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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白衣     道听txt下载     道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七章 燕死回风遣

    “将军,巫族那边好像退兵了。”陶寄人听到自谷口那边传来的阵阵响彻云霄的战鼓声响后,转头看向姬歌,如释重负地说道。

    姬歌轻抿薄唇,点点头,“我听到了。”

    “巫族退兵对我们而言是好事,只是将军为何神情依旧这般凝重?”陶寄人狐疑问道。

    “比我预计的要早了两个时辰。”姬歌嗓音平静但眉头却微皱地说道。

    “可能是前线厮杀太过于惨烈巫族那边的伤亡人数已经远超预料,所以不得不退兵先向大营那边汇报战况。”陶寄人摩挲着下巴,猜测道。

    姬歌闻言微微点头,说道:“自然也不排除这点可能。”

    当然还有后半句姬歌没有说出来,既然巫族那边伤亡惨重那他们这边又能够好到哪里去呢。

    所谓的伤亡不都是互换出来的吗?

    “将军,有件事末将不知该问不该问?”陶寄人神色流露出几分迟疑,低头说道。

    姬歌闻言穆然转身,像这般姿态的陶寄人他可是极少看到。

    身为虎贲营指挥使的陶寄人在骊山长城素来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这般犹豫不决的模样不要说姬歌,哪怕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虎贲营将士都难以看到。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所以没有什么该问不该问的。”姬歌嗓音温醇地说道。

    “今日已经是我们进入葫芦口的第二日,按理来说自从我们刚进谷时将军就应该请求长城那边增派援军,而且按照长城将士的奔袭能力,在今日落日之前其先锋部队就应该能够抵达这里。”陶寄人神色晦暗不明目光深邃宛若一眼幽潭地说道。

    “我现在想问的是将军是否已经将求援的信息传回了长城。”说到这里陶寄人目光如炬地问道。

    姬歌听到这番语气颇为沉重的质问后并没有急于开口。

    “骊山长城那边是否已经有援军朝着赤地赶赴而来?”听到将军没有回应自己,陶寄人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询问道。

    “有人会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送回骊山长城。”终于在陶寄人的“逼问”下姬歌终于出声道:“只是那人不是我。”

    “既然如此,骊山长城那边是否已经派兵增援?”陶寄人继续问道。

    这件事不止是他自己想要知道,整支在葫芦口背水一战的魏武卒将士都想要知道。

    姬歌沉吟了许久,终于是在陶寄人炙热的眼神下“妥协”开来,“抱歉,这个我不能够给你保证。”

    “说不定此时长城的援军已经出发,又或者...”姬歌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或者还在等待一个良机,所以...很抱歉。”

    陶寄人闻言苦笑一声,他早该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的。

    随后他轻轻摆手,摇头说道:“将军你不亏欠我什么,所以自然也不用向我道歉。”

    “而我之所以问这些并非是我陶寄人贪生怕死,我本就是有罪之人所以死了也就死了,只是虎贲营的那些将士原本应该会有更好的归宿的。”陶寄人的目光落在了极远处,嗓音嘶哑地说道:“战死在这里委实憋屈了些。”

    “放心,最后只会是我战死在他们之前。”姬歌轻拍陶寄人的肩

    头,一字一句地允诺道。

    “他们回来了。”就在姬歌的话音刚刚落地,陶寄人便轻声开口道。

    “不过在这之前你一定要有所心理准备,别忘记将军你先前答应过我什么。”陶寄人转身紧盯着姬歌,凝声说道。

    姬歌微微点头,之后就没有再出过声。

    在那个谷口的方向,浑身浴血遍体鳞伤甚至有几处已经依稀可见白骨的徐天德脚步踉跄地背着一人缓缓朝姬歌这边走来。

    姬歌穷尽目光,依稀只看到徐天德身后那人独臂断手。

    紧接着姬歌心里便“咯噔”一声,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陶寄人看向徐天德身后零零散散的将士,几乎每人身上都是身负重伤,有几名看似伤势不是那般重的校尉脸上也皆是流露出浓浓的疲倦之色。

    甚至陶寄人都能够数出这场大战以后有多少将士从前线归来。

    目光所及之处,也不过百十来人。

    哪怕是胜了今日也只是惨胜。

    亦或者在目前他们没有半点后援的情势之下,他们战死这么多人已经是败了。

    “燕大哥,我们回家了。”满脸污血的徐天德轻轻瞥了身后,嗓音嘶哑且轻柔地呢喃道。

    而他背后之人双眸紧闭没有做出丝毫的应答。

    徐天德双眼眼眶通红,因为他知道他口中的燕大哥永远都不会听到他的呼喊声了。

    听到前线鸣金收兵的动静后,慕容垂与李长庚两人分别从各自的营帐中走了出来。

    虽然勉强能够动身但这两人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全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虚弱之感。

    “督统大人。” 李长庚率先开口喊道。

    但是姬歌仿若充耳不闻迟迟没有做出回应。

    原本李长庚还想要再喊一遍,可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的慕容垂轻轻拍了拍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再如此了。

    李长庚眨了眨眼睛,好像询问为什么,然后就看到慕容垂对自己以眼神示意,旋即他顺着后者的目光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徐天德以及背后毫无灵力波动的燕回风。

    “燕回风?”李长庚神色凝重地问道。

    慕容垂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率兵远征,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袍泽战死的悲伤沉痛。

    李长庚只是神色微微动容,继而一切都归于平静。

    因为这并非是他第一次带领,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生死离别,当然这其中也有魔族之人生来性情薄凉的缘故。

    “这种时候你最好不用去打扰他。”慕容垂以心声对李长庚说道:“说句难听的燕统领在他心目中占的地位要远比我们重要的多,现在燕统领战死沙场,将军此刻绝对不会好受。”

    “我明白。”李长庚抱臂环胸面无表情地说道。

    难过不要紧,毕竟是人之常情,但难过之后不管是意志消沉又或者是意气用事这两个下场都不是一个为将之人的作为,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怔怔出神的姬歌迈动着重若万钧的脚步朝徐天德的方向挪动走去。

    也不知道迈出了多少

    步,等到姬歌走到徐天德面前时才被后者的一句喊声回过神来,“大人...”

    徐天德嘴唇嗫诺刚要开口,就被姬歌以眼神示意打断。

    随后姬歌嘴唇翕动,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来吧。”

    徐天德闻言咬了咬嘴唇,轻轻地将背后的燕回风托扶到了姬歌的背上。

    “燕大哥,你好好睡,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缓过神来的姬歌眼眶通红泫然欲泣地低语道。

    徐天德目光模糊地看着面前身影重合的两人,继而双眸微微闭阖,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就在他要倒下的片刻间,眼疾手快的慕容垂一个掠身来到了徐天德的身旁,将其轻轻搀扶住。

    慕容垂低头看着身边神识不清的徐天德,低声说道:“辛苦了。”

    只是身边人已经带着满身的伤势沉睡了过去。

    “将军。”陶寄人注视着背负着燕回风的姬歌缓缓朝自己这边走来后,沉吟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喊道。

    被陶寄人喊到的姬歌微微抬眸,只是简单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没事。”

    陶寄人闻言轻嗯一声,点点头。

    索性他没有因为燕回风的死而性情大变。

    “我先带燕大哥进去。”姬歌扫了陶寄人与不远处的李长庚一眼,说道。

    遂即他便背着燕回风走进了军帐当中。

    “这些伤员就拜托两位了。”慕容垂搀扶着昏厥过去的徐天德来到陶寄人面前,嗓音温醇地说道。

    陶寄人扫了眼徐天德身上的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势,轻抿薄唇,点头说道:“放心,这里有我和李都统。”

    等到慕容垂搀扶着徐天德离开此处后,李长庚踱步走到陶寄人身边。

    紧接着他们在安置好那群伤员后两人并肩而立,久久无言。

    “怎么样?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李长庚抱臂环胸沉声问道。

    “总算是福大命大,而且这副身子皮糙肉厚哪怕是多挨他几掌也死不了。”陶寄人自嘲笑道。

    听到这番回复后李长庚没有再接话,他本就是沉默寡言不擅长与人交际。

    “满打满算已经有两日了。”陶寄人冷不丁地说道。

    “今日这一战我们是背水一战,不过我想巫族那边的耐心差不多也要消磨殆尽了,估计明日他们就是破釜沉舟了。”李长庚点点头,神色漠然地附和说道。

    “若是明日我们撑不过去...”李长庚转头看向陶寄人,低声说道。

    “放心,我们肯定会撑过去的。”陶寄人搓着双手信誓旦旦地说道。

    “好,若是我们能够熬过去,等回到长城我与你烧黄纸拜把子。”李长庚朗声一笑,豪迈说道。

    陶寄人闻言讪讪一笑,“那我算不算是高攀了?”

    要知道李长庚的身世于他而言可是不简单。

    “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李长庚笑吟吟地说道。

    “是有些。”陶寄人报以微笑道。

    这世间有些人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也有些人直到死都没有喝上那杯

    梦寐当中的喜酒。

第三百九十八章 最后一夜

    军帐之内。

    燕回风的尸首被姬歌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了床榻之上。

    虽说是床榻也只是一块铺着薄被的木板而已,毕竟出征在外一切皆从简。

    姬歌看着安静躺在床榻上再也不会开口的燕回风,抿了抿薄唇。

    今日清晨他刚与他道过别,姬歌还叮嘱着千万要活着回来,只是没想到终究人算还是不如天算。

    “燕大哥,我不是同你说过一旦我们活着回到骊山长城我就请你去黄鹤楼喝那最贵的故辞酒的嘛?怎么?你就这么不舍得让我掏这份酒钱吗?”姬歌嘴唇翕动,嗓音温醇如三月春风般呢喃道。

    “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看出你是个打仗不要命的主,毕竟谁也不会在大战断了一条手臂后还会跟没事人一样见面与人说笑。”姬歌凄凉一笑,泫然欲泣地说道:“可是现在为了我你就不能够注意些嘛?战场上这么拼命干嘛?何必为了那么点军功把性命给搭上,这样值得吗?”

    说到这里姬歌双手抹了把眼眶,看着床榻上没有半点回应的燕回风,嗓音哽咽地说道:“你说你死了我该怎么同明锐营的众多兄弟交代?等回到长城该怎么同无涯老前辈交代?又如何同上将军吴起交代?”

    “燕大哥...”姬歌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早已经身陨道消生气全无的燕回风,痴痴喊道。

    同样是在军帐内,但那座军帐却是在靠山军营中。

    “将军,是末将无能。”虽然谈不上是满身伤痕但也是身负伤势的左宗棠单膝跪地,对着面前不动声色的鬼晟叩首说道。

    “你先起来说话吧。”鬼晟看着低头纳拜的心腹爱将,轻声说道。

    “末将不敢!”左宗棠瓮声瓮气地回道。

    鬼晟闻言无奈地摇摇头,反问道:“怎么?还打算让我亲自将你搀扶起来不成?!”

    听到这话后的左宗棠这才略显吃力地站起身来。

    “身上的伤势怎么样?”鬼晟瞥了眼左宗棠额头上冒出来地细密汗珠,神色关切地问道。

    “回禀将军的话,挨了那个魏武卒名叫徐天德的一记术法灵诀,不过在此之前末将也将那个明锐营指挥使燕回风给一枪捅穿了。”左宗棠沉声说道。

    先前在战场上他那一枪原本是朝着徐天德去的,毕竟在他看来这个年轻小将的潜力不可限量,而且连同慕容垂李长庚以及那个陶寄人在内这四人皆是在那份中军帐内列出来的必杀名单上榜上有名。

    可没想到他那原本可以取了徐天德性命的一枪却被一个独臂男子给截了下来,而且是用那副血肉之躯挡下来的。

    也是在事后自己才知道那个独臂男子叫做燕回风,是那支赫赫有名的黑甲明锐营的指挥使。

    而也就在他一枪贯穿了后者的身躯以后,凭借着这个间隙双眼已是通红的徐天德满脸狰狞杀意凛然地朝自己这边狠狠砸落一道术法灵诀。

    而来不及收枪撤身的左宗棠则是结结实实地硬挨了下来。

    虽说现在在军帐内燕回风表现地平静无常,可当时在战场上他却是吐足了血,不然也不会提前鸣金收兵了

    毕竟是徐天德倾尽全力的一记杀招,即便左宗棠是跻身造化境多年的强者,这滋味也多半也是不好受的。

    “想来若不是你受了这般伤也不会这么早便撤兵。”鬼晟神色自若地说道。

    “末将知罪!”左宗棠躬身说道。

    “行了,我也没有全然责怪你的意思。”鬼晟走到左宗棠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在他刚要说话时猛然间眉头微皱,在其心湖间有一道嗓音响起,继而他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交到左宗棠手中,吩咐道:“你先下去好好疗伤。”

    左宗棠没有多余的询问,恭恭敬敬地对着鬼晟行了一礼后便缓缓退出了军帐。

    数息过后,随着军帐中某处虚空宛若镜花水月般的荡漾之后,有一道身影穆然出现在了鬼晟的面前。

    早就有所准备的鬼晟砰然一声单膝跪地,神色极为恭敬地喊道:“靠山军鬼晟拜见大将军。”

    先以心湖涟漪传声而后又现身在此的正是函谷兵镇的主人,重甲大军的统帅阡陌长风。

    “你倒是对你的部下挺关心的。”阡陌长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鬼晟,打趣说道。

    虽说之前他没有现身但军帐内发生的一切他都“历历在目”。

    “末将...”鬼晟刚要开口解释便被阡陌长风给出声打断了开来,“我来这里不是要听你解释什么的。”

    随后一个闪身他来到了主座前,并且坐了下来,“你先起来说话吧,我这个当将军的总不能比你差太多。”

    鬼晟闻言哑口失笑,因为一模一样的话他先前就同刚刚离去的左宗棠说过。

    等到鬼晟站起身来后,阡陌长风摩挲着桌案上的一块价值不菲的白玉镇纸,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不问今日的战况如何,我只问明日你鬼晟能不能够将眼前的这座葫芦口给拿下来。”

    “末将以性命担保,明日此时,必将臣歌在内的魏武卒所有将领的首级悉数奉上!”鬼晟拱手抱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喊道。

    “好。”阡陌长风闻言爽朗笑道:“明日我便在中军帐内静候你凯旋佳音。”

    鬼晟重重点头,应道:“定不负将军所望。”

    “行了,别站在那了。”阡陌长风又穆然出现在了鬼晟的面前,轻轻拍着后者的肩膀,指着那张原本他坐过的主位,说道:“那才是你的位置。”

    鬼晟闻言抬头面带狐疑地看向这位毫无征兆就出现了前线的大将军。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明日是我能给出你们的最后期限,若是明日你们靠山军依旧不能够拿下葫芦口,不止是你们靠山军会受罚,就连我这个当将军的十有**也会接到云宫那边的责备。”阡陌长风神色郑重地看向鬼晟,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你肩上的包袱不轻啊。”

    鬼晟听到这番话后刚想说什么,就被阡陌长风一个眼神制止住,“话就不要多说了,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就行。”

    “末将明日誓死拿下葫芦口!”鬼晟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好。”阡陌长风微微笑道:“很好!”

    紧接着他的身形便一阵虚晃,随后直接在鬼晟面前消失不见。

    至此军帐内就只剩下鬼晟一人。

    “看来云宫那边是有法旨传来了,不然将军也不会突兀出现在这里。”坐下身来的鬼晟看着先前被阡陌长风把玩过的白玉镇纸后,苦笑一声道。

    中军帐内。

    封铮神色凝重地看着面前桌案上那道来自云宫的金色法旨。

    将军在看过这道法旨后身形便消失在了军帐中,耳畔边只留了一句“你先等候在此”的吩咐。

    而后封铮便再也没有挪动过脚步。

    是不敢也是不会。

    一炷香的功夫后,随着封铮的一阵恍惚,那道熟悉的身影便又出现在了军帐内。

    “刚才去了趟鬼晟那边。”知道封铮想问什么,所以不等他开口阡陌长风便主动对他说道。

    封铮先是点点头,随后问道:“鬼将军那边?”

    “明日便是最后期限,若他还是拿不下葫芦口,我这个当将军的都要受罚你觉得他能逃得掉吗?”阡陌长风反问道。

    “传令下去,明日在靠山军进入葫芦口后全军紧随其上,哪怕是用人命堆我也要将这座葫芦口给推平。”阡陌长风厉声吩咐道。

    “将军,这般下去是否会不妥,我担心臣歌那边会有诈。”封铮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也是云宫那边的忧虑。”阡陌长风走到桌前指着那道金色法旨笑眯眯地问道:“想不想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属下不敢!”封铮闻言神色一震,惶恐不安地说道。

    那可是来自云宫的法旨,而是封铮断定这道法旨肯定是出自三位大祭司其中某位的“金口玉言”,他区区一个军伍的军机郎怎么敢行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其实也没什么。”阡陌长风神色淡然地说道:“那位大人素来都不喜欢太多的废话,所以这道法旨上自始至终都不过那四字。”

    封铮听到这里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算了,你先下去吧。”阡陌长风改变了主意,摆摆手吩咐道。

    当然也算不上失望的封铮抬头看着已然背对着自己的大将军,迟疑片刻后拱手说道:“卑职告退。”

    阡陌长风闻言点点头,嗓音平静仿若在诉说一件平常事那般,“明日在鬼晟之后由你统兵入谷,不用有太多的顾虑,鬼晟已经将前路给你铺好了。”

    听到这番话后的封铮神色一凛,他没想到来的这般突然以至于在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怔怔出神久久没反应过来。

    没有听到答复的阡陌长风转过身来,狐疑问道:“怎么?有问题吗?”

