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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白衣     道听txt下载     道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十六章 稚骊驱龙

    随着夫子的向前一步迈进,凉风亭内转瞬间回响起朗朗书声。

    温稚骊伸出手指指了指悬浮在她头顶之上的八字金篆并列组合而成的那方印玺。

    原本那方不假于外物的印玺在与温稚骊气焰的不断撞击下已经是变得摇摇欲坠,如果细看的话可能还会发现在其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纹。

    当然这不是因为印玺太过于脆弱,恰恰相反,由夫子的先生亲自炼制出来的这方名为司道靖印的印玺上承天理,下秉道法。

    若不出其然,单凭司道靖印的品秩已经足够可以被载入《吞宝法器录》当中。

    毕竟夫子的先生在千年前也是被为小先师。

    只不过是温稚骊本体太过于强横霸道,或者也可以说是寄宿在其体内的那个“他”太过于蛮横“无理”。

    她嗤笑道:“怎么?想要用我头顶上方的司道靖印再加上你满身的浩然气来镇压我?”

    “老朽自知愚钝,但仍认为姬家小主姬歌当的上是颖资不凡。在楼中的十年更是亲眼目睹其少年逸盛。自认为他是最适合继承师尊衣钵之人。”

    置身于凉风亭中的夫子说完又向前迈出一步,有清风徐徐而来。

    “如若司道靖印加上浩然气当真还不能让您松口,那就再加上这老朽积攒了千百年的快哉风。”

    胸中一点浩然意,天地千里快哉风。

    有清风扶摇而上,直冲司道靖印。

    “嗡。”

    就在那道清风打入印玺中后,司道靖印便是发出震耳欲聋之声。

    随即蕴含着缕缕威压的声音自凉风亭向岛上四方响彻而来。

    岛屿上的灵兽在听到这股声音后便是动荡不安,纷纷伏地不起,不敢乱动分毫。

    但是岛屿上的族人都未对这道声响产生任何反应,只是感觉胸口有些压抑而已。

    温府书房。

    自凉风亭回到书房的温琼正在翻阅当初在夫子座下时所记之笔录。

    虽然已经早已不在跟随夫子左右,并且当年夫子也从未承认他们当中的任何人是自己的弟子。

    但授业之恩,唯有记挂心头。

    此次夫子前来找寻自己的女儿十之有**是要收她为徒,不然有什么事情值得夫子亲自登门呢?

    自己的女儿怕是要成为夫子的第一个弟子。然后数十年后也就成了岛上的第一位女夫子。

    想到这里温琼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意。终于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压过姬青云一头。

    当年无论是在才情,修行,甚至是样貌之上姬家青云可都是冠绝全族。

    在司道靖印中的那道威压响彻开来时,原本沉浸在自己女儿身为岛上的女夫子后定被载入族谱上之时的温琼突然感到一阵惶恐,虽不及岛上的灵兽那般但也是比寻常百姓更加压抑。

    而这份惶恐来源于他与女儿温稚骊的骨肉相连。

    他赶忙放下手中的手录,心里喃喃道:“稚骊跟夫子在一块,难道还能出现了什么意外?”

    凉风亭上被接连打入浩然意,快哉风的司道靖印金光一震,“奉师巡狩。诸灵避藏。”八个金色大篆熠熠生辉。

    在当年被夫子的师尊亲自炼化注入其中的法则规矩

    缓缓地展现出来。

    既而那些法则规矩朝着凉风亭内的“气焰嚣张”的温稚骊欺压下来。

    金色的法则犹如重山巨峰一般镇压在她的头顶上方,只见温稚骊身行往下一坠,凉风亭内的石铺地面便出现了龟裂,在温稚骊的脚下犹如蛛网般的裂痕朝亭内散开来。

    眨眼间凉风亭内再与一完整石板。而温稚骊的双腿则深深地陷入地面之中。

    温稚骊倾国倾城的面庞变得异常红润,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滑落,身形也不断向下弯曲。

    在她喉间发出声声低吼,她咬牙切齿道:“老匹夫,你该死!”

    她身上不断有氤氲的雾气向上翻腾出来,在其上空凝聚成条条白色的龙形,继而朝上方的司道靖印仰冲而去。

    但等到尚未触碰到悬浮在上空的印玺,就与其欺压下来的法则规矩接触到时便如冰遇火,消融而去。

    等到那些悍不畏死的带着冰寒深意的白色小龙消失殆尽后,那些规矩便化作一条条无形的锁链,绑缚在温稚骊的身躯之上。

    使得她不能再动弹丝毫。

    黔驴技穷,走头陌路?

    “你是不是要逼我现出本体?”已经束手束脚匍匐在地的温稚骊抬头对着夫子低声吼道。

    夫子闻言,看着那张迷倒不知多少高门富家子弟的倾城脸庞之上有鳞甲浮现,在其额头上更是突兀出现了一对粉红色的肉瘤。

    夫子说到:“我还是劝您不要这般做。司道靖印本就对异族血脉排斥的很,现在您寄宿在温稚骊体内便受到如此威压,若是真要展现出您的本体出来,我怕会触发师尊留在它之内最后的本源。”

    夫子说完指了指上方的那方印玺。

    “况且当年您答应帮助师尊一同炼制它,想必您对它是再清楚不过的。”夫子又淡淡地说道。

    “你究竟意欲何为?”双眼已经充血的温稚骊咬牙切齿道。

    夫子袖袍一挥,温稚骊顿时感到身上的威压减轻了些许。

    他后退一步拱手说道:“我先前来的时候便说过,恳请您破除去姬歌身上的禁制。”

    “好。”温稚骊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我答应你。”

    温稚骊刚一开口说完,夫子双手快速捏转法印,由八个金色古篆拼凑在一起的司道靖印的金光逐渐黯淡下来。

    夫子倾吐一气,司道靖印便被分割成八个大篆。

    奉。师。巡。狩。诸。灵。避。藏。

    八个古篆自凉风亭上方飞掠至夫子体内。

    继而夫子先前所布置下的那道青色结界摇摇坠坠,最后分崩离析开来。

    但法则规矩全无,已经站起身来的温稚骊右手五指幻爪,朝着夫子猛力向后一扯,怒声道:“给我滚出来。”

    原本已经飞至夫子体内的八字古篆被温稚骊用强横野蛮的手段硬生生将其吸扯出师。灵。二字。

    夫子随即吐了一大口鲜血,气息变得萎靡不振。

    温稚骊看着掌心中的师。灵。两个金色古篆,右手轻轻一握。

    夫子感受到了在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寒意。

    果真如先生对其所言那般,“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

    温稚骊的右手上有数十条微小的银白色霜龙萦绕盘动,她的四指也不断地往下压去。

    “还不给我碎。”温稚骊一声低吼。银白色霜龙也发出阵阵怒嚎,继而她的右手手掌紧握成拳。

    夫子又是吐出了一口鲜血,扶住亭柱勉强站住身子。

    温稚骊摊开手掌,将掌心中的金色粉末一吹而散,拍了拍手掌,笑着对夫子说道:“答应的你事情我自会做到。”

    然后便见她口中喃喃有语,对着大致是姬府的方位轻轻说道:“回来吧。”

    与此同时姬府内,原本正在游船在万鲤湖上抛投饵料的姬歌忽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身上不断有凝结出寒霜,姬歌的眉梢,发丝更是变成了银白色,姬歌双手环胸,在船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舟已至湖中央便不再前行分毫,姬歌周围的水面竟是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先前争相夺食得龙鲤在寒意出现的瞬间就被冻住身形。

    姬歌在苦苦的熬过了许久后,一条银白色的小龙自姬歌的眉间钻出。

    围绕着姬歌转了几圈,然后便飞至上空不见踪影。

    等到那个银白色的霜龙飞至无影无踪,不再受寒意煎熬的姬歌抖落了头上的霜屑,感知到体内的变化,在木舟之上站起身来,对着正前方作揖到底。

    凉风亭内的夫子看到那条玄霜小龙飞会了温稚骊的掌中,心底松了一口气,勉强开口道:“在此谢过。”

    那条玄霜小龙在温稚骊的之间欢快地盘绕着,温稚骊轻声问道:“为了一个姬歌,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夫子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做出应答。温稚骊同样也懒得深究,便说道:“你自己走吧。不送。”

    夫子朝她拱了拱手,转身走出了凉风亭。

    温稚骊看着脚步蹒跚的夫子,对着指间的玄霜小龙笑着说道:“你说你都这步田地了还拿什么跟我要斗?”

    说完温稚骊扫了眼先前与他斗法而破烂不堪的凉风亭,将那条玄霜小龙狠狠地甩在地面之上,像是不解气又在它身上狠狠跺了两脚,叉腰说道:“还不把这回复原样!”

    从姬歌体内飞出玄霜小龙在地面上扭曲了几下,挣扎着从地上翻腾起身来。满眼敬畏地看了温稚骊一眼。

    最终在半空中化作一团白雾消散开来。

    温稚骊满意地看着凉风亭的断壁残垣在沾染到那团白色云雾后开始逐渐恢复到原型。

    她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先前感知到府中温府明显下降下来而赶来的温琼亲切地叫道:“爹。”

    “夫子呢?”温琼看到凉风亭内并无他人。急忙问道。

    “奥。你说那个老先生啊。他在跟我谈了几句后就离开了。”温稚骊笑着说道。

    “离开了?”温琼有些失望地看着她,又开口问道:“那夫子有跟你说过什么?”

    “夫子说,”温稚骊慢慢靠近温琼耳边,“夫子说不让我告诉你。”

    说完赶紧跑了出去。

    明白过来的温琼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孩子...”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眼中惹人怜惜的女儿先前逼得夫子散尽了辗转千百年来的书生意气。

第一十七章 红泥红酥

    信府。

    信家家主信流平的书房。

    信流平坐在书案旁,随手翻阅着历年来的卷宗。

    信家有专门整理这些卷宗的被其他家族称之为影椟的旁家支系。

    影椟的主要任务便是收集无论富贵门阀亦或是平民百姓的言论。上到名门望族的嫡系子弟外在的言行举止,下到贫苦百姓家的床头私语。

    只要是信流平想要知道某个人的信息,那么在第二天的他的书桌之上的卷宗里便会记录着关于那个人之前与哪些人有过接触,讨论过什么,有去过什么地方,甚至是吃过什么。

    曾经有人在酒肆中高声放言,“听闻姬家有颗幽幽珠,信家可曾缺影椟。你们信否?”

    当时酒肆中的座客轰然大笑,没有人把他的酒后胡话放在心上。

    第二天他的尸身便被发现漂流在泗水河中。脸色惨白,听说是醉酒溺水身亡。但是那人所住之地离泗水河有几里地多远,他怎么可能会溺身于泗水河中呢?

    自此再没人敢高声阔论这两个词。

    幽珠。影椟。

    信流平仔细的翻看了影门上递呈报上来的的卷宗,在其上有昨日自姬歌出思规楼后的种种踪迹。

    “知不知道他去找这老人意欲何为?”信流平双眼微眯,直直地盯着那一行“姬歌带姬重如在酒肆见一青衫老者”十几字。

    “回禀家主,属下见到姬重如在场不敢过分靠近,后来听店家小二说道姬重如好像特别尊崇那位青衫老者,不但送他了两壶玉薤,还隐约间提到了十年之前的事。”

    站在书案前的一道黑子人恭敬地答复道。

    “十多年前?青衫老者?”信流平的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这两个词汇,继而眉头紧皱。

    他有猜到一种可能,但那是他极其不愿看到的。

    “知不知道福清楼中姬歌和古家古疏桐那小子聊了些什么?”信流平翻过一页卷宗,淡淡地问道。

    “当时楼上之人都被古寒枝与姬重如的打斗所吸引,属下未能靠近旁听到,请家主责罚。”

    黑衣男子单膝跪地不敢抬头。

    “罢了,起来吧。”信流平合上卷宗,开口说道:“无非就是些小孩过家家的伎俩。”

    黑衣男子听闻后连忙起身。但仍是不敢直视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

    “你下去吧。”信流平将手边的卷宗递给他,“带下去交给庭芝。”

    黑衣男子双手恭敬地接过外人难以接触到的卷宗,缓缓退下。

    信流平站起身来走到以白玉为窗棂的窗前,轻松推开窗户,望着庭院中的那棵已经栽下了许多年的楷树,摩搓着手指,面无表情般的喃喃自语道:“夫子。”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被誉为信家玉树的信庭芝推开了信流平书房的房门。

    “父亲,姬歌是不是与胡疏桐那家伙达成了协议?”信庭芝拿着那叠卷宗,进门问道。

    “看明白了?”仍旧站在窗边的信流平淡淡的开口道。

    “嗯。”信庭芝将手中的卷宗轻轻放回桌上。

    “不过他还真有气魄,敢下注压一个不成器的古家次子。”

    “那你呢?”信流平转身,盯着这位被外界盛传“属天人之姿”的信家玉树。

    “既然一个刚出楼的姬歌都敢下注古疏桐,那你敢不敢赌一把古缺月?”

    信庭芝先是一愣,随后便开口说道:“父亲放心,既然姬歌已经把赌局摆在桌面上了,那孩儿尽管接住便是。”

    信流平欣慰的看着他,又转身把目光投向庭院中的那棵楷树,开口问道:“你可知为何给你取名为庭芝?”

    信庭芝摇了摇头。

    “庭中有楷,芝兰玉树。”

    背对着信庭芝的他自嘴中轻轻吐出一句话。

    紧接着他又自顾说道:“可惜啊。”

    “父亲?”信庭芝开口问道。

    “你没有,听说温家的那个小女娃也没有,柳家的柳擎天也没有,更不谈其他资质远弱于你们的家族子弟。”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信流平一掌拍在白玉质地的窗棂之上。

    坚硬如白玉在他的掌下普通刀切豆腐般被轻轻拍碎。

    “父亲所说之人可是姬歌?”信庭芝俊逸的面庞此时也显得有些阴翳。

    “你可知这十年来是谁在给他授业?可知是谁在给他解惑?是夫子。”

    “是那个仙人指山路,夫子叩长生的的夫子。”

    信流平双手负后,极力压制内心的不甘。

    为什么夫子看好姬歌?为什么明明超然于世外的夫子要掺和这等俗事?

    被父亲话语震惊到的信庭芝双手紧握,指甲刺入皮肉仍是不自知。

    难道我信庭芝当真要被他姬歌稳压一头?

    平复下心情来的信流平最先开口道:“罢了。你与温家大小姐最近有没有往来?”

    被信流平一句话打乱思绪的信庭芝缓过神来,说道:“有段时日没来找过我了。”

    “记得要与温家时常走动来往。”信流平坐回书案旁,“既然夫子已经参与到了其中,那么我们之间的筹码就要加重了。”

    “虽然温琼看好的是姬家那个小子,但是女大不由爹。如果你能让温家的温稚骊死心塌地的跟随你,我想温琼必然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家人而跟自家的亲生闺女撕破脸皮。”

    “孩儿明白。”信庭芝俯身说道。

    “老爷,温家大小姐温稚骊在门外说要找大公子。”这是在书房门外响起了管家的话语。

    信流平心想道,难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看了一眼信庭芝,开口道提醒道:“难道你要让族长家的女儿在门外等你?”

    “孩儿这就去。”

    “不用了庭芝哥哥。”一道欢快的声音在书房门外响起。

    听闻稚声,有女携风而来。

    姬府。

    原本在万鲤湖中撒铒投食的姬歌已经回到了岸边,但之前那条银霜小龙带给他的彻骨的寒意仍旧存在。

    他回到房间内让红酥端来火盆,加上些木炭,便生起火来。

    姬歌找来个木墩坐在火炉旁,披着狐裘大衣在炉边烤火取暖。

    红酥看着一边裹紧大衣一边摩搓手掌取暖的公子,心想道,若不是言语轻薄还真算得上是个谪仙般的男子。

    姬歌猛然抬头,盯着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红酥,开口问道:“怎么?看上你家公子我了?”

