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遭殃
还是那座由汉白玉石打造的玄宫里。
削剑木讷守在塔门口。
老道士一直喋喋不休找削剑聊天,嘴巴没有一刻闲住的,借着说话给自己在漆黑阴森的地宫里壮胆。
也就削剑脾气好,要换成晋安在这里,估计锤老道士的心都有了。
忽然,老道士面色一紧的闭上嘴巴,侧耳细听起外头动静,他在塔外听到好几人的脚步声,没多久,就看到之前离开的晋安、徐安平、千石和尚回来。
但看三人的面色似乎并不好看。
晋安一回来就开门见山问老道士:“老道,什么样的死人是怎么杀都杀不死,每次杀死又会似怨气一样重新凝聚成人形,而且气味奇臭无比。”
啊这?
老道士一时听得有些懵,问晋安怎么了,离开一会是不是碰到了什么?
于是,晋安把三人离开后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他觉得老道士见多识广,或许通过老道士能得到些线索。
老道士听完后目光惊诧说道:“原来刚才听到的那些大动静,是小兄弟你们碰到了怪尸,在毁尸灭迹呢。”
老道士不假思索道:“按照小兄弟你的形容,身体每次都像怨气重新凝聚,而且奇臭无比,老道我怎么觉得这东西有点像殃气?莫非小兄弟你们刚才遭殃了?”
“在场诸位都是是道门、佛门中人,想必都很清楚,人死后会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待到了一定时辰后这口死气会自然而然吐出,通常是尸僵过去,尸体变软,喉骨滑动,这口死气就会吐出来。”
“至于这口气的气味嘛,就像小兄弟你说的奇臭无比,比放了一个月臭鸡蛋还臭。”
“这口死气蕴含了尸毒寒性,是剧毒之物,沾到花草则瞬间枯萎,沾到活人轻则头痛面色发黑,重则中邪发疯,脑子受损。如果是枉死的人,那么这口气就不是普通的死气了,而是一直含在喉咙里的怨气,殃气,殃气不散,强行下葬必会起尸。所以在民间常会说碰到枉死的人,或是非寿终正寝的人,不要让猫狗乌鸦等畜牲闯进灵堂,因为死人喉咙里含着的殃气,会借活气起尸。听说过猫脸老太吗?就是这么个道理。”
“即便要搬动尸体,也得由至亲之人如父母妻儿来搬动尸体,而且只能从背后搬动尸体,避免人不小心吸到殃气中了邪,轻则天天蹲在儿子家窗外骂儿子不孝顺,如果闹得厉害,就是要进屋子吃人了。”
老道士最后说道:“老道我见识也有限,通过小兄弟的描述,也只能想到殃气这个可能,其它的可能,暂时想不到了。”
老道士凝眉沉思,最后摇摇头,表示他想不起其它的头绪了。
身材刚健,气度沉稳的千石和尚,这时在旁皱眉道:“虽然老道长说得很有道理,但这里面似乎还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比如,如果玉棺里那个死人,真是一口从喉咙里吐出来的殃气,为什么会化成人形,还懂得躲在玉棺里偷偷修行?这里面带着让人细思极恐的细节。”
“再比如我们离玉棺最近,误吸入几口殃气后为什么人没有出现反常?”
“最主要是,这口殃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含着这口殃气下葬进地宫里,总不可能是千年前的道场高人吧,这事几乎就是不可能。”
千石和尚的身份虽是来自释迦佛门,并不是道门子弟,就好比佛门的塔林只会供奉高僧金身或舍利,不会葬入个大魔头。
就连徐安平也点头赞同千石和尚的观点。
老道士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因为二位机缘福厚,命不该绝,在洞天福地里另有机缘,一位是‘腾空离地仙体’、一位是‘金丹种子’仙体,我家小兄弟嘛,则是命硬的人,就连聚在他身边的人也会多少得到些庇佑,嘿嘿。”
说着,他抬了抬屁股,给自己换了个舒服坐姿,捻须继续说道:“其实,有一点没说错,玉能养人,也能养尸,但你们可不要忘了,这玉也能用来制作法器开光驱邪。”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一定就是邪尸鸠占鹊巢,躲在玄宫后殿里修行?而去考虑另一种可能……”
“也许真相是,不管是玉棺、黄符、棺材钉、以一己之力改变地宫风水格局,重新恢复活泉,用活泉水带来的生生不息活气压制棺内邪气,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呢?”
“只有这个真相才能解释得通一些细节问题,比如为什么一口殃气能自己躲进棺材里修行,比如为什么一口殃气能自己给自己打造一口棺材。因为后殿乃玄宫中轴线,是陵墓里泄阴气聚阳气,风水上好之地,这也是为什么历代陵墓后殿都是用来存放祖宗灵位、重要棺椁的原因。对于玉棺里的殃气而言,这中轴线后殿就是一个火坑,它不会明知是火坑还会还往火坑里跳。除非那后殿是个聚阴之地,但老道我观这玄宫在风水地经上并不符合聚阴之地的几大条件。”
“当年那位屍解仙高人肯定是在想寻找个清静地方修炼屍解仙时,无意中发现地宫缺口,并在地宫里无意发现了这口殃气。那位高人悲天悯人,为避免此邪气跑出地宫酿成祸害,于是找口玉棺,并用黄符与棺材钉封印了殃气,并镇压在玄宫中轴线的后殿活泉眼里。”
论及风水方面的知识,还是老道士最专业。
听他这么一说,有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的感觉。
晋安朝正在偷偷抬屁股的老道士,悄悄竖了个大拇指,还是老道你厉害,把老道士得瑟得嘿嘿搓手笑。
徐安平点头沉吟:“被老道长你这么一说,仔细一琢磨,的确不排除这个可能,可始终有一事想不通,如果真是人死后的一口不甘心殃气,这殃气究竟是来自谁?”
老道士耸耸肩:“沧海桑田,白云苍狗,这事除非回到洞天福地还尚存的千年前,或许才能找到答案吧。”
说是这么说,其实这话只是用来诓徐安平、千石和尚两人的,这口殃气究竟来自谁,晋安、老道士偷偷对视一眼,他们心中早已有答案。
这座庞大的人形陵墓,假如真是传说中的山神遗骸,那么殃气的来历已经不言而喻。
不管眼前这座玄宫是修建在胸膛附近的中庭玄宫,还是修建在脑颅里的天庭玄宫,都是离喉咙那口殃气最近之地。
假如这座人形陵墓真的因为年头久了发生一些变化,“活”过来,凝结出一口殃气也是件很正常的事。
如果这口殃气真是这座地宫活过来所吐,除非,他们能把这地宫整个毁掉,否则永远灭不掉那口殃气…晋安心头隐隐已有了答案。
还好玉棺里那死人,暂时重新用黄符、棺材钉封上,就算真闹出啥动静,短时间内应该也闹不出啥大动静,既然这口殃气杀不死,晋安索性暂时不去考虑它,假借守夜之名,一个人独坐在塔门口清点起这次的斩获。
首先看起来自五通神教妖道的战利品,都是些邪道玩意,比如婴儿干尸、用来下降头的稻草人、胎盘、捆尸索、一根看不出啥用处的断指、一些用来养小鬼的瓶瓶罐罐,几沓黑符纸…这些东西对邪道人来说是宝贝,对正常人就是毫无用处了。
真正有用的东西并不多,也就一些用来果腹的果子。
那五通神教妖道的实力并不差,若不是碰到晋安这种异类,能看破他的五通神搬运术,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憋屈了。
晋安把没用的东西,全都用一把火烧干,居然给了他九千一百阴德。
然后,他才是清点起这次的大头战利品,小凌王果然不愧是他的送财道人,光是一身神性宝物数量就不比他少。
呃,晋安仔细找了找,这才确定,小凌王身上那堆神性宝物里,居然没有另外一只风火轮,那他就无法凑成完整一对了。
他这次果断杀小凌王,其中一个目的,本就是冲着小凌王身上的另外一只风火轮金刚轮圈而来的,这将是他面对即将到来的大劫时的最重要保命手段。
皱了皱眉头。
晋安暂时压下心头情绪,继续清点起其它物品,一个人所携带东西有限,其实小凌王身上真正有用的东西并不多,接下来都是些零零碎碎小物件,最引起他注意的,是其中三样东西。
首先是一颗果实,那果实通体莹莹绿光,有些似抱膝睡着的孩童,晋安一拿出来,塔内立刻充盈起充沛惊人的生命力。
这还是晋安在此行中,头一回碰到生命力这么蓬勃惊人的灵果。
第二样引起他关注的,则是一张灵性惊人的黄符,那黄符是件元神法器,暂时辨认不出来这是什么元神黄符,等有时间找老道士问问或者在玉游子师叔留给他的符书上能找到答案。
第三样东西则是两只锦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被晋安用落宝金钱打落过一只锦袋的关系,小凌王这次谨慎了许多,把罗庚玉盘碎片分成了两只锦袋装。
一只锦袋里是九枚罗庚玉盘碎片。
另一只锦袋是七枚罗庚玉盘碎片。
晋安目露一丝古怪。
加上他原先的三十八枚碎玉片,他现在总共收集了五十四枚罗庚玉盘碎片。
“我曾听小凌王提起过,他曾得到一对参果,那对参果生长在同一根蒂上的绿色果实,好似一对金童玉女,栩栩如生。现在只剩下一颗男童参果,看来小凌王已经服用过其中一颗参果。”晋安手里灵果的动静太大,连徐安平都被吸引注意力,来到五色土塔门口。
哦?晋安不动声色的问:“徐道友可知这参果的具体用处?”
这回徐安平倒是摇头,这种事小凌王自然不会随意告诉外人。
不过,晋安也不难猜出这参果的大概用途,那小凌王之前被他伤得那么严重,正常人早已重伤死亡,即便不死,那条仅剩一点皮连着的腿也肯定保不住。
结果这次再见到小凌王时,不仅身上伤势痊愈,就连腿上筋肉骨头也全都长好,肯定是另有仙缘。
再联想到小凌王身上不带其它灵果,偏偏只带这一颗长得如小孩般栩栩如生的灵果,小凌王伤势能好那么快,或许就是与他手里这颗生命精元之气惊人的小孩参果有关,磅礴的生命力起到生死人肉白骨药效。
说起这个,让晋安想到神话中镇元大仙五庄观里的那株人参果,传说那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当然了,晋安不会真的天真认为,这参果就是五庄观镇元大仙的人参果。
只不过,看着手里这颗长得跟小孩一样栩栩如生,闭眼抱膝沉睡模样的参果,晋安心头有芥蒂,实在是对其动不了贪欲。
似是看出晋安的犹豫,徐安平笑说道:“这只是颗长得像人的果实,并非活的小孩,也并没有如人的三魂七魄,这世上的东西,千奇百怪者,枚不胜举,你当它是根番薯就行。”
第371章 修复后的残缺罗庚玉盘
面对晋安的提问,小凌王为什么收集那么多碎玉片,徐安平先是沉吟,然后回答:“这罗盘事关风水师的秘密,若说到对风水一术研究,还是天师府人最精通,天师府自古收集不少风水秘术方面的古籍和手札,或许在天师府中就有关于这罗庚玉盘的线索记载。”
当说到这时,徐安平语速略顿,然后郑重说道:“这罗庚玉盘既然能带我们进来洞天福地,肯定也能带我们离开,说不定我们要想重回外界,还得靠这罗庚玉盘为我们引路。”
听了徐安平的话,晋安心头一动,他突然想搭配善能法师曾说起过,这罗庚玉盘算是道门神器。
其跟民间常见的三合罗盘、三元罗盘、阴阳罗盘、八宅罗盘等普通罗盘不同,这是结合了三合法、三元法、玄空法、八宅法、乾坤国宝、龙门大八局水法等罗盘于一身的神器,能定十天干十二地支,二十八星宿、穿山七十二龙、透地六十龙……
正是因为这罗盘的非同凡响,那位屍解仙前辈才能在虚无缥缈中寻找到消失了数千年的上古先人福地,想到在洞天福地里修行屍解仙,经三百载而死而复生。
只是,顺应天命者悲,逆天改命者死,连这么位奇人高手,最终还是都躲不过天道轮回,屍解仙失败。
或许,这罗庚玉盘本身并没有太大用处,起码落在不懂风水玄学之术的人手里,就是块没什么价值的罗盘吧,但落在天师府那帮风水师手里,却是他们奉若至宝的神器,寻龙点穴,堪舆天象地相,从此变得无往不利。
想到这。
晋安喊来老道士。
一老一少狐狸,以守夜为借口,蹲守在塔门口,背着徐安平跟千石和尚开始拼凑起罗庚玉盘碎片。
罗盘上面的门道太多了。
包含天池、内盘、外盘。
没有老道士这种专业人士,单凭晋安一个门外汉,根本无从拼接起。
在老道士的帮助下。
那些不规则形状的五十四枚碎片逐渐拼凑到一起。
散作无数碎片的罗庚玉盘慢慢被拼接完整,当所有碎片都拼接完成,此时地上已经出现半个罗庚玉盘。
看着用完五十四枚碎玉片,才只拼出一半的罗庚玉盘,晋安目露惋惜。
“可惜了,才拼凑出一半罗盘,这罗庚玉盘散落天下各处,想来是永世都无法补全了。”晋安不无惋惜的说道。
看着愣是被晋安搜集齐一大半的罗庚玉盘,老道士是真心佩服,听了晋安的话,他同样是心生唏嘘的说道:“天地有缺,不可能事事十全十美,像这种神器,能推算天机,就更是就不被天地容纳,一旦落入歹人手中足以造成万劫不复的灾难。就如那位妄图逆天改命修行屍解仙的道门高人,两者都是想逆天改命,因为机缘相遇,又因为逆天改命他们都无法立足于这片天地,一切都是冥冥中早有定数,这罗庚玉盘注定是无法复原,小兄弟你无需太过感伤。”
晋安眉头微拧的说道:“这个罗庚玉盘既然能为屍解仙前辈定穴到消失有上千年的洞天福地,必定是不同凡响,如果它是完整的话该有多好,或许能为我们算算吉凶,让我们从这次大劫中度过一劫。”
嘿嘿。
老道士突然狐狸笑的朝晋安挤眉弄眼。
“小兄弟,你这此言差矣。”
“虽然这罗庚玉盘是残缺不全,但好在小兄弟你不懈努力,把它凑出了大半,虽然无法卜卦出完美天机,但卜卦出个三线模糊天机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接下来,在晋安的惊讶目光下,老道士拿出他身上的风水罗盘,开始拆解修补起罗庚玉盘。
这个风水罗盘是后来出龙王墓后新买的罗盘,并不是落在龙王墓里的那个跟了老道士半辈子的罗盘。
所以老道士拆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说是修补,其实就是用其它罗盘,代替罗庚玉盘残缺部位,做出个临时的罗庚玉盘。
因为眼前的罗庚玉盘已经拼接出大半。
所以老道士凭着他这么多年学来的风水玄学本领,勉强补全剩下缺失部位还是大有希望的。
如果没有这大半罗庚玉盘,就算想修复也不可能。
即便偶尔有几块无法补全,也没事,这样勉强修补出来的罗盘,本就是精度缺失厉害,所以本着“得之是我幸,失之是我命”的轻松心态,他们不求完美无暇的精度,真能推演天机,但求勉强一试,万一真让他们找到三四线生机呢?
即便连三四线生机都无法推演,推演出个大概模糊卦相也行啊,有总比没有强。
看着埋头专注修复罗盘,眼里只剩下手里罗盘的老道士,晋安再次感慨起老道士这么些年走南闯北游方天下,究竟学会了多少门野外求生手艺。
想不到就连修复罗盘的手艺都会。
爷俩蹲在门口,背朝身后,一直神秘兮兮的嘀嘀咕咕,盘膝坐在塔里打坐的徐安平、千石和尚,中途偶尔醒来几次,见晋安和老道士两人还蹲在门口“兢兢业业”守夜,两人继续闭上眼打坐养神,权当没看见晋安和老道士在折腾什么。
修复罗盘的过程很枯燥。
晋安在旁帮老道士拆解,倒也不算太枯燥。
在晋安的帮忙下,修复罗盘进度很快,在这种平静中,天色来到后半夜,老道士终于面前修复出一个木玉结合的丑陋罗盘。
就跟打满补丁的衣服。
这是块残缺罗盘。
就如这世间没什么是十全十美。
是人都躲不过五弊三缺,必定占一样。
起初晋安觉得这块像补丁一样的罗盘并不没感,可看多了,竟觉得莫名顺眼,越看越顺眼,罗庚玉盘为玉质,色泽洁白,风水罗盘为木质,色泽微有点暗沉,这一黑一白互补,形成一种阴阳美感。
接下来,老道士不顾地上脏不脏,他神情亢奋的盯着地上的残缺罗庚玉盘,双手扶住罗盘,动作谨小慎微的旋转起来。
这被他临时修复出来的罗庚玉盘究竟有没有效,就看这一次了。
咔,咔。
咔——
残缺罗庚玉盘在老道士的双手转动下,开始发出略有些滞涩感的清脆响声,罗盘分天池、内盘、外盘,然后有八方、二十四山、十天干十二地支、天干六十年为一甲子循环,十二地支即是黄道十二宫,十二宫对应二十八星宿,罗盘就是个精密繁杂都无穷可能的八卦易数。
“要想借助罗盘,在天地安身立命测吉凶,首先立太极,也就是利用罗盘找出中轴线,然后再以八方二十四山算出卦位朝哪个方位…小兄弟,这罗庚玉盘的设计实在太巧妙了,不仅能算吉凶,还能辅以黄道十二宫与天干地支,算出更为具体详细的时辰,妙,妙啊!”
