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蜘蛛
“我寻思你这儿不是国主居所么?怎么这么随便呢?”
“进门连我的刀都不下么?他今天死这儿真是活该。”
“还是说看到我家可爱的杏,已经神魂颠倒了?”
上杉清现在是完全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游戏,反而越来越来了兴致。
他其实算挺多疑的一个人--想的多的人,都多疑。
不过...百鬼之主说的那些事情,他却信了个八分。
因为这是最好的解释。
那么,当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尤其让他感兴趣了。
到底是什么缘由,能逼得源氏的贵胄,一位真正的神明,仅仅用一些遗产,就能让自己获得超绝的超凡之力的存在,迫不得已殒命身死,偷偷摸摸的轮回转世,而且说个话都不能明目张胆,还要接着剑心觉醒的契机,才能把消息传递给这一世的自己,就像是做贼一样?
答案可能就在这个角色扮演游戏里。
杏一直跟在上杉清的背后,看到中刀倒下的尸体,虽然有些花容失色,但是倒也没有过激反应,比起那个废物纨绔少爷都要强上不少。
毕竟是源氏女,源氏是这个国家的王室血脉,家族里的明争暗夺可不少,就是一位亲王的侧室之间斗争,都比得上天朝的清宫大戏--脸色发青或者发白被送出去的侍女尸体,杏从小到大也见的多了。
说实话,若不是她运气好,被选做了面前这少年的贴身侍女,恐怕也会在某一天,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埋在不知道何处的土地里。
想到这里,她看向上杉清的眼神更加热切了。
那个年代的人,是将崇拜强者的习性刻在骨子里的,其实不光那个时代,现代的日本人,也是这样。
调笑了杏一句,随意一脚踢开了那门将滑落到一旁,还在嗬嗬作响的尸体,上杉清随意的拉开了那华丽的障子门。
有些腻的脂粉香气弥漫了出来,冲的上杉清鼻子发紧。
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稍微嗅了嗅鼻子,上杉清的表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这股香气...是用来遮掩血腥气的啊...”
“这么浓的鲜血味道,这里可是评定间,不是屠宰场吧?”
“啧...”
“莫非这个武藏国主是个什么重口味的变态?”
心中念叨着,上杉清毫不犹豫的举步踏入房间内。
他的手轻轻的搭在剑柄上,稍有风吹草动,就是一剑斩出。
这里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平安时期就有,战国时期大名特别喜欢用的评定间,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给手下开会的地方。
大概就是首领的会议室。
不过,在一进门,正对着上杉清有一扇屏风挡住了他的视线。
屏风是半透明的,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之后有一张大床的形状,床上有几具躯体的虚影在纠缠,看的上杉清眉头一皱。
“哟呵,白日宣淫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平安时期这种行为被宣扬出去,名声可就臭了,会有无数的大师来谴责你,在京都的贵族圈里风评也会大跌,仕途危险啊。”
“能执掌一国之地--虽然按土地大小,可能就是个县长,但是在现在的日本,也是个大人物了,应该不会这么管不住下半身吧...”
“还有这血腥味...”
稍微思考了几秒,上杉清提高了音量。
“国主大人,有京都来的商人献上了美人,我给您送过来了!”
他说着话,手中的太刀已经反手握在了手中,不顾对面的应答,示意杏跟上,同时走向了那扇半透明的屏风。
越是接近,血腥味就越刺鼻。
听到上杉清的问话,屏风后的男声闷哼了一声,发出了一阵正在兴头上被打扰的不爽粗重呼吸,听得上杉清心中暗笑。
他没有等待答话,只是骤然挥剑,一剑将那屏风斩成两半。
而后,他稍微愣了那么一瞬。
虽然说也不是没有预想到,但是实际看到的时候,他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床上有女人,**的,白花花的身子--不过明显与那些传言不同。
这些女人并不是为了满足这位国主大人的“**”。
用“食欲”来形容更为贴切。
足够五六个人躺成一排的巨大床帏是鲜艳的红色,并且湿哒哒的,有粘稠而浑浊的血水顺着床单滴了下来。
那些白花花的女人身体,被血浆勾勒出一道道的蜿蜒痕迹,像是古代部落的刺青,显得神秘而诡异,场面血腥极了。
这些女人,并不是完整的。
他们像是拼装玩具一样,四肢被扭了下来,躯干孤零零的,看得出有几分姿色的脸上是惊恐的表情,伤口露出了白森森的骨茬,还有凝固的血浆。
明显死去多时了。
“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不是人,所以人类的风评,并没有所谓了,是么?”
“我还在纳闷呢...村下婆婆家的阿桃,被领主看上,怎么想也不是糟透了的事,像这种人物,就算是做个侧室,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也不至于那么哭天抢地吧,更别提...竟然一去不回?”
“能把女人玩死,这也是了不起的本事啊...”
“现在我大概明白了...”
“她们并不是淫乐的工具,而是食物啊...”
“怪不得你那个儿子神经兮兮的,和个白痴一样,也是个妖类?”
“可惜啊...他没说话,就让我一剑砍了脑袋。”
上杉清自顾自的说这话,眼眸中的杀机涌动着,仿佛在酝酿着风暴。
就算这是虚构的世界,就算这只是一场游戏,可看到妖魔以人为食,他还是非常不爽。
盘踞在床上的“国主”确实并非人类,那是长着人的脑袋,蜘蛛的身子,带有八条锋利且巨大的节肢昆虫腿的怪物--他体型很大,几乎覆盖了整张床,此时正辛勤的啃食着那些零散的血肉。
“妖怪混在人中,身居一国之主的高位。”
“这个平安时代的大环境...可窥一斑了...”
“好了...你这个杂碎!吃够了没有!”
上杉清箭步前冲,怀着怒意的剑悍然出手。
可剑身上传来的失重感,却让他悚然一惊。
第十四章 武藏源氏之主
没有刀入肉的爽快感,也没有与坚硬物体相交的撞击感。
泛着寒光的刀刃,透体而过,砍翻了大床,可那人面蜘蛛却毫发无损。
上杉清心中一惊,一个后撤步倒退,将杏护在身后,皱起了眉头。
“什么品种,砍不到?”
“络新妇?土蜘蛛?”
“出名的蜘蛛妖怪,就这两种了吧?”
他心头念起,立刻有了回应。
“别猜了,他是鬼面蛛。”
“流落在冥界与现实的夹缝中的一种蜘蛛妖怪,人面蛛身,以人类血肉为食,也吞噬魂魄,别的本事没有,保命的本领是一等一的。”
“我当初是被流放的,但是父亲为我争取到了一纸任命状,是武藏国国司的任命状,当时我已经被源赖光陷害,剥夺了入仕的机会,父亲为了那张薄纸,费尽了脸面,我也不能让他蒙羞。”
“这个武藏国国主的位置,我说什么也得坐一坐。”
“当时我来到武藏国,在下町住了几天,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供奉给国主的女性竟然会一去不返,再无音讯?”
“这么多年,那些下臣奉上的女子,足够填满好几个后宫了,结果这人还是不满足,色中饿鬼不过如此了吧?”
“于是我假借京都来的行商之名,说要献上美人,混进天守阁,见到的,就是你眼前这一幕。”
“他早被李代桃僵了,武藏国的国主,并不是人,而是妖。”
“愚弄臣属,作威作福,掌控属于人类的权柄,将人类当做畜生豢养,肚子饿了,就取一些来食,反正武藏国万户之众,他就算敞开肚皮吃,短时间内也吃不干净。”
“他还被惯出毛病了,只喜欢吃豆蔻年华的少女,口味极其挑剔。”
“我当时想斩了他,却有些力有未逮,我剑术虽成,但剑心觉醒没多久,剑气的质量不足以撕开冥界与现世的裂缝,这只蜘蛛遇到危险,就苟到冥界夹缝里,剑砍上去的效果,就是你刚刚那样。”
百鬼之主的声音幽幽响起,语气有些怀念。
“...所以你不送我一份攻略么?”
“你可是把我的【装备】都收走了啊,若是百鬼绘卷还在,不用【登龙雀】,一式【恶即斩】,我保准他死的透透的。”
上杉清平静的聊着天,也没把那只大蜘蛛放在眼里。
“说什么傻话,这时候阿柴都只是一条小狗,你哪里来的恶即斩可以用?”
“我当时与你现在的状况差不多。”
“一身勇力无处施展,对付这种特殊的妖怪,有些束手束脚。”
百鬼之主否定了上杉清的要求,轻飘飘的又扯了几句。
转身抱住杏,一个纵跃,横移数米,躲开了鬼面蜘蛛利刃蛛腿的刺击,上杉清啧了一声,有些不耐。
这种打得过,却打不着的敌人,最烦人了。
“所以...你还要考验考验我,让我破局?有必要...”
最后一个疑问词还没说完。
上杉清就知道自己错了。
自己考验自己,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行为,百鬼之主不会做这种无用功。
不知何处来的冷风呼啸,上杉清顿觉得遍体生寒。
一刹那之后,他恍然大悟。
不是风让人发寒,而是“剑光”让他发寒。
鬼面蜘蛛的背后,一道赤红色的剑光驰骋而至,劈开了的脆弱的窗棂,斩碎了天守阁的支柱,余威不减的带着炽烈犹如火焰的红芒,狠狠的砸在了鬼面蜘蛛的身上。
一声“吱吱”的惨叫,魂灵组成的支柱身躯剧烈的燃烧着,那人类脑袋扭动着,凄厉的吼着,却无能为力的渐渐化为了飞灰。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道剑影,瞬杀了这只有些棘手的鬼面蜘蛛。
火光散尽,一阵脚步声响起。
上杉清定睛望去,眉毛一挑,有些惊讶的喃喃道:“...真希?”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少女,她穿着有些残破的兜铠战袍,看上去沉重的铠甲没有减缓她的脚步半分,一头秀发束成长马尾,披散在身后,一双眼眸是澄澈的红色,头上长着像是鬼族一般的长角,腰间挂着两柄狭长的剑,同时,手中还握着一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太刀。
那张精致的俏脸,和上杉清的便宜徒弟东文真希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少女一步一步的,踏过了血污,踏过了灰烬,在上杉清的面前站定。
然后,如同霜雪覆盖的冰冷脸庞上,轻轻的弯起了细微的弧度。
她像是在笑,又笑的极其收敛,若不是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不过,这笑容就出寒冬中的百花盛开,给人一种反差极大的美丽。
“找...到...你...了。”
她如是的说道,眼神中是一种罕见的如释重负。
“真希...不,不是,你是...阿赤?”
火甲赤刀,剑气如同纵横之风,凛冽而暴烈。
那本日记中,提及过这么一位少女。
百鬼之主被驱逐出京都的导火索,一位擅长用剑的鬼神。
看来,百鬼之主当初付出的感情也没有白费。
他为了阿赤,与源赖光死斗到底,而如今,距离京都千里之遥的武藏,阿赤不离不弃的跟他来了。
并且出手就斩了让他觉得有些棘手的鬼蜘蛛。
刀剑不能斩的,如此浓烈的妖气催动下,就挥手可灭。
上杉清深深地看了阿赤一样,将那与东文真希一模一样的脸庞记在了心里,低低的叹了一声。
“原来如此,所以...真希才是【妖刀姬】么?”
下一瞬间,整个世界凝固了。
人,物,景色都变成白灰色。
一切都停止了运动,像是时间永远的停住了一样。
上杉清若有所感的转身,看到了身穿白袍的自己。
他口中打趣道:“所以,我身边这么多女孩子,全是拜你所赐啊,你欠下的风流债,为什么要我来还?”
“不过...从异性的质量上来说,你可是天胡开局啊。”
上杉清指的是“杏”和“阿赤”。
百鬼之主轻笑了一声。
“我看你乐在其中嘛...而且,如果说风流债的话,最大的那一笔,我现在还没提。”
“我就是你,怪我就是怪自己,别说这种废话了。”
“这就是...百鬼之主的崛起。”
“阿赤来帮我,她强的离谱,助我扫清了武藏国内大部分作乱的妖怪,百姓安居。”
“同时,摄于我的武力,还有源氏的名分,旧主已死,那些武藏国的豪强,即使只是表面功夫,也对我臣服。”
“从这天起。”
“我不再是一个京都的贵公子了。”
“我是武藏源氏的家主,武藏国的国司!”
“同时,也是数万人侍奉的...主上!”
第十五章 贤王
面前身穿白袍的自己略一挥手,四周的景物飞快的化为泡沫消散,重组。
等混沌归化为秩序后,眼前已经变了一番景色。
同样的城池,景象却已经大不相同。
在天守阁的最高层放眼望去,村庄拱卫着“町”,町拥簇着“城”,城里驻兵,守护着“天守阁”。
这也是日本古代城池的基本结构,与天朝还是有些不同的。
之前的城池,虽然也有人烟,但却透露着暮气,人来人往的平民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有愁苦哀色,士兵飞扬跋扈,武士不可一世,将“剥削”二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现在,已经大不相同了。
生机与喜气在每一张脸上蔓延,巡逻的足轻数量明显少了,不过却严肃了许多,偶尔来往的武士脚步匆匆,面上都带着一种莫名的使命感。
总而言之,是一片勃勃生机,奋发向上之景。
百鬼之主张开双臂,眼眸中有藏不住的骄傲。
“嘛...虽然在这弹丸之地称王有些可笑,但...如果评价我的作为的话,我绝对可以称得上【贤王】。”
“从妖魔的狩猎场,到现在的江户城,我只用了三年!”