    来不及低下头

    的红酥双颊绯红,忍不住朝姬歌瞪了一眼。

    “你瞅瞅,像你这样的丫鬟放在哪座高墙富门中不是被那些老爷们视作通房丫鬟,你让那些大腹便便的富家老爷们怎么忍得住不去动你这头...小羊羔,也就是少爷我这样光明磊落一身正派才忍得住。”

    姬歌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衣,开口说道。

    “那奴婢岂不是还要谢过公子?”红酥嫣然一笑。

    “谢就不用了,你去把青柳叫来。”姬歌往火炉中添了些木炭,冲小铲摆弄着说道。

    红酥看着面色比以往越发苍白的公子,像极了闺房小说中写到的夜宿古庙遇到狐妖的落魄书生。

    忍不住问道:“不知公子唤青柳何事?”

    姬歌放下小铲,看着一脸疑惑的红酥,用腾出来的双手假装拖了拖自己的胸部,说道:“明白了吗?”

    “无耻。”明白过来的红酥啐骂一声,跑了出去。

    姬歌一笑,轻轻触碰着已经烧红外壁的红泥小火炉。

    红酥,红泥,你看很是般配呢。

    “想叫她出去直接说就好了,你这样说多伤这丫鬟的心。”一身白衣走进房间的姬重如淡淡的说道。

    “看来还是二叔最懂女人心啊。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待嫁闺中的姑娘对二叔芳心暗许。”姬歌回应说道。

    “怎么你们俩兄妹都是这样。”姬重如倒了杯热水递给姬歌。

    姬歌接过,“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身体好点了吗?”姬重如关切地问道。

    他只是听府中管家说姬歌自从在万鲤湖上回来后便是脸色惨白,近距离还会感到很浓重的寒意。

    姬重如不明白一个纯粹炼体的武夫不应该是体内气血如火如荼,为何会出现如此反差?

    “好多了。”姬歌伸手继续取火烤暖,“早些时候老先生便告知我体内存在异样,要我先不要踏上灵力修行。”

    “这十年来只是每日让我淬炼肉身。还真是多亏了老先生的没日没夜照顾,不然我哪能有世间武夫梦寐以求的金枝体魄。”

    姬歌清淡的笑道。

    在思规楼的十年姬歌夜以继日地打熬着这副体魄,既然自己不能修行灵力,那便在淬体上胜过他们。

    他们当然是指名门望族中的南金东箭。

    “就在刚才,二叔你是没看到就这么长的一条银霜小龙从我眉心钻出,还朝我耀武扬威般的绕了几圈才飞走。”

    姬歌一边比划着一边对着姬重如说道。

    “知道是谁做的吗?”姬重如看着这个像是不把任何事情都在放在心上的姬歌,问道。

    “他从没有对我提及过,但我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应该与老先生有关。”

    姬重如听到姬歌的所言所语,轻声一叹,拿起铁钳又往红泥火炉中加了些木炭。

    虽然当年自己并未在夫子门下研习过,但夫子对他的大哥姬青云,自己的侄子姬歌都曽有过解惑授业,这份恩情足以让姬家三代铭记在心。

    姬重如用只能够自己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愿夫子安然无恙,后福无疆。”

第一十八章 初遇楚玉

    王府。

    作为这座岛屿之上的十大名门望族之一,王府门前从来便是车马盈门,登门拜访者更是络绎不绝。

    门倌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不管是富贵门阀中的管家还是实力远不及名门鼎族的乙等家族的家主,只要想是想踏入王家这道门槛,拜会王老爷子,都必须跟这个门倌打过招呼。

    有人说名门望族家中的门倌可比岛上末流家主,这句话可不仅仅只针对温府的门倌。

    王府门前。

    刚入王府没有多少时日的袁六箐接过了前位王府老门倌的板凳,成了新任的王府门倌。

    他懒洋洋的双手拢袖蹲坐在门前,看着王府门前这条被自家老太爷提笔命名的谦绥大道上人群熙熙攘攘。

    正当他犯上困意准备眯上眼镜小憩一会时,一道似乎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麻烦大哥通传一声,就说是城南的楚家前来拜访王老爷子。”

    袁六箐睁开一只眼睛,仰头看着面前的样貌不凡的年轻人,问道:“城南的那个有潜龙在渊之称的楚家?”

    “正是。”

    “这么说你就是楚家的那个‘鱼化龙’?”门倌看着面前这位身着紫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接着问道。

    城南楚家,潜龙在渊。

    楚家子玉,遇鱼化龙。

    姓楚名玉的楚家大公子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看到仍不肯站起身的来袁六箐,从袖中拿出一张名帖,递过去说道:“还请大哥通传一声,楚家楚玉前来拜访。”

    袁六箐接过烫金名帖,瞅了一眼字帖之上的字迹,不屑的说道:“每天来王府登门拜访的富家公子不计其数,哪怕是如你这般的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修行天赋极佳之人也不在少数,若是我家老爷挨个接见岂不是要到猴年马月?”

    “不知大哥这句话是何意思?”名为楚玉的紫衣公子听闻袁六箐的话语后面只是眉头皱了皱,但随即面色恢复如常。

    “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还谈什么修行璞玉。”袁六箐朝他伸出手,捻了捻手指。

    楚玉见他这番隐晦动作,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他着实没有想到只是区区王家的一个门倌竟然变相地朝自己索要财物。

    难道他当真不知道死字如何写吗?

    袁六箐一脸玩味地看着神色逐渐阴翳下来的楚玉,他还真不信楚玉敢在王府门前动手。

    “既然没有的话,那就劳烦楚大公子在门口候着。”袁六箐还极为挑衅的将后面二字咬的重了些。

    被称呼楚大公子的楚玉听闻之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但此次前来是为了拜见王老爷子,请求他出面调解自家与另一乙等家族的纠纷,若对方果真是没有后台那作为同样是乙等家族的楚家自然是怡然不惧。

    但谁会料到对方家族的背后竟然还会有古家这尊庞然大物。

    要知道岛上古家可是身在十大名门望族之列,是一等一的豪族。而楚家只是二等家族,拿什么来跟站在背后的古家相抗衡?

    幸好父亲大人告诉自己自家和古家同为名门望族的王家王老爷子在早些年结下了些香火情。

    如果能够请动王老爷子出面那这件事自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楚家也会渡过这个难关。

    但此时楚玉看这情形怕是拿不出让袁六箐满意的财物他是不不会进去通传的。

    在这每耽误一刻楚家便会增添一分危难,虽不至于发生灭门惨祸,但就怕到那时楚家名存实亡,沦为古家的附庸。

    楚玉想到这藏于衣袖中的双手紧握,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劳烦就大哥多等片刻,我让书童回家取去。”

    “少爷。”一直跟在楚玉身后默默无闻的青衣小书童焦急地喊道。

    自家少爷自年幼时起边展现出不俗的修行天赋,对君子六艺更是样样精通。弱冠之年便有了“鱼化龙”的美誉,想来就是对上甲等上族中的子弟也是不会落下丝毫下乘。

    公子何时受到过这种侮辱,若是少爷此时屈就于他,那以后此事还不是会沦为旁人的笑柄。

    楚玉回头看了眼打小就跟随在自己身旁的书童,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可是出家门前父亲大人嘱托自己一定要请到王家老爷子。

    楚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快去。”

    被楚玉取名为伢然的清秀书童看了一眼少爷,转身朝城南跑去。

    可就在伢然刚跑出几步时,一辆马车拦在了自己的面前,更准确的说来是停在了王府门前。

    伢然看到自马车当中走下一名看起来稍微比自己大一些的少爷。

    还未入冬便已经披上了狐裘大衣,手中更是捧着鎏金手炉,脸色有些苍白。

    即便看起来弱不禁风身子极其虚弱的那少爷仍旧掩饰不了自身的富然之气。

    只是那极为俊俏的少年竟然就驻足在自己面前。

    “急急忙忙跑去做什么?”少年看着伢然询问道。

    伢然正要回答,早就看到此处的楚玉赶忙走过来,对着手捧鎏金手炉的少年拱手致歉道:“先前书童冲撞了贵公子的马车,楚某在此向公子赔罪。”

    只见那名少年不依不饶的询问道:“有何事如此匆慌?”

    楚玉摇了摇头,可在身后的伢然看不过去,略带哭腔的说道:“为什么都要欺负我家公子。先前仗势欺人的王府的门倌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你也要苛责我家公子?”

    听到楚玉的书童这般言谈到自己,袁六箐神色有些不悦,但他更好奇的是那名身穿狐裘大衣的少年究竟是何人。

    在名门望族之中他从未见过这个少年,若是单凭相貌,恐怕已经比过了当初自己只能远远瞧见的信家玉树信庭芝。

    “奥,我明白了。”少年听到伢然的话语后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刚刚走下车来的青柳为了忍住笑而脸色憋的通红。

    自家公子的装的也太像了,刚才不是就在小巷的拐弯处停住马车观察了他们约半柱香时间。

    那名从马车上下来后便对楚玉主仆两人“不依不饶”的富家公子便是要登门拜访王家老家住王远山的姬歌。

    姬歌一改先前的“嚣张跋扈”,指着不远处的袁六箐对着快要哭出声来的伢然笑着说道:“是不是他?”

    伢然用袖子抹了抹鼻涕,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门倌也成了这般狗仗人势的东西?”姬歌出言说道。

    声音不大,但姬歌用了淬体武夫化音凝线的手段,一字不落地传入袁六箐的耳中。

    是他牢记这上位老门倌告诫自己的“宁招老成生,莫惹少年郎”,但此时姬歌的一句狗仗人势已经让他怒火中烧。

    袁六箐快步走上前来就要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衣少年。

    “青柳。”

    早已知晓自家公子意思的青柳上前将姬歌披在身上的狐裘大衣轻轻褪下。

    随即满脸狐疑的伢然和楚玉便看到了令他们主仆二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身着一袭白衣的少年将手中的鎏金手炉狠狠地砸在了不远处袁六箐的额头之上。

    继而这位王府的门倌就昏倒在地。

    “这样解气了么?”姬歌看着楚玉,笑着问道。

    “兄台,你这样有没有想到惹怒王家的后果?”楚玉好心提醒道。

    “喂,我说你该不会是读那些圣贤书给读傻了吧?”姬歌又重新披上狐裘大衣,看着这位楚家的鱼化龙,说道。

    “不准你这样说我家公子。”伢然上前说道。

    姬歌给了站在身旁的青柳一个眼神,会意的青柳上前轻轻拽住伢然的耳朵拉去一旁。

    伢然一边吃痛一边心里嘀咕,这位小姐姐不光长得好看胸前也是这般...

    对,用自家公子的话来说就是胸前也是这般波澜壮阔。

    “要不一起进去?”姬歌向楚玉询问道。

    “这般尚未通传就闯进府去怕是不好吧?”楚玉摇了摇头说道。

    “传话的人不是被我给打昏了吗?就在那躺着呢。”姬歌指了指仍旧昏迷不醒的袁六箐。

    “再说你不进去我就进去了。”姬歌说完就要朝王府走去。

    楚玉看着那白衣少年的身影,他有一种感觉,而且愈发强烈。

    若是此时不追上那名少年的脚步,恐怕以后再也无法触及到他一般。

    弱冠之年便被称誉为“鱼化龙”的楚家楚玉,对着前方背对自己的少年字正腔圆的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姬歌闻言止住了步伐,转身对着一身紫衣华服的楚玉行了一个书生礼。

    “姬歌,字琳琅。”

    然后便转身一脚迈进了王府大门。

    被震惊到无以复加楚玉现在原地。

    原来他就是被称之为姬家琳琅的姬歌。

    那个被族长送进思规楼面壁十年的姬歌。

    那个在思规楼内接住了王家最得意三招考验的姬歌。

    那个出楼后要与被誉为“当属天人之姿”的信家玉树一争高下的姬歌。

    缓过神来的楚玉赶忙追上了已经放慢脚步的他。

    被青柳拽到一旁的伢然脱身后说道:“姐姐你好看归好看,但是也不能这样欺负我。”

    被伢然一句话逗笑的青柳小心说道:“这话是你家公子教的?”

    “才不是。”伢然反驳道,这般能够惹得姐姐眉开眼笑的俏话自家那不开窍的少爷才想不出来。

    “对了姐姐,那个一言不合就敢把王府门倌砸晕的白衣公子是谁呀?”

    “他啊。”青柳望着已经消失在王府府门中的那道白衣身影,眉眼盈盈,“他是要将信家的那棵玉树踩在脚下的人。”

    伢然果真是哑然了。

第一十九章 得意之后是知许

    王府庭院内。

    一身白衣的姬歌与楚家璞玉并肩而行。

    “随着王右军重归王家,原先王家家主的得利候选人王家的次房王知许怕是最为不安的。”

    姬歌边走边说道,好像在有意提点楚玉。

    “而且王家老爷子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对外宣称确定下谁是王家的下代家主。怕是也有心等着当年的王家最得意回归王家。”

    楚玉会心一笑,同样说道。

    “知不知道外界是如何评价这位王家老爷子的?”姬歌放慢步伐,说道。

    “老当益壮,老骥伏枥。”楚玉盯着不远处的假山,悠悠开口道。

    “这么说就可真是难为咱王老爷子了。”姬歌莞尔一笑。

    楚玉没有接过话去,比起临行前父亲大人交托给自己的事情,他现在反而更关心出现在王府当中的姬歌此行前来是何用意?

    已经是半只脚踏入聚魄境修行天赋丝毫不弱于甲等门阀的名门世家子弟的楚玉观其身上不见丝毫灵力波动,分明是尚未踏上修行之路的普通人。

    而且姬歌面色惨白,一呼一吸之间极其紧凑,体质也远远弱于普通族人。

    难道这就是要与信家玉树欲争高低的姬家琳琅?

    据他所知信庭芝虽然对外面宣称是已经踏入辟海境,但是否当真如此?

    区区辟海境的信家玉树当的上是天人之姿?

    “别瞎琢磨了。”姬歌突兀一句话打断了楚玉的思量,“之前我的身体出了些状况,所以现在看起来才般虚弱。”

    “是在思规楼接住王右军强势三招受的伤?”

    姬歌摇了摇头,虽然在楼中接他的三招确实使得金枝体魄受到重创,但最为致命导致现在这副虚弱无力样子的是从自己眉心飞出的银霜小龙。

    王右军,那个王家最得意吗?他充其量也只算是幕后那人的马前卒。

    姬歌心里冷笑道。

    “那不知道姬兄此次前来王家所谓何意?”楚玉随即又开口问道。

    如此虚弱身体,还来因为王右军而似乎已经交恶的王家,难道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姬歌皱着眉头看着他,留下一句让这位楚家的璞玉在风中凌乱了许久的话语。

    “按年龄来算的话我比你略微小点。”

    楚玉自嘲了一声,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又重新追上前面的姬歌,看到姬歌

    站在就站在走廊处,止步不前。

    “琳琅兄,怎么了?”楚玉问道。

    姬歌没好气的说道:“不会自己看啊。”

    说完朝走廊另一边的尽头怒了努嘴。

    楚玉顺势朝前面看去,看到走廊尽头的一道身影同样站在那止步不前。

    “琳琅兄。”楚玉小声地说道,“怕是来者不善。”

    姬歌瞟了一眼他,点了点头,“善者不来。”

    双方都没有僵持太久,最终是尽头的那道身影率先而动。

    姬歌紧接着向前走去,楚玉紧随其后。

    行至走廊中处,楚玉终于认清楚了那人的相貌。

    那人用一条白色绸带将一满头乌发束起,面貌清秀至极,眉目间隐然有一股灵气,眼眸清澈。

    而深深吸引到楚玉的是那人眼角下方的一颗泪痣。

    他看了看一旁无动于衷的姬歌,心想不愧是让信家都要头疼的人,起码这处事不惊的心性饶是比他年长几岁的自己都是自叹不如。

    只见那人超姬歌他们迎面走来,距离约莫四五步时停住了脚步。

    来人率先开口道:“家父已经在大堂内等待姬公子。”

    他又看了眼跟在旁边的楚玉,顿了顿,补充说道:“还有楚公子。”

    姬歌微微一笑,冲他拱手说道:“晚辈姬歌,见过王知许王前辈。”

    “楚家楚玉在此见过王前辈。”

    反应过来的楚玉同样行了一个拱手礼说道。

    与姬歌他们相遇于廊中的那人便是王家的王知许。

    知世英雄迟,般许美人慕。

    王家知许,在王右军脱离王家以后便有了他接过王家大旗的趋势。

    但这些年过去仍未见王家老爷子把家主之位交给他。

    于是就有了流言蜚语在坊间传开,王远山从未想过让王知许接过王家这艘船上船舵。

    现在王右军重归王家,王远山是否会一纸荒唐到把他这十几年来对王家的付出全部划掉?