    被其一句话惊醒的封铮赶忙低头应道:“末将万死不辞!”

    “很好,下去好好准备吧。”阡陌长风极为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等到这位被他寄予厚望甚至超过鬼晟的军机郎走出军帐后,阡陌长风神色凝重地转头看向那道来自云宫的金色法旨。

    其上无非是四个字而已。

    迟则生变。

第三百九十九 天晴正好杀敌

    “砰!”

    数道宛若远古雷部众神敲响那尊雷鼓的震撼人心的巨大声响在葫芦口谷内响彻开来。

    谷壁两侧因为这激荡声有落石滚滚而下,又给谷内本就血腥惨烈的战场上增添了几重危机。

    两拳对轰以后,其中有道人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身形陷入一方谷壁当中,霎那间谷壁上便有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痕蔓延开来,激荡起无数的烟尘。

    “将军!”已经是满身鲜血白甲不复先前那般一尘不染的慕容垂嗓音嘶哑地喊道。

    李长庚同样将目光转向那烟尘升腾之处,随后他视线微转,看向那位脚踏虚空凌空而立的黑影,神色一狠,低喝一声道:“我去!”

    旋即他长槊一甩,汹涌霸道的灵力直接将围攻上前的数名靠山军精锐给绞杀撕碎后,身躯微弓继而骤然拔高,化作一道红芒裹挟着磅礴的气机以风雷之事朝着那道黑影奔杀而去。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一拳将姬歌轰退的鬼晟看着那道幽黑之色的流光后,冷哼一声,说道。

    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浮屠境三转的鬼晟轻描淡写般就轻轻握住了那杆朝心窍处刺杀而来的长槊。

    “你就是魔族的那个李长庚?”鬼晟瞥了眼这杆长槊,长眸半眯,面带戏谑笑意地问道。

    李长庚感觉到自己手中向来攻无不克的长槊此刻宛若被人死死钳住般拽动不了丝毫,任凭他施展全身的气力那杆被他刺出去的长槊依旧纹丝不动。

    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那人竟然还表现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没错,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李长庚。”李长庚坦然承认道。

    “听说你们魔族李家有道三头六臂的天赋神通,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打算藏着掖着?”鬼晟笑眯眯地问道。

    李长庚闻言眉头微皱,他能够从对方的话里听出那份戏谑之意,也知道眼前这个高大如山的男子对自己的那股轻蔑。

    当然哪怕他不说自己接下来也会将其施展开来,毕竟那是自己最后的底牌了。

    李长庚的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甚至是带有几分癫狂的笑意,“既然你想要见识见识,那小爷就大大方方地满足你!”

    旋即他低喝一声,眸底深处幽黑一片宛若一座深渊将所有的光明尽数吞噬。

    不仅如此,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在他的眸底,在那座深渊的极深处还有无穷无尽的魔气浩荡喷涌而出。

    短短几息之间李长庚那张俊逸的脸庞上便有几道诡异玄妙的魔纹生出。

    紧接着李长庚的喉间发出一道犹如蛮兽般的嘶吼声。

    与此同时,李长庚上身的甲胄寸寸断裂开来,仿若有什么东西自体内以一种蛮横无比的姿态“破茧”而出。

    看到这一幕的鬼晟收敛起嘴角的戏谑笑意,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一份凝重之色。

    “将军你没事吧?”慕容垂飞掠至峡谷石壁前,将深陷谷壁满脸灰尘的姬歌搀扶了出来,神色关切地问道。

    慕容垂知道他之前本就有伤在身,现如今在与鬼晟互换一拳后更是雪上加霜,若是臣歌因为这一拳而大道无望,慕容垂可能会自责愧疚终生。

    姬歌双手抹了把脸颊,只是原本脸上就满是灰尘,现

    在又用鲜血淋漓的双手一蹭,结果现在满脸污血再也瞧不清先前那张俊逸清秀的脸庞。

    姬歌重咳两声将胸中的那口淤血给吐了出来,满嘴血腥的他这才摇摇头,声音微弱地说道:“还死不了。”

    听到姬歌这般说以后慕容垂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既然他都这般说了那就表示暂时还没有大碍。

    随后他才说道:“徐天德先前受伤不轻所以根本就不能够再上战场,当下陶篱下正在与那个左宗棠的千夫长捉对厮杀,两人短时间应该分不出胜负。”

    姬歌闻言点点头,在他与鬼晟交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留意到战场上某处激荡开来的强横灵力,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陶寄人与那个左宗棠撞上面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眼下我们的兵力确实是捉襟见肘。”慕容垂神色凝重地说道。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特别是在燕回风战死以及徐天德身负重伤后,中坚战力与巫族一比更是显得有些寒碜。

    尤其是对方的那名万夫长将领进入战局后,硬是拖住了臣歌与李长庚两人。

    而且慕容垂知道,哪怕是施展出三头六臂神通来的李长庚也只能够暂时拖住鬼晟给臣歌争取换气休息的时间,至于落败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无非只是个早晚之事。

    “将军,若是李长庚不敌鬼晟,末将请求出战。”慕容垂沉声说道。

    姬歌闻言神色怪异地看向慕容垂,摇摇头,反问道:“是为了给我争取疗伤的时间?”

    不等慕容垂开口他便继续说道:“若真是如此大可不必,由我和李长庚拖住鬼晟,你先去帮助陶篱下解决掉那个左宗棠。”

    慕容垂默不作声,他知道眼前这位督统大人在想什么。

    燕回风已经战死,他不想再看到有一位本该拥有锦绣前程的年轻将领马革裹尸。

    可是他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性命安危嘛?!

    当初是他们几人拼尽了全力才将那个浮屠境三转的鬼晟逼退,现在难道他觉得用两人就能够拖延住后者的脚步吗?

    若是李长庚身陷死地谁来替他换得一线生机!难道是他堂堂的督统大人?不该是与前者官阶相当的自己吗?

    这笔帐他还算不过来吗?!

    “服从军令!”看到慕容垂没有给出自己答复,姬歌脸色阴沉厉声喝道。

    慕容垂神色一凛,他看了眼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督统大人一眼,重重地点点头,神情悲怆地回道:“末将领命!”

    旋即他遥遥锁定住陶篱下的气机,而后头也不回地朝战场中的某厮杀处疾掠而去。

    姬歌看到慕容垂离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神色一凛目光变得尤为坚定。

    在这之后他轻轻褪去了身上的那件无涯老前辈赠送的阴雨晦冥甲,将其轻轻收到了腰间那块须臾芥子玉佩当中。

    随后在玉佩中将那件娘亲亲手替自己缝炼的白裳法袍缓缓穿在了身上。

    姬歌看着身上这件长袖绣云纹法袍上细密的“针线”,眼眶通红。

    “娘亲,请恕小歌不孝。”姬歌嗓音哽咽言语中略带哭腔地说道。

    这是自从他离开岛境踏足洪荒古陆后第二次心存死志。

    第一次是他在巫域边陲之

    地被鬼族圣子拖住并且后方绿甲大军压境之时。

    而第二次就是在他换上了这件云纹白袍的当下。

    “咻!”

    一道破空声自鬼晟面前的那团魔气中传来。

    原本握住那杆长槊的鬼晟闻声长眸半眯,轻轻侧头,一寸寒芒闪烁的枪尖自他的脖颈一侧划过。

    哪怕是鬼晟反应迅速,可锋芒毕露的枪尖还是在他的脖颈处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有点意思。”鬼晟舔了舔嘴唇,笑眯眯地说道。

    而此刻他面前的那团黑色魔气也尽数散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头生着三头长着六臂宛若自九幽之地一步步脚踏尸池血海最终降临人间的魔神。

    “不得不说,你给了我很大的意外。”鬼晟咧着嘴狞笑一声,道。

    李长庚缓缓吐出一口血腥之色的魔气,那双漆黑一片的眼眸中红芒闪烁,只是对于鬼晟的戏谑没有半点作答。

    但当鬼晟刚要继续开口之时,一直久久沉默的李长庚如墨的长发飞舞,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魔气自他体内冲天而起。

    旋即李长庚身躯微动,紧接着又是一杆长槊朝着鬼的面门处猛而来,近在咫尺的凌厉枪势让鬼晟眉头紧锁,脸上流露出凝重之色。

    没有再思虑的时间,他迅速抽身向后退去。

    等到鬼晟在半空中站稳脚步后,这才发现那杆长槊枪尖所刺的虚空处已经出现了细微裂痕。

    “魔族李家的三头六臂练体术法果然霸道至极。”鬼晟将脖颈处的血珠擦拭干净后,冷笑说道。

    李长庚一声不吭,只是身上荡漾开来的杀意愈盛。

    “气势不错,就是意思差了些。”鬼晟抱臂环胸嘴角玩味地说道。

    “若是你已经跻身浮屠境,哪怕只是在第二重也可以凭借这道练体神通同我一争长短,可惜的是你却连造化境都没有。”

    “所以你拿什么同我斗?!”鬼晟低喝一声。

    浮屠境三转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渎之水磅礴喷涌而出,铺天盖地而来的沉重灵压竟然直接使得李长庚后退了半步。

    “就凭我在这,这个理由够不够?”

    就在李长庚不准备再同他继续废话下去之时,准备直接动手哪怕是明知动手必遭受重创时,一道清冷的嗓音在这片小天地间传荡开来。

    鬼晟闻言轻咦一声,微微撇头,入眼的是一道裹挟着金色虹芒飞掠而至的身影。

    “我原本还以为你会继续当缩头乌龟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的部下前来送死呢。”鬼晟手掌抚过身上的鳞片甲胄,笑眯眯地说道。

    “废话少说,时间不止对我重要,想来对你也很金贵。”施展出龙凰不朽法身来的姬歌嗓音漠然地回道。

    鬼晟闻言又想起了昨夜军帐中的那番谈话,神色微变。

    他说得确实没错。

    所以他决定不再对这群人留手了。

    黄泉路上自己就送他们一程。

    此时此刻就在葫芦口的谷口处,从阡陌长风那里接过虎符的封铮统帅着重甲大军策马而行。

    身披银色盔甲壮志凌云的封铮当下意气风发,他看着那谷内若隐若现的人影,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今日的天气正适合杀敌立功!”

第四百章 再入江山社稷图

    “回禀将军,刚才前方白马栏子来报,巫族的重甲大军已经超过半数进入了葫芦口。”白袍祁师中的一位实权校尉从战马上一跃而下,动作行云流水般单膝跪在了白凉的身前,神色恭敬地喊道。

    听到这个消息的章邯等人神色一凛,他们三人都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了。”白凉微微点头,双手负后身躯修长如玉树,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不动如山风轻云淡的模样。

    等到那位实权校尉退下去以后,章邯与吴白丁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各自的心思。

    章邯神色凝重地说道:“小白,看来巫族那边已经下定了决心誓要踏平葫芦口了。”

    近百万的重甲精锐疯狂涌入葫芦口,这股力量足以将那座葫芦口填平。

    而臣歌所率领的那支魏武卒在百万巫族兵甲面前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等到那时可能根本就不用巫族那边出手,近百万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们给淹了。

    “怎么还不见长城那边的援军?!”

    吴白丁眉头紧皱,现在迟迟不见长城援军,哪怕他们不惜违抗军令出手相救魏武卒,但在那百万巫族甲士面前无异于痴人说梦,说不定最终还会把整支白袍祁师给搭进去。

    白凉对此默不作声,他只知道义父绝对不会置姬歌的性命于不顾,所以他也清楚义父肯定已经在赶赴而来的路上。

    “小白,你能不能说句话?”程三斧瓮声瓮气地问道。

    他不明白为何素来杀伐果断行事果决的白凉今日亦或者是自从出了骊山长城后就一直迟疑不决欲语还休。

    “再等等。”白凉终于是开口缓缓吐出两句话,当然其实只有一句话,“再等等吧。”

    葫芦口内。

    在施展出三头六臂神通的李长庚双臂交横硬抗下了鬼晟的一道磅礴拳锋后,那道数丈之高的魔影暴退了数十丈之远,甚至整座葫芦口都能听到虚空颤动撼动心神的声响。

    而就在李长庚暴退的霎那间,在鬼晟还未来得及收敛拳势的转瞬间,姬歌那道裹挟着风雷之势以摧枯拉朽之姿袭掠而来的霸道且沉重的拳锋以一个极为古怪刁钻的角度落在了前者的胸口之上。

    鬼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抹极为惹眼的猩红。

    随后他的身形同样向后连退了数步,这才堪堪将那道拳势给化解了去。

    鬼晟感受着侵入体内那股霸道如洪水般的拳罡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内席卷肆虐时,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紧接着他冷哼一声,体内灵力奔腾汹涌,化作千军万马直接那股侵入体内的拳罡给逼退了出来。

    “砰!”

    “砰!”

    “砰!”

    在鬼晟的四周虚空中接连响起三道宛若炸雷般的巨大声响。

    姬歌看着身上三处甲胄炸裂血雾弥漫略显狼狈的鬼晟,咧了咧嘴。

    看来对方也不是金刚不败的体魄。

    鬼晟右手之上鬼气升腾,紧接着他右手轻轻在三团血雾上抚过,转眼间那身上的那件铠甲又恢复如初,不见半点

    损伤。

    “不得不说,你这一拳确实很有分量。” 鬼晟眼神阴翳地看向姬歌,直言不讳地点评道:“若是换作当初造化境的我说不定已经在你这一拳后身负重伤再无一战之力了。”

    姬歌闻言默不作声,没有接话。

    因为之前有“人”同他说话,能动手的时候就尽量别动嘴,磨磨唧唧没点男子气概。

    “轰!”

    又是一道振聋发聩的声响自远处传荡开来。

    姬歌微微转头,看着周身魔气暴涨可以说是“气焰嚣张”的李长庚右脚猛踏虚空暴掠而来。

    冲天而起的魔气与这座天地之中的灵气相碰撞引来阵阵沉闷爆破之声。

    姬歌知道此时的李长庚多半已经封闭了神识,心甘情愿化作一件只知道杀戮的兵器,所以他微微避让,避免引来后者太多的敌意。

    鬼晟看着朝自己冲撞而来的那魔影后,双手迅速捏指掐诀,在手势变换间有一抹月色自他身后倾洒下来。

    察觉到这番异象后的姬歌难以置信地看向鬼晟身后,在那里有一轮明月高悬。

    明明远在天边但又感觉近在咫尺。

    而后鬼晟手上印诀不断变换,那轮明月的光辉愈盛,宛若要将整座天幕都给“收入囊中”。

    姬歌见此暗道一声“不好”,紧接着他双手同样迅速捏诀,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机涟漪自其体内荡漾开来。

    现在姬歌能够拦下那轮明月来的也只有那幅江山社稷图了。

    而且也只是能暂时将其“羁押”,最终能不能够破去还要寄希望于社稷图中的天地。

    “去。”背后太阴显现的鬼晟右手指向那道悍不畏死的魔影,低喝一声道。

    宛若言出法随一般,那轮明月先是微微转动,最后拖着皎洁无瑕的月辉朝那道犹如一粒芥子的魔影轰撞而去。

    当下李长庚的三张面相俱是可怖狰狞,不复先前的妖邪俊逸。

    而且六只手臂皆握有不同法器,宛若一尊在世的魔神般。

    这处动静极大的战局自然也引来了谷中其余战场上的将士们的目光注意。

    就在几乎所有人都有惊叹那轮白日显现的明月时,魏武卒的将士手心中已经满是汗水。

    他们所有人都清楚那轮明月代表的是什么,而那道在明月面前就宛若一粒芥子的黑影若是与其相撞后会发生什么心中也有了一个猜测。

    是一个很不好的猜测。

    “李长庚疯了不成?!”在陶寄人与慕容垂联手将左宗棠逼退后,得以喘口气的陶寄人转头遥望那处注定会惨烈异常的战局,眉头紧皱咬牙切齿地说道。

    “多半是被魔气侵蚀心智,自闭灵台了。”与魔族打交道颇多的慕容垂开口解释道。

    “可督统就任由他这般胡来?”陶寄人神情紧张地问道。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与那轮凭空而生的明月相撞会有怎样的后果,难道臣歌就站在那袖手旁观吗?