第372章 坎卦,子山午向兼壬丙
吼!
群山摇晃得更为剧烈了。
神山里的通古巨物就好像是受到刺激。
一次比一次疯狂,带着怨愤,似要撕天裂地,就连深在地下的地宫都受到影响,头顶有更多尘土震落,人左摇右晃站中坐不稳,此时大家全都紧张站起身。
“小兄弟,这地宫是不是要塌了!”
“不是老道我信不过这地宫的坚固程度,要再这么地震下去,老道我感觉这地宫肯定要岌岌可危…呸呸呸,现在一张嘴就满嘴都是头顶掉下的灰尘。”
老道士抱着怀里罗盘大声喊道。
“前几次都没见这么疯狂,这次怎么突然跟受到刺激,癫狂发疯一样!”
身子骨最弱的老道士数次被震翻在地,但他手里依旧抓着有缺罗盘死死不放,那有缺罗盘成了比他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要不是近在咫尺的晋安及时扶住老道士,老道士再摔几次他那屁股肯定要摔成八瓣了。
“是罗盘!”
“你们刚才是不是用罗庚玉盘做了什么事!”
对面贴墙站立稳住重心的千石和尚,在剧烈摇晃中急声大喊道。
“什,什么?老道我没听清……”老道士此刻吓得脸色有点苍白,注意力难以集中,并没有听清对面千石和尚的大喊声音。
“罗盘!”
“罗盘!”
千石和尚抬手指了指老道士,喊道。
听清喊声,老道士这才终于回想起来,眼前这天翻地覆变化全因他手里罗盘而起,恰好是他修补好罗盘,旋转罗盘卜卦时,外头断山里的巨手主人被刺激到闹出这泼天般的动静。
能在虚无缥缈中卜卦定穴到本已沉寂消失了的洞天福地遗址,现在仅凭残缺就能引发不详灾难,那罗庚玉盘的真正来头与用途,远比晋安猜想还要更大。
面对千石和尚的大喊声,老道士并没有马上回答,整个五脏道观都是以晋安为主心骨,他看一眼沉着脸的晋安,把手里罗盘抱得更紧了。
老道士那张乌鸦嘴这次再次灵验了,咔嚓,咔嚓,地宫结构发出似不堪重负的沉重呻吟。
“看样子这里坚持不了多久了!老道,你刚才说的在阴宅里要测风水,寻吉凶,首先立太极,然后用八方二十四山什么的卜卦,是不是真的?”晋安沉着脸问老道士,地宫还在剧烈摇晃,人站立不稳。
怀里抱着有缺罗庚玉盘的老道士很肯定的点头,表示只要送他到阴宅中轴线位置,他肯定能为大家找出生路。
“好!我们一起送你去后殿那边!”
晋安匆匆跟大家说明情况,然后不去管徐安平、千石和尚二人信不信得过老道士本事,五脏道观三人跑出土塔,在一片混乱的黑暗里,焦急跑向玄宫后殿方向。
在玄宫大殿里密密麻麻跪满的那些石俑人,依旧保持虔诚磕头姿势,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三人刚跑出塔,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是徐安平与千石和尚跟上来了。
混乱黑暗中,晋安朝身后二人微微点头,五人埋头跑到玄宫后殿位置,老道士也知道现在时间紧迫,接下来恐怕就是第七幅壁画预言要成真时候了,所以他一到后殿立刻拿出有缺罗庚玉盘立太极,定方位。
哪知,老道士很快大喊一声:“不对!这里位置不对!”
“后殿只能算是玄宫中轴线,但不是中心点!玄宫中心位置还另有地方!”
时间紧迫,老道士来不及解释,他低头紧紧盯着罗盘,身子一冲,已经冲进黑暗大殿里。
心系老道士安危的晋安,也是不及思考的追上去。
然后是削剑。
徐安平、千石和尚。
此时头顶的怨愤嘶吼与地震还在持续,地宫剧烈摇晃,头顶有大量灰尘掉落。
最终,老道士跑到石化树偏西位置站住,兴奋大喊道:“就在这里!”
老道士没功夫解释,把罗盘置于地上,人蹲下来旋转罗盘,定八方二十四给大家卜一卦,在阴宅里寻找生路。
咔——
咔——
罗盘在老道士手里滞涩旋转。
吼!
这次的嘶吼声更大声了,一股阴森森的厄难气息朝地宫里蔓延,单凭一声嘶吼,就让地宫里几人感觉到冰森森的寒意,如掉落进无尽深渊的九幽,全身鸡皮疙瘩寒立而起。
老道士手中动作下意识一顿,但马上低头重新动用罗盘。
吼!
巨大的嘶吼在黑夜中传荡幽远。
每动用一次罗庚玉盘,神山里那个没人知道起源,似亘古起便冰冷存在的庞然巨物便会更加疯狂一次。
谁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意味着好的结局还是厄难结局。
他们早在五色土塔里第一次动用有缺罗庚玉盘的能力时,就已经没有退路。
此时的玄宫地板正在一块块崩裂,隆起,就好像地下有一根根如虬龙粗壮的老树根破土而出,撕裂地面,高高拱起地砖,露出漆黑缝隙。
看不见的头顶殿顶也不断有响声传来和掉落下一些细碎石子。
这就像是一个轮回,他们因见过预言壁画,所以急着用罗庚玉盘卜卦出生路,可也正是因为急于寻找生路,才会刺激到头顶断山里那个亘古长存的巨大人手,引出第七幅预言壁画的危机。
假若没有先人事先在下庭悬棺第十座五色土塔留下一线生机,他们不会安然无恙的躲过一夜。
就像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无限轮回。
“风水二十四山里,子指北,午指南,卯指东,酉指西,乾指西北,艮指东北,坤指西南,巽指东南…又每一卦管三山,如乾管戌乾亥,坎管壬子癸,艮管丑艮寅,震管甲卯乙,巽管辰巽巳,离管丙午丁,坤管未坤申,兑管庚酉辛,合起来就是风水里的二十四山……”
老道士越说越快,就如他手上动作越来越快,不停的在阴宅地宫里卜卦算吉凶。
“二十四山里有一个口诀,叫‘五十二局分金吉凶秘诀’,壬山丙向兼亥巳:少男配少女,房房均发,巳酉丑年丁财两旺。”
“壬山丙向兼子午:阴阳驳杂,寅午戌年丁财渐退,有火灾、血光之祸。”
“子山午向宜,正针:为夫妇正配线,寅午戌年,富贵双全。”
“子山午向兼癸丁:二女同居,主生淫乱、难产、多刑、残废、僧道之人。”
……
头顶有更多灰尘震落下来,老道士被那些灰尘落得灰头土脸,他口里不断背着二十四山口诀和五十二局分金吉凶口诀,让自己更加专注,冷静下来。
“坎卦,坐北向南,子山午向兼壬丙,小兄弟,往玄宫东南角位置跑。”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玄宫东南角的,正好就是左殿位置。
他们在下庭玄宫时,也是通过左殿找到生路,一路向上这才来到这里,仿佛是这座玄宫在建造伊始,就早已定好一切定数。
就好像是这座玄宫并不是为道场先辈们的长眠之地,而是特地为他们这些后来者所修建的。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荒诞感觉。
不容晋安多想,老道士已经从地上捧起罗盘跑向玄宫东南角,其他人也都跟上去。
老道士身体还未好痊愈,晋安见老道士没跑几步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索性一把扛起老道士跑向东南角左殿。
当大家都安全跑到左殿,晋安放下老道士时,徐安平终于忍不住心头好奇的问向老道士:“老道长,你刚才说的那个卦相究竟是是吉还是凶?”
其他人说不好奇都是假的,已经跑到左殿的众人,都好奇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并未马上回答,而是眉头紧皱的继续看着手里罗盘。
“子山午向兼壬丙,阴阳驳杂,先吉后凶,卦相显示,我们这次是先吉后凶,我们的吉卦在玄宫东南角方向,会在寅时出现吉卦。”
“寅时正是黎明到来,阴阳分晓,夜与日交际时分,一切吉凶自会在那一刻见真章。”
老道士解释道。
“这阴阳驳杂,除了指昼夜交替的时间外,还指生与死,在生死间,会有已死之人相助我们一臂之力,这是吉卦,但在生死间,也会有本该已死之物降下凶灾,搅乱阴阳秩序,乾坤紊乱,恐怕等下天崩地裂,地宫塌陷之时,这地宫里不止我们五个活人逃出去,还会有别的活人、死人也会紧跟着我们一起逃出去。”
……
晋安和老道士为了修复罗盘,本就耽搁了不少时辰,一直修复到后半夜,估摸算了下,他们距离寅时应该不久了。
轰隆!
玄宫顶突然塌陷下来一大块岩石,把后殿砸出个大窟窿,刹那,有汹涌地下河奔涌进地宫里。
第373章 出地宫
此时的地宫里完全混乱,大水冲倒一座座建筑,大浪拍打在岩壁上,卷起更大的暗流。
左殿一处岩壁坍塌,倒灌的浑浊大浪,直接把左殿五人拍进墙后的地下暗河里,避免了被汹涌水浪冲向地宫深处的危险。
这地宫里有不少地方都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如果真被水浪带着往深处冲,他们最终的结局,肯定是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就在几人被冲进地下暗河时,噗通,玄宫殿顶一处黑暗阴影里,一直藏着个人,那人紧跟在晋安他们身后被卷入地下暗河里。
“小兄弟,有人一直藏在玄宫房梁上,有人跟在我们身后一起入水了!”老道士在水中惊呼喊道。
“老道小心!”晋安看到数口石棺也被大水冲进地下河,在水流的推动下,朝他们这边飞快撞来。
还好晋安提醒的及时,老道士与那些石棺惊险的擦身而过。
多亏了那敕水符让他们在水下如鱼得水,不惧地下河那些汹涌水浪,暗流。
三人无需刻意控制方向,就被湍急水流带着往前冲,水往低处流,只要跟着地下暗河游,肯定能逃出外界。
这一路上虽然冲进来不少杂物,三人都是有惊无险的躲过那些水下杂物,一路上顺利。
但三人始终没放弃警惕,一直警惕着跟在他们身后的神秘人,究竟是谁一直藏在玄宫里而没被他们发现?
这个人要么是擅长土遁的那个萧自明;
要么就是比他们先到玄宫的另有其人。
想到比他们先到玄宫,晋安就想起曾在天地骨深坑里帮过他们的神秘人,会是同一人吗?
对方为什么一直不肯现身?
此时地下暗河的水流越来越湍急,说明水流形成落差,正在往低处走。
“小兄弟,想不到我们两次下墓都是从地下暗河逃出生天,不过这次我们比在龙王墓时可轻松多了,多亏了这些敕水符建立奇功。”
“这敕水符比起老道我给小兄弟你画得那些敕水符厉害太多了,要是早点有这敕水符,就算是五湖十海老道我这个旱鸭子都可去得。”
老道士啧啧称奇翻看着手里的敕水符,视如至宝。
老道士仗着身上有敕水符庇佑,还在喋喋不休说着:“小兄弟这么厉害的敕水符,是不是大漂亮弟妹知道你要进洞天福地送你的?弟妹对小兄弟你可真好,又送五雷斩邪符,又送六丁六甲符,这回又送好几张敕水符,比老道我画得那些黄符高明太多了。”
“……只不过,大漂亮弟妹的敕水符看着怎么有点眼熟?”老道士惊咦一声。
“大漂亮弟妹画得符咒好像老道我的笔迹?”
呃。
晋安额角垂下几道黑线。
神特么的大漂亮弟妹跟老道我好像。
这还让他怎么接话,总觉得老道士是在故意占他的便宜。
晋安有些闷头生气的默默赶路,没去理会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老道士,老道士转头好奇去问削剑,但削剑比晋安还更沉闷无趣,被老道士一路缠问得烦了,削剑终于看一眼老道士。
“三师弟,你说师娘长得丑。”
老道士:“?”
看着当着自面斗嘴,全然不把自己这个师父放在眼里的老道士和削剑,晋安觉得有必要警告下自己这两个徒儿,让他们学会什么叫尊师重道,他还未成婚呢,哪来的师娘!
但后来一寻思,老道士那张嘴肯定闲不住,现在跑去纠缠削剑,他耳边难得清静,如果吃点小亏就能换来耳边清静,这买卖不亏啊。
三人在水下如履平地行走,宛如神话中的水德真君,一脸轻松,这时,他们前方出现好几个岔道口洞窟,那几个岔道口洞窟正在涌出大量气泡,正有湍急水流朝外喷涌而出。
那几个洞窟好像是跟地宫相通的。
灌入地宫里的河水正由此处重新流出,重新汇入地下河流里。
洞窟内的气泡翻腾速度越来越快,就好像是水流一下子加快了许多,因为地下河环境幽闭,没有足够视野照明,无法看清洞窟内环境,就当三人刚到洞窟口时,猝不及防,大量白色人影随着激烈水流快速游来。
巨大的冲击力,一下把三人冲散。
这个时候才终于看清,那些白色人影全是石俑人,是下庭玄宫地下河里填满了整个河床那些密密麻麻石俑人。
晋安面色一变。
这些石俑人一朝脱困,都带着怨恨找上门了。
但仔细一看,那些石俑人依旧保持姿势不动,并不是自己游出,而是被倒灌入地宫的水流冲出来的。
他刚要松口气,却发现被这么一冲散,队伍里少了一个人,老道士不见了,他借助着神性宝物在水下的神光,沉着冷静寻找,终于找到老道士。
他看到无数石俑人堆在老道士身上,正把老道士往水底下埋,并且那些从几个洞窟里不断喷涌而出的石俑人还在越沉越多,要把老道士彻底埋在水下。
晋安和削剑刚打算也下潜去救老道士,结果都被洞窟里那些随水流冲出的大量石俑人,越冲越远,眼看彻底就要失去老道士的踪影。
那些个石俑人明明是死物,就是个冷冰冰的石头人,可它们就像是集体有意识的挡在晋安面前,阻止他去救老道士。
当他利用敕水符,控制急速水流,分开那些石俑人,根据记忆中老道士消失的方向赶去时,却看到老道士已经脱困,正御使敕水符劈开水路,快速上浮。
此处水域里的石俑人太多太密集了,晋安来不及询问老道士是怎么脱困的,三人利用敕水符的避水能力,赶紧先往外水遁,避免再次被那些古怪石俑人给缠上。
直到彻底离开石俑人水域,三人再回头看身后时,看到那些石俑人因为份量重的关系,被汹涌水流冲出洞窟后,都在往下沉。
仿佛成百上千个皮肤苍白的尸体,不断往水下沉,景象壮观。
直到这时,晋安才问起老道士是怎么脱困的:“老道,我和削剑刚才看到你被许多石俑人围住埋向水下,你是怎么挣脱开那些又沉又多的石头人的?”
老道士心有余悸的说道:“小兄弟,原来比我们先到玄宫,一直藏在玄宫房梁上的第六个人,是那个假扮成背棺匠的宗仁!”
“刚才要不是宗仁不顾一切冲下来救老道,老道我被那些石头人一路拖下水,还要吃不少苦头呢!”
宗仁?
他出手救了你?
老道士很肯定的说:“没错,就是武州府曾跟江家人厮混一起,还差点诬陷我们蹲大牢的那个弑叔宗仁。”
这事让晋安吃惊不小,所以他反复确认三遍,老道士说得非常肯定:“刚才虽然情况危急,但老道我有敕水符护身,所以一直冷静没有慌张,绝对不会看错,就是宗仁出手救的老道我。”
“他为了救老道我,解开了背上一直背着的木棺,他救起老道我后就急着离开去找他遗失的木棺了。”
“宗仁为什么要帮我们,按理来说他贪婪,自私,为了罗庚玉盘碎片连自己亲叔都敢杀,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犯,不可能有那么好心救人才对。”晋安隐隐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什么重要线索,可那灵感如电火花般眨眼即逝,没有及时抓住。
老道士也是纳闷摇头,宗仁出手救他,让他太震惊,等他反应过来要问对方那个为什么救他时,人已经不见。
这事既然暂时想不通,晋安打算先不去想,等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先逃出去再说。
暗河的水流越来越迅疾,三人如果不是有避水效果的敕水符,在这种暗流无数的迅疾水流中恐怕早就冲散了,就如徐安平、千石和尚被冲散后,一路上都没碰见。
谁也不知道这地下暗河究竟有多远,随着暗河气氛出现骤降,蓦然。
三人身上的敕水符开始了燃烧,并且燃烧速度还在加快,几十息的功夫,老道士和削剑身上的一次敕封敕水符就彻底燃烧殆尽。
黄符燃烧过后的灰烬从身上脱落。
被迅疾水流一下冲得不知去向。
接着,二人身上的神性宝物开始溢出神光,庇佑住二人不被暗河里逐渐森寒冰冷的阴气侵蚀掉阳火。
晋安面色一变,他很快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出了五色土的福地,离开了五色土庇佑,现在我们是在洞天福地那些能落人肉身、三魂七魄的凶险阴河里!”
