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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凉凉不加班     酒剑四方txt下载     酒剑四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一十章 明日拂晓请君递头

    前两年南公山是徒儿等师父出关,而如今师父出关,徒儿却是四散开来,要么如钱寅似外出求道行,要么如柳倾似前去北烟泽自讨苦吃,要么如老小与温瑜这般,追月而去,一个要的是明白,一个要的是解结。

    反观独坐枯山的吴霜,好像终日除却瞧见颜贾清那张老脸之外,再也见不到什么新鲜物什,眼瞅秋色爬上山来,度化无边无际枯叶,一寸寸绿叶转黄,好生不自在。甚至有时宿醉过后,吴霜心头都有个堪称魔怔的念想,如是有朝一日,毒尊或是那位使剑的道人打上山门,兴许日子便不会像如今这般了无生趣,可是再转念想,这二位皆是人中龙凤,若是当真打上门来,兴许真未必能稳胜,所以只得抛却诸般杂念,山内外闲逛。

    如此一来蒙难最重的却是江半郎临行时托付给吴霜的那座狼孟亭,本来弟子资质就很是平平无奇,偏撞上吴霜这等天资高绝却站着说话丝毫不嫌腰疼的主。自打吴霜成天上门指点修行过后,撇去徒众要挨吴霜多少回敲打埋汰不说,这位南公山山主操练徒儿的手段历来狠辣,饶是云仲赵梓阳这两位排行最末的弟子,也曾端枪站桩站到生生失却神志,也曾攀山走剑练得险些走火入魔,何况是旁人门下的弟子,更不知道何谓轻重,近乎半逼半唬,几日下来,狼孟亭山门里头弟子叫苦连天,几近蜕皮几层,成天盼这位吴大剑仙远遁离去,莫再折腾。

    不过也有一两成余的徒众知晓吴霜此举,其实才算是尽心,本就是修行顶顶卖力资质不差的一茬人手,经吴霜数日威逼,不少人竟当真是破境,虽尚无步入三境的徒众,但已属不易。

    颜贾清近来倒是得闲,眨眼又是临近秋收时辰,但不知为何向来身子还算硬朗的颜贾清,近来面皮蜡黄,断断续续月余,都未曾多饮酒水,更是难陪吴霜解去酒兴,似乎今年早来秋风,很是损伤这位抛了黄龙安心教学问的先生的体魄,多日不见好转。

    但吴霜从头到尾也不曾对这位颜贾清有甚不满,甚至向来抠门的吴霜,竟是时常从南公山后山府库中取来不少调养元气体魄的好药,趁颜贾清未在学堂时节藏到桌案底下,而后再若无其事离去,纵使被颜贾清轻易看破,仍旧执意做那散财童子。

    别人瞧不出,可又怎能瞒过身在五境且境界越发稳固的吴霜。

    起初吴霜并不信颜贾清这等最喜趋利避害通晓自保本事的性情,能做出这般举动,可自从云仲走入南公山山腹里,走一场鬼门关,吴霜才发觉这位颜先生,好像自从在南公山下办学堂授业过后,性情不知不觉变幻许多,竟是一声不响凭不算深厚的修为,替云仲担过许多回火上浇油的后招,精气神逐渐萎靡下去,虽还不耽误前去山下教书,可分明憔悴太多。

    “你比我还要过火些,既然云仲受了那黄龙的好处,利弊当然要一己担当,何须你替他抵着,凭眼下的境界,你两人不过半斤八两,那小子最不济还占着个年纪轻的长处,还是放下最好。”

    秋夜时节两人对坐,吴霜又是旧事重提,意有所指瞥过两眼颜贾清印堂,“雁唐州在何处我不过问,但钓鱼郎这行当,无论怎么看来都折损阳寿阴德,钻上苍世间的空子找寻好处,又怎会落得福报,不同你客气,还是早些让云小子一人担着最好,不然这份人情,南公山真有些还不起。”

    颜贾清却只顾着笑。

    “早年间我听过个市井里流传多年,听来很是粗俗,可的确是好笑。”

    “假道人和假僧人算卦为生,一日两人刚巧踏入同处市集,且恰好是面面相对,自然是要争生意,故而在周遭人撺掇之下,彼此指着眉心言说印堂发黑,近来必有血光之灾,争执不下,竟动起手来,两人皆是额头见红,却是被周遭百姓戏言,说两位算得都极准,的的确确都有血光之灾。”

    “颜先生说了不一定准,我说的却一定准。”

    颜贾清心领神会,端起杯盏,“那定是吴大剑仙说得对,就算是不对,打不过当然就没法说理。”

    山映斜阳,远山外良田随风波走动,长天秋光之下,眼力都比往日好许多。

    吴霜无言瞥过眼从颜贾清肩头延展开很远的隐约红线,并不需揣测就晓得颜贾清虽说此刻神情安宁平和,可如今缠缚到云仲手腕那条黄龙传将回来的亏空,近乎皆是落在颜贾清并不算壮硕的肩头处,压得这位文人腰一日日低矮下来,但无论如何都不愿将这道线断去。

    文人往往是性情最拧,如若三言两语就能劝懂,那世上古往今来,怎会有文人风骨这四字。

    “闲不住,进来我打算出外走走,颜先生是跟我同去解闷,还是愿意独自留在山间,替我守门?”

    吴霜回过头来,朝着颜贾清微微一笑,且不经后者允许,抬手夺来杯盏,当面饮尽杯中物,“罢了罢了,如今你这修为和身子骨,还是少出门为妙,免得添份累赘,反倒不美,却不如安心在此当你的教书先生,等回来时再同你讲说一路所遇最好。”

    颜贾清早就猜着吴霜断然不会令自个儿同去,一来是因眼下境界实在有些不够瞧,二来吴霜这等早已习惯一人两剑闯荡天下的性情,估计就算是有要事需做,也断然不会邀两三好友一并前去。

    再说就凭吴霜这等泼皮习气,除却那位道门昔日道首,和那位手握佛门七妙之一的老僧,还能有几个至交好友?

    吴霜性子急,才言要下山,就要下山,浑然不在意眼下已是入暮,却仍有些踟蹰,多半很是有些不放心南公山,与这位已无多少自保之力的颜贾清,先是将修补妥当,又添过六七重神通的护山大阵运起,随后将那柄吴钩递上天去,只携一柄青霜,踏剑而去。

    只是离去前,吴霜瞬息递剑,将颜贾清肩头那道如血红线斩断,朝后者嘿嘿一笑,瞬息下山。

    留下立身山巅破口大骂的颜贾清。

    虽然年过不惑,有时这位南公山山主,不经意时仍会流露出些少年心性,不分青红皂白做事,已是很寻常的举动,至于颜贾清如何想,吴霜还真未必记挂在心。

    递剑之人,先不负己。

    故而即便颜贾清跳脚大骂一通,终究最后只能望向踏剑飘然而去的吴霜背影,无可奈何摇摇头,自去安眠。

    东诸岛距南漓最近的渡口,头三月来了位擅使长兵的汉子。

    为何说是擅使长兵,因为这汉子平常同人过招,最多递出条长棍,而此人身后背着的那杆长枪,则是从来不曾动用,哪怕遇上渡口里十几年来名声最大的剑客古道北,这位胡须纷乱的异乡人,亦是未曾动用身后大枪,过招不过三五十合,前后两棍扫断古道北双臂,势大力沉,可最终还是留手,没再进逼。