上杉清眉毛一样,发现了华点。
“喂,我说过我的历史不错吧,这里现在可不叫江户城。”
百鬼之主转身,缓缓的摇了摇头。
“是,这是几百年后的江户,千载后的东京,但我给他改名为江户城了。”
“只不过,我死之后,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全部痕迹,都几乎被抹去了,所以,这个名字才在几百年后才被提及。”
“他们...就忌惮我,忌惮成这样,生怕我从这个世界的那个犄角旮旯里再度跳出来,搅个天翻地覆!”
说这话时,百鬼之主微微上扬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睥睨的微笑,他深沉如墨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寒光,让上杉清心中一跳。
虽然这么说“自己”有点自恋的嫌疑,不过眼前人刚刚的神态气质,真的有一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在这天地棋盘中,不像棋子,而像棋手。
没等上杉清接话,百鬼之主自顾自的扯开了话题。
“三年,不长不短。”
“我毕竟来自于现代,见识和这些古人不能相提并论,而且日本古时候,也不算个发达的地方。”
“虽然专业不太对口,但我好歹是个优等生,看过的杂书也有不少,能用的上的方法,我都用了。”
“改革耕具,推广畜力,普及肥料,兴农事。”
“背割下水,防止暴雨汛期,重筑内城天守,让整座城固若金汤。”
“施行刀狩之策,农兵分离,遣散了那些老爷兵,削减数量,将农民和士兵彻底割裂,以农养兵,虽然人少,但是我手下的足轻,训练出来的战力不必那些源氏的精兵弱。”
“还有促进婚姻,鼓励生育--历史课本上见过的治国之策,我都寻觅着用上去了,我不是文科生,要不成果能比现在还好。”
“三年过后,武藏国大盛。”
“那些占据土地的豪强一开始摄于我源氏的名头,还有斩杀上任国主的武力,不敢对我的决策有异议,等到我手下豢养的兵卒成型,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刚刚那个风魔,剑术还不错,他看我城头王旗变幻,前来投我,我不计前嫌用他,甚至拉起了一直斥候忍者小队。”
“一时间,关东八国,武藏最为盛强,”
慷慨激昂的叙说了自己的丰功伟绩之后,百鬼之主的眼神阴沉了下来。
“你真的理解这个时代是什么样的时代么?”
“你觉得一国之主是妖怪,就是最惨的事情了么?”
“不是的...”
“当时这个国家的大部分人口是居住在城与町的周围,但是在这里农作,是要交税的。”
“有不少农民为了逃避高额的赋税,在荒野中开垦田地,形成以家族为中心的村落,按理说,久而久之,应该也会繁荣吧。”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那些村落,通常寿命只有几年,甚至更短。”
“因为...漫山遍野,都是食人的妖怪,还有比妖怪更可怕的东西啊!”
“我从东京到武藏,一路上,光是强盗,就杀了不下百人。”
“这些强盗,就是以洗劫那些村子为生的,没有城与町的庇护,也没有武装力量的驻扎,那些凡人,就是任人屠宰的羔羊。”
“鬼神妖怪以他们为食,强盗来烧杀抢掠,甚至有不少披着官皮的正规军,也被这些流民视为肥肉--这脑袋可以当做剿匪的军功,粮食和财富,自然进了个人的腰包。”
“肃清武藏国的强盗,作乱的妖怪,耗费了我和阿赤太多的精力,不过...成果斐然。”
“我收拢了流散人口,降低了赋税,附近国的流民纷纷来投,因为这里安全,有武藏的源氏庇佑,他们的生活能平稳很多。”
“这名号,就渐渐的打出去了。”
“不过,可惜,好景不长。”
“妒忌,是人类本心中最不可避免的原罪。”
幽幽的一叹,叹息声中有金戈铁马之意,很明显的,他想起了有关于杀伐的往事。
“关东有八国,八国国司各不相同。”
“巧不巧的,隶属于源氏的国司,只有武藏国原本的那个妖怪而已。”
“那些国主,或是藤原氏的走狗,或是与占山为王的寇匪勾结,只为了压榨民脂民膏,甚至直接被鬼神取而代之的,也有。”
“他们见我日益壮大,不想看到这一幕,便起兵来伐。”
“结果...你猜怎么着?”
百鬼之主卖了个关子,上杉清却没给面子,理所当然的道:“你当然赢了,那种层次的货色,该不会能欺负到你头上吧?”
点了点头,百鬼之主轻声道:“我和阿赤兵分两路,只用了三天不到,就取了七位国司的项上人头。”
“我去直接刺杀首脑了,釜底抽薪。”
“群龙无首,一盘散沙,我的兵势一路摧枯拉朽,长驱直入,当地的百姓都知道我的仁政,夹道欢迎。”
“不到一个月,关东八国易主。”
“整个日本八分之一的领土,已经都归我所有了。”
“我的名声传到了东京,关东源氏也在京都的贵族圈中炙手可热,父亲得益与我的事迹,腰杆也能挺直,甚至压过了源赖光的那一支。”
“一切都步入到了正规,就在我以为接下来的事情都会顺利的时候...”
“灾难...来了。”
第十六章 地震
随着语气变得有些悚然的话语,上杉清四周的景色一变,来到了一座高山之上。
山上有神社,上杉清一眼就能分辨的出,这里是稻荷神社。
稻荷神在日本传说中流传度十分广泛,即使在现代,她的神社也是出名的大社。
因为,稻荷神是日本神话中的谷物和食物神,主管丰收。
民以食为天,掌管丰收的神明,什么时候也不会缺少信徒的。
在日本,狐狸在神话志异中占据着不低的地位,狐狸分为“善狐”和“恶狐”。
恶狐很典型,三大妖怪之一,九尾玉藻前,基本就背了不少黑锅,被选为了“恶狐”的代表。
若是说起“善狐”,就是稻荷神了。
看着神社中随处可见的狐狸雕像,大红色的鸟居,和鼎盛的香火,上杉清微微皱眉。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百鬼之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上杉清没有等太久。
没过多长时间,他突然觉得一阵心慌发颤。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在发颤,是大地在发颤。
脚下的高山,在抖动...并且幅度越来越大。
“地震了?!”
上杉清双目圆瞪,倒吸了一口凉气。
地震,就算在现代,也是一种能对人类社会造成毁灭性打击的灾害,日本从古到今都是火山地震的多发带,这种事情,他不陌生。
目光凝重的看着这座山,还有山下延绵出去的村落,上杉清咬紧了牙。
这座山...说不定会塌的!
“你经历的,就是当初改变我觉悟的一件事。”
“没错,地震了,不过...不是天灾。”
“你看那里。”
百鬼之主一指稻荷神社之后,目光中蕴含怒火。
上杉清定睛一看,马上用在收藏品协会中恶补过的妖怪知识里找到了相关的定位。
“这是...地震鲶?”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地震鲶??”
“他是要震塌这个岛国么!”
上杉清的表情已经有些失色了。
相传在日本古代,民间乡村的泥泞水池中生活着一种鱼,平时从来不动,你打它踹它都不动,但只要他一动,就预兆着地震不久就要来了,许多人都说它是预测地震的动物。
但是更多愚昧的凡人,视它为灾星,认为它是带来地震的不祥预兆,对其大肆捕杀。
这种鱼类,就是地震鲶。
或者说...被捕杀的鲶鱼,冤魂不散,聚集在一起,经历了长时间的酝酿,诞生的能操纵地震的妖怪,叫做“地震鲶”。
古书记载,地震鲶小的有三指之长,大的不过一人长短,根据体型的不同,他们能操纵不同程度的地震。
但,上杉清眼里的这条鲶鱼,恐怕体型直逼海中霸主蓝鲸。
这种大小的地震鲶,足以制造出毁灭关东八国的地震。
它奋力的扭动着身躯,发出了喑哑的嘶吼,带动着整个山体,这片大地,都在不安的躁动着。
来稻荷神社参拜的民众惊恐的四散而逃。
他们有不少看到了上杉清伫立在这里的身影,绝望的眼神中迸发出强烈的希望。
“源大人!源大人!请救救我们吧!”
“妖怪!是地震妖怪!”
“大人!我们的田地和村落都在山下,要是地震来了,我们的一切可就毁于一旦了啊!”
哭天抢地声不绝于耳,这些哀求,汇聚在上杉清的耳朵里,变成的一副重担,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转头一看,百鬼之主已经消失无踪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如果,刚刚的江户城斩妖是第一幕的话,这里,就是第二幕。
他要做出自己的回答。
面对着那些灰头土脸的平民殷切的目光,上杉清咬着牙,重重的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直奔向稻荷神社的后院。
越是靠近,上杉清就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这种庞然巨物,若是现实中遇到,他恐怕也只能催动犬神之躯,给他来几剑必杀,以求速战速决。
现在的他...又能怎么样呢?
来不及多想,上杉清已经来到了那条躁动的鲶鱼之前。
拔剑的他,显得极为渺小。
“给我...停下!”
他怒吼了一声,却于事无补,浑身是土,青苔遍布的鲶鱼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山岩,一股奇妙的韵动在它和土地之间产生,大地的震颤感,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可恶啊...”
上杉清不再犹豫,力贯剑身,一剑就砍到了这地震鲶的身上。
倒是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防御,他全力一刀,立刻切入到了巨大鲶鱼的身体里。
可惜,并没有什么作用。
对于体型庞大的地震鲶来说,这就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不伤筋不动骨,依旧我行我素。
“这时的我,已经在超凡剑道中前行许久,剑气修得小成。”
“沸腾觉悟!用剑气!”
百鬼之主的声音在上杉清的心头回响。
福至心灵,上杉清的信念猛然爆发。
要是他只是个凡人,自然不会去拼命,而是自己逃命。
但是,他现在是超凡者,他扮演的是关东八国之主,那些子民的王。
他一步都退不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就是王冠的重量。
身为“国主”的记忆隐隐在脑中浮现,上杉清想起了很多事情。
“守护”的信念在心中疯长,精神力无尽的延伸,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与大脑思维完成了同调。
上杉清手中太刀的刀刃上,无中生有的华光暴涨,在地震鲶的身上纵横切割,造成了累累的伤口。
那鲶鱼可能是吃痛,可非但没有学乖,反而变本加厉的开始了跃动--它甚至一个鱼打挺,翻滚着就滚下了山去。
上杉清直接愣住了。
他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举步想追,可就算追上了,又能怎样?
他阻止不了地震鲶作乱。
下山疏散群众?
不行...太晚了。
呆呆的站着,看着无数的平民被卷入了山石的洪流中,被地震鲶挟持着奔向山下,然后在半路上被碾成肉泥。
他就只能在这里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单独面对鬼神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无力感,就算对方再强大,无非是搏命一战,只求个心中无憾,虽死不悔。
可一旦他想守护点什么的时候,就变得束手束脚。
“变得更强”这个想法,在上杉清的心头野火般的窜起,并且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第十七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随着画面的跳跃,变动,高山崩坏,大地塌陷,人类的哀嚎和岩石坠落的声音混合着,奏响了一曲鲜血与生命谱写的哀歌。
煌煌天灾之前,人类的力量,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
上杉清站在摇摇欲坠的山巅,咬着嘴唇,眸中如同酝酿着风暴。
他一口银牙咬碎,嘴唇都渗出了鲜血。
在目睹这场灾难的同时,如同涓涓细流般的记忆,从他的脑海深处涌了出来--与之前粗暴的接受犬神记忆不同,这次的记忆碎片涌现,要缓和得多。
一张张死于地震的面孔,在他脑中浮现,变得熟悉了起来。
孤身流放,斩妖魔,取而代之,苦心经营领地,四面皆敌,战而胜之,关东雄主...
刚刚百鬼之主所说的事情,渐渐的变得清晰,如同亲身经历。
他猛地抬头,却看见白袍的自己,与他并肩站定,眸中也是深沉似水,又有愤怒的火焰在蔓延。
“啊...即使明知道这是幻影,这是假的,但是每每看到这一幕,总是压抑不住怒火啊...”
“做一个无能为力的弱者...感觉如何啊?”
“...”
“不怎么样!”
上杉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字字如刀。
百鬼之主耸了耸肩,脸色也好看不了多少。
“你只是看过,然后解封了一段记忆。”
“而亲身体验过一遭的我,要比你痛苦的多,你有气,不要往我这儿撒!”
“你知道么,在这个时代,什么最重要?”
“人口!固定的人口,是一切发展的基石。”
“我说过,我颁布过鼓励婚娶与生育的法令。”
“武藏国一共就那么大的地方,户不过万,谁家有婚娶喜事,我若不是实在忙的无暇抽身,都会备一份礼物,上门贺喜,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他们将那视为极高的荣誉。”
“国主的亲临贺喜啊!”
“他们殷切的招待我,新人得到了我的祝贺,一个个喜笑颜开,对未来的生活都充满了希望。”
“因为,相比于之前的妖怪,我作为领主确实要强上不少。”
“他们叫我国主大人,叫我源大人...对我毕恭毕敬,言听计从,视我犹如神明。”
“这是我的子民。”
“当初七国来犯,我都没有颁布战时征兵令,前来志愿参军的青壮都踏破了军营的门槛。”
“他们不想我输,不想家园被毁,愿意为我抛头颅,洒热血啊...”