第374章
晋安原本是想展现自己热情好客一面,结果那金缕玉衣古尸沉默不说话。
或许是因为人死太久,舌头腐烂没了?
但危机还没结束,他暂时没功夫去想这些了,他找老道士用罗盘确认了下方位,打算去找之前藏起来的木鸢,从天上逃出洞天福地。
虽然目前还没看到壁画预言上的大劫来临,但前面六幅壁画预言全都灵验,他必须得早做准备。
论逃命。
给他插上八条腿,地上跑的永远跑不过天上飞的。
当晋安抬头往远处的神山方向望去时,却骇然看到原本的断山崩掉一个了一个大豁口,山脚下的裂缝峡谷里多了块巨大山岩,现在是白天,那只通天巨手重新沉入神山深处,天地重归安静。
晋安还没从惊愕从回过神来,忽然,从光秃秃山涧小瀑布里又冲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晋安打过交道的萧自明。
跟萧自明在一起的,还有名身穿八卦风水长袍,人长得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面相普通得即便走在街上人群里,都会被人下意识忽视,因为实在是长得太普通,毫无任何特点。
但正是这个人,手里拿着口令晋安熟悉的长刀,是阴阳先生所在村子被抢去了的斩蛟刀。
他手里拿着颗鲛人神器分水珠,一路劈开水路,在**河里踩着河床走出来。
掌握着鲛人神器分水珠的他,比起拥有敕水符的晋安还要更加轻松。
一个是鲛人神器。
一个是才三次敕封的敕水符。
先天差距就很大。
晋安见过义先生、钟前辈交给他的人物画像,他一眼就认出对方,正是那个追踪了这么久,但从未见过一面的袁先生。
袁先生脸上表情冰冷麻木,面无表情,他一出地下暗河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就听到有破空声朝他袭来,他搏杀经验丰富,并没有转头去看是什么东西偷袭他,而是脚下浪花一矮,人成功躲过偷袭之物。
原来是晋安一脚一块巨大石块,从岸上废墟中踹飞两块比磨盘还大两倍的巨大石块,飞砸向刚出地下暗河的袁先生和萧自明。
袁先生虽然躲过石块袭击,但那萧自明就比他倒霉多了,啊的一声惨叫,人直接被大石砸飞进**河里。
好在他有神性宝物,在那些致命河水里暂时保住一命,可还没等他高兴,水面下突然有一大团像水草的黑影朝他快速围拢过去。
这里是万物不长的**河流。
根本不存在什么水草。
那是一大团在水底下疯狂生长的头发。
“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谁有看到我的孩儿……”
水下传出女子的哀怨,凄凉声音,怨气冲天,影响人神智,萧自明失神一愣间,那些乌泱泱女人头发里,浮出上百个惨烈笑的人肉俑,吭哧吭哧,萧自明连反抗都没有,就被撕碎身体吃掉了。
那袁先生麻木不仁,对于同伴之死,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他利用分水珠分开水面,继续往对岸的河岸上跑。
但一团遮天蔽日,浓密如墨的黑发吊着上百个人肉俑,猛的扑出河面,死死缠绕住想要离开的袁先生。
“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水神娘娘目光冷冰冰的盯着袁先生。
“你有看到我的孩儿吗?”
“你有看到我的孩儿吗?”
此刻的水神娘娘,精神状态不稳定,已经彻底疯了,被头发洞穿嘴巴吊在半空,嘴角还残留着人血,碎肉渣的那些人肉俑,全都紧紧贴上袁先生,齐声怨恨喊着,密密麻麻的把袁先生围成一团巨大黑球。
但下一刻!
噗哧!
水神娘娘的身体被分水珠撕裂成上百块碎片,流了一地的黑色血水,在分水珠面前,水神娘娘连一个照面都抵挡不了。
但水神娘娘已经疯了,她被撕碎的身体,化作不顾一切的生长,蔓延的鬼发,阴气爆发,团团围住袁先生。
想要拼尽一切杀死袁先生。
但是拥有分水珠的袁先生,再次把围向他的汹涌黑发撕成碎片。
连续两次遭受重创,此刻水神娘娘身上阴气越来越紊乱、虚弱,那些乌发滴滴答答的滴下黑色血水,可她还是继续凝聚阴气鬼发,继续疯狂围杀向袁先生。
那些靠近袁先生的人肉俑,身体燃烧,在灼热神火里痛苦哀嚎,可依旧死死抱着袁先生不放。
“你有看到我的孩儿吗?”
“你有看到我的孩儿吗?”
鬼发里,浮现水神娘娘的死人脸面孔,疯狂的目光里在流下血泪,口里一遍遍重复同一句话。
她不顾身体疼痛。
即便是死也与袁先生同归于尽。
岸上的晋安见到水神娘娘有危险,他拿出敕水符往自己身上贴一张,想要去救水神娘娘。
可水神娘娘已疯。
精神世界已经彻底混乱。
她眼里只想杀死袁先生,谁靠近她或袁先生,都被她视作仇人,无差别攻击。
晋安刚要下河,就被如潮水乌发重新击退回岸上。
并非晋安不敌水神娘娘,而是了解过水神娘娘身上发生的凄惨经历后,他同情水神娘娘一家遭遇,并不想伤到水神娘娘。
“水神娘娘我是来帮你的。”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水神娘娘你清醒点,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
晋安想要再次靠近下河去救水神娘娘,但不管他怎么说,眼里流着血泪的水神娘娘已经完全疯了,眼里只剩下杀戮和怨气,晋安第二次被击退回岸上。
水神娘娘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此时的她,已经不止眼睛流黑血,七窍都在流黑血,她一次次被分水珠撕碎,又一次次重新凝聚阴气鬼发,只是,她身上阴气一次比一次虚弱。
重新凝聚鬼发的速度越来越慢。
那袁先生并不想放过水神娘娘,想要永绝后患,分水珠再次撕碎鬼发后,他麻木的抬头看一眼岸上晋安,仿佛是在挑衅,他从怀里摸出两枚棺材钉,然后狠狠刺入水神娘娘的怨恨两眼,棺材钉钉穿水神娘娘头颅,狠狠钉在河床下。
那棺材钉晋安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地宫玄宫里,用来钉住那口玉棺的天雷钉。
遭此重创的水神娘娘,发出凄厉绝望惨叫,眼睛看不见的她,嘴里痛苦嘶吼,即便到了此时,她依旧没放弃寻找自己的孩子,在痛苦嘶吼中一遍遍重复有没有看到她的孩子。
只是两枚天雷钉钉入她双眼,让她遭到致命重创,她声音虚弱,头发如脱水干枯,身体里流淌出大量水液。
随着水液流出越多,那些阴发干枯速度更快。
水是黑水玄煞,水神娘娘是溺水死的,在水中能力最强,此刻又是风水珠分开河水,又是身体大量脱水,她现在的虚弱状态,已经伤到根本,活不了多久了。
而且天雷钉本就是道门用来镇邪的至阳宝物,能轻易重创了阴祟。
麻木不仁的袁先生,抬头再次看一眼岸上晋安,但岸上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晋安,只看到老道士、削剑,还有那个全身套在金缕玉衣里的死人。
在岸上并没有找到晋安,袁先生依旧还是那副麻木不仁,也只有心中善恶良知早已泯灭的人,才能一路上干出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他不再去关注河岸上的几个人,转身用分水珠分开河水,头也不回朝对岸走去。
就在他离对岸还有几步,马上就要上岸时,忽然,一个男人,身后带着呼啸狂风,他就如一头发狂凶兽,轰隆,狠狠撞上正要上岸的袁先生,把其重新撞回暴露出来的河床下。
是晋安迂回饶了一大圈过来杀袁先生,救水神娘娘。
咚!
河床下同样堆积着大量废墟,那些都是从上游冲刷下来的石块,晋安身子跃下河床,河床上那些废墟沉闷一震。
他就像是一头发怒猛兽出笼,气势凶烈。
为了救水神娘娘,晋安一出手就下了死手,他还不等袁先生落地,《十二极形意拳》!第二极之虎崩拳!
第375章 通道再开
晋安最终还是没法做到见死不救。
在宗仁身上所有神光快要消失前,他带着宗仁飞冲上岸。
老道士和削剑焦急等着晋安上岸,当看到晋安左手提着血淋淋的袁先生半身尸体,右手提着个大活人背棺匠上岸时,老道士目瞪口呆,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晋安把两人叫到一旁,大概说明情况后,老道士同情看向心死沉默的宗仁,自古情之一字最为伤人,多情抑或无情郁。
原本几人想安慰几句宗仁的,但话到嘴边才发现,未经他人痛,莫劝他人放下,话到了嘴边才发现不知该怎么劝说宗仁。
最后一人轻拍宗仁肩膀。
表达最大安慰。
就连削剑也站出来轻拍宗仁肩膀。
接下来。
晋安开始搜刮起袁先生身上的物品。
袁先生随身物品里并无邪器,不像五通神教妖道身上都是胎盘、婴儿干尸、头盖骨、人手指…这些能带给人极大不适感的东西,他身上除了些神性宝物、跟风水有关的小物件外,只有二颗桃子最显眼。
那桃子怎么看怎么眼熟,晋安乐了,这不就是他曾经吃过的寿桃吗。
也不知道其从哪找到这么多寿桃,留着不吃,估计是想回到关外换前程或是换取其它利益。
这些事都不是晋安所关心的,他更关心的是,那颗鲛人族神器、腾国神器的分水珠。
那袁先生仅剩一条的独臂,把分水珠捏得死死的,晋安一根一根手指头给他掰断,才扣出分水珠。
那是一颗莹白珠子,珠子大小约摸一颗夜明珠。
珠子中有一团水雾正在缓缓流淌,水雾冲到珠壁时散开一朵朵浪花,仔细听,还能听到大海潮汐声。
当他手捧这颗珠子时,他发现天上雨水,能根据他意念分散开。
如果是在没有敕水符前,这神器对晋安倒还有些吸引力,但现在他连敕水符都有了,关键还是一麻袋三千多张敕水符。
不过也算聊胜于无吧。
起码以后下雨天不用打伞了。
他虽然喜欢安静听雨声,但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出门了。
收好分水珠后,他跟老道士、削剑瓜分了一颗寿桃。
还剩下的一颗寿桃,分成三份。
一份给宗仁、
一份给林叔留着,林叔身体一直不好,平日里总给人面色蜡黄没几年可活的病怏怏样子,希望这颗寿桃能帮林叔多续几年命、
最后一份则是留给那头贪嘴傻羊。
他们这次意外进洞天福地这么久,那头傻羊也不知道有没有饿死,即便没饿死,估计也把他们骂死了,以为他们故意弃羊离开,出远门一趟总要带份土特产回去讨好下山羊。
宗仁抬头看着晋安,他脸上没有绝望,没有流泪,没有嚎啕大哭,只有死灰般的平静:“这个是仙人寿桃,能赠人寿元,千古以来多少帝王为了追求长生之术而放弃江山社稷,劳民伤财,当知道它的来历后,你还想把它送给我吗?”
他艰难开口,声音沙哑就像饱经风霜的沙硕,粗糙,难听:“你拿着寿桃,献给朝廷,足以换来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荣华富贵。”
“袁先生是大家一起杀的,本该就有你的一份。”晋安淡笑,继续放下寿桃。
就在晋安刚放下寿桃,还没直起身子,站在旁边正在鼓捣罗盘堪舆方位,寻找木鸢位置的老道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又起雾了!”
听到又字,大家抬头看向老道士所指的神山方向,神山上云气翻涌,那些被锁在九座神山间的灵气化雾的白色灵雾,正随着昨晚崩裂出的大豁口,滚滚奔涌而下。
就如堤坝决堤。
一泻千里。
并且决堤速度还在加剧。
眨眼间就已经覆盖了山脚下的福地,正在朝外界飞快扩散,白雾扩散的速度很快,还不等他们跑出几步,就已经蔓延到他们身边,一个接一个人被雾气吞没,原地消失。
没人能跑得过身后快速弥漫的雾气。
就在雾气即将淹没老道士,突然,噗通一声水花轻响,手持罗盘的老道士,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扯住,往后倒飞。
削剑反应最快,伸手去抓老道士,但他没拉住老道士,反而连他自己也被一股巨力扯回去。
晋安赶紧伸手去抓削剑。
结果三人都被倒扯入身后世界。
嗥!一声毛骨悚然沉闷咆哮,一股阴森森的寒意从阴水河深处蔓延而出,让人寒毛倒竖起来。
阴水河倒流,天地异象。
……
……
武州府。
府城附近。
或深山老林,或阴邑江江水,或村庄里…凭空变出许多人,这些人里有宗仁;有那对长得像老黄鼠狼,老狐狸精的老头老妪;有曾错过蛤蟆大仙渡船的女子;有马夜蓉、刘秀才、丁游三人;有晋安第一次碰到的道人守中真人…甚至就连一开始被大水冲散了的徐安平、千石和尚也都出来了。
原来,那些雾气下山,是因为洞天福地通道再次开启,他们都被传送出来。
但这些人里唯独少了五脏道观的三人。
他们进入洞天福地时,是黑夜,现在的头顶上方,顶着个大太阳,正是万里无云的大白天。
看日头位置,大约是快到正午时分。
这些离开洞天福地的人,有的人心有不甘,打算继续寻找洞天福地;有的人伤痕累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再进什么狗屁洞天福地了;有的人在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泽世界突然看到晴朗天气,愣了许久才半信半疑的回过神来…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其中徐安平、千石和尚的反应是,确认了下府城方向后,第一时间赶往府城方向。
第376章 第八幅预言壁画!洪水!
府城外的阴邑江上。
船只如影。
随着最近几天粮食丰收,大山里长满了漫山遍野的珍贵药材,随着越来越多人得到风声赶来,每天来往府城的船只都在成倍增长。
宽阔的江水上挤满了船只与桅杆。
那些商船满载而来,又满载而回,码头上热火朝天,脚夫们卸货下外地运进来的布帛、香料、瓷器等商品,很快卸货空一艘艘商船,马上有另一帮脚夫在工头的催促下,扛着一代代新收上来的大米、药材,加紧装货运往外地,好赶上下一趟装货。
甚至,码头上一时间出现了脚夫不够,各大商会争相加价请脚夫的情况,都想尽早卸货、装货、好多跑几趟倒卖两地货物。
请脚夫的那点人力成本,在来回倒卖的巨大利益差额面前,反而成了蝇头小利。
就连平时抢地盘,为争一艘商船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些码头脚夫帮,面对一下拥挤来的这么多商船,人力根本不够用,哪还有心思打架,反而呼朋唤友一起来码头搬货,一起发财。
不管谁家都有妻儿老小要养,现在有干不完的活,商人们又肯加钱请人工,这钱都挣不完了,谁还愿意去惹是生非,打架抢地盘。
此时的武州府这里不止是外地商船来往如织,就连客船数量也同样不少。
那些客船与商船在外观上很好区别,客船不必赶速度,为了保持平稳,减少客人乘船舒适度,大部分都是扁船头的楼船。虽然这些船头破浪效果差,速度快不起来,但胜在船身平稳,尽量减少船身摇晃幅度。
这些客船一靠岸,立马就有轿夫、独轮车夫、马车夫跑过来拉客。
船上刚下来的一些公子、书生、老爷女眷们,还没来得及看清繁华府城,就被人围住拉客。
这些外地人都是听说了武州府府城的天现异象,一下子都乌泱泱赶过来一睹奇观。
现在府城什么最便宜?
一是粮食,二是药材,府城的粮商、药商在这几天赚得盆满钵满,日进斗金。
甚至是,因为商船不够用,货物运不出去,那些商会富贾们把民间所有船只买光,连渔船都不放过,对于他们这些商人来说,现在真的就是一寸光阴一寸金,每天都在大笔进钱。
此时的府城,说句人满为患都不足为奇,酒楼、茶肆、饭馆、布店、玉器店里都是外地游客,就连寺院、道观的香火在这几天也格外鼎盛。
谁能想到就在几天前,府城这边颗粒欠收,民不聊生,百姓连喝口水都难。
都说一个地方是否繁华,一看勾栏瓦肆,二看花街柳巷,三看青楼妓院,现在府城这几处地方就挤满了外地行商、外地游客,花钱如流水,姑娘们白天晚上忙不断,大白天也开门营业。
……
武州府漕运繁华,船只拥挤的阴邑江上,一艘吃水很深,满载货物返航的商船,在江岸上一声又一声的吆喝声中,被纤夫们拉着绳索缓慢逆水而上。
那些纤夫后背皮肤晒得黝黑黝黑,他们屈着身子,背着僵绳,在乱石浅滩上一瘸一拐往前迈,光着的膀子上被绳索磨出一道道血印子,混杂着夏日火辣辣毒太阳和汗水,带来钻心剧痛。
不是他们不穿衣服,家里娃儿还在嗷嗷待补,穷苦人家能有几件衣服经得磨破?