    而且王知许这些年来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在人前露面。所以哪怕老爷子要扶持王右军上位所面临的议论声也是微乎其微。

    若不是姬歌先开口喊出王知许这个名字,楚玉是如何都不会想到把王家管理的井井有条的王知许便是眼前之人。

    而且看起来竟还是如此年轻。

    “那你们就先

    去大堂见过父亲。”王知许对着姬歌与楚玉轻声说道。

    说完便越过他俩朝前院走去。

    姬歌深吸一口气,继而轻轻吐出,咧嘴笑道:“原来如此。”

    楚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姬歌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你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

    王府大堂。

    王右军看着端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语的父亲,即使已经是迈入凝神境的他心里也难免有些恐慌。

    “姬歌那小娃娃已经找上门来了。”一直沉吟不与的王远山突然开口说道。

    见父亲开口就提到那个令自己颜面扫地的姬歌,王右军手中的茶杯轰然碎开。

    “哼,你跟一个小辈置什么气。”王远山怒其不争的说道。

    “他来做什么。”王右军皱着眉头问。

    王老爷子轻蔑一下,“还不是来讨债的。”

    “你以为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出狠话他们家真会善罢甘休?只不过不摆上明面来讲罢了。”

    王远山站起身来,说道:“当时姬邛有意退让一步,给两家都有一个台阶下。但现在,差不多算的上是秋后算账。”

    “难不成他们还敢对我们下手?”王右军此时已经坐不住,姬重如的境界修行在与他交手后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寻常的凝神境那位姬家的白衣探花怕是已经不会再放在眼里。

    “那到不会,姬家那小子此次前来只是想要我王家表个态。”王远山淡淡开口说道。

    “而且,”王远山话锋一停,“姬歌那小子是只身前来。”

    “不愧是姬青云的儿子。果真是好大的魄力。”

    “你为何一直都不肯告诉我当日为何明知不可为却偏偏当着族人的面,特别是姬重如面前放出狠话誓杀姬歌?”

    王远山转身看着这个离家十几年的儿子,肃声问道。

    “父亲,我答应此事绝不会对外人提起,请您不要再逼迫我了。”曾经的王家最得意说完竟不敢再直视王右军。

    “好一个外人。”王远山指着这个曾经寄以厚望的长子怒声说道:“若不是我这个你口中所谓的外人拦住姬重如的话你早就做了他的枪下亡魂。”

    “远山爷爷又何必为此大动肝火,你要想听,我尽管告诉您便是。”

    此时一身白衣的姬歌一脚踏入王府大堂,?身后是楚家的璞玉。

第二十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王远山在听清楚来人的话语后,悄然间就压下了先前对王右军的满腔怒气。

    转身对姬歌露出一个笑容,和蔼的说道:“原来是姬歌来了。”

    姬歌心里暗自腹诽道,果真是修炼成精的老妖怪,这变脸的功夫自己着实是学不来。

    但即便如此,他仍是对着王远山说道:“晚辈姬歌见过王爷爷。”

    楚玉一身紫衣华服,身形修长,面容俊朗,再其身上有一种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书生意气。

    楚家璞玉,遇鱼化龙。

    单论这份气质便是强出了寻常乙等家族子弟很多。

    但让王远山想不明白的是何时姬家与楚家走的这般亲近了。

    王远山开口问道:“早些年我与你父亲相识,也算的上是忘年之交。但近几年来府中事务烦劳却没有了过多的往来。不知你父亲现在身体如何?”

    楚玉拱手说道:“家父身体安康,晚辈替家父谢过王老先生。”

    王远山看着他们二人,笑着说道:“你们随意坐,我这老人家都不安排你们了,省的他们说我倚老卖老。”

    姬歌笑着说道:“远山爷爷您这么说可就是见外了。”

    姬歌看着转身坐回大堂主位的王远山,心想这是给自己的下马威啊。

    而自从姬歌踏入大堂,一直站在王远山身后的王右军便是缄口不言。

    看到父亲重新坐回主位,他也回到主位的右手边第一把椅座椅。

    “小歌,既然你称我一声王爷爷,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王远山看着姬歌,沉声说道。

    “那小子姬歌便洗耳恭听。”姬歌并未找座坐下,他就站在那大堂中央,顺带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大衣。

    “我知道你此番前来的目的,无非就是要我王家在你们姬家和信家之间表个态。更准确的说来我王家是选择你还是选择那位这十年来名声鹊起的信廷芝。”

    王远山盯着他,缓缓开口说道。

    “先前在思规楼门前是右军口出妄言,既然你爷爷给了我这个台阶下那我就乘了他这个情。而我这个快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欠别人的人情。”

    姬歌笑而不语,他在等,等王老爷子把话说完。

    “所以我王家站你这边是无可厚非的。”

    听闻这话一直缄口不言的王右军忍不住要出言争执,若真如父亲所说选择了姬歌,那位大人那边自己该如何去交代,难道凭借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去站队那位大人所看好的信庭芝?

    王远山对着他使了个不着痕迹的眼色,示意他不要开口。

    将这一切细微之处都姬歌抿了抿纤薄的嘴唇,终于要说但是了吗?

    “但你与信廷芝之间的意气之争,你觉得你俩谁的胜算大?”

    姬歌轻笑一声,开口说道:“所以王爷爷您是打算要站在信家那边是吗?”

    上位的王远山食指轻敲桌面,缓缓开口道:“我也算是半个生意人,而且押注要压胜算最大的一方难道不是众所周知的事?”

    “明白

    了。”姬歌点了点头。

    “那小子就先告辞。”姬歌说完便转身离开大堂。

    王远山又抬头看了一眼仍旧不肯离去的楚玉,开口说道:“在这之前我便说过你们楚家与我王家尚有一段香火情。既然这次你主动来找我想必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那我便出面帮你们楚家一把,也顺便了了这段香火情。”

    楚玉站在那沉思不语,过了许久才着王远山开口道:“楚玉再次替家父谢过王老家主。”

    王远山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姬歌独自一人慢悠悠的走在王府的庭路上,心情有些低沉。

    虽然在前来王府之时爷爷就曾告诉自己不要对王远山抱太大的希望。当时姬歌以为王家先前承了自家人情也会好说话点。

    但有谁会想到王远山真的是半点人情都不看,一想到这姬歌的心情就愈加烦躁。

    “还是自己的修行不够啊。”姬歌叹了口气。

    就在他心情低落且烦躁之时,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前面可是姬歌姬公子?”

    姬歌闻言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唯唯诺诺的一身丫鬟打扮的姑娘。

    姬歌皱了皱眉头,想不明白王家究竟有何打算。

    若是想要留下自己难道不应该派几个辟海境的府上教头过来吗?

    最不济也应该是派几个满身横肉的络腮大汉吧?

    你说你派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小丫鬟来算哪什么事?

    “正是。请问姑娘有何事?”姬歌问道。

    红衣小丫鬟轻轻施了一礼,笑着说道:“我家主人已经在房中恭候公子多时,还请公子移步一叙。”

    姬歌紧接着问道:“敢问可是王知许前辈?”

    丫鬟点了点头,做奴婢的哪敢提及主人的名讳。若不是他亲口说出自己当真不知该如何答复。

    瞬间她对眼前这位本就丰神俊朗的公子又添了几分好感。

    姬歌嘴角微微上扬,说道:“那就劳烦妹妹前面带路了。”

    名唤雏实的红衣丫鬟微微一笑。

    雏实将姬歌领至王府的后院阁楼,然后转身对跟随在后的姬歌轻声说道:“我家主人就在楼上。”

    姬歌点了点头,“有劳了。”

    雏实又施了一礼,转身告退。

    姬歌登上阁楼,刚要敲门便听到屋内传出一阵笛声,姬歌微微一笑,敲了敲房门。

    “进来吧。”屋内笛声戛然而止。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姬歌轻推开房门,看到先前在走廊中见过一面的王知许坐在桌案旁边。

    屋内有淡淡的熏香气味,姬歌嗅了下,对着王知许开口说道:“吹梅笛怨,秋意知几许”。

    “小子姬歌见过前辈。”

    王知许又取出一盏茶杯,给他添满茶,姬歌会意走上前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姬歌看着自打他进屋后就一言不发的王知许,开口说道:“不知道王前辈找我来所谓何事?”

    王知许说道:“听说你在父亲

    那边碰了一鼻子灰?”

    姬歌敲了敲桌子,没有搭话。

    “我想父亲已经告诉你比起你这位姬家琳琅他更看好信家的信庭芝。”

    “而且我兄长是自始至终都站在信家那边的,当然父亲会做出这种选择我一点都不会奇怪。”

    王知许顿了顿,又开口说道:“毕竟在他眼里只有王右军那一个儿子。”

    “所以王右军的选择在很大的程度上左右到了父亲的选择。”

    “而且以你现在的修行境界,很难让人相信你能够胜过信庭芝。”

    “我能够看出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就像一座摇摇欲倒四面透风的屋舍,可令我感到好奇的是这间屋舍的房梁似乎比想象中的要牢实的多。”

    “总之怎么看都觉得你的胜算不是很大。”

    王知许一锤定音地说道。

    “那不知前辈的选择是?”姬歌喝了口茶,问道。

    “我想选择你。姬家琳琅。”

    这位一直在王家深居简出,在王右军回归王家后便更少出门走动的王家知许对着他郑重说道。

    姬歌站起身来,对着王知许拱手说道:“小子姬歌谢过王知许王姑娘。”

    再听到姬歌的话语后王知许先是感到异常惊愕,随后轻轻一笑:“没成想竟被你发现了。”

    有谁能够想到被称作知世英雄迟,般许美人慕的王家知许竟是女儿身。

    “你是何时察觉到的?”王知许开口问道。

    这些年来除了父亲大人再就是贴身侍女雏实之外再无第三人知晓自己的女儿身份。

    在王府也只有那位名义上是自己兄长的王家最得意和父亲自己自己的贴身侍女知道自己是女儿身。

    至于之前的那个王家小女早已在传闻中病死在床榻之上。

    这也就是王远山王老家主迟迟不肯将王家交托到自己手上的原因。

    难道要将王家千百年来的宗族社稷交给一名女子打理?

    “先前在走廊当中。”姬歌用手拱了拱鼻子,竟然有些羞赧的说道:“我闻到了姑娘的...体香”

    姬歌话刚说完面前的紫檀木质地的轰然裂开。

    姬歌赶忙向后退去几步,面前不显山不漏水的王家知许竟是已经踏上凝神境的修行强者。

    要知在此方天地女子修行极为不易,更不要说迈入这凝神境。

    这其中的艰辛恐怕只有王知许她本人才会知道吧。

    这世间哪有什么感同身受,毕竟你是你他是他,两人远隔千山万水。

    姬歌就这样被王知许强行轰出门外,既而屋门紧闭,逐客令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在地上爬起身来的姬歌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着说道:“那小子就不再叨扰姑娘了。”

    屋内的王知许抬起衣袖凑到鼻前嗅了嗅,噗嗤一下,“果然生子若其父,跟他爹一个德行。”

    姬歌双袖一甩负手走下楼梯去,小声嘀咕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吆。”

第二十一章 国士翘楚

    当姬歌走出王府大门时,看到了站在马车旁貌似已经等待良久了的楚家璞玉。

    顺带着他也看到了已经清醒过来的王府门倌袁六箐。

    姬歌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说道:“我想以你这样的精明人大概已经猜出来我的身份了。”

    原本坐在那的袁六箐满脸惶恐不安,不知如何开口。

    继而站在远处的楚玉便看到身为姬家小家主的姬歌凑到袁六箐的耳边,窃窃私语。

    紧接着原本就满脸惶恐的袁六箐神情变得更加古怪。

    似乎已经说完的姬歌站起身来,又裹了裹狐裘大衣,觉得妥当以后便朝楚玉这边走来。

    楚玉见他朝自己走来,率先开口道:“出了王府大门见到你的马车仍停在这便猜想你可能还未离去,所以便在这等等你。”

    姬歌听闻点了点头。

    楚玉见他眉头有些紧皱,不知是姬歌在一点点剔除体内那条白银霜龙残留下来的阴冷寒气,还以为是姬歌仍对先前王远山那番话心存芥蒂。

    先前在大堂天资聪慧如楚家璞玉的他对两人的谈话自然是听得懂的。

    “若说王家不会站在你这边,那如果...”楚玉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看着姬歌的深邃的眼眸,说道:“我是说如果我们楚家选择了你,不知道姬公子会不会嫌弃我们楚家势微?”

    姬歌闻言后摇了摇头。

    他一把把楚玉拉过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边走边说道:“那咱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楚玉把他的手打开,“这件事我还要回去禀报下父亲。”

    “得嘞。只要能得到你这楚家璞玉的认可。这趟王家我就没白来。”

    楚玉想了想,对着身旁的姬歌轻轻说道:“王老爷子已经答应替楚家出面,但那位老爷子也已明言我们楚家与他王家的香火情用完。”

    “所以我寻思着总归是要给家族寻个靠山的。这不,就找到你了。”

    姬歌哈哈一下,“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坦诚。”

    “既然是自家人总归是坦诚相待的。”

    “那我抽时间就去楚家走一趟,拜访下楚伯父。”

    姬歌说完便上了马车,青柳早已在车厢内等候多时。

    楚玉朝不远处招了招手,伢然便小步跑了过来。

    主仆二人如来时那般有说有笑一齐朝城南走去。

    袁六箐看着那慢慢消失在人群中的二人,姬歌虽已走远,但先前那番话仍在他耳边回荡。

    “你知不知道先前你早就应该死过两次?”

    “一方面楚玉忌惮你们王家的势力怕给家族招来祸患。另一方面是他此番前来本就是有求于你们王家,所以若真动起手来主人家的脸上也挂不住面子。”

    “再者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楚玉这个人啊确实如你所说不通人情世故。特别是脑子,似乎有些读书读傻了。胸中读书读出来的那点浩然意也不会允许他对你动手。”

    “但。我辈读书人的风骨总不能被你这种人给压垮。”

    我辈书生自应当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袁六箐冷哼一声,嘀咕道:“读书人呐。”

    王府大堂内。

    王远山坐在那悠闲的喝茶,而下位的王右军则是有些坐立难安。

    他着实没有想明白父亲为何会拒绝姬歌,要知道今天拒绝了姬歌便是意味着拒绝了姬家。对于一直保持中立的王家来说就等同于把后路堵死。

    真真正正的站在了信家这边。

    可是思规楼门外父亲所欠姬家的人情债拿什么来还?

    就在王右军思绪紊乱时,王家老主王远山起身说道:“能不能带我见见你背后的那人?”