    许多身在东诸岛渡口处落户的百姓连同武夫,都是亲眼瞧见此人长棍里头内蕴的力道,足够开山裂碑,撼动楼宇,无论力道气势,两者皆是上上乘,自然心惊,纷纷揣测这位由中州来的汉子,到底是哪位高手教出的高徒,毕竟近十几年来,从中原而来的人不多,而身手如这般高明的,更是少之又少。

    身携一枪一棍的汉子打尖落脚时,言说自己姓徐,唤作进玉,因家道中落,故而始终未曾取表字,往后也不打算取,再者前来东诸岛本就未曾存那等安家落户的心思,只为切磋求战,文斗武斗皆可,如是签下文书来,分个生死也不在话下。可接连三月,从夏风尚烫至秋风乍起,徐进玉并没遇到甚高明敌手,那位被敲断双手的古道北,竟已算是很高的高手,于是所谓生死状,自然也没有敢在上头写下姓名的。

    徐进玉来此不是孤身一人,还携了自家夫人,原因倒是简单,曾在酒楼饮酒时节无意同人透露过,乃是自家夫人实在放心不下,如若是孤身一人返乡更是无趣,倒不如随满心装着习武二字的徐进玉,随舟船飘洋过海,刚好可照拂一二,无论如何规劝,死活油盐不进,故而同来。

    所以经过这三月的连番比试,未逢敌手的徐进玉被渡口内外人取了个很是直白却无误的外号,唤作携妻蛟龙,至于为何唤作蛟龙,大抵是因为徐进玉这一手精妙绝伦的长棍大枪,出手时节恰如蛟龙覆海,力道奇足迅捷似雷,很快就流传开来。

    今日有位东诸岛东来的高手,听说成名极早,正巧逛江湖到此地,听闻徐进玉将渡口周遭有名有姓的高手尽数挑翻,身后大枪未出,当即便起兴致,夜半时节差遣人递战书,还是生死文书,使梭镖插在徐进玉打尖客栈门外。

    说是明日拂晓请君递头。

第八百一十一章 月是故乡圆

    东诸岛中人,历来要将尚武二字挂到嘴边,哪怕是那等市井之中门面不大的武馆帮派,都不能免俗,皆恨不得将武字铭刻到眉心处牌匾处,才好让人觉得,好像这无数岛屿里尚无半个体衰志短的害群之马,家家户户儿郎皆要自幼从小受耳濡目染,文武双全最好,如当真求不得,那起码也要争个一门独占鳌头,才算不负双亲栽培。

    当然这其中免不得东诸岛上的修行宗门,与从大齐中苟延残喘最终落户东诸岛上,起死回生的弥门在后推波助澜,使得近几十在虽无战事,却落得人人自危,皆是在心头将中州数国尤其夏松,当做心腹大患,不共戴天仇敌,不论男女老幼,好像皆指望着有朝一日东诸岛能兴起刀兵,打下中州夏松紫昊大好河山,到那时所谓尚武两字,总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再向上蹿升两蹿。

    种种缘由之下,除少数常年身在渡口,见过南来北往之人的通透人之外,徐进玉虽夺了个蛟龙名号,但并不像别地那般,蛟龙二字对于大多靠海波捕鱼谋生的东诸岛人,乃是洪水猛兽躲之不及,全然不似中州数国,但凡同四爪蟒五爪龙沾染干系,则为祥瑞,反倒很是有些躲瘟神的意思。故而在东诸岛人瞧来乃是中原人士的徐进玉,此番前来东诸岛不过数月,交情未立几桩,能攀谈几句畅饮两盏的,竟是败在徐进玉长棍下的不少习武之人。

    这些位习武之人心思秉性同样良莠不齐,无论是徐进玉外出打听,还是常年身在客栈下的酒楼处无意知晓,才晓得其中的诸多门道。些许习武之人自幼身在东诸岛渡口周遭,见过无数所谓的中原人,但并不像宗门与掌权本府所言那般,近乎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恶兽,反而中原来人更是讲究礼节,在这些位自由长在渡口周遭的武夫儿郎,虽然终日闻听贬低之言,但始终觉得形形色色中原来人,大多还算豪迈慷慨讲规矩,故而也就不再如避蛇蝎,倒是交情越发紧密。

    但总有些自幼就很是瞧不上异乡人的武夫,尽管面上将功夫精深的徐进玉捧得极高,见面礼数十足周全丁点不马虎,一口唤徐兄,一口唤大才这等笑面虎,曾有数人与徐进玉或隐晦或敞亮提点过,言说越是这等瞧来彬彬有礼笑脸相迎,对谈之中见缝插针说些什么意气相投义气千秋的东诸岛人,背后使阴枪损箭的本事,越是不容人小觑,古往今来栽到这等人手上的高手不胜枚举,更何况徐进玉乃是许多人眼中钉肉中刺的中原武夫,最不可掉以轻心。

    但徐进玉却是一笑而过,倒也逐个谢过,心头默默记下这几人,暂且认定可交。

    忠言逆耳,何况连战连胜,本就应当是心高气傲的时辰,如若有人愿在此时提点逆耳之言,未学旁人做那等攀附举动,已是相当不易,更何况历来不嫌臂助之人,对于身在异乡举目无亲的徐进玉,当然要好生听取。

    但旁人不晓得,仅是做过几年捕快的徐进玉,其实早就暗自添过几份提防,越是那等瞧来豪气,张口闭口兄弟相称的江湖人,说话办事琢磨阴招的本事,必不会有丁点逊色,反而笑里藏刀,那刀往往更难躲,来得也越刁钻。东诸岛中人眼里的中原人,兴许未必是青面獠牙,可要是拆去皮肉,削落筋骨,藏于最里的一颗心肝,不见得都是朱红。

    这等事在旁人看来大抵很要废心思,可徐进玉实在熟得很。

    夜里秋凉,兴许是近海潮处秋寒更甚,无论徐进玉披过几件外氅,立身窗前,总觉瑟瑟秋寒吹酒醒,纵使是习武之人身板牢固,同样手脚冰凉,没奈何闭紧窗棂,坐到已然熟睡的徐夫人床榻侧处,刚要拽出纸笔写些什么,却唯恐灯火晃悠,惹得自家夫人惊醒,只好是披起衣裳外袍,走到已是打烊许久,只留位小二打盹守门的楼下去,借秋风添饱笔墨,仗微弱烛火写就一封书信。

    从离了钟台古刹,除身在无垠海潮时之外,徐进玉雷打不动,定要每日写上一封书信,托人不远万里送到钟台古刹去,没准头一月所寄书信还未到,这一月书信就如同稀碎雪花般再度寄向钟台古刹。