“可我呢?”
“我没护住他们...”
深呼吸了一口气,百鬼之主的语气变得低沉。
“千里沃土毁于一旦,江户城塌了一半,武藏国内的万户平民,伤亡了七成有余。”
“我这几年的心血荡然无存。”
“只因为一场地震,只因为一只能够引起地震的妖物!”
“也许是因为那该死的现代思想,我对于妖怪没什么物种上的抵触,我一向觉得,人有好坏,妖有善恶,坏人该死,善良的妖怪,为什么不该活着?”
“但这一次,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的痛恨一只妖怪。”
“我恨不得...把它挫!骨!扬!灰!”
“事后,我查过这件事,这地震鲶是稻荷神社的守护灵,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发狂,不惜一切的掀起的地震。”
“我与阿赤在海边堵住了它,与他鏖战了三天三夜,生生的耗干净它最后一丝力气,活剐了它!”
“他发狂的理由,我管不着了,找到它背后的正主就行。”
“打个比方,阿柴要是出去乱咬人了,我是要负责任的,同理,那稻荷神社,休想置身事外!”
“从那以后,凡是我的领土,一律不准祭祀稻荷神,稻荷大社我看见一个拆一个,白狐雕像有一个我砸一个。”
“我的举动甚至惊动了高天原的神使,他们来找麻烦,也被我几剑惊走,吓了回去--这都是后话了。”
上杉清斜了斜眼,虽然觉得此举有些冲动,那稻荷神社也未必就是罪魁祸首,但是此情此景,他只觉得解气。
他一直是个以恩报恩,以血还血的人。
吃了亏,就得打回去。
“这场地震只是个开始...”
“人员伤亡虽然严重,但是这场地震也只是武藏国的范畴,我当时已经统领了关东八国,这种伤亡,虽然痛心,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人口的损失,可以慢慢的恢复元气,土地被毁,可以再度开垦,城池坍塌,重新修筑就是。”
“可...”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百鬼之主一跺脚,斗转星移,景物变迁。
给上杉清极大压力的灾祸现场一变。
他此时处于一顶军帐之内。
日本的军帐,叫做“阵幕”,由布制成,用幕串固定连接,上杉清身后的阵幕是黑底,上面绣满了灿烂开放的龙胆花家纹。
这阵仗,来人远远一看,就知道是源氏的军队,是敌是友一眼分明。
此时的天空是浅灰色的,阴沉的积雨云在穹顶上堆积,蔓延,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空气潮湿,且能嗅到明显的海腥味。
风雨欲来。
上杉清坐在主位上,明显能感觉到氛围不太对。
血腥气浓郁到化不开,入目的足轻或者将领都铠甲残破,战袍染血,阵幕上的血色龙胆纹也有些污秽,显然这里经历过一场大战。
他的近前只有两人。
一位是之前见过的忍者“风魔”,另一位是与东文真希长得一模一样的妖刀“阿赤”。
风魔左臂做了个简单的包扎,明显受伤不轻,向上杉清鞠了躬,一眼不发的走了出去。
阿赤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也没有开口的**。
此时,百鬼之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如你所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还没来得及赈灾救难,复兴武藏国的城池与农田,就收到了一个极为糟糕的消息。”
“沿海的渔村,斥候们反映...发现了妖怪的踪迹。”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即刻前往查证。”
“那斥候所言不假...”
“整个关东的海岸线,都有大量妖怪活动的踪迹,已经有许多渔村遇袭。”
“...”
“是海妖。”
第十八章 我不做人了
“海妖...”
这个词,上杉清可不陌生了,他从荒川之主的口中听闻了许多海妖的情报。
包括当初海妖入侵的战役,还有那些恩怨。
他眉头一皱,凝声道:“海妖大肆入侵了?”
“不对吧...时间点不对啊!”
百鬼之主摇了摇头,道:“大肆入侵算不上,只是一次【试探】。”
“当时我不清楚,现在我想明白了。”
“人类之中,并不是没有超凡力量的。”
“就拿京都来说,内有内务省的阴阳寮,白狐之子坐镇,妖魔不侵。”
“外有源氏,藤原氏拱卫,这两家,都有超凡剑士和阴阳师编制的军队,足够镇压住平安京。”
“所以...海妖之主也没蠢到家,不敢孤注一掷,大肆来攻,只是派出了先遣队,选了关东登陆,想要试试人类的反应。”
“这可就苦了我了...”
“单论个体的超凡力量,当时的我,并不算差,但超凡军队,我怎么可能有?”
“我麾下的兵卒,对上凡人,算的上精良的军势,对上海妖,怎么赢?”
“那是妖!食人的妖!”
“一触即溃,死伤无数!”
“迫不得已,我只好仓促间组织平民迁徙,往西走,我带着军队断后。”
“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我在多摩驻扎,挡了七波海妖的攻势,撑了两天。”
“手底下的兵,几乎人人挂彩,死伤惨重。”
“我与阿赤的实力,足够轻松斩杀一般的海妖,但是对面的数量...太多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妖怪聚集在一起,列阵前进,井然有序。”
“本来打算的斩首战术也没法实施--那数以万计的妖怪,足够把我们淹没,根本杀不穿,冲不透。”
“很可笑吧?”
“本来踌躇满志,觉得剑术小成,意气风发,领地在不断的发展,结果...就给我来如此的当头棒喝。”
“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事情,几乎都在提醒我一件事。”
“就算我剑术修炼到家,剑气纵横能斩妖魔,也不过就那样罢了。”
“我对天灾无可奈何,对海量的妖魔无可奈何,那我修这剑,又有什么用?”
上杉清陡然抬头。
“你不会放弃吧?”
“...不,不会,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
他自问自答着,似乎胸中早有了定论。
百鬼之主点了点头,眉宇间阴冷之色一闪而过。
“我没有放弃,只是改变了想法。”
“你我的记忆相同,应该也会理解吧?”
“我越是成长,越是修行剑道,越是深入的了解那些超凡的存在,我就会深刻的明白一件事。”
“人类这种生物...是有极限的。”
“我没有在玩梗,也没有开玩笑。”
“你听我说--京都最强的阴阳师,白狐之子安培晴明,依靠的战力,是【式神】。”
“式神是什么?是降服的鬼神!”
“源氏的大将军,源赖光,剑法还不如我,他的资质也就那样,他依仗的是什么?是【鬼兵卫】!”
“一种炼器为妖,练妖为器的手段!”
“鬼切,鬼兵部,你应该都了解了一些,你知道的,我所言不虚!”
“他们也都算是天才人物,在超凡一途上遥遥领先,可也脱离不了这个桎梏!”
“名为【人类】这个物种带来的桎梏!”
百鬼之主的声音在上杉清面前浮现,他与上杉清面对面,眼对眼,神色肃然。
“我决定,我不做人了。”
这句话掷地有声,十分荒唐,却让上杉清笑不出来。
“即使堕为鬼神也无所谓,即使死后在冥府永不超生也无所谓。”
“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子民白白的殒命,这件事,我决不允许了!”
“京都的贵族老爷也不完全是蠢蛋,还有父亲在其中斡旋,很快,京都的援军到了。”
“白狐之子听闻事态严重,亲自带了不少的阴阳师赶赴战场,他倒是个知晓大义的,再加上京都的援军,海妖试探性的攻击被挡下,他们退却了。”
“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关东。”
“我无颜回京都面对父亲,于是就留在关东收拾残局,并且想尽一切办法,在找寻两条路。”
“第一条,我在找突破人类极限的方法,成为神明也好,堕为鬼神也罢--只要能成功,我就敢去尝试。”
“第二条,我在寻求凡人突破超凡的捷径,阴阳师那条路,需要凡人的资质,而源赖光的鬼兵卫养成之术,又太血腥,我看不惯。”
“我想找个折中的办法。”
画面一转,四周的战场氛围骤变。
上杉清处于一间书房之中,四周全是散乱的书籍。
神怪志异,野史传说,阴阳术篆录,剑气修行心得。
什么都有。
他看到,一个“自己”端坐在矮案之前,双目血红,黑眼圈深陷,苦思冥想,神情憔悴。
同时,那个“自己”还在喃喃自语。
“犬神的祭炼方法?”
“犬神是狗死后留在世间徘徊不去的魂魄,可以附在人身上,使人发烧,产生幻觉,精神失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十分邪门的事情...”
“听上去倒是算超凡力量,也许对妖魔也有用...”
“我看看方法...”
“靠海之地,有的人家里养着不听话的恶犬,主人不忍心亲自杀了它,就把它遗弃在海中的岩石上,让他悲鸣着饿死,在机缘巧合之下,这恶犬的魂魄,就会化为犬神作祟。”
“阴阳师们制造犬神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将一只忠犬从小养到大,培养感情,等到忠犬成年后,将其头颅割下,埋在道路之下,借由千万人的踩踏,增加它魂魄的怨气,让其能获得俯身人类,操纵人类的能力。”
“第二种,是把忠犬活埋在地下,只露出头颅,把食物放在它面前,让它只能看,不能吃,在它快要饿死的时候,将其头颅砍下,那颗头就会飞出去。”
“将这颗狗的首级烧到只剩头骨,投入皿中供奉起来,即可驱使它为施术者服务。”
“注:犬神的形成和犬类的怨气有关,成功率极低...”
“...”
“又是这种邪门的方法!还成功率极低,那些阴阳师就不能长点心么?”
“这可是我向白狐之子讨要的阴阳篆术真解,为什么里面全是这种三流的手段?!”
“那混蛋不是在耍我吧?!”
“哎...罢了罢了。”
用力的扯着头发,“上杉清”长叹了一声。
“还是从长计议吧...只是,那些海妖卷土重来,不知道要多久...”
“留给我的时间,可不多了啊...”
第十九章 心如死灰
那本书的封面,赫然写着“金乌玉兔集”五个汉字。
这书可大有来头,据说是安培晴明亲著,是他阴阳术的核心法解,未曾传世。
上杉清突然一阵恍惚,再度回过神来,已经变成了“自己”。
记忆依然在不急不躁的解封,他看了看那本金乌玉兔集,发现里面基本都是制造“式神”的方法。
这些方法,说是邪道,其实倒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但总是处处透着邪门,绝非正道。
因为,每一个“式神”的诞生,势必要伴随着“生灵”的死亡。
有生有灭,倒是符合阴阳术的理念。
上杉清自问不是什么道德圣人,但是你让他用人命来换“式神”,他做不出这种事。
接下来,角色代入的上杉清度过了极其煎熬的几天。
他翻看了许多的平安时期典籍,奇怪的知识增长了不少,但是目的却根本没有达到。
想想也是,“让凡人迅速的无副作用的踏入超凡”,是无数真知者梦寐以求的目标,那些疯子科学家们倾尽心血,花了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时光都没有完成的课题,要是能被上杉清几天攻克,那才叫邪门。
他用功读书的生活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暗无天日的书房里,门被推开了。
这几天,倒也不是没有人进来过,杏会给他送来一日三餐,阿柴会时不时的带着谄媚的笑容来蹭他的衣角--这狗东西蛮通人性的,它从小就是百鬼之主养大的,跋涉千里,名为赴任,实为流放的旅途,百鬼之主也要带上这条狗,足可见阿柴在百鬼之主心中的重视程度。
而杏就不必说了。
按照上杉清脑海中缓缓解封的记忆,他成为国主,一统关东的那几年,身边亲近的亲信,是两位少女,还有...一条狗。
一直侍奉在他身边的杏,还有一柄赤刀,武力冠绝江户城的阿赤,以及“忠犬”阿柴。
他明显精神状态不对劲,处于一种极其压抑的状态,那些家臣也不敢来劝,只能旁敲侧击的让杏来探探上杉清的口风。
杏不太擅长干这个活,只是按时的来送一日三餐,他看上杉清神神叨叨的,犹如疯魔了一般,也不敢劝,壮起胆来劝了几句,上杉清也听不进去,只好配着他一起忧心。
只不过,这次进来的,不是来送饭的杏。
最早投入百鬼之主麾下,元老级的家臣,忍者剑士“风魔”步伐沉重的走了进来,站在上杉清的面前,有些艰难的开口。
“大人...出事了,您最好去看看。”
上杉清此时处于被百鬼之主的记忆浸染的状态,心态与当时的百鬼之主十分吻合,根本没搭理风魔,只是自顾自的研究着手中的书籍。
风魔见状,咬了咬牙,继续道:“大人,您的爱犬...出事了。”
骤闻此言,上杉清猛地一惊,抬起头来,露出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对于阿柴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这好感并完全非来自于前世记忆,而是因为现世的他,如果没有犬神的能力兜底,早就死过无数次了。
说句大实话,他的整条命,都是犬神给的。
听到这个有些不妙的消息,上杉清反应了几秒钟,一言不发的起身就走。
风魔见状,连忙在前领路。
几分钟后,天守阁靠近后门的小路上,上杉清直接呆住了。
一个土坑里,平时总是憨笑着,在自己身边蹦来蹦去的阿柴,静静的躺在里面。
它的脸上还挂着笑,不过笑容已经僵硬了,它的额头鲜血崩流,也都已经凝固,上杉清颤抖的摸了摸它的身体,冰凉的感觉告诉他,眼前的阿柴,已经一命呜呼,死去多时了。
漫长的沉默,让身后的风魔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上杉清身上传来的,极其庞大的威圧感,让他如坐针毡。
良久之后,上杉清转身。
他的一双眸子几乎已经变得血红。
“谁...干...的!”