嗨哟,嗨哟,两岸空谷里响起这些纤夫男人们的喊号子声,忽然咚的一声,商船船头像是在江中撞到什么东西,翻起一朵小浪花。
“刚才是什么声音?”有船工跑到船头去看。
可马上,一声惊慌叫声从船头响起,那船工惊慌叫着水里有死人,水里有死人。
“桂子叔,这是咋子啦?”岸上一名潜伏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汗珠,黝黑的面孔问向一旁的一位三十来岁大叔,继续弯膝屈背的拉船。
这名后背皮肤常年磨损严重,一身黝黑的纤夫,还只有十几岁。
被喊作桂子叔的三十多岁中年男人,性格沉稳,他背着沉重麻绳继续拉船,头也不回的说道:“阴邑江里每年都会翻船死不少人,估计是看到水上漂浮着的死人了吧。”
“别东张西望的,我们马上就要通过江水最急的大拐弯了,赶紧拉完这一趟,后面还有拉不完的商船呢,武子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攒够钱孝顺你娘,带你娘进城看病吗。”
哦…武子应了一声,有些好奇的最后看一眼商船方向,结果他惊讶一声:“江上怎么起雾了!”
起雾?
还不等桂子叔反应过来,猛的,背上背着的麻绳一紧,就像是被一只力大无穷的巨手拖拽住,这一刻,阴邑江倒流,江水水位迅速下降,就连原本深藏在大拐弯下的千窟洞都暴露出来,江面上的所有船只都不受控制的被倒流江水带走。
岸上纤夫都在低头拉船,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江上异样,一瞬间,这些纤夫身体失衡的重重摔倒在地,被背上缰绳拖拽着摔飞进阴邑江里。
“桂子叔!”
叫武子的十几岁少年,下意识伸手去抓被缰绳带倒的桂子叔,结果连带也被带进阴邑江里。
噗通噗通一片落水声,岸上纤夫不是被砸死在山壁上,就是带进江水里,他们拼命呼救,随同那些船只一起被倒退潮水带走,这一刻,江水被鲜血染红。
此时的阴邑江上哭声,惨叫声一片,可还不等府衙做出反应,倒流的江水又惊涛拍岸的迅猛涨回来,一落一涨间,洪水滔天,倾覆岸上所有船只。
洪水来得非常迅猛,眨眼就到了府城,卷走码头上的人,冲走城外军营,洪水所过之处,到处都是浮尸与惨嚎。
这一刻,府城乱了。
百姓们又开始喊龙王上岸,龙湾上岸。
蓦然。
闭寺了一个多月的白龙寺,寺门大开,白龙寺住持带着寺内几名高僧,行色匆匆下山。
第377章 红盖头!最凶狠里面的最凶狠!
福地内。
噗通!
噗通!噗通!
连续三声落水声,晋安三人被神秘力量拖拽进阴水河里。
这个时候,晋安注意到了阴水河在倒流。
就连老道士身上的罗盘在落水时也跟着一同掉出去,被倒流的阴水河带走,朝地下暗河、朝地宫里倒流。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并非是老道士有多么特殊才会被拖拽进福地里,而是老道士身上的有缺罗庚玉盘!
这地宫里有东西想要借助罗庚玉盘脱困逃出去!
难道那存在了数千年的人形陵墓真的“老物件真的活过来”?还是说玉棺里的那口殃气逃出来了?
民间总说物件越老越容易撞邪,什么稀奇古怪事都能碰到。
但不管是哪个。
晋安都绝不会把这罗盘拱手相让出去。
他直接动用二郎真君敕水符,隔水摄物罗盘,旋即果断利用分水珠破开水面逃命,没有一点犹豫,根本就没要逞能停留原地的打算。
嗥!
那声吓人咆哮再次响起,犹如带着枷锁的厉鬼在挣扎,从地下深处发出沉闷咆哮。
声音凄厉,怨怒,又巨大。
刹那,原本倒流的阴水河如海浪潮汐倒卷,化作滔天洪水巨浪,朝三人怒浪拍天而来。
晋安带着老道士和削剑刚冲破水面,就被外头白雾罩住,眼前白茫茫一片,顿时,三人从原地消失。
……
……
武州府,府城。
此时的府城里乱作一团,满城百姓被城外的阴邑江洪水围困,惨叫声,绝望声响彻满城,哀声遍野,浮尸无数。
天上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江里浊浪一个接一个涌上堤岸,雨借风势,风助雨威,天上的疾风骤雨越来越迅猛,浪头一个比一个高,轰隆隆,这一刻暴雨落地似千军万马奔腾,满城百姓被浇了个落汤鸡,屋顶被磅礴大雨砸漏,土墙被狂风吹倒,到处都在惨叫。
轰隆,一声响彻似闷雷在耳畔炸起!
是城门失守了。
千斤重的厚重城门被滔天洪水一下子就拍开。
短时间的暴雨突增,上游洪涝来不及泄走,引发连锁反应的洪涝灾难,裹着大量上游泥浆、原木、沿江村民、牛羊猪马尸体,直接撞开了城门。
洪水倒灌进城,城中百姓的惨嚎声更多了,许多人畜直接被大水带着冲走,多了许多母亲怀抱婴儿、夫妻相拥、儿子托举着老娘尸体的浮尸,惨绝人寰,人间地狱。
这些浮尸里多了不少本应是下山救世济民的和尚、道士尸体。
在全城绝望哭泣中,偶尔一些其它声音,也很快被满城百姓的哭泣淹没,随着城门被洪水冲开,有人发现有一些江水里的东西也跟着一同被冲上岸来,是一个又一个的石俑人。
那些石俑人明明就是石头雕刻的死物,脸上表情不会动,当与它们眼眶里的眼珠子相互注视时,像是看着灵堂死人眼珠子的阴森寒冷感觉,精神恍惚。
河道,街上,家中院落里,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石俑人。
但除了石俑人外,那些历年来被困在暗无天日千尸洞下的溺死者尸体,那些搁浅在千尸洞深处的尸山,尸堆,也都被洪水冲刷上岸。
民间传言,但凡溺死的人,都会寻找新的替死鬼。每一个死人上岸,都是在寻找替他们受苦去死的替死鬼,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重新投胎转世。
这些上岸的死人越来越多,是要拉着满城几万百姓,沿江数十万百姓替他们去死。
天色越来越昏暗,有一大团乌云跋来,如黑色鬼云压顶摧城,遮天蔽日。
与此同时,阴邑江上有一大团白雾在快速飘散弥漫,阴邑江就像是打开了鬼门关,洪水滔天肆虐而出。
蓦然!一直平静的五脏道观,传出一个惊呼声:“道观咋被水淹了!”
下一刻,道观后院的厢房屋顶,有两道身影翻身跃上屋顶,满城惨状映入眼底。
壁画预言上的大灾难正在上演,第一幅壁画到第八幅壁画,全被千年前的先人给卜卦中了。
没过大腿高的水面上,漂满了百姓尸体、家畜尸体,有孤零零一个人的稚童坐在木盆里哇哇大哭,哭喊着要找爹娘。
虽然早已有所预料。
可当亲眼目睹这副人间惨状时,晋安两手紧紧攥拳,心头压着块大石,呼吸困难,脸上有愤怒和悲伤。
不久后,观门从里面打开,老道士看着道观外的水淹府城,脸上升起忿忿表情:“造孽,真是造孽啊!”
晋安、老道士、削剑三人淌着腿高的内涝洪水,先是来到道观对面的棺材铺寻找林叔。
棺材铺里一片凌乱,棺材、木柜、香烛黄纸倒了一大片,淹进店里的浑浊黄水上漂浮满各类黄纸、金银纸元宝,污浊不堪,被大水冲倒的木料棺材漂浮在水上把门口和一楼铺子堵得严严实实。
然而,他们找遍了整个棺材铺,都没找到林叔,远不止如此,这条街的街坊邻居也都失踪不见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些人虽然家中被水淹得很乱,但一些细软钱粮都不见了,这说明大家很有可能是有准备的离开,应该是见大水淹城,有人组织起大家逃出城了。
随着时间推移,城内压抑在绝望惨嚎下的一些其它声音,也开始逐渐压不住了,有更多人在惊慌无措的奔逃。
“怎么回事?”
“哪来的那么多惨叫声?”
老道士紧张的抬头看向惨叫声传来方向,但他眼前除了内涝就是民房墙壁,看不到几条街外情况。
晋安反应比老道士快,后者还没开口说话时,他就已经身子敏捷的纵身一跃,轻松跳上棺材铺子的屋顶。
他第一眼就发现到了那些顺着倒塌城门,大量从阴邑江冲进府城的石俑人、千窟洞里的那些沉尸。
普通百姓都被这一幕惊悚吓到。
发生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声。
“小兄弟,你站在上面看到了什么?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老道士站在街上紧张喊道。
就这么会功夫,之前还是在腿高水位线已经快要漫到腰部位置了,按照这个快速长势,用不了一个时辰,全城所有人都要被大水吞噬。
风雨并未大炮晋安身上的五色道袍,就如一位仙人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动,登高望远,气质飘渺又带暴雨中带着一份萧冷肃杀气势,晋安站在屋顶上冷色说道:“是千窟洞里的那些死人全都跑出来了!”
“不止如此,就连地宫里那些石俑人也全都被大水冲出来了!”
老道士闻言惊骇,不可置信的瞪大一双眼:“小,小兄弟,我们都带着罗庚玉盘逃出来了,怎么洞天福地出口还没关闭!这,怎么会这样!”
因为太过吃惊和意外,老道士连说话都结巴了。
洪水上涨速度很快,晋安前这边才刚说完,几条街外的那些石头人、死而不腐的沉尸,就已经被洪水冲到他们所在的这条街道。
“小心!”
离老道士最近的削剑忽然出手了。
“啥?”
老道士还没反应过来,削剑一只手猛的探入浑浊水下,抓碎了一颗死人头颅,然后远远抛飞无头死人。
可削剑杀死一个死人,却有更多死人顺着水流漂浮向这边,它们无法看见活人死相,一身都是尸气的捞尸人削剑,于是全都在浑浊水下漂向老道士脚边。
削剑看到了隐藏在水下的诡谲动静,他抓起老道士衣领,纵身飞跃上屋顶。
但是那些水底下的漂浮死人,并不打算就放过老道士这个替死鬼,水下蹿出数条死人手,爪子锋利的抓向削剑和老道士后背。
“找死!”
赤光刀影一劈,黑山内气劈出炽热刀影,把藏在水下的几个死人瞬间劈碎成几十段尸块。
老道士上屋顶后,回头看见了水下大量尸块,先是面色微变,然后心有余悸说道:“娘嘞,果然跟小兄弟你说的一样,千窟洞里那几万人的尸堆真他娘全跑出来祸害人了!”
然而,晋安眉头反而越皱越紧。
“小兄弟你咋了?”
“是不是在想我们该怎么杀出去?”
老道士疑惑看着晋安。
他刚说完似想起什么,马上着急说道:“对了,道观里那头贪嘴羊,小兄弟我们赶紧去救五脏道观老观主养着的那头羊,那些死人说不定也顺水漂进五脏道观里了!”
哪知。
晋安并未马上动身。
他反而是去清理起藏在水下的死人,那些死人就像是藏在水面下的蚂蟥,见了活人后就不肯离去,在房子周围越聚越多。
他连杀十个死人,都是没有大道感应!
又击杀了十个死人,还是没有大道感应!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震天巨响,打断了晋安沉思,随着那声炸响,似有雷霆劈开黑幕苍穹,佛光普照,金色圣光如一轮大日横照虚空,气势磅礴雄伟,掀起绝世的惊涛骇浪。
此刻。
满城百姓跪倒一片。
朝白龙寺方向落泪叩拜。
人人脸上神情激动,他们激动大喊:“佛祖显灵了!佛祖显灵了!”
“佛祖终于开眼来渡我们脱离苦海了!”
“佛祖显灵了!”
“佛祖显灵了!”
百姓们的欢呼声就好像是山呼海啸,眼神震撼,激动看着白龙寺上的那团金光太阳。
老道士目瞪口呆看着远处的白龙寺方向:“娘嘞,小兄弟你看,白龙寺佛像真的显灵了,白龙寺佛像站起来了!”
但是晋安没去管顾外界动静,他看向削剑:“徒儿,等我们这次成功逃出去,师父请你好好搓一顿烤全羊。”
削剑那张木讷脸上,目光一亮:“谢谢师父。”
可令老道士和削剑都没想到的是,晋安这个时候突然选择盘膝坐下,人巍然不动,封闭六识,不顾外界的狂风暴雨和满城哀嚎,守住本我真心。
……
……
洞天福地,老道士和削剑本以为他们冲破水面后,他们会被那些白色灵雾给传送走,就如其他人一样原地传送走的,可他们冲破水面却一颗心沉入谷底,他们三人并未被传送走。
此时的洞天福地里居然有两股雾气交融。
分别是白色的灵雾,和只有阴间才有的灰雾,此刻就如傍晚落日时分的天地清气与黑夜浊气交融,翻云覆雨的搅合在一起。
那些阴间灰雾,都是来自地下深处,仿佛在地下深处有道鬼门关大开,放出了阴间里的阴气。
这洞天福地本就是个庞大阴坟废墟,现在,阴间黄泉世界与阳间的阴坟洞天福地产生重叠,阴阳颠倒。
在水下,有大量死人在水下面色麻木,两眼空洞没有焦点的行走,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就如黄泉路上漫漫死人一样多。
浊浪翻滚,浮起许多颗惨死人头,人死后的三魂七魄分为执念、怨魂、厉魂……
阴间本就是自古以来,无数人死后的执念记忆所构成世界,不甘心就这么消散,于是就这么一年复一年的在黄泉路上徘徊,不肯入轮回,就如那些水底下的行尸走肉死人。
而枉死,惨死,阳寿未尽死的人,则心有怨恨,成了怨魂,就如黄泉路上漂浮着的那些惨死人头,怨气冲天。
怨魂之上则是毫无理智可言的厉魂了。
只剩下了最纯粹的恶。
老道士和削剑上岸后,却陷入了更大的危机,晋安上岸后,突然跟中邪发疯一样跑来跑去,乱砍乱杀,最后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人盘腿坐下,口里含糊不清念着他们听不清的咒语。
见晋安终于安静下来,老道士轻喊了几声小兄弟,见晋安始终没有反应,口里还在不停念动咒语,他这才敢小心靠近。
结果这一看,老道士倒吸口凉气,发出一声惊呼:“面色发黑如中毒,印堂发黑,这,这是尸毒迹象啊……”
老道士行走江湖经验丰富,他马上想到什么,身手往晋安腋下一摸,果然摸到疙瘩异物。
“人是阳,邪气是阴,当邪气附身,上下不能疏通,易肝肺之气郁结。肝肺受邪,则会使肝肺脾虚失运,气滞血瘀,经络阻塞。正气不足,后邪踞之,肝肺之气横逆,逐成隐核于胸前二乳或腋下!削剑,小兄弟果然遭了殃,他之前在地宫里吸入的那口人死之后的殃气并没有拔除干净!我们要小心了,殃气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挑在这种时机发作,肯定是地宫里的东西跟着我们一路跑出来了!那东西就在我们附近!”
削剑一听晋安体内殃气发作,即便表情一直都是木讷的他,在这个时候也流露出了焦虑不安表情,急忙问老道士:“可有办法救师父?”
老道士苦闷摇头:“这口人死之后的殃气,如果确实是来自山神死后的那口气,老道我道行太浅,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靠小兄弟他命硬自己扛过来了。”
“还好小兄弟命硬,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现在正在极力摆脱殃气给他带去的中邪后产生的幻觉!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背上小兄弟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尽量给小兄弟争取到足够多的恢复时间!”
然而,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两人身后突然传来敲锣打鼓唢呐声,回头一看,正好看到有一支迎亲队伍从阴水河上岸。
但那些唢呐声听在两人耳里非但没有喜庆,反而是成了夺命唢呐,那迎亲队伍刚才听着还很远,转眼间就已经到了跟前。
“这是夺命唢音,千万别着了邪道!”老道士慌张从怀里拿出几张镇邪符塞进耳朵里,然后又拿出两张镇邪符塞进晋安耳朵,并递给削剑两张黄符,让他也塞进耳朵里。
随着耳边的夺命唢音消失,眼前的迎亲队伍变成了阴气森森的阴(hūn)婚队伍,八人抬着的新娘子大花轿变成了破烂不堪像是埋在地下腐朽了千年之久。
而坐在腐朽轿子里盖着后盖头的新娘子,全身皮肤苍白没有血色,轿子所过之处阴气阵阵,四周气温骤降,把人的全身鸡皮疙瘩都炸立起来。
老道士一声惊呼:“难道这轿子里坐着的就是山神?地宫镇压着的山神是个山神娘娘?山神娘娘拦在我们爷仨前是要拉我们给她一起陪葬当阴坟赘婿吗!”