    慕容垂看向迅速捏转手诀的那道金色背影,笑容和煦地说道:“想来应该不会。”

    在他印

    象当中那道修长的身影已经深深烙印在其心湖湖底,并且成了一道极为可靠的依仗。

    仿若即便天穹塌陷那人也会站在那里,替他们拦下漫天危机。

    这是身为慕容家嫡长子,自小便有“终能成人家或能破人家”美誉的慕容垂从未有过的感觉。

    听到慕容垂这般说后陶寄人没有再出声。

    他目光偏转看向重回战场的左宗棠,朝地上吐了口血水搓了搓双手,周身战意冲天而起直没云霄。

    今日他要亲手将这位千夫长的头颅给拧下来。

    就在那轮坠月将要与李长庚相撞之时,穆然间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机将他们一人一物给笼罩开来。

    转瞬之间,这方天地间再也见不到那轮明月,以及那道“气焰嚣张”的魔影。

    就在所有人对这番异象心生震撼之时,心中狐疑究竟是谁有这种偷天换日的手段的时候,已经看出端倪来的鬼晟眯了眯眼睛,在眸底深处有一缕精芒闪过。

    哪怕是他前些时日见过一次,可当他再见到这道本不该出现在某人身上更不应是在这个境界施展开来神通玄术之时,心中依旧是震愕不已。

    就连他这位浮屠境都掌握不了的大道术法他一个连造化境都还未突破的异族青年又凭什么有这般功参造化泼天福缘。

    而就在鬼晟的思绪之间,那道自姬歌体内荡漾开来的气机涟漪已经波及至他的周身虚空。

    几息之间,鬼晟的身躯便彻底被那道大道涟漪给笼罩开来,继而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此处天地之间,仿若鬼晟从未来过。

    而后,凌空而立御风而停当然也是这一切始作俑者的那名白袍青年身形虚晃,最后也缓缓消散在这座天地当中。

    在那幅隐匿于大道当中亦或者可以说是源于某条道痕的江山社稷图中,有万千荧光汇聚于此,最终在某处半空中姬歌的身形缓缓凝聚显现。

    “哪怕今日再见你施展出这番手段还是诧异的很。”鬼晟打量着这座“崭新”的天地,饶有兴致地说道。

    姬歌看到不远处那轮被此间大道天然压胜的明月,微微皱眉。

    看来凭借自己现在对江山社稷图的掌控还无法做到直接消除那轮明月。

    不过看到明月之下的李长庚安然无恙后,那两道剑眉还是舒展了开来,总算是保下李长庚的性命。

    “你真觉得凭借这座小天地就能够困住我?”鬼晟的右手在虚空当中一拂过,笑吟吟地问道。

    在这座天地当中他察觉不到半点灵气,不对,准确说来没有半点灵气会依附于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当下正处在一座“无法”之地,四周没有灵气可供自己挥霍,自己所能够仰仗的无非就是自身体内的那份灵力。

    不过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姬歌双臂低垂,满脸正色地说道。

    “有意思。”鬼晟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的这座天地就是被我亲自破去的吧?”

    姬歌耸耸肩,双手一摊,“你大可以再试试。”

第四百零一章 珠破

    江山社稷图内。

    鬼晟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姬歌,眉头微蹙,虽然他同臣歌交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在他的印象当中后者绝对不是故弄玄虚之人,所以他现在之所以敢这般“故技重施”绝对是另有依仗。

    那招神仙手是在三头六臂的李长庚身上还是在这风云变幻莫测的小天地当中?哪怕身为浮屠境三转的鬼晟一时之间也有些拿捏不准。

    而且对面臣歌的越发淡然鬼晟心中的那份猜疑就越重。

    仿若是察觉到了鬼晟的心思,脸色苍白浑身鲜血的姬歌摇摇头,坦然说道:“放心,我没有在李长庚身上做文章,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同袍,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事我还做不来。”

    鬼晟闻言哂笑一声,“到底有没有那个可能我试一试就知道了,况且也是举手之劳,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此时的李长庚依旧保持着那副三头六臂的魔影之身,而且再加上身为这座“天地”之主的姬歌并没有对他有所压制,甚至是对其多加“照拂”,所以先前李长庚硬抗鬼晟那一拳后所断折的两条手臂已经恢复如初。

    当然这也已经是身为天地之主的姬歌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再多姬歌也束手无策了。

    话音刚落,鬼晟脚下便灵芒流转,哪怕是姬歌对这座小天地拥有完全的掌控也只是看到了虚空中的那道残影,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满身鬼气翻滚如幽冥地府鬼门大开的鬼晟已经站在了李长庚的身前。

    “说真的,哪怕有些棘手但想要抹杀掉他还是如同捻杀一只蝼蚁般。”鬼晟看着近在咫尺的李长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就是半步造化境与浮屠境三转之间的天壤之别了。

    而下一刻,鬼晟那只缠绕着幽冥鬼气的右手已经朝李长庚的头顶落下。

    杀意凛然,气势狠绝。

    姬歌见此眉头微皱,心神一动,转瞬间身形便消失不见。

    等到再现身之时姬歌已经出现在了先前李长庚所在的位置之上,而李长庚则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数十丈之外。

    早就有所准备的姬歌见到头顶那只森寒鬼手将要落下时,他神色一凛,只见天地间有一缕极为耀眼的剑芒冲天而起。

    哪怕是鬼晟反应迅速及时抽身,可那强横无比的剑芒依旧是将他的大半鬼手斩割下来。

    半只鬼手掉落在半空当中,随着姬歌的心神微动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在天地间。

    成功避开那道剑芒的鬼晟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断去的右手,眼神阴鸷酷烈。

    仿若是想明白了什么,他不顾右手的疼痛双手拍掌朗声笑道:“了不起了不起,没想到直到现在你还藏有底牌,不得不说,臣歌你给我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刚才只是一瞬,但能够将缠绕着幽冥鬼气的右手斩去,无论是剑招亦或者那柄长剑,鬼晟都没有理由相信会是凡品。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对面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底蕴。

    手握黑剑沉香的姬歌收敛起一身的剑意,面无表情地说道:“侥幸而已。”

    先前在他与这位浮屠境三转的强者交手时并没有动用沉香,所以他自然也不会知晓自己会用剑,而且看起来用的还不错。

    最起码那只断

    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你手中的应该是名剑沉香吧。”鬼晟双眸半眯,眸底深处寒芒与鬼气齐齐涌动,问道。

    姬歌双指并拢在沉香剑身上轻轻抹过,继而屈指轻弹,坦然承认道:“没错。”

    反正当下身在江山社稷图内,只要保证鬼晟不会活着离开这里,那姬歌便没有好隐瞒的。

    “若是我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这柄沉香不该出现在这里。”鬼晟神色戒备地看向姬歌,一字一句说道。

    这柄沉香该是那个男人的佩剑,而且这些年来从未听说过那人将沉香赠人。

    可既然现在沉香出现在了此处,就由不得他鬼晟不怀疑,那个早些年名动天下姓姬名青云的男子是否也会出现在此处。

    “可它现在就在这里。”姬歌轻声说道。

    旋即没有任何征兆的又是一剑递出。

    天地之间有一剑名惊鸿。

    惊鸿一瞥的惊鸿。

    一直身躯紧绷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的鬼晟见此天地间穆然流转开来的那缕剑气后,神色一凛,双手迅速结印,体内灵力化作漫天鬼气磅礴喷涌而出,在其身前凝聚成一颗十数丈之高的骷髅头。

    而姬歌的那惊鸿一剑就落在了那颗鬼气骷髅头之上。

    剑气如瀑不断冲刷着骷髅头,不断砥砺着那升腾而起的幽冥鬼气。

    一时之间骷髅头内传来阵阵凄厉惨叫之声,宛若万鬼哀嚎。

    心神微微受到影响的姬歌冷哼一声,腹诽道:果然天底下的乌鸦一般黑。

    成功接下那一剑来的鬼晟看着面前那颗骷髅头上深可见骨的剑气长痕,杀意与鬼气交织继而冲天而起。

    凭什么自己家族就因为一部修行功法而惨遭灭门之灾,自己还要背井离乡远遁异族他乡,可眼前的少年身怀不可胜数的术法神通却可以安然无恙地建功立业受人敬仰。

    凭什么?!凭什么他鬼晟的命格就非要不如人?!

    不清楚鬼晟心态已经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姬歌神色古怪地看向前者。

    虽然不清楚是何缘故,但他却能够察觉到此刻的鬼晟已经差不多临近癫狂。

    “都该死!”性情大变的鬼晟嗓音嘶哑的怒吼道。

    姬歌见此又是一剑递出,这是学自无涯老前辈的隔世一剑。

    如虹剑气落在了毫不避让的鬼晟身上,先是激荡起滚滚鬼气,继而剑气便被滔滔不绝的鬼气所吞没。

    看到这一幕的姬歌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并非是因为隔世这招剑式太弱,也并非是因为鬼晟实力强大到足以无视那招剑式。

    而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本就算得上是强弩之末的他先是展开江山社稷图,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李长庚,然后不断“竭泽而渔”耗费灵力与气血运转这座天地间的大道来压胜鬼晟,最后而拼尽全力接连递出两剑。

    所以现在的姬歌只是施展着这幅江山社稷图就已经心疲身惫了,哪还有那般气力再对其递剑。

    “看来你已经到极限了。”鬼晟狞笑道:“接下来就换我来了。”

    旋即他周身灵力暴涨,那份独属于浮屠境的威压再次毫无保留地

    倾泻而来。

    原本压制在他周身的那份天道因为姬歌血气不支的缘故隐隐间竟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此消彼长,如此一来姬歌这边本就不高的势便又弱了几分。

    “今日我便抢了你这副身躯,夺了你那份大道气运!”鬼晟双眸炙热红芒闪烁道。

    姬歌呕出呕出一大口鲜血,脸色苍白地说道:“你大可以来试试。”

    在姬歌体内的那座小天地中。

    姬歌的一缕心神游离在天地之间,最终他御风而停立在了某处“风景形胜”前。

    其实这算是他自从踏入化婴境以后第二次来到此处。

    但不管看到这一幕多少次,哪怕是他这个“自家人”见到也满是惊愕。

    在姬歌那缕心神面前,有一尊遍体霞光万丈的法相高高伫立。

    虽然那道法相双眸闭阖而且因为霞光的缘故面容瞧不真切,但姬歌知道,那就是他自己。

    那是他踏入化婴境后的大道所在。

    化婴化婴,而这就是让所有凝神境修士都趋之若鹜的灵婴。

    而这道百丈之高的灵婴双手微微合拢,在双手之间有一颗泛着紫色玄光宛若星辰的珠子静静悬浮着。

    而在外人看来那尊灵婴就这般护住了那颗名为摘星珠的珠子。

    目光落在了那颗摘星珠上的姬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中有涌出万般情绪。

    有凝重,有沧桑,有不舍,也有遗憾。

    毕竟这是那位老先生亲手送给自己的。

    “若是你现在抽身其实不用做出这般牺牲。”一道平静的嗓音在姬歌的心湖间响起。

    姬歌对于这道突兀回响在心湖中声音并不陌生,他轻轻摇头,眼神中那份最后的迟疑也被坚毅所替代,“若是我现在撤去江山社稷图或许真的能够保全下这身修为。”

    “可是接下来死的就会是李长庚,然后就是慕容垂陶寄人他们,最后会是魏武卒的将士。”

    姬歌转头看向其实早就站在自己身后的那道熟悉黑影,粲然一笑,问道:“若是那样的姬歌当初还会获得你的认可吗?”

    那道黑影闻言默不作声,其实就连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不用在劝了。”姬歌轻抿薄唇,“只是可能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

    站在他身后的沉香剑灵依旧沉默不语。

    其实他原本想说没有的,你一直做到都很好,但话到嘴边却连只言片语都吐不出口。

    “若是可以,希望你再见到父亲的时候能够告诉他,姬歌没有给他这个当父亲的丢脸。”姬歌双拳紧攥泫然欲泣地呢喃道。

    沉香剑灵双臂低垂,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劝说,出手阻拦。

    “总不能再这般拖着了。”姬歌自嘲一笑,道。

    旋即他向前一步迈出,而沉香剑灵却一直停留在原地。

    后者是沉香剑灵,当然也只是沉香剑灵。

    他无法干涉某人的抉择,而这某人恰巧还是他的认主之人。

    然后。

    这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就看到身前灵婴双手紧紧护住的那颗摘星珠砰然破碎开来。

第四百零二章 玉碎

    葫芦口内。

    毫无保留将自己的底牌尽出的慕容垂其战力已经能够与造化境修士一较高下,甚至还要胜过一些根基不稳机遇寻常的普通造化境练气士。

    当然对上战场兵家出身并且身经百战的左宗棠一时之间还不能够分出高下决不出生死。

    不过有陶寄人同他一起并肩而战,慕容垂所要应付的压力就会削减很多,甚至在鏖战当中他与陶寄人两人的联手已经将巫族靠山军的这位千夫长死死压制住。

    “砰!”

    在显现出那道华光大作宝相威严法相来的慕容垂趁着左宗棠逼退陶寄人的间隙将其一拳轰退后,慕容垂继续欺身压上,霸道且沉重的拳罡一道接着一道落在了左宗棠的身躯之上。

    失去了先手的左宗棠此时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形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跌落在了地面上,并且翻滚了几圈后这才仰面朝天止住了身形。

    左宗棠气息萎靡地看向凌空而立的那道身影,本想强撑起身子,但胸中气血翻滚,又是一股腥甜自喉间涌了上来,被他一口吐出,胸前盔甲已经是殷红一片。

    其实若是让他对上他们两人其中的任何一人他都不至于是这般落魄下场,说不定还会凭借着战场上丰富的杀伐经验将其死死压制。

    可现在他对上的是这联手的两人,而且他知道凭借这两人的天赋以后无论是大道修行还是沙场成就绝对不会低于自己。

    左宗棠如今恨只恨自己不能够再帮将军拖住这两人一二。

    慕容垂低头看向已经没有再战之力的左宗棠,在反复确认其没有后手之后这才将那道法相收敛体内。

    被左宗棠的那道灵诀逼退身受创伤的陶寄人又从远处飞掠而来,与慕容垂并肩而立。

    “怎么样?”脸色苍白一身灵力同样是萎靡不振的陶寄人转头看向脸色红润气息略显急促还未平静下来的慕容垂,神色紧张地问道。

    “如你所见。”慕容垂伸手指向远处地面上躺地不起的左宗棠,“已经结束了。”

    听到这话后的陶寄人这才如释重负,原本紧锁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

    原本以他的性情是不会允许慕容垂插手自己与那人的捉对厮杀的,可是有了战前他与自己的那场交谈后,他便说服自己打消了这个执拗念头。

    战场的走向要远比一个人的胜负得心要重要的多。

    这是当时慕容垂留在自己耳畔边的一句话。

    “将军那边?”陶寄人看着地面上已经是气若游丝的左宗棠,忍不住询问道。

    慕容垂神色晦暗不明地看向先前那道白袍消失之地,摇摇头,最后如实说道:“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保全下更多魏武卒将士的性命,至于那个战场,我们不能插手也插手不了。”

    陶寄人闻言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而后慕容垂将一杆战戟递到他的身前,神色平静地说道:“按照约定。”

    陶寄人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眸,咧了咧嘴角。

    当初他同意与后者联手,慕容垂曾经答应过他属于他的军功他半点不要,而眼下,地面之上,就是那份他陶寄人的战功。

    一念至此,陶寄人

    从慕容垂手中接过了那杆战戟,眼中杀意毫不遮掩的倾泻而出。

    旋即他手臂微弯,低喝一声后将那杆战戟朝着地面上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左宗棠投掷而去。

    战戟破空而来,最终毫无意外地刺在了左宗棠的胸口之上。

    看着地面上已经生气断绝灵力也悄然消散在天地间的左宗棠,慕容垂缓缓开口道:“走吧,属于我们的战争还远没有结束。”

    陶寄人轻嗯一声,那张坚毅的脸庞上露出一抹笑意。

    他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巫族将领的战死而心生怜悯,若换作是他重伤躺在地上,或许自己的下场会更惨。

    战争从来都是出乎意料的残酷,这是陶寄人自从登上城头就明白的一个道理。

    “你觉得将军能够胜过那个鬼晟嘛?”陶寄人收敛起嘴角的笑意,目光深邃地悠悠开口问道。

    慕容垂闻言神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知道自己失言的陶寄人讪讪一笑,“我不该问的。”

    江山社稷图内。

    原本已经逼近姬歌甚至那只寒芒闪烁的鬼手在下一刻就能够贯穿其头颅的鬼晟猛然间暴退而去,直到后撤近乎百丈之后这才站稳脚步。

    虽然脸上依旧是那副癫狂神色,但眼眸中那份浓郁至极的忌惮之色是如何都掩盖不住地。

    虽然鬼晟不清楚那短短的刹那间在这个身世扑朔迷离的异族青年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多年来在生死边缘行走生出的那份警觉却告诉他若是他刚才那一击落下,身受重伤的只会是自己。

    此刻的姬歌缓缓睁开了双眸,让鬼晟狐疑不解甚至是惊愕讶异的是姬歌的那双眼中皆是白色。

    而且是那种仿若能够吞没这世间所有灰冥的纯白之色。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的臣歌给他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是那种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就身在这座天地之间,可他却对他的灵力,对他的气机毫无觉察。

    甚至是那位大将军阡陌长风都从未带给他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又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

    接下来的那一幕更让鬼晟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双眼纯白的姬歌神色漠然地探出手去,手掌翻覆之间原本湛蓝的天幕宛若被水洗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白色。

    短短几息之间这座小天地中除了白色之外不见其余色彩。

    而浑身黑色鬼气缠绕的鬼晟在这白茫茫之中就显得极为突兀。

    鬼晟闷哼一声,因为他感觉到原本已经不再束缚着的天道此刻又重新朝他周身欺压下来,甚至比之先前更加沉重。

    随后姬歌五指虚握,鬼晟惊恐地发现他原本缠绕在他周身的鬼气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最后宛若一缕烛火直接被人掐灭。

    “为什么会这样?!”鬼晟脸色阴沉如水地自语道。

    哪怕是身为这方天地之主的臣歌也只能够以此间天道压胜但却做不到“釜底抽薪”直接消磨他自身的鬼气。

    不然先前在他刚进入江山社稷图时臣歌就直接出手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可眼前他身上的鬼气无故消磨却是