    信中其实也无甚大事,不过是寒暄赘述近来如何,或是枪法棍法近来有何体悟,是否算是走了偏门,要么就是今日同人比斗,觉得这门剑法刀招很有些滋味可品,略缀笔墨写上几行,并不多提。而徐进玉书信中所问最多的,还是那位老住持近来身子如何,小和尚平尘,个头可否比以往长高许多,如是下次相见,没准要比自己还高了,一颗锃光的秃脑门,倘若是安置在个近乎**尺的身板上,金刚怒目未必有,但应该很是好笑,夜晚时禅房无需点灯,只需平尘借夜色站到墙角,胜过数盏灯火。全是鸡毛蒜皮可有可无的小事,徐进玉每逢写信时候,心头却无故安稳下来,就如同飘摇过许久的一叶东海扁舟,耳边尽是浊浪排空,不觉间听闻钟台古刹震响,悠悠荡荡,能保徐进玉一夜静心,或是安然睡去,或是彻夜行气修行,既得心安,挥笔书就,倒也酣畅。

    直到外头打更声过,小二才缓缓醒来,抹抹鼻头,嘀咕着该添身衣裳,这蠢杀材老天当真不长眼,才这般月份就冻人得紧,也不瞧瞧小爷难得睡得踏实稳当,抬头又瞧见徐进玉孤身坐到桌案前,好像已是将书信写就,却迟迟未曾回屋舍去,当即心头有些感慨,取来坛烈酒偷着舀两碗,走到徐进玉身前坐下,很是唏嘘。

    “客官在这住过不少日子,对小的相当照应,今就算是小的斗胆请客官喝上几碗烈酒,若是掌柜的找来,大不了扣去些俸钱就是。”

    徐进玉笑笑,也不推辞,仰头饮酒,畅快撂下酒碗,却是听闻对坐的小二摇头叹,“我还真以为客官乃是不世出的高手,却是忘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道理,何况是生死文书,谁要是折在当场,死也是白死,再说您不晓得天青阁三字在这东诸岛的分量,虽然此番来的乃是个外阁的剑客,没准功夫诡妙难测,同天青阁沾上干系的,哪个都不是寻常之辈,也难怪客官害愁,这要是我,早就已是撇心思撑船离去,和命相比,功名虚名又是个啥?”

    “小二是中州人?”徐进玉却是听出些门道来,挑眉问道。

    小二只是咧嘴一笑,“瞒不住您,实实在在的夏松出身,往祖上倒腾六七辈,还是个不大的官,平常这口中州腔调隐而不用,见过中州人,不知怎的就全记上心来,收也收不住。”

    小二仍喋喋不休,说着那天青阁如何了得,叫徐进玉明日千万留神,打不过认输就是,那脸面来来去去总能赚回来,可要是命丢在这,说句难听些的,什么都要成空,却不如留得青山在,能打则打,打不过溜门跑路,一点也不寒碜。

    但徐进玉饮过两三碗烈酒,想的却是另外一码事。

    近乎三月时日,这位中州来的小二,在这客栈之中任人打骂欺凌,总是唯唯诺诺,连掌柜见了此人,都很是不屑,大概便是因小二不曾落户在此,怕是早就被人知晓乃是中州人,故而虽同是小二,却终日被其余小二欺凌,连用饭时候都需排在最末尾来,可仍是朝人人都笑脸相迎。

    不论夏松还是紫昊,所谓中州诸地,赚银钱养家糊口,多半都不如在此赚的银钱更多些,虽要平白无故低声下气,不过谁人会同钱财过不去。

    也许只图多取些银钱,这位小二背井离乡,兴许还撇去家中妻儿,来此地受人白眼轻看,为的不过碎银几两,郁气孤苦,不知多受了多少。

    而小二显然酒量不济,饮过两碗酒便面红耳赤,这才发觉自己话多,倒像是涨了旁人威风,灭了徐进玉的心气,连连怪罪自己话多,正要弓着酸楚腰腹离去,却被徐进玉叫住。

    “客官,明日可是生死斗,不可再多饮,还是趁早歇着为好。”

    徐进玉摆手。

    “若是我明日胜过那天青阁之人,想烦请小兄弟想一件事。”

    “我去过夏松,如今各行各业,并不似你所言那般差,即便发财要难些,可总是好过身在异乡漂泊孤苦伶仃,有时也可回去瞧瞧,中州诸国,不比东诸岛逊色太多,何况人如高树,远离故土身在异乡,总有归心。”

    “不如我们打个赌?”

    因常年劳累责罚致使弓腰难直的小二,听过这句话后,眼中终究是光华闪动,艰难滚了滚喉咙,挤出来个极牵强的笑意,随后像是抛却胸口巨石一般,开怀笑过几声,连腰杆都伸直许多。

    “那咱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深沉秋夜里,徐进玉回屋盘坐,横枪在膝,彻夜微合两眼,直至东方微白。

第八百一十二章 知天下易

    知天下容易,算天下难。

    在如今的杨阜眼中,自己这位师尊多半是能算天下的主,不论是凭自身卓绝修为还是掩藏在这修为之下的种种高深手段,占卦本事,或是立身在如此境界之下,得来的消息风声,都远胜过常人,既然如此自是有算天下事的本领。再者毒尊近来几日独登高台,言语愈少,八成是觉察出此时世间恰逢风云变幻,因此孤身一人登台不出,默默掐算天数,估摸着到头终究能算出来些掩藏在太平大世身后的狼烟味。

    土楼共主收取了那份好处过后,杨阜自觉好像比往常心思念头动得更缓,在旁人瞧来,更为憨厚,可憨厚持重与痴傻二字仍是相差万里。仅是此番外出时节杨阜所见,隐隐之间总觉时常心悸,如若要说令眼下人间太平比做一枚厚实铜镜,而眼下这方铜镜庇佑万民休养生息,经此番外出,杨阜却是觉察出这方铜镜好像比不久前薄弱了不止一分,正是这瞧来很是不起眼的一两分,却使得风云变幻,山雨欲来。

    连南漓上下八家都是将许久不曾挪动地界的军卒调起,纷纷前往东西北三路,浩浩荡荡,纵使往常军阵开拨时大多需行偏僻小径,要么便挑人踪稀疏地前行用以掩人耳目。可数目过重,纵使分兵数波,仍旧能被不少百姓沿途赶路之人远远瞧见,单是杨阜外出南漓一趟,就亲眼瞧见过扯地连天阵势浩大的步卒军阵,向西路行进时节,仅是甲戈触碰与步卒迈步时声响,就已是极难遮掩,虽未曾够上地动山摇的阵仗,可铁甲光森寒,仍旧像是捉月掼地,银华浮动,倒是惹得不少人纷纷抬头观瞧,身为南漓中人,不论如何胸中大多都有自满豪气生出。

    但杨阜却未曾生出半点心宽或是豪气的念头,反倒生出过些古怪念头,倘若真是天下刀兵四起连年征守,这看似犹如山峦横移的巍巍铁甲,到头又能余下几人来。

    所以近些时日以来,杨阜有心上山问询一番师父,可曾算清天数与所谓分合,到头却又是忍住这般念头,不光是因觉得自家师父也未必能算出近几十载来,人间要如何变幻,是仍旧维持一阵太平,而后遍地烽烟,还是近来情势就将要生出变局,而是连杨阜自问,都觉得哪怕师父算清往后多年,自个儿也未必能讨来个较为顺心合意的答复。