呼——
不知哪来一道邪风,吹起红盖头一角,露出新娘子鲜红似要滴出血来的血红朱唇,红盖头下的嘴角微微一翘。
刹那。
天上的雨势更加急了,狂风夹带暴雨,狂卷这片天地,那是无数怨魂的阴风,随着死人上岸,雨水打在那些死人身上,迎亲队伍疯了,所有人都扔下手里东西,开始疯狂砸烂新娘轿子,一群人疯涌进轿子里撕碎新娘身体,大口撕咬手臂,咬烂吞咽半张脸…一个个都变成了嗜血的疯子。
身体被撕碎,血肉被啃食,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始终坐在腐朽破烂不堪的轿子里不动,任由自己被生吞活吃。
只不过她嘴角上翘弧度越来越高。
朱唇更加鲜红欲滴血。
鬼笑莫如听鬼哭、最凶莫过红衣女鬼,这是两样都全占了啊,是最凶狠里面的最凶狠!
阴阳颠倒,地宫里的东西逃脱出来,追杀晋安他们不放。
第378章第九幅预言壁画!天地大劫!借祖师爷神像!(一万五千字大章)
看着红盖头新娘上岸后阴风暴涨,即便连削剑都是面色变凝重。
“走!”
“离开这里!”
削剑背起晋安,一手又扛起老道士,一点都不影响身子灵敏的往外跑。
可不管他们怎么跑,始终无法拉开两者距离,身后那些死人边吃人边嗜血大笑,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这些死人根本就是阴魂不散。
随着那些死人吃完了新娘子,他们肚皮开始快速鼓胀,它们吃进肚子的不是新娘子血肉,而是与血肉糅合在一起的磅礴怨气、诅咒、死气、阴气、煞气……
是糅合了世间所有最污秽、恶毒之物的血肉。
砰!
这些被污秽血肉吃撑了的嗜血疯子,肚子撑到极限后开始爆炸,身体爆炸成一地肉泥。
削剑身影挡在老道士和晋安身前。
他手中古剑亮起神光。
挡下了沾染了恶毒诅咒的死气爆发。
古剑只能挡下阴气爆发和那些带着诅咒、怨恨的血肉,防止沾上活人,污秽了活人肉身,但爆炸反震力和冲击波无法抵挡,全被削剑硬抗下来。
砰!砰!砰!
可剩下的几十人,也开始相继吃撑爆炸,血肉横飞,阴气爆发。
这些全被削剑一人抗了下来。
“削,削剑,你没事吧?”老道士目光焦急喊道。
但削剑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些炸成一地肉糜的血肉、碎骨,开始了融合,逐渐有了人形,从碎肉里慢慢站立起来。
当他们重新站起来时,已经不再是几十人,而是几百人。
那些人疯了,再次互相残杀,吞食彼此血肉,随着血腥气味弥漫,变得更加浓厚,天地间阴气在快速堆积,即便如木讷脸的削剑,也变了脸色。
他手持古剑率先杀向那些正在饕餮吃人肉的嗜血疯子。
古剑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劈开那些死人,但那些死人临死前不躲不闪,反而嘲笑的大笑声音越来越大。
噗哧!
噗哧!
削剑劈开一个又一个死人,随便一剑就能砍下一颗头颅,随便一剑就能把人从头劈到脚劈成两半……
但是那些死人在身体分裂后,能再生变成稍瘦小些的两人,脸上笑容越来越邪魅,开始大口吞食地上血肉。
这些死人根本就没法杀死。
反而越杀越多。
削剑杀了三四个人后发现到这个情况,他退守到晋安和老道士身边,此时的晋安还在闭目盘腿念咒,还没从遭了殃的中邪状态清醒过来。
当削剑停下不去主动攻击那些死人,那些死人就像是看不见削剑,目光不再看向削剑,只怨恨看着老道士和晋安大笑。
削剑是捞尸人,体内都是死气、尸气,能走常人走不了的阴路,活人禁地,全身而退。
捞尸人的培养手法很残忍,必须从小吃死肉长大,忍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一直吃到成年,遍体死气,才算是修炼出些火候,就能专走活人去不了的地方。
因为在阴祟眼里,只看到了行尸走肉的同类,是死人,而非活人。
不过捞尸人这个行业病死率奇高,培养一个捞尸人并不容易。
砰!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阴气爆发,再一次被削剑全都扛下来,这次足足几百次阴气爆发,就连削剑也扛不住,他嘴角开始溢血。
这是内腑受到了震伤。
但削剑没有后退一步。
那张木讷没有表情的脸上,默默为身后想要保护之人扛下所有痛苦。
他是捞尸人。
死人看不见他。
但他没有选择置身事外。
此时,天地间的阴风呼啸更凶烈了,随着从血肉骨渣里再次站起更多人,一百、五百、一千…此地的阴气爆发到前所未有的恐怖程度。
活人到了这里,犹如置身九幽地狱,压抑至极的鬼风在头顶凝聚成眼球状的漩涡云,如飓风的阴气冻得活人身体僵硬,连魂儿都好似要被冻住,耳边全是凄厉鬼哭狼嚎声,逼得人神智紊乱,随时要发疯掉。
人有一盏魂灯。
魂灯灭则人死如灯灭。
老道士已经把道袍反穿,道袍反面画着的《行炁金光篆》经文,受到阴风刺激,道袍上的雷法、行炁、书符等全都爆发出刺目金光,降妖伏魔,抵挡鬼风。
与此同时,他也没忘了帮晋安道袍反穿,用来抵挡鬼风侵袭身体。
但随着死人分裂越来越多,身外围了上千个翻着死鱼眼眼珠子的死人时,阴风呼啸,老道士逐渐扛不住,嘴唇冻得发青发紫。
他没有去碰晋安身上的六丁六甲符,因为现在的晋安昏迷未醒,正是最虚弱,无力抵抗外界危险的时候,最需要黄符压住身上邪气。
削剑解下腰间酒葫芦抛给老道士,老道士自己喝了一口,脸上气色稍稍红润了下,又给晋安灌了一口,然后老道士也盘腿坐下,嘴里开始了一遍遍念着《行炁金光篆》,用来抵御鬼风与邪魔声音。
经文越念越大声,道袍上的经文也像是受到感召,金光明焰,炽烈起来,全力对抗外界的邪魔外道。
此时的死人已经分裂到二千!三千!
头顶上的漩涡鬼云越旋越大,越压越低,沉厚得像是座漆黑鬼山定住天地,此刻阴风大到就连老道士再也坐不住,被阴风吹得东倒西歪,冻彻入骨。
哈哈哈——
鬼气森森的笑声愈发瘆人。
它们已经吃定了晋安他们。
肆无忌惮的发出大声嘲笑。
哈哈哈——
老道士嘴唇发青哆嗦,人冻得面无血色,脸色惨淡的抬头看一眼天上黑厚鬼云,再看一眼身前乌泱泱的数千嗜血死人,脸色更加苍白了。
“小兄弟,看来我们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老道我有些明白第十幅预言壁画为什么是空白的了,因为在这场天地大劫面前,注定没人能逃得过去,所以第十幅预言壁画才会是空白,九九归一是无始、虚空、混沌,也是灭亡、死亡呐!”
老道士面白无血色,身体冷得抱成一团,就像是坠落进冰窖里,身上体温在快速流失。
“咱爷俩连昌县那个鬼域都活过来了,却没想到最后在道场阴坟里载了个大跟头,谁能想到,道门圣地的洞天福地亡了,成了个道场阴坟……”
老道士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他面颊与手脚表面结上一层冰霜。
还有更多死人从血肉泥巴里站起,此时天地阴风强盛到连道袍上的《行炁金光篆》经文,都隐隐有些扛不住了。
老道士能扛住这么长时间,全倚仗了画在道袍上的《行炁金光篆》经文,在地宫台阶时,到了这个时候他虚弱到连一句话都说不了,身体失温严重。
“削,剑…咱们这次看来要栽在这里了……”
“你,一,个…人走吧……”
“你是捞尸人…死人看不见你…小兄弟把五脏道观看得那么重,不能在小兄弟手里断了香火……”
“你…带…着…罗盘…一个人走吧…不能让罗盘落在洞天福地里……”
人在极低温下会出现幻觉,说胡话,此时的老道士就陷入这个状况,老道士在生命垂危时刻拿出罗盘,让削剑带上罗盘一个人逃走。
此时盘腿坐在地上的老道士,全身覆上一层寒冷冰霜,连说话都困难。
就连盘腿坐着不动的晋安,眉毛、嘴唇、鼻尖也开始挂上一层薄薄冰霜,并有逐渐朝全身扩散的驱使。
轰!
一声似闷雷爆炸在耳畔炸响,阴气爆发,超过以往,持剑挡在最前面的削剑身体退出半步。
鞋底在废墟瓦砾上摩擦出一道很深白印。
轰!
又一声如闷雷爆炸,削剑身体再次倒退半步,扛下全部爆炸冲击与反震。
但是他下一刻,又向前迈出数步,如深渊礁石,虽孤影,但屹立不倒,默默承受千万年的孤独。
轰!轰!轰!
死人爆炸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频繁,削剑被阴气爆炸冲击震退五步!十步!他又会像那块最沉默的深渊礁石,重新逆流而上,表情木讷的扛下所有。
他持剑的虎口被震开。
有鲜血洒落。
在爆炸冲击中,就连全身骨骼都好似在嘎嘎脆响,仿佛下一次爆炸就会随时崩塌一样。
可他就如逆势而行的天地孤影。
一次次倒退。
一次次沉默逆流而上。
那些嗜血疯子的死人还在不断吃撑爆炸,削剑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增加,这些死人并不是寻常死人,而是糅合了千年怨恨、诅咒的污秽血肉。
它们就像是依托人间怨念而生的怨魂,厉魂。
人间怨与恨不灭。
它们就不死不灭。
人间怨恨有千人万人,它们就能诞生出千个万个的怨恨个体。
那个红盖头新娘子在地宫已修炼了千年,说不定当初这个道场毁灭也与她有关,就连晋安身上的四次敕封五雷斩邪符在地宫时都不能阻止她,现在从地宫里逃脱出来,没了枷锁牢笼,只会更加厉害。
当初在地宫里,她还只能被困在石墙里,不能直接出来伤人,但现在光凭阴风爆炸的冲击,就能把人活活震死。
削剑身上伤口增多。
遍体鳞伤。
一条条肌肉纤维被爆炸冲击撕裂开,一寸寸皮肤如鱼鳞割肉般开裂,骨骼不堪重负的声音更加响彻了,说这是凌迟割肉极刑都不为过,没有人能体会他身上所承受的伤痛。
但受伤最重的还是来自内腑震伤。
在看不见的内腑里,五脏六腑在爆炸中一次次遭受重击,脾脏破裂流血,从嘴角溢出。
也不知道身体遭受多少次撕裂。
痛苦到了最后只剩下麻木。
就像眼泪流干不再是绝望而是忘记眼泪的滋味。
“削剑!”
“削剑!”
一次次哭喊叫声,把削剑从麻木中逐渐拉回来,此刻老道士哭得很悲伤,他叫削剑快躲开,哭嘶哑了声音,脸上满是焦虑和眼泪,那些眼泪又很快在脸上冻成冰霜。
咔嚓——
削剑表情木讷的低头看向手中古剑,晋安送给他的那口古剑,在抵挡了那么多次阴风爆发后,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脸上第一次有了愤怒!
“这口古剑,是师父帮徒儿在洞天福地里找的兵器,徒儿快试试,是不是趁手。”
削剑收起古剑,任凭那些爆炸的阴风和血肉冲击到他身上,他把晋安送他的礼物视作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不想再让手里的剑断成两截。
轰隆隆!
没了古剑抵挡阴风爆炸,血肉爆炸,面前那些死人爆炸带来的阴风、污秽血肉,冲击上削剑身体,愤怒脸庞,通过体表的伤口腐蚀进他体内。
企图侵占他身体。
借壳还阳。
此刻的削剑,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撕裂头痛,比他小时候第一次被人强迫吃那些肉都还要痛苦。
啊!
削剑抱头痛苦。
“想要活着吗?”
那天好像也是像今天这样,老天爷阴气沉沉,头顶下着雨,一个男人走到难民营里,找上一个因为身体瘦弱讨不好饭,身体又冷又饿蜷缩在雨水里快要冻死的稚童。
那年。
那稚童还不到大人的腰高。
那天,是他人生第一次吃到肉,虽然那肉好苦,但第一次吃到肉的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肉应该就是这个味道。
吃完肉没多久,他开始头痛,发烧,身体忽冷忽热好难受,那晚昏迷中他梦见了娘,他向娘亲一遍遍哭诉自己身体好难受,他快要熬不住了。听着他的哭喊,梦里的娘亲把他轻轻搂在怀里,目光温柔,虽然他自记忆起就与爹娘失散,先后跟过几名老乞丐,从未见过自己爹娘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否还活着,可他很笃定相信那人就是娘亲。
因为从没人看他的目光那么温柔。
想到这,头更加痛了。
他记起来了!还有师父、大师兄、三师弟!
“你走吧,不要跟着我们了,我已经有两张嘴要养,再多一个人养不起了。”晋安朝盗墓贼回绝道。
“?”
“咩。”
……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
“为啥老道我是三师弟?老道我还不如一头羊!”
……
“徒儿,你有没有名字?”
“是人总得有个名字,那以后就叫你削剑吧,捡你的那天,你手里一直握着把断剑不放,以后你就充当一名江湖剑客的身份,别让人知道你以前是干盗墓的,盗墓是死罪。”
“削剑,你为什么喊我师父?”
……
“削剑,看师父给你带了什么,凉糕。”
“现在凉糕有些凉掉了,我们重新放入井水里冰镇一会,等吃过晚饭后再拿出来到林叔的棺材铺里一起吃。”
……
“师父,等我们这次出墓后,我能多吃一碗羊杂面吗?”
“师父你哭了?”
“哪有,肯定是徒儿你看错了。师父那不叫哭,那叫眼里进了沙子。”
“好徒儿,等我们这回上岸后,第一件事就是吃一碗热乎的羊杂面,去去这墓里的湿气与晦气。不过,我们偷偷瞒着你大师兄就行,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大师兄,我们经常背着它在外面吃羊排饭,羊杂面啊。”
……
“削剑,看我和老道给你带了什么回来,来,你也尝尝府尹家的美食,我们给你打包了茯苓饼、胭脂鹅脯、藕粉桂花糖糕、酥饼、糯米藕……”
……
“削剑,这次你杀天师府护道人,立下大功,等我们出去后师父请你吃烤全羊。”
“嗯,师父。”
……
“好徒儿,这是师父留给你和你三师弟的寿桃,你和你三师弟一人一半分了吧。师父已经吃过,你们不用再孔融让桃了。”
“这口古剑,是师父帮徒儿在洞天福地里找的兵器,徒儿快试试,是不是趁手。”
……
削剑脸上的痛苦与愤怒逐渐平息。
他转身看一眼身后朝他焦急大喊的老道士,但他全身剧痛,两耳嗡鸣,已经听不清外界声音。
他那双平静目光又看向一直闭目坐着不动的晋安,这一刻的他,脸上表情不再木讷,而是多了点别的情绪。
老道士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被阴风冻得虚弱的他,开始满脸焦急的朝削剑拼命大喊,似乎在喊削剑回来。
就连一直闭目盘腿不动的晋安,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他眼皮眨动,脸上表情愤怒,扭曲,想要努力睁开眼睛醒来。
削剑朝老道士说了一句话。
但他全身痛得嗓子嘶哑,什么也说不出,最后沉默转身,面朝眼前那爆炸过后的一地碎肉骨渣,那些碎肉骨渣里正有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人影站起来,三千!六千!九千!
那些带着怨恨诅咒的污秽血肉,还在快速分裂!
削剑踏出第一步!
咔嚓!
本就被爆炸冲击得不堪重负的身体,刹那,有一根腿骨断裂,撕裂开的伤口里,暴露出一小截血淋淋骨刺。
他继续踏出第二步!
噗哧!
腹部撕裂开一条血肉,皮开肉绽,衣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此时狂风骤雨的天地,只剩了那唯一一道天地孤影,沉默但坚定的走向面前的血肉海。
每一步迈出,他身体就撕裂开新的伤口。
那些侵入他体内的磅礴阴气、污秽血肉,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肆意破坏他身体机能,一个瘦弱身躯里塞满了来自世间最恶毒的怨恨与诅咒,一个人承受下了世间最大的孤独、怨恨、诅咒。
轰隆!
当削剑体内机能被完全破坏殆尽,捞尸人体内的尸气、死气再也不受压制的突破枷锁,噗哧!
后背皮肉撕裂。
破笼而出一团炽烈如大日耀眼的阳气。
一口!
仅仅一口!