    板上钉钉的事实。

    姬歌神色漠然地看向鬼晟,其实也不算是看,因为他眼中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若对面的鬼晟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后他手中的力道缓缓加重,鬼晟感觉到有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他的脖颈,继而扣住了他全身的灵脉脉门,使得他浑身的灵力都施展不出来。

    鬼晟开始觉得呼吸困难,脸色变得涨红。

    姬歌对于这副模样的鬼晟依旧无动于衷,仿若根本就不在乎他的生死般,当然现在的他确实也不在乎。

    远在一旁的李长庚此刻已经散去了三头六臂的炼体神通,他脸色苍白灵力萎靡,但却勉强能够御空而立。

    这位魏武卒的李都统满脸讶异地看向那道白袍背影,瞪大了双眼良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已经恢复了神智的李长庚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够看到一个连造化境都没有踏足的年轻修士能够将一个浮屠境三转的练气强者拿捏在手中,后者宛若稚子般被前者任意拿捏生死。

    可现在这一幕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眼前。

    哪怕多年以后已经成为继承大统成为李家家主的李长庚再次回想起今日这番场景时依旧是神往不已,没错,就是神往。

    姬歌留给他印象最深的不是以残破身躯一人横挡在千军万马前护住他们这群袍泽兄弟,也不是用最后那缕气力登上那座函谷兵镇的巍峨城头继而拔下那杆阡陌将旗,更不是在他接过那道足以引来世间之人瞩目的金色书诏时。

    而是在当下。

    在他只手拿捏住强大如鬼晟时的那种超然入圣。

    “放过我...”鬼晟嗓音嘶哑脸色铁青双手挣扎道。

    姬歌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心慈手软,对于鬼晟的求饶声置若罔闻。

    随着他手掌的继续用力,浮屠境三转的鬼晟最终气机断绝而亡。

    不过很快就有一缕黑烟自他的体内钻出,然后在电光火石之间远遁而去。

    “不能让他的逃走!”看到这一幕的李长庚忍不住惊喊出声来。

    已经是浮屠境三转的鬼晟只要有一缕神念逃脱出去,他就能够凭此死而复生继而卷土重来,更何况他还是鬼族中人,身来就擅长这种秽土转生的手段伎俩。

    所以只要被其逃走,那今日的一切就注定会功亏一篑。

    听到身后动静的姬歌微微转头眼神冷漠地看了李长庚一眼。

    被姬歌扫了一眼特别是与之目光对视过的李长庚心里“咯噔”一声,因为他心中生出一个错觉,那根本就不该是人的眼睛。

    冷漠无情似天道。

    见过了那双眼睛,现在的他也明白鬼晟为何会败在臣歌的手上了。

    姬歌看向那缕打算远遁虚空逃离这座天地的神念,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嘴唇翕动,口中缓缓有一字吐出。

    继而那缕神念便彻底的烟消云散。

    “结束了。”姬歌喃喃低语道。

    旋即他的双眸闭阖,一股无形的气机自他体内迸射而出。

    李长庚看着那道白袍身形从云端跌落,坠入凡尘。

    然后,这座天地砰然破碎。

第四百零三章 山倒

    “有动静了。”虽然身在战场浴血厮杀但始终分出一缕心神关注着某处虚空的慕容垂在一个横刺用手中的枪戟将两名靠山军的精锐甲士贯穿继而挑飞后,猛然转头看向那处有虚空涟漪缓缓荡漾开来的空间,神色紧张地喊道。

    若是从那座小天地中走出来的是督统与李长庚两人那慕容垂一直高悬的心也就能够彻底放了下来。

    可若是后者,慕容垂眯了眯眼睛,那将是对整支魏武卒毁天灭地的打击,特别是在眼下这种战况当中。

    同样满身是血伤痕累累已经分不清身上的鲜血究竟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陶寄人在硬抗一记巫族什长的灵诀后忍痛将其斩于马下。

    听到慕容垂的提醒声后,陶寄人顾不得身上的那道皮开肉绽的新伤,转头望向那座异象丛生的虚空。

    “咔嚓!”

    一道细微声响传出,声音不大甚至很快就被淹没在谷中振聋发聩的厮杀声中。

    就如同一颗雨滴落在了本就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所以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但这道细微声响却落在了少数有心人的心头,继而宛若平地起惊雷,甚至使得他们忘却了战场中的厮杀。

    那处虚空宛若一面铜镜被人毫不留情地敲碎般霎那间生出密密麻麻好似蛛网般密布的裂痕。

    几息之后,穷尽目光的慕容垂看到好像有人从虚空内轰出一拳,然后使得本就支离破碎的那面虚空彻底的破碎开来。

    最后,出现在葫芦口上方,出现在众人头顶上空的是两道让慕容垂极为熟悉的身影。

    浑身甲胄破裂不堪健硕的上身裸露在外的李长庚背着一袭白衣法袍纤尘未染的姬歌。

    “是他们!”陶寄人高声喊道。

    慕容垂望向那两道身形,双眸半眯,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而且是愈发的强烈。

    灵力也将要耗尽的李长庚看着谷内密密麻麻数之不尽混战在一起的两军将士,双目通红。

    这个出身魔族生来便桀骜不驯的高大男子嗓音哽咽地低声道:“将军,我们回来了。”

    而后在锁定了某道熟悉气机后,他背负着已经沉睡不醒的姬歌朝着那处战场疾掠而去。

    慕容垂一拳轰飞了一名趁机偷袭上前的随军死士后,喘了一大口粗气。

    刚才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只怕那柄淬毒的匕首就刺入自己的后心了。

    “慕容垂。”有一道声响由远及近最后在刚刚躲避过一次劫数后的慕容垂耳边响起。

    等到他缓过神来时,李长庚已经背着姬歌站在了他的身前。

    前者脸色苍白脚步踉跄差点跪倒在地上。

    慕容垂赶忙上前将李长庚搀扶起来,然后很快就有魏武卒的将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将他们护住。

    “你没事吧?”慕容垂虽说是身疲力竭可情况要比眼前的李长庚好上一些。

    因为强行运转体内灵力,本就是强弩之末的李长庚哗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脸色更加苍白。

    李长庚勉强站直了身子,在一阵猛烈的咳嗽后才摇摇头,满嘴猩红地说道:“我没事。”

    慕容垂刚想

    要开口,但李长庚已经满眼愧疚自顾自说道:“只是...将军他...”

    “督统怎么了?!”慕容垂神色一怔,这才看向李长庚背上的臣歌,双手按住前者的肩膀,神色紧张地质问道。

    猛然间他心头灵犀所至,他就说先前那股不详的预感从何而来,原来这一幕他早就见过。

    昨日,残阳如血,满身伤痕的徐天德就是这样背负着已经战死的燕回风一步步走回军营的。

    而如今,却换成了李长庚与臣歌。

    李长庚抬头看向慕容垂,轻声说道:“将军他没事。”

    慕容垂神色古怪地看了李长庚一眼,随后以灵觉将他背上的姬歌笼罩开来。

    究竟有没有事他以灵觉探查一番就知道了。

    “臣歌他怎么样了?!”从不远处的千军万马当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的陶寄人在那支虎贲营的护卫下来到慕容垂身边,满脸血污嗓音嘶哑地问道。

    “督统没事。”慕容垂以灵诀再三探查后终于悠悠开口道:“他只是昏睡过去了。”

    “当真没事?!”陶寄人冷声问道。

    他陶寄人又不是白痴,与浮屠境三转的鬼晟捉对厮杀后怎么可能会没事?

    而且当下依旧不见鬼晟的身影,唯一的可能就是鬼晟已经陨落在臣歌的手上,可这个可能就连向来坚信臣歌的陶寄人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慕容垂听到陶寄人的质问后双拳紧攥,沉默不语。

    怎么可能会没事,只是化婴境的臣歌在与浮屠境三转的鬼晟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捉对厮杀当中怎么可能会全身而退?!

    过了良久,久到耳边的杀伐声愈来愈胜,倒在血泊中的魏武卒将士也愈来愈多,好像终于回过神来的慕容垂抬头痴痴地说道:“臣歌跌境了。”

    “跌境...”陶寄人听到这番话后眉头微皱,虽然有些意外但却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其实他心底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那个打算,所以眼下陶寄人对于跌境一事心里还是有些庆幸。

    跌境几乎对于洪荒古陆上所有练气士都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噩耗。

    毕竟辛苦精尽的修为境界一着不慎便回到原先起点,这种绝望以及挫败感极有可能会成为修士叩响大道门扉的心魔。

    所以修士一旦跌境,想要在再大道上前行一步比之先前只会是难上加难,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例外。

    可像臣歌这种战力根本就不能够以寻常境界来估量的天才翘楚怎么可能会在乎境界一事。

    跌了再涨回来不就好了。

    所以幸好也只是跌境那么简单。

    “那他现在?”陶寄人继续追问道。

    既然他先前是化婴境,那如今跌境以后该是凝神境了吧。

    猜到他心思的慕容垂看向还不知道真相的陶寄人,摇摇头说道:“并非是凝神境。”

    “督统大人他现在一身的灵力境界尽数散去,已经同人世间的一个凡夫俗子没什么区别了。”

    “而且...”慕容垂压低了嗓音颓然说道:“而且臣歌的大道根基尽毁,只怕以后再难踏上修行一途了。”

    “也就是说...”陶寄

    人闻言神色怔怔地呢喃道。

    也就是说这个被他心甘情愿追随的人族青年注定大道无望了。

    “李长庚!”不知道过了多久,回过神来的陶寄人转头看向那个同样负伤不轻的魔族男子,横眉怒目冲冠眦裂地低吼问道:“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长庚眨了眨眼睛,缄默不语。

    他该怎么说?说督统大人为了救自己化身天道一手便将那个鬼晟捏死了,事后自己才知道他自毁灵力境界?可是现在都已经是这般境地了自己再说这些又能如何?

    若是将军的修为境界能够回来他李长庚就同他说上三天三夜,非要说到唇破舌裂,谁不说谁是孙子。

    见到都已经是这步田地了李长庚还敢同自己装聋作哑,冲冠而怒的陶寄人一把将慕容垂推开,伸手掐住了前者的脖颈。

    “你说不说?!”陶寄人手上条条青筋如同虬龙般乍起,面目狰狞地问道。

    可无论他手上的力道如何加重,哪怕李长庚已经面色通红发紫,双眼睁得极大,但他始终牙关紧闭不吭一声。

    “陶篱下你干什么?!”慕容垂一手抓住陶寄人的手腕,冷声质问道。

    “我怀疑是他...”

    陶寄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垂一拳轰在了脸颊上,“闭嘴!”

    慕容垂知道若是陶寄人真将那句话给说出来,那他们三人的关系也就走到尽头了。

    而且不止是如此,大战在前将帅不和,那这支魏武卒也会尽数战死在这葫芦口内。

    “你知不知道若是臣歌醒来发现自己修为尽失沦为了凡夫俗子究竟会有多么得痛心疾首!”陶寄人神情悲怆地怒吼道。

    他清楚像臣歌这样的人最为自傲的是什么所以也知道他最不能够失去的是什么,陶寄人现在宁愿境界修为全废的是他自己。

    “咳咳。”一声极为虚弱的咳嗽声在陶寄人话后响起。

    “本想安静地睡一会儿,没想到还是被你吵醒了。”姬歌缓缓睁开双眸,面带倦意神色幽怨地说道。

    “臣..将军,你醒了?”慕容垂满脸惊愕地问道。

    姬歌轻轻拍了拍李长庚的肩膀,“要不你先放我下来?”

    可是李长庚不为所动,始终保持着那个站立的姿势。

    “放心,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况且最后那一步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迈出去的,与你没有太大的干系。”姬歌无可奈何地说道。

    李长庚紧咬嘴唇,他岂能不知道境界全废对于一个练气士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他更知道背后的那人同自己是一类人,所以他才会如此自责,在刚刚踏足这片天地时,在某个恍惚间甚至他想到了以死谢罪。

    “非要让我用督统的身份来压你吗?”姬歌白了他一眼,佯怒道。

    紧接着他又轻轻拍掉了掐住李长庚脖颈的那只手,看向陶寄人,冷声说道:“等打完了这场战我再治你的罪。”

    陶寄人闻言默不作声,只是向后站了站。

    从李长庚背上下来的姬歌看着黑压压围攻而上的靠山军,提了提嗓子,指着某处虚空高声喊道:“鬼晟已死,靠山山倒,你们败了!”

第四百零四章 魏全

    哪怕姬歌先前刻意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但是已经没有任何境界修为的他说出去的话因为没有以灵力加以裹挟所以宛若石沉大海般没有得到半点的回应。

    阵外魏武卒将士与靠山军精锐依旧厮杀在一起。

    姬歌抿了抿薄唇,苦笑一声。

    失去了境界修为特别是在这杀伐不断的战场上还真是寸步难行。

    旋即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慕容垂,微微点头示意。

    立马会意的慕容垂轻嗯一声,声音以灵力裹挟在谷内响彻传荡开来。

    “鬼晟已死,你们败了!”

    紧接着他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抹长虹抹去云霄当中消失不见。

    就在陶寄人狐疑不解是,他猛然看到头顶上方的那道层峦起伏的云海骤然间消散不见。

    湛蓝的天幕下只有一人凌空而立。

    不,准确说来该是两人,因为还有一人被那人拎在了手中。

    “你们的主帅已经被斩杀,难道你们还要继续送死不成?!”单手拎着鬼晟尸体的慕容垂低头扫过谷内正厮杀争斗的靠山军将士,厉声喊道。

    “什么?将军死了?”

    “这怎么可能?!浮屠境三转的将军怎么可能会死在他们手上?”

    “左宗棠将军也已经战死了,现在就连将军也战死,难道我们真的败了不成?”

    “不可能,肯定是他们的缓兵之计,那人根本就不可能是将军!”

    刹那间谷内各处皆是传来感慨惊叹之声。

    这些嘈杂不一的声音自然都落在慕容垂的耳中。

    姬歌抬头看着毫无动静的慕容垂,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看来这种事还要自己来做。”姬歌心中腹诽道。

    按照姬歌的性情若是听到这种声音他才不会顾忌什么“死者为大”,你们不是不相信吗?那我就直接丢给你们让你们瞧个真切,让他们看看我手中这死的不能够再死之人是不是你们心心念的将军。

    可现在他没有半点境界,在修士眼中就是个凡夫俗子,可能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就连寻常田间耕种的寻常农夫都比不上。

    最起码后者还能挑能扛,可他呢?

    姬歌低头看着就连拳都攥不起来的双手,自嘲一笑。

    “李长庚,告诉慕容垂,让他直接将鬼晟的尸首丢下来。”姬歌收敛点那点云游天外的心神,轻声吩咐道。

    李长庚闻言点点头,只怕现在的他也只能够将姬歌的军令听进去了。

    很快,谷中各处的靠山军将士便看到头顶上空的那道人影将手中所拎之人高高抛落。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短短几息之间就裹挟着呼啸风声砸落在了地上,激起不小的烟尘。

    “真是将军!”有人靠近那个深坑边缘,当他真切地看到躺在坑中满身灰尘七窍流血的鬼晟后,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然后才惊喊出声来。

    随着站在深坑边缘的巫族将士愈来愈多,靠山军统帅鬼晟战死的消息也已经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

    鬼晟战死对于靠山军军心的打击不是一星半点,靠山军的将士俨然一副撤走的势头。

    看到这一幕的姬歌微微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就是要用鬼晟的死来逼迫他们退兵。

    况且群龙无首的靠山军对于魏武卒的威胁已经不复先前。

    “将军,靠山军军心大乱,我们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乘胜追击。”从天幕上空重返姬歌身边地慕容垂沉声建议道。

    姬歌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慕容垂,又转头看向身边的魏武卒将士,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有的甚至已经断臂残腿。

    然后他摇摇头,说道:“已经没有再追下去的必要了。”

    其实不是没必要,而是不能够。

    难道要魏武卒的将士拖着重伤之躯去追杀敌军吗?那最后死的是谁都要两说。

    大概已经从姬歌话里听出意思来的慕容垂点点头,虽然当下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境界全无,但他依旧是臣歌,始终是上将军吴起钦定的魏武卒督统。

    “将军,你身体没大碍吧?”慕容垂在沉吟片刻后始终有些不放心,所以最后忍不住低声询问道。

    姬歌闻言笑容和煦地说道:“应该是没有什么毛病。”

    当初在那幅江山社稷图姬歌自毁那颗摘星珠,将所有的境界修为“付之一炬”,换来的就是对那座小天地的绝对掌控。

    其实当时李长庚的感觉并没有错,当时的姬歌所代表的就是至上无情的天道,亦或者可以说那时的姬歌就是天道本身。

    也只有那样才能够碾压虐杀浮屠境三转的鬼晟。

    所以虽然事后姬歌的灵海尽毁境界皆废,但当时鬼晟对已经化身天道的姬歌束手无策只能够引颈待戮,自然也谈不上将其重创或者是以死换伤。

    所以眼下姬歌除了毫无灵力在身外并没有太多不适。

    “将军...”李长庚抬眸看向那道白袍身影,欲言又止道。

    已经猜到他心思的姬歌极为潇洒地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没必要,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与你无关。”

    “只是以后不能够再修行罢了,其实我早就打算大战结束后离开长城做个闲云野鹤了。”

    姬歌走到李长庚身前,轻轻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眉眼微弯面带笑意。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在他心湖湖底究竟是多么的“暗流涌动”。

    若不是有外人在场,若不是这场战争还要继续下去,若不是他身上还背负着魏武卒将士的性命,他现在可能已经生出心魔陷入那种癫疯心境了。

    姬歌从未忘记他身上背负的是什么,是轩辕一脉的千年气运,是先祖有熊氏的寄托期许,是岛境之上同族血亲的一个公道。

    但当时那种局面若是他不选择踏出那一步那就是必死之境,当然可能他不会死,可以远遁千里之外,可慕容垂他们会死,数万魏武卒将士会死。

    所以他必须要踏出那一步,哪怕他知道最后会是个怎样的下场。

    可真走到这一步,当姬歌在李长庚背后醒来,当他连自己的体内灵脉都不能够内视,当然也不能够在运转灵力时,他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若是不能够修行,他怎么完成先祖的抱负?怎样建功立业名动天下?最重要的是怎样去见遥遥仙族的她?

