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三法抉择
“《玄门秘闻》，记录仙神奇事，详说天下灵物。”
“《玉液丹说》，内丹法门，由高深经文的入门篇拆解而来。”
“《崇恩雷法》，擅杀伐，最破邪魔。”
“《神霄灵羽炼制小解》，宝扇之羽的炼制之法......”
秋水女冠低声轻念摊位上摆着的书籍，不由得神色哂然。
她蹲下身拾起那本《生效灵羽炼制小解》，仔细翻阅一番，发现其内容还真是在讲述如何炼制一种名为“雷羽”的法器。
她摇了摇头。
因为自身的经历，她虽然并不觉得书籍内容有多么荒诞，但是路边摊上的这种东西，着实难以让人产生信服之感。
然而摊位上的老者忽地在此时开口。
“萨天师，四大天师之一，神通了得。”
“相传在他尚未得道之时，一位神霄道脉的宗师大家，曾传给他一柄宝扇。”
“宝扇对妖魔的威慑与杀伤极大，而你刚才所拿书籍所记载的法羽，便是为萨天师所持宝扇的制作材料之一。”
“其名为雷羽，根据炼制手法的高深程度，下可附着云雨闪电之能，上可接引九天雷霆之力。”
秋水女冠的身形一顿。
她听这位老道讲得头头是道，不由得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所读道书，却没有搜索到相关信息，她神情疑惑，不过却也没有因此离开，而是笑着问道：“敢问老丈从何而知？”
“喏，就在摊子上摆着呢，它上面都写得明明白白。”老者努了一下嘴，眼神瞥向摊位，目光锁定在《玄门秘闻》一本之上。
“这......”秋水女冠失笑地摇了摇头，见老者神色坦然，全然不似在开玩笑，也只能去翻阅《玄门秘闻》以表尊敬。
只不过这次她还未触碰到书本，就已经被老者给拦下。
老者语气悠然：“这本书没有法门，只有各种驳杂的信息，你若看了，我就当你决定买下它——所以你可得仔细考虑咯。”
“十元一本吗？没事，那我买了。”秋水女冠露出不在意的笑容。
老者却再次拦下她的手：“还没说完，我这摊位，你只能买一本，一本已经是这段缘分的极限。”
秋水女冠的手臂悬在半空，认真地盯着老者看了会儿，便将手收了回来，双眼梭巡一圈地摊上的各类书籍：“道门五术，山医命相卜，不知老丈推荐我买哪一本？”
“你天生就能‘知势’，从小能感知到‘势’的存在，毫无疑问应当选取相理道书。”老者随意提了一嘴，但说出的话却像是惊雷一般，轰然在秋水女冠的耳中炸响，直让她头皮发麻。
知势？
山川大势？阳宅运势？面相气势？
秋水女冠无法肯定老者具体是指什么“势”，但这番话无疑让她收敛所有心神，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老者的每一个细节。
普通。
老者在面相、衣着、气息等各个方面都很普通。
但若对方真是如此一个普通的老者，又怎么会孤身一人在这里摆摊？
她离开褚家后，打算直接返回自己的山林小屋，好好休息一番，而她眼下所走的路，虽然称不上杳无人迹，但一般情况下也基本看不到商贩的存在——更不要说兜售道书的商贩。
秋水女冠心中掀起波澜，老者却好似没发现对方的神色变化，仍旧自顾自地推销，看上去就好像真的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普通摊贩。
“怎么，不满意我的推荐？”
“山术，你没有足够的修行资质，若想要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只能像之前那位小友那般，借助龙庭的力量来调动灵气——但那位小友已经窥出门道、抢占先机，你若想走这条路，只能从他手中夺取资源，而我不看好你能在争夺中取胜。”
“至于命卜二术，眼下大世再起，灵气元力仍在萌芽，命理天机更是一片混沌，你本就没有相应的天资，若是一意孤行，恐怕也只能蹉跎余生。”
“剩下的相与医......就算我塞给你一本《青玉截脉法》，你恐怕也不感兴趣吧？”
“听我的吧，有天赋就好好利用，当初你在琉山没有跟着去山顶，而是选择在山林间搜寻，不就是感应到了山川之势的微妙变化吗？你要是早遇见我，也不会错过那几株引起变化的灵植。”
秋水女冠静静地听着老者说话，完全不敢插话，生怕错漏一丁点信息，然而在听见最后一段言语的时候，其呼吸声还是难以抑制地变粗了些。
他又知道了！
她默默记下了老者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同时斟酌片刻，然后再次小心开口：“老丈可否推荐几本命理相关的道书？”
老者对着摊位点了点下巴。
秋水女冠顺着方向看去，目光锁定在摊位上的几本书籍。
“老丈可否详细说道一下？”秋水女冠小心翼翼地征询意见。
老者颔首，指了指一本外皮呈金色的道书：“首先说说这本《疑龙经》吧，全书分为三篇，上篇寻找龙脉主干，中篇梳理龙脉分支，下篇聚焦关口穴位，在眼下这个龙脉尚未完全成型的时间节点，你若是能够唤醒龙脉，在付出一定代价后，定能获得大机缘——当世不可多得的大机缘。”
当世不可多得的大机缘？
秋水女冠感觉唇齿有些发干，但没有被诱惑给晃花眼，而是压下心中的各种绮念说道：“请问老丈，您口中‘一定代价’是指......”
不知不觉间，秋水女冠已经用上了敬语。
“自由，”老者语气淡淡，“唤醒龙脉，你会自动成为元国国师，享受举国龙运的加成，但也会因此被限制在龙脉之内，无法随意走动，甚至随意接见任何人，一言一行均被套上枷锁。”
秋水女冠默然。
老者见状，也没有露出特别神色。
他只是笑着将《疑龙经》拨开，露出另外一本玄色外封的古书：“青囊经，你若能从中悟出几分道理，说不定也能独立写出《疑龙经》这样的经典巨著。”
秋水女冠轻咦一声：“老丈何出此言？”
“方位、形气、交变，化始、化机、化成，天下风水之理、莫出青囊经书，”老者语调悠然，“无论是郭璞，还是杨筠松，这些风水宗师都从中受益匪浅。”
秋水女冠两眼放光地盯着玄色书封，好半晌，她才艰难地移开目光：“老丈没有第一时间将《青囊经》推荐给我，我斗胆揣测，这里面或许也如之前那般存在问题？”
老者呵呵一笑：“天资无法纵横古今，才情不能冠绝千年，难以从中得到体悟。”
秋水女冠被噎得不轻。
她眼馋了半天，却没想到对方却是一个河蚌，虽然内里的肉质很是鲜嫩，但外面的硬壳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撬开的一道阻挠。
秋水女冠摇了摇头：“我自认不算蠢笨，但也做不到老丈口中那般天才，想必老丈的想法也应该和我一样，不然早就第一时间将其推荐给我。”
说完，她看向最后的一本道书：“五蕴镇蜃蛟法，不知道这本道书又有何来历？”
老者：“许天师，四大天师之一，曾游历各地，途中遇到一头蛟蜃精，布下五门风水法阵，胜之，解救一方百姓的感激恩德，获一方地域的愿力加身。”
秋水女冠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法阵？”
“山川之势，江河之势，社稷之势，乃至于天地大势，以特定方法引动并化为己用，这便是风水法阵，而五蕴镇蜃蛟法便包含有五道风水法阵，你若修行此道，倒也不亏欠的你的天赋。”
“可是......老丈您之前说过，我的修行天赋并不算好，我又怎么能够......”
“不提其他，你先说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决定？”
秋水女冠眼神反复变化最终一定：“嗯，已经有了决定，就是这本五蕴镇蜃蛟法。”
“有了决定就好，我这就授你法门。”老者呵呵一笑，随后伸出右手缓慢划过摊位，紧接着本来还琳琅满目地摆着各类书籍的摊位，瞬间就消失不见。
秋水女冠嘴唇微张，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呼，却见老者忽地站起身来，而随着他的起身，周围的空间蓦地荡起一阵波纹。
秋水女冠发现身边的环境陡然换了个模样。
波涛满天的江河之上，一头身影虚幻的庞然巨兽正在搅风弄雨，其身忽隐忽现、其形如梦如雾，周身更是存在有某种奇特的场域，无论旁边那位面相模糊的道长如何御使雷火之术，都难以伤其分毫。
但场上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很久。
东西南北、中央上空，分别出现了五道瑞兽虚影，分别裹挟着矿藏、林木、河川、阳焰、山丘的威势，齐齐向江中的庞然巨兽挤压而去。
只不过一刹那的功夫，萦绕在巨兽身边的场域便如梦幻泡影般，顷刻间就破灭消散，几乎是毫无防守之力地被那五道瑞兽给撕得粉碎。
秋水女冠的心神全部沉浸其中，为自然伟力而感叹，下一刻，那五道瑞兽虚影似有所感地全部回头，眼神之中似有神光，如同利箭一般径直射入她的瞳孔之中。
刹那间，一道引子默默扎根，同时心中运转起大量心得。
流水之相，山岳之相，林木之相，云雾之相......
流水与山岳的并存之相，流水与林木的并存之相，流水与云雾的并存之相......
此刻，秋水女冠的大脑里，就像是发生了一场涛涛洪水，无数风水之理不停地来回搅动，让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老者的声音在这时徐徐传来。
“法门含有引子，凭借引子，你可以循序渐进地成功布置出五道风水法阵，但引子并非力量源泉，你想要与引子产生共鸣，还需要积累自身国运。”
“关于积累国运，外丹一脉已经做出选择，决定利用官家便利，从他们自身的局限性来分析，这确实是一条颇为不错的捷径。”
“眼下你已得风水秘术，这条捷径对你来说依旧成立，只不过你之前就已经选择拒绝《疑龙经》，那么现在也想必不愿意其中因缘。”
“那么，你便行走天下，以自身秘术去调理千山万水的运势走向吧。”
“国运，国之中枢承载其重，国之万民承载其根，万民又栖于千山万水之上，这条路虽然艰苦了些，但走得更加踏实也更加自在。”
“前路坎坷，这张风水图便赠予你，也算是我对你的略加照拂吧。”
“希望我们还能在龙庭再次相见。”
随着一句句话语传来，秋水女冠的头痛晕眩感逐渐减轻，等再次睁开眼，那位老者已经不见踪影。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头去看地摊。
然而地摊也同样消失不见。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秋水女冠还是惋惜地慨叹一声。
她呼了口气，细细地整理脑海所得，半晌之后，心中轻念一声“风水图”，瞬间一张由黑白灰三色光点组成的地图，缓缓浮现于她的手掌之上。
“元国地图，风水郁积、易生邪怪的区域，”秋水女冠忽地皱起眉头，“还有......等等，这是什么？异域黑雾的侵蚀前哨站点！”
......
......
苏游收回操控天师灵偶的丝线。
当初，元国境内大部分高道齐聚琉山。
他利用望气之术着实找到了不少好苗子。
冲微道人是一位，秋水女冠也是一位。
前者本就精通道书，且气运深厚，完全符合法师职阶的道法要求。
眼下他已经窥出特事所的特别之处，以他的阅历和手段，想必用不着多久，就能通过利用特事所来聚集足够的国运龙气，从而达到授箓条件。
至于后者，国运虽然不敌前者，但身怀特殊天赋，与当初能够简单辨别情绪的严皓略有相似，也是不错的候选人。
“道门五术，山医命相卜，如今也算是勉强补齐三项，剩余的两项可就没办法了，”苏游略微沉吟，“当务之急，还是纠集已有的力量，去解决那几缕黑雾。”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
距离黑雾正式侵袭的时间还长，但是眼下却已经有了零星黑雾提前渗透进来，而随着它们的侵入这个世界，苏游也感觉到自身有了些许不适——虽然很轻微但确实存在。
这让他生出某种奇怪的猜想。
苏游闭上眼眸。
他能够获悉龙庭道宫内所有的法门，可只有找到传承之人后，才能够彻底掌握相应的神通术法，近阶段的两次传法让实力有了些许提升，但还是略有不够......
他休息片刻，再次睁开眼，动身前往下一个站点。
希望自己行动的同时，那张风水图也能完成自己赋予它的使命，让此方世界的人去试探一下黑雾虚实，以及掂量清楚自身的实力。
第92章 截断山脉
截断山脉，位于元国西南边陲，为玉龙山脉北部的一座原始森林，。
这里生态多样性丰富，不仅栖息着白额长臂猿、孔雀、赤吻蟒等珍稀野生动物，还生长有箭毒木、凤凰花、千年茶树等特有植物。
同时这里的地形也颇具特色，长满花朵的山谷、藏有水洞的瀑布等趣味景色，不说多得数不胜数，但至少也有数十处。
不少游人慕名而来，给当地人带来了不少收益，衣食住行、一样不缺，近乎形成一个旅游生态圈。
但这样的情形在不久前被叫停。
根据一份刚出炉的调查报告，人们得知截断山脉的自然环境，因为大量游人的长久逗留而遭到了难以挽回的破坏。
让人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条消息一出来，竟然引发热议，“请让截断山脉回到最初的样子”这一话题，更是连续一周都登上了热搜榜的前二十位置。
因此参与讨论的网民也特别多，甚至有不少人纷纷请愿，希望有关部门能在截断山脉设立自然保护区，保护好这座元国境内少有的原始山脉。
不得不说，当网络舆论形成一定规模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狂热的情绪。
尽管有不少生活在截断山脉附近的当地人现身说法，讲明旅游区的存在并没有影响生态环境，并且列举了数十条取缔当地旅游产业会带来的恶果，但仍旧没能阻止大势。
最终，上面为了响应民意，最终不得不无奈地宣布，截断山脉将被设立为自然生态保护区，并且它将从此刻起，杜绝任何无关人士擅自进山，只允许少量护林员驻留。
同时，为了保证旅游区百姓的民生，当地部门也出台了相关政策，将这些群体集体迁至三十公里外的一个地级市市郊。
“说实话，我挺不明白上面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既然不想让守山人的踪迹被民众发现，直接封山不久好了吗？弄这些有的没的。”截断山脉外侧的一座林屋当中，一位身着护林员制服的高个男子一边煮着泡面，一边和身旁的同伴闲聊。
“这就是你不懂了，设立自然保护区事关重大，尤其是附近存在一个旅游产业，牵扯到上千人的生计问题，上头自然需要找足理由，免得引发无端揣测和集体抗议。”被询问的短发男子呵呵一笑，“热搜榜十五名至二十名这一区间的热度，既不会让炒过头，又能把这件事传出去，刚刚好。”
高个男子撇撇嘴：“说是不要引发无端猜测，但这自然保护区成立也没，咱们前前后后却抓了多少想要进山的人？没有五十个，也有二十个了。”
“看问题要多角度看，你说的这些人都是有心人，无论上头怎么掩盖，有心人的心思都掩盖不下去，咱们需要做的，是避免让更多的无心人成为有心人。”短发男子摆了摆手，“罢了，你毕竟是半路出家，当初也是因为白鼋事件才误打误撞地进入特事所，以后多琢磨琢磨。”
高个男子不乐意了：“半路出家怎么啦，现在能外派了呀，而且说起来，你身为正统出身的特事所员工，但现在做的事情不也和我一样嘛？竟然还看不起我。”
“我这哪是看不起你，你能从那群二世祖中脱颖而出，潜力肯定是有的，但实力和潜力是两码事，”短发男子神色无奈，“至于我嘛，在天玉山的行动中受了重伤，确实没办法再前往一线，眼下只能带带新人、传授经验，参加‘导师一对一’这类项目。”
“啊，我不知道你以前......我......”高个男子闻言，不由得愕然地张了张嘴，他神色有些懊恼，显然实在为刚才的玻璃心发言而感到后悔。
“行了，看你那如丧考妣的样子，不是个事儿，”短发男子不在意地拍了拍对方肩膀，“吃完泡面赶紧行动起来，咱们还得完成今天的巡逻任务呢。”
高个男子抿了抿嘴。
他快速吃完泡面，在短发男子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主动扛起放在林屋角落的昂贵仪器。
这个仪器颇重，外形看上去像一个大功率的落地风扇，但其真正的身份，却是用来检测灵气波动的高精度设备。
两人之所以带着它巡逻，一来是依照上面吩咐尽量打探守山人麾下的超凡门徒，二来也是为了寻找灵气波动相对微弱的灵植。
自从三庙设立，玉龙山脉与河伯福地一样，成了灵气浓度极高的特殊地域，而横断山脉毗邻玉龙山脉，凭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也发生了不小的有益变化。
在这短短半月以来，围在周边的上百位守林员已经收发现了四株灵植，收获不菲。
“等等，有情况。”两人走在既定的巡逻路线，走在后方的短发男子忽然拉住高个男子的身形，对着仪器皱起眉头。
高个男子脚步一顿。
他转了转脖子，往自己肩上所扛设备的显示器上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数灵气波动值果然有所松动。
根据特事所总部制定的行为守则，在非紧急情况下，护林员若是发现异动，应当第一时间进行报备。
高个男子因此放下扛着的高精度仪器，在旁边稍作休息，而短发男子则上前一步，将仪器上的各项数据记录下来，并开始对眼下的周围环境做一个简单的描述。
高个男子捶了锤自己的肩膀：“要是能把检测仪器变得更小巧就好了，扛在肩上，累倒是其次，主要是不怎么方便行动。”
“小巧的检测设备也不是没有，只不过灵气波动的精度要差点意思，难以检测到灵植的存在，等以后灵气波动检测技术发展成熟了，你的心愿应该能实现吧。”短发男子随意地回了一句，“对了，咱们这片地儿，之前好像出现过灵植吧？”
护林员在山林巡逻的路线并非固定不变。
每隔一段时间，巡逻路线就会进行一次更迭，每个人负责的区域也会随之改变。
高个男子闻言点头：“嗯，上一批负责巡逻这片区域的同事，确实在这里挖出了一块黄精。”
短发男子惋惜：“啧，那眼下这股灵气波动，很可能只是从玉龙山脉传来的灵力潮汐。”
山间巡逻，两人经常会发现仪器数值产生变化。
一方面是因为超凡野兽、灵植等存在，一方面也是因为玉龙山脉不间断地向这里输送灵气，从而引发如同浪潮一般的灵气波动。
落霞湖和琉山也经常出现类似的情况。
就在两人不以为意的时候，不远处的山林却突然传来数道哀嚎。
短发男子神色凝重，虽然他的身体素质也大不如前，且被特事所总部默认为二线人员，但这并不代表他丧失多年培养下来的敏锐意识。
他直觉刚才那道声音不同寻常。
那道声音过于凄厉，不像是动物间的普通捕猎，更像是遭遇了某种非人虐待而发出的惨叫。
“我现在去探探路，你待在原地，别去管检测设备，赶紧把刚才的情况上传到记录仪里，然后通知其余区域的护林员，要求他们随时准备增援。”他将手头的工作转交给高个男子，自己则是抽出短匕，眼神锋利，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的来源所在。
看着短发男子的身影逐渐被山林草木所吞没，高个男子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气馁。
就如同对方所说，即便他的潜力被特事所认可，能够从后勤部门被调至外派人员的队伍当中，但潜力和实力确实是两码事。
眼下遇到特殊情况，以他的身手和反应能力，能够做的也就是联络人员和记录信息。
高个男子心中暗下决心，打算在此次巡逻后，彻底放下从前身为富二代所养成的傲脾气，主动向短发男子请教各种技巧和常识，让自己的脚步尽快跟上正统出身的员工。
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加入一线队伍当中。
然而现实总是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刻给予你一记重击。
高个男子在原地等待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在他心中逐渐升起不安的时候，身上的传呼设备忽然传来短发男子的大喊：“呼叫增援！呼叫增援！这里有一只——”
话还未说完，传呼机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嘈杂的忙音。
高个男子心中一凛，他瞳孔猛地一缩，在经过一瞬间的震惊和惶恐后，先是向周边的护林员们发出求援信号，并简单地阐述了一下所遭遇的事情，然后立即咬紧牙关，一边检查戴在身上的记录摄像头等外设装备，一边顺着短发男子离去的方向跑过去。
高个男子在正式上岗担任护林员一职之前，自然受过一段时间的特训，他虽然比不上那些老兵老蒋，但基本的侦查技巧还是有，更何况短发男子极有经验地故意留下了痕迹，因此他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短发男子的尸体。
这是高个男子第二次直面死尸。
第一次是在他刚满六岁参加爷爷葬礼的时候。
他不记得当时葬礼的细节，只知道爷爷走得很体面，他的父亲甚至还特意找来了入殓师。
但短发男子的死状却要不堪得多。
红的白的黄的，像撒了一地的颜料，乱七八糟。
除此之外，短发男子的身旁还躺着有数只野兽的尸体，包括两只山狼、一只成年山猫、四只幼年山猫以及一只斑斓老虎！
高个男子既惊且惧，忍不住心中翻涌的呕吐念头，当即将刚吃完的泡面给全吐了出来。
“簌簌——”
就在此时，他的头顶忽然响起树枝的晃动声。
高个男子心脏一缩。
他福至心灵，完全来不及细想，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旁边闪去。
下一刻，他感觉到身边刮来一阵劲风。
紧接着，结实的泥土地面，竟然直接被砸出一个面积不大但深度惊人的坑洞！
高个男子身上立即沾上四下飞溅的泥巴，心中被恐惧与战栗所填满。
但就是处于这种极端的情况下，他却爆发出毕生潜力，大脑诡异地保持着极度的冷静。