从嗓子眼里挤出了沙哑的三个字,手指已经不经意的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愤怒就在心头燃烧成火焰,难以熄灭。
风魔咽了口吐沫,有些不可控制的哭丧着脸道:“大人...根据目击到的小姓交代--是它自己撞死在这个坑里的。”
“甚至这个坑,都是它自己刨的!”
上杉清抑制不住的勃然大怒。
“你在耍我么!!混蛋...”
他直说到一半,突然,一个念头闪电般的在心头划过。
他骤然转身,盯住了阿柴的尸体。
一段他自己念过的话,在脑海中浮现。
“犬神是狗死后留在世间徘徊不去的魂魄...”
“将一只忠犬从小养到大,培养感情,等到忠犬成年后,将其头颅割下,埋在道路之下,借由千万人的踩踏,增加它魂魄的怨气...“
“这听上去倒是算超凡力量,也许对妖魔也有用...“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弯下腰,观察了一圈土坑的周围。
血迹斑斑的地面,有些触目惊心,这是他的天守阁,后院的泥土都十分夯实,绝不是外面那种松软的土地,像在这里掘出一个坑,以一条狗的能力...难!
阿柴的爪子血肉模糊,土坑里爪子刨过的痕迹,头颅上的致命伤,脸上僵硬却依然存在的笑容。
上杉清深深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到了肉里,疼痛在掌心蔓延,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心里依然觉得这事匪夷所思,但是事实摆在面前,却又让他不得不信。
阿柴自己撞死在这里...
为什么呢?
他也能猜到。
阿柴自小通人性,能理解他的意思,而他前几天的焦躁且烦闷的表情,都看在这条小狗的眼里。
它可能是像为主人做些什么。
在听到被上杉清叙述出来的,关于犬神妖怪的资料之时,它明白自己能做什么了。
主人需要力量,而身为狗的它,帮不上忙。
犬神可以。
那么...我就化身为犬神吧...
阿柴是这么想的。
它理解不了上杉清说的,关于犬神的所有资料。
但它记住了重点。
犬神是狗死后留在世间徘徊不去的魂魄...
怀着强烈的愿望,它亲手刨出了自己的坟墓,直到爪子鲜血淋漓。
它一头撞在土堆上,忍着剧痛,锲而不舍。
直到它再也不能站起来。
可它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因为...可能在它生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是...
“我终于,能帮上主人的忙了吧..”
这一切,并非上杉清的臆想。
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冒出这些记忆,让他深信不疑。
他全身都在颤抖,不知是气,是悲,还是痛。
他只觉得,从来没有想现在这么嫌弃自己。
重重的一拳砸在地上,整个天守阁都仿佛摇晃了一瞬,他的拳头立刻皲裂出血。
可他根本想没感觉到疼痛一样。
小时候的阿柴,陪他练剑的阿柴,与他一同走过千里的阿柴。
这条摇头摆尾,总是谄媚笑着的小狗。
已经...
再也不能对他笑了。
上杉清发出了有些喑哑吊诡的笑声,仿佛喉咙都被扯开。
他低低的叹。
“我啊...”
“连一条狗,都护不住么!!!”
“我还要...让它来保护我?为了我死?!”
“你这个废物...自诩剑道天才,活了这么多年,到底他妈的活到哪里去了!”
积压的郁气与愤怒,混杂着爱犬逝去的悲伤,终于爆发了。
上杉清大口的呼吸着,只觉得大脑一阵阵的眩晕。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脚步踉跄。
阿柴想要变为犬神,为他效力。
但是...这谈何容易?
最根本的...阿柴身上,哪里有一丁点的怨气?
它是含笑而终的。
如果阿柴真的变为犬神,那么其实也不算坏事,犬类的寿命是有限的,但是鬼神的束缚就要少了很多。
但是...这条傻狗!怎么能变成犬神?
上杉清束手无策。
浑浑噩噩的,他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风魔,下意识的问了句:“你去把阿柴的尸体收敛了...”
“杏呢?”
风魔见到上杉清终于开口说话,不由长舒了一口,低声回到:“大人,节哀。”
“我不知道杏夫人在那里,要我派人去寻她吗?”
杏,在江户川的家臣眼里,至少也是这位国主的侧室夫人,地位极高,他们哪里敢打听主母的行踪。
听到风魔如此回应,上杉清摆了摆手。
“算了...不必了。”
“你去吧,我自己待一会。”
上杉清就这么盘坐在阿柴的尸体旁,双目无神的望着并不晴朗的天空,呆呆的出神,根本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他经历的“挫折”,实在是太多了。
地震来袭,海国入侵,万民水火,好不容易有了一时半刻的喘息机会,从小陪自己到大的阿柴又以这么一种荒唐的方式离他而去了。
这些记忆一并涌过来,即使是心智算的上坚韧的上杉清,也有些心头一片灰暗。
天渐渐的阴沉了下来。
日落月升,已经是晚上了。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风魔火急火燎的走了过来,这次面上真的是如丧考妣。
他浑身上下都头颅出一股怨气,似乎在埋怨老天的不公,怎么什么苦差事都落到了他身上。
但还是没磨蹭的走了过来。
他吞吞吐吐的开口:“大人...”
“杏夫人她...”
上杉清猛地抬头,眼眸犹如兽瞳,杀气肆意流露。
他有很不详的预感。
他一字一顿,哑着嗓子说道:“杏...怎...么...了!?”
风魔大口的喘了口气,脸涨得通红,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
“杏夫人去神社为您祈福...不慎落水,已经...溺死了...”
上杉清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如同被万钧巨锤击中一样。
他不是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他记得,身为天朝人的自己,在父母离世的时候,是如何的悲痛,又如何的咽下悲恸的眼泪。
但是,“杏”的形象,已经和“杏子”的形象混在一起,在他心中铭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了。
他无法想象,那个总是对他甜甜的笑,言听计从,总是在厨房里忙活,只是看着他,就能露出幸福笑容的小白兔,有一天会离他而去,离这个世界而去。
呼吸困难的感觉涌上了大脑,上杉清觉得心脏跳动的频率在不停的加快,浑身的热血倒灌,要冲垮他的神经。
“杏出门,没有随从跟着?”
他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但是...却仿佛火山爆发前的片刻宁静,让人闻之丧胆。
风魔不敢抬头,迅速回答:“有人跟着...大人,那些随从也都溺水而死了。”
“那个神社很邪门,坐落在水边,杏夫人和那些随从的尸体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已经腐烂了,就像埋在土里好几个月一样...”
“等我调集人手去看的时候,那神社消失了。”
“这里面恐怕有妖怪作祟!”
“抱歉!大人!是我的疏忽失职!请您责罚我吧!”
对于这些,还有风魔的请罪,上杉清根本没听进去。
“滚!”
他一声怒吼,风魔忙不迭的退步往后,如逢大赦的退下了。
风魔知道,那位“杏”在上杉清的心里有多大的分量,当初这位杀星可是为了那小姑娘随意的就斩杀了国主家的公子,在关东遭逢重创的这时候发生这种事,雪上加霜,他不疯掉已经是心里非常强大了。
“...”
“阿柴...”
“杏...”
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上杉清摇摇欲坠的摇晃了几下身躯,终于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往地下一头栽倒。
四周一片混沌,浓稠的黑暗犹如潮水般来袭。
上杉清意识模糊,像是做噩梦一样,面色狰狞。
“醒来!”
一声大喝,他猛的坐了起来。
他的面前,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是一身白袍的自己。
他回到了最初的空间。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仿佛一场旧梦,可却如他亲身经历,不似作伪。
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上杉清喘了几口粗气,死死的盯住了镜子里的百鬼之主。
“别这么看我,这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你能理解...我当时的绝望么?”
上杉清闭上眼,点了点头。
“啊...”
“我体会到了。”
“那种无力感,超过任何一种感觉,让我无比的厌恶。”
“后来怎么样了?”
“百鬼绘卷中有犬神,也有莹草。”
“他们...没有死?”
上杉清的脑子还是转的飞快,他立刻联想到了百鬼绘卷,觉得事情还有转机。
百鬼之主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极其复杂的看了上杉清一眼。
“是啊,我不会让他们就这么死去。”
“你应该知道,那种状态下的我,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不会让人意外。”
“于是,我和【恶魔】做了个交易。”
“也踏入了万劫不复的陷阱。”
第二十章 最后一幕
上杉清静静地站着,等着百鬼之主的下文。
他隐隐觉得,戏肉就要来了。
他刚刚的经历的“剧本”,与之前的日记完全可以接的起来。
这就是一个经典的穿越逆袭剧情,流放,低谷,崛起,挫折,再度崛起。
市面上百分之八十的商业电影的核心都是这个套路。
而与电影不同,百鬼之主显然是坏结局。
所以,那个“交易”,就是一切的转折。
不过上杉清能理解自己当时做的决定,换了他,也会去做。
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死。
如果换了现世,杏子横死,他绝对会不顾一切的挽回。
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等到上杉清都有些不耐烦了,镜中的自己猜咧嘴一笑,有些恶趣味的语气轻佻。
“别等了,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告诉你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吧?”
“自己悟吧,小伙子。”
上杉清抿了抿嘴,握了握拳。
“有没有人说你很欠揍?”
“你这种的去写小说,绝对会被寄刀片的。”
他一副要打人的表情,镜子里的自己却不以为意。
“要是能说,我早说了。”
“为什么让你那么沉浸式的体验我的一生--你以为我闲的?保存这种幻境,可费了我不少精神。”
“目的就是...接下来的缺口,你自己补全。”
“你听好了,那个交易的对象,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我之所以身死,我那一支江户源氏之所以覆灭,都是拜它所赐。”
“我说过,李清的名字你不要再提,牢记住...你是上杉清,也是因为他。”
“他的存在,我一口也不能提,只要一提,他就会发现。”
“这绝无幸免之理。”
“我的名字,我的事迹,你也要守口如瓶,尽量不要外泄,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在剑心觉醒的空间里与你交流?”
“我在...躲开他!”
“只要不提及,就没事,你上杉清做出再放肆的事情,也没事,但如果李清,或者我,再度出现在人世间,会马上被盯上,然后...”
“这不合理,但是却是事实。”
“这一切都是一场豪赌,如果你甘于平凡,一辈子都不主动踏入自身的超凡,只是沉溺与百鬼绘卷带来的力量,你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些。”
“但我觉得,我不会堕落至此。”
“显然,我赌赢了。”
百鬼之主的语气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肉眼可见的,他的身影也变得有些缥缈,像是随时可能消失一样。
“好了,最后一幕,一会儿给你看。”
“有些话,我叮嘱你一遍,我余下的时间不多了,但我不能不说,我了解我自己的性格,我要不说,你可能会留下心魔。”
“听好了,我没有在操控你的一生。”
百鬼之主的第一句话,就让上杉清眉头一挑,皱了一皱,面色有些晦暗。
他是介意这点的。
虽然来自于百鬼之主的记忆,被用了不知道什么秘法,温和的渡入自己的脑海,但他还是介意的。
他总觉得,自己的坚持好可笑。
原来自己有前世今生,原来他遇到的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如果说,做出这一切是自己的话,他倒不是不能接受,但...心里总会有芥蒂。
可这句话,却让他的心神一动。
“就知道你在想这个,我们都是固执的人--你遇到的一切事,都不是我安排的。”
“我做的事,只有一件,我留下了一些【遗产】。”
“首当其冲的,就是百鬼绘卷。”
“那是我封神之后的心血,也是记载我麾下百鬼的重要神器,我总要给自己的转世留下点保命的玩意儿。”
“这东西的启动条件,是你年满十六岁,或者...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到了那一刻,你会回想起身为天朝人李清的记忆,并且进行思维融合,主人格变为更加成熟的李清。”
“因为这些事情,要等你具有基本的判断能力之后,才能告诉你。”
“除此之外,我没有策划任何东西。”
“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有些对手,避无可避,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逃不了的。”
“珍惜眼前人吧...上杉清!”
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句,百鬼之主话锋一转。
“我留下了这道残魂影像,目的只是告诉你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但没有逼你去按照我的意愿活下去。”
“今天过后,我会烟消云散,这世上只余上杉清,你的所作所为,全凭自己做主。”
“你全部当做耳旁风,宁愿做一个凡人生活也好,继续按你的轨迹,踏入超凡之巅,不理这些故事也好,还是你想查明真相,一泄心中意难平。”
“全随你愿。”
“我只有一点求你。”
“杏与青行,我欠她们太多,你要好好对她。”
上杉清有些难受的活动了下脖子,有些不爽。
这自己对着自己托孤,感觉好奇怪。
他很敷衍的点了点头,急切的岔开了话题。
“我明白了...我没怀疑你。”
“你...还有什么交代么?”
百鬼之主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没有了吧,我这一生纵然有憾,但也无悔,所作所为,对得起信我之人,也对得起本心。”
“我心澄明如镜,所行皆为我之正义。”
“我在平安京--现在是叫京都吧,那里我给你留了礼物,你若有闲暇,可以去取,虽然不至于让你一步登天,但也绝对对你大有裨益。”
“...”