    这些事情就在他醒来的霎那间如同走马观花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最终他选择睁开眼睛其实也无非是想到了从某卷泛黄诗经中看来的那句“

    柳暗花明又一村”。

    “将军永远都是魏武卒的督统!”慕容垂眼神坚毅地说道。

    大概也只有像他这样的将种子弟才真正清楚姬歌的作为究竟有多么惨壮。

    所以就在先前李长庚背负着姬歌出现的那一刻,慕容垂就认定了他就是魏武卒的统帅。

    只要他慕容垂还在魏武卒一天,只要他慕容垂还活着。

    姬歌闻言笑而不语,他总不能够占着茅坑不拉屎吧。

    一个灵海尽毁的废人还怎么做魏武卒的督统?

    猛然间陶寄人单膝跪地,声音不大但却使得守护在四周的每一位魏武卒将士都能够听得真切。

    “末将陶寄人愿誓死追随将军!”

    陶寄人一跪下,四周原先虎贲营出身的将士皆是跟同其一起单膝跪地。

    李长庚见到这一幕后眯了眯双眼,他在感慨的同时同样震惊讶异于陶寄人的真实身份。

    难怪那支骁勇善战的虎贲营会对陶篱下唯命是从,原来陶篱下就是陶寄人。

    随后李长庚看望神色平静眼中毫无波澜似乎早就猜到会有此一事的慕容垂,后者同样朝他这边看来,会心一笑。

    继而李长庚与慕容垂一齐单膝跪地,声如洪钟,“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四周那些本就是魏武卒出身的将士齐刷刷跪下身来,齐齐呐喊之声振聋发聩让已经本就露出颓败之势的靠山军将士更是胆战心惊。

    “我等愿为将军荡尽眼前敌!”

    姬歌环顾一圈,入眼皆是黑压压的人头。

    他就这般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脸上瞧不出半点的喜怒哀乐。

    恍惚间姬歌仿若生出一种错觉,哪怕现在他毫无灵力在身,甚至可以说是孱弱不堪,但现在的他却比之先前那段光阴长河中的任何一个姬歌都要来的写意风流。

    “咻!”

    就在此时,一道极为刺耳的破空声猛然传来,不止在姬歌的耳畔边响起,同样惊响在慕容垂他们的耳边。

    虽然姬歌此时境界全无,但眼力极好的他还是能够看到一抹以灵力凝聚而成的银白箭矢朝自己的眉心处激射而来。

    姬歌想躲,但奈何气机已经被对方牢牢锁住,所以他动弹不得丝毫。

    陶寄人一声冷哼,身形暴起,转瞬间边站在了姬歌的面前。

    然后他猛然探出一只手,将那道银白箭矢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锐利无比的箭头距离陶寄人的眉心只有半寸之距。

    “是谁?!”陶寄人将那道银白箭矢攥断开来,脸色阴沉凌若霜雪地问道。

    箭矢自谷口那边而来,必定是巫族之人无疑了。

    只是败将之军竟然还敢转身寻衅,找死不成?

    “重甲大军,封铮。”自远处有道声音以灵力裹挟传荡开来,继而响彻在整座葫芦口内。

    慕容垂听到这声自报家门后眯了眯眼眸。

    他在这句话中听出来的意思是来人并不归属重甲大军中的某支劲旅强军,而是直接归属中军帐,由那位阡陌长风亲自调度。

    难不成巫族真连一口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他们?

    “臣歌,我这就算同你打过招呼了。”马背之上,封铮俯身前倾笑意从容地目视前方,自言自语道。

第四百零五章 白袍执甲拦军前

    姬歌看着站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拦下那支灵力箭矢的陶寄人,轻抿薄唇。

    “谢谢。”姬歌嗓音温醇宛若三月春风般轻声说道。

    “末将...”陶寄人闻言刚要开口,就被姬歌接下来的一句话给憋得脸色通红。

    “不过别以为你救了我一命就可以逃过责罚。”

    “末将不敢。”陶寄人讪讪一笑,瓮声瓮气地说道。

    “让开吧。”姬歌右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满脸正色地说道:“对方摆明了是冲我来的。”

    陶寄人默不作声,只是向左悄悄挪动了一个身位。

    他当然不会违背姬歌的意思,但后者现在境界修为尽失他怎么可能放心让他独自面对这场风云诡谲的战事。

    姬歌将陶寄人的举动皆是看在眼中,他也没有拒绝后者的一番心思,现在他这个身体状况确实不再允许他逞强。

    “既然来了总不能让我这个主家站在这干侯着你吧。”姬歌嘴角微微上扬,戏谑笑道:“难不成这就是你们中军帐那边所谓的礼数?”

    姬歌将最后礼数二字咬得极重,并且没有用灵力裹挟这句话,。一来是他现在也做不到,再者就是他知道即便声音不高但已经留意这边的那个封铮肯定是已经听到了自己的言语。

    “传令下去,靠山军胆敢在后撤半步,格杀勿论!”已经是身居高位的封铮对着身边一名实权校尉低声吩咐道。

    得到封铮授意的那名校尉对于眼前这个骤然得到泼天权势的年轻人的意思不敢有半分违逆,拱手抱拳再回了一句“属下遵命”后便策马传令去了。

    等到做完这些后,封铮这才缓缓策马向前,走进了姬歌他们的视线当中。

    “这应该是你第一次见到我。”马背上的封铮目光灼灼地看向一众魏武卒身前的那道白袍身影,面带笑意地说道。

    “不过先前几场大战我都有见过你。”手握缰绳的封铮笑吟吟地说道:“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再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叫封铮,是那个会摘下你项上人头并且将其悬挂在骊山长城城头上的封铮。”

    “大言不惭!”阵前李长庚闻言眉头紧皱,冷声说道。

    若是换作全盛时期的他现在那人已经身首异处了,还怎么能这般口出狂言?

    可现在因为先前与鬼晟的那场激战他灵力损耗极多,现在体内灵力十不存一,根本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

    姬歌看着紧随在其身后密密麻麻的巫族将士,长眸半眯。

    看来对方是料定了自己这边已经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的强者了,所以他才敢这般只身来到阵前寻衅。

    “我原本还以为会是阡陌长风亲自前来,怎么?就派你来取走我这条性命,未免也太瞧不起我臣歌了吧?还是说他觉得你有这个本事能够了结我?”姬歌眉头轻挑,嗤笑问道。

    “你也未免太过高看你自己了吧。”封铮闻言不怒反笑,问道。

    “就凭你身后的这支残兵伤将在这葫芦口内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即便你...”封铮一边说着一边以灵觉探查了番姬歌周身的灵力波动,“嗯?没有半点的灵力波动?你境界废了?是鬼晟逼你走

    到这一步的?”

    最后封铮看向姬歌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猖獗笑意,“没想到啊没想到,他鬼晟临死还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

    姬歌看着已经吃定自己的封铮,双臂低垂,笑而不语。

    “虽然有些遗憾没能够同全盛时期的你交手,但哪怕是你最落魄之时将你诛杀我也不是很介意。”封铮抬起手臂,右手握拳,神情激荡地说道:“而且世人只知道是我封铮将一个名叫臣歌的天之骄子斩杀在葫芦口,至于用的什么手段而你又是怎样的状况遭遇,这个有谁会关心呢。”

    “成王败寇自古就是这座沙场上的不变法则。”封铮的手臂继而高高落下杀意凛然地命令道:“杀了他们。”

    转瞬间,姬歌便看到蓄势以待的重甲大军黑压压宛若一线浪潮般朝自己这边席卷而来。

    “将军,要不要暂避锋芒?”陶寄人神色凝重地低声问道。

    若是放在以前的陶寄人是绝对不会说出撤退这种话的,在那个陶寄人眼中只有死战。

    可现在陶寄人的眼中多了那道白袍身姿,所以他必须要护住姬歌的周全。

    他能够战死,但他却不能够再出半点意外。

    “已经退无可退了。”姬歌目光深邃地悠悠开口道。

    眼下他们已经身在第三关隘处,也就是葫芦口的出口处。

    只要他们退出谷口那便是将地利拱手相让。

    届时哪怕骊山长城的援军赶来也无法像最初约定的那样对巫族的重甲大军形成包围合拢之势。

    那样一来所有的心血皆是白费,而那些无辜的将士也会白白战死。

    所以姬歌清楚谷口这处位置绝不能丢,哪怕他们魏武卒全部拼光了也要死守谷口。

    “将军,让我和陶寄人先打头阵。”身披白甲的慕容垂沉声说道。

    这是眼下能够将伤亡减到最小的方法。

    只要他与陶寄人挡下的攻势次数越多,魏武卒将士得以喘息的时间也就越多。

    “还有我。”手握长槊的李长庚主动请缨道:“末将愿意死在将军之前。”

    姬歌将那柄沉香握在手中,笑容和煦地说道:“魏武卒的督统是我,所以没理由让你们冲锋陷阵。”

    按理来说他现在已经毫无灵力,甚至就连一件下品的灵器他都御使不动,所以就更别提名剑重器沉香了。

    可沉香剑灵之前已经对姬歌认主,所以哪怕姬歌已经没有半点境界在身,但修士眼中重若万钧宛若将整座冥海的水运凝聚于剑身的沉香在姬歌的手中分量却恰好。

    姬歌没有给慕容垂他们开口拒绝的机会,等到他们三人再反应过来时姬歌已经独自一人向前一步迈出,站在了整支魏武卒将士的面前。

    魏武卒在后。

    一线潮水般的重甲洪流在前。

    而白袍黑剑的姬歌就以这般决然之姿拦在了两者中间。

    慕容垂看到眼前那道白衣背影,眼神灼灼。

    可能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下这一幕,特别是那道手执黑剑的白袍身姿已经悄然烙刻在了他的心境之上。

    哪怕岁月蹉跎时光流转依旧没有半分

    消磨。

    多年以后,等到他与已经身为魔族李家家主的李长庚再次相逢之时,两个曾经历经生死的袍泽至谈及到眼下这一番场景时,两只青瓷白釉酒杯相碰,当浮三大白。

    ...

    阡陌长风终于走出了那座运筹帷幄的中军帐。

    “启禀大将军,封将军已经率领重甲大军进入葫芦口。”一名传令郎单膝跪地,恭敬万分地回禀道。

    “我知道了。”阡陌长风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说道。

    看到那名传令郎没有退下去的打算,阡陌长风淡然问道:“还有什么事要禀报那?”

    低下头来的传令郎听到问话后支支吾吾,略显犹豫。

    “说。”阡陌长风轻轻吐出一字,不容拒绝道。

    “回禀大将军,鬼晟将军...战死了。”传令郎嗓音悲切地如实说道。

    负手而立的阡陌长风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仰头看向远处的葫芦口,感慨万千地呢喃道:“死了啊,怎么会死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呢...”

    “根据前线传回来的战报,鬼晟将军是死在了魏武卒督统臣歌的手上,而且靠山军千夫长左宗棠已经先鬼将军一步战死沙场。”传令郎沉声说道。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何一个小小的葫芦口,一支仅仅万人的魏武卒,怎么就能够折损这么多的重甲精锐,就连浮屠境三转的鬼晟将军都陨落在此,难道魏武卒人人都是三头六臂拥有不死之身不成?

    “魏武卒那边怎么样了?”阡陌长风低头冷不丁地问道。

    那名传令郎刚想要开口,一道破空声在他耳边响起,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在他身边已经有一名背插白羽的监军单膝跪地。

    “回禀将军,前线封铮将军有最近战报传来。”那名负责监察将卒的监军声如洪钟说道。

    “说说看。”阡陌长风踱步走到监军身后,意兴阑珊地说道。

    “臣歌已经是废人。”监军一字一句说道。

    “怎么回事?!”阡陌长风听到这句话后猛然转过身来,紧盯着跪在地上的监军,凝声询问道。

    “应该是鬼晟将军临死之前的手笔。”监军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小心翼翼地说道。

    “臣歌已经是废人了。”阡陌长风又重复一遍道。

    这么个曾经名动巫族将半座巫域搅得地覆天翻的青彦才俊就这般大道夭折了?

    哪怕这个消息是他亲自从监军嘴中听说阡陌长风依旧有些难以相信。

    “现在伤亡惨重的魏武卒已经被封将军围追至葫芦口出口处,不过只怕他们再也走不出葫芦口了。”说到这那名监军的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意。

    阡陌长风轻嗯一声,“我知道了。”

    听到接连不断的战报后,他这才彻底打消了心底的某个疑虑。

    “传令下去,让后军迅速进入葫芦口,争取在半炷香的时辰内通过葫芦口。”阡陌长风淡淡吩咐道。

    半炷香的功夫足够封铮歼灭那支魏武卒了。

    “属下领命!”那名传令郎高声应道。

    “姬歌,看来这次你真的是在劫难逃了。”阡陌长风轻声说道。

第四百零六章 原来一直都是他

    “小白,先前我将身形隐匿又去那边看了看,重甲大军已经悉数进入葫芦口,若是现在再不出击不仅魏武卒会全军覆没,届时只怕重甲大军也会安然无恙地通过葫芦口。”程三斧站在瞩目远眺的白凉身后,神色不自然地瓮声说道。

    章邯与吴白丁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缕焦虑。

    只是他们三人谁都没有察觉到,一身银白战甲的白凉负于身后的双手紧攥,因为力道太重以至于掌心处已经有鲜血流出而不自知。

    在场的所有人当中,要论最担心那支魏武卒最在乎臣歌者,当属白袍白凉。

    “报!启禀将军,后方三十里外发现长城援军的踪迹。”就在此间气氛最为凝重之时,白马哨子的一声传报在他们四人的耳边回荡开来。

    “那支大秦虎师的大纛之上是一个偌大的姬字!”那名白马哨子脸色通红神情激动地说道。

    他身在骊山长城当然认得那支使得黄沙漫天的强军劲旅就是大秦虎师,而他是白袍祁师出身,所以自然清楚那杆大纛上的姬字究竟代表的是什么。

    也正是因为对那人的极致尊崇,修行天赋颇为不俗的他在参军入伍上了城头之后才毅然决然地选择加入这支白袍祁师。

    当然,在白袍祁师中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终于来了!”程三斧朝手心唾了一口唾沫,搓着手掌略显埋怨地说道。

    当然他当着姬将军的面是绝对不会也不敢这么说的。

    “还是要等与将军汇合后才能行动。”章邯手掌搭在腰间系挂着的长剑剑柄上,叮嘱说道。

    吴白丁轻嗯一声,“三十里地,按照大秦虎师精良战马的脚力,相信时间不会太长。”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最前方的那道身影,还是将心中的那份顾虑说了出来,“就是不知道魏武卒能不能够支撑得住了。”

    “不管了。”良久之后,白凉蓦然转身,看向章邯他们三人,决然说道。

    “三位叔叔,白凉自从被义父带进白袍祁师后就一直没有求过你们什么,这次我想请求三位叔叔暂领白袍祁师统帅之位,率领白袍祁师与义父汇合。”

    “小白,你想做什么?!”吴白丁眉头微皱,沉声问道。

    其实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他还是有些不确定,难道一个仅仅只是见过几面的臣歌当真值得心性薄凉的白凉这般作为吗?

    “我要进入葫芦口去救一个人。”白凉没有打算半点隐瞒,坦然说道。

    章邯神色怪异地看向神色坚毅决绝的白凉,轻声问道:“是臣歌?”

    白凉点点头,没有再接话。

    程三斧先是看了眼章邯两人,然后看向已经准备动身的白凉,忍不住问道:“那个臣歌虽然是条汉子,但也不至于让小白你孤身犯险吧。我不管老章他们怎么想,但是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你是姬将军的义子,是白袍祁师的统帅,若是你出了半点意外白袍祁师怎么办?我们仨又该怎么向将军交代?”程三斧紧盯着背对着自己的白凉,高声质问道。

    章邯与吴白丁都没有出声,不过他们此刻已经是默认了程三斧的意思。

    “程叔,你还记得当初在函谷兵镇外遇见的那名拦住我们去路的青年吗?”