即便是在满地打滚躲闪，他也不忘顺手调整身上的摄像头位置，将其镜头的角度对准后上方，尽量捕捉那个来历不明的生物的身形样貌。
“砰——”
高个男子的身边再次绽开一个坑洞，但这次他没有前几次那么好运，飞溅的碎石直接在他脸部划开一个不深不浅的口子，血液顿时流了出来。
周围瞬间一静。
高个男子顿感如芒在刺，仿佛被顶端掠食者给锁定，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缓慢抬起头，强撑着不适于惶恐，扭头看向身后。
让高个男子意外的是，映入他视野的并非某种猛兽，也不是什么阴冷爬虫，而是一只毛茸茸、只到他小腿肚那么高的幼年灰色山猫。
若说唯一与平常山猫有些不同的，大概就是就是它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黑雾，让人本能地想要逃避躲开。
等等！
幼年山猫？
高个男子忽地想起刚才见到的那几具动物尸体，心中一凉，眼神浮现出惊愕之色。
幼年山猫不知道眼前猎物的所思所想。
它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完全没有继续戏耍对方的念头，大脑逐渐被杀戮与毁灭所占据，只想像刚才撕碎那具躯体一样撕碎眼前的这只猎物。
高个男子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周围的空气却在此时无端变得灼热。
下一刻，赤红雀影从天而降，目标明确地直冲幼年山猫。
双方撞出一股强烈气浪。
高个男子直接被吹飞，整个人好似风中飘絮一般旋转不停，径直昏迷过去。
幼年山猫更是不堪，其血肉全部被焚烧殆尽，只剩下一副被稀薄黑雾所覆盖骨架。
但饶是如此，它却仍旧抱有意识，微微匍匐着身躯，两个空洞的眼眶紧紧地盯着前方的一处灌木丛。
秋水女冠从灌木中显现身形。
她看着眼前的不祥之物，脸上露出嫌恶之情。
在她的感知里，眼前的黑骨山猫正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之势，令人作呕！
第93章 山鹿
距离秋水女冠获得《五蕴镇蜃蛟法》已经有一段时间。
在这一段时间里，她通过苦心钻研与练习，已经能够熟练地通过引子来引动风水法阵，甚至能够如同降服蜃蛟的许天师那般，拟化出五道瑞兽虚影。
不过两者效果完全是云泥之别。
秋水女冠所拟化的瑞兽仅能呈现出大致轮廓，远不如传承影像中那样栩栩如生，唯一能让人立即辨别出来身份的瑞兽虚影，也只有刚才惊鸿一现的焰尾火雀——虽然其正常形态应为红炎煌煌的南明朱雀。
随着风水法阵的研习逐渐深入，秋水女冠也遇到了冲微道人曾遇到过的问题，那就是金色气流用一分少一分，于是她开始根据那张被赠予的风水图，游走元国各地、梳理山河风水。
风水图只有黑白灰三个色调。
白为底色，黑为线条，灰色分为浅灰和深灰，浅灰为风水郁积堆叠、容易滋生邪祟的地方，深灰则为黑雾前哨侵扰的区域。
在最开始，秋水女冠自知刚掌握《五蕴镇蜃蛟法》，自身本事还不算强，所以有意避开了深灰区域，始终在浅灰地带来回巡游。
浅灰地带数不胜数，分布在元国各地，且在不断变化。
可能昨天这里还是一片正常黑白，但今天却多出了一抹淡淡的灰色。
反之亦然。
好在大多数灰色地带都只是隐有端倪，风水郁积的情况并不严重，秋水女冠遇到的真正麻烦，其实也不过寥寥两处。
一处呈天冲纳阴之势，四面低垂、八风交吹，偏偏周围是一处古代乱葬岗，随着灵气逐渐复苏，吹来的风起均怨中带煞；另一处则为湿秽地穴，地在深坑、不见外阳，同时又勾连地下暗河，阴浊二气交汇，使得无意间落入地穴而死去的动物尸体渐渐发生异变。
她为了解决这两道麻烦，一边结合已有的风水理论，一边还要应用法门中记载的阵法手段，着实花费了不少心力。
但与之相应的，则是不菲的收获。
无论是法门的消化程度，还是金色气流，她都有不小的提升。
这让秋水女冠颇为欣喜。
她打算继续历练之旅，然而风水图却在此时发生了一些出人意料的变化，上面仅有的三处深灰区域，开始悄无声息地扩散，几乎快要从野外蔓延至人类的聚居区。
秋水女冠仍记得老者那句“国之万民承载其根”的点化之语，因此果决地中断浅灰区域的历练，提前来到了扩散势头最明显的深灰区域——即眼下的截断山脉。
此刻，山林寂寂。
黑色骨猫仍旧匍匐着身躯，随时准备反击。
秋水女冠首次见到这样的生物，却丝毫不露怯，左手掐动法诀，右手大力一挥，将袖中准备的几道简单处理过的法旗甩了出去。
然后她心中念头一动，山间空灵之气与空中灼阳之息瞬间被裹挟着汇入法旗当中，在其表面烙印出道道神秘符纹，而被这几道法旗所包围的区域，霎时间也逐渐浮现出一种特殊的韵律。
这一系列动作看上去颇为繁琐，但实际上，在此之前就已经做过不少类似练习的秋水女冠，眼下只用了一秒左右的时间就将其完成。
“啾——”
随着一道清亮且不失锐芒之感的鸣叫声响起，焰尾火雀的虚影再次被她拟化出来，仿佛一枚火弹似的直接冲向黑骨山猫。
其速度之快，甚至让对方来不及反应。
两者相撞，立即爆发出一股不算小的动静。
伴着漫天飞舞的沙石，黑骨山猫的身躯再次显露出来。
眼下它虽然还未彻底死去，但表面覆盖着黑雾的骨头却并不完好如初，左半边身子俨然是一副受到重创的模样，骨头表面布满了坑洼，空气中弥漫着明显的烧焦气味。
“法门能奏效就好......”秋水女冠舒了口气，面对来历不明的生物，她心中自然有些摸不着底，但只要能造成伤害，那么一切好说，不至于让人感到手足无措。
她再次拟化出数道焰尾火雀的虚影，来回冲击数次，终于将对方彻底消灭。
在黑骨山猫化为飞灰的一瞬间，缠绕在其身上的缕缕黑雾，因为没有了寄生的宿主来掩盖自身存在，当即遭受这方天地的本能排斥，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彻底湮灭于虚空，
与此同时，秋水女冠感觉到加诸于自身的金色气流竟然也随之大涨！
她粗略地估计一下，顿时发现诛灭黑骨山猫所带来的收获，竟与之前所有收获相当！
她神情一怔。
倒不是因为欣喜，恰恰相反，她反而皱起眉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愁容与忧虑。
只有黑骨山猫对元国稳定的威胁性越大，那么在她消灭对方后，回馈到自己身上的金色气流才会越多，而眼下这种情况......
她对深灰区域涉及事态的危险性与重要性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自己无法独立承担此等重任。
这不是秋水女冠在自谦，也不是有意推脱责任，而是实话实说。
她能对付一只黑骨山猫，两只也行，三只或许有点勉强，四只恐怕就有点力不从心。
而根据风水图来看，截断山脉远不是深灰区域的中心，而她现在脚下踩着的土地，也并非截断山脉深灰区域的中心。
秋水女冠心中微凛，看了眼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的高个男子，思忖半晌，最后深呼一口气，迈步向山林更深处走去。
她越是深入，山林当中弥漫的那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之味也就越浓，周围的环境也越发静谧。
秋水女冠眉头一锁：“不对劲。”
寻常山林，大白天的，哪会这么安静，更何况是截断山脉这种生物多样性极为丰富的山林。
眼下这幅情形，倒像是所有动物在有意躲避这里，就像是在有意躲避猎食者一样。
“咕咕咕——”
就在秋水女冠暗自思索的时候，忽然，一阵孱弱的鸣叫声传入耳畔。
嗯？
刚说动物们都躲了出去，没想到转眼间，就被现世给啪啪打脸。
难不成这里面存在某种特殊原因？
秋水女冠神色一动，仔细倾听声音并迅速辨明传来声音的方向。
她最终来到了一处灌木丛前。
灌木丛不高，堪堪抵达膝盖。
虽然考虑到眼下这个时间，蛇虫之类基本已经销声匿迹，但她还是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一边撇开丛生的杂草，一边仔细搜寻可能存在的生物。
秋水女冠没费多大力气，就发现了刚才声音的制造者，即一只蜷在干枯杂草中的锦鸡。
锦鸡很漂亮。
其尾翎颇长且颜色鲜艳，翅膀周围的羽毛颜色虽不丰富，但很是富有光泽。
让秋水女冠有些莫名的是，眼下这只锦鸡既没有受伤，也不像是生了病，可它却紧闭着眼睛，整个身体更是止不住地颤抖，还时不时地发出刚才的叫声，仿佛正在梦中经历着不好的事情。
貌似鸡只会在黑暗环境下闭眼吧？
眼前这只鸡的状态着实有些古怪。
她暗中提高了警惕。
静静地在旁边观察了十几秒，秋水女冠发现这只锦鸡身体的颤动幅度越来越大，发出叫声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整个灌木丛到处都充斥着“咕咕咕”的声音。
秋水女冠大脑忽地闪过一道感知。
下一刻，她立即面色大变地向后退去，同时右手的道袍衣袖里藏着的法旗再次被甩了出来。
紧接着，符纹闪现，兽影拟化。
周围空气蓦地变得焦灼。
在秋水女冠的双目注视之下，锦鸡的身躯立即被焰火给彻底湮没，一股烧焦味扩散开来。
她没有挪开视线。
果不其然，大约过去三秒左右的时间，一缕黑雾倏地从中冲了出来，并迅速向不远处一株古树遁去。
竟然还会有意识地躲避自己向远处逃跑！
秋水女冠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回过神之后，她当即驱使兽影进行追击，但速度有些来不及。
尽管在天地的压制下，黑雾在不断地溃散湮没，不过观察其消散的速度，显然能支撑到没入古树的那一刻。
眼看着黑雾就要融入古树之内，一头看上去颇为年迈的梅花鹿忽地从旁边窜出来。
这头梅花鹿的身形远比普通梅花鹿要壮实，更加令人瞠目的是，它鹿角竟然能够散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
而在白色荧光接触黑雾的刹那，黑雾立即如同春雪般消融，其灭杀效果甚至比秋水女冠的法阵还要管用。
秋水女冠眼中闪烁异彩。
哪怕是遭遇黑骨山猫，当时的心情也远比不上她现在这样激动起伏。
梅花鹿没有理会眼前人类的反应。
它在清除了隐患过后，立即蹄子一蹬，向山林深处蹦去。
“等等！”秋水女冠当即呼喊出声，看着对方越走越远的背影，连忙追了上去——不管是非人类的超凡生物，还是同样致力于消灭黑雾，这两点都值得她去深究。
到底是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
秋水女冠奋力奔袭，却仍旧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就被对方甩开了数十米的差距。
她蹙了蹙眉，顾不得心疼法旗的消耗，右手立即掐起印诀，同时将左手衣袖挥动，拟化出一头云气兽影。
《五蕴镇蜃蛟法》总共能拟化出五种瑞兽之影，分别是朱雀、玄武、白虎、青龙、麒麟，而眼下的云气兽影便是其中的白虎之属。
因为秋水女冠对这道兽影的掌握程度，并不如南明朱雀那样熟稔，所以她拟化出的云气兽影只有三尺大小，面相更是模糊不清，几乎难以让人辨认出这是一头迷你版的猛虎。
若是用来对敌，恐怕它难以起动效用，但若只是用来引动风云之势、加快赶路速度的话，对秋水女冠来说已经够用。
她顿时脚下生风，并逐渐地拉近与梅花鹿的距离。
梅花鹿显然也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异常。
它警觉地竖了竖耳朵，当即改变原来的前行路线，而是极富有灵性地开始在山林里腾挪转移，似乎想通过兜圈子来甩掉秋水女冠。
一人追，一鹿躲。
一时间，二者有些僵持不下。
秋水女冠有些焦急。
梅花鹿兜圈子，耗费的不过是些许体力，休息一下便能补回来。
而她兜圈子，耗费的可是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金色气流，是没办法通过休息补回来的！
秋水女冠自诩高洁，从不为金银货币而妄动心绪，但不得不承认，金色气流作为一种另类的流通货币，着实让现在的她很是肉疼。
就在她思忖着是否要斥巨资使出融合法阵，场上的情况突然出现了变化。
山林间那股难以描述的恶臭之势陡然攀升！
而受到这股恶势的影响，周遭林木纷纷萎靡，甚至有不少杂草山花完全凋零。
无论是在后面追赶的秋水女冠，还是前方蹦蹦跳跳的梅花鹿，都在这股猝不及防的冲击之下，难以自制地停下身形，慢慢调理身体的状态。
秋水女冠还好，她只是稍作喘息，便成功完成了适应过程。
但梅花鹿的情况却堪忧。
随着这片山林被恶势污染侵袭，它头顶鹿角的荧光逐渐黯淡，身体虽然依旧壮实，但双眼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其中的的灵动之感远不如前。
秋水女冠心头一惊。
她快步上前，看着跪在地上梅花鹿，连忙在周围摆下青龙法阵。
符纹闪现，兽影拟化。
不消片刻，一条泥鳅模样的淡绿虚影浮现于法阵区域。
地上开始缓慢生长起木藤。
木藤轻轻地爬过梅花鹿体表，散发出温润的木属性气息，滋润对方的体魄。
山林静谧。
约莫三分钟过去，梅花鹿的萎靡势头终于一滞，它睁开眼睛看向秋水女冠，随后点头致谢。
秋水女冠为对方如此具有灵性而感到惊奇。
她暗自赞叹造物主的神奇，伸手抚摸对方的侧脸：“好点了吗？”
梅花鹿舔了舔她的手心。
秋水女冠莞尔一笑。
她见对方状态良好，沉吟片刻，便打算尝试着询问黑雾一事。
然而，在这件事上，梅花鹿似乎比她更加焦急。
鹿角熠熠生辉。
秋水女冠的脑海顿时感应到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
第94章 黑雾之种
“谢......黑雾......镇压......责任......逸散请帮助......”
秋水女冠感知着脑海中回想的稚嫩声音，眼睛不由得睁大，脸上浮现出愕然的表情。
她不敢相信地环望一圈周围，发现没有其余生物存在，这才眨了眨眼，最终确认正是跟前的这只梅花鹿在向自己传递信息。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刚才那道冲击的影响，又或者是它本身的能力不足，秋水女冠接受到的信息实在有些零碎。
她来回咀嚼一番，隐约有些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你肩负着镇压黑雾的责任，然后现在黑雾逸散，你想想我寻求帮助？若是这样的话，你就点点头。”秋水女冠尝试着与对方沟通。
话音落下，这只山鹿缓慢地摇了摇头，但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秋水女冠有些迷惑。
到底是还是不是？
山鹿盯着女冠的脸看了会儿，似乎明白了对方心中的疑惑，它艰难地用蹄子支撑起身体，脚步略有虚浮地向山林的一个方向走去。
它一边走，还一边转身对着秋水女冠晃了晃脑袋，看那模样倒像是在催促其赶紧跟上来。
秋水女冠自然十万个愿意。
山鹿在前，女冠在后，二者在山林里飞速移动。
约莫跋涉了半个钟头之久，他们一路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穿过了多少种地形，最终来到了一面处于密林深处、上面爬满了藤蔓的山壁前面。
山壁不高，也没有别的特点，秋水女冠看来看去，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因为心疼金色气流，所以一路走过来，没有使用法阵来增幅自己，完全是凭借自身的体力在支撑，眼下着实也有些劳累。
眼见着自己一行人似乎仍然没有抵达目的地，她不由得出声询问：“前面没路了，咱们是要去哪？距离这里还有多远的路程？”
山鹿轻轻地叫了一声，语调带有一股安抚的意味，似乎在劝说对方稍安勿躁。
它缓步来到山壁的一角，头顶鹿角开始散发出微微亮光。
下一刻，在秋水女冠意外的眼神中，山鹿面前的那块山壁立即与之相呼应，同样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山鹿回身看了眼秋水女冠，随后迈动脚步，猛地向山壁撞去。
瞬间，它整个身躯径直没入其中。
秋水女冠不敢耽误，连忙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一头向山壁撞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近乎封闭的山中谷地。
它占地面积很广，足有数个足球场那么大。
谷地周围几乎全是挂满藤蔓的山石，偶尔有几处罅隙，也被下垂的枝叶所遮挡。
谷地顶端倒是没有任何遮挡物，阳光毫无阻拦地直射而下，在谷地地面上投出点点碎金光芒——然而秋水女冠莫名觉得有一层薄膜糊在上面。
她心中有些疑惑，微微低头，将视线从头顶转移至谷地中央。
那里正聚集有十余只山鹿。
它们互相之间围成一个圈，而圈子的中间，则躺着猴子、青蛇、山犬等各种动物。
这些山鹿与带领秋水女冠来到此处的梅花鹿一样，头顶的鹿角皆是闪烁着特殊的光芒，且其亮度要比梅花鹿要强上不少。
秋水女冠甚至还能明显看到，在那些宛若树枝一样的鹿角上，一丝丝蓝绿色的气息正在缓慢凝聚，并在形成雾状形态之后，又如清水般流向圈子中央的那些躺着的各种动物。
这幅场景看上去颇给人一种神秘色彩。
就在秋水女冠想要张口询问身边的梅花鹿时，山壁的一处较大罅隙，猛地闪烁起一点光芒，紧接着四只猿猴走了进来。
这是白额长臂猴？
体型怎么会这么大！
秋水女冠被吓了一跳。
这些猿猴每只都是正常同类的三倍大小，手上各自拎着几只种类不同的昏迷动物，身上肌肉堪称虬结。
她相信假如它们穿上厚实的衣服，并掩盖住那长满毛的面孔，仅从背面看过去，绝对能有人把它们当做健身房的健身教练！
那些猿猴显然也发现了秋水女冠的存在。
它们大吼一声，直接将手中的昏迷动物扔向山鹿的包围圈，随后猛地向女冠发起冲锋。
秋水女冠瞳孔一缩。
她没有犹豫地掐起印诀，同时袖袍中准备好的法旗蓄势待发。
好在，在事态还没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有人出面制止了那些猿猴的行为——准确的说，应该那群山鹿的首领制止了猿猴的行为。
伴随着山鹿首领的一声呦呦轻鸣，猿猴们立即停下身形，虽然那张与人脸有一两分相像的面庞仍旧存在着疑虑，但终归是服从地转身离去。
秋水女冠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看来这头山鹿首领很有威望。
旁边的梅花鹿见自家首领发声，也立即连蹦带跳地挨过去，亲昵地在对方身上蹭了蹭，随后快速地鸣叫几声，期间还不忘往秋水女冠的方向看来。
这是在介绍自己？
秋水女冠暗中猜想，没有随意走动，而是选择静静观望这片地域的主人的动作。
山鹿之间的沟通比她想象中要简介很多，一点也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寒暄那么繁琐麻烦，在相互交谈几句后，那头山鹿首领立即踱着步子走了过来。
“感谢人类的帮助。”它的鹿角亮起光芒，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或许是因为少有进行这种方式的沟通，它话语间仍显得有些凝滞，但因为实力强上不少，倒没有出现如最初那只山鹿那样出现语句断断续续的情况。
“不用谢。”刚才猿猴的反应让秋水女冠有些心惊，眼下山鹿首领的道谢，让她略微松了口气。
山鹿首领没有和女冠继续客套，它在简单地表达了心意之后，就开门见山地问起最关心的问题：“听孩子说你能够帮助我们消灭黑雾？”
孩子？
秋水女冠看了那只梅花鹿，随后点点头：“我能够消灭黑雾，事实上我之所以跟着它来到这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发现你们似乎也在致力于消灭黑雾——这与我的目的不谋而合。”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我想知道与黑雾有关的更多信息。”
山鹿首领头顶的鹿角微微晃动。
它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片刻之后，再度缓缓传来意念：“跟我来。”
说完，它转身向谷地的一角走去。
秋水女冠跟了上去。
在路过鹿群的时候，她忍不住出声询问：“它们实在干什么？”
“净化，驱散，治愈。”山鹿首领依旧简洁地回答了一句，见女冠皱了皱眉，以为对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又补充说道，“它们的体内都潜伏有黑雾，我们能够净化掉这些黑雾，而在黑雾被净化掉之后，它们的体质会相应地下降不少，原因是黑雾会在湮灭前拼命存活、从而吸收大量宿主的身体能量，所以为了保证它们不会因此丧命，我们会渡一部分能量给它们。”
秋水女冠啧啧称奇，这几道步骤组合到一起，比自己当初那种粗暴的消灭方法可强多了。
只不过她心中的疑问仍然没有得到解决。
她之所以皱眉，是因为眼下被污染的鸟兽实在有些多：“它们是怎样被感染的？”
“喏，答案就在前面，这就是我带你过来的理由。”山鹿首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加快脚步，将秋水女冠带到了目的地。
这里有一块明显的凹陷。
凹陷地表之下，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幽深地洞，而在洞口的周围，围坐着数只一看就不凡的动物：尾部翎羽散发赤蓝二色光芒的孔雀、学人盘坐的胖狸、毛发呈罕见颜色的青狐......