    王右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走在人群熙攘的谦绥大道上的伢然仰头对着自家公子说道:“少爷,青柳姐说他家的公子,奥也就是那个打晕王府门倌的那个少年,说他总归会将信家玉树踩在脚下的。”

    “那你相信么?”楚玉低头笑着问道。

    “我反正不是很相信的,那少年也就是比我大一些吧。年岁还不及少爷,而且我看他啊身子骨虚的很,怎么可能跟信家的信庭芝一争高下呢?要是换做少爷伢然还是会相信的。”

    楚玉听闻后拍了几下他的脑袋,说道:“你家少爷可跟他没法比。”

    书童伢然急切的说道:“公子可不能妄自菲薄。”

    楚玉叹了口气,若不是姬歌在楼中十年,信庭芝哪能有现在这般声势。现在连自己的书童都不看好你,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不过也好,明主蒙尘而遇国士,倒也不妨称之为一段佳话。”楚玉喃喃自语道。

    心情大好的他袖袍一挥,快步朝城南方向走去。

    留下一脸茫然的伢然,今天公子可真是奇怪。

    信府书房内。

    对于一身青衣落落大方的温稚骊的突然拜访信流平和信庭芝父子俩都感到很诧异。

    温稚骊走去书房后,环顾左右以后对着信庭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庭芝哥哥,父亲有些话要我转述给信伯父,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信庭芝点了点头,“那我在院中等你。”

    说完便走了出去并顺带着掩上了房门。

    看到信庭芝走了出去,信流平说道:“说吧稚骊,族长有什么话要你转述给我。”

    温稚骊打了个响指,此方天地便被隔绝开来。

    信流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像这种禁锢空间划分天地的神通就算是凝神境如他这般的强者也施展不出来。

    脑海中没有任何想法,信流平把凝神境的实力发挥到了极致,周身磅礴的灵力化作锋芒毕露的枪戟朝空间壁垒刺去。

    轰的一声,踏入凝神境多年的信流平全力一击只是使得空间壁垒如池水般荡起层层涟漪。

    待那涟漪慢慢平静下来后空间壁垒安然无恙没有丝毫破绽。

    温稚骊坐在了桌案旁,拿起先前信庭芝放在书桌案上的卷宗随手翻阅。

    可能是看够了信流平的徒劳,她抬起头来,说道:“我是该夸你是持之以恒呢还是该骂你是不自量力?”

    “信家主?”

    信流平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已经跨越了这片天地禁制,随意拿捏自己生死的,自己似乎已经连选择怎样死法的

    权利都没有。

    信流平看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温稚骊,如履薄冰地开口问道:“敢问前辈到底是何方神圣?”

    温稚骊合上卷宗,拿起紫竹狼毫笔蘸了蘸墨,一笔一笔在卷宗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温稚骊。

    然后将卷宗砸在了信流平的脸上。

    被卷宗砸脸的信流平丝毫不敢动弹。

    “看清楚了。温家温稚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王右军背后之人是谁吗?不是想知道王右军为何愿意与你信家交好吗?现在我便告诉你,是我。”

    说完伸手五指勾爪,遥遥掐住了信流平的脖颈。

    凝神境的信流平在她手上就如同稚子一般被她隔空提了起来,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信流平此时体内的灵力已经被一种莫名冰冷的力量所冰冻,灵力丝毫运转不开来。

    而且那股力量不仅在冻结他的灵力,夹杂捎带着的寒意正在慢慢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信流平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死不瞑目。

    温稚骊似乎玩够了,伸回手臂,耍了甩手。

    信流平如获大赦,大口大口喘息的同时运转灵力祛除深入脏腑的寒意。

    “谢谢前辈的不杀之恩。”信流平跪拜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

    “原来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是表现的这般懦弱,哪怕是信家主你这样平日让你仰望般的存在。”

    温稚骊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信流平不敢答话,只把头叩的更低了些。

    “起来吧,万一让庭芝哥看到怕是你在他心中仅剩的那点威严都要抹净。”

    “再说一个将要半百的人朝我磕头算怎么回事,快给我滚起来。”

    趴在地上的信流平听完赶紧站起来。

    温稚骊同样在座椅上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看到了正在树下的信流平。

    还是那般丰采高雅神明爽俊,不愧是与自己大道契合的男子。

    温稚骊淡淡开口说道:“夫子已经不足为患,你不用担心他会寻上门来。”

    信流平一脸的难以置信,没想到连夫子都败在了她手上。

    那可是单手叩长生的夫子啊。

    “王家那王右军那蠢货,当日为了引我现身竟蠢到公然挑衅姬重如,还好王远山识趣舍了那张老脸站在了我们这边。”

    现在一旁的信流平冷汗滴答滴答往下流,他没有想到竟还有这样的隐幕。

    “再来就是,你若敢对信庭芝有任何想法,我便让你信家荡然无存。”

    温稚骊猛然转身盯着信流平说道。

    先前她可是知道信流平存在着废嫡的想法。

    “小人不敢。”信流平后背冷汗直流,衣衫早已被浸湿。

    “嗯。那就没事了。”温稚骊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响指,此方天地的禁制被悄然解除。

    温稚骊走出门去,看着站在庭院中的信庭芝,轻轻开口叫道:“庭芝哥哥。”

第二十二章 知许青云来

    姬府的马车上。

    车厢内坐着看似在王家无功而返的姬歌,还有姬府的丫鬟,第一次见面就被姬歌戏称香浮欲软初寒露的青柳。

    车厢内摆放了临行前姬重如交代的云蓝龙纹瑞兽火炉。

    姬歌倒是还好点毕竟是阴寒侵体,需要外界的炙热配合自身的金枝体魄的气血之力将体内的丝丝缕缕的阴寒剥离体内。

    但青柳却被那尊云蓝龙纹瑞兽火炉散出来的暖风熏的脸颊粉红。

    车厢内明明是温暖如春末夏初,但青柳一靠近姬歌仍是能感受到刺去皮肤般的寒冷。

    她看着一脸清秀的姬歌此时紧皱眉头,这位才刚服侍姬歌没过几天的丫鬟青柳竟是觉得有些心疼。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姬歌的眉头有些舒展,他轻轻呼出一口雾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眸深邃不可见底,在其睁开双眼的瞬间有精芒闪烁。

    那团被姬歌呼出口的雾气升腾飘至车厢底部便凝结成冰霜,在炭炉的烘熏下才慢慢化解开来。

    姬歌看着被炭炉熏红脸颊的青柳,笑着说道:“不用再往里添木炭了。”

    青柳绞着手指,说道:“公子不可,出门前二爷特地吩咐过奴婢车厢内的云蓝龙纹瑞兽火炉不能熄减。”

    姬歌俯身前倾轻弹了下青柳光亮的额头,说道:“还敢跟你家公子我顶嘴了不是。”

    青柳的脸颊瞬间变得更加红润。

    姬歌看到青柳的桃腮杏面,更加起了挑逗之心。

    他起身坐到了青柳的身旁,把她的纤纤细腿当做枕头双手抱着后脑勺枕了下去。

    “公子...”青柳此刻完全没有了之前在王府门前揪伢然耳朵的气势,此刻的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姬歌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几乎要贴在自己脸上的汹涌巨涛,啧啧一声,“真大啊。”

    青柳听到公子的轻佻话,羞涩的几乎要把脸颊埋在了那巨涛之中。

    她双手轻轻揉捏着姬歌的太阳穴,轻声询问道:“公子,可还顺利?”

    寻常人家的丫鬟奴婢哪敢打探主家的家事,更别提这已经涉及到了家族的机密。但最清楚自家公子性情的青柳知道公子才不会责怪她不守规矩。

    “王家那位真的是为了他儿子连那张老脸都舍了不要,我看他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出门。”

    “这么说王家不答应站在公子这边?”青柳皱了皱眉头说道。

    “也不算是。看来这些年来王家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平静。”

    “难不成王家还有人看好公子?”青柳笑着说道。

    姬歌想起了被王知许轰出阁楼的那一掌,说道:“也不知道是父亲何时欠下来的风流账,要让我这个当儿子的来还消。”

    “听闻青云少家主年轻时风华冠绝,可谓真正的木秀于林。想必当时倾慕于少家主的大家闺秀也不在少数。”

    姬歌回忆起年少时,父亲每次都到那些待嫁闺中的姑娘的情书都得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这,生怕被娘亲发现,可每次自己都会像娘亲告发他,每次父亲都少不了一顿娘亲的“毒打”。

    “是啊,美人总是慕英雄,更何况少女总怀春。”

    姬歌话语似有所指,丹凤眼一弯,满脸嬉笑。

    会意过来的青柳这次倒没有显得羞涩,不知是已经适应了公子时不时的轻佻,还是像肯定他的话语。

    青柳轻轻重复着:“哪个少女不怀春。”

    “你这丫头。”姬歌又换了个姿势,开口笑骂道:“惦记上哪家书生了,要不公子我去给你上门说媒去?”

    “公子莫要调侃奴婢了。”青柳继续揉着姬歌的太阳穴。

    这个自小被姬老家主领进姬家,便被安排作为姬歌的贴身丫鬟。

    虽然这十年来她和红酥姐从未见过这个名义上的小少爷一面,但每日她们都会不约而同的时不时地朝那座危楼瞟上两眼。

    那个被称为姬家琳琅,自家的公子姬歌就在那里。

    她们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死人。

    向来便是这么简单。

    “你家公子我就是个劳苦的命。”姬歌撇了撇嘴,叹了口气。

    “公子,我们到了。”青柳出声提醒道。

    姬歌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下车吧。”

    信家。

    信庭芝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转身望去,一身青衣的温稚骊就如同一株青莲亭亭玉立在那。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大概便是如此了。

    不施粉黛的脸庞出落得六七分倾城颜色,之前在书房中她眸底流露出来的狠厉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她对信庭芝的心喜。

    信庭芝看着她,轻声说道:“跟父亲聊完了?”

    温稚骊欢快地从台阶上跳下来,笑着点了点头。

    她又紧接着说道:“庭芝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父亲站在你这边的。”

    她嘴中的父亲自然是当代的族长,温家家主温琼。

    信庭芝听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希望你牵扯到少族长之争当中,哪怕你是温家的大小姐。”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温族长的掌上明珠,也不是是要利用你去结交拉拢族长。”

    信庭芝眨了眨眼,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她,说道:“只因为你是温稚骊,是我喜欢的女子。”

    “若是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都不能让她避免争乱,那我争这少族长的就变得毫无意义。”

    温稚骊扑到信庭芝的怀里,轻轻的摇了摇头。

    回到姬府的姬歌正要回房间去就碰上了早已在门前等候了多时的姬府老管家陈满舟。

    姬歌挠了挠头,说道

    :“陈爷爷,这几天实在是有些忙,答应给您送酒这事就耽误了时日,要不等会我让红酥给您送过去?”

    陈满舟板着脸问道:“难道你陈爷爷在你心里就只是个酒鬼?”

    姬歌嘿嘿一笑,算是表示默认。

    陈满舟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说正事。是老爷让我在这等小少爷你。让你一回来便去万鲤湖边。”

    姬歌点了点头,回头对青柳说道:“你去爷爷酒窖偷几坛凤羡廷给陈爷爷送过去,若是被爷爷逮到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若爷爷追问是谁要喝这凤羡廷你就说是陈爷爷就好。公子我可是滴酒不沾的。”

    “好的,公子。”青柳点了点头。

    陈满舟看着迅速离去的主仆二人,气的在门口吹胡瞪眼。

    万鲤湖旁边的凉亭是在姬歌刚回来这几天才动工修建而成的。

    至于亭名是姬歌随意在书中取了两字便大豪一挥,在匾额之上写下三个字。

    过妆亭。

    姬邛姬老爷子正在亭中与姬重如对弈,姬邛执黑子,姬重如执白子。

    “重如,不妨猜测一下小歌这次前去王家结果如何。”姬邛落下一子后悠悠开口说道。

    姬重如正思量着面前的棋局,黑子已成大龙之势,现在要想将其斩杀的话似乎已经有些迟了。

    姬重如微微摇了摇头。

    “临行前义父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他摩搓着手中润如玉的白子,思考着破局所在。

    “若真是王远山舍了那张老脸皮我还真没话说。”姬邛看向那片万鲤湖,说道:“这些年来他是一心等着王右军回归王家好让他这个儿子做王家家主。”

    “难道就真的没有破局之法吗?”姬重如皱着眉头问道。

    姬邛闻言干笑两声,说道:“当然有。难道青云就没有告诉过你吗?”

    “大哥?”姬重如放下手中白子,狐疑的看着自己的义父。

    “难道青云就没有告诉过你当年王家有女。若不是姬歌的母亲出现,怕是你现在要喊她叫一声嫂子。”

    “该不会是...”姬重如像是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道。

    “是你大哥亏欠了她啊。”姬邛抚了抚胡须。

    或许族谱中那卷记载逸事趣闻的纸页之上仍有所保留。

    当年王家有女比武招亲,在将众多登擂男子打下擂台后扬言岛上无男儿。正是年轻气盛的姬家长子姬青云上台只此一招便将其打落台下,留下一句“小爷胯下有长枪,姑娘信否?”后便扬长而去。

    从此王家之女消失匿迹,音讯全无。取而代之出现在的是王家的知许。

    没有人知道。知许知许,青云赴来。

    姬重如拾起白子,轻轻落下。

    大龙被屠。

第二十三章 过妆亭内闲敲棋子二十有五

    姬歌来到万鲤湖边的时候正好看到过妆亭内姬重如与姬邛正在对弈,?貌似两人已经进入了收官之战,姬歌便没有上前打扰。

    他独自坐在湖边,看着时不时有龙鲤越出水面,怔怔出神。

    现在自己体内的阴冷寒气差不多已经剔除干净。虽然现在看上去仍是虚弱的很,但其实身体已无大碍。

    如果可以的话接下来自己或许已经可以正式的灵力修行。

    “想什么呢?”背后出来一道温醇声音,姬歌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重如叔来了。

    “还能想什么,当然是在考虑怎么对付信庭芝。”

    姬歌朝湖中仍了块石子,石子落水,激起层层涟漪,龙鲤四处逃窜而去。

    “信家信庭芝确实是让人头疼。不单是说如同雨后春笋的你们这一代,就是将他放在我们那个青云大哥一枝独秀于林的时期,凭借他的心性,谋略,修行,都会有可能与大哥争上一争。”

    “虽然那‘属天人之姿’的传言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信家,甚至就是他信庭芝本人,可终归是无风不起浪。”

    姬重如目眺远方,平静的说道。

    “对了,义父找你,让你赶紧过去。”姬重如说道。

    姬歌闻言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战局怎么样?”

    姬歌所问自然是先前他与爷爷在亭中那局官子局。

    姬重如微微笑道:“哪次不是眼瞅我要赢的时候义父就往棋盘上一哗啦,说要重下一盘。”

    姬歌看了眼正在收拾挑拣棋子的爷爷,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我先过去了二叔。”

    姬重如点了点头。

    姬歌走进过妆亭,一屁股坐在了爷爷对面。

    “过来了。”姬邛没有抬头,一颗一颗将棋子放入棋盒,低头说道。

    “不知爷爷找孙儿前来所为何事?”姬歌将一颗白子放入棋盒,问道。

    “把手伸出来。”姬邛开口淡淡的说道。

    姬歌闻言,乖乖的将手放在棋盘之上。撇了撇嘴,说道:“哎呀爷爷,我都说我已经没事了。”

    姬邛冷把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冷哼一声说道:“没事?没事你在王家门前皱什么眉头?”

    姬歌悻悻然说道:“爷爷,你竟然派云深叔跟踪我?!”

    姬歌朝爷爷那边的亭边角落看去,虽然那里没有一点身影,但他知道,传闻中的姬家“幽幽珠”就在那。

    他从来是与姬老家主形影不离,从不离开五步开外。

    姬邛真开眼睛,瞪着姬歌说道:“怎么!翅膀长硬了连爷爷都管不到你了是吧?”

    “怎么会呢爷爷。”姬歌终于服软道。

    姬邛点了点头,“脉象跳动强健而有力,确实身体已经没有大碍。”

    姬歌缩回手去,小声嘟囔道:“我都说没事了。”

    结果被姬老家主瞪了一眼后闭口不言。

    “听说夫子去了趟

    温府。”姬邛继续拾捡着棋子,平静地说道。

    姬歌点了点头,“夫子去了趟温府,然后我体内的禁制就被破去了,时间刚刚吻合。”

    “所以一直在幕后的那人多半就是在温家了。”姬邛又开口道。

    姬歌却摇了摇头,“不是多半,而是肯定。”

    “爷爷可知道知道夫子在温家见过谁?”

    姬邛放下棋子,朝右后方的角落瞟了一眼。

    “温家大小姐,温稚骊。”紧接着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角落中传了出来。

    “是她?”姬歌的眉头皱了皱,有些难以置信。

    他即便相信温琼是那幕后之人也不能想象与他年纪一般的大小甚至要比他小上几岁的温稚骊会让王家得意心甘情愿的当做马前卒。

    “那夫子?”姬歌紧接着又问道。

    之前在楼中的时候夫子就一直对他体内的那道禁制愁眉苦脸,翻阅了楼中数十万古册也没找到破解之法。

    当初自己还询问夫子禁制是何人所设,平日一向对自己知无不言的夫子却缄口不言,一直摇头说不知道。

    姬歌才不信,不知道怎么会在酒后念念叨叨说要出楼找那位去掰扯掰扯道理?