    既然如此,不如不问,反而杨阜近来修行愈加勤勉,当得起废寝忘食四字,一改往常堪称清心寡欲,无所事事的心性,将自己牢牢封到无穷山峦当中,再无甚动静,足足半月未曾挪窝,若是有朝一日突发念头要出外走走,多半只是前去山门当中,瞧瞧被捉来的几位大元的猿奴,逗弄逗弄那几头相貌身量各异的小猿,也不同被锁到五毒窟旁的几人搭话,悠然而来悠然而去,浑然不顾要挨过那东西左右四人多少唾骂,心境平稳得紧。

    七猿奴遭穿了肩头大穴要窍, 被山门之中阵法牢牢困住,挣动不得,连其中修为最高的瞎子,经络被制住,更难以催动修为,却终日不声不响,即便是身负重创,眼下却也温养得不差,性命无忧,倒也是终日盘膝闭目踏实得很,唯独东西左右四人,也不晓得是色厉内荏,还是当真瞧不出死活来,每逢杨阜来时都要掏空腹中本事好生大骂一通,权当是解气。

    毒尊山门府上,今日正午时有人来访。

    虽说是山间山雨欲来,来人还不曾凭真面目示人,杨阜仍旧觉得这人很有些熟悉,可既然是自家师父不曾阻拦,大开山门放行,自己这等做弟子的,当然要守规矩,眼睁睁瞧此人登台而去,便是孤身离去,紧接着修行。

    “又是许久没踏出山门半步,总觉疏于人间事,连同人交谈的本事都遗忘许多,要是有说话欠妥处,毒尊还是担待着些,起码话讲完之前,最好别将我赶出山门才好。”

    来人将面皮周遭笼罩紫气挥去,很是惬意掏掏两耳,全然未有来客的架势,倒很是自然将双足搭到高台栏杆上头,悠哉游哉靠到座后,自在非常,至于一旁毒尊眼色,丁点不搁在心上,乖张放荡,直来直去。

    “若早打算将你赶出门去,此处山门,你也进不来。”毒尊多年如一日,皆是神情漠然举动无多少生气,闻言寡淡应道,“前有山涛戎五绝之首,脱身五境,后有五绝连同隐于世间的大才,难不成南公山主,还觉得五境就已是高不可攀的一重仙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山门若不是我开,你真未必就能破开。”

    来人是从南公山离去的吴霜,昔年毒尊也曾登门南公山,但踏足山门的法子却是大相径庭,似吴霜这般摇摇晃晃径直登门求见的,若非而今身居五境,怕是早已身死道消。

    “其实如今世上修行人里,我还是相当看好你这位南漓毒尊,虽说道不同,可好像脾气算是登对,更何况受人好处欠了人情,往后定然要还上,我吴霜自认本事不甚高明,但活吴霜总是比死吴霜有用,毕竟欠人情的是活吴霜,毒尊如若要动手除去吴霜,人情没捞着,尚要结仇,糊涂买卖,谁会乐意做?”吴霜老神在在,毫无顾虑将两脚搭到栏杆上去,舒舒坦坦又往后挪了挪精巧木椅,见山间云雾下沉,眼见落雨在即,低声骂了句晦气,舒坦躺倒在木椅上,竟然有些困意浮现。

    这话听来倒是有些道理,可落在毒尊耳中,如何都有些胡搅蛮缠。

    南公山于颐章境内势力算不上小,但放眼整座天下林立修行宗门仙家,南公山当真算不得什么大宗,之所以而今名气算不得低微,只是因为南公山山主是位五境,而这五境之人又恰好是吴霜而已,论及底蕴与弟子数目境界,不过堪堪够得上一流山门的末尾。有朝一日吴霜如是身死在外,南公山自然也就随之难搅起甚风浪,兴许再过些年头尚可东山再起,但在这几位弟子还不曾触及修行五境之前,想要招惹,毒尊招惹得起。

    “有事相求直言就是,你吴霜虽外相乃是从无顾忌,可好歹在修行界内摸爬滚打过许多年,踏入旁人山门容易,想走却难,你南公山跟脚薄弱,且无甚靠山友门,想要打上门去易如反掌,但本座山门却是经营多年,虽在世外,内蕴却是完备,明知山上猛虎横行,依旧上山,所为何事。”

    三言两语挑破吴霜心思,不过对于原本就径直而来的吴霜,此举无关痛痒,连声讪笑,倒是不急着搭茬,反倒是同毒尊闲扯,言说近来夜观天象,大抵是世间要生出无边祸乱来,正巧见毒尊开坛推算,如若不嫌弃,不妨随意讲几句来听听,没准能想到一处去。

    此话原就是吴霜插科打诨,打算再拖延一时半会,再将来意和盘托出,却不料本是无心之言,毒尊竟然接过话茬来,认认真真道,“遍览天象,你应当是我山门中人才对,却不晓得为何阴差阳错自立门户。”

    本应当是无心之言,且算是信口开河,可落在旁人身上乃是信口开河的荒唐话,从毒尊口中轻描淡写吐将出来,如何都不像是同吴霜寻个开怀,所以惹得吴霜神情古怪,许久后才是一笑而过。

    “从前以为,大幕徐揭四字很是矫情,如同做件微不足道小事时候都要如孩童一般,恨不得找寻个天上地下唯我能行的排场,故而称之谓大幕徐揭,真着道过后,却觉得此四字用得的确登对,史书里头落笔浅缓几行字迹,却是要无缘无故牵扯进无数人的终生性命,无论修为如何,境界几许,兴许都难左右。”

    浅浅试探只言片语,吴霜却是由打毒尊口中听出些从未听出的意味来,从头到尾将近乎打哑谜绕远路的话语凝实起来,唯独能读出很是俗气的天下将乱四字来,旁人言说此话,多半要被吴霜狠狠挖苦上一顿,但既是毒尊出言,纵使是吴霜不愿轻信,到头来心头亦是沉了几沉。

    还未出颐章时,吴霜曾经收过一封由京城数百里加急书信,书信上分明有四爪蟒,大抵便是自皇城方向而来,起初以为是那位老龙故技重施,欲要借此等手段再将朝堂上下枝杈好生修剪一番,不曾挂在心上,而今看来,似乎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往往天下风云始,常是出于瞧来极小的小事,自此而起,天下或是遍地烽烟,或是由盛转衰,皆系此处。

    原意是特来相请,共去替自个为数不多的老友闯上一闯龙潭虎穴,却是无意之间听闻毒尊这番言语,纵使吴霜历来心宽,照旧是神情渐沉,未过多时就起身辞别。

    “先前所说,依旧算数。”毒尊未有起身相迎的意思,通透眉眼朝渐起雨势中望去,静坐饮茶,清清淡淡道来,“此间山门兴许护得住你吴霜,若是走投无路,可入我门。”

    青衣吴霜盯着毒尊那双无波无澜双目望过许久,没来由觉得很久前便瞧过这等神情,可还是摇头下山。

    五境之人,照旧身后无眼目,所以冒雨离去的吴霜,也并不晓得身后毒尊目光始终望向自己,那目光清辞滥调错杂交融,最煎人寿。’