    白凉嗓音平静言语间听不出半点的喜怒,就仿若在询问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你是说那个自称是将军嫡长子的姬歌?”程三斧闻言眉头紧皱,沉声问道。

    当初他们听到风声姬将军被困在函谷兵镇,所以他们便率领着白袍祁师日行百里赶去救援,可是在临近函谷兵镇时却被一个面色枯黄的少年人拦了下来。

    事后他们也知道那是阡陌长风针对他们白袍祁师的一场阴险至极的谋划。

    若当时他们再前进数里就去进入敌人早早准备的“圈套”之中,等到那时这支由将军亲自组建起来的白袍祁是也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在知道真相后的程三斧他们在后怕的同时也对姬歌感激万分。

    当然并不单单因为他是将军的嫡长子。

    “在那之后程叔可曾再听过姬歌的半点消息?”白凉问道。

    程三斧挠挠头,虽然他不清楚白凉为何在此时突兀提起这件事,可现在细细想来在那之后就确实再也没听到过有关姬歌的消息。

    “难道程叔就没有怀疑过吗?”白凉目光深邃地望向葫芦口方向,问道:“明明当时他就在巫族的边陲之地,事后却再也没有他的半点消息,那他究竟去了哪里?”

    章邯听到白凉接连提出的疑问后眉头微皱,在他的心湖中猛然间冒出一个让他后脊冒冷汗的猜测。

    吴白丁的脸色同样变得有些惨白。

    他与章邯都是聪明人,既然后者已经想到了那个看似不切实际的可能,那他自然也会想到。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向来脑筋不是很灵光的程三斧瓮声瓮气地问道。

    这小子明明知道自己最做不来这种费脑筋的事,却偏偏还接连提问自己,这不是让自己下不来台嘛。

    “其实他一直都在长城。”白凉深吸一口气,释然道。

    “什么?!”程三斧闻言反问道:“你是说姬歌那小子一直在长城?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白袍祁师是姬家的将军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并非只是外界所流传的那般,所以姬歌既然他是姬将军的长子,那理所应当天经地义地来白袍祁师。

    还没等到白凉开口,章邯便已经忍不住出声问道:“小白,你是说姬歌其实就是...”

    说到这里他便有意打住,隔墙有耳不得不防,特别是这种事关重大的机密。

    “没错。”白凉点点头,一身的武夫气机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如同决堤的江渎之水一般荡漾在这座小天地当中。

    隐约间章邯三人甚至听到了波涛澎湃之声。

    旋即这个生来性情薄凉从未担忧过外人生起的白凉身形骤然拔高,化作一抹长虹朝着那座当下已经沦为“是非之地”的葫芦口疾掠而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能不能别跟我打哑谜了?”程三斧看着远处的那道白虹,急不可耐地问道。

    章邯看了吴白丁一眼,后者同样向他这边看来,微微点头。

    “老程,你知不知道现在死守葫芦口的那个臣歌是谁?

    ”吴白丁神色凝重地问道。

    “还能是谁,不就是...”程三斧说到这猛然间呆愣在那,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这怎么可能?!”过了许久后,站在原地双目无神的程三斧难以置信地呢喃道。

    哪怕他再蠢此刻也想到并且确定了那个可能。

    “其实一直都是他。”吴白丁看向章邯,轻声说道。

    “原来一直都是他。”章邯眼看着那道贯日长虹砰然砸落入谷,笑着说道。

    ...

    葫芦口内姬歌身上的法袍白衣已经满是鲜血。

    白衣变血衣。

    若非是这件法袍护住姬歌的身躯以及慕容垂他们分出心神来护住他的安危,没有半点的境界而且当下体魄孱弱宛若一间久经风雪残败不堪随时都有坍塌风险的茅舍的姬歌已经死在了巫族甲士的乱刀之下。

    不过饶是如此,面对茫茫多的敌军,姬歌凭借手中沉香在砍杀了十数名巫族甲士后那只握剑的左手已经开始痉挛。

    “咻!”

    一道破空声在姬歌的耳边响起。

    “将军小心!”一直分身照顾姬歌的慕容垂急声呵道。

    他现在被两名巫族的百夫长拖住,根本抽不出身去,而陶寄人他们此刻的情境也大致相同,皆是被敌军的百夫长亦或者是千夫长拖住了身子,而且战局也被人有意远离姬歌。

    孤立无援的姬歌神色一凛,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横剑在前,依旧是一道银白箭矢破空而来,寒芒凛冽的箭尖抵在了剑身之上,激射起朵朵火星。

    感受着箭矢上传来的刚猛力道后,姬歌脸色一变,身形在那股力道的逼迫下向后暴退而去。

    姬歌的脚掌在地面上捈出一道十数丈之长的深痕后这才将银白箭矢上的那股力道给卸去。

    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姬歌看着那道银白箭矢没有了力道支撑掉落在地上继而消散不见后,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猛然间一股虚弱无力感从他四肢百骸的深处涌了上来,姬歌一个脚步踉跄差点跪倒在地。

    他将沉香插在地上,一手握紧剑柄一手按在剑柄首端,大口喘息粗气。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对方的用意,就是为了将自己逼迫到这一步,将自己的气力耗尽沦为砧板上鱼肉。

    可这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面对那道银白箭矢自己除了接下来再无他法。

    看着这副姿态模样的姬歌,马背之上重新搭箭在弓的封铮嘴角噙起一抹讽笑,现在的他哪还有当初在战场上湛然若神恍若谪仙的风流模样,现在的臣歌在自己眼中无非就是一条连性命都被自己拿捏在手中的丧家之犬罢了。

    自己让他两剪死他就接不住自己的第三箭。

    旋即他会挽雕弓如满月,拉弦的手指微松,又是一道银白箭矢破空而去。

    姬歌目光紧盯着那道自己再也没有气力接下来的箭矢,惨笑一声,没想到自己没死在鬼晟手上竟然要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封铮手中了。

    “要杀他,问过我了吗?”一道清冷的声响从天幕之上遥传而下。

    伴随着声响而下的还有一道声势浩大的白虹。

第四百零七章 杀铮

    那道杀意凛然的声响在即便是厮杀声战乱声四起的谷内依旧落在了将军将士的耳中。

    几乎所有人手上的动作皆是一顿,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处烟尘弥漫之地。

    他们都想知道突兀闯入战局的来人究竟是谁。

    在这个时候闯入这片“是非之地”,而且听话里的意思还是要护住已经“兵败如山倒”的那个臣歌,这不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嘛。

    封铮那双狭长的双眸半眯,目光死死地盯住烟尘中的那道修长身影。

    他能够察觉到自己射向臣歌的那势在必得的一箭已经被这个不知名的男子截下。

    可以说是一步登天的封铮看向那道缓缓显现出身形的眼神阴翳酷烈,他并不介意送这个坏自己好事的男子一程。

    当然那是黄泉路。

    烟尘缓缓消散,落入两军将士眼中的是一身白甲宛若战神般的俊朗男子。

    “是他?!”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目光来的陶寄人看到那道白甲背影后讶异不已。

    其实在骊山长城很少会有白甲,一般都是颜色较重的甲胄,特别是那支号称百万之师的大秦虎师近乎都是清一色的黑甲,只有几支战绩彪炳的军营才配以其余颜色的甲胄。

    比如黄庭名下的那支红鸾军,当然这其中也有黄庭是女将的缘故。

    而整座长城白甲最盛者自然就是那支号称是赤甲镶龙军之下战力最盛的的白袍祁师。

    而此刻从天而降落在姬歌面前落在两军将士眼中的就是整支白袍祁师中膂力最胜者。

    白袍白凉。

    慕容垂同样是看到了那道白甲背影。

    已经是满身伤痕筋疲力竭的慕容垂挡下两道迎面刺杀而来的战戟后,嘴角微微上扬,心思缜密如他自然清楚白凉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既然白凉已经出现了战场中,那白袍祁师想必就在葫芦口外围了,而自骊山长城赶来的援军应该也要到了。

    仿若拨的云开,短短几天便身经数战,不管是体魄还是神识都已经到极致的慕容垂在这一刻终于是见到了月明。

    李长庚看向姬歌的那个方向,他在看到那道白甲胜雪的背影后神色一凛,从周围魏武卒将士的惊呼中他已经得知那人就是白凉,他神色一凛,本来已经极为虚弱的他此刻体内四月翻滚又是一股气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白袍白凉,一直都是他梦寐以求与之一战的对手。

    “抱歉,我来晚了。”白凉将手中的那枚银白箭头碾至齑粉,神色愧疚地说道。

    他不用转身回头都知道身后的姬歌肯定是身负重伤甚至已经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被这种手段逼迫得走投无路。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男子,如释重负的姬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在所有将士的注视下丝毫不顾及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上,双手向后勉强撑在地上,仰头深吸一口气,说道:“就在刚刚我差点就觉得自己死定了。”

    “姬歌你...”白凉用气机稍微感知了下姬歌身上的伤势,虽然没有致命重伤,但在确认了某件事后,他神色极为凝重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的境界!”

    姬歌闻言粲然一笑,毫不在意地说

    道:“没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背对着姬歌始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的白凉目光紧盯这不远处战马上的那道人影,凝声问道。

    在赶来葫芦口之前他有过很多的猜测,可能姬歌还率领着魏武卒在与重甲大军殊死搏杀,也可能已经身负重伤被生擒活捉,哪怕是最不好的那个他已经战死沙场甚至连尸首都找寻不见的结果他都有过猜测,可独独漏掉了这个因果。

    修为境界尽废,自己该如何同义父交代?又如何向无涯老前辈解释?

    “说来话长。”姬歌觉得双手撑地还是有些吃力,索性便直接向后一仰双手搭在后脑勺上躺在了地上。

    “那就长话短说!”白凉面若冰霜地说道。

    姬歌闻言撇了撇嘴,有没有搞错,听这口气怎么感觉你才是境界尽废的那个人。

    “你还是把你眼前的这个人给尽快收拾掉吧。”姬歌对着面前的白凉翻了个白眼,说道。

    白凉眯了眯眼眸,眸底杀意涌动,“是他将你打伤的?”

    姬歌揉了揉眼睛,小声嘀咕道:“我可没说是他。”

    只是话音还未落地,白凉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保护将军!”巫族的随军修士其实一直注意着那个突兀闯入战局中来男子的一举一动,在看到那名身着白甲的男子消失不见后,便高声警戒喊道。

    只是那一息后马背上的封铮便神色一震,那只握住雕弓的手掌不敢有半点异动。

    因为在他眼前,在战马的马头之上已经有一道白甲站在了那里。

    偌大的阴影将封铮完全笼罩开来,哪怕是一名随军修士距离他只有几丈的距离,他也不敢有丝毫举动。

    虽然他与眼前之人只是初次见面,但封铮能够感知到自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份气机甚至要比当初在那面玄光镜中见到的臣歌还要霸道。

    而整座骊山长城中能够有这份气机的除了那个传闻生性薄凉杀伐果决的白凉外封铮想不到还有谁了。

    “你是...”封铮刚要开口,白凉右脚轻踏脚下的马首,这匹身上有一丝稀薄蛮兽血脉的战马便嘶鸣一声砰然倒地。

    毫无准备的封铮脸色一变,然后便极为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并非是他在坠马之时不想反抗,在某个刹那间他已经运转了体内的灵力,可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感知不到自己体内丝毫灵力,各大灵脉中的灵力被人悉数封禁。

    所以封铮这才坠马落地,趴倒在了地上。

    “你知不知道若是之前十个你都不是他的对手。”白凉稳稳地落在封铮的面前,低头看着脚下神色不甘的封铮,面无表情地说道。

    四周巫族的随军修士只能够将其围拢却不敢上前半步。

    因为他们只要他们敢动手,最先死的只会是地上的封铮。

    而封铮一死,哪怕是他们合力将这个白甲年轻人给斩杀了也难以抵消中军帐内那位的无边怒火。

    封铮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光线的缘故从而看不清容貌来的男子,从他那个角度看下来想必自己狼狈至极吧。

    “我知道。”封铮淡淡说道:“所以我才会选择一点点折磨他,一箭又一箭地羞辱他。”

    说到这里那张其实也颇为俊逸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狞笑,“像你们这种生来便得大道眷顾的天之骄子一旦跌落神坛也只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砧板鱼肉罢了。”

    四周不敢上前的巫族修士听到这番话后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忍不住腹诽道:我的封将军哎,现在你的大道性命就被人拿捏在手中,你就不要再挑衅这个喜怒无常的男子了。

    “哦?是吗?”白凉闻言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若是他说别人换做是先前的白凉他根本就不会对此理睬半分,甚至心气极高的他都不会对脚下的封铮生出半点情绪。

    可现在他口中说得那人是姬歌,是义父的嫡长子,是他已经承认之人。

    所以白凉将力道掌控极好的一脚摆在了封铮的背脊之上。

    “咔嚓!”

    一道清脆的声响从封铮的体内传来,四周一直神情戒备的随军修士神色一震,眉头紧皱。

    封铮闷哼一声,额头上汗珠密布,嘴角有鲜血流出。

    哪怕他因为背脊上传来的阵阵撕心裂肺的酷烈疼痛从而神色狰狞表情扭曲他也没有喊出半声来。

    “既然你觉得他从云巅跌落凡尘,那你呢?”一脚踩踏在封铮背脊上已经将前者的修为尽废的白凉冷笑连连,“现在你又在哪里?”

    十指深深抓入地面的封铮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就从云端跌落至地狱深渊。

    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飞速消散着,白凉的那势重力沉的那一脚虽然没有碾杀自己,但在踩断了自己的脊柱大龙的同时也踏碎了自己体内的灵海洞天。

    自己现在同臣歌一样,皆是沦为废人了。

    “哈哈哈。”封铮笑声癫狂但:“你废了我又如何?你白凉究竟知不知道现在你身陷重围已经是必死之境了?”

    哪怕自己现在被白凉拿捏住了生死,可他白凉真觉得在杀了自己后就能够逃出生天了?

    他难道真当这百万的重甲大军都是摆设不成?!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白凉微微加重了脚上的力道,问道:“觉得我会将你当做我活命的筹码?”

    封铮感觉到自己后背上传来的愈来愈重的力道后,脸色涨红双眼中满是血丝,“你敢吗?”

    不远处,原本躺在地面上的姬歌略显吃力地站起身来,朝白凉这边看来,神色狐疑地打趣问道:“你是不舍的杀他?”

    白凉闻声斜眼瞥向姬歌,摇头否认道:“你只管躺在那里。”

    “之所以迟迟没下杀手,只是想让你看到你们重甲大军全军覆没的惨烈一幕,只是现在既然被某人催促了,所以你只能现在死了。”

    旋即不等周围巫族修士出手阻拦,一股磅礴霸道的武夫气机自白凉体内倾泻而出,地面之上的封铮便深深陷入地面,七窍流血身陨道消。

    与此同时,已经赶至谷内的阡陌长风的腰间那枚贴身佩戴的玉佩砰然破碎。

    本来闭目养神的阡陌长风猛然间睁开了眼眸,在他眸底深处寒芒涌动。

    “究竟是谁?!”他低头看着腰间裂痕丛生的玉佩,厉声喝道。

    下一刻,他的身形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第四百零八章 委屈你了

    封铮就这般被白凉一脚取了性命。

    看着深陷入坑中灵力缓缓消散的封铮,四周原本投鼠忌器围而不攻的巫族修士相视一眼,脸色铁青愤怒至极。

    白凉的这一脚不仅要了封铮的性命,更是将他们这几人的脸面给踩在了地上。

    眼前这个白甲男子的举动仿若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了他们的脸上,无声胜有声地告诉他们,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

    而且最重要的是封铮一死就表示他们一众人已经触犯了大将军的逆鳞,哪怕到最后死罪可免但难逃重罚。

    伤筋动骨还是小的,万一中军帐里的那位一个“不小心”废去了他们的境界修为,那本就没有庇护的他们就只能沦为街边摇尾乞怜的“野狗”。

    而这些种种因果缘由,皆是拜眼前这个白甲男子所赐。

    “你究竟是什么人?!”对白凉虎视眈眈仿若随时都有可能暴起出手的一名身着黑色长袍身形瘦削的男子冷声问道。

    他们现在只能够猜出这个贸然闯入战局来的白甲男子极有可能是来自那座骊山长城,除此之外便对他再无所知,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个神情睥睨仿若目中无人的年轻男子究竟姓甚名谁。

    当然躺在地上的封铮已经猜到并且得到了验证,但他已经死了。

    “长城,白凉。”白凉瞥了开口询问的那人一眼,冷冷说道。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云霄惊雷般使得这几名随军修士神色一震。

    他们几人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恰恰相反,很熟悉。

    不,应该说是极为熟悉。

    白凉这个名字即便是并不常在边陲之地的巫族之人都有所耳闻,更何况常年待在函谷兵镇中的他们了。

    这个名字在那份中军帐给出的骊山长城青年将种的必杀名册上高居前三的位置,第一名则是那位赤甲镶龙军龙象营的佟冬冬。

    不过就在前不久这份名册上的必杀名次有了不小的变动。

    久居榜首的佟冬冬被一个在此之前名不见经传的人族青年给顶替了位置,所以原本居于第二的白凉现在坐在了第三席上。

    而那个虽然在榜首但却宛若人间蒸发消失匿迹的人族青年叫做姬歌。

    “白凉?你就是那个白袍祁师的统帅白凉?!”一名身型肥硕眼睛陷入肉里几乎不可见的随军修士在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嗓音尖细地问道。

    白凉闻言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一直在远处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姬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们这是被白凉的名声给吓着了?拜托他可是亲手宰了你们的将军,你们就站在那同他干耗着?不动手意思意思?