漫天漫地的尸山血海就被从削剑体内冲出的更加磅礴阳火吞尽,阴至极是极阳,一张张扭曲人脸不甘心嘶吼,挣扎,想要逃出去,可还是被削剑体内爆发的阳火给硬生生拖回体内一口吞尽!
头顶的恐怖鬼云消失。
周围气温重新快速回暖。
什么妖魔邪祟全被肃杀干净。
恐怕世人都想不到,在一个捞尸人体内会藏着如此恐怖,磅礴阳气。
随着那些大地上的尸山血肉被一口吞尽,阳火消失,似乎又重新退回削剑体内,身体机能破坏殆尽的削剑,两眼一黑,噗通栽倒进**河里。
削剑落水后生死不知,面朝下,血肉模糊后背朝上的漂浮水面上不动,唯有手中死死抓着晋安送他的古剑依旧不放。
也多亏有这神性宝物古剑,才没让他在**河里瞬间化作森森白骨。
老道士虽然震惊于削剑最后一口吞掉天地血肉的那一招,但看着生死未知,即将要沉入水底淹死的削剑,他着急大喊一声,此时那些冻彻入骨的阴风已经消失,他跑去想救起削剑。
但跑到**河边才发现他无法下水。
恰在这时,水下浮起一团乌黑头发,托举起削剑身体,避免了削剑沉入河底。
老道士欣喜大喊一声:“水神娘娘!”
“水神娘娘,你把削剑推到岸边,老道我在岸边接住你们上岸!”
水神娘娘在之前那场重创下并没有死,可她负伤太严重了,到现在才刚刚恢复些阴气,她光是托举削剑已经十分勉强,根本无力把削剑推到岸边。
看着水神娘娘虚弱托举削剑,被湍急水流快速带远,救人心切的老道士跑回晋安身边,拿来分水珠想下河去捞回来削剑,但就这么一来一回功夫,他发现水神娘娘和削剑都已经顺水漂远。
他迈开脚步,努力追赶,可怎么都追赶不上水流速度,他追急了眼,担心水神娘娘和削剑两人最后都扛不住,直接把手里分水珠远远扔给水神娘娘。
“水神娘娘接住这颗分水珠!如果你跟削剑出了洞天福地,就来府城的五脏道观找我们!”
……
……
风雨飘摇。
头顶持续不停的阴雨,就如老道士此刻的心情。
虽然在最后关头有水神娘娘救下削剑,但削剑和水神娘娘下落不明,尤其是削剑身负重伤后生死未知,他双手托了托背上的晋安,继续吃力往前走。
削剑丢了。
小兄弟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只要有小兄弟在,五脏道观就永远散不了。
有小兄弟在的地方,就永远有五脏道观。
老道士背着晋安,在这片阴阳紊乱的遗迹里,一路往前走,时不时停下看看手中罗盘,辨别方向。
随着离地宫越远,四周的阴阳紊乱雾气在变淡,似乎地宫布下的阴阳结界世界似有距离限制的,只要能彻底走出去结界距离,他们就能被传送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四周雾气变淡的原因,还是晋安身上神性宝物太多,神性气息浓烈的原因,亦或是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阴气与阳气碰撞,惊走了宵小鬼魅,让阴间暂时太平,总之老道士背着晋安离开的这一路上难得平静。
不过这阴阳结界太大,再加上老道士赶路速度也快不了,直到快要天黑,他也走不出结界。
他只能找了个神殿先住下。
这只是座很普通的小神殿,老道士看着神殿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沉,马上就要天黑,目露担忧之色,又回头看看依旧闭目未醒来的晋安,他继续抱着那块他坚信能带来福运的匾额神神叨叨起来。
就在老道士寸步不离守着晋安,抱着匾额神神叨叨的时候,忽然,老道士发觉晋安口中原本模糊不清的咒语,正逐渐清晰,仔细一听,居然是六丁六甲符的咒语。
随着晋安咒语越念越清晰,他身上那张四次敕封的六丁六甲符有灵性浮动,六丁六甲符开启,六甲阳神与六丁阴神以灵光护住晋安的肉身与三魂七魄,驱邪避凶。
可晋安依旧没有醒来。
闭目未醒的他,转而念动其它咒语,这次有了六丁六甲符护身,他念咒语清晰许多,居然是五雷斩符咒语。
咔嚓!
轰隆!
天上突然一声闷雷,天打雷劈,但什么都没劈到。
晋安转而念起身上其它黄符的符咒,这次是驱瘟符的符咒。
噗哧!他身上那张三次敕封驱瘟符无火自燃,烟气袅袅飘升,最后尽数吸入他的口鼻,五福大帝入住五脏,为他拔毒祛瘟。
晋安猛的阖开双眼,瞳孔里有五神光影浮现,转瞬即逝。
“小兄弟你终于醒啦!太好了!”
老道士惊喜大叫,一把抱住晋安,声音哽咽差点哭出声来。
晋安这时候已经发现神殿里只有他与老道士,没有削剑身影,他心头一沉,沉声问道:“老道,削剑呢?”
“我怎么会在神殿里,我被困在幻境世界后,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一听到削剑,老道士再也压不住心头悲伤,眼眶红通通的说起晋安中死人殃气,遭了殃后发生的所有事。
晋安面沉如水。
身影豁然拔地而起。
他不顾外头马上就要天黑的昏暗天色,跑出神殿环顾这个阴阳紊乱的结界,最后跃上一处高地眺高远望,迎着天地擦黑的最后一刻,他这才重新回到神殿里。
晋安返回神殿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别的,反而是安慰起一脸自责的老道士:“老道,这事不怪你,哪怕当时我在场,也不一定能在地宫里那些修行了千年道行的鬼物手中安然逃脱。”
“现在你我还活着,削剑被水神娘娘救走,已经是最好结局,你已经做得非常好,无需太过自责,内疚!你都说削剑那么厉害,一口就把地宫里的千年道行邪祟给吞了,削剑肯定命跟我一样硬!削剑有水神娘娘和分水珠,又是捞尸人,连地府阎王、牛鬼马面、黄泉路上的死人都看不到他,他肯定还活着!”
晋安双手紧紧攥拳,牙齿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一字一句说道。
老道士重重点头:“小兄弟你说得没错,削剑阳德重,肯定会逢凶化吉的!”
“削剑可能并不是吃死人肉长大的捞尸人,人死后阴盛阳衰,断然不可能像削剑那样阳盛阴衰,阳火连千年道行邪祟都能一口吞掉。”
“削剑身上的活人死相来头,或许比我们一开始猜想得还要大!”
……
洞天福地是持续了千年不歇的雨泽世界,在这里并没有太阳,也没有月光,天上始终笼罩着一层厚厚乌云,给人心头带去阴霾。
这个世界白天乌云笼罩。
即便到了晚上,也只是让本就昏暗的世界更暗一些。
咣当!
蓦然。
天色刚黑,就响起一声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声,声音是来自地下。
“那是…什么声音?”老道士骇然站起。
咣当!
咣当!
巨大声音还在持续,猛力轰砸,响彻天地。
听了一会,老道士终于听明白那是什么声音了,脸色剧变:“该不会是地宫那口玉棺里的殃气终于成煞,正在砸开玉棺,打算破棺而出吧?”
嗥!
来自地下深处的惊悚,沉闷咆哮声再次响起,犹如带着枷锁的厉鬼在挣扎,从地下深处发出沉闷咆哮。
声音比白天时候听到的还更加怨怒,阴森冰冷。
天地异动。
风云突变。
有东西,正从地下破土而出,声势浩大。
吼!
仿佛是威严受到挑衅,天地尽头的九座神山里的那座断山里,同样也传出一声巨大嘶吼。
气势惊天动地。
震得群山都在摇晃。
砰!砰!砰!
在看不见的浓黑雨夜里,似乎有擎天般巨大的人手,抓住断山边沿,想要脱开桎梏,从山体里攀爬出来。
断山里一直有个古老庞然大物存在。
这一刻,让人恍如来到洪荒年代,天地都好似在这两个嘶吼声中悲鸣,颤抖,即便隔着那么遥远,都能让晋安和老道士耳膜剧痛。
突然,轰隆,一声猛烈的轰响,天地尽头是神山那里,发生剧烈地震般的大撞击,有黑气喷涌,鬼云冲天,把神山那边的天空都遮盖住了。
在鬼云中,似乎有一道模糊黑影在轰砸神山,看不出是人还是兽,天上有几道巨大黑影在抡动,仿佛是长着几条手臂?又仿佛是几条蛟龙在鬼风里盘旋?
惊世骇俗!
画面震撼!
“恨!恨!恨!恨!恨!恨!恨!”
天生异象,乌云染上紫光,大地染上紫色绚烂的光焰,一道超凡脱俗的身影,脚踏紫气,从远方天边踏空而来,带着天地共鸣的宏大悲鸣,一遍又一边的回响。
那是个道袍染血,身体血肉破破烂烂的道士,他全身被击散的碎肉被紫气勉强拉扯到一起,踩着紫气而来。
紫气东来。
天地出圣贤。
那紫气东来道人,已经身死,带着惊天恨意弥留这座庞大的道场阴坟里,此刻的他,脚踩紫气,直奔天地尽头的神山而去。
紫气光焰渲染着天地,也照亮了神山,当晋安和老道士目光窥视时,神山那里的天地巨大黑影也恶目看向神殿这边。
只一眼。
头晕目眩。
神魂颠倒。
甚至连那天地巨大黑影是什么东西都还没看清,晋安和老道士齐齐着了邪道。
任何反抗在这一刻都成了徒劳。
晋安和老道士鬼迷心窍的走出了神殿,步入雨夜,人浑浑噩噩走到**河岸边,打算入水朝神山方向走去,主动送上活人心肝和罗庚玉盘。
就在两人下一步就要主动跳入水中,即将被水下那些来自阴间黄泉路的无数死人给抓住时,忽然,心神清醒,晋安发现他和老道士都站在一艘小船上。
船上掌托者是位身穿道袍,胸骨以下身躯都没了的披头散发老人。
不是别人!
赫然就是与晋安种下因果的六指蛤蟆大仙!
善上若水,功德载物,他和老道士此刻都上了蛤蟆大仙的船,被及时救下来。
就在晋安吃惊之时…哞!
夜色黢黑下,一双牛角在漆黑水面下时隐时现,一头驮棺石牛,在湍急的**河中逆流而上,看似缓慢的驮棺曲蹄而行,但在逆流中速度一点都不减。
当驮棺的大石牛来到晋安近前,它停下了曲蹄身影,有半个身子浮出水面。
哞!
虽不懂其意,却让人莫名心头温暖。
仔细去咀嚼。
仿佛少了以前那几分悲伤、哀凉与孤独,多了几分再次重逢的惊喜。
“哈哈哈,牛道友,久别重逢,别来无恙!”晋安惊喜道。
“我原以为与牛道友一别,牛道友已离开武州府,今后再也没有见面机会,想不到牛道友还没有离开武州府。”
“牛道友这次跋山涉水重回福地里,可是感知到我们有凶险,专程来救我们的?”
晋安感叹,这石牛,神了。
说是神牛都不为过。
此时就连老道士都是惊得瞠目结舌,看着懂得知恩图报的大石牛,他脸上表情要多震惊就有多震惊。
“失道寡助得道多助!小兄弟好友遍布天下!”老道士纵有万千感慨,最后只剩下这一句,看着广交好友,好友里有人,有尸,有仙,甚至还有非人的,连老道士都觉得跟在晋安身边,真是大开眼界。
哞!
虽然听不懂石牛在说什么,但晋安看到石牛在水下调转身子,头朝洞天福地外方向,他已经明悟了石牛的话。
但他没有马上跟着石牛走,反而转头郑重看向老道士:“老道,如果削剑和水神娘娘还在洞天福地里,我打算亲自去找他们回来。你带上罗盘先跟牛道友先走,等出了洞天福地后我们在五脏道观里重聚。”
老道士一听晋安要让他一个人出去,他顿时急了:“小兄弟,老道我也要跟你一块去……”
但老道士话还没说完,晋安已经捏住老道士穴道让其晕厥过去,然后他推开石牛背上的石棺,把老道士小心的放进石棺里。
石棺里还残留着十年前的火焰熏烧痕迹,但此时已经没那么多讲究,把老道士和有缺的罗庚玉盘也放进石棺里后,晋安对石牛躬身一拜:“麻烦牛道友先护送老道士离开洞天福地,我还有个徒儿下落不明,等我找到徒儿,稍迟些再出去。”
水下光影浮动。
水下的石牛似乎做了个轻微颔首动作。
哞!
它回头再看一眼晋安,身子逐渐沉入幽暗的**河下,驮棺带着老道士朝洞天福地外离开。
直到石牛彻底在眼前消失,老道士不在身边,晋安内心压抑许久的悲伤,终于再也无法压制的眼眶通红。
道袍揉了揉通红两眼,来不及感伤,晋安朝面前的蛤蟆大仙深深的躬身一拜。
“前辈,我有一徒儿,名削剑,我们白天遭逢大难,师徒分开…生死未知,不知前辈可否知道我徒儿下落,载我一程?”
“我这个徒儿,蛤蟆大仙应该还有印象,上次蛤蟆大仙就带我成功找到了徒儿削剑。”
晋安上次登上蛤蟆大仙的船,也是找削剑。
这次登船,依旧是找削剑。
但这次的削剑却是生死未知。
他不管如何。
都要找回削剑。
不管是生,还是死,总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五脏道观少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晋安也不管蛤蟆大仙是否还记得削剑,他再次详细描述削剑五官,同时还描述了水神娘娘五官。
晋安依旧维持躬身低头姿势,态度诚恳又坚决,他无论如何也要找齐五脏道观所有人。
没有回应。
没有声音。
雨夜里,船儿摇摇晃晃,刺破黑暗,在那位只剩半具残躯的老者掌舵下,小船在黑暗中越来越快,身边一切光影在飞快倒退。
“谢谢前辈。”
晋安朝看着吓人,一直不说话的蛤蟆大仙感激拜谢。
此时的背后,那惊惧巨响还在持续,仿佛魔神大战,惊天动地,晋安强行按压住数次转头的好奇心。
直到声音没那么振聋发聩后,他才悄悄转头看一眼身后,但这时的他已经离身后神山很远,除了只看到天际尽头有紫气与鬼云在天上轰击碰撞,其它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就在晋安回头看向身后时。
嗥!
怨怒咆哮震天,仿佛是之前看到的鬼云巨大影子,已经知道晋安和老道士逃离,它吼声震耳欲聋,凶恶滔天。
……
晋安赶紧转回头,再不敢乱往身后看。
此时的他们,早已经出了阴阳紊乱区域,四周再次飘起薄薄白雾。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晋安看到熟悉的河庄,从眼前过去,蛤蟆大仙沉默不言掌舵,并未停留的继续往前行驶时,晋安这才惊觉,他,好像在原路返回?
直到,一开始他第一次待的那座神殿出现眼前,神殿前他亲手立起的墓碑还在,他先是一怔,随后惊喜:“前辈,您是说,削剑和水神娘娘都已经安全离开洞天福地吗?”
但是道冠破裂,披头散发的老者依旧沉默不言,只有那件残破染血道破依旧在寒风里飘飞,残缺道袍里只剩下胸骨以上身躯。
小船一直悬停在河面上。
晋安踌躇。
有些拿捏不住蛤蟆大仙意思。
但随着头顶乌云渐渐有些放明,即将要天亮,他清楚,他必须得下船了。
“多谢前辈载我一程。”
“前辈已经告知我答案,我徒儿已经安全出了洞天福地,只是前辈因为一些原因,不能离开这里。”
“前辈可否告知如何才能帮助您,还有之前那位紫气前辈,离开这个阴坟牢笼?”
晋安弓身拜谢之时,试探看一眼对方,但对方就仿佛是一具不会说话,没有保留神智的死人执念,依旧一动不动,沉默不说话。
他再次拜谢,道了句前辈保重,然后纵身跃上岸。
而就在他上岸的刹那,身体被白雾笼罩,白雾里传来吸力,他没有去抵抗,人已经瞬间消失在原地。
……
……
洞天福地半个月,外头才刚过去半天。
只是外界是正午时分。
武州府。
府城。
当晋安重回府城时,他发现出来的位置有些偏差,居然不在五脏道观内,此时府城内涝,但头顶晴空万里,第九幅预言壁画上的大雨磅礴,洪水滔天,浮尸千里的惨状还没出现。
全城最高地的白龙寺,虽然寺门大开,寺院内,上山的石阶,都挤满了人头,但慧真法师依旧在佛祖神像里未出来,佛祖神像也还没显灵。
似乎。
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不过,为什么洞天福地里刚清晨,外头却已经是正午?当晋安救出被杂物堵住屋门,无法及时逃出来的一家老少,询问时间后才得知,洞天福地半月,外头半天,距离阴邑江大水淹进府城还不到半个小时。
府城被水淹没,地上没法走了,归心似箭的晋安,只得走屋顶快速赶往五脏道观,沿途听到许多哭声,也见到许多百姓在自救。
看着府城内的惨状,晋安心头沉重,一路上他能帮就帮,能救就救,不忍心看着那些无辜百姓受灾。
顺手还杀死几个发不义之财的恶棍、蟊贼,乱世当用重典,不是讲心慈手软的时候。
当他终于赶到五脏道观时,却看到五脏道观的门被人撬开,五脏道观里的那头傻羊不见了。
最后他是在五脏道观对面找到的山羊,是棺材铺老板见府城被水淹,五脏道观一直无人出来,于是不放心的带着街坊邻居,们撬开大门,救出了山羊。
“林叔,你有没有看到削剑或老道士从观里出来?”晋安目光急切又期盼的看着林叔。
棺材铺老板疑惑道:“他们不是跟晋安小道长你在一起吗?我们进道观时,只看到你养在观里的那头山羊,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他是聪明人,注意到晋安脸色不对,脸色严肃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老道士还没回来,晋安在心里着急:“是因为老道还没上岸?还是因为老道已经进城,但还没赶回五脏道观?”