第八百一十三章 云仲的三境

    每临近日暮时,叶翟都是早早备好酒水,在炉火上头略微烫过一烫,旋即就坐到院落正中等候,时常同水月并肩赏月,或是遇雨时撑起枚宽足有丈许见方的竹伞,耳鬓厮磨。饶是叶翟以往少有巧嘴的本事能耐,而今难得开窍,时常总能跳出几句合时情话,纵使水月性情近来很是有些清冷,照旧时常遭叶翟没来由哄得面红耳赤,免不得骂上几登徒子,到头来却显得很是受用。

    云仲近来除去每日前去叶翟院落当中饮酒之外,最常去的地界,乃是那座洞窟无数的山间,找寻那位已是败在自己手底的独臂剑客,一坐就是半日,临近晌午时候才是慵懒爬下山崖,逐个前去比斗剑招。

    学剑多年,云仲练剑向无计数的心思,倒也不知是因本来就练剑辛苦,还是从来没生出牢记出剑数目的心思,只情练起,修行练剑,连同阵法,样样不敢松懈半分,生怕有朝一日荒废了保命谋生的本事,再想捡将起来,徒增十倍难易。但凭云仲估计,练剑自诩还算勤快,虽寥寥数载,当真不见得比旁人少太多。但即使如此,云仲的剑仍旧被独臂剑客之后的高手压到难以扭转场面,剑招游动之间,遭人拿捏得稳当,轻轻捉起,而后轻轻破开,更莫说如今自折了子规五岳两剑,仅凭那柄不知为何落在自己手头上的铁尺,一来无丁点锋锐气,二来用着也不甚得心应手,却相当容易惹得那些位个个眼界极高,心高气傲的前辈高手动怒,所以近来伤势,往往要养个三五日,才敢有再度比试的念头。

    照理说来,剑术倒未必比旁人低微,而凭云仲性情,更是断然不会有甚急切,故而如今有这等剑术不比旁人高明的景象,着实是令云仲有些狐疑,而越是狐疑不解,出剑时犹豫就愈重,连伤势初愈,在府邸中练剑时,都不晓得应当如何递剑才好。起初瞧见那柄铁尺似的兵刃觉得倒是顺眼,起码不至于觉得心中有愧于化成那两柄剑的鸟雀山岳。凭那位铁匠铺当中的老汉所说,用剑如若是心头亏欠太重,剑术自然也就变了滋味,倒不如赤手空拳对敌,云仲深以为然,然而一山放过,又有一山相拦,纵是再觉得急切,依旧于事无补。

    独臂剑客被云仲斗败过后,脾气不改,可眼瞧云仲似乎是跑顺了腿脚,成天前来拜访,总要絮絮叨叨聊上许久,最终也是无可奈何,恨不得将身形敛去,再不出山,而每回藏身之处都被云仲寻着,后知后觉猜出这后生怕是阵法有成,能借大阵观瞧风吹草动,只得作罢,有一搭没一搭同云仲闲扯,却也能稍稍解去独在山间的寂寥。

    此日云仲照旧来访,轻快爬上山崖来,却是瞧见独臂汉子未曾躲藏身形,而是坦坦荡荡不加遮掩,手抚云仲前日送将来的一壶酒水,倒入喉中,心满意足吧嗒吧嗒双唇,吐出阵酒气来,倒也显得自在。

    “从前老子以为,生来就应当站在此地日复一日不挪窝,总没想过其他,如今同你这后生言谈愈九,却是总觉得在此地不甚舒坦,可念及故旧往事,却怎么也想得不甚分明,连这独臂都忘却了是如何落下的,是同人过招技不如人,还是受仇家谋算,回想往昔,皆是混沌。”

    无需动用太多念头,云仲就晓得眼前这独臂剑客,迟早有此一问,但迟迟不肯点破,而今终究听其亲口道来,亦是感慨。

    要说在此地小界之内,如何能凭手笔布置下如此一场造化,既然南阳君已然明言在先,这方小界并非是四君所立,更是连四君都直言纵使四人合力为之,都未必能将一界建得如此玄奥万千,只怕世上便再无几人有这般本领,仅山崖上衣裳各样的剑道高手,且个个皆非虚影,便不是寻常人手笔,独臂剑客有此问,算在理所应当。

    “我倒觉得,不如过阵子外出走动一番为妙,这山间似乎并未有什么大阵禁锢,如若走出山崖来,未必就要受责罚。”云仲原本想由剑客手上夺来酒壶,不过转念想想,似乎忒有些不地道,于是也是讪笑两声缩回手去,假装不曾瞧见独臂剑客怒目而视,双手撑地,身形后仰,瞧着天上滚滚黑云,感叹声又见山雨。

    “有时我也时常觉得,人间不公事太多,好像就算世人执意言说什么生来如一,也难自圆其说,有人生来即是聪慧灵光,天资高人一等,或许是旷古绝今,有人却连捞着个四体健全都不过是奢求;有人容貌甚伟闭月羞花,但有些人因相貌丑鄙,无端遭人打骂在小,即便难得凭才学讨取个官位,往往也受嫌弃厌恶,终难走到高处去。”

    “前辈剑术,已是人间奇高的地界,可生来不晓得前尘往事,总觉活得糊涂,但如今才想明白些大概,虽是上苍不见得总秉持公道二字,其实还给那些福薄之人,留下些后手来,而这些后手不见得能令人顺心如意,倒也能勉强撑住八面来风。”

    “毕竟有时候,连我都觉得,有些遇见的事,还是忘却最好,起码不至于常念起时,心有不甘或是如添新伤。”

    独臂剑客仰头想了想,不过还是担忧一旁的年轻酒鬼偷了自己的酒,故而抢先将酒水灌饱,这才歪头望向大袖拖地的云仲,“我却觉得你不应当练剑,应当跟山上山下那些个秃驴效仿,兴许还真有些佛缘,没准有朝一日能捞来一寺首座乃至住持当上一当,心平气和受旁人称赞个大师两字。”

    将腰间铁尺横在膝上的云仲只是一笑,并不当真。

    “都是俗人,如是当真能想清,何苦又为境界修行几字奔波苛求,我就总想着一件事,若是我至今比剑都未曾过前辈这关,是否还能同前辈在此荒废大好光阴,总要讨个承认二字,才好搭茬,才好做个一时至交在此畅谈。兴许前辈没这么俗气,可我却是如此想的,没本事前人人皆未必客气,有本事之后,好像整座人世间都逐渐客气起来,好比斩蛟之前,我不过是个携剑过江的剑客,斩蛟之后,我乃是这座城中持剑护人性命的神仙。”

    独臂剑客始终瞅着云仲面皮,可后者平平静静,从头到尾神情也无变幻,像是提及一件理所应当,心之所想的常理,宽大衣袖随秋风动。

    “好像是这么个理,”独臂剑客笑笑,“老子要是不在此山中,你这后生同样也未必能同我说这番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可同样是绕不过的一堵墙,身为修剑之人,难得胡思乱想到你这步去,所以你这练剑练得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我也难说。”