    那位,怕是应该就是温家的那位大小姐了。

    “有查过她吗?”姬歌问到。

    “一清二白。”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快要被姬邛拾捡完。

    “从十几年前到现在,所有的卷宗记载的清清楚楚,除了身世之外几乎就是寻常的清白女子。”

    姬邛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可就是这位‘清白女子’让夫子登门,说出去有谁会相信。”姬歌摇了摇头,将棋盘上的最后一颗棋子放入盒中。

    姬歌决定先把此事放下,无论温稚骊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只要知道她是站在信庭芝那边就可以了。

    他把手探入棋盒内,抓了一把白子,撒在了棋盘之上。

    “信家信庭芝,无论才情,谋略,修行天赋都不弱于我。甚至在拉拢人心这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姬歌伸出食指轻轻划拨出一子。

    “王家王右军,凝神境修为,不及二叔但王家老爷子内定为王家家主。”

    说完又将一白子拨出。

    “古家古缺月,古家长子,半步聚魄境修为。古家供奉大部分都受过他的恩惠,在古家威望甚高。”

    姬歌又是将一白子划出来。

    “徐家徐清川,半步聚魄境修为,他老爹也是不争气,堂堂一名门望族的大家之主竟是个妻管严,连一小妾都不敢纳,所以这位徐大公子理所当然的是徐家唯一继承人。”

    姬歌笑着说道,顺便又划出一颗白子。

    “赵家赵明庭,同样是半步聚魄境修为。赵家家主赵辅秦最小的儿子。但也是他最为溺爱的儿子。二叔告诉我去年前寄售在柳家的中品灵器匣鎏何莲杯被赵家拍得。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那件价值连城的中品灵器

    现在就在赵明庭手中。”

    姬歌又划出一颗润如玉的白子。

    “温家温稚骊,不详。”

    姬歌将所剩白子一并划出。

    棋盘之上有白子一十八枚。

    姬邛同样抓了一把黑子置于在棋盘上。

    “姬家琳琅,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当前金枝淬体体魄。”

    一黑子落下。

    “许家许老之孙,许凌州。半步聚魄境修为。被称之为‘落笔摇五岳,笑傲许凌州’。”

    又一黑子落下。

    “沈家沈清秋。半步凝神境,赤纹结界师。自小就被他爷爷也就是当族大长老沈亦白寄予厚望,还从不避亲的评下‘不见清秋使人愁’七字。”

    说完又一黑子落去棋盘。

    “柳家柳擎天。聚魄境修为。柳家的嫡长子,其城府谋略都不输于你。在你未出楼之前岛上百家十族当中的小辈也只有他能与信庭芝交手一二。”

    随即黑子又落下一颗。

    “王家王知许,凝神境修为。”

    “古家古疏桐,辟海境修为。”

    紧接着又落黑子一二。

    棋盘之上墨玉黑子落子有六。

    姬歌看着那六颗墨玉黑子,再与同一棋盘当中的一十八颗白玉棋子一比,瞬间有种孤家寡人的凄凉。

    姬邛又落下一子。

    “城南楚家那块璞玉你还打算跟我藏着掖着?”姬邛没好气地问道。

    “哪有啊爷爷。”姬歌挠了挠头狡辩道。

    “城南楚家楚玉,半步聚魄境,虽为乙等家族子弟但其天赋不输豪门望族子弟。”

    白子一十八颗,黑子有七颗,黑白两方势同水火,割据着这方棋盘。

    姬歌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在脑海中不断查缺补漏,最终感觉到没有丝毫遗漏后,开口说道:“大致就是这样了。”

    姬邛将手中剩下地黑子放回棋盒,说道:“你们这一代比青云那一辈的收成还要好,除去王家王右军与王知许,还有稍大你们些的沈清秋,?大多都已经迈入了聚魄境。”

    姬歌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当年父亲全族武比夺得魁首,现在恐怕全族的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姬歌伸了个懒腰,“压力真不是一般大啊。”

    “而且,信家那边拉拢了近乎过半数的名门望族子弟。”姬邛淡淡地说道,“这对你而言可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知道啦爷爷。”姬歌站起身来,晃了晃脑袋。

    姬歌转身走出过妆亭,站在万鲤湖边极目远望,见到万鲤湖湖面泛起了涟漪,一圈接一圈。

    “起风啦。”姬歌笑着回头对坐过妆亭内的爷爷大声喊道。

第二十四章 玉钩栏中藏乐府

    信家的玉钩栏,古家的福清楼,许家的陈安当,柳家的连城行是长亭大街上最大的四座销金窟。

    福清楼做的是酒楼生意,要说上最为气派的酒楼当属福清楼,古家凭借福清楼可谓是日进斗金。陈安当做的是典当生意,当然最多的还是字画买卖,谁让许家许老的嫡孙爱好字画古玩呢。

    连城行做的便是奇珍异宝的寄存拍卖生意,岛上大部分的灵器交易十宗有九宗表示在连城行交易完成的。

    千百年来做买卖无非讲究的是诚信二字,而背后最大庄家是十大名门望族之一柳家的连城行则成了岛上族人交易拍卖灵器的不二之选。

    柳家也是因为这座连城行,这些年来坐稳了上三家的位置。

    至于玉钩栏,可是岛上绝大多数男人都流连忘返之地。

    若是富家豪门中的子弟说从未来过玉钩栏,怕是要被圈中其他子弟耻笑。

    这便造成了玉钩栏成了不管是名门望族的家族子弟还是乙等贵门的旁系末枝呼朋引伴之地。

    到了夜晚玉钩栏更是灯火通明。台下朱门绣府子弟推杯换盏,台上美娇娘舞袖摇曳,顾盼生姿。

    通宵达旦。夜夜笙歌。

    后来不知道从何时就有了流金淌银玉钩栏,醉死英雄温柔乡的有趣说法。

    李满青是玉钩栏中的一名小厮。李家原本也是岛上的大户人家,虽不在甲乙两等门户之列,但也算得上衣食无忧。

    但七八年前古家为了对付姬家开始蚕食岛上末流家族,当然这其中自然而然的也包括李家。

    那时本名还是叫做李乐府的李满青尚虽年幼,但他亲眼目睹因古家导致家道中落,父亲因债台高筑跳河自尽,一身聚魄境修为的父亲的尸体在泗水河中浸泡了三天后才被人打捞上来。

    之前飘逸宁人的父亲在被打捞上来后面色惨白,满身浮肿,再不复先前模样。

    而母亲在经历过这场家道变故以后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渐渐身形消瘦。

    清宵元年,冬至。

    李乐府,有望中兴李家的李家幼子在经历父母双亡以后流落街头。

    再后来他化名李满青与姐姐一齐进入玉钩栏,李满青当了名小厮,也就是被人所不齿的龟公。

    索性出身也算富贵之家,虽家道中落但自身的底蕴还在,再加上样貌清秀心思缜密深得玉钩栏老鸨柳如是的喜爱。

    这天正是李满青当值玉钩栏门前小厮。玉钩栏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车厢通身是一片就价值千金的奇香楠木,琉璃白玉的车厢顶。

    车前驷马并驱,都是通身雪白,头生异角的灵驹。

    站在玉钩栏门口迎送往来宾客的龟公即便头脑再如何迟钝但见到这辆富贵奢华的马车定知道马车主人的尊贵,都会立马凑身上前。

    更何况今日被安排在门口接送宾客的小厮是通达人情世故,善于察言观色的李满青。

    见到自马车之上下来两名身穿华服锦袍的年轻公子哥,李满青上前弯腰躬身,说道:“小的恭迎二位公子爷。”

    “这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玉钩栏?”李满青听到其中一名年轻公子开口问道。

    “古兄该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烟花之地吧?”旁边与他一同前来的另一位公子哥诧异地说道。

    李满青一直都在躬身低头,看不清两人的相貌,但当他听到其中一人被称呼为古兄是他全身有些颤栗,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古家,是那个跟他有杀父之仇,灭门之恨的古家。

    只听到被称呼古兄的那名青年说道:“我们家的家训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若不是那个家伙约我出来...”

    意识到身旁还有一个躬身弯腰的小厮,他随即闭口不言。

    心思缜密的李满青紧接着开口说道:“两位公子爷里面请。”

    然后先前称呼古兄的青年男子轻车熟路的带着他走进了这座流金淌银的温柔乡。

    等到听不到他们的谈笑声,李满青才慢慢抬起头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道消失在门廊拐角处的身影,若是有旁人在场,肯定会感到惊愕万分。

    这个平日里与人为善见人从来都是一脸笑容的李满青此时满眼猩红,脸上清秀的五官竟有些扭曲。

    “古家。”李满青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吐出,“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姓古的青年男子与另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一同进入了玉钩栏。

    姓古的青年男子一脸厌恶地环顾了四周,到处都是胭脂粉气,他皱着眉头问道:“你就这般喜欢这种烟花场所?”

    身旁大概与他同龄的青年男子将手中的纸扇合上,敲打着手掌心说道:“古兄,你这就是不懂风花雪月了吧。”

    不远处正在招呼客人眼尖的老鸨一眼就看到了刚走进楼中的他们。

    玉钩栏的老鸨以前也算是这的头牌,只是世间女子大多都经不起岁月长河的消磨,最终落得个人老珠黄的凄凉下场。特别是这些从未踏上过修行之路的风月女子。

    后来老鸨柳如是便从头牌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听说是经过信家的示意,打理起玉钩栏来。

    虽是徐娘半老,但其风韵犹存。

    柳如是急忙小跑过来,热情的说道:“哎呀,是哪阵风把徐大公子吹来了。”

    原来称呼古兄的那名青年男子正是徐家家主唯一继承者,徐家长子徐清川。

    徐清川微微一笑,打开纸扇,在一观的俏美娇娘眼中自有说不出来的风流潇洒。

    徐清川说道:“老鸨,认识我身旁这位吗?”

    柳如是一路小跑来自然看清了站在徐清川身旁那位公子的相貌。

    剑眉星目,脸色微黄,眉间有种说不出来的刚毅,却不显木讷。

    头发用丝带束着,飘逸不显凌乱。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能够和豪门望族的徐家公子并排站在一块并有说有笑,怎么可能是寻常人家子弟?

    老鸨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哪家名门望族的子弟?”

    姓古的青年男子看着面前这位半老徐娘,竟是脸色有些微红,一板一眼地说道:“古家,古缺月。”

    老鸨瞬间了然,原来是与徐家同属十大名门望族的古家,但他那副姿态是怎么回事?

    老鸨沉浮风月之地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男子,看到古缺月的反应,难不成是看上自己了?

    “原来是古公子。”老鸨摇了摇扇子,虽说是已入深秋,但玉钩栏内铺设了地暖火龙,不然要让小姐姑娘们裹着棉被接客不成?

    “我说老鸨,不要这般喜新厌旧好不好。古兄确实是初来玉钩栏,但你也不能怠慢了我这样的熟客不是。”徐清川在一旁笑着说道。

    “徐公子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所谓登门就是客,我们姑娘们哪有不招待的道理。”

    老鸨边说边朝徐清川那边凑身过去。

    “我给二位公子准备一间雅间,再叫几个伶女清倌。”

    “这还像话。”徐清川听到老鸨的安排,点了点头。

    古缺月沉声嗯了一声。

    老鸨将他们领上楼去,古缺月在后看着前面老鸨婀娜多姿的身段,指着她对徐清川说道:“我要这个。”

    徐清川听闻哈哈大笑:“没想到古兄的口味如此怪癖,不过盯上了老鸨。”

    前面闻言的老鸨身形一颤,但并未有所言语。

    风尘女子本就是那些豪门鼎族子弟的玩物,自己又有什么本事去说不。况且自己也不是刚进玉钩栏的雏儿,规矩还是懂得的。

    老鸨打开雅间房门,将他们引入其中,说道:“徐公子你跟古公子先稍作休息,我去给你们叫几个清倌过来。顺带端些酒菜过来。”

    徐清川纸扇微摇,开口说道:“老鸨,刚才你也听到了古兄希望今日你能作陪。”

    说完他静静地看着她。

    老鸨轻声一笑,“我已经好久没接客了,怕是生疏伺候不周。”

    “这种事情只要古兄肯卖力就好了,老鸨你只管躺床上好好享受就是。”

    徐清川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道:“还不下去准备。”

    坐在一旁的古缺月始终一句话都不说。

    “是。”老鸨强颜欢笑,转身走了出去。

    关上雅间房门的她不自觉的有两行清泪滑落。

    没想到徐娘半老的她还会有身不由己接客的一天,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古家缺月。

    这世道,女子居安不易。

第二十五章 李家有女名红拂

    徐清川在那老鸨关上房门后敲了敲桌面,忍俊不禁,露出了一嘴的皓齿,说道:“我是真没想到堂堂古家缺月古大少爷竟会看上个半老徐娘。”

    坐在他对面的古缺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玉钩栏的背后毕竟是信家,而且玉钩栏作为长亭街最为流金淌银的四座销金窟之一,招待给宾客的自然是属上品的茶饼。

    “味道还不错。”古缺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细细品味后开口说道。

    “要不要来点?”他看了眼徐清川,问道。

    “茶这种东西我可喝不来,我还是更喜欢这边的红雕花酒。”徐清川闻言摇了摇头,拒绝道。

    古缺月嗤笑一声,“道理不是都跟你讲明白了吗。”

    后知后觉过来的徐清川笑着摇了摇头,拱手说道:“佩服佩服。”

    “古兄知不知道他叫我们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徐清川放下手中折扇,在探知到门外并无其他人后才正色开口问道。

    “难道你不知道最近族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古缺月悠悠开口反问道。

    徐清川在细细思量了半盏茶的功夫后才说道:“难不成柳家那小子又有什么大动作?”

    像今天这样的超过半数门阀的嫡系子弟聚在一起的会议规模这十年来只有过一次。

    而唯一的那次就是对付当年柳家长子柳擎天。

    当年虽然姬歌被族长送进思规楼,而且听闻是要罚他面壁十年之久。以姬家为首的许家柳家这几大富贵门阀组成的派系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原本信家古家与徐家等一众豪门氏族结成的联盟打算一点点蚕食吞并掉他们的家族生意。

    可谁想得到,这般举动使得原本就只把心思花费在家族生意上的柳家家主柳沧海炸了毛。

    有传言说当日柳沧海拉着自己的长子柳擎天堵在了长亭街徐家的店铺前,大声对着聚拢过来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指着徐家店铺大声嚎道:“你们徐家这几家的狼子野心今日我柳沧海就给你们剖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们以为小歌不在了你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了是吧。”

    “可就算我答应,我家擎天也不会答应。”说完就把站在身旁还是一脸迷茫的柳擎天推了出去。

    然后就在这一天,少辈以柳擎天为首的许家,姬家开始了反扑。

    直到最后姬家那一身白衣单枪匹马捣古家,这场无硝烟的战争才慢慢结束。

    可能也就是自从那次聚会以后,便传出了“擎天玉树,半壁江山”的无厘头说法。

    古缺月眼神怪异的看着他,抿了抿嘴唇,说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姬家姬歌出楼了。”

    坐在椅子上的徐清川瞬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何时的事?!”

    古缺月看了眼这位整日醉卧玉钩栏中的徐家大公子,若不是当代徐家家主是的“妻管严”,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再加上徐清川的修

    行天赋也勉强说的过去,不然这徐家的少家主还真轮不到他来坐。

    他叹了口气,说道:“出来也没多久,不过手段也还是雷厉风行。刚出来就去了趟我家的福清楼大闹了一场,听说没过几天又去了王家一趟,不过好像是吃了王老爷子的闭门羹。”

    “这么说王老爷子还是选择支持信家的。”毕竟是徐家的少家主,耳熟目染之后还是能够听出古缺月的话外之音。

    古缺月点了点头,“毕竟王家右军早就是这边的人了,老的总得照看着小的不是,难道还能让父子为此反目成仇不成?”