它们相互之间传导着某种韵律，并仿佛封印一般持续笼罩在幽暗地洞的入口，阻止着地洞深处鼓动的缕缕黑雾。
不得不说，秋水女冠被眼前这幅阵仗给惊到了，能说人言的山鹿已经让她惊诧万分，没想到一转眼，她又看到了如此之多的疑似精怪的存在。
山鹿首领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它开始缓缓的叙说，并寻求援助。
“黑雾是在不久之前出现的，神祝大人对此早有准备，事先就接收到了一道神谕，吩咐我们加紧防范，并在第一时间就带领我们扫除了大部分威胁。”
“只是，在即将扫除所有威胁的时候，另外两位神祝大人却传来消息，将驻守在这里的神祝大人调了回去，我们不得不独自清理剩下的零星黑雾。”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这片谷地当中，竟然还潜藏着一枚黑雾之种。”
“我们这些普通庙祝无法彻底消灭它，只能勉力压制它的成长，唯有能够借助尊神力量的神祝大人，才可以令其彻底归于虚无。”
“在发现黑雾之种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已经派遣同伴，去向神祝大人报信求援。”
“但过去好几天，我们都没能得到回应，而在这段时间里，从最开始的紧守地洞到现在偶尔能够释放出逸散黑雾，黑雾之种成长得愈发成熟。”
“为了避免黑雾不断寄生、大肆屠杀同类，我们不得不分出人手，去追捕外面的污染生物；但分出的人手越多，这里的压制力量也就越少，逸散的黑雾也越多——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我们需要外援。”
山鹿头领一次性说了这么多的话，秋水女冠听完陷入了缄默，默默地消化刚才得到的众多消息，并暗自估算黑雾之种的威力。
山鹿头领的声音忽地再次传来。
“我的能力能让我感知情绪的每一处细小波动，因此我能变相地分辨出话语的真假。”
“刚才你说你想要消灭黑雾，我信，也正是因此，我才说了这么多给你听。”
“我希望你能找来更多同类助我们一臂之力。”
秋水女冠讶异：“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我之所以能生出灵识，是因为得到一位神祝大人的六气浇灌，他曾经对我说过，不可以将自己托付给人类，但可以尝试着相信人类。”山鹿头领说出一番颇有玩味的话语，“毕竟，眼下的我们若继续独立坚持，要么是成功等到神祝大人的救援，要么就是亲眼看着黑雾之种爆发，毁灭我们的整个家园。”
“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除了自己之外，我并不确定有其余超凡人士的存在，虽然有一位......不，两位同道值得怀疑，但想要将他们喊过来，恐怕......”秋水女冠说出的话语让山鹿首领很失望，但紧接着对方又话锋一转，“不过，你若相信我，就请为我找来分别具有五行属性的灵材，我定全力一试！”
暂且不提消灭那颗所谓的黑雾之种，会为自己带来多少金色气流，是否能让自己满足登上龙庭的要求，光是眼前这群精怪，就值得她拼尽全力。
而且《五蕴镇蜃蛟法》的威力，在很大程度上与法旗的品质有关，若是换上灵材法旗，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
......
山林谷地之中，人与兽全部行动起来。
而在截断山脉之外，特事所的人也闻声赶来。
吴奇是在一阵呼喊声中睁开双眼。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能与我正常沟通吗？”温书昀出声询问。
“温部长？你怎么来了。”吴奇看着自己昔日曾为后勤人员时的顶头上司，心中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回过神，“不好意思，我不该问这种问题，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没事，按理来说，应该是行动队的褚队长对你进行问话，但他现在肩负另外一个任务，所以暂时由权限等级足够的我来接替，”温书昀没有去怪罪对方的失误，“是这样的，我本来奉命在附近一带活动，但接到了总部命令，于是立即赶到这里，想仔细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
所谓的“当时”，应该是指自己撞见刘哥被山猫杀害的时候吧。
吴奇心中涌现出黯然与愤懑。
他深呼口气，强自镇定心神，再次重新回忆了一边当时的情形，并重点阐明部分细节：“我记得当时突然变得很热，出现过一道红色影子。”
“嗯，这些我知道，你当时很冷静地调整了记录仪的镜头，虽然影响有些模糊，但勉强能辨认一二。”温书昀手中的记录笔将这次谈话内容尽数记下，“行，我想问的都问了，你安心休息，这才你表现得不错，上面会有相应的奖励。”
“我能把奖励换做特别培训吗？”吴奇忽然说了一句。
“我会帮你说的。”温书昀身形一顿，想起那名刘姓人员的死状，心中隐有所悟。
他转身离开，将录音笔的内容上传至总部，随后看了看手表，发现快到截止时间，赶紧脚步匆匆地来到一个全封闭的房间。
“褚高光怎么样？”他问向守在门口的数据记录员，“他熬过来没，身体是否有衰竭的征兆？”
第95章 雷丹
“放心，褚善信自然不会有事。”守在门口的数据记录员还未说话，从旁边走来的冲微道人已经率先开口。
温书昀看着冲微道人以及他身边的明松，意有所指地说道：“可是在第一批试药过程中，有三人的皮肤均遭受程度不浅的烫伤，这个意外的发生，实在让我难以完全放下心来。”
前段时间，褚家低调地对外宣称，将奉冲微道人为座上宾。
这一件事引起了特事所的关注。
因为褚家并没有故意掩盖，所以一番调查后，特事所很快发现了其中的纠葛：比如冲微道人掌握有某种超凡秘法，再比如冲微道人对褚家有救命之恩......
而在褚家的有意回护下，特事所尽管对超凡手段几位渴求，但经历了诸多斡旋，最终还是与冲微道人达成了平等的合作关系。
而第一次合作项目，便是阳琼灼骨膏。
人体通过吸收它的药效，能小幅度提升人体肌肤的防御力，而且还能令人对灵体产生有效的灼伤伤害——这一点让特事所疯狂心动。
要知道，特事所尽管在飞速壮大，但超凡者的数量始终增长得有限，然而很多超凡事件只有超凡者才能去解决。最典型的便是天玉山事件，那名女子炼化出的兽灵，完全不受物理打击的影响，唯有能够驱动水相灵力的林淼淼等人才能制衡。
或许正是因为极度渴求能对伤害灵体的手段，因此在双方达成协议后，特事所立即派遣了一批人进行试药，最终结果也确实让人满意。
唯独中间出现的小插曲令此次试药显得略有些不完美。
那便是刚才温书昀提及的烫伤。
目前，烫伤的三人都已脱离生命危险，其均在总部进行疗养，大概两个月左右就能康复。
冲微道人闻言不由得露出歉然神色。
不过他的态度并没有一味软化，而是分明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膏药药引为大日精华，药性冲烈。”
“我虽然特地在夕阳将坠的时候开炉炼药，想以此削弱其霸道之力，但终究还是无法顾全所有，仍有可能会对人体造成损害。”
“因此，我在试药之前，也曾告诉过你们，尽量将药膏稀释使用。”
冲微道人的言外之意，便是特事所并没有听取他的意见，弄砸了就别甩锅给他。
温书昀笑了笑没说话。
那三人之所以烫伤，确实和用量过度有关联。
他刚才的发言也不是真的在质询对方，只是想以此为借口，打探更多与药膏有关的信息，可眼下信息是获得了，甚至还是药膏的一种材料，但......
大日精华这玩意儿怎么获得？
温书昀有些无奈。
这位冲微道人还真是难缠。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没有继续出言探究对方，而是耐心地等待第二批试药之人苏醒。
然而，在这段时间里，忽然有一位特事所成员脚步匆忙地跑过来，在温书昀耳边说了几句话，顿时引得对方神色一变。
“已经将他们带回来了？带我去看！”温书昀连问三句，当即就要转身离去，不过似乎考虑到某种因素，又转头看向冲微道人，“道长不妨一起来看看。”
冲微道人颔首，立即跟了上去，七拐八弯地来到一处房间内。
透过隔离玻璃，冲微道人和温书昀都可以看到，此刻正有四位男子躺在里面，其中三位看上去似乎是彻底昏迷。
而剩下那位男子则相对较清醒，身材也最壮硕，虽然也是昏昏沉沉的状态，但终归保留有一定的神智。
“道长，你感觉这几个人有什么不妥吗？”温书昀出声征求意见。
冲微道人摇了摇头。
他对灵气煞力的敏感度并不算上乘，反而是身旁的明松颇有资质，
冲微道人向自家弟子传递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松眼神疑惑，语气似是有些不确定：“我感觉他们的气机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怎么个不对劲法，又说不出来，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协调。”
不协调？
温书昀眉毛一跳。
他想起赶赴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吴奇身上记录仪上所记录的影像:被烧焦的骸骨躯壳以及骸骨上覆盖着的一层薄薄黑雾。
眼前这群人不会也被那古怪黑雾给侵入体内了吧？
温书昀眼中闪过厉芒，吩咐身边人员将眼下情况报告给总部，同时自己贴近房间，隔着玻璃门与对方传话：“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是什么人？”那位仅存的意识清明的男子反问，情绪很是有些激动，“为什么要把我关着！我要出去！我必须得出去！”
温书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为什么必须出去？”
“我要把六儿拉回来，不能让他回到村子里，他会害了大家。”
“拉回来？村子？什么意思？请你详细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们能帮你。”
“你们到底是谁？我不要你们的帮助，放我出去！”男子喘了口气，却并不愿意放下警惕，神情显露几分凶悍。
温书昀有些头疼，考虑要不要说出真实身份，让对方放下芥蒂从而顺利说出事实。
就在他权衡之际，一位特事所的工作人员已经拿着一叠资料走过来：“温部长，通过在全国身份信息库进行肖像对比，我们已经查明了这几人的籍贯信息，并通过消费记录锁定了最近几月的活动区域。”
温书昀接过资料翻阅：“刚蓝村人士......今年29岁，最近一次网上消费的记录是在附近的一个地级市，为一家旅馆的开房记录......”
温书昀的声音准确无误地通过扩音器，传入房间内部的男子的耳中，他听着对方低声呢喃的信息，尽管脑子有些昏沉，但并不妨碍他从这些东西中分析出一些东西。
“你们到底是谁！”他面色仍是带着几分凶悍，不过在隐约猜出温书昀背后势力的庞大能量后，这几分凶悍倒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温书昀皱眉：“知道太多只会给你带来麻烦，我能向你保证的，便是我们没有恶意，现在之所以将你们隔离起来，是因为你们身体或许潜藏着某种威胁。”
男子神色犹豫。
温书昀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心中一动，立即趁热打铁：“我最后问一遍，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要拦下那位叫六子的人？这与害了大家又有什么关联？”
然而男子仍不说话，
温书昀无奈摇头，转身向身后的人吩咐几句，让人继续搜寻秋水女冠的踪迹，若有发现第一时间向他禀告，同时还要他们安排车辆，准备接引自己和易渊观的师徒二人一起赶往刚蓝村。
但就在他转身走人之时，那位男子却着急起来：“等等！”
温书昀等人侧身。
那位男子踌躇片刻，最终选择坦白，将来龙去脉全部道出。
“我是附近的采山人，就是在山里采摘猴头菇、菌子、妙香果之类的顶尖食材，然后卖给市区大饭店的人。”
“今天我和几位乡亲打算进小磨山找球香菌，但中途碰到了一只怪模怪样的小麻雀，有人不小心被它啄了下手背。”
“刚开始还好，没有异状，但很快他就开始发癫，挨个地亲我们和咬我们，而被他亲过咬过的人，脑袋也变得昏沉起来。”
温书昀心中一惊：“那只小麻雀呢？”
“被我们随手拍飞了，本来去捡来烤着吃，但被一只猴子给抢走。”
“那你刚才说的六子？”
“就是那个被麻雀啄了一下的人，他发了会儿疯后，叫嚷着要回村子离去，”男子语气有些焦急，“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现在就担心他把这古怪东西带到村子里。”
温书昀深呼口气：“我知道了，我会阻拦他的，也会帮你们找到解决......”
说完，他转身离去，脚步匆匆地向外面走去，打算立即赶赴刚蓝村。
冲微道人二人跟在后面。
他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毕竟刚才的所描述的现象，着实有些骇人。
他看向温书昀：“能问一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书昀沉吟片刻，最终将记录仪所拍下的事情经过告之对方。
不出意外的，他从冲微道人脸上看到了惊愕的表情，尤其是谈及“黑骨山猫”与“秋水女冠”的时候。
冲微道人眉头紧锁：“假如黑雾能够如此轻易地传染人......”
温书昀摇头：“不一定，我走之前，特意吩咐将抬那几个人回来的特事所成员隔离，目前他们的状态一切正常。”
“我也觉得不会，因为我感觉到那股不协调之感有在慢慢减弱，就好像被某种力量给慢慢磨平了似的，”明松在这个时候忽然插话。
“话说回来，刚才那位男子确实有在说他感觉好多了......”温书昀若有所思，而等到他赶到刚蓝村，心中的想法终于得到证实。
村子安然无恙。
而众人在一位妇女的带领下，来到那位名叫六子的男人的屋子，赫然发现对方正躺在床上，虽然脸色有些灰败但瞳孔已经能对外界强光做出反应，显然神智已经开始复苏。
“怎么样，他身上的不协调感是否......”温书昀问向明松。
明松摇摇头：“和之前几人一样，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不过或许是因为曾被寄生过，所以整体气机有些衰败，事后肯定需要补一补。”
众人舒了口气。
看来黑雾最多只能侵染弱小的动物，比如幼年山猫、小麻雀，像人类、猛虎这种大型生物，极有可能只会在一定时间内造成干扰。
至于原理，温书昀猜测可能是黑雾还未来得及完全侵染，就已经被明松口中的那股不知名力量给彻底消磨完全。
“对了，请问六子在昏睡之前，有没有与其他人有过亲密接触？”温书昀很谨慎地拉来一位当地妇女出声询问，“亲就是嘴对嘴地亲，咬的话得出血。”
被拉来的当地妇女感到莫名其妙，但或许是民风比较淳朴，她还是如实回答：“他刚回来的时候很有点不对劲，但没有咬人，倒是逮着人就想亲上一口，这里面还包括几个大老爷们！”
说完，妇人不由得捂嘴笑了笑。
温书昀却没心思和她调笑：“那有亲到的吗？”
“没有，哪能，只有他自家的小儿子被亲了一口，”妇女摆摆手，“才六个月大的孩子，被亲得满脸是口水，还真是服了。”
六个月大的孩子？
温书昀环顾四周：“没见人啊？”
“六子媳妇正带着孩子干活呢，诶，说曹操曹操到，他媳妇不正回来了嘛？”妇女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位女子，语气有些诧异，“咦，虎娃怎么还哭起来了，平时他可是最乖了。”
温书昀却没有看向那对母子，而是猛地转头看向明松，看大对方突然睁大的眼睛，他心中顿时一沉：“怎么样？”
明松感到有些不妙：“不协调感在......增强！”
“怎么会？这......难道是因为婴儿体质弱的缘故？”冲微道人皱眉，显然心中也有和温书昀一样的猜想。
三人交谈间，六子媳妇也赶了过来，她顾不得去询问温书昀等人的身份，直接喘着粗气向旁边妇人说道：“婶子，帮我喊刘老三，让他开三轮载着我去医院，我家虎娃不对劲！”
妇人看向被布条固定在六子媳妇怀中的虎娃，顿时惊叫一声：“哎呀，这娃的脸怎么这么白！哭的声音还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立马拔腿奔向村头的刘老三家。
还真是一位热心的婶子......
望着离去的妇人，冲微道人向前走了一步：“这位善信，可否容我为他把把脉？”
六子媳妇完全慌了神，见冲微道人看起来很面善，便没去仔细探究对方来历，当即将虎娃的一只胳膊给抬出来。
冲微道人将手搭在其脉上。
气血有损，元气大失。
冲微道人毫不费力地就得到了结论。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玉瓶，在六子家中找来一个小碗，往里面滴了一滴白色液体，随后又往里面倒了半碗水稀释。
做完这些，他先是当着六子媳妇的面喝了一小口，然后再将碗递给六子媳妇，示意对方喂一口虎娃。
六子媳妇两眼盯着碗，又看了看脸色由惨白转为青灰的虎娃，心中一颤，当即小心地将水灌入其口中。
虎娃的脸色顿时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可众人还未高兴多久，这股好转之势又再次消失，所有人的心再次沉入谷地。
“道长，这药液恐怕只是在起着续命的作用，您若有什么手段不想让我知道，只管使出来，我避开就是！”温书昀直接转身走人。
冲微道人却叹了口气：“我没有其他的手......”
话尚未说完，他忽然闭上了嘴。
他发现村口有一位熟悉的老人正在向他走来。
“服饵之术，终归小道。”
“你赠出膏药，借此积攒的国运龙气颇有规模，善。”
“今日我便再传你雷丹之法。”
伴随着老者的话语落下，冲微道人感觉到环绕在周身的金色气流，尽数向对方流逝而去，但他没有丝毫抱怨。
雷丹之法！
冲微道人心神撼动。
在他目光注视下，老者大袖一挥，数道玄妙符文凭空出现。
天空开始传响阵阵雷鸣。
第96章 神打
数秒之前，天空万里无云、
数秒之后，苍穹雷鸣电闪。
老者身上依旧是之前那套朴素长袍，他踏着不急不缓地步伐从远处走来，每走一步，脚下便冒出一缕由浓缩灵力与金色气流混合而来的淡金雾气。
雾气袅袅上升，最终在某种未知力量的作用下，在半空中幻化成一枚枚靛蓝色符文。
符文环环相扣，彼此之间首尾相连，最终呈现出一个硕大的环状锁链，隐约间能看到有细小的滋滋电光在其中闪烁。
忽然，一道惊雷猛地炸响。
阴云之中舞动银蛇雷光，从远处吹来的猎猎狂风开始席卷大地。
冲微道人的道袍被吹得飒飒作响，但他却紧紧地抵住身后房屋墙壁，始终让自己的身躯保持原本的姿态，不肯挪动丝毫脚步，眼睛更是眨也不眨。
他生怕错过眼前这次传法的任一细节。
“咚隆——”
伴着一声轰然炸响，一丝雷光从空中落下，径直冲向悬浮在半空的环状靛蓝色符文锁链。
然而雷光还未击中对方，环状靛蓝色符文锁链忽然光芒大作，紧接着释放出强力的牵引之力，将那丝雷光死死地套牢在锁链所围环状的中心。
冲微道人眼中异彩连连。
在他激动与惊愕并存的目光中，那一丝雷光好似拥有了灵性，不停地左冲右撞，似乎想冲出符文锁链的环带包围圈。
一时间，两者碰撞出各色耀眼光芒，让人完全无法直视，好一阵子才黯淡下来。
冲微道人这才放下遮在眼前的手掌。
他再次将视线投向环状锁链所在区域，赫然发现它那原本长达十余米的半径，眼下竟然缩水大半，并且还在不断减小！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冲微道人眼中闪过一道想法。
他继续观察了会儿，发现果不其然，随着环状锁链的缩小，被困在其中央位置的雷光也在缓慢浓缩，其散发的光芒也愈发耀眼。
最终雷光定格为弹珠大小，且不再是原来的雷光形态，而是类似玻璃的质地，并且在其表面上还环绕着一圈靛蓝色花纹——正是之前的符文锁链。
冲微道人看着那枚雷光炼制而成的弹珠不由得慨叹：“当真是玄奇无比！”
话音刚落，那枚雷珠直接落在他的掌心。
冲微道人瞬间神情一变，半是惊喜半是不解地看向远处老者，却发现对方竟然已经返身走回远方，只留下几句话语萦绕耳畔。
“雷部，九司三省，葛天师掌管玄省。”
“他的雷法虽不如神霄精湛，但众多妖尸魔体，也能证明其不凡之处。”
“雷丹，并非正统堂皇的外丹炼制之法，但也颇具妙处，服之可濯洗根骨，并有机会从中感悟出一丝雷霆法韵。”
“你身躯孱弱且灵感渺渺，并不适合服食此丹，但可以将其作为一种卫道法门，无论彻底释放其蕴含的强横雷力，还是利用其煌煌天雷的威势祛除妖邪，都可堪一用。”
“望你好生利用此法，继续积累国运天势。”
“当然，你若能抓住截断山脉中的机遇，自然是再好不过，说不定就能因此提前名列龙庭道宫，成为授箓法师并得闻真正妙法。”
“有缘再会。”
冲微道人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没有选择追上去。
因为他知道，若是对方不想见他，那么即便他使出一切办法，也绝对摸不着对方哪怕一片衣角。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仔细消化着老者传来的信息。
说实话，他在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不仅仅是为雷丹之法的强大威能和广泛用途，更是为了龙庭授箓等几个词汇。
早在第一次与老者见面的时候，他就在二人分别之际，从对方口中听到过龙庭一词。
当时，他以为是什么特殊的地点或者建筑。
但其真正的含义恐怕不止于此。
根据老者刚才所说的话来看，所谓的龙庭更像是一个组织，而所谓的名列龙庭则是一种成为对方正式成员的别称。
至于成为对方正式成员会带来怎样的后续结果......
冲微道人脑海中回想着“真正妙法”和“授箓法师”这两个词，尽管修心数十年，但此时的心境仍旧难免荡漾起一阵微澜。
无论是之前的服饵还是眼下的雷丹，在他眼里都堪称惊艳玄奇，然而就是这样的法门，在老者口中尚且只能分别得到“小道”和“并非正统堂皇”的评价，那么被他肯定的真正妙法又该是怎样？
授箓天师也很值得细究，
箓，即是指记录名属、召役神吏、施行功法术的牒文，而根据正一道的理念，唯有得到授箓的道士，才能获得法坛之上所写的文辞传达至仙神万灵，并从对方身上获取庇佑与帮助。
除此之外，授箓本身还有着其他的不同含义。
比如道统认可，只有获得授箓之人，才算得上宗派的正式弟子，才能够获得传承秘要。
比如修为区分，授箓一般分为五个等级，从最初级的都功箓至最高级的上清箓，每一个等级对道经修行与功德考究的要求不尽相同。
“授箓仪式上通常会设立多个位置，从传度师到护坛大师，差不多需要十位左右的人手，这是否说明龙庭道宫内部存在不少前辈大能，换句话说，它到底存世多久？”冲微道人心事重重地低语呢喃，“而且假如自己授箓成功，是否又真的能够获得神灵庇佑，若是能的话那可就......”