“后退的理由,可能会有一百个,但让你前进的理由,一个足矣。”
“上杉清,我不想逼你去成为一个什么人,并非我大公无私,只是因为你我本是一体,我太了解你了。”
“你会是那个用一个理由证明自己的勇士,绝不是那个用一百个理由后退的懦夫,否则,你也修不成剑。”
“走下去吧...”
“莫回头!”
话说到最后,百鬼之主的身影已经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化为轻烟飘散一样。
“好了,我的使命完成了。”
“接下来的最后一幕,我没法让你身临其境的体验。”
“我的力量不足以模拟那种程度的战斗。”
“你就当是一场特效电影吧。”
“那天,我举世皆敌。”
“决战与--平安京!”
第二十一章 前来赴死
话语声戛然而止。
镜子里风云变幻,渐渐的有了色彩。
像是投影屏幕一样,上杉清的面前,画卷摊开。
白衣剑袍,负甲的少年,束着发,一言不发的走在夯实的土路上。
他的腰间挂着三柄太刀,目光沉稳,面色坚毅且决然,随着步伐的迈进,一股巍峨的气势,不自觉的从身上散发出来。
真的是一眼望上去,就会被吸引目光的那种气质与气势。
那是脸庞已经成熟了许多的“上杉清”。
他的面前,蜿蜒道路的终点,是一座城池。
市区房屋依盆地山坡而建,街道上下起伏,城池看上去工整,以中轴的街道为对称线,左右分明,人声熙攘,景色繁华。
这是“平安京”。
平安时期的绝对经济与政治核心城市,后世的京都。
源氏的大本营,百鬼之主的“故乡”。
现在,他回来了。
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多了一道倩影。
青蓝色的和服,婀娜的身姿,面纱半掩住了面庞,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眸,上杉清却一眼认出,那是李扶摇。
或者说--“青行灯”。
紧接着,一阵对话声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你就这么自己来了?”
声线与李扶摇一模一样的声音,甚至勾起了上杉清对于李扶摇的几分思念。
说起来...他也有半个多月没见过她了。
还真是有些心心念念的放不下。
百鬼之主似乎不意外身边突然多了个大活人,或者说,已经习惯了青行灯的神出鬼没。
他飒然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反正都是送死,我何必拖着他们一起?”
“选择是我做的,路是我选的,他们只是跟在我身后,没必要为我去死。”
面对有些淡然的百鬼之主,青行灯的眸中浮现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但很快,又被她飞快的压了下来。
“算了,跟你这个固执的混蛋多费口舌,真是我错了。”
“你之前与我说的事,我答应了。”
“所以...”
“你可别真死了!”
这语气,与其说是责怪,不如说是少女的娇嗔。
百鬼之主笑的极为愉悦,不过眼神却深沉的犹如暴雨前的积云。
“好,我答应你,会尽力...留一线生机。”
话没说完,百鬼之主面色一变。
他抬眸看向了平安京的方向。
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一时间,飞沙走石,面前犹如人间炼狱。
“来了...”
上杉清喃喃自语。
平安京,罗生门大开,阵列分明的身影列阵而出。
上杉清看到了熟悉的家纹。
源氏的龙胆,藤原氏的藤纹。
“藤原道满...”
“源赖光!”
“那些阴阳师...贺茂家的?还是芦屋家的?”
“呵...倾巢而出了呢,平安京的超凡力量,为我一人?”
他话没说完,天上霞光大作,继而变得昏黄。
云端之上,有巨大的身影浮现。
“唔,高天原的荒神?是因为我拆了稻荷神社来报复我?”
“还有那个...那是黄泉之水啊?”
“该不会是...伊邪那美?”
“真是大阵仗。”
百鬼之主面色如常,并没有丝毫的担忧。
这还没有结束。
平安京中,黑烟四起,隐隐的铸成一条大蛇的虚影。
蛇的虚影之后,有淡淡的白色火焰燃烧。
“八俣远吕智...”
“八岐大蛇也来了啊,真是有趣。”
“还有那狐火,玉藻前啊...”
青行灯有些狠狠的瞪了百鬼之主一眼,怒道:“你还笑得出来么?”
百鬼之主耸了耸肩,不在意的道:“我有什么笑不出来的。”
“这些人,鬼,神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现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就是我。”
“但,只要我一死,他们之间会怎么样呢?”
“矛盾会瞬间爆发。”
“呵呵,哈哈哈哈。”
“我明白了,终局的地点为什么选在平安京,因为在这里,那些人类中的翘楚,会更加拼命啊!”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我是第一个,但却绝不是最后一个。”
“他们啊...一个都跑不了。”
“比起他们,我活下来的可能性还要大一些--这个难道不好笑么?”
青行灯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对面魔焰滔天,这个时代,人间的最强战力,基本都聚集于此了。
百鬼之主深呼吸了一口气,踏出了一步。
就在此时,连绵不断的脚步声响起。
他微微皱眉,侧目一看,却愣住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道路,远处出现了起伏的黑点,那是一道道行走着的人影。
为首者走的极快,还让上杉清极为眼熟。
**上身,神态豪放,一头红发的鬼王饮着酒,高歌而行。
他踏过了百鬼之主的身边,并未停留,也未搭话,只是大喝一声。
“新仇旧恨,一并清算--大江山的鬼族听令,攻入罗生门,就在今天!我要源赖光的项上人头!”
百鬼之主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有些奇怪的笑容。
“这就是傲娇的做事风格?”
他刚想进行吐槽攻击,就听得天边风声呼啸。
转头望去,黑压压的乌云遮蔽天空--那并不是云,而是鸦羽。
在这个瞬间,白天恍如黑夜,鸦羽遮天蔽日。
如闪电般的,一道人影自天而至,肋生双翅,身穿华贵的和服木屐,带着一个有些狰狞的面具。
“哼...如此大规模的聚会,也不通知我一声,太不够朋友了。”
“黑夜山的天狗之主,来助你一臂之力罢!”
“那条蛇...我早就看他不爽了!”
黑夜山的大天狗,日本从古传到今的三大妖怪,妖力磅礴纵横,站在了百鬼之主的身边。
没有寒暄的余地,在那天狗妖怪的军势之后,浪涛声如影随形。
一只蓝色长发的大萝莉,足踏金鱼巨舰,顺着“桂川”的水道逆流而上,背后水妖随行,水汽翻涌。
“你救了荒川,这次换我来救你。”
“我为荒川之主,绝不是恩怨不分之徒。”
“聆海听涛,荒川之妖听令,敌在平安京!”
水妖之后,又有猛兽从山林中探头,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青行灯抿了抿涂着青蓝色唇彩的嘴唇,释然一笑。
“大江山的鬼王,黑夜山的大天狗,七角山的山君,新任的荒川之主。”
“你的人缘倒是不错。”
百鬼之主也笑了笑,不过是苦笑。
但是,很快,他就收回了笑容。
“所以,这也证明了,我这辈子的努力,没有白费啊。”
他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吐气开声。
“源氏剑圣,关东八国主君。”
“统帅魑魅魍魉之王,江户城的百鬼之主...”
“源清雅!前来赴死!”
声震寰宇,意冲九霄。
身前众神肃静,身后百鬼夜行。
第二十二章 英雄末路
罗生门是平安京的城门,它将城内外完全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穿着钢铁铠甲的鬼兵卫,藤原氏的阴阳师,浩浩荡荡的越出平安京,列阵在前。
天上的神明高高在上,诡谲的鬼神潜伏在旁。
白衣剑士一马当先,虽然只是踏步,却如同缩地成寸,斗转星移。
他握住了剑柄,已经站在了最前面。
对面的军势之前,为首者肃然而立,看向上杉清的眼神都极为复杂。
源氏之首,身穿一身漆黑的铠甲,腰间如同百鬼之主一样,悬着三把太刀,面容英伟,甚至可以称得上英俊,他年龄不大,却已经是万军之将。
源氏,大将军,源赖光。
鬼兵卫的首领,麾下四大天王武力显赫,斩妖除魔的事迹远传八方,是源氏最负盛名的年轻一代。
源赖光的身边,站着一位一身狩衣,身带藤纹的阴阳师。
“藤原道满,这个距离了,你麾下的阴阳师还不施展咒术,召唤式神么?”
被称为藤原道满的阴阳师斜着眼瞥了一眼源赖光,冷哼了一声。
“源清雅是克明亲王第三子...你知不知道,他的母亲出嫁前姓藤原?”
“他要叫我一声表兄!”
“今日来此,非我所愿,但若要我兄弟相残,真是痴心妄想。“
“何况...我们藤原家的阴阳师,也不是你们的炮灰!”
“你若着急,让鬼兵卫冲锋在前呗,反正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鬼兵卫,死了你也不心疼。”
藤原道满的字句如刀,每个字眼都在挤兑源赖光,看起来并不是想来与百鬼之主--源清雅为敌的。
源赖光也不动怒,只是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天上隐隐的神明虚影,旁边伺机的鬼神之形,动了动嘴唇,低声骂了一句。
“你不想来,我就想来?”
“源清雅是我的敌人,我恨不得取他性命。”
“但我取可以,这些妖魔也想插手,真是让我心中烦闷...”
“你要搞清楚,藤原道满,我们是臣。”
“天命不可违!”
“不是我要杀他,这命令是谁下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他得罪的存在太多,是天要杀他!”
“你保不了他,你若是出工不出力,等时候上面怪罪下来,你藤原氏就算权柄再重,恩宠再盛,吃罪的起么?”
藤原道满阴着脸,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搭理源赖光。
源赖光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继续言语,只是沉默着看着那身后百鬼追随的身影,默默的挥了挥手。
一瞬间,他身后成千上百的身穿奇异铠甲的武士仿佛被摁下了启动的开关,机械性的一致摸剑,拔刀。
然后,悍不畏死的开始冲锋。
藤原道满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嘴唇,叹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自言自语。
“清雅死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啊...”
源赖光也自言自语似的回了一句。
“没办法啊...谁让他要逞英雄。”
“英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在赴死的路上啊...”
...
接下来,兵锋交接。
数量庞大的妖怪与鬼兵卫和阴阳师迅速的撞在了一起,响起了超凡力量狂欢的火花。
一时间,刀剑乱舞,鬼神齐吟,各色式神层出不穷。
但其实,局势像是均势,直到...那些更为强大的存在插手。
天色已暗,八颗脑袋的大蛇凭空而现,蛇眸中是冰冷的杀机,它一探头,就有一片妖怪亡于它口。
同时,黄泉之水从天而降,带着雷光,犹如天罚。
无论是鬼族,还是妖怪,碰上这种力量,都是一触即溃,不敢掠其锋芒。
神明与鬼神,齐齐插手了。
日本的八岐大蛇,是名声响当当的大妖怪,此时现出真身,自然无往不利。
而黄泉之女,伊邪那美亲自出手,也不是什么小鱼小虾能够挡得住的。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鬼与神不计前嫌的联手。
可能是...为了消除更恐怖的威胁?
此时,百鬼之主终于出手。
他蓄力拔刀,嘴角挂着冷笑,一记看似普普通通的拔刀斩就用了出来。
不过...
与普通的拔刀斩不同。
随着刀锋斩出的,是一道浩然无匹的银色剑气。
这剑气摧枯拉朽的逆着黄泉之水而上,无可阻挡,余势不减的冲入了云堆。
一声清清楚楚的闷哼响彻了战场。
与此同时,黄泉之水的威力大减,百鬼联军得到了暂时的喘息时机。
源清雅怎么能斩出一刀就罢休?
他步踏虚空,踩在并不存在的台阶上,登云梯一般,飞快的闪向天上昏黄色的云群。
在他的判断里,威胁最大的,其实是这些高天原的“神”。
与妖魔不同,享受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香火的神明,总归是要比山野的鬼神难对付一些的。
既然如此,他就先“斩首”好了。
反正,他也抱着必死之心,却无低头之意,杀一个不赔,多杀几个就赚了。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层次的存在,不可能轻易的被杀死,只要还有信徒,就会亘古不灭。
但...
他与常人也不同。
百鬼之主,是拥有彻底斩杀神明的能力的。
这能力,来自于更高阶存在的赋予,却已经被源清雅用的炉火纯青。
这其实也是他举世皆敌的原因之一--鬼神,神明,本就不死不灭,很难彻底被杀死,这时候出来一个克星,他若不死,这些鬼神寝食难安!
见白衣剑士来势汹汹,昏黄的云霞中,有些焦躁的女人声线蔓延了出来。
“你们都在等什么?”
“人类!你们要违背神谕么?!”
“还有你,玉藻前!”
“你在看戏么?你就不怕,此间事了,有人去与你算总账?”
很明显,她急了。
同时,一位女子的朦胧身影在云霞中浮现。
“荒!你在等什么?”
“速速出手,灭杀此獠!”
可她没有得到回音。
反而是少年剑士的冰冷声音传到了她的耳里。
“堂堂高天原的母神,这么气急败坏,就只会讨援军么?”
“你要不要回去把你的男人叫过来?”
“哦...我忘记了,你男人看到你腐烂的真容,已经吓跑了,咱们的黄泉之女,可是单身啊?”