    云仲收起铁尺,朝独臂剑客咧嘴直笑。

    “所以不过都是芸芸众生里的寻常人,大概在无数前人看来,这乃是老生常谈的旧问,但没准直到无穷无尽年月过后,仍旧不会走出个活得当真明白的能人,因为明白二字,也是人起的名。”

    天上云彩为秋风揉碎,不知何处染得墨迹,很快就晕开许多去。

    山间鬓发被风吹散的云仲忽然想起幼时从一卷话本中记下的一截零星言语,说是人间突然倒退五百岁春秋,原本摔碎的青瓷片重新片片回转复原,或许宣纸裹不住的火舌渐渐敛去,将已尽数燃尽的宣纸还于旧人你,可天上月光,好像怎么都回不到那日皎皎如盘。

    近来人事覆压,心绪如麻,却是一刻难得安生,递剑自然不能得心应手,于云仲火上浇油,于愁绪锦上添花,今日终也吐露少许。

    所以云仲很是开怀。

    常言破境不可求,求时不见得能捉,不求时却是无风起浪,而今立身滚滚山雨前先头罡风,竟很是有些捉月在手的心念预兆。

    “我大概是要进三境了。”

    云仲笑意盈盈指向自己鼻头,可这话分明不是同断臂剑客说的,也不是同往来罡风说的,更不像是给自家师父,或是远在千万里遥的心上人说的,只是说过这句后,铁尺自然而然悬在云仲肩头上去,这枚由小界里一位看来平平无奇老汉锻打过无数个春秋的好铁,此刻无锋芒也言,有棱有角,剑光却映得整座小界光华万丈,生生刺破漫天乌云,一气震出无数孔洞。

    上有秋光日头,中有乱云屏我意,地上剑客形单影只,手头无剑,唯有肩膀一柄铁尺,吞吐如昼剑光。

    这剑光相隔万里,竟是令在云端盘膝对坐的四君都觉得,这剑光未免过于浩大,可并无丝毫伤人意味,既无锋芒,亦无森寒,只能比成垂天之云,飘摇之际跌下九霄。

    东檐君最先回过神来,大抵是多年来头一回笑得如此畅快,将眼前光华流动至宝尽数揽入怀中,生怕其余三人反悔,到头竟然一口吞到腹中去。

    山雨迟来半个时辰,有山间弃剑多年的剑客,拎着柄四四方方的铁尺,一气连胜四十九洞窟中绝代剑客,冒雨下山。

第八百一十四章 四十九洞而后找道

    云仲破境,既有人欢喜,自有人忧。

    北阴君苍老面皮斑纹林立,顿了顿手中木杖,抬长眉向眼前神情很是欢愉的南阳君南阳君看去,略微摇了摇头,正狐疑是否将这方小界补得妥当,而后见眼前两人周身皆有华光流转,当下就知晓其中的症结所在,无奈苦笑两声,同始终神情无半分转变,始终古井不波乃至很有些木讷的西岭君道,“瞧瞧这两位,哪里像是什么道行有成的高人,反倒形同是市井之中难得贪了些便宜的无名小卒,这兴致一时涌出,竟是不惜凭己身修为稳固住这一方小界,也要开怀上一阵,着实很是不妥。”

    寻常时节西陵君少言寡语,至于饮酒时节,言语则是更少些,近乎从落座之后,只是将杯盏托起,分明不过一壶酒,却是频饮频添,到如今也不曾将一壶酒喝得底掉,听闻是北阴君出言,缓放杯盏,青白眸打量打量身旁两位已是失态的两人,本来有不少言语,一时又咽回大半,清清冷冷回话。

    “如是多年来,好事不常有,想当初上回这两位乐呵的时节,还是背着秋湖剑那后生前来拜会,既见了条看似终于能见些许光亮流转的生路,又怎会不借这等大好时机,出一口几百年来的郁气。”

    “但好像忘却了一件事,小界之中本就不是亲身而来,如要是在小界当中破入三境,非但不会添多少助力,反倒从此地脱身离去时,境界先升而后跌,更要为外头破入三境添一份阻力,像是由奢入俭难此话,既见过三境,走出此地过后再度跌落回二境去,岂能得心应手。”

    正是西岭君说罢这番话后,南阳君面色终究是平静下来,缓缓落座,替自己斟过一杯酒,不着痕迹打量两眼西岭君与北阴君,刻意阴沉起面皮来,“背地里议论旁人是非,说起来很是不讲究,可当面讲总也相当伤情分,知晓你两位想得深,但此事我下的心思不少,至于为何如此欢心,倒并不尽是因能瞧见些许光亮,而是更为长远的念头。”

    后事如何,南阳君从来不肯深思,一来凭如今云仲境界本事,不论那位持秋湖的故友是否看重,往后许多年月,纵是神仙天算也未必能预料到所谓意料之外,与明日朝阳哪个腿脚更为便利,来得更为快些,要借云仲一人往后的本事对付那头早已是世间无共坐的老怪,谁人也没那等咬硬的本事,一位境界不济,且仍是如此年少的后生,当真能成四人依仗。二来四人皆是从古到今长存于世的高明人,如若勉强言说云仲乃是那步怪招妙手,那如今四人才是能将棋局拖延到施展出此方妙手递出的砥柱,虽是在云仲处耗费些心思,可终究要将局面捧到自己手上,才算是不曾白耗功夫。

    北阴君意味深长同西岭君对望一眼,无奈摇头。

    落在尘世之中的年头愈多,心思自然也就愈深,纵使是天生灵智缺失之人,浸淫过如此年头,多半也是能摇身变成位老谋深算精于世故的能人,何况是本来就立身在无数生灵之上,底子很是高明的四人,才听闻南阳君出言,自是猜测出后者心思来,故而仅是眼色收递,就将话语里外隐意猜出多半来,却不晓得应当用何种神情,到头只好沉默饮酒,摇头不语。

    也正是云仲一气连过四十九窟的节骨眼上,独臂剑客沉默着踏出一步,竟当真是由不知住过多少年月的洞窟中脱身出来,起初还以为此间本就是不能脱身,故而只得每日观瞧江潮日升月落,而今迈出,竟是太平无事,怔怔望着那位冒雨下山的剑客,怎么都有些想不明白。

    与此同时,云仲府邸对面,持柄小扇引风点火熬汤药的叶翟蹙眉,不过还是小心将药炉底下火苗控得稳当,这才迈步走出后院来,朝远处张望过去,发觉天上乱云无端生出无数孔洞来,碧波也似剑气于云雾中翻腾流转,倒也是殊途同归,尽数落在那座山中,倒五岳摧山峦,气势无两,一时两眼睁得极大,快步走回屋舍之中,轻手轻脚撩起竹帘来。

    “若无顶天的好事,只怕汤药熬罢前,你也断然不会进屋,最多趴到窗棂外观瞧,生怕吵闹,”床榻中水月病容稍退,很是无奈望向小心翼翼放下竹帘的叶翟,可眉眼里笑意却不掺假,待到叶翟走到床榻前坐下时,招招手来,靠到后者胸前笑道,“只怕是那位云小弟遇上了什么难得的好事,才会令你险些失态。”

    说罢水月伸手,蹭蹭叶翟鬓发,“两三百载的心性,终究不如那等游荡人间数百上前载的老妖精不是?但我倒是有件事始终不明白,更从不曾同你问起,当初接你上山的时节,我早就见惯人间,好坏参半,但所谓一见钟情往往皆是虚谈,为何那些年月却总是觉得,人间好像蒙起层极好入眼的朱砂?”