冲微道人久久不能言语。
直至周围的景象开始如镜片崩塌之时，他才猛地一惊。
又是幻象！
他当即警觉地看向手中，发现那枚弹珠大小的雷丹仍旧存在，这才舒了口气，转而抬头看向四周。
头顶，晴朗天空已经被阴霾所替代。
周围，宛如狂风过境般，脸盆、牙刷、瓷碗等杂物随意地散落在地上，甚至冲微道人还能看见几片碎裂的屋顶瓦块。
脚下，被包在褥子里的虎娃酣然入睡，脸色俨然已经恢复正常。
而在距离他数十米远的地方，温书昀、明松和六子媳妇正既惊又惧地看向这里，而在更远处，刚蓝村的相亲也在纷纷赶过来。
“道长？”在发现冲微道人似乎恢复正常后，温书昀立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冲微道人颔首回应。
六子媳妇见此情形，当即挣脱被温书昀拉扯住的双手，近乎连滚带爬地奔到冲微道人脚下，一把抱住地上的虎娃，双手颤抖地将自家孩子摸了个遍。
温书昀和明松紧随其后。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冲微道人，可能是觉得眼下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虽然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将心里话咽了下去，转而看向地上的虎娃。
他发现虎娃的脸色已经好转大半，转头看向旁边的明松，见明松神色舒缓地点了点头，脸上也不由得流露出笑意。
六子媳妇始终在分着心神关注身边的这三位陌生人，温书昀和明松的互动并没有躲过她的眼睛。
她看着脸色恢复人色且在缓慢好转的虎娃，不由得抬起头，满脸希冀地看向冲微道人：“老神仙，我孩子没事了吗？是没事了吧！”
冲微道人没出声。
旁边的明松点了点头。
六子媳妇喜极而泣。
“道长，咱们是时候该走了。”温书昀看了眼即将包围过来的刚蓝村众人，皱了皱眉，随后又看向跪坐地上抱着孩子的六子媳妇，“关于刚才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三缄其口，不要为你自己带来麻烦，更不要为你的孩子和丈夫带来麻烦。”
六子媳妇点头如捣蒜，仰头看着冲微道人，眼中满是感激和敬仰。
温书昀吩咐完这些，也不多说，在人群包围之前迅速护着易渊观师徒离去，绕了个弯回到车上，并迅速向特事所驻点驾驶而去。
一路上，温书昀几次张口欲言。
冲微道人主动开口：“你对那位六子媳妇很放心？”
“倒不是说放心，我们肯定会在时候进行社会安全风险监控，如果超出一定事态范围，自然会有后续的应对之策。”温书昀偏头，简单地说明了一下特事所的处事机制，随后将话题引导对方身上，“当然，她若真将刚才的场面给说出去，确实还会带来不小的影响，毕竟道长刚才的威势实在令人心惊。”
“我什么威势？”冲微道人笑着开口。
温书昀一愣。
旁边的明松适时地惊讶出声：“师父您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印象？当时您......”
冲微道人听着自家徒弟的提醒，大致摸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并非是他身处幻象，而是当时站在他身旁的其他人陷入了虚妄当中。
在那位老者的干预下，他们看到的场景不是老者取雷炼丹，而是他目绽神，光唤来狂烈大风并引动天地之间划过一道耀眼雷光。
而在雷光的照耀下，虎娃体内忽然窜出一道黑色雾气。
再然后，便是黑色雾气被彻底蒸发至虚无。
冲微道人眼中光芒流转，望着温书昀毫不掩饰的好奇神色，心中一动。
他想起琉山之上那位清净山人。
依靠仙山以及神人，特事所不敢对他轻举妄动，甚至可以说表现得有些小心翼翼。
反观自己，无依无靠，若非找到褚家作为缓冲，只怕早就受制于人。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得不选择妥协，答应特事所每隔一段时间，为对方炼制一批汤药散方，增强对方在超凡领域的实力底蕴——虽然他也能借此获得可观的金色气流的反馈。
假如自己将老者的存在说出来，自己是否也能得到相同的待遇？
唔，不一定。
不过至少能争取到一些特权。
比如不再塞人进易渊观。
比如不再试探食饵的配方。
还比如不再派人监视，允许自己在截断山脉独立行动寻找老者口中的机缘......
冲微道人心中思绪百转。
他忽地一笑：“引动天雷倒不假，只不过做到这一点的，并非是我，而是传我法门之人。”
温书昀瞳孔猛地放大：“传你法门之人！”
冲微道人淡淡颔首。
“可......可这难道不应该是您自行在道书上探究出来的吗？”温书昀语气难掩意外。
冲微道人摇头。
温书昀一时有些沉默。
看来，特事所似乎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冲微道人并非凭借自身底蕴而钻研出术法，而是第二位类似于清净山人的存在——背后有人！
也不知道，冲微道人背后站着的那位高人，是否能像姑射山主那般撕裂虚空、隐匿仙山？
若能做到，特事所的红色威胁名单或许又要再添上一位；若做不到，依照刚才接引雷光的骇人威势，恐怕也足以位列橙色威胁名单的前几位。
冲微道人没有错过温书昀脸上数次变换的神色。
他心中一哂，没有继续多言，默默地闭上眼眸养神调息。
一路无言。
三人顺利回到了驻点，温书昀急匆匆地下车，也不知道是要去干什么。
而其余两人则是继续回到试药的房间区域，观察试药之人的变化，在这期间，冲微道人特地找特事所人员要了一份截断山脉的地图，和明松一起记忆地形。
约莫过了一刻钟，温书昀再次来到二人身前。
温书昀的态度倒是没有明显变化，但冲微道人好歹活了这么多年，打过交道的达官贵人也不在少数，察言观色的本领堪称炉火纯青，他一眼就辨别出对方的谨慎之意。
在此之前，温书昀的态度有尊重、有敬仰、有热情，但就是没有谨慎。
“道长，不知方便与我探一探吗？”温书昀开口直奔主题。
冲微道人看了对方一眼，扬了扬手中的地图，随后说道：“眼下我有要事处理，打算即刻前往阶段山脉，不知能否等我回来再谈？”
温书昀静默片刻，想起廖议员在刚才与自己进行视频通话时，所提起的那句“不管背后有没有人，凭借雷丹，他就值得我们花大力气去对待”的话语，最终点了点头。
冲微道人道了一声谢，带着明松走出驻点，向山间走去。
一刻钟之后。
已经进入山脉腹地的冲微道人，忽地问向身边的徒弟：“你能感知到他们的气机吗？”
“这次没有，他们没有跟过来。”明松熟稔地回答道。
如此便好。
冲微道人呼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
不是他不想全心全意地扶持国运，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能保持纯粹的为国效力之心。
眼下那位特事所首脑廖议员虽然秉承的是温和派观点，但激进派仍旧不在少数——事实上，暗中打他易渊观传承的注意的人并不在少数。
即便是褚家也有些应付不过来。
“龌龊已生，靠得住的终究只有自己，必须抓住这次机遇登上龙庭......”冲微道人抬头看向山林深处，眼中露出坚定之色。
......
......
截断山脉的上空。
苏游看着秋水女冠和冲微道人纷纷行动，微微颔首。
黑雾前哨比他预想中要弱上不少。
因为都聚集在玉龙山脉附近，所以他就只吩咐了三位神祝，对其进行彻底消灭，只留下零星几枚黑雾之种，供两位道人去解决，
这也算是让他们吃一波经验，赶紧积累足够的金色气流，成功授箓。
苏游想到这儿，心中一动，掌心向上伸出右手。
顿时，大量几欲化作实质的金色气流涌现出来，其中有冲微道人所聚集的，也有这些时日秋水女冠所聚集的，但大部分还是玉龙山脉三位神祝的成果。
“看这分量，差不多也够数，可以尝试着去唤醒那些沉睡的天师灵官，”苏游低语呢喃，“有了他们的加入，倒是可以将神打之术大规模普及开，这样说不定能形成一个积攒金色气流的良性循环，而自己麾下的实力也会因此增加不少......”
他闭上双眼，勾连沉浮在时空罅隙的龙庭道宫。
第97章 扶乩
金色气流宛若潺潺溪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整个龙庭道宫之内。
苏游俯瞰沉寂于此的数百道灵念。
四大天师，威名赫赫，但凡对道门体系有一定了解的人，必定不会错过他们的名讳，苏游本来倾向于将他们全部进行一个浅层次的唤醒，但无奈发现眼下积攒的金色气流并不够。
他不得不另寻他人。
然而即便苏游放低要求，将目标锁定为王灵官身上，但金色气流的数量也仍是有些捉襟见肘，就算能够稍稍唤醒对方的灵念，恐怕也难以完成神打扶乩等请求。
“四大天师不行，灵官之首也不行，即便他们均是少数没有彻底陷入沉睡的灵念，但想要将其恢复成能够响应神打的层次，金色气流的数量还是差了点火候，”苏游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他们三人当中选择一位了。”
他不再好高骛远，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赵灵官、马灵官和温灵官之上。
天师有四大之说，灵官亦是如此。
虽然王灵官超凡拔群，硬是压过所有人一头，但也不代表其余人就差到哪儿去。
就好比这赵灵官，他在民间享有的香火数量，丝毫不比王灵官少。
相传他在终南山得道，黑面浓须，头戴铁冠，手执铁鞭，坐骑黑虎，故又名为黑虎玄坛或黑虎灵官。
最初，他本为散毒啸祸的五方瘟神之一，后来也不知为何，转为能够驱雷役电、除瘟禳灾、求财如意的道门正神，不仅掌握财神位格，更是兼具赏罚诉讼的权能。
“神打之法，请神之人必须意念坚毅，且所请之事最好与灵官执掌权能相合，”苏游仔细斟酌，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又皱起眉头，“若是唤醒这位赵灵官，或许能多出不少赏善罚恶的都市侠客，凭此聚集万民意愿，倒也不是一条积累金色气流的好法子，可惜......”
他摇头看向另外一位灵官。
相较于赵灵官，马灵官的威能完全不逞多让，甚至尤有甚之，民间歌谣所传颂的“一称元帅二华光，眉生三眼照天堂，头戴攒顶帽，五金砖在神儿藏”，说的便是他。
马灵官有很多名号。
最常见的，便是五显灵官、华光大帝等尊名。
其次，便是因为极擅御火而在民间享有的火神之称。
除此之外，他还因为与那位手持三尖两刃戟的神将一样生有三眼，从而得了三眼灵光的名号，世人皆用“法相天眼赫然一照、妖魔鬼怪无所遁形”这句话，来形容其强大的除魔斩妖之本领。
在马灵官的生平记事里，他最为悍勇的经历，大概就是降五百火鸦，闯入地府，拘取魂魄，逆转生死。
当然，他最终肯定没能闹出大动静，整个事件以天帝因赏识其义勇而将其调为真武部将而结束——苏游觉得这里面颇值得玩味，不过这些与眼下事件无关。
“若是选择马灵官，那么神打之人今后请神的重点，大概率会与降妖伏魔相关，眼下灵气逐步复苏，各种怪异妖邪肯定会不断滋生，而且黑雾之种的存在也会带来混乱，仔细分析下来确实合适......”
苏游沉吟片刻，也不再考虑剩余的那位温灵官，当即拍板决定下来。
瞬间，龙庭道宫上空浮现出一道龙形虚影，并如同行云布雨般，向底下鳞次栉比的宫殿群落喷出一道道仿若脉络的金色条纹。
这些金色条纹相互交错却并不纠缠，全部向建筑群内一座颇为显目的宫殿内汇集而去，而沉寂于这座宫殿的的灵念得到金色条纹的加持，原本灰败惨淡的光芒逐渐变得明亮。
它再度焕发出浅金色光芒。
几乎是在一瞬间，苏游体内也涌现出一股奇特的力量，火之精、火之形、火之神的奥妙尽皆浮现于脑海，虽然没有生出第三只眼但双眼也忽然变得清明，似乎多出了一股玄妙之意。
他同时还感知到五显灵官现在所处的奇特状态——明明拥有深厚而深远的气息，且保持着很高的思维活跃程度，但灵念本质却是一片纯净与澄澈。
眼下的五显灵官，仿佛就像是一张由古旧书页重塑而来的精美白纸，就如同转世重生，往事桎梏全消，神通术法尽化作本能。
苏游他尝试着与对方进行沟通。
五显灵官立即做出回应。
只见宫殿角落里的这道灵念，倏地一阵光影变化，紧接着灵念之上幻化出一位威严男子。
“道宫之灵，马胜归位！”威严男子走下坐骑，他走到宫殿门外，对着虚空躬身作揖，神色之间并不见丝毫茫然，显然对自己的身份很是清楚。
苏游不由得扬眉。
道宫之灵？
他执掌的龙庭道宫确实是一件镇压气运的宝器，因此也才得以能够聚拢国运龙气；而天师与灵官，严格来说能勉强算是一种特殊形式的器灵，唯一和普通器灵所不同的是，天师与灵官的底蕴和实力要强大得多。
苏游看着仍旧躬身立于宫殿门前的五显灵官，忽地舒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前尘尽忘，但一身神通术法已经化为烙印，只需要足够的金色气流就能完全唤醒，更重要的是拥有独立的逻辑思考能力——这就意味着自己没必要再去操控幻影，亲自布置场景进行传法。
他现在完全可以让五显灵官自行行事。
“终于有了一名靠谱的正式员工......”苏游暗自哂笑一声，随后吩咐五显灵官分出灵光，以龙庭道宫成员的身份游入人间，并向合适的人传授神打之法。
说到这里，苏游神色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最重要的是，引导他们护佑万民福祉、积攒国运天势，为龙庭道宫积攒更多的金色气流。”
“是，”五显灵官应下这份差事，灵念微微颤动，一点灵光立即从中分化而出。
苏游意念微动。
他瞬间返回现世，同时右手猛挥，一点灵光径直化作流星划过天空。
苏游看着那点微芒越走越远，最终收回目光。
他的脚下，截断山脉依旧喧嚣不停。
无名谷地的秋水女冠在山鹿的带领下，在林木间不断穿梭，解决灵材周边隐含的威胁，孜孜不倦地为五蕴镇蜃蛟阵势的布置做准备。
冲微道人则还在带着明松漫无目的地行走，不过观其行动轨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另一处黑雾之种引发的气机异常——截断山脉的黑雾之种并不止谷地一处，苏游将截断山脉的数道黑雾之种都圈禁起来，且利用了一些手段对其进行处理，保证这处作为试炼场所的地带不会失控。
除此之外，特事所的护林员也已经纷纷开始在山脉外围建立墙体，远处更有源源不断的行动小组在赶过来，他们好似一排排训练有素的蚂蚁，汇入高山密林的绿色海洋当中。
“他们想要解决黑雾之种，估计还得要耗上一段时间，”苏游满意地颔首，“在这段时间里，特事所估计得这里的情况给完全牵制住，这样一来，五显灵官在其余地方传授神打之术的时候，所受压力也会小上很多，清净山人严皓等人的行动也会方便不少......”
他为冲微道人等人制造出这样一个试炼之地，除了想要尽快完成[龙庭道宫]的授箓目标外，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尽量让特事所顾此失彼，失去对其余超凡事件的掌控力度。
在以前，苏游尚且还需要特事所从旁协助，帮忙控制事态的发展，以免脱离他的掌控。
但现在随着他的实力不断增强，麾下势力不断壮大，特事所在某些时候反而成为了一种阻碍。
就好比食气一脉，若没有特事所的掩盖和限制，每日聚集而来的人数定会增加不少，而里面可能拥有资质的人虽然不一定会增加很多，但至少会比现在多上那么一两位。
再比如九歌三神，河伯尚且还好，但山鬼与少司命在履行神职的时候，着实受到了不小的限制，前者的领地仅限于玉龙山脉和截断山脉，后者倒是没有地域限制，但因为各种限制所以行动效率降低不少。
事实上，若非特事所也有其必要性和特殊性，比如承载一国气运，比如是龙庭一脉的绝佳饭票，它早就不复存在。
“要是自己能够有余力，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三位神祝那里似乎发生了变化，必须要去亲自看看......”苏游待在原地继续看了会儿截断山脉的形势，便向玉龙山脉赶赴而去。
......
......
苏游已经迈向下一地点，而五显灵官所布置的那道传承灵光，也找到了栖息之地。
武功山，海拔一千七百米，山峰秀美，东边接壤元国内陆唯五的原始森林之一，西边环绕着灌溉了元国大半区域的扬江，北面坐落着千年古城平襄城，南边则是一望无际的临仙湖。
它元国著名道教名山，从山脚至山腰，无数道宫林立，而丹炉之上的袅袅青烟近乎连成一片天幕，香火堪称鼎盛之极。
也正是因为它不仅拥有无数胜景，还极富有人文气息，每天都能迎来无数的游客——尤其是近几年，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现在的道教气韵越发纯粹。
在几年前，为了打造出面向全国的省级旅游名片，也为了方便管理武功山的旅游事务，武功山上的道士，并不全是真正的道士。
但后来随着龙山道人的入驻，武功山上下都被好生整改了一番，不管是讲经道长还是扫地道童，都符合相应的要求。
焦裴恩便是龙山道人未来的弟子之一。
之所以要加上“未来”这个前缀，那是因为这只是焦家单方面的意愿。
焦裴恩是江东行省一位富商的小儿子，在他之上有两个哥哥和三个姐姐，他从小就没有肩负家业的压力，再加上富商家庭氛围很好，没有电视剧上那些勾心斗角的剧情，所以他也向来备受家人宠爱。
不得不说，焦裴恩能得到全家喜爱是有原因的，虽然生长在富庶之家，且受到所有人的额外照顾，但他愣是没有长歪，不仅知礼守节还勤恳好学，谁见了都要夸上一句翩翩少年。
可惜，世上难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当初焦裴恩的母亲怀上他的时候，已经是高龄产妇中的高龄产妇，就连负责就诊的医生也不止一次地劝说放弃这次生育，说这样生下来的孩子很可能不会很健康。
事实也是如此，焦家这株小幼苗虽然没长歪，但却越来越病弱——而这种病弱是先天带着的，即便经过先天调养，最多也只能保证情况不会恶化。
焦家并非权势赫赫的家族，他们只是富庶之家，对于焦裴恩的情形，尽管急切异常，却始终难以找到解决方法。
这些年来，他们正规渠道找了个遍，而各种所谓的“奇人异士”也见了不少，但均是一无所获——直到他们从一位老道士口中得知，龙山道人认识一位养生大家，若能让他出面引见，或许就能有几分希望。
于是，除了焦父、焦大姐和焦二哥需要继续坐镇公司，其余的焦母焦三姐焦四哥等焦家人，都陪着焦裴恩来到了武功山。
一群人浩浩荡荡。
这一路上走过来，好不热闹。
焦裴恩是个面皮薄的白俊少年郎，被家里人团团围住的他，看着路人惊奇诧异的眼神，着实有些脸红，不由得推了推自家母亲：“妈，你们别这么夸张，这......这里又不是什么战场，没有流弹也没有飞片，你们别像柱子一样守在我面前，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是磕了碰了，说不准你又得咳上一阵，”焦母眼睛一瞪，威严立即就出来了，憋得焦裴恩不再说话。
但她却顺着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身体这么就这么差呢？”
“我当时怀孕的时候，旁边也有个差不多的妇女，她家的孩子可就没有这么体弱。”
“唉，我觉着吧，还是因为你姥姥姥爷扶乩太多，沾了太多不该沾的东西，损了阴德。”
“你别怪你姥姥姥爷，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承住因果，报应到你身上了。”
第98章 青铜灯盏
听着焦母絮叨的扶乩一事，站在旁边的焦三姐和焦四哥不由得扶额。
他们纷纷开口劝诫：“妈，您还是少信这些迷信说法，现在都科学时代，不讲究这一套。”
“诶，你们这话说的，扶乩可不是什么迷信，”焦母不乐意，“它讲究的是一个灵性，以自己的躯壳容纳神仙的念头，实现人神相通，令人能够通过与神的对话来窥测天机。”
焦三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妈，您这一本正经地掉书袋还真是......挺可爱。”
焦母显然被自家三女儿散漫的态度给刺激到。
她语气颇急：“它是你们姥爷家族代代相传的秘法，凭借这一手本领，你们姥爷一家备受当地人的尊敬，如果它要真是弄虚作假的手段，哪会有这么多人选择相信，你以为谁像你这个马大哈啊。”
焦三姐对扶乩之术仍不怎么相信，但也不敢在这时候去撩拨母上的虎须，只能悄默默地撇了撇嘴。
然而知女莫若母，焦母一眼就察觉出了焦三姐的小动作。
她扬了扬下巴：“你别不服气，这扶乩之术，在你姥爷家可是传承了十几代人，自有一套完善的体系。比如说扶乩的方式，它大致就可以分为文武二类，文扶乩又叫拜鸾，安静地请神就好，武扶乩就不一样了，轻的要往身上扎三寸长针，重的得用铁锤敲胸，不见血不能停。”
焦三姐终于咋舌：“三寸长针，这不得扎死人吧？”
“又不是全部扎进去，大多数时候只要将针尖戳进肉里就行，不过我小时候见过一次狠的，三寸长针扎进了两寸，差点闹出人命。”焦母语气有些慨叹。
“两寸也不短了，这是怎么回事？”焦母的话勾起了众人心中的好奇心。
焦母的脸上露出回忆之色。
“当时扶乩的人是你们已故的三爷爷，而请求扶乩的雇主是一名摸金校尉，专门摸死人墓的那种。”
“他自称夜晚总是睡不好，耳边总有小孩子的哭声，请了道士和尚做了好几场法师，都没办法摆脱这种情况，恰好听说了你姥爷家族的名头，便慕名而来想要请神旨意，询问该怎么办。”
“因为这位摸金校尉之前找了不少人，所以事情闹得挺大，他一找上门来，周边十里八村的都围过来看热闹，其中还有不少同行冤家。”
“你姥爷的家族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当即派出那个时候的鸾生灵子——也就是你们的三爷爷出马。”
“你三爷爷也不发怵，直接将扶乩的地点选在围满了人的院子，让所有人看着三寸长针扎进他手臂的皮肉之中，当时的场景，我现在想起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焦三姐咂咂嘴：“然后怎么样？”
“然后？”焦母嘴角露出笑意，“在这次扶乩过后的第二周，那位摸金校尉敲锣打鼓地带着礼物上门，彻底坐实你三爷爷‘第一鸾生’的名头，也彻底让你姥爷的家族打败了其余同行。”
“第一鸾生？”一直没说话的其余焦家人纷纷出言询问。
“所谓鸾生，就是指被神上身的那个人，”焦母的语气忽然有些得意，“要知道，裴恩当年差点就被你们姥爷指定为下任第一鸾生的接班人，要不是我拼命阻止，哼。”
始终安静听着自家母亲侃大山的焦裴恩有些诧异：“竟然还有这样一出？”
“可不是，你姥爷说了，你天生体弱，那是因为灵性足，又加上家中长辈世代休息扶乩之术，所以容易因为这段因缘而沾染脏东西。”焦母说道这里，又忍不住责怪自己，“到底是我没能承住因果......”