    “那倒也是,王家老爷子也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徐清川坐下身来,开口问道:“这么说来姬家那个岂不是无计可施了?”

    这位古家的嫡长子莞尔一笑,原本刚毅的脸庞竟显俊逸,他慢悠悠的开口道:“姬家有琳琅,熠熠明中歌。你以为是怎么来的?”

    “况且若他真是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信庭芝又何必召集我们前来?”

    徐清川听闻眉头紧皱,他们这几家和信家已经算得上是同气连枝,一损俱损。

    若那个姬歌真的是要对付信家,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他们这些个名门望族若不想落个家道中落的凄凉下场就必须要跟姬歌摆摆场子好好斗上一斗。

    就在徐清川左右思量权衡利弊之时,雅阁房间的门有人轻敲起。

    “进来。”是古缺月开口喊道。

    随着着他的一声话落,雅阁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几位二八妙龄身着各色绫罗绸缎的女子抱着形状各异的乐器缓缓走了进来。

    再其身后跟随着端着各式菜肴美酒的小厮。

    古缺月在来人当中并未见到“钦点”的老鸨,眉头有些微皱,眼神冰冷地看着一众走进房间的女子。

    察觉到古缺月的颜色变化,再加上徐清川本就为先前的事情心情也有些烦躁,厉声问道:“为何不见老鸨?”

    一位姿色比较出众,年龄稍微比其他女子要大上一些的女子朝他们二人施了个万福礼,轻轻开口道:“回禀二位公子,妈妈正在梳洗打扮,马上就过来。”

    其声低回轻柔,娓娓动听。

    这时古缺月与徐清川才真正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桃花般的粉红。朱唇皓齿,语笑嫣然。

    其容一颦一笑都慑人神魂,媚骨天成。

    相比于古缺月的诧异,徐清川更显得有些惊奇。

    他来过玉钩栏这么多次竟从未见过此女子一次。凭借他阅尽千百女子的眼光,这等身段,这等容颜,便是这玉钩栏的头牌被人称之为“掌上明珠”的琴操在其身旁也会黯淡无光。

    徐清川站起身来,说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名女子微微侧身施礼,朱唇轻启,说道:“红拂。”

    徐清川朗朗问道

    :“为何以前在楼中从未见过姑娘。”

    “今日是小女子第一次接客,如若有伺候不周的地方,还请两位公子多多海涵。”

    “当然当然。”徐清川笑着说道。

    没想到这次他们与信庭芝的这次小聚还能看到如此美貌的歌姬,而且最值得他们玩味的是还是听闻这是第一次接客,也就是说还是个花雏儿。

    他坐下与古缺月互看了一眼,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小厮们将佳肴美酒放在桌上以后便退出房去,留下一众清倌女子。

    红拂盈盈一笑,问道:“二位公子,可以开始了吗?”

    这次没有等到徐清川点头答应,古缺月率先开口道:“开始吧。”

    随即有琴声悠扬响起,笛声相鸣,嘤嘤成韵。

    古缺月并不懂音律,他只将目光放在那名为红拂的女子一人身上。

    阅女无数的徐清川同样并不在乎一众清倌,只是对在前方弹奏古筝的红拂感兴趣。

    见她犹如削葱根的纤细手指在古筝上弹奏出清扬委婉的音律,趣不在此的两人脸上的笑意更深。

    一曲罢了,早已等待不耐烦却未流露出丝毫烦躁神情的古缺月拍手称快道:“好,好,好,下去领赏去吧。”

    清倌们闻言都起身要退下,红拂也要起身怀抱古筝打算离去。

    徐清川连忙喊道:“红拂姑娘且慢。”

    红拂闻言会心一笑,点了点头,问道:“不知二位公子还有何吩咐?”

    徐清川说道:“我们二人听闻姑娘的琴音是如痴如醉,不知道姑娘可否愿意陪我二人小酌几杯。”

    红拂轻声说道:“红拂本就名清倌,伺候二位公子本就是应该的。”

    说完便将古筝放在了桌子上,坐在了古缺月身旁。

    梳洗完毕的老鸨从自己的房间中走出,轻轻掩上房门,看到了正从雅阁中鱼贯而出的清倌,她走上前去叫住一名清倌,开口问道:“琴操可是还在房内?”

    被老鸨叫住的那名清倌疑惑的摇了摇头,说道:“回禀妈妈,琴操姐并未在房中。”

    老鸨看了看面前的清倌,这怎么可能,自己生怕梳洗打扮的时间太长惹那房中的两位爷生气才事先叫玉钩栏的头牌琴操先带清倌稳住他们俩,然后再由自己出面摆平他们,大不了就是当自己重操旧业罢了。

    只是其中的酸楚不足为外人道也。但为何琴操没有在雅阁内?

    看到老鸨一脸狐疑,那名清倌又紧接着解释道:“是红拂姐在房内伺候两位公子。”

    然后这位清倌就见到老鸨神情巨变,匆忙地朝雅阁方向跑去。

    老鸨一边跑一边小声嘀咕道,小姑奶奶,你可别给我捅娄子啊。

    当年李家有女名红拂。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

第二十六章 弹指解柳衣

    玉钩栏的老鸨自然清楚红拂的身份。

    清宵元年,自己在玉钩栏的后门发现了当时躺在姐姐怀中的昏迷不醒的李乐府。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李家李红拂,饶是她在玉钩栏中见过数不清的雏儿,但也从未见过李红拂这般。

    当时她就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即便那时尚是年幼,但一双清澈眼眸中柔意百转。

    脏兮兮的小脸蛋仍掩盖不住她的眉目如画。

    她一眼就瞧出了这是个小美人胚子。

    一开始是出于私心要将她带回玉钩栏,只要稍加调教肯定就会是玉钩栏中的头牌。

    但当她问道是否愿意跟自己回玉钩栏时李红拂摇了摇头,她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除非你也愿意收留我弟弟。”

    原名为如是的玉钩栏老鸨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

    玉钩栏家大业大何愁再添一副碗筷。更何况这眼前的小女孩可是以后玉钩栏的头牌。

    就这样在清宵元年冬至的几天后,李家李乐府,李红拂,被柳如是带回了玉钩栏。

    原本是要将李红拂调教成头牌的柳如是在几天后就彻底打灭了这份心思。

    被她带回来的李红拂在经过她的悉心梳洗后变得更加明媚动人。

    柳如是看着眼前的这个玉雕粉琢的可人儿,摸着她的小脸颊,说道:“我收你做我的义女,你可愿意?”

    冰雪聪明的李红拂乖巧的点了点头。

    自此外界便传出玉钩栏的老鸨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有了个私生女。每当听到这句话柳如是总是掐腰直骂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孙子造的谣!”

    至于李乐府则是化名为李满青为了保护姐姐留在了玉钩栏做了名小厮,但柳如是对他向来是视如己出,从不吩咐重担给他。

    再后来柳如是将这姐弟二人的身份隐瞒了下来,未曾上报给信家。

    若是与古家同气连枝的信家知道他们二人的真实身份肯定会斩草除根,哪怕是同族之人。

    这点在玉钩栏中摸爬滚打将近三十年的柳如是再清楚不过。

    索性古家家规严苛,古家直系子弟从未进出过玉钩栏。这也使得姐弟俩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八年的春秋光景。

    但这次为何是古家嫡长子古缺月登临玉钩栏?这姐弟俩岂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自己一开始就特意叮嘱红拂在房中不要出来走动,这个小祖宗怎么就是不听呢?你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吗?

    老鸨如是就这样急匆匆地推开了雅阁间的房门。

    继而她便看到了雅阁内义女红拂正在与古缺月,徐清川二人坐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的一幕。

    红拂看到柳如是闯进来后端些酒杯的手轻微的颤了一下,她是偷瞒着义母跑出来。

    原本她正在当红花

    魁琴操姐姐绣房内,听到清倌来传话说义母安排琴操姐先去帮忙服侍两位公子。

    好奇心特重的红拂顺口问了句“是哪家的公子这么大的面子,能够让琴操姐出面”,要知道琴操作为玉钩栏的花魁,寻常富贵人家的子弟公子哥可是连她的面都见不到的。

    清倌回禀道,“是徐家和古家两位公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红拂怎么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报仇雪恨的机会。

    在她哀求了好一阵琴操后毫不知情的琴操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但她只准许李红拂弹奏一曲后就离开,剩下的就交给妈妈。

    玉钩栏谁都知道铁打的如是流水的花魁。更知道李红拂是老鸨如是的心头肉。

    让她接客,怕不是没有尝过后院小黑屋内的酷刑吧?

    当柳如是看到屋内安然无恙的三人后悄悄松了一口气,原本脸上的焦急的神情立马换成了笑容。

    已经察觉到有丝丝不对劲的古缺月开口问道:“老鸨怎么如此惊慌,这可不像传闻当中八面不动的柳如是啊。”

    古缺月轻敲桌面,显得格外悠闲自在。

    柳如是走上前去,边走边掩嘴轻笑道:“我这不是怕二位公子等着急了不是。”

    “再说做我们这一行的哪有怠慢客人这一说法。”

    古缺月一笑置之,他并不在乎,一个小小的老鸨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还能够淹了偌大的古家不成!

    坐在一旁的徐清川轻摇纸扇,开口说道:“老鸨你还真是不厚道,我来玉钩栏这么多次也算是熟客了,你竟然还藏着如此美若天仙的女子。”

    说完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李红拂。

    柳如是走到桌前赔罪笑道:“二位公子有所不知,这是小女柳红拂,不是楼内地清倌。还请两位公子见谅。”

    说完瞪了仍旧坐在那一动不动的李红拂,厉声说道:“还不起来滚出去,别打扰了二位公子的雅兴。”

    李红拂听完后皓齿轻咬朱唇,再三思量后站了起来。

    她可以选择就在此时此刻将藏于袖中的在史册中有“锦绣连城”美誉的锦乞刺入古缺月的脏腑。

    但若是古缺月死在了玉钩栏,那首当其中备受牵连的就是自己的义母柳如是。

    红拂绝不愿意见到抚养自己和弟弟八年待他们姐弟俩视如己出的柳如是身陷囹圄。

    红拂站起身来就要离开雅阁,却被眼疾手快的古缺月一把抓住了皓腕。

    “老鸨这你就不对了?难道我们两个还能吃了你女儿不成?再说看来红拂姑娘也不是很想走嘛。”

    徐清川合拢纸扇,淡淡地说道。

    “素问老鸨有个女儿却被外界谣传说是脸上长脓疮的丑八怪,今日过后若还有人敢在我面前谣传这种鬼话我徐某人一定将他的嘴给撕烂。”

    “我徐清川定会为红拂姑

    娘正名。”徐清川看着仍不肯座下的李红拂,嘴角微微一笑。

    想不到还是匹烈马,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不是。

    那种千依百顺,小鸟依人的女子在床上着实没有味道。

    柳如是看到这副情景,不着痕迹的上前将李红拂从古缺月的手中别开,侧身说道:“是小女性情顽劣唐突了两位公子,我这做母亲的理当赔罪。”

    古缺月冷哼一声,手指轻轻一屈,细若游丝的灵力在其指间萦绕。

    他轻轻一弹,雅阁的房门就被紧闭锁死。

    “老鸨你这就不懂规矩了不是。”徐清川说道,“进了这房门哪有轻易出去的道理。想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他语气微顿,眼神越过柳如是直盯着她身后的李红拂,眼神中充满了占有欲。

    “除非你们母女俩可以从床上爬出去。”

    李红拂感觉到自己已经**裸的被两只洪水猛兽给盯上,摆脱不掉。内心的那种感觉是当初父母双亡时都不曾有过的惶恐。

    此时唯有父母留给自己的袖中的这把锦乞能够让自己感觉有所依靠。

    柳如是看到被古缺月隔空关上的房门,转头对坐在面前的的古缺月和徐清川跪了下来。

    一字一句说道:“还请两位公子放过小女。”

    “虽说是信家在背后给你撑腰,但你觉得信家会为了你和你女儿这两个小角色跟我们徐家和古家翻脸不成?”

    徐清川站起身来,走到柳如是跟前,看着跪拜在地上的她,低头问道。

    而再其身后的李红拂黛眉微皱,在思量要不要将袖中的锦乞递入他的心口。

    “我可以亲自服侍二位公子。”站起身来的柳如是轻声说道。

    这一句用尽了她积攒了十多年的风骨傲气。

    “啧啧,原来老鸨是想一凤侍二龙啊。”古缺月仍旧坐在那,把玩着手中的夜光酒杯。

    “你这算是在跟我谈条件?”徐清川眉头一挑,嘴角掀起一抹冷笑,“你区区一个老鸨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脆响,眨眼间柳如是的脸上就出现了手掌印。

    她的嘴角渗出丝丝鲜血。

    “母亲。”红拂急忙喊道。

    右手掏入袖中,想要取出锦乞。

    察觉到红拂举动的柳如是不顾疼痛抓住了红拂的右手,轻微摇了摇头。

    像是已经等的不耐烦的古缺月并指成剑,轻轻一滑,柳如是身上的衣衫便滑落下来,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和呼之欲出的胸前峰峦。

    徐清川折扇轻拍手掌,“古兄这替人宽衣解带的功夫果然是炉火纯青,小弟佩服佩服。”

    古缺月给自己倒上杯佳酿,说道:“旁边的红拂姑娘就劳烦徐公子亲自动手了。”

第二十七章 菊花清瘦后秋娘

    老鸨柳如是不知道,当她慌忙闯进二楼雅阁中时,玉钩栏外又停下了一匹马车。

    还在门外当值化名李满青的李乐府眼神怪异的看着终于停下来的那辆马车。

    他记得这辆马车是跟随在先前那辆古家的四匹灵驹马车身后的,但这辆略显富贵气的马车并没有与古家的那辆一同停下。

    在约摸一炷香的时候后才返回身来,停在了玉钩栏门口。

    看到马车停下,他赶忙小跑了过去。

    继而他便看到车上的帷帘被伸出来的一只纤纤玉手给掀开。

    马车上下来了一位宸宁之貌英姿勃发的中年男子,在他下车环顾四周后冲轻微点了点头。

    然后李乐府就看到了一位温润如玉的年轻的白衣公子走下车来。

    在其身后跟着位身着红衣的貌美女子。

    想必之前掀开帷帘的那双纤纤玉手就是她的了。

    只见那名年轻的公子下车后伸了个懒腰,慵懒的说道:“二叔,你也太过谨慎了吧。”

    被他称呼二叔的中年男子转身说道:“你可别忘了你现在现在站在谁家的地盘上。”

    说完回头轻描淡写的看了李乐府一眼。

    正在看着那名紧跟年轻公子下车的红衣女子的李乐府自知失礼,匆忙低下头去。

    “是是是。”李乐府听到那名白衣公子哥随意附和着。

    “对了,红酥你就留在马车上吧。”白衣少年说道,“玉钩栏不是你们这姑娘家该来的地方。”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有他嘴中的二叔跟在身旁,起码他的安危不用自己操心。

    再说但凡是个清白女子都是厌恶极了这种风月场所。

    原来她叫红酥,李乐府心里想道。就是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哪家哪户的子弟,不过看其车马配饰,想必也就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但是为何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人,那名年轻公子也就罢了,可能是刚被家中长辈放行,允许进入烟花之地,可自己为何从未见过那名面容英朗的中年男子。

    先不论其床上功夫如何,单凭这英朗的相貌就得让楼中的姐姐们自荐枕席。

    “前面带路。”一道醇厚的嗓音打断了李乐府的思绪,他急忙收敛心思,点头道:“客官里面请。”

    李乐府没有注意到,自从那名年轻公子下车后眼神就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方才自己的片刻走神也都落在了他眼里。

    那名白衣年轻公子莞尔一笑,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按照玉钩栏的规矩,凡是第一次来玉钩栏中寻乐子的男子都被称之为玉储,会被门口当值的小厮领入栏中,再由老鸨负责接待。

    但将其二人领入玉钩栏中后李乐府发现一向玲珑剔透的柳娘竟然不在,他转身对那两位抱歉道:“二位稍等。”

    那名白衣少年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去忙。

    李乐府拉过一个平日里聊的来的姐姐,将她拉到角落旁

    ,小声问道:“菊儿姐,柳娘去哪了?”