    白凉当然不清楚姬歌现在的心思,不然他在真正动手之前要先“照顾”后者一脚了。

    “大家一起上,他又不是那个姬歌,一齐出手总归能够拿下他。”随军修士中一名背着身子骨瘦如柴的老者提议说道。

    姬歌为何能够登上那份名册的榜首位置他还是从各种小道消息中听闻一二的。

    那堪比逆天的战力以及让人惊叹不已的战绩哪怕是他这个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之人都自愧不如。

    当然他

    并不知道那个让他自愧不如的姬歌其实现在就躺在距离他数十丈之外的地上。

    “是吗?”白凉听到这番言语后长眸半眯,嘴角噙起一抹讽笑。

    三个天相境,一个半步造化境,一个造化境。

    虽然有些麻烦但还远没到棘手的地步。

    就在白凉准备先发制人出手之时,他神色一凛,猛然向后暴退而去。

    等到那六名随军修士反应过来之时,原本在白凉所站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名身着盔甲束发带盔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看着自己抓空的右手,那名凭空出现在此处的巫族将军轻咦一声,说道:“确实有点本事。”

    “属下叩见将军!”看到那位男子现身以后,六名随军修士脸上神色复杂惶恐,纷纷下跪叩拜。

    阡陌长风低头看了眼身陷地面的封铮,脸色阴沉如水,他抬眸看向已经退至姬歌身前并且将后者护在身后的白凉,冷声问道:“姬青云就不担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以玄妙的手段聚拢着将要封铮消散在这虚空中的三魂七魄。

    几息以后,白凉见到他手中多了一团灰褐色的雾团,而且在那其中隐约能够看到有封铮的面孔。

    白凉将那团灰褐色的雾团封寄在了随身的芥子物中,等到大战之后再替他找一具合适的躯体。

    可即便以他的手段也只能够聚敛起封铮两魂六魄,那一魂一魄已经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等到做完这些后他才将目光重新落在白凉的身上,以及他身后的姬歌。

    看到那两人的阡陌长风嗤笑一声,这天底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因为眼前的这两人一个是姬青云的亲生儿子,一个是他的义子。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白凉即便是对上阡陌长风也没有半点退避的意思,与其针锋相对道。

    “既然你出现在这,想必那支白袍祁师也离这不远了吧。”阡陌长风冷声问道。

    白凉双臂低垂,盯着阡陌长风的一举一动,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回道:“你猜。”

    “放肆!竟然对将军不敬!”跪在地上的那名身材肥硕的随军修士冷声说道。

    只是下一刻他那本来跪在地上的肥硕身躯便彻底地趴在了地上,面露痛苦之色。

    阡陌长风冷眼看向那道那个肥硕的随军修士,淡淡问道:“还记得当初我是怎样交代你们的吗?”

    不等那名肥硕的男子出声,那句宽大的身躯便在阡陌长风重若万钧的灵压下爆裂开来。

    肉沫混杂着血水溅射了周围的人一身,但没有人敢动,始终战战栗栗地保持着跪地的姿态。

    在临幸之前阡陌长风告诉他们他们这几人只能够死在封铮之后,甚至就是他们死了也要保封铮无恙,不然有些后果不是他们所能够承担起的。

    “起来吧。”阡陌长风神色平静地说道。

    “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阡陌长风指向白凉身后的姬歌,说道:“将他带到我的面前来。”

    “属下遵命!”如获大赦的众人万般恭敬地应道。

    白凉向前一步迈出,“想要杀臣歌,先从我的尸首上踏

    过去。”

    阡陌长风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真觉得自己踏上灵武双修一路就天下无敌了?我想这句话若是换作姬青云来说会更有分量。”

    紧接着他的身形再次在原地消失不见,随着虚空一阵虚晃,转瞬间他便出现在了白凉的身前。

    将四周虚空禁锢使得白凉动弹不得的阡陌长风眼神玩味地看向面前这个年轻人,“我要杀你其实很简单。”

    旋即他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朝着白凉的心口处拍了出去。

    “老前辈。”动弹不得的白凉眉头微皱开口喊道:“你总不至于还在一旁喝酒看大戏吧?”

    就在阡陌长风的手掌将要落在白凉的胸口上时,一道清澈的剑吟由远及近响彻在整座谷内。

    一道如虹剑气从天而降,宛若瀑布般的剑气让阡陌长风不得不收回右手,后撤了一步。

    看着阻隔在自己与白凉中间的那道宛若实质的剑气屏障,他眉头一皱。

    据他所知整座骊山长城参悟剑道之人委实不少,毕竟千年以降修士当中就以剑修的杀力最盛,但长城上能够有这般剑道造诣之人他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一人。

    那位哪怕是出身巫族的他都心生仰慕的无涯。

    可是按照从骊山长城传来密信,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不知道我说那句话有没有分量?”一道沧桑的嗓音在阡陌长风的头顶上空响起。

    阡陌长风闻声猛然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穿着一位穿着破旧不堪的甲胄衣袍,一手握剑一手拎着酒壶神采奕奕的老人。

    “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阡陌长风眸底闪过一缕精芒,问道。

    即便是白凉出现在此处,即便是他知道白凉身后可能会有一支白袍祁师但阡陌长风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可面对头顶上空这位老人他却不敢生出半点的松懈。

    因为他所忌惮的并非只是这位老人背后的那支名冠长城的赤甲镶龙军,还有这位老前辈自身毫不弱于自己的境界修为。

    姬歌看着半空中那道其实他现在最不愿意面对的背影,双手有些吃力地撑起身来。

    他自废境界这件事在父亲那边说的过去,在母亲那边说得过去,甚至是在上将军吴起那边他都能够解释过去,可唯独在这位老人面前,他想不到半点借口可以“搪塞”过去。

    因为他知道,这位老前辈对自己的期望甚至要比父亲对自己的期许还要高。

    而这其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缘由是因为自己接受了先祖的传承,背负着轩辕一脉的千年气运。

    可现在他境界尽废“丢失”了先祖有熊氏的传承,他怎么还有脸去面对这个饱经风霜度过千年光阴流转的老人?

    无涯老前辈缓缓落下身来,站在了白凉的身前。

    他与姬歌之间也只隔着一个白凉。

    只是下一刻,他便站在了姬歌的面前,那只满是褶皱宛若枯朽树皮般右手高高扬起,姬歌本来以为要朝自己脸上扇来的手掌却轻轻拍在了肩膀上。

    然后,这位老人接下来一句话让不得不自废境界后一直压抑住情绪波动的姬歌眼眶通红泫然欲泣,“委屈你了。”

第四百零九章 来自父亲的一声对不起

    无涯老前辈没有再多少什么,继而转过身去,将手中的那枚破旧酒壶重新系回腰间,然后轻轻拍了拍。

    “你应该清楚有我在这你是绝对没可能将他们带走的。”无涯老前辈悠悠开口道。

    阡陌长风摩挲着腰间那枚几近碎裂开来的玉佩,沉吟了片刻后嗤笑一声,说道:“无涯老先生该不会觉得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拦下我百万重甲精锐吧?”

    “当然,若老先生真执意为了两个小辈以身涉险,那晚辈可以保证。”阡陌长风说到这里语气一顿,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些,然后那枚本就将要破碎的玉佩直接在他手中化作齑粉,反正人都已经死了那这枚与封铮的性命休戚相关的玉佩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阡陌长风将手中的齑粉随手撒在地上,眼神阴鸷地冷声说道:“不仅是他们两人会死在这里,而且我拿大道前程保证,这座葫芦口绝对会成为老先生你的埋骨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一股极为强横霸道已然化作实质的灵压自他体内荡漾扩散开来。

    一时间,风云变幻天色忽暗。

    早就得到阡陌长风授意的那众随军修士已经撤离出了这座战场。

    若是以他们的境界修为碰上这道道宛若惊涛骇浪般的实质灵压,他们会因为承受不住这股滔天灵压在眨眼间爆体而亡,甚至就连神魂都会被碾压至虚无。

    无涯老前辈察觉到那股声势着实不小的灵压后,眉头轻挑。

    若是他独自一人是决然不会理会这股灵压的,毕竟同为归真境即便他亲自出手只是个旗鼓相当的局面,可可现在单单是股归真境的灵压他还真没有放在眼里。

    只是现在他身边还有白凉与姬歌两人,特别是后者现在境界全无,就凭那副四处“灌风漏雨”的体魄,能撑得过去才是活见鬼了。

    所以无涯老前辈便向前轻轻抬起了手臂,然后缓缓斩落。

    势不可挡肉眼可见的剑气直接将迎面而来的那股滔天灵压从中斩断开来。

    就宛若有人将那钱塘江上的一线浪潮直直斩断,如同潮水般的灵压在无涯老前辈他们三人的身边两丈之外的虚空奔涌流淌过。

    所经之处地面上多出许多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有重甲大军的,也有魏武卒的。

    无涯老前辈抖了个剑花,然后将长剑插在地面上,单手拄剑笑吟吟地说道:“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伎俩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抖搂了,都掉价。”

    你用出来掉价我出剑拦下来也掉价。

    “老先生所言极是。”阡陌长风点头应道。

    “不过我想老先生既然身为赤甲镶龙军的统帅,总不会老来糊涂为了他们两人而只身涉险来此吧?”

    “千金难买我乐意。”无涯老前辈笑眯眯地反驳道。

    他自然清楚阡陌长风心底里打得什么如意算盘,无非就是想知道自己那支赤甲镶龙军的去向,可自己偏偏不遂他的意。

    当然,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晓那番真相了。

    阡陌长风闻言脸色有些阴沉,其实在自己的谋划当中

    面前这个看似“顽劣不堪”的老人并非是第一个变数,那个被其护在身后的白凉才是第一个,而且他也不相信身为白袍祁师统帅的白凉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也就是说骊山长城三军中的赤甲镶龙军以及白袍祁师两支战力强盛的劲旅已经出现在了葫芦口附近。

    这还是最好的情况,毕竟这两支强军虽然战力不俗但人数不多,应该不会同重甲大军硬碰硬。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那支甲士最盛的大秦虎师。

    而且他心中现在已经隐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报。”就在他们两人对峙之时,有一道听起来显得极为迫切的传报声在阡陌长风的身后方响起。

    阡陌长风眉头微皱,心生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回禀将军,在入谷处有敌军出没,而且他们已经同后军部队交上手了,因为我军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所以伤亡较大。”一名身着甲胄的魁梧男子单膝跪地,对着阡陌长风神色急切地说道。

    “是老先生的赤甲镶龙军?”从部下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阡陌长风看向无涯老前辈,沉声问道。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眼前这位老人的手段,而且那支神出鬼没的强军十有**就是赤甲镶龙军了。

    “你还不算笨。”无涯老前辈捋了捋胡须,说道。

    “赤甲镶龙军确实骁勇善战战功彪炳,但老先生莫不是觉得凭借这支强军劲旅就能够杀的我人仰马翻?”阡陌长风神色略显凝重地说道。

    无涯老前辈闻言扫了眼四周的战场,因为将军人数的巨大差异,无论那处战局都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很多魏武卒将士在数名敌军的围攻之下已经战死。

    估计再有半盏茶的功夫,吴起精心培养出来的这支魏武卒就要全部留在这里了。

    “没有的事。”无涯老前辈淡淡说道:“赤甲镶龙军此次的任务并非是破阵杀敌,而是将那个口子给彻底的堵死。”

    “哦?”阡陌长风自然也注意到了四周的战局,自己的重甲大军可以说是占尽了上风,“哪怕是将身后的那个口子堵死,那老先生觉得你们能够守住眼前这个出口吗?”

    届时自己只要拖住无涯,然后让一波重甲重骑几次冲锋,就足以荡平这座葫芦口了。

    “还是说白凉的那支白袍祁师现在已经守在了出口?”阡陌长风目光微转,看向无涯身后默不作声的白凉,笑问道。

    白凉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出声。

    “看来真是如我猜测的这般了。”擅长洞察人心的阡陌长风笑眯眯地说道。

    “只是你觉得单凭几万人的白袍祁师能够拦下我的重甲铁骑吗?”

    无涯老前辈闻言笑而不语,很快他就知道能不能了。

    几乎是在阡陌长风的话音刚刚落定,阡陌长风便看到有一股宛若潮水般的白甲洪流裹挟着凛冽战意涌入谷中,而冲杀在最前头的是一个双手执握两把硕大斧头的粗犷男子。

    “素来听闻白袍祁师中三大执事中的程三斧暴烈如火,想来应该就是那人了。”阡陌长风看着

    那股白色洪流中身先士卒的魁梧男子,沉声说道。

    而且最让他在意的是白袍祁师中有“风林”之称的另外两名执事。

    有“白袍儒将”赞誉的吴白丁以及最擅长以少胜多战事的章邯。

    白袍祁师在骊山长城能够有今日这般地位,不得不说有很大的一部分缘由是因为这三人,毕竟身为主心骨的姬青云远在青荫福地,不可能时时刻刻注意着这支“姬”家军。

    随着白袍祁师加入战场,魏武卒将士身上的压力骤减,终于不再是一人战数人的悲壮场景。

    看着悄然间发生变势的战局,阡陌长风微微摇头,说道:“白袍祁师确实不负盛名,只是想要若是赤甲镶龙军与白袍祁师一起用来封口,那还会有谁来一锤定音呢?”

    “你觉得骊山长城能够拿得出来的只有他们吗?”无涯闻言强忍住摘下腰间酒壶的冲动,说道:“而且这两支强军劲旅从来都不是主力。”

    阡陌长风听到这番话后眉头微皱,他当然知道整座骊山长城的主力军究竟是谁。

    是那支号称百万之众的大秦虎师。

    可他当然也清楚骊山长城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因为是仲秋的死引发了大秦虎师的兵变,所以他才会趁着千年未有的良机率重兵杀向长城。

    “我当然知道,可是大秦虎师兵变已经是一盘散沙,试问谁又有能力和威望在仲秋死后统领魏武卒,让那百万之众心服口服呢?”阡陌长风凝声问道。

    无涯老前辈双手拢袖呵呵一笑,他只是转头看了姬歌一眼,然后便又看向阡陌长风,一切尽在不言中。

    能够统领那支大秦虎师自然不是他身后的这个小鬼,不过阡陌长风既然已经清楚了他是谁,那他父亲的身份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

    “这怎么可能?!”阡陌长风语气加重了几分,沉声问道。

    “怎么不可能?”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飘散落在了无涯与阡陌长风所在的这处战局当中。

    掸去身上些许烟尘的姬青云站在无涯身边,对这个快马加鞭赶来葫芦口的老人带着歉意说道:“无涯前辈,是我来晚了。”

    “不晚,可不算晚。”无涯老前辈冷哼一声,说道:“我又不是当父亲的。自家儿子差点都被人给打杀了我着什么急。”

    姬青云站在一旁神色晦暗不明。

    仿若是将心中的那股怨气给吐了出来,无涯老前辈这才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姬青云的身上,全然不顾他这个主将的身份。

    “你知不知道小歌逼不得已已经自废境界?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大道根基被毁终生都再难踏上修行之路?”无涯老前辈满脸怒色的质问道。

    他可以不去对小歌动手,因为他是小辈,甚至自己就连一句语气较重的话都不敢也不会对他说。

    但姬青云不一样,甚至哪怕吴起在这照样也会挨上无涯老前辈的一脚。

    被无涯踹到一旁的姬青云轻轻拍去身上的那个脚印,对着无涯前辈微微一笑。

    “对不起。”姬青云看向无涯身后脸色苍白的姬歌,面带歉意地说道。

第四百一十章 当仁不让的姬青云

    葫芦口一役以姬青云率领的大秦虎师大获全胜而告终。

    谷口处,姬青云与姬歌一对父子并肩而立。

    原本许久没有见到姬青云的程三斧本来想凑上前来,但在半路就被极为“识趣”的章邯与吴白丁两人给拽走了。

    而白凉则是陪同无涯老前辈一起去往葫芦口的另外一处打扫战场。

    战死在葫芦口内的将士不管是魏武卒还是白袍祁师,亦或者是赤甲镶龙军,都没有理由让他们埋骨在异族他乡。

    所有战死将士的尸首都会被运送回骊山长城。

    然后再由敛兵阵地中的那座镇抚司署衙派人分别送回他们生前所在的部落家族。

    “是不是感觉很残酷?”站在谷口处看着谷内遍地尸首血流成河几乎没有站脚之处的姬青云转头看向身边的姬歌,嗓音温醇地问道。

    姬歌闻言微微点头,他是这场战役的参与者,更是见到了一位又一位的袍泽将士被转眼间就死在了敌军的枪戟下。

    可能前夜还一同围在篝火旁同你有说有笑的袍泽可能在今天在你的某个眨眼间身上就多出了几个血洞枪孔,然后约定好的那顿酒就再也喝不了了。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之处,也是最可怖之处。

    “之前在思规楼中的一卷古籍上看到过‘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诗赋,原本还以为是夸大其词,甚至之前进到骊山长城后也并不以为然,只是觉得这边的氛围要比家乡那边冷冽几分,可是到了今日,我才真正明白过来。”姬歌神色复杂地看向那遍地尸首,有巫族将士的也有来自骊山长城诸天百族将士的,“只是今日这一役战死在葫芦口的又何止数万。”

    “其实战争从来都没有对错,战场之上不管是巫族还是骊山长城这边的将士,归根结底他们只是想活下去,活着回到故乡,活下去有错吗?没错!错的是站在战争背后的操纵者。”姬青云目光深邃地悠悠开口说道。

    “巫族与诸天百族的这场争斗已经持续了数千年。”姬青云双手负后,沉声说道:“双方积怨太深很难善了的。”