源清雅真的是言语刁钻,很擅长抓人痛脚。
按照《古事记》中记载的故事,伊邪那美确实算是曾经被他的丈夫嫌弃,抛弃,甚至吓得转身就跑。
这也是她的奇耻大辱。
可惜,她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反唇相讥,因为,剑锋已经到了。
同时,混乱的战场中,一声幽幽的轻叹传来。
一身华丽和服的美丽身影突兀的浮现--他手中有折扇轻摇,面上有狐狸脸儿的面具,声音婉转,但却让人分不清性别。
只不过,在他的身后,九条狐狸尾巴肆意的舞动着,带起了冲天的妖气。
“真是麻烦...若不出手,逢魔之原就永无宁日了,我的计划也会被这些该死的神明破坏。”
“...”
“罢了罢了,源清雅,你死了可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可是晴明那孩子...为数不多的朋友啊...”
轻叹过后,由点,到线,在延伸成面。
青蓝色的,诡异的火焰编织成一面巨大的罗网,蓄势待发。
只不过,火网未出,就半路折戟了。
天色骤暗,狂风渐冷。
无数雪花飘零。
九尾狐玉藻前面前,一道有些娇小的身影踏冰而行,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铺面的寒风雪花,浇灭了炽热的狐火。
等风雪渐渐停歇,露出了一张有些过于年轻的脸。
那张脸,与刘龙人有个八成相似。
“不会让你过去的。”
“以这把雪走起誓。”
少年的话语也如同雪花一样冰冷,他手持一把等同于身高的太刀,斜指着九尾狐的咽喉。
而雌雄莫辨的玉藻前愣了一瞬,继而开心的笑了。
“哟...雪童子...”
“真是好久不见。”
“果然,比起我这个曾经的主人,还是你的朋友更重要,是么?”
“这可真让我伤心呐。”
“你应该没忘记吧,这把雪走...可是我曾经的佩刀啊!”
雪童子根本不为所动。
“这是...两码事。”
“清雅前辈让我明白了...身为妖怪存在的意义。”
“和你这种随意抛弃我的【主人】...不一样!”
玉藻前眉目一转,突然魅惑的嘻嘻一笑。
“好好好...坏孩子,那我们就好好地玩一玩吧~”
说着,他驱动着狐火,迎向了雪童子的雪走。
开始了...明目张胆的打假赛!
另一边,巨大的八岐大蛇,正在被围攻。
足踏巨舰的金鱼姬,凌空而起,掌控风暴的大天狗,以及一名面上涂抹着野性油彩,沉默寡言的少年剑士。
这三位,与犹如一座小山一般的八岐大蛇斗的难解难分。
而其中的主力,自然是那位肋生双翼的天狗之主。
他一手扇子,一手笛剑,双翼挥动,无数羽毛犹如利剑,扎的八岐大蛇遍体鳞伤。
但这种伤害,并不致命。
足踏金鱼巨舰的现任荒川之主毕竟还算年幼,只能辅助攻击,倒是那位不声不响,闷声出剑的少年剑士,每一剑出,都能在八岐大蛇的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这边陷入僵局,人类的军队倒是陷入了苦战。
大江山的鬼神,也是一样的悍不畏死。
酒吞童子看到了源赖光,立刻双目发红,毫不犹豫的进入了鬼王形态,赤炎滔天而起,将那些鬼兵卫瞬间融化,威势无两。
源赖光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眉目如刀的扫了一眼鬼族的军阵,冷笑一声,拔刀便好不胆怯的冲入了鬼族的阵势之中。
同时,藤原家的阴阳师,也开始了动作,他们准备咒法,召唤式神--面对半个自家人的源清雅,他们可以放水,但是面对这些鬼族,他们没有放水的理由。
...
这可能是上杉清见过的规模最大的鬼神混战。
他作为旁观者,也能感受到战争的惨烈。
那种实力低微的妖怪,可没有不死不灭的能力。
它们被杀,就会死,如同人类一样。
局势一开始还算僵持,但是很快,百鬼之主的妖怪联军产生了压倒性的劣势。
因为...越来越多的神明,下场了。
伊邪那美贵为黄泉之女,麾下属神无数,自然不是光杆司令。
而那些享受众生香火的神明,也确实实力不凡。
但是,举剑登天,与“神母”鏖战的源清雅,却是优势。
那显出本体的伊邪那美操控着黄泉之水,勉强的应付着凌厉的剑势,身影摇摇欲坠,让人毫不怀疑,她可能会在某个时间点,就被人一剑劈死,斩了头颅。
就在某一个瞬间。
上杉清突然双目圆瞪。
他诧异的发现,画面中的百鬼之主,非常诡异停滞了挥剑的动作。
就像他的时间被停止了一样。
他没动,黄泉之女可没闲着。
伊邪那美抓住了一个良机,眼睛一亮,驱动着无数的黄泉之水,重重的击在了百鬼之主的胸膛。
少年单薄的身影应声而落,坠到了地面上,激起了无数烟尘。
与此同时,那边苦战中的八岐大蛇突然发狂似的嘶吼,不管不问的吐出一团漆黑的雾气,雾气中,一条八个脑袋的小蛇激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源清雅的胸膛。
伊邪那美随后紧跟而至,她美丽的脸变得狰狞无比,伸手一引,一柄闪烁着荧光的太刀便握在了手中。
她不算会用剑,但是,源清雅已经失去了活动的能力了。
一刀斩下,刺入胸腔,人体脆弱的心脏瞬间炸裂,鲜血犹如浪涌。
她还想继续补刀,便听得一声凄厉的哀嚎。
而后,无数鬼火铺天盖地而至。
青行灯闪身到了源清雅的面前,俯身抱住了他的身体,回身一挥手中提灯,就把伊邪那美震退数百米。
她面色哀伤,有些颤抖的俯下了身,轻轻的吻了下源清雅的嘴角。
“它还是出手了...你...”
“你...”
话没说出口,已经泣不成声。
源清雅却没有什么遗憾的神情,他伸出了手,无力抚摸了下青行灯的脸庞,低声叹了一句。
“别哭...我不喜欢看你哭,这不都在我们预料之中嘛...”
“接下来就靠你了...辛苦你了。”
“我们...”
“一会儿见吧。”
第二十三章 最后的日记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简直犹如一场荒唐的默剧,失去了主心骨的百鬼被接二连三的冲散,有的死战不屈,被压制封印,有的见大势已去,掩护麾下妖怪撤离。
总之,溃不成军。
上杉清看着觉得很窝火。
怎么形容呢,就比如你在玩一个rpg的网游,正在和敌对工会打生打死,结果突然gm出手,把你们这边会长的号给删掉了--这谁能服气?
现实就是这样的。
虽然这么夸自己可能有些不要脸,但是上杉清刚刚以剑士的角度观察战局,百鬼之主获胜的几率,其实高的离谱。
原因很简单,他的敌人们都是貌合神离,出工不出力。
那妖气冲天的玉藻前和一只长得与刘龙人有个八分相像的小正太打得不可开交,简直就离谱。
藤原家的阴阳师根本是以防守为主,就算是源氏的鬼兵卫,也只是与大江山的鬼族颤抖。
另外一支阴阳师根本没出手,只是过来观战,走个过场。
高天原的荒神,从头到尾,除了神力的霞光,面都没露。
虽然伊邪那美作为日本神话中名副其实的神母,掌控黄泉污秽之水,但是她在与百鬼之主源清雅的战斗中,很明显的处于下风。
那柄剑,简直就如同无孔不入的毒蛇,游走在伊邪那美的周身要害,剑上光华流转,黄泉之水不能污染,神力不能粉碎,无坚不摧,剑势吊诡且捉摸不透。
这真是让上杉清大开眼界。
他在与剑士的对招里,也可以做到这一点,预判对手的出招,从而后发先至,用剑势封住敌人的行动路线,让其处处受制。
但是在涉及到超凡力量的斗争里,他做的更多的,还是用“力”压人。
来自于百鬼绘卷的百闻牌,还有浩瀚的蜃气,都是他制胜的法宝。
反而是剑术的技巧,他用的很少。
因为你能预判到剑士的出招,但却很难预判到一位超凡者,或者是鬼神能力的变化。
但...百鬼之主可以。
黄泉之水的动向,被他精准料到。
上杉清可以笃定,最多半个小时,伊邪那美必败。
然后...百鬼之主就非常突兀的停止了动作,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继而被一招重创,命归黄泉。
这个结果,他不能接受。
因为...那是他自己。
他思考的时间里,身前身后的两面镜子同时黯淡了下来,回归虚无。
淡淡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脑海。
“就这样了,我的力量耗光了。”
“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不过,这也不是我该关心的了。”
“还有些事,我没有提,都全部的写在那本江户源氏物语里了,那是我留下的记忆的【备份】。”
“能给你看的,都在里面解封了,没解封的,就是你不能知道的,那些,会在你明白我们的敌人是谁的时候,自动的浮现在那本日记上。”
“...”
“我终于解脱了...上杉清,接下来,看你的了。”
“保重吧...”
上杉清回过神来,那本《江户源氏物语》,已经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手里。
下意识翻开封面,带着荧光的汉字在纸上闪烁着荧光。
“百鬼绘卷里的百闻牌,是我设计的,你应该没忘记我们在天朝时的老本行吧,写点逻辑程序,我还是挺拿手的。”
“为了防止没有前世记忆的你,踏入超凡也没有领路人,所以我设置了百鬼绘卷作为指引,让你变强就像玩游戏一样简单,杀怪升级,不难理解吧?”
“嗯...”
“可以使用麾下百鬼的力量,并不是我们的专长,那些鬼王,多多少少都能使用属下的力量,这取决与契约,总之,那些力量对于你,是没有坏处的。”
“汲取蜃气变强,是我从我们的敌人那里获取的能力,之前源清雅用的时候,是有副作用的,但是我用了一些手段,上杉清用的话,副作用已经压到最低了。”
“怎么说呢,这种能力就像斩灭鬼神的能力一样,十分显眼,那些平安时期的鬼神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多多少少也有这种原因。”
“你想想,有个能随意斩杀他们的存在,还能把他们毕生的积累吸纳,转化为自己的力量,换了谁,恐怕都心下惶惶然,不得安宁。”
“所以,当这个消息被人故意传播开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举世皆敌了。”
“那天决战平安京,是我去的快,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否则,我面对的,恐怕就不止那些敌人了。”
“算了...说这些无用。”
“记忆与剑心,我是一并封印的,这剑心觉醒对你根本没用,千年之前,我就做过类似的事情了。”
“所谓的明心镜,剑心种子,不过是激发觉悟的一种道具,无限的放大内心的渴望,从而让精神力产生质变,不是什么高深的办法,不过胜在高效简单,所以用的人不少。”
“等你回归现世,我的剑心,剑意,以及气,都会被你继承,当然会有损耗,但是绝对会让你满意,有了之前百鬼绘卷给你增强的身体强度和系统性的剑术学习,这份力量,你应该承接的起。”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遗漏...这种遗书似的东西,我还真没写过,没啥经验,想一茬是一茬,你凑合看吧。”
“哦...对了,我在京都给你留了东西,阿柴在那里帮我守着,应该不会丢,你要是去拿,多关注【犬神】的相关讯息,应该可以找到。”
“还有,斩杀鬼神的能力,和汲取蜃气的能力,之前确实有副作用,现在应该已经没什么了,你放心用吧,但也别太依赖这些,最重要的,还是自身的强大。”
“...”
“如果说还有什么的话...多交些朋友吧。”
“当初,我没有能抵御大量鬼神妖怪的手段,虽然自身成神,但却依旧束手无策,于是,我改变了策略。”
“我索性直接去结交鬼神。”
“效果...斐然啊!”
“有的鬼神,真的比人类要善良,守诺,忠义。”
“我们要做的事,如果没有很多朋友的帮忙,是做不成的,独狼难以成事。”
“好了,啰啰嗦嗦的就到这里。”
“日记里还封存了三页单章,讲的是杏,阿柴,还有青行与我的故事。”
“你有闲暇,可以看看。”
“...”
“永别了,上杉清。”
“愿你...不忘初心。”
第二十四章 剑气
现世。
上杉清道馆的后院。
气氛空前的凝重。
压力来自于柳生健高举的那个智能手机。
上杉清闭目跪坐,身前摆着一把水汽朦胧的剑,再往前,是一块三尺见方的试剑石。
他的旁边,上泉凛规规矩矩的正坐着,警惕的环视四周,尽职尽责的护法。
手机屏幕上,已经凑过来好几个看上去都不太年轻的脸庞。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上泉秀川和柳生徹平。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明显穿着剑道服的中年男子,也凑在他们身边。
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不过上杉清如果现在醒来,一眼就能认出,这绝对都是成名的剑士,马乃至于镇压一方的剑豪。
眸子里激昂的剑意,是做不了假的。
特别是超凡剑士,那些玄之又玄的剑意,杀气,是真真正正的能被察觉到的。
此时,上泉秀川和柳生徹平的面色都不算太好看,都非常严肃。
旁边一位中年剑士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这都...三个小时了吧?”
“喂,伊藤,你当初觉醒剑心用了多久?”