“打住打住！”焦三姐焦四哥等人纷纷制止焦母祥林的第n次复读，“妈，您看裴恩的脸色，您可别说些有的没的，咱们信任科学，要信任科学!”
焦母一听，连忙看向小儿子，果真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裴恩，你可别往心里去，妈从小耳濡目染，性子里就被根植了这些玩意儿，但其实它不一定作数，”她连呸几声，语气有些讪讪，“你放心，这次咱们找着门路，一定能养好你的身子，到时候你就没必要天天待在家，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出去旅游了。”
焦裴恩表示自己不在意，甚至还出言安抚家人，只是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自己真能养好身子？
但愿吧。
从他出生到现在，众人找了十五年都找到方法，他对此早就不再抱有期待，只想安分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事实上，这次武功山之行完全是焦父焦母的主意，而眼下正在进行当中的质询武功山道长的行为，更不是他恩人的意愿。
一想到这儿，焦裴恩就有些头疼。
他看向焦母：“妈，上山质询的事儿，咱们能不能就此打断，我感觉影响挺不好。”
“这有什么！”焦母不赞许地摇头，“约定好在昨天与龙山道长见面，这是咱们花了大量香火钱钱才换来的机会，他现在爽约了，咱们去找他问上一问，这不很正常吗？”
焦裴恩摇头：“这不是一码事，咱们给的香火钱，一没进武功山的口袋，二没进龙山道长的口袋，全进了那位声称能让武功山卖个面子的老道长口袋里，我们要质问也是要去问那位老道长，而不是这儿呀。”
“那老家伙......呃，那老道士正忙着全国开协会会议，哪顾得着我们，”焦母说到这里也有些气愤，“我其实不怕等，怕的就是他直接给我放了个烟雾弹，完全没和龙山道长打招呼。”
焦裴恩脸色有些无奈，刚想要说话，头顶忽然笼罩上一片阴影。
他偏头看去，发现旁边的山路上，正有一位身材魁梧的道人与自己并肩而行。
那位道人本来正心无旁骛地向前赶路，但随着焦母的大嗓门一喊，他似乎听到了某些感兴趣的内容，当即停下脚步看向焦家一行人。
而焦母本来还等着小儿子的反驳，思忖着该如何说服对方，却忽然没听见了声音，于是侧头一看，发现小儿子正目不转睛地看向旁处。
她顺着眼神望去，神色微微一怔，随即涌上惊喜之色：“龙山道长！”
她可是有备而来，在上武功山之前，就已经这里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其中就包括龙山道长的模样——要不然她也没有底气自个儿上山找人，毕竟武功山这么大，若对它并不了解可没法精准地找到人。
龙山道长见焦母并没有否认身份，当即一笑，先是表明了身份，随后出声道歉：“按照约定，我们本来应该在昨天就相见，但贫道因为一些事情而耽误行程，现在才从外地赶回来，还请见谅。”
当初琉山一行，在冲微道人的建议和暗示下，龙山道人最终答应了道门研究项目的邀约，近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沉浸在这个项目的工作任务当中。
原本龙山道人对这个项目抱有较高期待。
然而没过一两天，他就发现这个项目想要获取的产出结果，实际上都是他这些年始终在探寻的东西，比如各种丹诀、法印、吐纳姿势等。
因此，他在接到道协会长邀约的时候，立即就以此为借口，向项目组提出退出的申请，或许是因为龙山道人将这些年的研究笔记全部共享出来的缘故，项目组也没有过多刁难，而是直接批准。
唯一的阻挠，大概就是几位老学者。
不过龙山道人并没有理会。
这几位老学者根正苗红，一进项目组就被不知道调到哪里，直到最近才重新回来，因此他和对方也没有交情，没必要顾及对方的面子。
焦家不知道龙山道人这些时日的曲折经历，只是欣喜于对方如此好说话，焦母的脸更是笑得像朵灿烂的向日葵，熟稔地和对方套起交情。
龙山道人其实不耐烦这些客套，但他理亏在前，这下也不好摆脸色，只能淡淡说道：“不知居士此行有何目的？咱们边走边说。”
焦母也不藏着掩着，一边跟在龙山道长的身后向山上走去，一边将寻找名手疗养身体的需求给讲了出来。
龙山道人看了眼焦裴恩，发现对方虽然五官长得不错，但面色却并不是很好看，考虑到自己曾经爽约，他也没有推辞：“这个好说，我会亲自向好友只会一声，让你尽早能够进入他的观门。”
焦母喜不自胜，连忙鞠躬感谢。
龙山道人摆摆手表示不必如此。
“那个，道长，我还有另外一个要求，不知道您能不能亲自为裴恩主持一场法会？”焦母得到允诺却没有立即离开，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
龙山道人微微皱眉：“为何？”
旁边的焦三姐等人翻了个白眼，在他们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里，焦母不出意外地再次讲了一遍焦裴恩和扶乩的渊源。
“所以你是担心扶乩会带来不好的影响？”龙山道人看向差点成为下一任鸾生灵子的焦裴恩，眼中流露出颇为浓厚的兴趣，于是在沉吟片刻后便说道，“说来也巧，在不久过后，我们武功山要按照惯例办一场大型法会，到时候我会稍微安排一下——这可比个人主持的法会要强得多。”
焦母有些发愣，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龙山道人对此没有做过多解释，毕竟他总不能说我对你家儿子颇感兴趣这种话，他看向焦家众人：“距离法会开始还有几天的时间，你们在这段时间，是打算回家还是住在山上？”
“住在山上！”焦母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小儿子体质弱，这次舟车劳顿其实已经挺勉强，倒不如等法会结束后再下山，免得再次奔波。”
“既然如此，你们留下一人陪伴这位居士上山即可，”龙山道人说完这句话，毫不意外对方几人都变了神色，但他没有退让，“武功山有规矩，一般情况，是不允许让外人留宿山中，一是怕心怀不轨之人对道宫建筑造成损坏，二是保证山中清修不被打扰，允许二人留宿已经是我的底线。”
焦家众人商议了一下，最终决定让焦母陪伴上山。
“那就有劳道长，感谢道长的帮助。”焦家众人微微躬身感谢。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道协会长吧，他的面子我还是得给，要不然山上的那几位老师傅可饶不了我，除此之外，我和焦裴恩居士也挺有眼缘，算是结个善缘。”龙山道长笑着地回了一句，随后就带着焦母与焦裴恩上山，并安排他俩入住客居，等两人稍稍熟悉了下环境后，他这才踱步离开。
望着道人离去的背影，焦母一边帮焦裴恩铺床，一边感慨说道：“真是个好人。”
在铺好床铺后，两人根据龙山道人给出的信息，前往斋堂吃饭，随后又在山上逛了逛。
到了这个时候，天就差不多黑了下来，隐约能看见天上的零落星子。
焦家母子双手搭在石栏上观赏武功山的夜景。
“天上才挂着八颗星星，这也太少了，”焦母数了一下能被看见的星子数目，“明明白天还是大晴天来着，而且这里还有着这么多树木，啧啧。”
“估计因为香火太盛，并且来往游客很多，所以空气质量不大好吧，”焦裴恩回了对方一句，眼神飘向不远处的几个道童，“妈，他们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应该是法会的道具吧。”
“就是龙山道长所说的那个法会？”
“嗯，应该是，过不了几天就是十月初一，那是道教五腊的民岁腊。”
“看不出来，老妈你对道教节日竟然也有研究，我还以为你只关心扶乩文化。”
“我可没特意了解道教，民岁腊又是寒衣节，也是鬼节之一，扶乩世家每年也都会在这个时候进行盛大祭礼，希望鬼神能够继续眷顾我们。”
“好吧......”
“唉，说实话，有时候我有点后悔不让你成为鸾生灵子，说不准当上之后，你真的能和神仙对话，然后解决你身上的病弱之根。”
“妈，哥哥姐姐不再，你又说这种话了。”焦裴恩无奈一笑，他将注意力从搬运法会道具的道童身上撤回，转而侧头看向身旁的母亲。
他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忽地眼睛一凝，目光径直越过焦母，看向其身后的一处山丘。
山丘之中，林木稀疏。
一条小径从山丘之底蜿蜒而上，小径两旁分别摆有青铜灯盏，每个青铜灯盏上都浮动着一簇跃动的红色火苗，在这漆黑天幕下显得格外耀眼。
第99章 名册
夜晚的武功山安静而祥和。
不得不说，山丘之上忽然出现的灯盏小径，很是有些突兀。
焦裴恩双眼聚焦于小径，心中自然而然地升起一丝好奇，想要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随着这个念头冒出，他顿时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的意识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灯盏小径之前！
焦裴恩脸色露出意外，他忙不迭转身向后看去，可本该存在的武功山宫殿以及母亲的身影，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好似极光的绚烂天幕。
他眼中泛出惊叹之色。
静静地端详良久，他才将目光移开，转而留意脚下的小径——或许即便是焦裴恩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在面对如此离奇的场景，他并没有像常人那般感到诡异惶恐，而仅仅只是感到些许惊讶，仿佛体内有股奇特的因子直接让她获得了某种免疫力。
灯盏小径不宽不窄，刚好可以容纳一人独行，蜿蜒崎岖地向山林深处延伸而去。
焦裴恩注意到，每一灯盏的火焰之中，似乎都存在着某种不知名生物，好似海洋中的水母一般，身形若隐若现，看上去颇为怪模怪样，有长着三个脑袋的犬类生物，有肋间伸出双翼的奇特鸟类......
看着这些宛若虚幻光影的古怪生物，焦裴恩莫名地感到一股威压，心中不自觉产生沉闷和压抑之感。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没过多久，焦裴恩的视线当中就出现了一座庙宇。
庙宇不大，白墙黑瓦，檐上的挂着一块写着“华光庙”三个大字的匾额，匾额下的庙门打开，焦裴恩能在外面略微窥出几分内部的情况。
首先是一座很显眼的神像。
面容威严，头生三眼，火铃与火索缠绕于左臂，右手则是持有一柄金枪和一块金砖，而在其脚下还雕刻有数只惟妙惟肖的火鸦漆像。
整个神像给人一种灼热之感。
焦裴恩情不自禁地垂下头，不敢长久地注视对方，而是迈动脚步走进庙内，向庙宇两侧的壁画看去。
壁画内容很丰富。
有清瘦书生浮于水面，引动大日精火蒸发万顷水波，降服在江河之中作乱的恶蛟。
也有虬髯大汉赤焰环身，整个人好似一团跃动的灼热炎火，一拳镇压屠村灭城的大妖。
还有白发老者一身素袍，踽踽独行于莽荒大山，驱毒虫、赶邪兽、斩阴鬼，为身后逃难的民众开辟一处全新的文明之地。
更有......
焦裴恩看得有些入神。
他发现每一块壁画，都记载着一个镇压妖魔的故事。
每个故事的主角都不一样，但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特征，那就是他们在引动火焰的时候，身后都存在一道极其不明显的浅淡影子。
焦裴恩不由得凑近身子仔细观察，想要看清影子的真面目。
他微微睁大眼睛，快速回头瞥了一眼神像，随后又不敢停留地迅速转过脑袋看向壁画，来回比照数次之后，终于确定心中的想法。
这不就是神像吗！
难不成这些人的力量源头均是这座神像？
结合周围的环境，焦裴恩觉得答案已经很明晰，几乎没有任何争议。
他心中顿时明悟。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神像忽地一阵闪烁，紧接着一本青铜书册出现在神龛之下。
焦裴恩神情一愣。
他的身形凝滞了几秒，片刻之后，双手才犹犹豫豫地将青铜书册给捡了起来，并将其翻开阅览。
“神打名册，签订名字，可得五显灵官之力加持，将肩负斩妖除魔之重任？”焦裴恩快速浏览一遍，便总结出其主要内容，感到愕然的同时也有些隐秘的兴奋。
无论他的性格是多么随遇而安，但能获得超凡之力的可能性，没法不让人激动起来。
“假如自己将名字成功登记在上面，是不是就能治好我的体弱之症......”焦裴恩低声喃喃一句，遵循着心中所想，咬破手指摁下手印。
霎时间，他的意识忽地上浮，整个人的视野从华光庙中脱离，转而来到一片从未看到过的原野之上。
他俯瞰着脚下大地，隐约感觉到几处令人作呕的气息，但还未来得及仔细查看，耳畔却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声。
焦裴恩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早已不再外面的栏杆处，而是躺在客居的床上，旁边还围着焦母和龙山道长——而刚才不断发出急切呼喊声的正是前者。
“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身体又出什么状况了！”焦母见小儿子终于摆脱昏迷状态，当即心中一松，紧绷的神经终于放缓。
焦裴恩用手肘撑起身子：“妈，刚才发生什么了？”
“刚才观赏夜景，你突然昏倒了过去，”龙山道人在一旁发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需不需要呼叫救护人员？”
“不......不用了，我感觉还行。”焦裴恩心思一转，差不多理清了来龙去脉，神情有些恍惚。
焦母本想反对，眼睛一瞟，忽然惊叫起来：“哎呀，你的手指怎么出血了？”
焦裴恩顺着目光看去，发现自己的右手拇指确实破了个口子，就像是被人咬了一下似的。
他顿时全身一僵。
这......这难道不是幻觉？
龙山道长看着母子二人的神色，表情有些疑惑，他总觉得焦裴恩有些不对劲，但又找不出具体原因。
就在这时焦裴恩忽然说道：“这世上真的能够请神扶乩吗？”
其余二人均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对方忽然问这种问题，刚想要出声回答，焦裴恩却没有再询问，反而说感到口渴和饥饿，生硬地将话题转移过去。
焦母并没有在意这个小细节。
龙山道长却眯了眯眼，眼中的探究之意愈发浓厚，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他本想继续观察下去，但无奈天色已晚，不好过于打扰，简单说了几句后，就不得不离开。
客居只剩下焦家母子二人。
焦母围在旁边问这问那，生怕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但好一阵子过去，都没有得到回应。
她看着有些呆呆的焦裴恩顿时心中咯噔一响：“裴恩你怎么了？”
“妈，我想跟你说个事儿，”焦裴恩回过神，“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为什么我当初会被选为鸾生灵子？”
第100章 警告
“他们为什么会认定你为鸾生灵子？”冷不丁被问到具体原因，焦母一时间也有些愣神，“当然......当然是天资绝伦呗。”
然而话虽是这么说，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当时自家父亲貌似确实只夸了一句资质过人，而到底怎么个过人法，却没有仔细说明。
焦裴恩似乎早就料到这个回答，听完叙说后也不答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焦母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问起这些，更不明白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难免升起担忧：“裴恩，你从刚才晕倒后，就一直怪怪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焦裴恩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想起大表哥去年闹出来的事，随便问问。”
“提他干嘛？”焦母不自觉地皱起眉毛，显然对那位大表哥很是不满，“当初我不同意你去当鸾生灵子，最后是他顶替上去，然而你姥爷那一辈培养了他十几年，他竟然说不干就不干，嚷嚷着世界那么大想要出去看一看，简直太自私自利了。”
“倒也不是自私自利，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不具备真正的扶乩之能，”焦裴恩轻声喃喃，“而没有相应的才能，所谓的鸾生灵子就只是一个空有其表的名头，与其被钉死在一个偏僻的小山城，还不如到外面的繁华世界闯一闯。”
焦母眉头抿了抿嘴。
好在焦裴恩没有继续说出一些不明所以的话语，他感觉脑袋有些昏沉，就像是被灌了一大团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不由得重新躺回床上，并缓缓闭上眼睛。
焦母以为他折腾累了，便不在打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
而在屋内，瘫在床上的焦裴恩却始终难以入寐，脑海中不断涌现出莫名其妙的信息，脸色更是因为大量内容强行塞入而有些涨红。
他睁开眼，神色有些恍惚，起身来到床头的书桌前。
武功山接待的各位来客都颇有身份，且多是风雅之人，因此它的客居布置得颇有古韵，笔墨纸砚等一应俱全。
焦裴恩看向桌上的笔墨，脸色有些迷茫。
片刻之后，他径直开始研磨石砚，并在墨水微微化开之后，立即用挥动毛笔沾染水墨，在纸上作起画来。
三眼，火铃与火索，金枪和金砖，以及脚下的火鸦漆像......
焦裴恩竟是凭着记忆将华光庙内的神像给还原出来！
然而还不算完，他捶了锤仍有些胀痛的脑袋，又将正在源源不断冒出来的信息，全部题写在神像旁边。
“九月二十八日为五显生辰，盖金为气母，五显者，五行五气之化也......”
“志心皈命礼，斗口魁神，璇玑上将。三头磊落，应三台照耀之形；九目辉华，印九斗光华之象。秉西灵之金气，足蹈白蛇；戴南极之威灵......”
“横天威烈神王，摄魔雷令大神。掌管雷霆都司，考召捉命大将。掌管云雷雨电，纠察三界邪魔......”
随着内容被不断填充，五显灵官终于首次完整地出现在此方世界。
而以眼前这幅神像为媒介载体，一道灵光猛地穿越层层壁垒，成功降临到现世，并化入真名已被录入青铜名册的焦裴恩的眉心当中。
伴随着一股奇特的波动，焦裴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某种变化，同时意识也逐渐陷入了一种奇特状态，仿佛被某位存在的目光所笼罩，不自觉地按照对方的指引行事。
他顺着心底的呼唤，开始迈动脚步向远方走去，并最终消失在夜幕当中。
焦母是在翌日早上发现焦裴恩失踪的事实。
早上，她特意找负责膳食的小道童要来了一碗白米粥，并小心翼翼地端到旁边的房间，然而却发现房间的门是开着的，房间内的床铺也空空如也。
焦母起初还没有多么在意。
她以为是焦裴恩起床起得早，自个儿出去散散步——这在家中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可她左等右等，约莫过了半个钟头，却还是没有等到其回来的身影。
直到此刻，焦母终于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来，赶紧慌张地在附近呼喊几句，但得来的回应却是空旷宫殿的回响之声，以及听到动静而赶来的一众道长。
“怎么回事？”龙山道人本来正在自己的院子内晨练，却忽然间听到焦母近乎嚎叫的大声呼喊，语气之间是不加掩饰的恐慌，他心中当即就是一突，连忙赶了过来。
焦母看见龙山道长的身影，心中顿时踏实了几分，连忙将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龙山道长听完后不由得蹙眉：“你能确定他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吗？”
“不能，我是早上起来送早餐，才发现裴恩不见了，但我现在回想起来，感觉他昨天就有点不对劲”焦母语气既是着急有事懊恼，“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我就应该守在他旁边！”
“这算哪门子的话？你没必要对此负责，”龙山道长皱起眉头，“毕竟他都是这么的一个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如果真有心事，你就算是时时刻刻盯着也难免会出纰漏。”
龙山道长语气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咱们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他现在人在哪，若是有可能的话，最好能明白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这样走人。”
说完，龙山道长一边吩咐身旁的几个青年道士往周边搜寻，一边带着六神无主的焦母进入焦裴恩的房间。
“咱们不去帮忙吗？”焦母想跟着那几名年轻道士去搜寻，并不愿意待在客房内。
龙山道长摇了摇头：“武功山的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派这么几个人去找已经够了，咱们先来屋里找找，看有没有一些线索，比如为何离开，又或者离开的目的地。”
两人进屋梭巡。
没过多久，龙山道长就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张神像。
“咱们武功山可没有供奉这一位不知来历的五显灵官，这纸张还挺新，不会是令郎在昨晚现画的吧？刚才这张神人画像就落在床底边缘，应该是不小心从书桌上飘落下去。”他神色有些新奇，“唔，这样看来还挺有可能。”
焦母连忙赶过来，她仔细看了看神像旁边的题字，立即激动起来：“这字是我儿子写的，绝对不会错！”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龙山道长脸上的新奇之色愈发浓厚：“令郎擅长作画？”
焦母摇头：“没有，他只学过书法、小提琴、钢琴、古琴、二胡、奥数......”