晋安没有时间跟林叔解释太多,他着急说起另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林叔,你快带街坊邻居们赶紧出城,洪水还没结束,等下还有更大洪水要来,你带大家往城外的山上跑,哪里高就往哪里跑!快!越快越好!让大家带上必要的钱粮就行,其它东西该丢就丢掉,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我去府衙找府尹大人,赶紧让全城百姓都撤出城池!如果老道士或削剑回来,你让他们跟大家待在一起,我办完事就会回来找你们汇合!”
晋安语速焦急,林叔还来不及开口问原因,晋安已经前往府衙方向。
其实这个时候,晋安找李缺那个大胖子或许才是更好选择,因为李胖子认识府尹大人和都尉将军,也认识城里不少的富贾商人。但是,现在暂时找不到李胖子人影,他必须争分夺秒救更多人,于是直奔府衙找府尹大人。
好在晋安来过府衙几次,府衙门外剑拔弩张戒备的十来名外衙役与捕头里,有几个人认识他,当他说明来意后,却被告知府尹大人并不在府衙里,而是在码头那边的城墙城楼上视察水灾。
时间紧迫,晋安只得再次折返身子,往城楼方向赶去。
“晋安道长!你怎么也来了!”
想不到李缺那个大胖子也在城楼上,连都尉也在,李胖子和都尉都在陪同府尹大人视察灾情,指挥前线官兵救灾抗灾,找来沙袋加固已经封上的城门。
“府尹大人、都尉将军,你们信我的话,就赶紧带领全城百姓撤离,这第一轮洪水只是最小的洪水,接下来还有更大山洪爆发!阴邑江沿江村庄,城镇,很快就要全部被淹了!现在堵住城门,等于是自断所有后路,逃无可逃!”
晋安来不及嘘寒问暖,一见到府尹大人就直接开门见山,催促府尹大人赶紧下令,撤离全城百姓,让大家都往城外山上高处跑。
府城有几万百姓。
只有官府的执行力,才能让满城百姓尽快撤离。
晋安为了增加可信力,他甚至连预言壁画都说了出来,但他没说是在地宫里看到,只说是在洞天福地里另有别的福源,偶然看到的。
他有罗庚玉盘碎片的事,都尉早已经知道。
当初水神娘娘送他碎玉片时,在场几人全都有看见。
而且要进洞天福地这件事,李胖子也是知道的,相比起找其它借口,洞天福地的说服力更高。
当听完晋安描述,洪水滔天,府城全被淹,江水里浮尸千万,这场灾难将波及大半个武州府,殃及数十万百姓生死时,即便如他们这种身居高位,心性涵养高深的人,三人全是面色剧变。
城楼上其他官兵听了晋安的描述,也都是嗡嗡议论开,人心惶惶。
“晋安道长,此话可当真?”此事事关重大,府尹大人面色凝重难看,再次郑重确认。
“但凡有半句假话,我晋安愿承担一切后果!”这一刻的晋安,对千年前的先人卜卦预言,前所未有信任。
这一刻,府尹大人与都尉将军,面色凝重的相视一眼,下一刻,两人开始唤来各自少尹、副官,集结府城里还幸存的兵卒,配合府衙官吏,疏散全城百姓!
他们全都毫无保留选择信任晋安。
信任五脏道观。
“晋安道长,本官在此先谢过五脏道观数次为本城黎民百姓所做善举,无以为报,请晋安道长受本官一拜!”
“本官也替全城百姓,武州府数十万百姓,谢过晋安道长,谢过五脏道观!”
如果让府城百姓看到这一幕,定然要咋舌,震惊,堂堂府尹,四品大员,以及掌握武州府兵权的都尉将军,居然齐齐朝一个名不经传小道观的道士行礼拜谢。
城楼上那些守兵、捕头,此刻就被眼前这幕震撼得瞠目结舌,嘶的大吸口气。
府尹大人与都尉,代表的是朝廷。
朝廷命官承载朝廷气运,父母好官受到百姓爱戴,则承载武州府数十万百姓的宏愿,所谓众口铄金,也能铸造功德金身,千古留名。
所以这一拜,不单单是二人。
更是代表头上的朝廷官运,背后的黎民苍生。
功德无量。
全城撤离百姓并不是件小事,府尹大人、都尉二人在向晋安告辞一句后,三人匆匆离开,必须由他们亲自出面,坐镇前线,才能上行下效,最快传达朝廷命令。
尤其是,全城撤离百姓很容易引发混乱,从而被一些贼子乘机浑水摸鱼,杀人劫财。
这时候就需要到掌握兵权的都尉将军,全城持重典肃清一切胆敢阻挡大势的邪魔妖道。
李胖子也神色凝重告辞离去,他必须发动更多人手,替朝廷分担人手不足的压力,去救更多的人。
才刚相聚的四人,都因为救人心切,来不及寒暄又马上各自奔波忙碌起来。
此刻,原本封死加固的城门,除了靠江的城门,其余全部被拆除,然后有数十匹快马从城门洞出来,四散分开,快马加鞭的赶往沿江各地报信。
官府在尽最大努力减少人命伤亡。
……
都说人头过万,无边无沿。
虽说官府已经下令,放弃一切牛羊牲口,古董字画,只带钱粮细软,快速出城,但依旧有不少百姓舍不得几代人打拼下来的家当,他们拖家带口,装满一牛车或一马车的家当出城,直接后果就是出城计划并不顺利。
蓦然!
厚厚乌云跋来,天昏地暗,大雨磅礴。
那乌云从阴邑江深处快速笼罩半个武州府,整个府城全被压抑乌云遮盖。
刹那!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乌云越积越厚,速度越来越快,阴风阵阵,引发天地紊乱,闪电横空。
这一刻!
地动山摇!
山崩地裂!
短时间的急降雨,带来上游洪涝爆发,浑浊赤水裹着上游土石、巨木,如山呼海啸的席卷向下游。
刚经历洪水不久,还没自救完的沿江村庄,农田,百姓,全部被来势更凶猛的洪水冲走,浮尸无数,有人的,也有牛羊的。
洪水滚滚,撞击群山。
府城那沉重城门,在这些夹杂泥石的滔天洪水面前,如螳臂挡车,顷刻覆灭,滚滚洪水倒灌进城池,夹带着无数浮尸,冲进府城。
那些拥挤推搡,被出城马车牛车堵死在城里的百姓,顿时被洪水冲得绝望哭嚎。
轰隆!
白龙寺上那尊佛陀神像,在金云撕开天地大幕的一片金光澎湃中,拔地而起,神光万丈,梵音响彻天地,镇压诸般恶业魔罗。
那位对白龙寺失望,对人间世道失望,镇国寺高僧慧真法师在这场人间浩劫,他阖开两眼,佛目里升起悲天悯人的慈悲菩萨心。
这一刻的他,法相御物,几丈高的佛祖神像在他的法相佛光下拔地站起来,惊世骇俗。
咚!
咚!
高大雄伟的佛祖神像一步跨出就是十几丈外,几个跨步间,就已经到了失守城门处。
数千斤重的城门在其手里,轻如鸿毛,轻松扶起城门并重新镶嵌进城门洞,减缓洪水淹没府城的速度。
金光涛涛,在昏暗天地里成为唯一一轮光明,为苦海中芸芸众生照亮迷途,拂去心理阴霾与绝望的佛祖神像,在全城百姓的虔诚磕头中,跨出府城,怒目金刚站在阴邑江中为满城百姓阻挡更大冲来的赤色洪水。
“阿弥陀佛。”
一声佛唱,梵音浩荡。
那是菩萨低眉,悲天悯人,自誓必尽度六道众生,拯救诸苦,始愿成佛,正是地狱不空不成佛的大愿地藏王菩萨金身,又有怒目金刚的法相威严庄重。
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佛祖神像在这一刻,双掌重重合十,砰,金光灿灿,掌间有普度佛光扫出,那是来自白龙寺这些年积攒的四方信徒香火,化作无上佛力,给佛陀菩萨镀佛法金光,拯救众生。
轰隆!
佛光与滔天洪水碰撞,群山颤动,江水两岸的崖壁发生泥石流滑坡,堵塞阴邑江,暂时缓解府城内涝危机。
此时此刻。
满城百姓都被佛祖的伟岸法力所折服,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回神。
“这,这……”
“是佛祖显灵!是佛祖显灵!”
“佛祖真的显灵了!”
“奇迹!奇迹!”
随着慧真法师法相御物出手,府城中有更多高手开始站出来,共同对抗这场天地大劫。
哇!
一声小孩啼哭,响彻天地,在所有人心头都是狠狠悸动了下。
天上的狂风暴雨开始减小,府城里的洪水开始退去,留下一地的江河泥沙。
小旱魃的哭声还在持续,阴邑江里的泛滥洪水也在逐渐平息下去。
城内百姓开始欢呼。
他们把这一切功劳都归功给是白龙寺佛祖显灵,劫后余生的百姓们,集体朝白龙寺方向感恩叩拜。
此时天上的乌云还在越积越厚,黑云压城,阴风呼啸如飓风。
暴雨更加急了。
阴邑江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团白色大雾,白雾中,似有一道巨大黑影乘着阴气鬼风,在撕开枷锁,欲破笼而出。
在这一刻。
府城里冲天而起一道士,飞跃过屋顶,飞跃过山峰,视死如归杀入白雾后的世界。
佛祖神像宣唱一声悲天悯人的佛号,同样是义无反顾的杀入白雾后。
一名心死如灰的背棺男子,先是犹豫,他心有死志,但不想带着棺材里的前辈赴死,于是不顾棺内前辈的执念,安顿好棺材后,他一把揭开陶罐上的符纸,牵手一个尸气冲天的三四岁小孩,也一头扎进白雾里。
也不知这小旱魃在袁先生手里有了什么际遇,一个多月前还是不足六月的大头死胎,此时已长高至三四岁小孩。
此时,府城里还有更多有法力的高僧、道士应劫冲出!
甚至,还看到了熟悉的义先生也出手了!
看着或熟悉,或陌生,一道道背影,前赴后继冲入白雾后的世界,那一瞬间,悲壮的气势,如天上风雨填满整个天地,晋安强压下心绪强烈波动,他来不及感伤与流泪,他想要为徒儿报仇,他想要救下义先生,他想要救下慧真法师,他想要救下林叔,他想要救下宗仁还有小旱魃,他想要救更多更多的人…砰!晋安撞开五脏道观大门,直奔向三清殿。
自从在洞天福地里见识过獬豸、霸下、睚眦三石兽的威武神威,见识过断臂箭神石像的神箭无双,盖压天地,晋安内心就有了一个强烈冲动!
他知道,光凭四次敕封的五雷斩邪符,根本无法应劫,而四次敕封之上的五雷斩邪符他根本无法驾御,所以这就是他现在跑到五脏道观三清殿的原因!
他现在有三十万阴德!
未必不能干死那口殃气!
没有犹豫。
敕封!
然而。
毫无反应。
敕封!
敕封!
还是没有反应。
“三十万阴德都不能敕封吗?或者需要什么特殊条件,必须是香火旺盛,能够直达天听的三清祖师爷神像才行吗?”
三清殿里除了三尊三清祖师爷神像外,其实还有一尊修缮如新的神像,正是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
“祖师爷在上,弟子晋安,因五脏道观遭逢大劫,今日不得不有求于祖师爷,祖师爷如若在天有灵,恳请祖师爷显灵一次,弟子晋安今日借祖师爷神像一用!今日弟子不求其它,只求借祖师爷神像一次,为我徒儿削剑报血仇!五脏道观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晋安朝祖师爷神像一拜,当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坚毅。
ps:一万五千字超级大章奉上,这章算昨天26号的,今天27号还有更新。本来打算码个大章,一次性写完剧情,让大佬们看得流畅,结果越码越激情,一不小心码叻个通宵码出一万五千字(骄傲.jip),现在精神很亢奋。
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来叻,起点一章极限可以是多少字?
最后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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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第十幅预言壁画!空白!无始!(一万一千字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敕封!”
宏大道音,带着不可揣度的道韵,声发如雷,晋安目光坚毅,心无杂念,目光纯粹,带着令人动容的一颗赤子之心,叱咤出声。
都说心诚则灵。
既然削剑喊他一声师父,削剑在外头受了委屈,他这个做师父的就一定要亲手打回来!
他心中有宏大信念在激荡,他怀揣一往无前的勇猛勇气,山有神兮又如何,河有河兮又如何。
今日谁都阻挡不了他的路,他的道。
道韵潮汐!
爆发!
望气术!
阴德!贰拾万壹仟贰佰叁拾!
一次敕封就少十万阴德!
晋安压下心头震惊,再次吐声如雷:“再来!敕封!”
轰!
仿佛连苍穹都是一震。
这次的道韵潮汐比上一次还更要磅礴,宏大,惊人。
望气术!
阴德!壹仟贰佰叁拾!
这次整整少了二十万阴德,三十多万阴德才敕封两次,一下只剩下一千二百三十阴德了。
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依旧还是那副平淡无奇的神像,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并没有出现点石为活人的场景。
祖师爷神像平淡,无风,无云,没有任何天地异象发生。
晋安与祖师爷神像四目相对时,仿佛在仙风中看到了一名清矍道人,道人欣慰笑看人间,抬起手掌轻拍他脑门三下。
刹那。
仿佛有乙木青龙,庚金白虎,丙火朱雀、葵水玄武、戊土螣蛇化五炁,打入晋安体内。
五脏仙庙得到加固。
入住仙庙里的脏炁得到洗练。
他体内修炼出来的五行脏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固、精纯、平衡,一些歧路全被拨正,生生不息运转。
一朝顿悟。
晋安境界接连突破。
《五脏秘传经》第一层境界后期!
后期圆满!
啵!
毫无阻碍的轻松冲破桎梏,修为一路突破至第二层境界,第一层是练气,第二层是道家元神。
五脏仙庙里诞生五颗元炁种子,这些在将来就是五颗道种金丹。
五脏道观修行法门艰难,在同期的修行岁月、丹药、精力是常人五倍,因为修行艰苦,事倍功半,所以有许多人难以精进,转而中途放弃改修其它心法。
但同期的五倍难度,也造就出了法力精纯超出同境界其他人的五倍。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就是一个精神恍惚,晋安目光坚毅,已经重新恢复清明,此时他面前哪有什么道人,依旧只有那尊毫无异象的祖师爷神像。
晋安再次给自己一个望气术,阴德一千二百三十。
内观五脏仙庙,种下五颗道心种子的脏炁里,行炁速度磅礴,快捷,效率更高,容量更多了。
刚才的一朝顿悟并不是幻觉。
而是祖师爷真的显灵了。
“多谢祖师爷显灵!今后弟子定当发扬光大我五脏道观,遍布天下,开枝散叶!”
晋安欣喜行礼。
“那个,弟子上次扒…借祖师爷香灰的事,只为斩妖除魔,匡扶人间正道,弘扬我五脏道观道法,祖师爷在天有灵有怪莫怪……”
晋安依旧保持抱拳行道揖姿势,没有马上直起身。
他见高台上的祖师爷一直没有动静,偷偷抬眼瞄一眼祖师爷,唔,祖师爷依旧笑如春风,对待弟子像春天般温暖,没有异常表情。
见此,他轻吐一口气。
还好,在天有灵的祖师爷似乎并没有怪罪他,看来咱们这位祖师爷很大气,对徒子徒孙很关照嘛。
“弟子今日想再借祖师爷神像一用,化解五脏道观遭逢大劫,想杀人!但也想救人!还望祖师爷成全!”
晋安把事情经过匆匆讲述一遍,他在祖师爷面前不敢有期满,这就叫师出有名,才能无往不利。
请神也如此。
名正言顺。
则名义正当。
万千道理都说得通。
这里的道理,也可以理解为“道”。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这就叫师出无名。
就在这时,轰!
天际尽头突然一震,有一种让人惊悚的气息发出,从遥远天际那里浩荡激荡,像是有神魔在天地大战,引发了天地异象。
外头的狂风暴雨更加疯狂了。
阴邑江里刚平息的江水再次肆虐,掀起数十丈的滔天巨浪,拍打沿江两岸山壁,群山颤动。
被佛祖神像打崩山体,坍塌堵住江道的泥石流堤坝后,有更加汹涌的浊龙洪水在酝酿,当这泥石流被洪水冲垮时,开阔平坦的府城将无天险可守,全城数万百姓都要被洪水给卷走。
轰!轰!
