比谁的力气大,谁就掌握了真理。其实在别的地方,也是同样,只不过蛮族对此毫不掩饰,将其**裸的摆在明面上。

    有一人在后掠阵,刘睿影不敢轻举妄动。

    临敌之际,最要紧的是弄清楚对手的目的。

    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杀死自己。

    但想要达到这个目的,

    不是凭空想象或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做到,而是要用自己的刀。

    这需要一个过程,刘睿影想要知道他的刀到底会怎么做。

    眼看着刀锋已经到了必须得回击或是闪避的地步,刘睿影脚下已经做好准备。

    这一刀,他仍旧不想和对方硬碰硬。

    如今之计,唯有看他多出几刀,才能让自己进一步弄明白他想要达到目的的做法。

    可片刻之后,刘睿影却犹豫的站在原地。

    因为他看到为首刀客的这一刀,越是逼近他的身体,偏差就越大。

    一开始,笔直的冲着面门袭来,但现在已经偏移到了身子的左后方。

    这样一刀,着实是太对不起他自己出刀时工整、严谨的章法。

    刘睿影只需朝着右后方,后撤一两步,就能轻而易举的躲开。

    他之所以眉宇这样做,是因为他不相信对方的这一刀会如此简单。

    虽然人们常说不变应万变,但却往往忽略了万变不离其宗这个道理。

    为首的刀客的面庞也跟着逼近,他对于刘睿影没有任何反应丝毫都不觉得奇怪,似是该当如此一样。

    迎上这副面孔,刘睿影更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的刀,朝刘睿影身子左后放用力斩去,接着便停留在半空。

    还不等刘睿影侧目看去,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袭来,将他的身子硬生生掀飞了出去。

    半空中,刘睿影无法稳住身形。

    扬起的砂砾更是遮蔽了他的双眼。

    烟尘起。

    刀光现!

    隐约中,刘睿影看到一个刀尖从沙幕里钻出来,逼向他的喉头。

    刘睿影只得奋力扭转身形,同时将剑架子身子前方。

    那钻出来的刀尖似是有灵性一般,察觉到刘睿影有了防备,立马缩回,不再逼迫。

    巨力过去,刘睿影落地摇晃了三两下,终于稳住身形。

    他觉得左侧身子一阵剧痛。

    这痛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霎时麻木了半边身子。

    风沙落下,刘睿影眯着眼看到那两人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纹丝不动。

    唯有那为首刀客脸上带着一抹笑意,极为玩味的看着刘睿影。

    “这是什么刀……”

    刘睿影说道。

    更像是自语。

    他从来没有拼死搏杀时和对手聊天的习惯。

    有些人生来话多,不管什么场合都能谈天说地,即使吃饭喝酒,出刀剑、出拳头也不例外。

    但刘睿影不行。

    他不但话不多,还觉得有时候话多会显得一个人很蠢!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双方已经刀剑相向,刘睿影和他之间只剩下你死我活,又能有什么可说道的?

    这句话完全是无心之言,不小心脱口而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为首的的刀客听到刘睿影这么说,立马出言解释道:

    “这便是气血之力,我们从先祖那里继承来,从群星闪耀处获得,即便你再羡慕也不会拥有。”

    刘睿影听后轻蔑一笑。

    这话若是从厌结或是长兴口中说出来,刘睿影或许还会有几分兴趣,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对漠南蛮族的一种侮辱。

    身为蛮族的一份子,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守护这片土地。既然他对自己的先祖那样尊崇备至,为何又要离开部落,做下这些有损部落同胞的勾当?

    这里的一沙一石,他都极为熟悉。人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应当感到最温暖的才对,但刘睿影看不出他对这片土地的任何眷恋。

    既要享受先祖带来的恩惠,还没有任何的担当,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被唾弃。

    “你的刀,没有温度。我不会羡慕。”

    刘睿影说道。

    为首的刀客听后身为不解。

    刀本就是乌钢铸造,冰冷异常,怎么会有温度?