“打住打住——”龙山道长连忙制止对方报菜名似的话语，再次审视手中的这张画像。
他在国画一道上颇有心得，在看到这张画纸的第一眼起，便知若没有多年的国画功底，作画之人绝对难以描摹出如此栩栩如生的神人画像。
可焦裴恩竟然没学过画画？
这就有意思了。
龙山道长心中暗忖，将注意力从神人画像移开，转而再次仔细琢磨起旁边的题字。
根据这些题字所说，这位神人名为五显灵官，天生三眼，擅长火术，同时对云雨雷电之道也颇有心得，为斩妖除魔的大将。
可这和焦裴恩不告而别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受到呼唤去斩妖除魔了？这怎么可能！
龙山道人摇了摇头，思忖良久，都没有捋出一个头绪来。
焦母在一旁心急如焚。
而且龙山道长在看画，青年道士在搜寻，她却没有事情做——这样的情况更让她坐立不安。
龙山道长注意到焦母的情绪。
他看了看画像，随后出声询问，试图为对方找点事做：“请问善信在之前可曾了解这幅画像中的神人？”
“没有，完全不知道，而且我也肯定裴恩也不知道，”焦母连连摇头，“在平常的生活当中，他很少会去接触怪力乱神的事情，看的电视节目都是《走近科学》《自然》等科普节目。”
“那他怎么会凭空画出这样一幅画来？”龙山道长反问。
“是我没注意吗？不应该吧，又或者......”焦母也难以理解其中原因，低头沉思，忽然大叫一声，“啊，这不是他姥爷当年做过的事情嘛！”
龙山道长扬眉。
焦母不等对方询问便已经主动说出来：“当年，他姥爷为一个鬼祟缠身的地主施展扶乩之法，期间就画了一幅谁都没见过的人像，还说画出来的人像，是他专门请来庇护那位地主的保护神！”
饶是龙山道长见识广博，听闻这一出，还是不由得睁大眼睛：“此话当真？若没有虚言，我建议你立即向令尊询问一下相关信息，或许能有收获！”
焦母急急忙忙掏出手机，当即拨通自家父亲的号码，并与之详谈起来。
因为焦母并没有避讳，所以龙山道人完全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喂，爸？”
“诶，是我，闺女咋啦？”
“我问你个事儿，非常重要，就是你当年为一户地主画保护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裴恩失踪了，而且也画了一副谁都没见过的神像出来，我现在都急死了！”
“闺女你可别蒙我，你老爹一大把年纪，可经不起吓。”
“我没蒙您！”
“啊！可这......”
“您支支吾吾啥，倒是说呀，难道因为我嫁出去就不肯说？这可是关乎你外孙的下落，爸，算我求求您，千万别——”
“怎么会不肯说，你老爹是那样的人嘛！只是......唉，当初那道画像，其实是我提前就想好了的样子，并不是真的请到了神，我就跟你讲白了吧，这些年来，除了针扎锤打这样的见血真章，其他那些玩意儿，都是糊弄人的。”
“老爹您可别蒙我，你女儿一大把年纪，可经不起哄。”
“我没蒙你！你大侄子之所以不愿意当这一代的鸾生灵子，就是因为越来越不容易糊弄成功，即越来越不容易挣到钱，他现在只想去上个加瓦培训班、当那劳什子程序员，听说这个职业挣钱快！”
“但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我们不告诉你，是因为你管不住嘴巴，为了避免泄密影响声誉，我们自然不会告诉你。”
“那现在怎么告诉我了？”
“还不是因为你大侄子一闹，家里确实觉得被揭穿的风险越来越大，而且也越来越多的人不相信，所以就决定金盆洗手再也不干了呗——不过你也别委屈，咱们这个大家族，除了少数几人，其余的都没有接触到核心，只不过有些人完全不信，有些人则存了五分真心，比如说你。”
焦母神色怔忡。
哪里是三分真心，少说也有七分吧？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都不知道最后是如何结束了通话。
龙山道长站在旁边也有些尴尬，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焦母的手机再次传来来电显示。
焦母接通手机，倾听着手机另一端传来的话语，眼中再次有了焦点，神色更是严肃起来。
“怎么了？”龙山道长觉得可能出了某些大事，等对方一挂手机，就出声询问。
“三女儿发现了裴恩的踪迹。”焦母一边回复龙山道人，一边迅速打开手机的微行APP，并点开其中一个聊天框内的视频。
视频内的焦裴恩双目微闭，盘膝坐在一张由梧桐木制成的筏子上，而在筏子之下，则是水浪起伏的俪江。
人静而水动。
整个画面呈现出奇异的美感，令人不自觉地产生惊叹——但这里面的人并不包括焦母。
她几乎要吓傻过去。
俪江？裴恩怎么会在俪江！还是坐在这么简陋的木筏上面！
龙山道长也被这出乎意料的结果给惊到了，好半天才压下心中情绪，冷静地出声询问：“这......这视频是从哪儿来了？”
“据说是一个搭乘渔船游览俪江的游客拍下来的，然后上了热搜被三妞发现，不过现在热搜已经没了，这个视频是三妞从其他渠道下载而来。”焦母声音有些发颤。
“那位游客有没有发后续？”龙山道长的语气也有些发涩，“碰见这样的情形，一般人都应该会伸出援手吧？说不定令郎已经登上渔船，脱离危险。”
“没有发后续，但三妞已经联系到了那位游客，得知裴恩没有上船，”焦母的语气有些，“三妞说渔船曾向裴恩大声呼唤，但裴恩并没有上船的想法，完全没有理会对方。”
龙山道长皱眉：“那他们就这样走了？”
“不，渔船尝试过主动靠近裴恩，但三妞从那位游客口中得知，他们每次快靠近裴恩的时候，俪江总是会掀起大浪推开他们，最后一次更是差点让他们直接翻船，”焦母忽地看向龙山道长手上的画像，“冥冥之中，就像是老天在发出警告，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第101章 华光诞
俪江。
波流起伏，水花飞溅。
梧桐木筏漂浮其上，好几次都差点被浪涛掀翻，看起来颇为骇人。
焦裴恩身处这样的环境，本该感到惶恐和惊悚，但不知为何他却能始终保持淡定——就像他同样不明白自己昨晚为何会忽然做出造筏渡江的举动。
“难不成是在签订名册后，自己虽然得到了五显灵官的庇佑和指引，但行为动作也因此受到了影响？”焦裴恩不由得如此猜测，将现在所有的异常都归结于当初在华光庙中的经历。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
毕竟无论是是神打还是扶乩，一旦施展成功，那么施法之人很难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一举一动都会受到“请来之神”的干预和引导。
焦裴恩心情复杂，就在他心思百转的时候，其身后忽然传来几道呼喊声。
“停下？”
“能不能稍微控制木筏的转向？我们这就赶过来！”
“请保持原地不动！”
焦裴恩蹙起眉头。
他在遇见第一艘渔船的时候，能感觉出当时那艘渔船上对自己喊话的游客，确实是抱着救人的心态。
但值得玩味的是，他在拒绝了第一艘渔船的援助之后，竟然在短短一小时内，再次接连遇到了好几批人。
有开着豪华游艇的高挑女子，也有开着破旧渔船的中年男人；有面容质朴老实的元国人，也有身材高大的外国人......同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想将他拉到各自的船只上。
而面对他们的邀约，焦裴恩都是沉默以对，统统选择置之不理。
因为他知道会有“各种意外”替他摆平这一切。
就好比现在，随着那些喊话之人的出现，他感觉某种气流正缓缓从周身抽离，紧接着原本就并不平静的俪江，开始掀起更大的波澜。
哗哗水声作响。
梧桐木筏好似在狂风中飘零的树叶。
而身后呼喊之声也立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惊叫，隐约间还伴有落入水中的求救声。
约莫五分钟后，风浪逐渐平息，俪江之上除了水浪回响便再无其余动静，一切归于清静。
焦裴恩神色淡定。
若初次遭遇这种情况，他的表情或许还会流露出几分意外，但现在的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事实上，他现在只关心梧桐木筏究竟要带着他到哪儿。
难道是当时自己摁下手印后所见到的那片土地？
焦裴恩的屁股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直到现在，他对那片土地所散发的恶臭仍旧记忆犹新。
至于恶臭的源头是什么......
他没有忘记，五显灵官的主要职责之一，便是斩妖除魔。
焦裴恩既有些忐忑不安和又感到几分兴奋。
他坐在筏子上继续漂流。
最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一片浅滩停泊靠岸。
焦裴恩面对陌生的环境有些无所适从。
但很快的，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片稀疏丛林的虚影，而且在他的视野当中，这片树林所有的草木身上，都缠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气。
有些黑气在逐渐消弭，并被消化成纯净的能量滋补草本本身。
而有些黑气则在缓慢增长，不断侵蚀草木原有的生机。
焦裴恩感知着这些画面，本能地升起一股厌恶，发自内心地想要将其彻底驱除。
他福至心灵，仿佛受到某种呼唤，开始颂念起五显灵官的宝诰。
霎时间，他感觉到一股浩大的意志正在缓缓降临于自己身上，同时视野中的万物也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天地之间的流动灵气、草木河鱼的活跃生机乃至于环绕周身的金色气流......
......
......
数日后。
刚蓝村。
汪俊晖坐在临时居所的门口的靠椅上，看着围堵在村口的警备人员，心中升起一丝无奈。
他原本是一名狗仔，但在最近转行成为瞭望论坛中有名的消息提供者。
不得不说，他转行后混得要好上很多，在琉山虚影、神木幻象等事件中，均提供过颇为准确且重要的消息，并通过贩卖这些消息而得到了一大笔钱财。
他因此愈发沉迷其中。
就在前几天，汪俊晖在搜集和统计近期新闻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颇为值得深思的现象——那就是位于元国西南部的玉龙山脉和截断山脉，均在相距不远的时间段发布了封山声明。
虽然封山理由看似堂堂正正，但汪俊晖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妥。
于是，他立即买下飞机票，不远千里地赶赴到距离截断山脉最近的一座城市，想要入山仔细查探一番。
按照他的预想，封锁两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庞大山脉，其动作不可谓不大，若是真的存在猫腻，那么这里面绝对隐藏着能在瞭望论坛上卖出大价格的消息。
可汪俊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甚至连玉龙山脉和截断山脉的面都没见着，就毫无征兆地在距离两座山脉十余里外的一处树林中昏迷过去。
而等他再次醒来，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刚蓝村，且周围还存在着不少的警备人员。
经过一番打听，他得知现居在刚蓝村的所有人，都有过在附近山林里昏倒的经历。
而根据官方的说法，这些人都疑似感染了某种瘟病，需要进行一定时间的观察治疗，同时为了防止瘟病扩散，所有人都必须待在刚蓝村进行隔离。
汪俊晖对此半信半疑。
之所以相信，是因为他确实感觉自己的身体很不舒服，像是有某种东西寄生在体内，吸取着他的元气和血液，以至于他每天都感到萎靡不振。
之所以不行，这里面就存在有太多的原因，其中之一，就是他的手机现在无法连接网络。
汪俊晖怀疑警备人员在村子周围安装了信号干扰仪。
其目的便是为了切断众人与外界的联络，尽量躲开外界的目光，避免引发更多的麻烦。
就在汪俊晖暗自思索的时候，不远处的村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他眼神一凝，立即悄悄地起身回屋，透过窗户隐蔽地倾听村口的动静。
“放我们出去！”
“瘟病？你可别把我们当傻子！这些天来，你们既没有测量我们的体征，也没有派遣专业的医生对我们进行治疗，只一个劲地关着我们！”
“你不愿意放我们出去，那让我们联系一下家人总可以了吧？”
“没信号？这不是你们干出来的事情吗，我可警告你们我爸是——”
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汪俊晖撇了撇嘴，猜测那群蠢蛋估计又是忍不住动手动脚，然后被警备人员找到借口直接撩翻。
他坐回床沿，轻轻地叹了口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被放出去？”
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即便沉稳如他，眼下还是难免感到一丝焦虑。
汪俊晖不由得看向床对面的两人。
临时居所可以供四人居住。
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位刚刚搬进来的男子住在这里，其中一位还是道士。
而巧合的是，刚在不久前的琉山事件里，汪俊晖曾仔细了解过这位道士。
汪俊晖眼中闪烁起奇异的光芒。
他看着盘膝冥想的道士，斟酌片刻，随后说道：“您是龙山道长吧？”
龙山道长睁开眼，但并没有说话。
反而是他旁边的青年男子有些诧异地开口：“你认识道长？”
“呵呵，我看到过龙山道长的一篇新闻报道，以国术压制拳击选手嘛，厉害。”汪俊晖随便扯了个理由，没有将事情告知出来。
青年男子笑了笑，随后场面陷入沉寂。
“那个，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汪俊晖连忙再次开口，试图让挑起话题，“我是来旅游采风，结果在一个林子里，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然后就被他们捡到了这里。”
青年男子：“呃，我们在找人，然后也是在林子里晕过去”。
当初，武功山上对焦裴恩的搜寻行动以失败告终，龙山道长在提议报案的同时，也代表武功山一方主动向焦家人伸出援手，提议他们分成几组，分别循着俪江沿岸一路搜寻。
因为处于俪江末端的截断山脉的地势颇为险峻，所以经过众人商议，最后由龙山道长和体力较好的焦四哥负责。
汪俊晖不知道内情，但面对任何信息源，秉承职业特性的他都不会放过深究的机会：“找人？找谁？为什么失踪？我或许能帮上忙。”
青年男子是个老实人，通过焦母的叙述，他已经得知自家小弟的不凡之处，忽然面对陌生人与其相关的询问，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若没有记错，我在上次受邀前往琉山的时候，就看见过你，而在当时，你的身份貌似是一位记者？”就在此时，龙山道长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汪俊晖一愣。
他没有想到龙山道长会对自己有印象，甚至还一口说出了上次的伪装身份，神情顿时生出几分尴尬和失措：“那个......呃，也不是记者，就是一个自媒体的访问人。”
龙山道长不置可否，也没去理会对方，而是看向青年男子：“这几天找你弟弟，着实跋涉良久，身体应该也累了吧，你有空说话，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汪俊晖见对方并不正眼看自己，不由得脸色难看。
他也不再多言，只不过在心中暗自记了一笔，发誓等出去后一定要好好曝光这位道士——两次都被卷入疑似超凡事件，不得不让人怀疑。
三人相对无言。
时间流逝。
汪俊晖吃了晚饭，继续在门口站了会儿，便回到房间的床上入睡。
等到了半夜，他又忽然被一阵动静吵醒，睁开眼，发现屋内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人。
等等！
那个男人不正是在落霞湖事件和琉山事件中同时出现过的温教授吗？
汪俊晖瞪大眼睛。
他勉力压制心底的情绪，再次闭上双眼，耳朵却竖得老高。
温书昀皱眉看着旁边试图装睡的闲杂人等，立即对旁边的队员比了个手势，吩咐他将人打晕。
屋内顿时响起一声闷哼。
温书昀的眉头再次舒展开来，转而看向醒过来的焦四哥，最后又将目光移向龙山道长：“又见面了。”
龙山道长没有过于惊讶。
在认知到焦裴恩的事件后，他再次审视了琉山一行，并结合很少看的网络消息，心中原本就有猜测愈发明晰。
眼下这种场面不算是特别让人感到意外。
“我始终关注着你们，知道你们在找谁，也知道所找之人的行踪。”温书昀没有绕弯子，直接将诱饵抛了出来，等待着对方主动上钩。
果不其然，焦四哥甚至懒得去追问眼前之人的身份，而是忙不迭直接开口：“我弟弟在哪儿？”
“我得先知道五显灵官是谁。”温书昀亮出了自己的目的。
焦四哥有些茫然。
龙山道长这时候适时地插话：“他不知道，我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允许我们看上一眼焦裴恩，我们必须确保他的安全。”
温书昀在心中迅速权衡利弊。
焦四哥为当事人的亲属，以焦裴恩的威势，告之也无妨，说不定能借此卖个好。
龙山道长为局外人，但根据那些学者教授的话语来看，道门研究项目现在取得的进展，他至少贡献了40%的进度，确实是个人才，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将他彻底绑死在特事所。
温书昀最终点了点头。
他瞟了眼汪俊晖，在手下人耳边轻语几句，随后带着焦四哥和龙山道长走出房门。
众人向山林深处走去，约莫半个小时后，来到一处山崖。
山崖很高，上面已经有不少人，均在神色匆匆地来回走动。
温书昀与其中一位面色严肃的男子交谈几句，似是得到了允许，这才带着二人来到崖边。
他一边指了指山崖下面，一边将望远镜递给对方。
龙山道长疑惑地接过望远镜。
在圆形镜片的放大下，山崖底部的情形一目了然。
冲微道人，秋水女冠，焦裴恩。
三人呈掎角之势，将数团黑雾团团围住，并展开雷丹电网、幻化五道兽影，不断对其发起冲击。
而在三角圈的外围，更有山鹿、白额长臂猴等野兽在遥相助力，它们或是发出光晕为三人补充体力，或是激发血气扑灭逸散黑雾......忙得不亦乐乎。
唯一有些反常的大概就是焦裴恩所在区域。
这里的镇压力量最为薄弱，黑雾也反抗得最为激烈。
这里的场面也最为清简，没有火焰雷光，只有地面上摆的五只牲畜、放的几盏灯火、插的几炷长香，看上去不像是在围剿黑雾，而像是在进行祭祀典礼。
龙山道长心中顿时一突。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是阴历九月廿八，为五显灵官的诞辰之日！
第102章 龙庭授箓
高崖之上。
龙山道长和焦四哥手持望远镜，脸上均是一片震惊之色。
温书昀早已料到二人的反应。
他站在一旁咳了咳，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随后出声说道：“我似乎还未曾向你们正式介绍过自己，首先说明一下，我叫温书昀，是特别事物处理所的后勤部长。”
“特别事物处理所？”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念出这个词语。
温书昀不急不缓地解释：“正如你们眼前所看到的场景，这个世上存在着超自然现象，特别事物处理所，便是元国为了处理这些超自然现象而特地设立的一个部门机构。”
龙山道长和焦四哥面面相觑。
龙山道长指了指旁边来来往往的众人：“这些人都是......”
“他们都是我的同事.”温书昀回答道。
“那山崖底下的冲微和秋水，他......他们也隶属于你们这一机构？”龙山道长看向崖底的两位道士——或许是因为没想到两位道友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眼前，他脑子有些嗡嗡的，言语之间不由得有些凝滞。
“不是，关于他们二人，我们特事所也很好奇。”温书昀知道龙山道长和冲微道人是多年好友，于是在说话的时候专门观察对方的神色，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可让温书昀失望的是，龙山道长的反应也极度惊讶，很明显对此同样是一无所知。
焦四哥听着眼前两人的对话有些发愣，语气讷讷：“可是......裴恩他怎么会卷入这些事情中来？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啊！”
“这也是我所不明白的，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在此之前，令弟确实只是一位普通的青年，”温书昀仔细盯着焦四哥，将话题转到自己的任务目标，“事实上我现在负责追查的事情，就是探查令弟为什么会在短短几天发生这样的改变，而五显灵官的来历和身份便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说到这里，温书昀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你们想要了解的信息，我已经最大程度地展现给你们，现在也还请你们毫无保留地说出你们掌握的所有信息。”
龙山道长没有再做要求，从当初遇见焦裴恩到焦裴恩半夜失踪，他将整个过程事无巨细地叙述出来，中间没有一点儿疏漏。
温书昀对这件事的离奇程度倒是并没有什么激烈反应，毕竟对元国境内大多超凡势力都有过接触的他，也勉强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他好生梳理了一遍龙山道长所说话语，立即察觉出一个颇为重要的信息。
“今天是五显灵官的诞辰？”温书昀猛地看向山崖之下，目光聚焦于焦裴恩身边的布置，“鸡、鸭、鱼、猪、牛，这是五牲祭品；青烟袅袅、笔直向上，这是拜神香烛......”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焦裴恩现在哪里是在全力压制那几团古怪黑雾，明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诞辰祭礼！
温书昀隐约觉得会有大事发生，也顾不得去照顾旁边的龙山和焦四哥，直接赶往旁边的临时指挥处，向本次行动的最高指挥长汇报情况。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本次行动的最高指挥长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即刚才同意温书昀带外人来到山崖的那位军官，他在听了温书昀的话语后，没有立即做出指示，而是反问温书昀。
温书昀语气顿了顿，随后将自己心中想法说出来：“根据现在的情况，那位焦裴恩显然和冲微道人他们站在同一阵营，若是有可能我们应该尽力去帮助他，至于如何帮助，我现在还没有想透彻，尚且无法确定为对方增添祭礼物品、在一旁颂念五显灵官宝诰等行为是否有用。”
“帮助对方，你就那么确定帮助对方能够符合特事所的利益？”中年男子眉毛一挑，语调听上去很是平淡，但说出来的话语却颇具攻击性，“你们老说自己为温和派，称呼我们为激进派，但你们的行为可一定也不温和，不经过大量的推测和后果分析，竟然就敢如此草率地下这种决定。”
温书昀抿了抿嘴，脸色变得淡淡：“我只是就事论事，具体开展怎样的行动、实施怎样的方针、还是由指挥长你自己做决定。”
“我的方针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四方相斗，最后总会有好不了，我们只需要等到那时候出面即可，”中年男子看向崖底的眼神变得幽深，“黑雾的来历暂且不可知，但那两位道士和那一位小年轻，我们对他们的底也算是摸得够清楚，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三人接连获得超凡之力，这里面必定存在某种规律，若是能掌握这种规律，我们又何必受到玉龙山脉的掣肘？”
温书昀闻言皱眉：“指挥长，我不会也不能干涉你的决定，但我必须提醒你，我们与冲微道人已经达成合作，这是众位议员以及各位部长的意愿，还望你不要轻易背道而驰。”
“我自有分寸。”中年男子轻哼一声，没有继续说话，转而继续看向崖底。
温书昀眉头皱得更紧。
近些日子，数枚神通碎鉴、几桩道门仙山、以及少量异变猛兽事件，让元国的形势变得有些复杂，廖议员等温和派大佬因此有些被动，在某些人事变动上的话语权，不得不向激进派低头。
而眼前这位中年男子便是近些日子调来的数位行动组组长之一。
他在此之前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晓对方可能不会与自己好过，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针锋相对，且行动方针会与之前的风格相差这么远。
温书昀暗自叹了口气，眼神浮现出几分担忧，总觉得事情不会按照对方想的那么简单，他再次回到龙山道长两人身旁，将目光投向崖底的焦裴恩。
“希望一切顺利吧。”温书昀轻声祈祷。
话音落下，在众人无法看到的视野之中，环绕在温书昀周身的浓浓龙运，立即有了一丝松动。
焦裴恩显然察觉到了这一变化。
他猛地抬头，眼中蓦地闪烁一片金光，紧接着大量金色气流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每一丝金色气流都很纤细，但它的数量却极其庞大，远远望去就好似千万根纤细蚕丝汇聚而成的金色河流！
这些金色气流有的来自温书昀身边，有的来自在千里之外的焦家人身边，有的则来自于附近民众以及周边山兽......更多的则是来自于藏匿在时空罅隙的龙庭道宫！
焦裴恩的动作引发所有人的关注，但他却浑然不管外界反应，开始自顾自地颂念宝诰，一边掐动玄妙法印，一边踏出奇特步伐。
“志心皈命礼。斗口魁神，璇玑上将。三头磊落......”