    被他唤作菊儿姐的貌美女子瞅了瞅他刚带带过来的那两人,用丝帕掩住朱唇,笑道:“怎么带了两个玉储过来。这年头没想到还有头一次吃腥的猫。”

    “好姐姐,柳娘到底去哪了?”李乐府问道。

    “我听几个清倌说古家和徐家的两位长子来了,然后便被妈妈请到了雅阁内。”她看着李满青,“可能妈妈也在雅阁内陪同。”

    “对了,我听说红拂妹妹清倌们说红拂妹妹也在。”

    “什么!”李乐府抓住菊儿姐的皓腕,不知不觉加重力度,“你说我姐姐也在雅阁里?”

    菊儿姐挣脱开来,揉了揉被他抓的有些发紫的手腕,嘟着嘴抱怨道:“对啊。”

    李乐府看到她有些於紫的皓腕,挠了挠头,说道:“我一时有些情急,对不起啊菊儿姐。”

    “算了算了,懒得跟你计较。真不知道平时你这么温良的人怎么这般性急。”菊儿姐摆了摆手。

    “打扰姑娘一下。”一道清冷的嗓音的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们俩的谈话。

    李乐府回头看到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那两位玉储,开口说话的是那位白衣少年郎。

    菊儿姐还在想是谁在这般有眼无珠,她菊儿虽算不上玉钩栏的名角儿,但身价也不是一般的清倌舞姬可比的。

    但当她看到李乐府身后的白衣少年郎身旁之人时,原本将要脱口而出的指责声竟硬是咽了下去。

    她先前有幸见过那人一面,是在试金榜题名之时,那人以一袭白衣夺得探花。

    是为白衣探花郎,名门姬重如。

    被李乐府称呼的菊儿姐施了个万福礼,轻声说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如果那名中年男子是姬府的姬重如,那在其身旁的白衣少年郎自然是姬歌。

    “敢问姑娘可知玉钩栏的老鸨柳如是现在身在何处?”

    姬歌嘴角微扬,问道。

    身为玉钩栏四朵金花名为清菊的她,接待服侍过得男子自然不在少数,并且那些男子样貌气质都属上品,有千金买**的富家公子,也有舞文弄墨的诗客文人。

    但她从未见过如此的少年。

    他就站在那,便让她感觉到如日月入怀般光映照人。

    就像她之前偷偷翻阅的古籍上的一句话所言,“彼其之子,美如玉”。

    清菊盈盈一笑,说道:“自然,妈妈正在天字号雅间照顾古家,徐家的二位公子。”

    “若是公子与那两位公子是相熟,清菊可为公子带路。”清菊补充说道。

    姬歌与姬重如相视一笑,看来还真是来对地方了。

    先前他们原本是要去拜访许家与老爷子,但红酥在长亭街上认出了古家的马车。后来为了不引人怀疑他们便先行离去后再折身返回。

    没想到徐家之人也在,就是不知道会是徐家何人。

    “那就劳

    烦姑娘带路了。”

    “不碍事。公子莫要放在心上。”清菊带路走在前头。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跟随在身后的姬歌问道。

    “公子叫我清菊就好,烟花之人还谈什么名和姓呢。”

    姬歌摸了摸鼻子,在这果然还是诸事不懂的玉储。

    李乐府同样跟在了他们身后,当他听说姐姐去了天字雅阁中时便心急如焚,担心姐姐会做出什么傻事。

    他现在只能祈求事情尚未到那一步。

    姬重如突然止住脚步询问道:“怎么?你貌似比我们都要着急,是房间中有你亲近之人吗?”

    “客官莫言说笑了。”李乐府低头说道。

    “走吧二叔。”姬歌在前面叫道。

    姬重如闻言向前走去,而李乐府爷紧跟在身后。

    二叔?前面带头领路的清菊有些匪夷所思。

    索性离天字雅间并不远,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走到了。

    清菊停下脚步,转身说道:“就是这里了。”

    “谢谢清菊姑娘。”姬歌点了点头。

    清菊看了看紧跟在其身后的传闻中的姬家二爷,既然他不愿意在李满青面前展现身份,那自己就更能捅破。

    至于这位如玉般的公子人物,他的身份自己大概已经猜的七七八八。

    “那我就先退下了。”清菊又施了个万福礼,轻声说道。

    姬重如点了点头,姬歌拱手道:“多谢姑娘带路。本想给姑娘些金银以表谢意但一想金银却属俗气,配不上清菊姑娘。”

    “我便将一句话转送给清菊姑娘,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清菊掩嘴轻笑,“没想到公子也是满腹诗文的书生呢。公子但讲无妨。”

    “菊花清瘦转秋娘,聊以荐幽香。”

    清菊噗嗤笑出了声,“多谢公子赞誉。”

    然后便转身离去,在原本消失在走廊处的她又忽然探出头来,对着姬歌顺说道:“姬公子,其实小女子还是喜欢俗气的金银多一点。”

    说完便赶紧将头缩了回去。

    多年后接替柳如是掌管玉钩栏的已经改名为秋娘的她,摸着挂在绣房墙上那副“菊花清瘦转秋娘,荐以荐幽香”的字画,轻声细语,“敢问公子何时归?”

    姬重如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问道:“就这么进去?”

    姬歌撇嘴说道:“我可是没打算敲门。”

    “行,随你便。”

    姬歌一脚就踹在了房门上,半扇房门当即被踹飞出去。

    姬歌站在门口,正看到衣衫不整的老鸨柳如是和一名红衣女子。

    还有正要上前霸王硬上弓的徐清川。闲坐在那的古缺月。

    “不好意了各位,看来是我打扰了两位的美事。”

    姬歌笑了笑,轻拂白衣,走了进去。

第二十八章 如玉少年,登徒公子

    一身白衣胜雪的姬歌满脸笑意的迈进了雅间。

    “吆,看来两位正办正事呢。”他脸上笑容更胜,“要不然你们再继续?”

    徐清川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子,怒极反笑道:“你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而一直坐在那的古缺月放下一直把玩的夜光杯,盯着闯进来的那名少年。

    来者不善啊。

    先不说他有胆量闯进这间雅间破坏自己和徐清川的好事,就凭他一脚踹开了自己设在房门上的灵力枷锁,自己就不能对这少年掉以轻心。

    而且自己越看他越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

    古缺月揉了揉眉头,不再去追究其身份。

    在这天大的来历也比不过古家与徐家的两家名门贵阀的威势。

    “姐姐。”李乐府跑了进来,看到衣衫不整的柳娘和站在其身后的红拂,总算没有迟来一步。

    “我没事,只是柳娘差点...”脸上明显有泪痕的李红拂略带哭腔说道。

    柳如是看着他们俩,摇了摇头。

    她眼神穿过李乐府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姬歌。

    索性有他贸然闯进来才能让她和红拂幸免于难,可他能否安然无恙的再走出这间雅间。

    姬歌察觉到柳如是投来的目光,双眼微眯,嘴角泛笑,无声地吐出二字。

    在玉钩栏这种风月之地浮沉多年的柳如是一眼姬歌的口型就知道了他说的什么。赶紧捡起地上的衣物穿上。

    都这种时候的他竟然还有心情调侃自己,那口型分明是“好白”二字。

    原以为是的舍身救人的正人君子,没想到也是个登徒浪荡子。

    李乐府因为背对着姬歌所以没有注意到,现在他只是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徐清川和古缺月。

    嗯,就像是护食的狼崽一样。

    古缺月轻笑一声,站起身来,拍着手说道:“难得难得,找死的人都凑在一块了。”

    “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此处无门你闯进来。”

    说完他周身衣袍无风鼓动,猎猎作响。体内的灵力喷薄而出,半步聚魄境的修为展漏无疑。

    李乐府被那道灵力波动推的向后方倒退而去,幸好一只手掌拍在了他肩膀上,他才能止住脚步。

    他回头看着那只手掌的主人,正是姬歌。

    “我说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哎。”姬歌没好气的说道:“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俩披着一身人皮的是谁吗?”

    姬歌一只手掌仍放在他肩膀上一只手臂伸到他面前,指着站在一旁看戏的蓝衣男子,说道:“徐家的少家主,徐清川。”

    “嗯,徐家家母唯一的儿子。”

    然后又把手指指向就在面前的青年男子。

    “古家嫡长子古缺月。对,就是那个缺月挂疏桐的古缺月。”

    姬歌轻轻凑身上前,轻轻在李乐府地耳旁说道:“就是让你和你姐父母惨死的古家。”

    “我说

    的对否,李乐府。”

    李乐府没想到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竟然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

    难道这是自始至终都是场针对于自己的圈套?

    李乐府饶是心性再如何坚定,但想到如果这是个针对自己的局,背后隐隐有些发凉。

    若从一开这就是一个针对自己和姐姐的局,那这些年来的隐忍岂不是都成了空谈,而且他们既然已经知晓自己和姐姐的真实身份,那岂不是要连累一直帮自己和姐姐隐瞒身份的柳娘。

    若真是必死之局,那黄泉路上就自己和姐姐相依走一遭就好,何必要再添上一直照顾自己的柳娘。

    徐清川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两人还真不知道死字怎写。

    即便自己面对此时的古缺月都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可面前这一个小厮打扮,一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竟在那窃窃私语。

    他看了眼站在前边的古缺月,古缺月的神情变得很难看。

    还从未有过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般招摇过市。

    哪怕被誉为“天人之姿”的信庭芝见到自己也是以礼相待。

    古缺月的眼神渐渐阴冷下来,垂下的右掌手腕一转,掌中灵力缓缓凝聚。

    他眸底寒芒一闪,既然你们这般有眼无珠,那来世就托个好人家,不要再做任人碾压的蝼蚁了。

    旋即右掌灵力聚拢成涡旋,古缺月掌化为拳,隔空朝前方的姬歌李乐府二人一拳轰出。

    一道淡蓝色的拳影携带丝丝灵压转瞬间就冲到了李乐府的面前。

    “我说你还傻站在这干嘛。”姬歌在他身后说道。

    对于尚未踏上修行的李乐府而言,半步聚魄境古缺月的全力一击携带的那股灵力威压就让自己动弹不得。

    李乐府瞪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它冲击到自己跟前。

    突然自己被一股来自身后的莫名巨力给推开。

    轰。

    一声巨响在雅间响彻开来,使得整座玉钩栏都听的到。

    玉钩栏中的萧声琴音,嬉笑打闹嘈杂声戛然而止,来此寻欢作乐的风流客纷纷放下手中觥筹,放开怀中的温软如玉的美娇娘,望向那声巨响的来源之处。

    有谁不知道玉钩栏的背后掌柜是位列上三位的信家。

    敢在玉钩栏闹事,这难道不是茅厕打灯笼?

    找死。

    一直站在门外的姬重如听到巨响以后仍是一脸的风轻云淡。

    他是关心姬歌没错,那是自己的侄儿,是大哥青云的儿子,是义父姬邛最心疼的外孙。

    所以自从听说他要来玉钩栏自己就一直忧心忡忡,毕竟这里是信家的地盘。

    可当自己随着他走进玉钩栏,在一旁观察着他的言行举止。其实自从他思规楼中走出自己就一直在观察他。

    福清楼中了解到他的布局手段,又在之后听闻义父说他在过妆亭内落子二十有五,现在又看到他的心性魄力。

    想到此,这位不苟言笑的姬家的白衣探花嘴角微扬。所以在他踹开门时他选择

    站在门外。

    雅间内。

    被之前灵力波动推向一旁的李红拂惊恐的捂住了嘴。

    她看到那淡蓝色带着让她窒息般灵压的拳锋直直地轰向了自己的弟弟。

    八年前她亲眼看到父亲惨死,母亲积郁成疾,药石无医后撒手人寰。

    从此弟弟李乐府就成了自己的依靠。清宵元年冬至的那场大雪,自己背着弟弟步履蹒跚,然后走到了玉钩栏的后门的那条小巷中。

    当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可以死,但弟弟不能死。若弟弟死了,那李家的血脉就真的断了。自己又有何脸面去见地下的爹娘。

    就在她忍不住要将袖中的锦乞刺向古缺月时。

    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举动。

    在其一旁的柳如是看到那名白衣少年看似轻描淡写的将李乐府推开,然后那道拳锋就砸在了少年身上。

    数息之后,尘埃消散,原本她以为重伤倒地的少年仍旧站在那,双臂交叉,看样子是挡下了那道拳锋。

    而身形位置也无非是向后倒退几步。

    继而柳如是看到姬歌双手负后,面如冠玉,一双丹凤眼便朝这边眨了眨眼。

    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柳如是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这登徒子还是这般的写意风流。

    但她是没看到姬歌负后微微颤抖的双手,毕竟是半步聚魄境的强势一击,自己是单凭金枝体魄硬接下来的,其中的酸痛只有自己清楚。

    可毕竟有两位佳人在旁,面子总是要做足的。

    所以才有了刚才那负手而立,风轻云淡的一幕。

    古缺月见自己一击不成,脸色更加阴冷,看来对方还是有备而来。

    周身并无灵力波动,可是却能接住自己的拳锋,怕是个淬体修行的武夫了。

    而且恐怕是已经是快要登上二重楼的纯粹武夫。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其修行天赋着实令人咂舌。

    看到他这副年纪,他不禁想到了那个赵家的小妖孽。

    他调整呼吸,这种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能拉拢就尽量拉拢。旋即开口问道:“还未请教姓名?”

    姬歌闻言眉头一挑,反问道:“怎么?觉得我是个硬茬子就打算以礼相待,笑脸相迎?你们古家变脸变得怎么跟王家一个德行。”

    话说出口,他突然想到楼阁中的那一掌,意识到不能以全概偏,连忙改口道:“怎么跟王远山一样德行。”

    古缺月原本调整好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在一旁的徐清川眼睛微眯,看来这少年还真是大有来头。

    他拱手说道:“咱们这有算是不打不相识,古兄说的是,小哥能否告知我们姓氏,改日我们也好登门谢罪。”

    “好啊。我叫姬歌。”

    “就是信庭芝叫你们前来商讨如何对付我的姬歌。”

    “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请自来的姬歌。”

第二十九章 一屋子的四度新凉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请自来的姬歌。”随着姬歌的一句话语在雅间慢慢散开了,雅间变得悄无声息。

    此时的古缺月才想起来为何见到他时感觉如此面熟。

    前几天他被父亲叫到书房,在屏退了所有杂役之后,古家家主古人醉将一份密封批红的卷宗交给自己。

    里面是一份关于少年的画像,还有这一段时日的少年的举止行为。

    而那份画像之人就是面前的这个白衣少年,是姬家的小家主,是要与信家信庭芝“分庭抗礼”的姬琳琅。

    “原来是姬歌兄弟,我们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古缺月一脸带笑,收敛灵力后拱手抱拳说道。

    如今其实连信家都还未真正与姬家撕破脸皮,明刀明枪的摆在桌面上,作为信家盟友的古家就更不能在这之前捅破那层窗户纸。

    现在又不是生死仇敌,不至于刀剑相向。至于以后如何,那就要看谁家的拳头硬了。

    姬歌见古缺月这般模样,着实有些替胡疏桐心疼。

    当哥哥的做事如此滴水不漏,心思缜密,还善于拉拢人心。你说这做弟弟的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徐清川这位平日显得风流倜傥的名门公子哥在听到姬歌那句话后表情很是惊愕。

    没想到他之前还提了一嘴的姬歌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而且貌似已经结下了梁子。

    他在古缺月之后也是抱拳说道:“原来是姬兄弟,看来都是误会。不如我们坐下一起畅饮几杯。玉钩栏的红雕花酒可是出了名的醇美。”

    姬歌淡淡一笑,徐家公子徐清川见风使舵的本事实在是娴熟了得。

    “我来这主要是听到有人说信庭芝邀请你们几位一齐商讨怎么对付我。”