    他不知道刀剑本无温度,更无情。温度在手中,情在心里。

    心中有情,手中自然就有了温度,刀同样也会受到感染。

    刘睿影不能大言不惭的说自己的心中情深款款,但他的手绝对要比这为

    首刀客的更有温度,手中的剑,则亦然。

    对于这些,刘睿影根本不想和他解释太多。

    知道自己的剑比对方更有温度,这就足够了。

    温度在此时代表的是力量。

    一直在那里,作壁上观的李韵听到刘睿影的话,却是有些动情。

    她默默看着刘睿影的背影,心想自己做的这一切,不也是为了东海云台?这三名刀客手中的刀没有温度,心中也没有情。可是她有啊! 对云台的情,传递到手中,让她的剑都带上了温度。

    可是怎样的道理,此前自己从未这般想过。

    反倒是被刘睿影,这个当时的“小弟弟”说的如此透彻!

    她忽然腾起些许复杂,这复杂里夹杂着懊悔。

    要是自己不站在刘睿影的对立面,他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即使不会成为恋人,也会是知己吧……能说中自己心思的人,着实不多,甚至一个都没有。

    统御云台的端长枝迟不行,她的妹妹李怀蕾也不行。

    到头来,这个人竟然是刘睿影。

    先前,李韵对他说的那句“舍不得杀你”,只是个玩笑,算是自以为幽默,又略带嘲讽的开场白。

    现在她确实当真舍不得杀了刘睿影……

    让他活着,虽然会给自己不断的制造麻烦,但却也总能给她不同的惊喜。

    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未曾浮现。

    其实她更多的,是后悔自己雇佣了这三名刀客。

    李韵来漠南,是为了追缉自己的妹妹,李怀蕾。

    她从文坛龙虎斗之后,便来到了此地,孤身一人查询线索。

    漠南这里,虽然广袤无垠,但又世家林立。人多了反而行动不便,她只好让同来之人留在下危城中的流人区里。

    结果这么长的时日,她不但没有找到李怀蕾的踪迹,却是还被世家的探子盯上。

    也难怪,漠南流人纵横的地带,突然出现了一个大美女,这当然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且这美女竟然还没有被那些流人糟蹋,岂不是更加罕见?

    她和这些流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本以为他们能代替自己在漠南活动,搜寻李怀蕾的下落,没想到这些流人和部落之间的关系极为微妙。一方面部落利用他们抗衡敌对的部落,另一方面却又看不起他们,认为他们背叛了先祖,背叛了闪耀的群星。

    要是李韵当时能再果断些,直接找到其中任何一个部落去,她也总有办法能获得对方的信任。想必没有哪个盟主愿意自己的部落中出现一个外人,而这个外人还有自己的图谋。

    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刘睿影又不同意和她结盟。

    李怀蕾的事,还得着落在他自己身上。

    忽然李韵差距到脚下的沙子微微震动,侧耳一听,好似远方来了不少人。

    举目望去,看到正南放的天空,沙尘蔽日,就连太阳都成了紫色。

    刘睿影和三名刀客也注意到了这般异动,抬眼望去。

    “哈哈哈!”

    厌结在此刻却是大笑起来!

    “你知道你为什么当不了盟主吗?就是因为你太听司命和星官的话!”

    为首刀客顿时明白,这是厌结安排的后手。

    但他不知道,厌结是何时传信回去的。

    整整三个月,他都呆在下危城的流人区里,身边的人也一个都没动。从这里到厌结部落,起码还需要半天的光景,若不是提前商量好,根本来不及。

    为首的刀客怒气冲天,再也不管不顾,提起刀,就冲着厌结而去。

    但他的刚冲出半丈有余,就感觉手腕一凉。

    低头看去,自己握刀的手腕,整齐断掉,落在沙子上。就连鲜血还没来得及反应,待他嘴里叫唤出声,鲜血这才喷薄而出。

    “大盟主,这个人情你认不认都行,但我李韵却是把他废了。小弟弟,后会有期!”

    李韵伸手抹去剑上的血珠,对着厌结和刘睿影说道。

    没人想到她会在这一刻对那为首的刀客出手。

    但这一幕看在刘睿影眼中,却要比杀死他更让人胆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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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月满西山介绍:
如今这五王共治的世道,百业兴旺。闲来无事太上河画舫上点位花魁吃杯酒,上头了就在祥腾客栈睡到隔日晌午。为了相好的硬着脑门讨个云台的海货,确要记得在闺房中都千万别议论坛庭。漠南的蛮子最讲义气,草原的人比狼更兽性。不过这天下大势怎可一直分而不合?就如那绣花针,牛毛雨般,一个看似浮萍般的小线头从下到上,将这边月满西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边月满西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边月满西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