    叶翟只是轻轻一笑,勾起水月掌心来握到手上,双臂揽住身前人。

    游荡人间成百上千年头的老妖精,当然是水月自嘲言语,不过的确相当能忍住心思浮动飘摇,就算是再相逢后,总也要摆出一幅清冷神情,一来是性子,二来刻意为之。

    “我也不晓得,全凭夫人觉得。”

    所以从来安安稳稳的叶翟,再度抽身离去的时节,将院门死死锁住,捧汤药的时节双掌也是有些哆嗦,但到头来还是去而复返,添笔墨在宣纸上写了寥寥几笔,前去门外好生张贴上,而后才是快步回屋舍。

    而山间一日递剑千百的云仲,还未曾等到傍晚时节,就见着了四十九洞古往今来高手之后的第五十位大高手,此时才是深深喘息一口,收拢漫天剑气,波澜不兴。

    即便漫天无端而来的剑气剑意势大,从头到尾云仲却不曾动用,早先时节南阳君毕竟有言在先,此地乃是练剑所在,断然不可凭境界剑气取巧,但也正是破境之时,心思通明,起初同独臂剑客切磋时候总觉处处掣肘,破境时竟是圆润无滞涩,心念通明,直到眼下走到始终不显踪迹的第五十人洞窟前头,才有如梦初醒之感。

    而随后由洞窟中迈四方步走出来的人影,则是令云仲有些瞠目结舌。

    镇守四十九洞之外第五十洞的这位,常年赤膊,且很是有些蓬头垢面,鬓发挽结,迈步出洞窟抬眼瞅过眼云仲,又瞧瞧云仲手中铁尺,“又是个取巧的主,上回登剑山的那后生也是取巧走到老夫身前,却没想到隔过许多年月之后,新来的后生还是取巧得胜,这方小界本就是使人磨砺剑术,怎么反倒变了滋味。”

    见云仲不搭话,直愣愣望向自个儿,老汉却也是猜出心思来,回身取来柄无锋长剑,随后令长剑悬在眼前,“瞧意思是城中那人很是认同你这位新来的后生,连当年不曾铸好的那枚铁都送到你手上,虽然未必能带到外头,但已然算很是另眼相看,不过他是他我是我,你既然凭破境时剑心通透,走到老夫眼前,自当倾力递剑,断不留什么压底的后招,当然多半不会伤及性命,但躺个十天半月,就不是老夫能做主的了。”

    虽才相见,容貌打扮与城中铁匠铺中老汉一般无二的持剑老者,却是轻描淡写就将云仲此番所取之巧说得明白,半点不差。

    此间乃是练剑所在,饶是云仲剑术不及山中人,但凡剑术越发精进,过去那道看似不低的门槛,依旧能通行无妨,但云仲此番破境时节,心思通明清澈,出剑就只是出剑,比起往日不知高明过多少,竟是生凭这等通透心意,连番过关,闯至这位古怪老汉眼前,不论如何,其实都算在取巧。

    但照理说正应当趁此时出剑的云仲,反而是将那柄铁尺收回,盘膝坐下,气沉丹田好生喘过几口气,并没急于递剑。

    城中铁匠铺独来独往的老汉,山中挽一柄钝剑的老汉,本就是同一个人,但云仲定下心来过后,仍旧是瞧出了些端倪。

    同样正是这零星端倪,云仲才晓得那位铁匠铺的老汉,真是一位很高的高手,起码连四位古来长存的高手,都不见得能将这位老汉稳稳压住,只可交好,不能生灭。

    “晚辈很好奇,究竟多少年前,世人才找到剑,才找到修行道。”

    “这个找字,用得不赖。”老汉倒也不动容,既然云仲未曾急着递剑,老汉也盘腿坐下,虽然神情略微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答道,“想用这话令老夫透露些跟脚,有这份心思不错,可惜并无大用。”

    “就像是来此人间,自以为想过许多旁人想过或是未曾想过的事,平日却为种种思虑掣肘,连出剑都多有滞涩,还要借破境时的心念取巧,说有用倒也有用,说没用着实没用,套用到你想打听老夫事这件事上,那可是相当没用,老夫与城中那老汉本就相差无几,只是他更像人罢了。”

第八百一十四章 找道

    云仲破境,既有人欢喜,自有人忧。

    北阴君苍老面皮斑纹林立,顿了顿手中木杖,抬长眉向眼前神情很是欢愉的南阳君南阳君看去,略微摇了摇头,正狐疑是否将这方小界补得妥当,而后见眼前两人周身皆有华光流转,当下就知晓其中的症结所在,无奈苦笑两声,同始终神情无半分转变,始终古井不波乃至很有些木讷的西岭君道,“瞧瞧这两位,哪里像是什么道行有成的高人,反倒形同是市井之中难得贪了些便宜的无名小卒,这兴致一时涌出,竟是不惜凭己身修为稳固住这一方小界,也要开怀上一阵,着实很是不妥。”

    寻常时节西陵君少言寡语,至于饮酒时节,言语则是更少些,近乎从落座之后,只是将杯盏托起,分明不过一壶酒,却是频饮频添,到如今也不曾将一壶酒喝得底掉,听闻是北阴君出言,缓放杯盏,青白眸打量打量身旁两位已是失态的两人,本来有不少言语,一时又咽回大半,清清冷冷回话。

    “如是多年来,好事不常有,想当初上回这两位乐呵的时节,还是背着秋湖剑那后生前来拜会,既见了条看似终于能见些许光亮流转的生路,又怎会不借这等大好时机,出一口几百年来的郁气。”

    “但好像忘却了一件事,小界之中本就不是亲身而来,如要是在小界当中破入三境,非但不会添多少助力,反倒从此地脱身离去时,境界先升而后跌,更要为外头破入三境添一份阻力,像是由奢入俭难此话,既见过三境,走出此地过后再度跌落回二境去,岂能得心应手。”

    正是西岭君说罢这番话后,南阳君面色终究是平静下来,缓缓落座,替自己斟过一杯酒,不着痕迹打量两眼西岭君与北阴君,刻意阴沉起面皮来,“背地里议论旁人是非,说起来很是不讲究,可当面讲总也相当伤情分,知晓你两位想得深,但此事我下的心思不少,至于为何如此欢心,倒并不尽是因能瞧见些许光亮,而是更为长远的念头。”

    后事如何,南阳君从来不肯深思,一来凭如今云仲境界本事,不论那位持秋湖的故友是否看重,往后许多年月,纵是神仙天算也未必能预料到所谓意料之外,与明日朝阳哪个腿脚更为便利,来得更为快些,要借云仲一人往后的本事对付那头早已是世间无共坐的老怪,谁人也没那等咬硬的本事,一位境界不济,且仍是如此年少的后生,当真能成四人依仗。二来四人皆是从古到今长存于世的高明人,如若勉强言说云仲乃是那步怪招妙手,那如今四人才是能将棋局拖延到施展出此方妙手递出的砥柱,虽是在云仲处耗费些心思,可终究要将局面捧到自己手上,才算是不曾白耗功夫。