一旁被叫做伊藤的剑士沉思了几秒,轻声道:“我资质有限,只经历半个小时的剑心磨砺。”
“按理说,经历的剑心磨砺越久,觉醒的剑心就越澄澈,觉悟就越炽烈,前途也会更加的光明。”
“但是...三个小时。”
“这未免也太久了,会不会出了乱子?”
“要知道...目前为止,即使是古今历史上最优秀的剑士,剑心觉醒也没有超过一个小时的。”
听了这话,上泉秀川脸上的肌肉狠狠的跳动了一下,沉默着没说话。
反而是柳生徹平轻轻的推了推上泉秀川的肩膀。
“喂,秀川,那枚剑心种子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你怎么还坐得住,你明白的吧,人的精神是有限度的,觉醒的过程中,脑域被过度开发,是容易大脑受创,轻则变成白痴,重则当场毙命!”
“差不多了,叫停吧。”
“你赶紧回去看看,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按理说,你调教了这小子这么久,不可能连剑心觉醒都通过不了的。”
“否则,你也不能那么看重他。”
上泉秀川下意识握紧拳头,又慢慢的松开,露出了被冷汗浸透的手心。
他面色不显,但是心里已经紧张极了。
如果因为他的决定,让上杉清受到重创,他这辈子都会陷入愧疚与自责中的。
那是他的衣钵传人,最后一位徒弟了。
新阴流的当家剑豪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神有些阴沉不定的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
他还没开口,就看的平静坐着的上杉清陡然睁眸。
与爱徒对了个眼神,上泉秀川短暂的楞了一瞬,继而有些狂喜。
那眼神里是什么啊。
三分怒意,三分不甘,三分哀伤,以及一分遏制住情绪爆发的理智,汇聚成了这一双剑意充盈的眸。
上泉秀川不了解内情,但他知道...成了!
这就是剑心觉醒后的常规现象,情绪被调动到极限,从而突破到超凡。
当然,上杉清这样,只是因为他回想起了太多的记忆。
怒意是因为他不明不白的死去。
不甘是因为麾下百鬼死伤殆尽。
哀伤是响起了横死的阿柴与杏。
最后的冷静,让他分清了现世与虚幻的区别。
朦胧中,他的意识还有些模糊。
只听到师父熟悉的声音。
“清!出剑,用村雨!”
处于对师父的信任,上杉清长身而起,顺手就将面前的村雨握在了手里。
剑出鞘,气盈胸,剑光如霜,剑气如虹。
自然而然的,上杉清的身体内每一个细胞,都贡献出一丝丝的生命力量,在高强度的精神力的统辖之下,汇聚成一股突破界限,踏入超凡的能量,一股脑的注入到了村雨的剑身中。
刀剑嘶鸣,犹如风雨呼啸。
村雨仿佛在回应上杉清,不停的颤抖着,阵阵剑吟声连绵不断的传来。
本能的意识,驱使着上杉清出剑。
他的心里,其实还在回味着刚刚经历的那一切。
关于“剑气”与“气”的记忆,恍如隔世的在他脑海中翻涌。
堂堂的百鬼之主,一柄剑斩尽敌酋,将这两样东西算是修炼到家了。
虽然囿于某些原因,这份力量不能完整的传承下来,不过...上杉清得到的,也绝对够用。
“情绪的调动,力量的驱使,一往无前的觉悟。”
“糅杂在一起。”
“斩出去!”
闭眸,睁眸。
一个眨眼。
剑如烈风,呼啸而至。
泛着氤氲水汽的村雨,与非金非玉的试剑石,做了个亲密接触。
并没有想象中的坚硬到难以切入,也没有顺利的一斩两半。
那块“试剑石”,可以感应到剑心觉醒的剑士觉悟强弱的神奇石头,在于上杉清的村雨接触的第一个瞬间,就轰然破碎,炸成齑粉。
烟尘散尽,上杉清一剑斩在了面前的石板路上,大地颤抖着开裂,一道数十米长,半米见宽的地缝,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柳生健身手矫健的往旁边一躲,嘴巴咧的老大,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手中的手机里,传来了一片哗然。
柳生徹平刚刚在端茶喝水,看到这一幕,终究没忍住,一口茶水喷在了上泉秀川的衣襟上。
上泉秀川那里还顾得上这个,他激动的站起了身,口中低低的不知道念了句什么,突然扬天大笑,笑声酣畅淋漓。
那些围观的剑豪们,也炸了锅。
“这...这是什么?”
“试剑石碎了?!!”
“喂,柳生,这不是什么劣质产品吧?”
柳生徹平回头呸了一声,面容有些扭曲。
“闭嘴吧!我们用的试剑石,都是天朝进口的,从三十年前,超凡剑士都用试剑石来测试剑心觉醒的成绩如何,迄今为止,从未出过差错。”
“伊藤,我问你,现存的...最好的成绩,是多少?”
伊藤剑豪摇了摇头,眼睛已经瞪得像铜铃一样。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这一辈中,成绩最好的是上泉兄,他一剑斩入三尺试剑石,入石一尺八。”
“你那个小儿子,莲,确实天赋异禀,一剑破石二尺四,已经是前无古人的成绩了。”
“...”
“可...”
“上泉秀川这个老混蛋,到底找了个什么怪物徒弟?”
“三个小时的剑心觉醒还则罢了...”
“一剑将试剑石斩为粉末!这简直闻所未闻...他觉醒的剑心,要有多强?!!”
上泉秀川有些兴奋的一挥手,急促的呼吸了几口气,面色有些潮红,笑容变得愈发得意。
“哼...我就知道,清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之前我提这件事,你们还笑我说大话,现在又如何啊?”
“我说过。”
“如果这个国家现在有一个人能够问鼎剑道的巅峰...那一定是清!”
“还有谁觉得我吹牛?”
“也去斩一块试剑石试试啊!”
在几位剑豪有些喧哗的赞叹声中,上杉清呼出一口浊气,明眸睁目。
他的眼神,已经回归平静,剑意内敛,看不出喜怒。
他将村雨收归剑鞘,略一鞠躬,对着高高举起的手机屏幕行了个礼。
“师父,弟子成功了。”
说着话,他一探指。
修长的指尖,三寸锋芒透体而出,闪烁着淡淡的却确实存在的乳白色光芒。
而后,他将手一甩。
三寸剑芒甩出,打在不远处的假山上,生生的削去了半截山峰。
见到这一出,那边的剑豪们又是一阵嘈杂喝骂。
“上泉秀川!”
“你这徒弟是人?”
“刚觉醒剑心,就能剑气离体,百步杀人?”
“...”
“我他么现在用这招都没他这么娴熟!”
第二十五章 艳羡
这句话呢,上杉清听到耳里,却只当做一句玩笑话。
别的不提,当初师父施展剑气给他看的时候,他瞧得明明白白。
虽然破坏力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师父对于剑气的操控力,是现在的他望尘莫及的。
举手投足,气凌于剑,瞬息而出,须臾千里。
有点像天朝仙侠小说里的剑仙手段,起码在视觉效果上能给人极大的冲击。
他猜的也没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上泉秀川相熟的那些剑士,基本都有剑豪之名,至少也是某个流派的当家,实力雄厚,资历更老,都是在超凡一途中摸爬滚打了十年,甚至数十年的老油条。
他们这么大惊小怪,只是因为刚刚上杉清的那道剑气确实太过惊艳了。
毫不客气的说,这一招不用打磨,放到实战中,就是能决胜的杀招。
完全不像一位刚刚觉醒的少年剑士能随手用出来的招儿。
“好了,都闭嘴。”
“哼...当初我能压你们一头,我的徒弟,就能压你们家那些小崽子一头!”
“徹平,我这关门弟子,比你的小儿子如何?”
上泉秀川不易察觉的在衣襟上抹去手心的汗,左右推搡了几下,举目四顾,眼梢眉角里尽是溢出来的得意与欣喜--他当初刚刚觉醒剑心的时候,都没这么高兴。
而后,他一句话就顶到了自己的老朋友那儿。
柳生徹平愣愣的看着上杉清,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
“莲是有天分不假...但是他觉醒剑心后,也是修行了数个月,才能初步掌握剑气的使用方法。”
“像你徒弟这种程度,完全可以去摘一个剑豪的头衔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京都的那些官老爷评判超凡剑士是否踏入剑豪境的标准,就是剑气离体百步,凝而不散,保持杀伤力。”
“在座的,应该都经历过...刚刚那道剑芒,绝对比我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这老东西,走了什么狗屎运,捡到这么一块宝贝!”
柳生徹平一开始还是感慨,最后看着上泉秀川却是眼都红了。
“喂,秀川!让你弟子来我们奈良修行一段时间吧!”
“我们柳生新阴流的秘技,全部可以对他开放。”
“杀人剑,活人刀,无刀取,月之抄,他随便学。”
“嗯...我也可以教导他柳生新阴流的奥义--只要他叫我一声师父就行。”
“正好,阿莲也需要一个伙伴一起切磋成长!目前同龄人中,除了阿莲,我想不到有人能和你这徒弟过手。”
上泉秀川盯着柳生徹平,笑了笑,露出一嘴大白牙,吐出了两个字。
“滚蛋!”
“你们柳生新阴流会的,我新阴流就不会?”
“你能教的,我就不能教?”
“少跟我来这套,这是我的关门弟子,谁敢来抢,先和我过过招!”
上泉秀川一眼看破了柳生徹平的本意。
见忽悠不了这位好友,柳生徹平啧了几声,耸了耸肩,没有接茬。
他倒是没多少羡慕的,他家的小儿子柳生莲,被誉为年轻一代的最强剑士...当然,是在今天之前,不过即使看过了上杉清的本事,柳生徹平也不觉得自己的儿子会输。
这是父亲对于儿子的信心。
上泉秀川很得意的显摆了一圈,享受尽了老朋友艳羡的目光后,轻咳了一声,正了正声色。
上杉清一直低垂眉目,没有去看前辈们的打趣,脸上不见笑容,目光深远,在想着前世今生的事情,不过这一切,在那些剑豪们的眼中,就是不骄不躁,心性沉稳,评价又高了一层。
“清。”
听到师父叫自己,上杉清微微抬眸,露出了一丝笑意。
“师父,弟子在。”
上泉秀川点了点头肃声道。
“今年之内,去京都,参加御前试合,给我拿个剑豪的名号回来。”
“不许输。”
上杉清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是,师父。”
他没问具体的流程,也没问什么是御前试合,要去和谁对战,竟然还涉及到胜负。
他只知道,师父让他赢。
那就赢。
而且,去京都...那不是顺便的事么。
上泉秀川看到弟子的神情态度,面色更为满意,又嘱咐了几句。
“嗯...也不用着急。”
“我和老朋友们的研讨会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们会一起出趟门,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
“等我回东京,陪你一起去也好。”
“省的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上泉秀川一副慈父般的神态,让柳生徹平嗤之以鼻。
“行了行了,别装了。”
“隔老远就能看到你翘起来的尾巴了--你想干嘛,我还能不知道?”
“你就是想让京都那些老顽固也开开眼,让天下都知道你上泉秀川有个变态徒弟!”
“还不放心...别的不说,就这一手剑气,你这徒弟去哪里你不放心?”
“剑霄开路,神鬼莫当!”
“别装了!恶心死我了!赶紧的吧,别啰嗦了。”
“樱井不是说还有事要说么?”
“你可别忘了,我那块剑心种子可是樱井用家传的明霞丸和我换的,然后转赠给你,你可要承人家的情!”
上泉秀川一脸的不耐烦,但是却慈眉善目的对上杉清笑了笑。
“好了,有人聒噪,想和你聊聊天都不行,现在的人啊,素质越来越低了。”
“你刚觉醒剑心,好好的磨炼心性与力量,每天的冥想必不可少,也要注意--这个时候很容易被邪念入侵,那些暗中的鬼神,最喜欢你这种刚刚踏入觉醒的雏鸟。”
“我听说东京尘埃落定,没什么风浪,你安稳一段时间,等我回去。”
上杉清微微鞠躬,表示了解,看到师父似乎想要挂断电话,匆忙开口。
“师父,您要去做的事情...需要弟子帮忙么?”
“我现在,帮得上您了!”
在外人面前,上杉清对师父从来都用敬称,这种细节他从未落下。
上泉秀川哑然失笑。
“别替我担心了...清,我没有老到拿不起剑。”
“我们几个老东西一起去活动活动筋骨,你别来凑热闹。”
“...”
“凛!好好的听清的话,我看你又胖了,是不是清惯着你!没控制你的饭量?!”
“哎...清,阿凛你多看着她点,该揍就揍,别心软。”
“你算她师兄,她敢不听话,回去我收拾她。”
明明是个女儿奴,上泉秀川却说得极为硬气,真的像个严父一样。
上杉清也给师父留面子,应声答应了下来,而上泉凛已经像个鹌鹑一样躲在上杉清的身后了,她还是挺怕这个老爹的。
几秒种后,电话挂断。
上杉清长舒了口气。
他凝视着指尖随着心意转动的剑芒,眼波流转。
力量...又增强了啊。
那么...
这份力量背后的真相,他是不是也应该知晓呢?