“宝剑珠铃，挥霍妖魔皆绝灭；帝钟法印，行持鬼神悉皈依。随梓童而佐文衡......”
“高上神霄玉府，混元护法元帅，玉府司命真君，光明华藏......”
随着他每颂念出一句宝诰，那些汇集而来的金色气流就多潜入他体内一分，渐渐的，他的气势开始逐步拔高，甚至没过多久就已经盖过了手持雷丹的冲微道人以及布下粗浅法阵的秋水女冠。
到了最后，他的头顶冒出一道道幻象。
幻象浮空，众生百态，有在庙会中虔诚跪拜的孩童、有在家庙里肃穆上香的老者、有在河边往水里投放“送火灾船”的纸船的妇人......
他们虽然性别不同、年龄不同、身份不同，但都曾为五显灵官的信徒。
温书昀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又一道异象，已经放弃做出应急措施。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出现这种情况，往往意味着事态脱离了人为干预的范畴，所有事情都将按照冥冥中的剧本，顺其自然地进行下去——无论是当初落霞湖的浮空长河，还是塔国边境的祈愿大会，都是如此。
事实上，一切均如温书昀所料。
没过多久，那些幻象人影全部化作轻烟消散，仿佛道观香火般凝而不散，笼罩在焦裴恩的头顶，并且在差不多三个呼吸的时间里，迅速变换形状，最终模拟出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正是五显灵官神像！
而到了这时候，焦裴恩也终于完成仪式，成功接引到一股来自龙庭道宫的伟力！
请神成功！
浩大的意志扩散全场，即便这远远谈不上五显灵官的真正实力，却仍旧让所有人感到一阵胸闷气短，唯一不受其影响的，也只有场上的冲微、秋水以及寥寥几位特事所的超凡人员。
黑雾似乎也察觉到了形势的转变，不再一窝蜂地朝着焦裴恩的方向冲击，转而流向其余两个方向，甚至比之前还要疯狂。
焦裴恩却没有给它们这个机会。
“天眼。”
话音传出，以焦裴恩为中心，顿时爆发出一圈白金色光圈，并迅速向远处扩散而去。
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所有浅淡黑雾，全部被白金色光圈净化为最原始的纯净能量，只留下被封锁在山崖之下的数枚黑雾之种。
“火鸦。”
焦裴恩再次吐露一句真言。
一朵赤色莲花立即在焦裴恩的脚下绽开，但不消片刻，又随风消散成无数火星焰芒。
霎时间，整个山崖都被照得熠熠生辉。
众人本以为火星焰芒会就此彻底湮灭，但没想到的是，它们却在风中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庞大，最后竟然化作一只只尾巴拖曳着火焰的赤鸦，齐齐向黑雾核心冲击而去。
而待在一旁的冲微道人与秋水女冠也使出全力。
雷丹电网立马扩张一倍，若隐若现的银线转而散发微光；五道瑞兽虚影也凝实两分，纷纷发出吼叫向前冲击。
在短短一刹那，火焰与雷光瞬间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强大气浪甚至让山崖之上的人难以站稳身形！
足足两三分钟过去，场上才再次恢复平静。
温书昀从趴地的姿势改为稳定的站姿。
他刚想要去看看山崖下的情况，却听到指挥长大吼出一句“开始行动”，心中顿时“咯噔”一响。
他透过还未完全沉寂下来的尘土，看到数位行动组组员熟稔地套着各式装备，向山崖之下奔袭而去。
只是，他预想中的对峙画面并没有发生。
十余只火鸦从山崖之下倒冲而上。
刚刚下去没多久的几位队员，全部被裹挟着摔回原地，整个人更是焦黑一片，仿若被炭火烤透了的炸串。
这下子不仅是温书昀呆住了，就连满怀野心的指挥长也略微一怔。
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对，眼下不是计较得失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该如何处理三人可能的怒火！
指挥长对手下挥了挥手，让他们做好准备，应对可能会爆发的冲突。
但出乎意料的是，山崖之下的三人并没有追究刚才之事。
他们反而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吸收着某种物质、等待着某种仪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忽然，夜晚的黑色天幕猛地被撕开一个口子，灿金色的光芒倾泻而下。
一时间，天空宛若白昼，即便连天空的皎月之辉也显得黯然。
所有人瞪圆双眼仰头而望。
他们看到了一座足有城池大小的宫殿。
最令人惊怖的是，在这座宫殿背后，还隐隐约约矗立着难以计数的宫殿身影，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焦裴恩，下界鸾生；冲微，外丹一脉；秋水，相术一脉，”
“尔等顺利消弭黑雾之灾，成功守卫山河社稷，均记小功一件，可授法师之位，真名当入龙庭。”
“今日赐下龙庭石碑，既是为了护佑尔等，也是为了广布龙庭道法，还望再接再厉。”
随着浩荡渺渺的声音传下，三座缠绕有肉眼可见的金色气流的石碑，径直从显露的宫殿之内飞了出来，并分别落入山崖之下的三人怀中。
紧接着，苍穹再次一阵光影闪烁，等再次平静的时候，天空已经恢复正常。
温书昀呆立原地，好半晌才以回过神来。
“守卫山河社稷......广布龙庭道法......”他自顾自地喃喃低语，眼神露出莫名之色。
而在百里之外、千里之外乃至于万里之外，所有诚心向道之人，也忽地心中一振，他们均感受到了某种呼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们。
......
......
苏游站在龙庭道宫之内，将截断山脉的事情处理好了之后，便再次返身回到神木秘境之内。
自从三庙设立之后，三位神祝始终在履行神职。
既有守山人在打击盗猎、传响神名，也有赤豹在教化野兽、庇护山林，更有木灵坚持不懈地让森林焕发生机。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经积累了极其可观的贡献点。
苏游本来只将贡献点作为储备手段，毕竟，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他能够使出的手段足够丰富，已经不需要完全借助神话值的力量。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贡献点的数值达到一定程度后，竟然会触发额外选项——即可以通过耗费贡献点复活神木秘境内的生物！
苏游仔细浏览着投影面板的信息，若有所思。
他长呼口气，将目光投向三色鹿灵、云纹天鹤、阴麝蛟木等一系列奇特生物，眼神逐渐焕发光芒。
第103章 妖
神木秘境、
苏游的眼光在众多妖兽骸骨之间梭巡。
[三色鹿灵：山鬼秘境之本土居民，体内血脉传自九色鹿王；真灵封于体内，当秘境复苏至八成，真灵可再度复生；若重现于世，巫神文明融合进度+100，佛门文明融合进度+300]
[云纹天鹤：山鬼秘境之本土居民，受大能点化从而得获风身，驭入青冥、云上乘罡；真灵封于体内，当秘境复苏至四成，真灵或可再度复生；若重现于世，巫神文明融合进度+70，道门文明融合进度+20]
“可惜，三色鹿灵和云纹天鹤这种一看就不同凡响的妖兽，只能通过恢复秘境来解锁，并不在本次的解锁行列。”苏游略感遗憾，他慨叹一声，随后将转向周围散发淡淡荧光的妖兽骸骨。
他挑来选去，最后将注意力集中于三处。
[金焰火鸦：先祖栖于扶桑神木曾悟出木中火；耗费一定贡献值，可令真灵再度复生；因为秉承一族血脉烙印，若重现于世，可大幅度增加鸦类的血脉觉醒几率，且扶桑神木的融合进度可能会得到增加]
[三尾灵狐：秉承一族血脉烙印，拥有青丘一脉的稀薄血脉；耗费一定贡献值，可令真灵再度复生；因为秉承一族血脉烙印，若重现于世，可大幅度增加狐类的血脉觉醒几率，且青丘乐土的融合进度可能会得到增加]
[玄龟遗种：秉承一族血脉烙印，其力量传承自海外神龟；耗费一定贡献值，可令真灵再度复生；因为秉承一族血脉烙印，若重现于世，可大幅度增加龟类的血脉觉醒几率，且归墟五屿的融合进度可能会得到增加]
它们与其余大多数骸骨不同，既没有要求秘境恢复才能解锁，复活后也不会会促进巫神、山海等文明的融合，但有两点，让苏游非常感兴趣。
首先，它们作为对应种族的最后火种，可以利用血脉烙印引动同类血脉；其次，便是能够让对应神话之所的融合进度提升。
“若是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当融合进度达到满值，便能够具现出相应的神话场所——即便没有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也足以值得尝试一番。”苏游暗自思忖，最终将积攒的贡献值近乎耗费一空。
伴着贡献值的数额不断减小，神木秘境之内，三具妖兽骸骨立即随之发生变化。
惨白的骨骼逐渐生出肉芽，紧接着又长出宛若树根根须的经脉，再然后浮现出或鲜红或深蓝的血液，最后则是覆盖在体表的外壳以及皮毛。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三只曾经仅存在于神话当中的生物，立即活生生地站在了苏游面前。
三只妖兽仍旧有些懵懂。
但好在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根植于血脉之中的传承开始逐渐产生效用，大量知识仿佛涓涓细流般缓慢散入脑中，被它们彻底消化。
苏游略感意外的是，无论是火鸦还是灵狐亦或者是玄龟，它们三者的血脉传承的知识，竟然也一字不落地传入了他的脑海当中。
更离奇的是，原本留存于它们各自体内的血脉烙印，竟然分别被抽出了一丝核心本源，接连融入苏游的体内，成为他所掌握能力的一部分。
“通过血脉烙印的核心本源，享有全族之力的加成？”苏游感知着身体的变化，脸上隐隐有所明悟，猜测眼下这种现象，就如同当时唤醒九歌三神和传扬龙庭道法的情况一样。
简单来说，就是你有的我都有，但我有的你不一定有，并且你越强我就越强，但我越强你不一定强。
苏游脸上不由得浮现沉思之色。
也就是说，假若被血脉烙印唤醒的鸦、狐、龟三族
“嘎——”
忽地，耳畔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将苏游从沉思中唤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拥有神通烙印的缘故，又或者是感知到对方身上远比自身强大的气息，这三只妖兽对苏游的态度堪称温顺。
火鸦落在肩膀、玄龟匍匐跟前、灵狐磨蹭小腿。
它们三个端的是一个乖巧，且各自的眼神更是透露着明显的灵光，显然已经推开智慧之门，拥有成熟且完善的独立思考的能力。
此时此刻，完整接受了传承的他们，终于能够担当得起“妖”这一称呼。
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是，因为才获得新生的缘故，它们的实力没能立即恢复至全盛时期。
“不过有血脉烙印的加持，即便没有恢复所有实力，也足以在现实世界纵横驰骋，面对现在实力最强的木灵神祝，虽然做不到力压对方，但自保却是绰绰有余。”苏游感知了下三只妖兽的气息，心中有了底。
他打开神木秘境连接现实世界的通道。
“尽量让你们的血脉烙印造福更多的同类吧，只不过前期可别太张扬，”苏游看向通道另一端的现实世界，“龙庭道宫向所有清修发出昭告，世俗秩序维护者的神经已经绷得很紧，可再也受不得妖族现世的惊吓。”
他向对方简单嘱咐完一些事项，随后挨个摸了摸三只妖兽的脑袋，便任由对方走出秘境。
神木秘境再次恢复安宁。
苏游在原地静静地待了会儿，想起少司命的那座雕像，以及河伯神国的那座伟岸城池，心中产生某些遐想。
思忖良久，苏游这才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段日子里，他接连获得三神权柄、天师灵官之法以及妖兽神通等加成，但至今未曾好好进行梳理。
眼下，无论是道门大兴还是妖兽出世，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发酵，他也刚好可以趁着这短暂的空隙，好好沉淀自己的一身本领。
......
......
相较于苏游的悠然舒心，此刻的特事所，却显得很是焦头烂额。
办公室内。
廖议员和指挥长相对而坐。
“看你干的什么事！”廖议员大吼一声，直接将一份报告甩到桌子上。
指挥长之前负责的行动彻底失败，现在又被当面训斥，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但这个场合可轮不到他发泄情绪。
他低头将报告取过来仔细查阅。
首先映入视野的，是报告封面上那冗长至极的标题。
“截断山脉事件对特事所未来发展的严重负面影响分析，”指挥长轻声颂念，在看到“严重负面影响分析”一词的时候，心中立即就是一沉。
事实上也如他所料，随着他一一翻阅背后的文章，额头不由得冒出细密的汗水。
“关于立即生效的负面影响，其中最严重的影响，便是冲微道人宣布断绝阳琼灼骨膏的供给，原因便是当初特事所在截断山脉试图攻击对方。”
“经过多番协商，对方松口，愿意每隔一个月送出三份阳琼灼骨膏。”
“但根据当时一同前往协商的心理学专家所言，通过观察冲微道人在协商期间的微表情、动作等细节，对方之所以愿意松口，根本原因也许并不是为了修复关系，而在于某种更加深层的需求。”
“这一举措将导致特事所的‘烈阳守备军计划’彻底搁置，前期付出的各种准备将归于白费。”
烈阳守备军，指挥长对这个项目其实是抱有很大期待的，毕竟若真能培养出一批掌握有所谓的炎阳之力、能够对非血肉生灵造成伤害的战士，那么特事所在日后处理超凡事件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被动。
可惜现在......
指挥长嘴唇嗫嚅，顶着廖议员的怒火，硬着头皮为自己澄清：“按照计划，我们当时只打算对焦裴恩出手，别说是冲微道人，就连另外一位女冠，我们也没有丝毫想要动对方的打算——毕竟我又不傻，既然能够友好相处何必兵戈相向。”
“但你这样的行为，无疑是给了冲微道人最好的借口，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廖议员的眼光依旧冷然，“更何况，即便你没有得罪两位道长，但那位拥有扶乩之能的焦裴恩，你却是将他得罪透！”
提起焦裴恩，指挥长原本还想要再争辩几句的心思，彻底熄灭下去。
扶乩之能，这种在过去被视为无稽之谈的古旧技艺，竟然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换言之，他在当初想要趁火打劫焦裴恩，实际上却是在打一位未知存在的主意，且那位未知存在还来源于那片宏伟的宫殿群落！
“怎么，你也知道事情棘手了？”廖议员见指挥长有了几分后悔的真心，语气仍然没有缓和下来，依旧带着不轻的怒火，“你现在应该庆幸，那位焦裴恩已经不在元国境内，同时他在俗世还有着太多的牵挂，若如同当初的严皓那般，六亲无靠、无牵无挂，恐怕我们又要耗费一次向守山人求援的机会。”
廖议员说完这些，脑袋有些晕胀。
他深吸口气，坐回桌子上，休息好一阵子后，才再次开口：“关于截断山脉的影响分析，其实最大的损失，是那些看不见的深远影响，你这次被降职的根本原因，也是出自于此。”
深远影响？
指挥长听到这里，忽有所感地翻了翻手中报告，陡然发现这份报告并非完整，而是有一大半的内容被中途截了出去。
“别翻了，降级之后，你没有了解这部分内容的相应权限，”廖议员淡淡地说了一句，“今天的谈话就说到这里，你现在可以出去。”
指挥长脸色有些灰败，点了点头，随后走出办公室。
廖议员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反手从抽屉柜里拿出一份完整报告，看着上面对深远影响作出的分析，长长地叹了口气。
“宫殿群落展露冰山一角的当天，机构内数位道长均感应到了两处位置，并接收到了一份模糊的信息，而信息来源似乎是一处名叫龙庭道宫的场所。”
“根据他们所言，那两处位置将成为传法之所，龙庭道宫将彻底入世，护卫山河社稷。”
廖议员看着这几行字，感到一阵无力。
不同于玉龙山脉那几位行事低调的山鬼神祝，也不同于愿意妥协的少司命神祝，更不同于近乎隐世的姑射山主，这所谓的龙庭道宫，显然是要开展大范围的传法授道。
虽然他们宣称目的为护卫山河社稷，但谁也不知道其真实想法为何是。
再退一步说，即便龙庭道宫一方的出发点很好，但如此大张旗鼓的阵仗，绝对会引起整个元国乃至于全世界的注意，到时候势必会掀起一阵混乱。
要知道，眼下的国际舆论已经对元国很不利。
那些老对手的动作也越发频繁。
在以往，他们还只敢暗中发展那所谓的“瞭望论坛”，悄悄地推波助澜。
然而到了现在，他们不仅在外交层面进行干涉，还在出口贸易等经济领域进行施压。
最过分的是，根据最近的一份国安数据显示，来到元国的境外旅客数目近乎是数月之前的两倍——其中大部分旅客，是因为看到那些玄乎的高清视频所以慕名而来的普通游客，然而另外一部分......
廖议员对这部分人的担心甚至超过了龙庭道宫本身。
......
......
天光明媚。
经历截断山脉一役，秋水女冠、冲微道人和焦裴恩成为了一名正式的授箓法师，均得到龙庭石碑的庇护。
在此之后，冲微道人返回易渊观，焦裴恩选择一路西行，而秋水女冠则将按照龙庭石碑给予的消息，赶赴千里之外的一处山崖绝壁，建立龙庭道宫在人间的第二处接引之所。
她在路上花费了两天的时间。
山崖绝壁的险峻程度超过了她原本的想象。
底下是一条奔腾的浑河支流，而山崖则与支流近乎呈九十度的夹角，看上去很是陡峭。
若常人要在这里建立庙宇，恐怕需要费不小的力气，但对秋水女冠来说还算容易，凭借白虎虚影御使大风，她轻易将众多石料搬运至崖顶，并经过半日功夫，勉强搭建出一个建筑雏形。
随后，她将龙庭石碑放在了建筑的正中央。
第104章 天下布道
山壁之上。
两位穿着道袍的清修面面相觑。
“刚才咱们貌似还在下面吧，咱们忽然就到山上来了？”存风山人的眼神有些茫然，他瞅了瞅眼前的道庙，又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陡峭山壁，语气有些恍惚，“其余几位小年轻呢？”
翛尘山人听到好友的询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此时的大脑也有些发懵。
即便两人的阅历都很丰富，但面对这种离奇的事情，此刻也难以迅速做出正确的反应。
“嘎吱——”忽然，一道声响在两人耳畔响起。
翛尘山人和存风山人俱是一惊，在他们的共同注视下，道庙木门无风自动，缓缓地向两旁打开。
顿时，道庙内部的场景显露出来。
里面的摆设近乎于无，除了正中央立有一块石碑，道庙别无他物。
此刻，一位女冠正盘膝坐在石碑之前，背对着二人，口中还颂念着不知名的宝诰。
“嗯，感觉空气突然清新了好多！”存风山人忽然轻咦一句。
翛尘山人不用对方提醒，同样也感到了相同的感受，甚至尤有甚之——随着道庙木门的开启，他不仅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清新，更觉得那股若有若无的物质猛地增多了不少。
“你们应当就是第一批受召者吧？”在两人惊异于附近环境的变化时，女冠也缓缓站起来，转身看向二人，并说出这样一句话。
虽然是一个疑问句，但其语气却是很笃定。
翛尘山人有些搞不明白对方的来历：“请问道友是......”