    “千年前的先祖没有做到,就连书院中的那位夫子都没有很好的办法,所以我真想不到还会有谁能够解决这个千年死局。”姬青云眯了眯眼睛,淡淡说道。

    至于他自己,他可不认为有那个本事。

    “我啊。”姬歌双手拢袖呵呵一笑。

    姬青云闻言瞥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莞尔一笑。

    姬歌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从腰间将那柄沉香摘了下来,然后递到了父亲身边,说道:“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这柄沉香本来就是当初在敛兵阵地时父亲交到自己手上让自己用来防身的,现在自己境界全废已经是凡夫俗子一个,总不能让这柄名剑沉香继续跟在自己身边蒙尘。

    哪怕沉香剑灵愿意,他姬歌也不愿意。

    姬青云看着那柄递到面前的长剑,点头称赞道:“剑鞘不错,应该是出自大家之手。”

    姬歌闻言撇了撇嘴,说道:“爹你别故意岔开话题啊。”

    被儿子拆穿的姬青云讪讪一笑,只得又将沉香推到姬歌面前,满脸正色地说道:“自从沉香剑灵向你认主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你的了。”

    仿若猜到父亲会这么说的姬歌没有顺势收回沉香,再次推送到父亲面前,苦笑一声,说道:“我现在这副状态哪怕能够握得住沉香也保全不住,说不定哪天他就在我手中遗失了,而且让他跟随在我身边多半是没有出头之日了,明珠蒙尘这种事我实在是做不来。”

    姬青云自然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心结所在。

    一个已经没有丝毫境界修为之人,哪怕他先前再天官赐福风光无限,可过不了多久也终将会被时光长河的一朵浪花拍没。

    看了眼又被递到自己的沉香并且执意没有收手迹象的姬歌,姬青云双指并拢轻轻点在了剑鞘之上,“世人只知道当年我将沉香从冥海深处带出来,并且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凡有沉香剑光处便有我姬青云的身影,但他们却并不知道沉香剑灵并未认主于我。”

    “嗯?”姬歌闻言轻咦一声,面带狐疑之色。

    “当年我是我答应剑灵会带他游离洪荒山河,带他见识冥海之外的万里风光,所以才得到了他的认可,也正因如此,我才能能够将他带离冥海。”姬青云神色平静地说道:“我同他,从来都不是世人眼中的主仆关系。”

    姬青云的话音刚落,他双指指尖,姬歌右手右手的那柄沉香便暗芒流转,紧接着一道摄人心魄的黑芒自剑身之上涌动荡漾开来。

    而后,一道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够见到的修长如玉树般的身影站在了姬青云父子的身前。

    “前辈您还是自己同他说吧。”姬青云看向现身在此处的沉香剑灵,无可奈何地说道。

    一身黑衣如墨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的沉香剑灵看了姬青云一眼,微微点头。

    “怎么?这就打算甩了我?”沉香剑灵转头看向姬歌,那双幽黑深邃宛若两座冥渊的眼眸中倒映着姬歌的身影,面无表情地问道。

    姬歌听到那个甩字后眼角一阵抽搐,他挠了挠头,神色怪异地说道:“怎么说得我像个负心人一样。”

    沉香剑灵冷哼一声,“要不然书上怎么会写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你知道我并非是那个意思。”姬歌轻抿薄唇,开口解释道。

    沉香剑灵瞥了他一眼,“那你也该清楚我的心思。”

    你姬歌不想让沉香蒙羞所以便选择那个“物归原主”,可你也该知道沉香一旦认主,便终生不改,除非剑主身死道消。

    可你姬歌现在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吗?

    “只是没了境界而已。”沉香剑灵冷声说道:“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才走过多少路见过多少奇人异事,就敢断定你的大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既然大道根基被毁,重铸不就好了,若是长生桥坍塌,补上就好了。”沉香剑灵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你既然都能够让名剑沉香认主,那这天底下还有能难倒你姬歌的事吗?”

    听到这番话后的姬歌眨了眨眼睛

    ,摩挲着鼻翼讪讪一笑。

    然后他抬眸看向父亲,说道:“爹,这不算是捧杀吧?”

    “自然不算。”姬青云笑呵呵地说道。

    “既然前辈都开口了,若是你再不将沉香收回去,我怕前辈可就翻脸了。”姬青云脸上流露一抹笑意,打趣说道。

    姬歌点点头,“我拿着就是了,可是...”

    姬青云收回搭在了剑鞘上的双指,神色从容地说道:“放心,你爹我是谁啊,若是不能够让你重新踏上大道修行那我这个青荫福地之主岂不是白当了。”

    “真有办法?!”听到自己还能够继续修行,喜出望外的姬歌双手攥紧沉香,神色激动地说道。

    姬青云轻嗯一声,“这天底下哪有当父亲的欺骗儿子的?”

    “行了,你先去同慕容垂他们汇合吧,我稍后便跟上。”姬青云轻轻拍了拍姬歌的肩膀,笑着说道。

    将沉香重新系回腰间的姬歌重重地点点头,然后神色从容宛若闲庭漫步般朝着另外一处谷口走去。

    此刻姬歌的心境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山河无恙,天地重归清明。

    看着那道白衣远去以后,依旧留在原地的沉香剑灵转身看向亦师亦友的姬青云,问道:“为什么要骗他?”

    以他的眼界怎么可能看不出姬歌的灵海尽毁,大道根基断塌,哪怕是全身的灵脉也变得残损不堪。

    而且不止如此,就连他那副武夫体魄现在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以后就连在那条淬体登天的“羊肠小道”上都难以精进半步。

    “哪怕是当年的有熊氏面对这步死棋只怕也没有破解之法,难不成你还能够‘偷天换日’不成?”沉香剑灵追问道。

    姬青云摇摇头,“我若是有那个手段就好了。”

    “虽然我没有,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猜到沉香剑灵想要说什么的姬青云继续说道:“先前我已经分别传信回青荫福地和冥海,相信老主和宁策前辈那边很快就会有回信了。”

    “还算想得周到。”沉香剑灵微微点头点评道。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沉香剑灵看着已经瞧不见人影的姬歌,悠悠开口道。

    姬青云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已经拿下了葫芦口一役的胜利,那自然是按照之前的战略一鼓作气拿下那座函谷兵镇。”

    “而且...”说到这里姬青云停住了脚步,语气顿了顿。

    沉香剑灵看着那道修长背影,没有接话。

    只见背对着他的姬青云摇摇头,粲然一笑,“没什么。”

    虽然姬歌现在的修为境界没有了,但他依旧是他姬青云的儿子。

    所以最先登上那座被誉为“天下第一关”的函谷兵镇城头注定会名动洪荒扬名天下的只会是他姬青云的儿子。

    这一点,他姬青云“当仁不让”!

    “真是对有趣的父子。”注视着踱步远去的姬青云,依旧站在原地的沉香剑灵那张其实很是俊朗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浅笑。

第四百一十一章 愿你心境如春

    葫芦口的入谷处。

    姬歌远远地就瞧见了坐在谷口一旁的青石台上的无涯老前辈。

    而原本负责封堵谷口与大秦虎师形成包围合拢之势的赤甲镶龙军现在已经清扫完战场,严阵以待。

    姬歌缓缓走到无涯身后,停住了脚步。

    说实话现在他其实也不该如何面对这位久经风霜的老人。

    若他只是魏武卒的督统那凭借葫芦口这一仗他足以声动长城,甚至可能凭借这一站积累下来的军功威望已经站在了长城青年一辈的榜首。

    哪怕是龙象营的佟冬冬都有所不及。

    所以若真是如此简单那他姬歌大可以大大方方甚至挺胸抬头去见眼前这位独自喝着闷酒的老人。

    可他姬歌身上的身份却不止那么简单。

    在魏武卒督统的那重身份之下更重要的是轩辕一脉的少族长,先祖有熊氏的衣钵传人。

    而且还是老人千年暗室心中的一缕一朝即明的灯火。

    可现在这盏灯火已经熄灭了。

    “别傻站在那里了。”就在姬歌的思绪如同决堤洪水般无休止漫灌开来时,一直坐在青石台上当着“甩手掌柜”的无涯终于缓缓开口道。

    他早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已经失去了境界修为的姬歌脚步即便再怎样轻缓也逃不过他的耳力。

    所以一想到这里他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本想着借酒消愁没想到越喝越心烦意乱。

    姬歌闻言慢慢走上前去,神色拘谨地站在了无涯老前辈的一旁。

    那副模样宛若一位私塾中犯了天大过错正在等待着严厉夫子批评点教的学生。

    “站在那里做什么?”无涯老前辈斜眼看向姬歌,脸色有些阴沉地说道:“难不成还要我请你落座?”

    姬歌讪讪一笑,为了不给老前辈心里添堵他赶忙坐下身来。

    姬歌坐下身来以后青石台上的一老一少两两久久无言,等到姬歌刚要准备起个话头时,没成想老前辈已经率先开口,“身体怎么样了?”

    正襟危坐的姬歌双手搭在膝盖上,轻咳两声,神色端庄地说道:“还能够撑下去。”

    这还是在大战结束以后姬青云一股脑儿地让姬歌服下一瓶丹药后,不然以姬歌的那副体魄现在已经躺在床榻之上不省人事了。

    无涯老前辈瞥了姬歌一眼,说道:“撑不下去就不要硬撑。”

    随后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年轻人就喜欢争强好胜。”

    听出话里意思来的姬歌双手攥了攥衣袍袍角,低头嗓音略微沙哑地说道:“是小歌让老前辈失望了。”

    现在他身上背负着的那些已经随着他自废境界后烟消云散,什么复兴轩辕一脉,什么替先祖向诸天百族讨还个公道,什么让流离在外的轩辕一脉的子民重回古陆,这些种种在现在都成了空谈笑话。

    无涯老前辈听到姬歌的这句话后默不作声,只是又接连灌了好几大口酒。

    所以现在的老人其实已经有了几分的醉意。

    “其实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无涯老前辈放下酒壶,目光迷离地看着不远处列阵整齐的赤甲镶龙军,打了个酒嗝后悠悠开口道。

    老人转头看向身边一时之间神色复杂的姬歌,继续说道:“不管你信不信,这句都是我这个老头子的真心话。”

    姬歌轻嗯一声,轻声说道:“老前辈没理由那这句话来搪塞我的。”

    “你爹怎么样了?”突兀间无涯老前辈问了这么一句让姬歌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的话。

    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的他摩挲着下巴,琢磨不定地说道:“应该是没

    事吧,但这种事您不该是最清楚的吗?”

    之前谷内的那场可以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收官之战的战场上,大秦虎师与白袍祁师两军联手对上的是巫族的重甲大军。

    至于重甲大军的统帅阡陌长风则是由姬青云与无涯老前辈联手应付。

    本该同为归真境姬青云一人就能够拖住阡陌长风,虽说不能够将其斩杀,但不让是插手谷中那座战场他自然还是能够做到的。

    但可能当时无涯老前辈正在气头上,亦或者是想速战速决,所以便毅然决然地闯入了姬青云与阡陌长风的战局当中。

    那时姬歌只见到了天幕上空宛若长虹般的剑气纵横捭阖,整片天幕被无涯老前辈以剑气硬生生割裂成了一方棋盘。

    而父亲与阡陌长风的每一次激烈交手碰撞都会使得虚空塌陷天色一沉。

    所以从地面上抬头望去就宛若有人在棋盘之上不断落子般。

    满天异象紫雷不断。

    当然最终即便是父亲与无涯老前辈两人联手也没能够将阡陌长风留下。

    最后阡陌长风逃出葫芦口时结结实实挨了无涯老前辈的隔世一剑以及父亲的一道本命字。

    所以哪怕阡陌长风即便能够活下来跌境也是在所难免的,说不定还会因此留下心魔导致此生再难入归真境。

    “我说的不是这个。”无涯老前辈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境界没了,现在看来你脑袋也不怎么灵光了。”

    话音刚落无涯老前辈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姬歌一眼,主动开口解释道:“我是问之前我当着众人的面踹他的那一脚。”

    听到这番话后的姬歌脸上露出一副恍然神色,“您放心好了,我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无涯老前辈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抬起酒壶轻轻抿了口酒。

    “其实我并非是怪他,我知道这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试问天底下有那个当父亲的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遭罪呢,我难受,但见到这副模样你的他心里只会更加悔恨。”

    说到这里无涯老前辈目不转睛地看向姬歌,神色郑重地说道:“所以小歌你要答应我不能怪你父亲。”

    姬歌轻嗯一声,没有接话。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怨恨过父亲。

    “其实说到底我痛恨的无非就是我自己。”无涯老前辈叹了口,神色沧桑地说道:“我恨自己赶来的太迟,没有在生死攸关在你踏出那一步时拦下你。”

    无涯老前辈说完又灌了一大口酒,“你只是一个刚刚及冠的后辈,甚至就连你的那份弱冠礼我都没来得及准备,谁规定你姬歌就一定要挑起这副担子了?!”

    姬歌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壶桃花酿递到了无涯老前辈的手边。

    照这么个喝法估计酒壶快要见底了。

    果真,无涯老前辈晃了晃手中空荡荡的酒壶,随后又瞅了姬歌一眼。

    然后一边将酒壶系回腰间一边接过了那壶桃花酿。

    “都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所以你姬歌没理由就非要站出来,但你还是站出来了。”抱着酒壶的无涯脸颊通红地看向姬歌,缓缓说道:“是我该向你说声对不起,你肩上的那副担子本该是我们这群老不死的来扛的,结果...”

    无涯没有再说下去,结果却要你扛了下来,而且还付出了这般惨痛代价。

    姬歌的脚掌轻轻捈出地面,在地面上划出深浅不一的横竖,“本该如此。”

    随后他轻轻拍了拍手掌,又将一副兵家甲丸递到无涯老前辈面前,说道:“这是临行前您交给我的那件阴雨晦冥甲,

    现在也该还给您了。”

    先前这道阴雨晦冥甲被姬歌换下来以后就放置在了须臾芥子物中,可是后来他境界修为全无以后就没再也没办法将须臾芥子物打开,所以才迟迟没有将这道兵家甲丸取出来。

    后来也是在父亲的帮助下这才取了出来。

    无涯老前辈看着姬歌掌心中的那道乌黑甲丸,神色有些恍惚。

    “你别说不要。”仿佛意识到什么的姬歌赶忙开口说道:“哪怕是您不收事后我也会把他转赠给佟冬冬的。”

    因为姬歌清楚这道阴雨晦冥甲是无涯老前辈专门替赤甲镶龙军未来的接班人准备的。

    若不是当初大战在即这道极为珍贵的阴雨晦冥甲也不会被自己穿在身上。

    “那你就自己送给他吧。”无涯老前辈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

    早就料到可能是这样的姬歌瞥了身边这个老人一眼,又将那道乌黑甲丸攥在了掌心。

    “若是不出意外三军会很快西进,然后直捣黄龙一鼓作气拿下已经损失惨重的函谷兵镇。”无涯老前辈话锋一转,沉声说道。

    “父亲已经在集结军队了。”姬歌点点头,附和应道。

    无涯老前辈闻言转头看向姬歌,右手轻轻拍打着酒坛,轻轻说道:“姬青云那小子现在想做什么我大致猜到了些,当年其实他就差一步就可以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绩,可终究还是差了些天时,所以哪怕那一战之后他姬青云的名字已经响彻洪荒名动天下,可我知道他心底里还是有遗憾的,当然,换做是我我早就恼得酩酊大醉好几场了。”

    姬歌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老人追忆着当年那些往事,没有插话。

    “现在又有这样一个千载难逢注定会被载入史册流传千古的机会摆在了姬青云面前。”无涯老前辈目光深邃地说道。

    心思聪敏如姬歌已经听出了无涯老前辈话里的意思。

    “可是我现在这副样子,还能够走到哪一步呢?”姬歌自嘲一笑,摇头说道。

    无涯白了姬歌一眼,嗤笑道:“若是连登上城头的气力都没有就提前说出来,我好让佟冬冬准备准备。”

    “别啊。”姬歌嘿嘿一笑,搓着手赶忙说道:“若只是这种程度我还是做得来的。”

    “没事了吧?”无涯老前辈身上的酒气此时已经散了些,狐疑问道。

    “啊?”姬歌听到这句疑问后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开口应道:“大概是没事了吧。”

    无涯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没事了还在这赖着不走?是打算撵我走?”

    姬歌闻言讪讪一笑,“我走我走。”

    就在姬歌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时,无涯看着那道背影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虽然我先前说了那么多但始终都能够将你的心结解开,我也知道你不只是愧疚于我,更是觉得有愧先生的托付。”

    姬歌听到这番话后停住了脚步,抿了抿薄唇,一声不吭。

    “其实你真得大可不必如此。”无涯老前辈嗓音沧桑地说道:“我只问你,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今日你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姬歌沉默了许久后终于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会。”

    “那你还...”无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姬歌接下来的一句话给打断了,“可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愧对先祖的托付。”

    “痴儿。”无涯老前辈沉吟了许久后,笑骂一句道。

    “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姬歌转身对着无涯老前辈粲然一笑,道。

    注视着缓缓离去的姬歌,无涯灌了一口桃花酿,以心声呢喃道:“希望小歌你的心境永远都是草长莺飞泽如时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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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听介绍:
荒古期年女娲补天,而后便是诸天浩劫。千年后末法更迭九州震荡,豪族割据百家争锋。又是千年,人族少年自流放之地承运而出,自此无神时现。道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