    姬歌走向古缺月,越过他,坐了下来。

    随即又慢慢给自己倒了杯徐清川口中的红雕花酒,淡淡地开口说道:“我这人吧就是胆小,听说有人要害我你说我总不能引颈待割不是,这不就带着我二叔过来看看。”

    说完姬歌举杯一饮而尽,辣的他吐了吐舌头。

    古缺月听到后身体一阵颤栗,他口中地二叔岂不就是白衣探花姬重如。

    那个曾经枪挑父亲,火烧古家宗祠的姬重如。

    “姬先生也来了?”古缺月开口小心地试探道。

    “不信?要不要我给你喊喊?”姬歌放下酒杯,发誓再也不会碰这花酒,一脸玩笑的说道。

    “不用不用,不敢劳烦姬先生。”古缺月慌忙摆手说道。

    当年姬重如在古家大院天井处撂下的话不光是胡疏桐记忆犹新,包括古缺月在内的古家嫡系子弟都依然历历在目。

    一直站在旁默不作声的李红拂此时已经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白衣少年郎竟是传闻中的姬家琳琅。

    那个在思规楼内面壁思过十年的姬家小主姬歌。

    她步履阑珊的走上前去,盈盈一笑,施了个万福礼,说道:“小女子见过姬公子。”

    姬歌看着面前娥眉红唇桃面柳姿?的李红拂,她低身施礼又是露出

    胸前的雪白,姬歌赶紧摇了摇头,“非礼勿视。”

    李红拂见此腹诽道,难不成自己的姿色真比不上柳娘,他刚才眼睛可是一直盯着柳娘的胸脯看的。

    李红拂直起腰身,不在言语。也算是大家闺秀的李红拂知道,有些事情急不来。

    如果太过于贪功冒进急于求成那就可能真的会是功亏一篑。

    更何况血海深仇都已经隐忍了八年,也不在乎这一朝一夕。

    世人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圣人也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既然早些年有望中兴李家的弟弟李乐府谈不上小人,那就让天生为女儿身的自己来挑起这份担子。

    在李红拂退至一旁后,雅间当中表现最为惊愕的可能就是老鸨柳如是了。

    即便柳如是在玉钩栏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男子,可她着实也没想到这位一进门就直直盯着自己看的清秀少年就是前几天刚出楼的姬歌。

    她之所以知道姬歌还要归功于这座玉钩栏。

    玉钩栏作为烟花风月之地,来来往往鱼龙混杂,是消息传递最为频繁的地方。更何况男子寻欢作乐酒后对美娇娘所吐憨话最为可信。

    这也就是高高在上的望族信家为何做这皮肉生意的缘由。

    这几天她确实从不少客官嘴里听说了这位姬家琳琅。

    在被称之为王家得意的王右军手下撑过三招出了思规楼,而后当众挑衅信家玉树,也就是自己背后的小主子信庭芝。

    继而大闹了古家经营的福清楼,有传言说福清楼的招牌就是被这位横行霸道的姬歌给震掉的。与当年姬重如挑落古府的匾额同出一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至于是真是假就懒得去探究,只不过是被当做饭后的谈资罢了,难不成古家还真敢去姬家的麻烦不成。

    虽然姬家现在是下四家,但别忘了姬家犹有白衣探花。

    在玉钩栏厮混的客官不乏有说姬歌如此横行霸道,目无族纪,还不是倚仗着姬重如,真是丢了他爹姬青云的脸。

    就这样的姬歌拿什么跟信庭芝相提并论。

    柳如是听闻这般言语总是一笑置之,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更知道祸从口出这个浅显道理。

    可她却没想到这个被称为目无规矩横行乡里的姬歌竟会站在自己的面前。

    而且是在之前那般危急紧要关头,若他再进来的晚些,恐怕红拂就要有所动作,继而牵连整个玉钩栏。

    而且她一直以为所谓的姬家琳琅是个满脸胡须,虎背熊腰的男子,毕竟志趣小说当中的恶霸都是这般模样。

    可她没想到坐在面前与徐清川,古缺月二人“谈笑风生”的清秀俊逸少年就是姬歌。

    她本想上前,但一想到他那几道目光,不由自主的裹了裹衣衫。

    观察入微如他,姬歌抿了抿嘴唇,说道:“柳娘放心,我可不会像某些人那般不知照顾女子,唐突了佳人。”

    姬歌意有所指,但他口中的某些人却是不自知。

    “公子说笑了,徐公子和古公子刚才只是跟奴家开了个玩笑而已。”

    柳如是圆场说道,她倒是不怕那二人来找自己的麻烦,但她害怕他们会牵扯到红拂。

    徐清川与古缺月同时瞟了一眼老鸨,眼中意味不明。

    “哦?那不知道柳娘愿不愿跟我这般开玩笑?”姬歌站起身来,挑了挑眉头,看着柳如是说道。

    柳如是苦笑一声,难道现在上门子弟都好自己这一口了?

    “奴家本来做的这档子生意,如若公子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柳娘风姿绰约,小子怎么会嫌弃。”姬歌连忙摆手说道,“那我稍后就在隔壁房等着柳娘你了。”

    姬歌此话一出使得站在一旁的李红拂连翻白眼,是谁刚才说非礼勿视的。

    果然天下男子都是一般德行,视女子胸前二三两肉是千两金。

    柳如是则是内心喟然长叹,没想到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那奴家就在房中恭候公子。”柳如是微微屈了屈身,说道。

    姬歌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柳如是走到李红拂的身旁,打算带着他一同下去。

    毕竟古缺月还在这里,难保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李红拂这次很是乖巧的跟在柳如是的身后,临走前回头微微瞟了一眼姬歌,盈盈一笑。

    门口的李乐府看到姐姐安然离开,也准备悄无声息的退下。

    至于古缺月,书上不也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若是十年不成那就二十年,二十年不成那就三十年。所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大抵该是如此。

    至于那叫姬歌的少年是从何处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他并不在乎。

    所谓见微知著,他已经知道姬歌与古徐两家并不对付,就不怕他会讲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他们。

    以后他想拿自己做何文章那也是日后之事,到时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姐姐平安无事。

    正当李乐府要退出雅间时,姬歌开口一句叫住了他。

    “那个叫李满青的小厮,你留一下。”

    姬歌拱手对徐清川与古缺月说道:“二位,这面呢我们算是见过了,至于这酒,我们也权当喝过了。至于下次是在一起心平气和的喝酒还是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全屏两位琢磨。”

    “我就不送二位了。”

    姬歌反客为主,下了道逐客令。

    徐清川笑着说道:“姬兄弟放心,日后我们肯定有机会把酒言欢。”

    古缺月对姬歌抱了抱拳,“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二人联袂走出雅间。

    姬歌见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中,终于不再摆那士族子弟架子,不顾李乐府惊愕的目光,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道:“真他娘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良久,他抬头看了眼杵在那一动不动的李乐府,感慨道:“我说李乐府,这些年你忍的辛苦不辛苦啊?”

第三十章 元年冬至有病母煮面两碗

    李乐府轻轻掩上房门,这才细细打量着坐在地上的姬歌。

    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在刚才的与古缺月与徐清川二人的“谈笑风生”他都看在眼里。

    或许姐姐和柳娘只是当做了三人见面时的寒暄客套,但从小跟随在父亲身旁的自己却知道三人言谈之间的微妙关系。

    或许不会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毕竟走廊外还站着古缺月口中的姬先生,现在想来大概就是那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

    但若是话不投机难保导致两家间隙过大最终走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这个曾经有望中兴李家的李乐府可能比谁都清楚,姬歌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信庭芝。

    那个被盛传若是早生二十年极有可能试金榜上变会出现双状元。

    而当年的试金榜上的状元便是姬歌的父亲,姬家双壁之一的姬青云。

    想到这,被姬歌唤作李乐府的小厮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日子是苦了点,还总要担心提防古家人找上门来斩草除根,但总好过你这个姬家小主。”

    这个平日里一向温良恭俭的玉钩栏小厮李满青此时面对这位姬家未来的家主竟有些轻佻。

    他挑了挑眉头,弯身蹲下,继而盘膝而坐,正好坐在了姬歌的对面。

    姬歌见他坐下,开口说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从何处得知你的真实身份的?”

    既然他肯坐下,就表示他已经愿意与自己谈这笔买卖。

    “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豪门贵阀自然有一套打探消息的渠道,对于这个我并不想多问。反正我现在就是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害怕的。柳娘说过,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李乐府满脸无谓的看着他,等待他的出价。

    “其实当年对你李家出手的是古家现任家主古人醉和古家嫡长子古缺月,也就是方才你见到的。”

    姬歌往后一趟,双手枕头,缓缓说道。

    “三个问题。”李乐府伸出三指,说道

    “所以说你现在拉拢的是古家哪位?”他用食指在地上一圈圈地画着。

    “古疏桐。”躺在地上的姬歌轻轻吐出三字。

    “所以你是打算要我跟他合作?”李乐府抛出第二个问题。

    听到这,姬歌猛然坐起身来,盯着他说道:“你若想完全扳倒古家无异于痴人说梦。我相信这点连你姐都清楚,更何况是有望中兴李家的你。”

    “你可以和古疏桐合作,帮助他一齐扳倒古缺月,等到他登上古家家主之位时,可以借助古家的力量再来复兴李家。”

    “就这样?”

    “就这样。”

    李乐府摇了摇头,嘲讽道:“你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

    姬歌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就要推门出去。

    “或者你也可以去找信庭芝聊聊,看看他会在你和古家之间如何做出抉择。”

    “我相信,他不傻。”

    说完姬歌就推门走了出去。

    价码自己已经开出,如何下注就是他李乐府自己的问题了。

    “等等。”坐在地上的李乐府站起身来,他不能放弃这次机会。若是与它失之交臂,那未来的数十年自己和姐姐可能永远会被枷锁在玉钩栏当中。

    “再加上一个徐家。”

    原本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外忽然探出一只白靴。

    继而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如果,我是说如果再加上一个徐家。你能给我什么样的价码?”

    “你胃口倒是蛮大的。”姬歌笑着说道,“一个古家都不够你吃的还敢再加上一个徐家?”

    李乐府摸了摸鼻翼,笑着说道;“光脚的还能怕穿鞋的不成?”

    紧接着他便看到面前的姬歌伸出手掌翻了一翻,一脸正色道:“十座名门望族中我许给你你李家可占一席。”

    “成交。”

    “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李乐府盯着身前的白衣少年,这种把身价性命交付给他的赌局,他想看他如何作答。

    “因为我是姬歌。”

    “我爹是试金榜上的状元郎。”

    “我是未来的少族长。”

    姬歌一步迈出,站在李乐府面前,直视着他的深邃的眼眸,声若敲金击石一字一顿说道。

    古缺月与徐清川走出雅间时,碰到了倚靠在墙上闭目凝神的姬重如。

    古缺月朝姬重如深深看了一眼,眼神复杂,随即便走开离去。

    不管古家子弟表现如何优秀,甚至天赋卓绝如他古缺月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白衣中年男子是古家子弟修行道途上的一座难以逾越的峰岳。

    但有些事不去试试怎会得知结果,若自己不超越过他,那自己这已经内定的古家少主又有何意义?

    终究还不是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徐清川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情的古缺月。

    眼神中既见得到三分恐惧又伴随着四分不甘,甚至还有一份钦佩,与两段决然,凑成了十分深邃的目光。

    等到那两人的身形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后,一直闭眼凝神的姬重如才悠悠睁开眼。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姬歌从雅间中走了出来。

    身后是一袭青衫神情自若的李乐府。

    但见他走上前来,躬身说道:“小子李乐府,见过姬前辈。”

    姬重如是知道李乐府的真实身份的。此次前来玉钩栏一方面是要打乱信庭芝他们针对姬歌的聚会,而另一方面就是见一见这故人之子。

    可能没有人会想到姬重如会与李乐府的父亲李相品相识。

    但往往世间确实有些事情不能用常识去理解,就比如名门望族的姬家二爷与末等李家家主秉性相投,是知己好友。

    当年姬重如一身白衣单枪匹马闯入古家,砸落古府匾额在先,枪挑古家家主古人醉在后。

    一来是因为古家落井下石于姬家,在姬家青黄不接的时候背后捅刀子,自己是身为姬家义子,理应站出来夺回门面,这是于公。

    二来便是古家使得李家家道中落,屋塌人散。作为自己为数不多意气相投的知己李相品自尽,弟妹病疾缠身郁郁而终。这口气既然李家现在没人能出,那朝让自己来舒一舒这胸中的不平气,这是于私。

    所以于公于私,才有了些年前一袭白衣捣古家的匪夷所思画面。

    姬重如看着这位故人之子,眉眼鼻梁与他父亲却有几分相似,他开口说道:“会不会怪我?”

    在雅间内已

    经从姬歌口中大致得知到父亲与他的关系后的李乐府摇了摇头,“父亲既然当时选择不愿意向前辈你求救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现在只是有些怨恨父亲为何不多替母亲着想一点,母亲当时病入膏肓用瘦骨嶙峋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这些话我是不敢同姐姐讲得,毕竟长姐如母。”

    李乐府咬着嘴唇憋住眼中的泪水,嘴唇被咬破渗出鲜血仍是不自知。

    这名在玉钩栏化名叫李满青真名是李乐府的年轻少年,在这里摸爬滚打的七八年,有被喝醉酒后的客官拳打脚踢过,有被看其不顺眼的管事私下刻薄言语辱骂过,但他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委屈。

    但现在提及到自己的娘亲,李乐府满眼泪水。

    清宵元年冬至那天。

    李乐府记得身形已经已经可以说是骨瘦如柴的娘亲颤颤巍巍的从床榻上爬起身来,在已经是被驱逐出李家只得住在四面漏风的茅草屋内,为自己和姐姐下了两碗面汤。

    那时李乐府虽是年幼,但已经知道什么叫做回光返照。

    他看到以前光彩照人现如今一身皮包骨的娘亲将两碗面汤端在自己和姐姐面前,安静的坐在桌前,满脸微笑的看着自己吃完。

    然后娘亲看着自己和姐姐说,“以后就要靠你们姐弟两个一起走下去了。娘想陪着你们可是老天爷不答应啊。”

    然后满脸清泪的娘亲拉着姐姐的手,说道:“红拂,爹娘不在了你就是乐府唯一的亲人了,再加上你是姐姐,以后要照顾着乐府点。”

    然后又拉过李乐府稚嫩的小手,说道:“乐府,你以后就是李家唯一的男子汉了,之后要保护好姐姐,可不能让她被坏人欺负了。”

    李乐府点了点小脑袋,抽了抽流到嘴边的两条鼻涕。

    “还有,”娘亲将姐姐的手和自己的手放在一块,“你们俩以后一定不能想着报仇。”

    像是嘱托交代完了,然后就听到娘亲坐在那喃喃自语道,“相品,你慢些走,等一等我呀...”

    再后来,娘亲就坐在那睡了过去。

    姬重如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父亲风骨极重,自家之事哪里会向外求人。而且当时姬家确实是自顾不暇无能为力。毕竟那也是古家啊。”

    姬重如看了眼站在那的姬歌,一脸平静。

    随后姬重如拍了拍李乐府的肩头,说道;“以前你父亲爱喝杏花汾酒,记得去坟前拜祭的时候带上一壶。”

    他顿了顿,笑着说道;“以后就不用我去给他带酒了。”

    李乐府用袖子擦拭了下眼角,重重点了点头。

    已经走出玉钩栏的古缺月与徐清川朝马车那边走去。

    徐清川叹了口气,扇着纸扇,说道:“还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自从见过了姬重如,古缺月就未曾开口与徐清川说过半句话。

    等他们俩人登上马车后,他们看到车厢内坐着一人。

    一身青袍,长发被一根玉簪挽束,丰神俊朗神采飘逸。

    那人等他们俩坐下,笑着开口说道:“好久不见,古兄,徐兄。”

    面对此人,古缺月与徐清川丝毫不敢怠慢,拱手回礼。

    信家有子,芝兰玉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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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听介绍:
荒古期年女娲补天,而后便是诸天浩劫。千年后末法更迭九州震荡,豪族割据百家争锋。又是千年,人族少年自流放之地承运而出,自此无神时现。道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