    北阴君意味深长同西岭君对望一眼,无奈摇头。

    落在尘世之中的年头愈多,心思自然也就愈深,纵使是天生灵智缺失之人,浸淫过如此年头,多半也是能摇身变成位老谋深算精于世故的能人,何况是本来就立身在无数生灵之上,底子很是高明的四人,才听闻南阳君出言,自是猜测出后者心思来,故而仅是眼色收递,就将话语里外隐意猜出多半来,却不晓得应当用何种神情,到头只好沉默饮酒,摇头不语。

    也正是云仲一气连过四十九窟的节骨眼上,独臂剑客沉默着踏出一步,竟当真是由不知住过多少年月的洞窟中脱身出来,起初还以为此间本就是不能脱身,故而只得每日观瞧江潮日升月落,而今迈出,竟是太平无事,怔怔望着那位冒雨下山的剑客,怎么都有些想不明白。

    与此同时,云仲府邸对面,持柄小扇引风点火熬汤药的叶翟蹙眉,不过还是小心将药炉底下火苗控得稳当,这才迈步走出后院来,朝远处张望过去,发觉天上乱云无端生出无数孔洞来,碧波也似剑气于云雾中翻腾流转,倒也是殊途同归,尽数落在那座山中,倒五岳摧山峦,气势无两,一时两眼睁得极大,快步走回屋舍之中,轻手轻脚撩起竹帘来。

    “若无顶天的好事,只怕汤药熬罢前,你也断然不会进屋,最多趴到窗棂外观瞧,生怕吵闹,”床榻中水月病容稍退,很是无奈望向小心翼翼放下竹帘的叶翟,可眉眼里笑意却不掺假,待到叶翟走到床榻前坐下时,招招手来,靠到后者胸前笑道,“只怕是那位云小弟遇上了什么难得的好事,才会令你险些失态。”

    说罢水月伸手,蹭蹭叶翟鬓发,“两三百载的心性,终究不如那等游荡人间数百上前载的老妖精不是?但我倒是有件事始终不明白,更从不曾同你问起,当初接你上山的时节,我早就见惯人间,好坏参半,但所谓一见钟情往往皆是虚谈,为何那些年月却总是觉得,人间好像蒙起层极好入眼的朱砂?”

    叶翟只是轻轻一笑,勾起水月掌心来握到手上,双臂揽住身前人。

    游荡人间成百上千年头的老妖精,当然是水月自嘲言语,不过的确相当能忍住心思浮动飘摇,就算是再相逢后,总也要摆出一幅清冷神情,一来是性子,二来刻意为之。

    “我也不晓得,全凭夫人觉得。”

    所以从来安安稳稳的叶翟,再度抽身离去的时节,将院门死死锁住,捧汤药的时节双掌也是有些哆嗦,但到头来还是去而复返,添笔墨在宣纸上写了寥寥几笔,前去门外好生张贴上,而后才是快步回屋舍。

    而山间一日递剑千百的云仲,还未曾等到傍晚时节,就见着了四十九洞古往今来高手之后的第五十位大高手,此时才是深深喘息一口,收拢漫天剑气,波澜不兴。

    即便漫天无端而来的剑气剑意势大,从头到尾云仲却不曾动用,早先时节南阳君毕竟有言在先,此地乃是练剑所在,断然不可凭境界剑气取巧,但也正是破境之时,心思通明,起初同独臂剑客切磋时候总觉处处掣肘,破境时竟是圆润无滞涩,心念通明,直到眼下走到始终不显踪迹的第五十人洞窟前头,才有如梦初醒之感。

    而随后由洞窟中迈四方步走出来的人影,则是令云仲有些瞠目结舌。

    镇守四十九洞之外第五十洞的这位,常年赤膊,且很是有些蓬头垢面,鬓发挽结,迈步出洞窟抬眼瞅过眼云仲,又瞧瞧云仲手中铁尺,“又是个取巧的主,上回登剑山的那后生也是取巧走到老夫身前,却没想到隔过许多年月之后,新来的后生还是取巧得胜,这方小界本就是使人磨砺剑术,怎么反倒变了滋味。”

    见云仲不搭话,直愣愣望向自个儿,老汉却也是猜出心思来,回身取来柄无锋长剑,随后令长剑悬在眼前,“瞧意思是城中那人很是认同你这位新来的后生,连当年不曾铸好的那枚铁都送到你手上,虽然未必能带到外头,但已然算很是另眼相看,不过他是他我是我,你既然凭破境时剑心通透,走到老夫眼前,自当倾力递剑,断不留什么压底的后招,当然多半不会伤及性命,但躺个十天半月,就不是老夫能做主的了。”

    虽才相见,容貌打扮与城中铁匠铺中老汉一般无二的持剑老者,却是轻描淡写就将云仲此番所取之巧说得明白,半点不差。

    此间乃是练剑所在,饶是云仲剑术不及山中人,但凡剑术越发精进,过去那道看似不低的门槛,依旧能通行无妨,但云仲此番破境时节,心思通明清澈,出剑就只是出剑,比起往日不知高明过多少,竟是生凭这等通透心意,连番过关,闯至这位古怪老汉眼前,不论如何,其实都算在取巧。

    但照理说正应当趁此时出剑的云仲,反而是将那柄铁尺收回,盘膝坐下,气沉丹田好生喘过几口气,并没急于递剑。

    城中铁匠铺独来独往的老汉,山中挽一柄钝剑的老汉,本就是同一个人,但云仲定下心来过后,仍旧是瞧出了些端倪。

    同样正是这零星端倪,云仲才晓得那位铁匠铺的老汉,真是一位很高的高手,起码连四位古来长存的高手,都不见得能将这位老汉稳稳压住,只可交好,不能生灭。

    “晚辈很好奇,究竟多少年前,世人才找到剑,才找到修行道。”

    “这个找字,用得不赖。”老汉倒也不动容,既然云仲未曾急着递剑,老汉也盘腿坐下,虽然神情略微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答道,“想用这话令老夫透露些跟脚,有这份心思不错,可惜并无大用。”

    “就像是来此人间,自以为想过许多旁人想过或是未曾想过的事,平日却为种种思虑掣肘,连出剑都多有滞涩,还要借破境时的心念取巧,说有用倒也有用,说没用着实没用,套用到你想打听老夫事这件事上,那可是相当没用,老夫与城中那老汉本就相差无几,只是他更像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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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519/ 第一时间欣赏酒剑四方最新章节! 作者:凉凉不加班所写的《酒剑四方》为转载作品,酒剑四方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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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剑四方介绍:
读者裙824498525凡夫俗子有几多岁月。一入江湖岁月催。垂髫小儿至独挡四方。凝酒剑虚丹,运剑如月,掀翻重关。世家宗门九国二表,儿郎轻抬足底,浩浩江湖行。四玄五境二天关,从未孤身。酒剑四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酒剑四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酒剑四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