女冠向前一步：“道号秋水，是龙庭石碑的看管者之一，你们心中感受到的召唤之意，便是由我身后的这枚石碑散发而出。”
此话一出，翛尘山人和存风山人神色一变。
毫无疑问，秋水女冠的话戳中了他们捂在心底的秘密——在最近几天，始终有一股莫名的呼唤，在他们二人的心中若隐若现。
因为过于离奇，他们起初都没有将其当做一回事。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存风山人第一个憋不住，满脸崩溃地跑到好友，即翛尘山人的家中，向对方倾诉心中的古怪感受。
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交换情报的二人立马发现这件事的不同凡响之处。
于是，经过商议，两人决定遵从心中的那股呼唤，向远方动身而去，并最终来到了这处道庙所在的地点。
秋水女冠能看出这两位道人心中的紧张与惊讶，但她没有出言解释，而是以另外一种方式给予对方答案。
她打算直接向对方揭示这个世界隐藏的另外一面。
“北方净域，玄龟灵斗；天门昶放，后靠壬方；恩赐净水三界，滋生润灵，驱邪除祟，居立后......”
随着女冠那轻柔的声音缓缓颂念而出，虚幻的灵龟之影在空中渐渐成型，缕缕白色的水雾环绕在其周身，看上去颇为瑰丽，自有一番神奇韵律。
翛尘山人和存风山人看呆了眼。
秋水女冠没有因为对方的反应而停下动作，手中掐着的法印一变，顿时灵龟虚影围着二人转了一圈，并焕发出丝丝神光。
而沐浴在神光的两位山人，均感觉到因跋涉而略感疲劳的身体，明显变得轻松许多。
约莫三秒过后。
秋水女冠撤走术法，稍稍等待跟前二人回神，这才再次出声。
“正如你们刚才所见到的那样，道门术法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而龙庭便是道法的源头之一。”
“如今，龙庭正式入世，向天下所有道门清修发出请帖，意欲传扬万法，护卫山河社稷。”
“而你们便是应召之人，也是我这一处龙碑道庙所接待的道门清修。”
两位道人听着秋水女冠的言辞，努力消化着其中意味，眼睛里渐渐放出光芒。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俩有机会修习你刚才那种道法？”存风山人忍不住说道。
秋水女冠颔首：“确实如此，但就看你们愿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存风山人直接给出答案。
“我必须先说明，凡入龙庭者，即便未曾得到真正的授箓，也要承担重任，必身负国运，必心系民心，必保一国平安，必卫万民福祉，而一旦你们做不到，那么将无法获得龙庭赐法。”秋水女冠摇了摇头，“所以，即便是这样的条件，你们也愿意吗？”
十分钟后。
翛尘山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孤高山壁之下。
他神情默然，脑海里仍旧萦绕着秋水女冠在刚才对自己所说的话语。
“你的资质很好，即便不入龙庭，也有极大的可能自行生出气感，踏入修行之道。”
“但你是一位纯粹的清修，资质堪称上乘，且最重要的是你心中所求不在此处，归入龙庭并非最佳选择——事实上，适合归入龙庭的人，应当是我这种资质不上不下、却又一心求道之人。”
“你若有意，可前往晴川谷的易渊观，向驻守在那里的冲微观主求上一副生生流息散；又或者，你可以赶赴琉山，我还听说那里存在一桩机缘，你可以试上一试。”
“如果足够幸运，你或许能提前推开修行大门。”
“当然，你要是愿意归入龙庭，我自然非常欢迎。”
“龙庭其实也有它的好处，虽有枷锁，但只要能积累足够的万民福报、国运龙气，就能在财侣法地等方面获得极大的便利。”
“相比其余同道，我们在修行一途的初期，确实要走得迅速得多。”
“所以......你考虑得如何？”
“既然你没有头绪，这样吧，你先去亲眼看一看我所指的另外两条道路，然后再做权衡。”
“我身为授箓天师，虽然肩负壮大龙庭的任务，但从不强迫于人，也不会故意诱导，更不愿意误人子弟。”
“与其让你听信我的一面之词而草率做出决定，倒不如让你自个儿亲自权衡，免得日后后悔，这既会对我造成损失，更会对你造成损失。”
不得不说，女冠的语气很诚恳。
尽管翛尘山人对她所言的信息不甚了解，但还是选择遵从对方的建议
但和他一同来到这里好友却做出留下的决定。
翛尘山人理解他的做法。
毕竟，无论是哪位道门中人，在见识到女冠所演示的真正道法后，都很难镇定下来——说实话，若非有着必要的原因，恐怕翛尘山人也很难出声拒绝。
他之所以能拒绝这份诱惑，一是因为女冠告知他有更优选择，二则是因为对龙庭职责的抗拒。
他出生富贵，少年时期家道中落，创业之后再攀高峰，本以为人生圆满，却又在而立之年痛失亲人，至此看破世俗情欲、从此隐居竹林小院，不再过问任何身外之事。
翛尘，翛然尘外，这是他在隐居后为自己所取道号的含义，也是他此生的唯一追求，而归入龙庭所附带的职责，实在与他的理念追求大相径庭。
想到这里，翛尘山人有些慨叹。
那位女冠说他的心中所求不在于此，倒是一语成谶。
就在他暗自沉吟的时候，旁边忽然跑出三个人，即存风山人在刚到到庙门口时所提及的小年轻们。
他们都是翛尘山人和存风山人偶然遇到的路人，自称是背包客，在遇见两位山人之后，始终跟在后面，就像三条小尾巴一样。
翛尘山人和存风山人曾询问对方为何跟在后面，他们总是以同路的理由搪塞过去，
“道长？我们总算是找到你了，明明是一起来的这儿，但转眼间怎么就不见人影儿了。”其中一位矮黑男子快步靠近翛尘山人，一边走一边迫切地发出询问，眼睛滴溜溜地四下乱转，“咦，另外那位道长呢？”
翛尘山看不惯对方的鬼祟神情，皱了皱眉头：“他有事，已经先行离开。”
“有啥事？”矮黑男子的身形一顿。
而旁边几位小年轻也纷纷出声询问相同的问题。
翛尘山人实在不耐，
这群人一路跟过来也就罢了，到了现在更是明目张胆地打探隐私，简直就是得寸进尺！
不过......
等等，话说回来，这群人为什么要盯着我俩不放？
如果他们对道庙一事早已知情，那么一路跟踪过来的反常行为给，也就能解释得通。
翛尘山人心中一沉。
其实早在此之前，他与存风山人就对这群人的行为表示过怀疑，猜测这群人与二人心中的莫名呼唤有一定得了联系，但始终没有确凿的证据。
如今，他已经弄清楚了呼唤的由来，已经没有了多余的顾虑，也不再愿意装聋作哑下去：“你们从之前就一直跟在后面，到现在还要询问我们的隐私行程，说吧，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三人微愣。
在过去几天，道长们始终是淡然温和的形象。
这忽然之间变得严肃而冷漠，着实让人有些不适应。
最先凑上前的黑矮男子讪讪一笑，悄悄地往后靠了靠。
一位穿着牛仔外衣的男生站了出来：“那个，对不起道长，我们就是有点好奇，说实话本来也不想跟在您后面这么久，毕竟在这片山里东奔西走，真的很累人，只不过......”
翛尘山人依旧冷眼相看：“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最近做出来的视频，效果实在太好，我们短短几天就涨了八十多万的粉丝，太牛了！”牛仔外衣男语气有些古怪，将个中原因娓娓道来。
“我们其实都是一个自媒体工作室的成员，最近为了蹭上热点、收割粉丝，就开始打算做与道门相关的视频，比如接受道门圣地、道教人物等。”
“恰好这段时间，网上出现了一个‘寻访深山道长’的爆款系列视频，于是我们寻思了一下，打算跟风做一个‘偶遇路边道士’的系列视频。”
“喏，人员我都安排好了，我和他是出镜演员，另外那位比较矮比较黑的大哥是摄像师。”
“只不过，我们没想到能在路边遇见您——我刚才不是说制作过介绍道门人物的视频吗，其中就有您的身影，毕竟您的一生着实有些传奇。”
“总而言之，我觉得您是一个很好的噱头，所以干脆不演戏，直接跟在你们后面记录，然后......然后效果其实还蛮好，这几天涨了不少粉，就是在这片山里东奔西走，感觉累了一点。”
对方的回答出人意料。
翛然山人皱眉梳理一遍，抓住其中的关键信息：“道门是热点词汇，这是怎么回事？”
“您不上网的吗？”牛仔外衣男哑然。
翛然山人摇头。
他在为自己取下道号过后，便决心不再过身外之事。
毕竟他已经实现了经济独立，光靠前几十年积累的财富就能过好下半生，完全可以实现自己自足。
除了几位好友，他在日常生活中，很少与外界打交道——这也是秋水女冠称他为纯粹清修的根本原因。
牛仔外衣男与同伴面面相觑，心中颇感意外，但同时又有种情理之中的感觉。
他掏出手机，轻点几下，划出收藏的几道新闻，随后将手机递给翛尘山人：“这是我整理的道门新闻大全。”
翛尘山人接过手机。
他看着前几天的新闻，不由得睁大眼睛。
11月14日，琉山发出异光，根据现场游客表示，他们均看到了模糊的山丘虚影。
11月15日，位于流明市郊区的晴川谷，忽然在夜晚绽放金光，有目睹者声称金光最终落入易渊观，值得一提的是，当天有人拍下了当代龙虎山天师进入易渊观的照片。
11月6日，上午，龙虎山宣布封山。
11月16日下午，落霞湖闪烁金光，并伴有轰鸣之声传出。
11月16日下午，龙虎山宣布封山停止，并派出门下弟子前往易渊观交流学习。
11月17日至18日，数名知名道士出入易渊观。
11月21日上午，元国发布《弘扬传统文化的有关通知》，其中大部分内容与推动道门有关。
11月21日下午，曾经在落霞湖事件中露面的温教授，再次出现在易渊观附近，并且当晚未曾出门，一直待到了翌日清晨。
11月22日，曾经进入过易渊观的各位道士，纷纷宣布开山招收道童，包括但不限于于远观、长云宫、青羊宫、白云观。
第105 狐狸学法
翛尘山人没有想到现在的道门会如此受欢迎。
毕竟，在他隐居竹林之前，处于和平年代的道门始终是“自扫门前雪、不问凡俗事”的状态，行事之间非常低调，以至于存在感很是微弱。
在那个时候，除了道士本身这个群体，也就只有对其理念颇感兴趣的学者对它挂心良多，普通人很少会谈及与它有关的话题，像现在这般全社会陷入狂热追寻的情况，更是前所未有。
此刻，距离翛尘山人告别那几位年轻人已有两天。
他现在已经来到了琉山附近，这儿的环境和他想象中的郊区山野，很是有些出入。
不知何时，这里竟修成了一条贯通市区与琉山的马路，而在马路两旁更是有人开起了店铺。
各种店铺鳞次栉比，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货物。
这里既有有普通景区常见的瓜子、干果、矿泉水等食品，也有琉山市地区特有的蜜饯、杨梅酒等特产，还有一些观赏币、琉山模型等纪念礼物......而在所有店铺当中，销量最红火的并不是以上三种产品，而是拂尘、法铃乃至于经书等于道教有关的衍生品。
翛尘山人进入其中一家店铺，没有在意那些向自己打量而来的目光，而是来到货架旁，随意地挑出一本经道书翻阅。
几分钟后，他渐渐皱起眉头。
相较于各种深奥的道书讲义，翛尘山人更喜欢道门所追求的一种生活态度，因此他对各类道书的钻研程度并不算深。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一眼就察觉出手中书籍的好几处错谬。
“道长，这里的书是不是有纰漏？”旁边一位男子注意到道士的举动，眼神往道书上瞅了一眼，随后凑近过来轻声说道。
或许是有前车之鉴，面对这位自来熟的男子，翛尘山人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稍稍向后退了一步与对方拉开距离，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男子见状一笑：“道长是被咱们这些自媒体人弄怕了吧？请放心，我以前是主播，但现在已经转行，不再搞这些东西了。”
翛尘山人一听这话，就明白对方也曾看过自己被拍下的视频。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夏东河，之前在落霞湖做过直播，赚了一笔钱后就洗手不干，目前打算开一家专卖道门周边的店铺，”男子做起自我介绍，“只不过我有些犹豫，不知道易渊观和琉山，哪一个更适合作为店铺地址——道长，你去过易渊观没？”
“没有，不过听闻大名，有些向往。”翛尘山人心中一顿，望了眼始终盯着自己脸部的夏东河，慢慢放下手中道书，一边回答男子的话语，一边向店铺之外走去。
夏东河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其实要我说，在易渊观开店的生意，肯定要比琉山要好，毕竟最近好多道门名流都往那里凑，带动起来的人流也是琉山的十余倍，听说......”
话还未说完，翛尘山人忽然皱了皱眉，整个人猛地转头向远处山林看去。
夏东河被这一举动弄得有些心中莫名，刚想说话，却听翛尘山人说道：“我不大喜欢被人跟着，咱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翛尘山人也不去管眼前这位陌生人的反应，直接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夏东河站在原地踌躇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型的灵气波动检测仪，发现上面的数值指数没有变化，最终决定就此作罢。
他转而返回特事所在琉山的办事驻点。
作为一名在落霞湖事件收编的非专业人士，短短数月，夏东河就从专门负责擦桌子的后勤人员，变为外派的见习专员——这样的晋升速度算是数一数二。
但夏东河仍旧有些不甘心。
毕竟，以他目前的见习专员等级能够接触的人物，大多是F级目标——在特事所的内部档案中，所有人物档案将按照重要性，被划分为A、B、C、D、E、F这六个等级。
其中，F级目标的含义是具有一定的社会存在感，且行为方式稍有存疑。
就好比刚才的翛尘山人，他本身在道门内部就具有少许知名度，且在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自媒体视频的传播而拥有一定的讨论热度，所以就被归类为F级目标。
夏东河左拐右弯，走了约莫十余分钟，来到隐蔽的特事所驻点。
琉山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在其方圆十里之内的地方，不会布置过多的人手，反而是在方圆十里之外的地方建有一个更大的办事驻点。
而在这个小型驻点，除了夏东河之外，还有一位人称刘队的员工，后者既是经验老到的专业人员，也是前者的带队师傅。
“怎么，收获如何？”夏东河刚进入驻点，正在整理文件的刘队立即就放下手头事情，笑呵呵地出声询问。
夏东河满脸苦色：“F级目标，根本没有什么价值，完全得不出有效信息。”
“我当然知道F级目标基本没有价值，要不然我怎么会拿他去给你当练手？”刘队扶额，“我问的收获，是指在接触目标方面上的技巧有没有感悟。”
夏东河有一丢丢的尴尬。
想来也是，特事所内的F级档案成千上万，大部分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免得对方身上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没有及时获得对方的完整资料和情报。
要真每一个档案人物都要派遣专员调查，这工作量确实庞大。
他低头咳了咳：“那个，唔，关于感悟和收获，可能就是因为第一次行动，所以整个过程的目的性太明显，对方有一定的警惕性和抗拒性。”
语气稍微停顿了下，他有些犹豫地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在故意提起眼下最热门的琉山和易渊观，对方的神色有那么一丝不自然，而且分开的时候，他的面部表情也有些......”
刘队偏了偏脑袋，手中动作一停，随后轻轻颔首：“行，你在看人这方面有天赋，这点我会记录在目标接触观察的结果报告里，不过会在后面进行标注。”
夏东河有些意外，刚想要说什么，忽然两人别在腰间的传讯机猛地作响。
紧急传呼？
两人纷纷查看，发现上头要他们立即赶往某处山林，在那里建立封锁线。
夏东河有些紧张：“刘队，咱们俩应该算不上一线人员吧，咱们会直接参与行动？”
“这种情况也不是首见，要么是事态严重，要么是事态紧急来不及抽调人手，总而言之，事情比较棘手。”刘队一边说话，一边将各种器具佩戴在身
夏东河见状也醒悟过来，没有继续愣在原地，开始按照往常的训练动作穿戴装备。
二人准备完毕后，立即赶向传讯机所给的地址。
跑着跑着，夏东河突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疑虑。
刘队见他忽然顿住，不由得大皱眉头，但念及对方已经通过训练，想必其中或有隐情，于是耐心询问：“怎么了，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夏东河郑重点头：“我不是说之前那位F级目标，在与我分开的时候神情有些怪异吗？具体来说，当时他毫无征兆地转头，而看向的方向，貌似就是咱们这片山林。”
刘队瞳孔一缩：“你确实？”
“我确定。”
刘队不再迟疑，直接掏出传讯机并输入轮换密码，并向直属上级发送消息。
......
......
翛尘山人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
他只是心无旁骛地在山林间迅速穿梭，搜寻着引发悸动的根源——在十几分钟前，他正站在书店门口与那位陌生男子交谈，却忽地被一股悸动击中心灵。
若在之前，翛尘山人还无法明确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但在进入道庙并见识过了女冠手段之后，他便猜测这很有可能涉及超凡。
不得不说，他虽然暂时拒绝了龙庭的招揽，但这并不意味着对超凡领域不动心。
“那位女冠所说的机缘，难道说的便是这儿？”翛尘山人一边在心中暗自琢磨，一边加快脚步搜寻山林，不仅双眼仔细观察着周围，就连耳朵也竖了起来，生怕错过某些蛛丝马迹。
随着翛尘山人愈发深入山林，他心中的悸动愈发浓厚。
忽然，前方的林木背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脚步渐渐放缓，呼吸也慢慢减弱，悄悄走上前拨开茂密的枝丫。
眼前景象让他愕然。
林木背后，竟然是一群狐狸，少说也有数十只！
它们的颜色更是堪称缤纷，橘黄色的暂且不提，朱红色的比较少见，纯白色的更是稀少......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只被众多狐狸众星捧月般护在中央的蓝狐。
蓝狐的毛发准确来说应该是青灰色，看上去宛若黑夜天幕里的一丝黯淡星光，并不耀眼夺目，却又带着低调的神秘之感。
当然，奇异毛发只是原因之一。
翛尘山人的注意力之所以近乎全部集中在蓝狐身上，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对方带给他的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周围的其余狐狸，全部是以前肢挺直、后肢微蜷的姿态乖乖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纷纷眨也不眨地盯向那四枚符文，看上去就像是在认真听讲的学生。
而那只蓝狐却是侧躺在一块微微凸起的光滑石块上，姿态随意而慵懒，并且周身还悬浮着四枚浅蓝色符文。
四枚蓝色符文分别朝向东南西北，每一枚符文都宛若最精美的雕刻品，仅仅只是淡淡的一撇，就能让人感受它的瑰丽以及不同寻常之处，令人完全挪不开眼。
翛尘山人便是挪不开眼的一份子。
他呆立在原地，瞳孔的倒影全部被四枚符文所占满，脑海里开始浮现出莫名的难以理解的知识。
蓝狐察觉到了翛尘山人的存在。
但它没有驱赶对方的打算，反而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有趣，人类也能感悟到妖族的修炼之法？”随着时间流逝，蓝狐察觉到翛尘山人的瞳孔渐渐浮出一抹清冷华光，立即惊讶地站起身。
这四枚蓝色符文，是那位灵狐之祖赐予蓝狐的传道之宝，专门用于指点开慧狐族，让它们从中领悟吞食日月精华、修炼自身肉体的奥秘法门。
万法同源，虽然从理论上来说，人类是可以从蓝色符文中获取相应的法门，但难度无疑要高上不少，想要成功实现这一理论操作，无疑对天资有着极高的要求。
蓝狐脸上露出拟人化的感兴趣神色，灵巧地从光华石头上跳下来，绕着陷入懵懂状态的翛尘山人打转，时不时地嗅上一嗅，似乎是在区分某种物质。
但还未等确定答案，它头顶的两只尖尖竖耳忽地一阵颤动。
蓝狐顿时瞳孔一缩，立即将四枚蓝色符文收回，同时喉咙发出一道短促叫声，将沉浸于感悟修行法门的诸多狐狸遣散。
而随着蓝色符文遁入蓝狐体内，翛尘山人也猛地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
他尚且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见身旁迅速窜过一只又一只的狐狸，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情况。
然而，这些狐狸还没有跑多远，一道道“咻咻咻”的破空声已经传了出来。
霎时间，管他白的黄的红的，所有狐狸仿佛割麦子似的倒了下去，仅剩零星几只成功躲过了这波莫名的侵袭。
“呦呦——”蓝狐惊怒交加，发出一道晦涩嘶鸣，顿时某种难以言喻的神秘韵律迅速扩散。
几乎只在一刹那的时间里，周边山林的空气当中，立即凝结出无数细若牛毛的冰针，并迅速向各个方向急射而去！
瞬间，隐约有惨叫声从远处传来！
翛尘山人并非是蓝狐所针对的目标，所以他没有受到直接伤害，但他远高于常人的灵觉，却让他同样感知出那些牛毛冰针的威力。
牛毛冰针的强悍之处不在于物理形式，而在于蕴含在其形体当中的深寒之力——仿佛深潭下的百年冷水，又似天上银月的极寒光辉，让人感到一阵触及灵魂的冰冷！
蓝狐显然对刚才术法所造成的效果很是满意，再次低沉地嘶吼一声，似乎在进行警告。
但回应它的却是迅猛的狙击弹！
蓝狐汗毛倒竖，立即扭动身躯飞跃躲避。
“砰——”
“砰——”
“砰——”
短短一瞬间，翛尘山人数不清空中到底响了多少下，只感觉等周围再次寂静之时，面庞忽地有种温热之感。
他愣愣地摸了摸右脸，随后把手放下来一看，殷红的鲜血赫然映入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