第二十六章 相亲会与狐火
另一边,几位穿着剑道服的剑豪扎着堆,大声的讨论着上泉秀川的爱徒,一点儿形象都没有漫步在一家温泉旅馆的走廊里。
这家温泉旅馆似乎被包场了,没有人影,甚至连工作人员都没有。
上泉秀川强行绷着脸,被拱卫在中间,成为了话题的焦点。
一旁的柳生徹平哼哼唧唧的,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几句,表情像个柠檬精一样,还是能看出酸味的。
突兀的,一位蒙着眼罩的剑豪似乎掀起了一个有趣的话题。
“我说,秀川,你那弟子多大年纪?我看应该不过二十岁吧?”
上泉秀川歪头想了想,道:“清应该过了十六岁生日了吧...这孩子气质沉稳,心性成熟,但其实还年幼,少年老成罢了。”
那蒙眼剑豪露出的一只独眼微微一亮,往前一挤,把上泉秀川旁边的人挤到一旁,自己凑了过去,和上泉秀川勾肩搭背的,压低了声音,竟然一副说悄悄话的架势。
“我说,秀川,我们长谷中条流的家世如何,你也清楚。”
“我有个孙女,今年刚好也十六,也学的家传剑道,二十岁之前绝对能踏入超凡之境。”
“我们家阿桃长相那可是没得挑--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把两个年轻人往一起凑凑?”
“万一成了呢?!”
“你放心,我不要你那徒弟入赘,将来他们二人生了孩子,选个男孩,交给我调教,我们长谷中条流的剑术,全部传授给他!”
蒙眼剑豪话没说完,就被许多恍然大悟,似乎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剑豪们抢过话头。
首先发声的是那位叫做“伊藤”的剑豪。
“别听长谷那小子胡说八道!秀川啊!他就是想当你爸爸辈的,占你便宜!你别上当啊!”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要是那事儿成了,上泉秀川还真的平白无故的矮了一辈。
说罢,伊藤剑豪话音一转。
“我家就不一样了...我们伊藤一刀流,家底如何不用多说了吧?”
“我有个小女儿,嗯...今年才十四岁,不过没事,再过两年,两人年龄不就般配了嘛。”
“什么时候安排他们见一面?”
剑豪聚会瞬间变成中老年人为儿女相亲现场。
这幅场景,也是有缘由的。
超凡者的结合,诞下的子女,确实踏入超凡的机会更高,资质更好。
可能是基因发展的优胜劣汰,以上泉凛为例,不提那链接了先祖之魂的吃货力量,单说剑道资质,阿凛也是顶尖的水平,也曾自己觉醒剑心--阿凛可是也才十六岁。
道一声天才毫不为过。
可阿凛与上杉清一比,就明显有些光芒黯淡了。
这是天才,那是变态。
这要是讨来做自家女婿,那子孙后代岂不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上泉秀川一脸惊愕,似乎还没反过味来。
这些剑豪都是古流剑道圈子里的人,知道这一行的门道,收的都是儿徒,能入门,这师父在徒弟心中的位置自然稳固。
那么,这个缺口自然要从上泉秀川那里打开。
说实话,以日本的社会现状,到了他们这种身份层次,嫁娶婚事也讲究门当户对,那种不顾一切追求爱情的有,但也少。
所以,在场的剑豪们都没觉得这个话题有什么不对。
反而是一直冷眼旁观的柳生徹平不屑的扬了扬嘴角,抬高了音量。
“行了,一帮老不羞,知道的明白这是居想会的研讨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家婚介所呢?”
很多剑豪也没给柳生徹平留面子,同样阴阳怪气了回去。
“柳生,我知道你家儿子多,没女儿,这儿你就别掺和了,这么着吧,我家小女儿要是秀川家的那个徒弟看不上,就勉为其难的和你家阿莲凑一对吧,怎么样?”
柳生徹平眼瞅着战火蔓延了过来,有些气急败坏的道:“少来这套,你们都省省心吧!”
“一个个的练剑把脑子练木了?脑浆子都练成肌肉了?”
“上泉秀川这个老东西没有女儿?刚刚他家阿凛躲在哪个上杉的身后,就差往怀里钻了,郎情妾意的,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插什么手?”
“自己养的好徒弟,还能肥水流了外人田?”
“别做梦了!丢人不丢人?”
这话一出,议论声戛然而止。
几位剑豪有些愣神的互相看了几眼,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瞬间,气氛就冷淡了下来。
反而是上泉秀川愣在当场,慢慢的琢磨了下柳生徹平的话,眼眸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徹平...你说的有道理啊!”
“我他么怎么没想到?!”
“一定是阿凛和清平时的相处的太熟悉了...看上去太像兄妹,我都没往这处想...”
“我还一直犯愁呢...阿凛以后怎么办,她那个脾性,以后我托付给谁啊!”
“...”
“不,也不行...我可不能随意插手清自己的生活,我记得清有个小女友来着,我也见过。”
“嘶...柳生徹平,都怪你这个混蛋,你多嘴什么?!害得我心绪不宁!”
很快,上泉秀川一脸的纠结,直接朝着柳生徹平开火。
柳生徹平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快走了几步,推开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自己先进去了。
眼看到了地方,这些平时在外都德高望重的剑豪们稍微严肃了一些,停止了讨论,纷纷进门落座。
这是一间不大的和式居室,房间的正中,蒲团上坐了一位看上去很年轻,可能只有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霞流的当家剑豪,樱井虹,年纪确实不大,今年三十二岁,不过实力却不容小觑。
他看到人到齐了,微微一笑,开口道:“我听前辈们讨论的热切,想来秀川先生的那位爱徒应该觉醒成功了吧?”
“花费的时间可不少。”
“好了,大家的时间都宝贵,我也不说废话了。”
“把大家叫到这里来,是有一事相求。”
“我们霞流有一支分支,在海边开剑术道馆,不久之前,他们找到了我,跟我说了一件怪事。”
“海中的离岛上,经常在夜晚看到火光漫天,甚是诡异,警察去查看了,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但是我们家的剑士认出了,那似乎是一种超凡火焰的痕迹。”
“我想请诸位和我一起,去哪里探索一番。”
伊藤剑豪皱了皱眉,疑声道:“樱井,你小子人缘好,在座的都受过你的恩惠,你如果有难,我们一定不会推辞。”
“不过...这种小事,用我们几个老骨头一起出手?”
柳生徹平也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
“没错,樱井,全日本有六千多个离岛...你说的是那一个?”
“难道是有妖魔作祟?什么样的妖魔,你对付不了,还要向我们求助?”
樱井虹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被上泉秀川接过了话。
“别在这儿彰显自己的无知了。”
“徹平,离岛,海上的妖怪,火光。”
“你那愚蠢的脑子,还联想不到么?”
柳生徹平唔了一声,皱着眉头,轻声自言自语。
“唔...海上...火焰?”
“不对啊,如果真的是那些妖怪的话,她们应该都早就被封印住了啊。”
上泉秀川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
“海上的火焰,我能想到的,上得了台面的,能被樱井忌惮的,只有两种妖怪。”
“海上歌,不知火,亦或是...升腾与海面的凤凰火。”
“直说吧,樱井,你遇上的是哪一种?”
“这两位都是历史上有名姓的大妖怪,确实不太好解决,可不能大意。”
樱井虹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秀川先生说的,我也想到过。”
“我亲自去勘察了一番,迫不得已,才回来请的救兵。”
“不是不知火,也不是凤凰火...”
“那火焰...是狐火!”
第二十七章 复仇者
剑豪们的私人聚会在继续着,上杉清这边却是已经结束了所谓的“剑心觉醒”。
他终于从跪坐的姿势站了起来,长舒口气,看了看四周,却有些恍然。
大地开裂,假山倒塌,原本很富有禅意的后院,变得一片狼藉。
有些肉疼的皱了皱眉毛,上杉清一拍脑门。
“草率了...应该去河边的。”
“算了...河边人太多,等让优一找人来给我修护一下,这算是工作必要的支出,应该...没问题吧?”
上杉清转念一想,觉得有人报销,瞬间就不怎么心疼了。
他站起来后,对柳生健微微颔首,轻声道:“辛苦柳生师兄看护我了,这柄剑,还要劳烦你带回给师父。”
上杉清豁然将村雨入鞘--这柄村雨真的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名刀,别的不提,静心安神的作用是一等一的,刚刚只是斩出了一剑,上杉清心情就平复了许多,一股清凉的感觉游走全身,让他不至于被暴躁的负面情绪困扰。
柳生健此时的表情还残留着震惊,他实在是接受不了,一位刚觉醒剑心的剑士...竟然比自己强。
是的,他无法如同上杉清那么轻而易举的操纵剑气,他现在能做到的,只是将剑气附着在刀剑上,进行更有威胁的斩击罢了。
他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上泉秀川的那句话。
“天赋的差距,是绝对无法弥补的。”
真的有人能用一瞬间,超过他半生的苦功么?
不知道上杉清继承了前世遗产的柳生健有些失魂落魄,即使在家里被小师弟打击惯了,可猛地看到这么一个怪物,他还是不太能完全释怀。
好在他还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
听到上杉清的疑问,他连忙摇摇头。
“上泉前辈有言,这把剑暂时交给你保管,持此剑,你所作所为,皆可代表新阴流的意愿,若有人敢欺辱于你,便是新阴流死敌,上泉前辈回一一去讨回来。”
“这是他老人家的原话。”
“上杉师弟,此间事了,我也要先告辞了,你记一下我的联系方式吧。”
“我负责柳生新阴流在京都的开关授徒,你若是去京都参加御前试合,联系我就好,我会安排妥当的。”
“当然...也不要着急。”
“所谓御前试合,并没有那么容易通过,参加御前试合,必然会面对一位剑豪级别的超凡剑士,并且要得到他的承认。”
“实际上,这也是获取【剑豪】称号的必经之路。”
“天色不早,我要赶回京都,我们就此别过了。”
柳生健神色匆匆中带着些颓唐,让上杉清连挽留的话都没说出口,就夺门而去,像是逃命一样。
上杉清努了努嘴,伸了个懒腰,却感觉背后一阵发痒。
他转过头去,就看到了上泉凛满是星星的大眼睛。
“清!你不是有两把非常锋利的剑了嘛?”
“打架应该够用了吧?”
“村雨能借我玩几天嘛!就几天,我会还给你的!”
阿凛的眼神一直不离上杉清手中的村雨,眼睛眨呀眨的,渴望度直逼食物。
上杉清看着撒娇的上泉凛,有些无奈的递过了村雨。
给阿凛保存着这把剑,才算是理所应当,他才姓上泉。
况且,阿凛战斗的时候惯于用大太刀,这柄村雨她用不惯的,只是暂时寄存在她那里罢了。
“你拿去用就好了,切记,别出去闯祸。”
“也别弄丢了,这玩意对新阴流意义重大,你应该比我清楚。”
看到上杉清首肯,上泉凛原地蹦了个高,一把夺过了村雨,抱在怀中,挤得胸前一对木瓜颤颤巍巍的狂奔而去,让上杉清有些头疼的扶额长叹。
虽然场面很震撼没错,但是这可怜的师妹平时也太不着四六了吧...
那封印着力量的,也压制着思维的封禁,是不是有办法完善一下?
他现在可不是上杉清了,他传承了庞大且纷杂的讯息,他继承了百鬼之主源清雅相当一部分的记忆。
仔细的寻找一下,说不定有所收获,但现在并不是最佳的时机。
摇了摇头,也没有管撒着欢跑远了的师妹,上杉清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双腿,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道场里。
他的剑道馆已经关门了,上泉凛带着的那帮童子军被她遣散回家了,只留有鸣海信吾在道场里静坐。
他似乎在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成功了?”
“我是不是接下来又能见到那辟邪斩鬼,神明悚然,一剑曾当百万海妖的剑气了?”
“上杉...清?”
上杉清微微一笑,走到鸣海信吾身边,也盘腿坐下,反问道:“你好像并不担心我?”
鸣海信吾差点笑出声,睁开了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上杉清。
“你剑心觉醒失败的可能性,要小于我在荒川里淹死的可能性。”
“别闹了,百鬼之主当初可是赫赫有名的平安京剑圣。”
“他一颗剑心澄澈,不可动摇。”
“怎么可能连最基础的门槛都踏不过。”
上杉清默默的点了点头,道:“你似乎很笃定...我的身份。”
鸣海信吾摇了摇头,喟然道:“不,我并不是笃定。”
“我只是希望如此罢了。”
“有的人,死掉真的是可惜了。”
“你就是其中的一个。”
“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在观察你,上杉清,你就是他,神情,性格,甚至握剑时的气势,都分毫不差。”
“我好歹当初也和你并肩过,是不会认错的。”
上杉清低着头笑了几声,再抬头的时候,表情复杂极了。
“怎么说呢,总觉得现在心情有些难以言说。”
“恍如隔世?”
“我啊,本是个俗人。”
“现在呢,似乎变成了【复仇者】。”
“敌人身份未明,记忆残缺不全,浑浑噩噩像个木偶,真是难受。”
鸣海信吾闻言,略微眯起了眼,看上去并不同意上杉清的看法。
“虽然被你选为倾吐心声的对象,我并不介意。”
“但是,别这么丧,好么?”
“【复仇者】,我也是啊?”
“作为领袖,就是要背负这些的。”
“那毁我荒川的海妖,我无时无刻不想将他们碎尸万段,即使转世重生,此愿不变。”
“人活在,总是需要一个念头支撑的。”
“上杉清,支撑你活下去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