天际尽头的白雾里有诡谲波纹在剧烈震荡,一声大过一声,如天地洪钟在猛烈撞击,振聋发聩。
此刻,天上大雨倾盆,江里洪水肆意涨高。
被小旱魃哭停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暴雨越下越大,厚厚乌云里电闪雷鸣,天地肃杀。
被泥石流堤坝暂时阻挡的洪水,快速涨潮,逐渐溢出泥石流堤坝,府城外的高墙被涨潮江水围困,若非慧真法师法相御物重新封堵码头城门,还在上涨的江水早已经倒灌进城池里。
可即便洪水被挡,府城内涝的洪水依旧在缓慢上涨。
此时的水已经过膝。
都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不胜正,可在今天,正道势微,慧真法师、义先生、小旱魃、还有那些说不出名字的默默前行前辈,甘当应劫之人,抱以有去无回气势冲杀入白雾后的世界,依旧无法阻挡白雾后的那道巨大黑影。
府城里哀鸿遍野,到处都是被淹死的漂浮尸体,有妇孺尸体,有父母亲人尸体,这一天,死得人太多太多了,到处都有人在绝望哭喊着亲人名字,寻找失散的妻儿。
如果这就是山神之威的话。
山神出!
摧城拔寨!
轻则就是屠城几万百姓!
一个洪水过境,全府数十万百姓遭殃!
农田被淹,颗粒无收,人畜浮尸无人掩埋,到那时候,路边饿殍无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即便幸存下来的人,在面对接踵而来的疫情前,最后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到那时,整个武州府就是最惨的人间地狱,活人禁地,这是在以整个州府数十万百姓作活祭的祭品。
《山海经》有记载,鬼怪依附于山则自称山神,建庙宇,御人心,好食活人祭,有的见之大旱,有的见之洪涝,有的见之山林焚火如炉。
五脏道观。
听着观外的满城百姓哀嚎,晋安匆匆讲述完大概经过后,开始名正言顺请祖师爷出山。
既然他无法做到像慧真法师那样的法相御物,那他就亲自背祖师爷出山。
咚!
晋安膝盖微曲,脚掌下的石板砰的龟裂,被他踩踏出一个凹坑。
神像出乎意料的沉重。
以他如今一臂之力四五千,背负吃力,太阳穴撑得充血。
神道沉重。
人心沉重。
岁月沉重。
神道承载着千百年的人心,如何能不沉重?
泰山有神,名泰山府君,日日夜夜香火不断,千百年累积的苍生信徒何止万万之数,所以重若泰山。
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承载了三十万阴德!所以神道沉重,理所应当!
他晋安咬咬牙。
还是能背负得动祖师爷的。
晋安吃力背负着祖师爷神像,满头大汗的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咚,咚,每一步都有道法宏亮,震得他两耳嗡鸣。
咚!咚!咚!
每一步踏出,都是何其艰难,地板石砖如蛛网碎裂,一步一个大道脚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背上的祖师爷神像今日就是他的攻山之石,他,晋安,要背祖师爷神像,攻山。
晋安吃力走出三清殿,吃力走出五脏道观,他所有力气都用来背负背上的神道沉重神像,两耳嗡鸣,听不清外界声音,甚至无法分心看一眼道观对面的棺材铺情况。
道观外是水淹的世界,一路上看到许多人间惨状,但他两耳嗡鸣,外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就像是天地寂静,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孤独背石。
五脏道观外的街坊邻居们早已被林叔带出城池往山上高处跑,此时街道萧条,空无一人,只有浑浊黄水上漂浮着大量门窗、家具等碎片。
当晋安吃力走出这条街,路上才开始逐渐见到不少逃难的百姓或是在大水哭喊寻找失散亲人的百姓。
他满头大汗吃力背着一尊神像的场景,引来沿途百姓注意力,但此时的大家都忙于逃命,只是诧异看一眼晋安后,继续忙着自救。
此时街道被大水淹没,这些逃难百姓无法看到浑浊水下情况,要不然他们肯定要被街道上那一块块崩裂,塌陷的脚印给惊骇到。
他依旧在吃力背负神像出城。
往码头那边步伐沉重的走去。
沿途看着一栋栋民房倒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他脸上表情难看,继续咬牙背祖师爷神像朝城外的阴邑江走去。
虽然晋安两耳嗡鸣听不见外界声音,但他两眼能照常看到周围环境,他看到被大水冲塌的房屋里有人被困,于心不忍,空出一只手去救人。
看到有盗匪在这场劫难中,浑水摸鱼,欺负逃难百姓,一脚一个踏碎脊椎骨,当场镇杀了那几个盗匪。
这样做让他额头汗如雨下,面色憋得通红。
嗥!
白雾世界后的黑色巨影,似察觉到了什么,传出一声冷冰冰寒意的嘶吼,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笼罩在府城上空乌云里的闪电声音。
轰隆隆!
白雾在急剧旋转,就像是白雾后的小世界里正在发生天崩地裂大地震,有强者碰撞,一颗硕大的人面尸蛟头颅,钻出白雾,凝视人间。
那是由无数石俑人缠绕一起的人蛟,透着邪异与毛骨悚然的恶心,每片蛇鳞就是一张冷冰冰的石头人脸,数量成千上万,石头人脸没有表情,只有冰冷麻木,唯独眼眶里的死人眼睛能活动。
光凭一颗人蛟头颅,就有江边一座小山般高大,小山般大的人面尸蛟头颅越伸越长,它像是在寻找什么,组成人面尸蛟的成千上万个石俑人死人眼球也在快速转动,眨动,一起在寻找什么,就连漆黑眸子里似乎也倒映出无数扭曲痛苦的怨魂虚影,能吸人三魂七魄。
然而在白雾后,还有数条跟眼前人面尸蛟一样庞大无比的粗长黑影,在云层里呼风唤雨,怨怒嘶吼,所过之处阴风呼啸如飓风,黑云扩散,电闪雷鸣,暴雨疯狂。
此情此景仿佛真有能布施风雨的蛟龙王在人间翻江倒海。
但是这些人面尸蛟并非本体,它们全都依附于一个更加惊天巨大的黑影身躯,身躯比山岳还雄伟高大,腿比江河还宽阔,矗立云霄,高达百丈!
几条人面尸蛟缠绕在黑色巨影腰上,如同鬼风里的魔神手臂,擒拿天地,力可拔天!
他!
或者是祂!
单单是一个模糊看不清的黑影,就震慑人心,撼天动地,擂动苍穹,不可名其状。
因为所有直视者,发现自己是在与一个深渊凝视,那个深渊里没有光没有声,没有天没有地,不分上下乾坤,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坠落,神魂颠倒,心智迷失。
“龙王!”
“天呐,是龙王!”
“这个世上真有龙王上岸了!龙王在发怒,跪求龙王息怒,求求龙王饶我们一命,不要再发大水了!”
“求龙王息怒!”
“求龙王息怒!”
府城还未逃出去的百姓,被大水围困在城池里的男女老少,此刻看到了白雾后伸出来的人面尸蛟,因为距离遥远再加之江上白雾缭绕,他们都误把由成千上万尸体组成的人面尸蛟当作是神话中蛟龙现世,人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又是惊恐又是祈求宽恕的朝人面尸蛟跪拜。
倘若让他们看清了人面尸蛟真面目,让他们得知这些“蛟龙”并非本体,在江面白雾后还有道能擂动苍穹的更巨大黑影,恐怕今天要吓破不少人的胆。
“龙王不顾人命,伤天害理,我们为什么要给这个龙王下跪,今天有龙王上岸,白龙寺也有佛祖显灵!”
有不少人不愿跪龙王,但马上被家里老人强摁下头颅,老人朝江面上的龙王连连磕头,吓得脸色苍白,连连说自己后辈不懂事,求龙王爷宽恕,今后愿意在家里供奉龙王爷牌位,天天烧香祷告放祭品。
城里百姓乱作一团,愚昧百姓把人面尸蛟当作龙王爷上岸在拜,可在白雾里,却有佛、道高手,民间高手主动替他们当应劫人,以一己之力替府城数万百姓,替武州府数十万百姓背负这份沉重劫数。
就在这时,阴邑江上有一口白棺逆流而上,虽然现在是白天,无法阴兵借道,但白棺乘着滚滚浊浪,如擒龙拿蛟,镇压翻江倒海的龙王,所过之处波浪平息,最后如一道白色闪电一样冲进白雾世界。
嗥!
头颅大如小山的人面尸蛟眨动冰冷眸子,它不再凝视府城方向,阴风滚滚的追咬白棺而去。
白雾里,
光影扭曲。
撞天击地。
杀得天崩地裂。
江河翻滚。
泣血上空。
……
就在白棺如闪电冲进白雾后的小世界后的不久,吃力背着神像的晋安,登上了城楼。
看着城外洪水泛滥,水面上漂浮大量死人,晋安这回没有犹豫的直接掉入汹涌洪水里。
砰!
敕水符分开水浪,晋安两脚重重砸地,然后继续咬牙吃力往前走。
走过城门,走过完全被水淹的码头,顺着码头台阶一步步沉入江底,在世人看不见的浑浊江下,有一个人正背负神像逆流而上。
因为身上贴了张敕水符,头顶洪水并没有冲走他,继续一步一步的吃力前进。
……
距江面白雾越近,小旱魃哭声,如金刚怒目的梵音怒吼声越大,其中还夹杂其他人的咆哮声,但这些人的声音最后都被一个夺人心神的冰冷嘶吼吞噬。
洞天福地里,佛光,尸光,死气爆发。
慧真法师修为最高强,他法相御物,御使佛祖神像冲杀在最前,与一个擎天巨大魔影搏杀。
佛祖神像与一位背着拖着颗熄灭太阳的道人,是第一梯队强者。
那轮太阳的阳火熄灭,成了个毫无光泽的死气沉沉太阳石盘,而在太阳石盘中还镶嵌着一轮弧月。
白日观想。
元神具现。
日月同修,这是道门里有名的元神观想法《永恒不灭本源阴阳观》,跟佛祖神像冲杀在最前头的道人,正是那位玉京金阙来的高手道士。
曾经有个地行夜叉元神说这位道人是日月同修,阴阳同参。悟月阴跨入第二境界,练出元神夜游。参悟火精,跨入第三境界,日游逍遥,御法天地,成为玉京金阙最年轻的第三境界高手。
后来因为身负重伤,太阳元神熄灭,只剩月阴元神,修为退步到第二境界,从此隐匿不再出世。
在第一梯队强者后,是第二梯队高手的徐安平、千石和尚、义先生、带着小旱魃的宗仁、白龙寺住持、空明和尚、弘照和尚…白龙寺高手齐下山。
第三梯队则是府城里的其他法僧、道士,人数寥寥,死得不足三人,人人重伤。
这些人身上有神光摇曳,抵挡来自头顶的倾盆大雨,那些神性宝物是徐安平和千石和尚带出洞天福地的。
但这么多人联手,都无法对抗黑风里的伟岸、宏大巨影,只有冲杀在最前方的佛光普照的佛祖神像和阴阳太极道光的玉京金阙高手,才能挡住黑风里的巨影目光。
其他人跟在佛光与阴阳道光身后,才能不被拉入深渊,元神坠落。
而在天地巨影的头顶,有一团玉光,定住阴坟小世界入口的通道,不让道场阴坟入口关闭。
那团玉光里是剩余的罗庚玉盘碎片。
当初不止是老道士身上的罗庚玉盘被拉扯回去,其他人身上的碎玉片也被一同被拉扯回去,但只有老道士身上的罗庚玉盘最完整,数量最多,所以吸扯力也更大,才会连老道士也一起拉扯回去,反而其他人相安无事。
黑风里,佛光爆发,阴阳道光爆发,其他人跟在道佛之后,一起封魔,但是黑影太过巨大了,人力在黑风里的百丈黑影面前,如蜉蝣撼天。
最后,一众高手在岸边废墟遗址盘腿坐下,释迦佛门念诵法经,道门弟子念诵神咒,乾坤借法,集所有人修为于佛祖神像、玉京金阙高手身上,暂时提升二人修为,让道、佛两大高手对抗巨大黑影。
但这些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他们还是无法阻挡大势,有越来越多黑风离通道入口这边越来越近。
天上,有一口白棺定住黑风,白棺开启一角,有芬芳入骨,沁人心脾的香气散出,用以对抗尸臭黑风。
接着,空气震颤,空气里有阵纹如涟漪荡漾,就好像是在撕裂开什么禁忌,封禁,一只完美无瑕如仙葩的女子纤手从白棺里伸出。
这白棺里的女子凶尸,似乎比在昌县时还更厉害了,随着吃人旧身被斩,不再是断天绝地四象局的活人桩镇物后,似乎修行进步速度或是实力恢复速度比晋安还要神速,单单凭一只仙葩柔荑,就让人心神悸动,天生异象。
一声女子轻叹。
似冷冷清清。
似凄凄惨惨戚戚。
似难将息。
似在倾诉荷已残,香已消,冷滑如玉。
似在感慨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所有话中齿啮(niè)最后都化作一声女子轻叹,尸臭遮天的黑风里,那些组成人面尸蛟的石俑人里,有一缕缕阴气怨魂被抽离,成千上万阴气怨魂被痛苦剥离出石俑人,这个场景,就像是阴兵借道景象,成千上万阴气怨魂被拉扯入白棺内。
忽然。
一直直视前方前进,不曾低头看一眼脚下蝼蚁,打算破笼而出离开道场阴坟的巨大黑影,第一次顿住身影,祂缓慢抬动头颅,凝视头顶白棺。
黑风里仿佛有一个深渊,正向外界溢出可怕恐怖气息,那个气息冰冷,无情,在幽远中又无匹的擎天巨大,让人毛骨悚然。
嗥!
两条人面尸蛟砰!砰!咬住白棺两头,被巨大黑影一口吞进肚腹,然后继续平时前方,身躯沉重似万钧大山,地动山摇的继续前进,祂从未低头看一眼脚下蝼蚁。
废墟里的众人,原本见到白棺出手,顺利抽离走那些石俑人里的阴魂怨气,以为这次封魔终于出现第一线希望,脸上喜色还没出现多久,就手脚冰冷的看到白棺被巨大黑影一口吞掉。
这一幕让他们顿时如坠冰窖。
这次是他们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可连唯一的希望都被吞掉了,他们还拿什么封魔?
“阿弥陀佛。”
“诸位施主,你们走吧,不要把性命白白丢在这座阴坟里,去外界,联合天下更多高手来应对接下来的天地大难。”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我这风烛残年的身躯,为大家争取离开阴坟的一线生机。”
佛祖神像里的慧真法师低吟一声佛号,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有生死如风的平淡。
佛像双手合十,盘坐虚空。
打算燃烧生命灯火,牺牲自己,阻挡黑风。
但就在时,一个像是天地和鸣的声音,有节奏的在白雾后小世界响起,越来越响彻,仿佛正从外界走近。
在天地大雨中,**河下,有一团金色光茁正从外界走来,那金色光茁似乎是神性宝物溢散而出的神光。
带着让人虔诚仰望的神性。
“那是什么?”
“还有谁赶来救我们吗?”
“他为什么要在水下行走,你们有看清水底下来的是哪路高手吗?”
原本面如死灰的岸上众人,全都惊讶看向正有神光闪耀的水底下,他们极力想要看清那人到底是谁,可水面浑浊,波涛汹涌,只能看到一道人形虚影,无法完全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看起来,对方在水下行走十分吃力,身上神性宝物一件接一件消散。
所有人都无语了,对方身上到底有多少件神性宝物,这么剧烈消耗都没见神光变小。
只有小旱魃看出了河底下那人的身份,这个已经长大成三四岁稚童的小旱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曾被打断的手臂,抱腿躲在宗仁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是曾被打断过一条胳膊的心理阴影。
一辈子都无法抹去。
短暂的沉默后,岸上众人看到对方直奔前方的磅礴巨大黑云而去,不惧**河的腐蚀,不惧尸风里的尸毒,似背负沉重而来,每一步跨出都在水下掀起波涛。
就好像他不是一个人前来。
而是背负一座大山前来。
这人过于另类,就连黑风里的人面尸蛟都察觉到了水下异动。
嗥!
让天地颤动的一声嘶吼,让人毛骨悚然,凄厉,巨大,有阴沉,怨怒,天地被恐怖巨影笼罩,越压越低,遮天蔽日,压住苍穹,那个在黑风里擎立的如魔神黑影低头朝脚下**河咆哮。
似乎在这一刻连祂都感受到了异样。
祂本体亲自出手了。
这是祂本体第二次主动出手。
第一次是白棺。
第二次是对水下的人。
盘绕在祂腰间的几条巨大人面尸蛟放弃其他道、佛高手,全都像山峰一样落下,扑咬向水下的活人。
活人的心肝,最嫩的那块心头肉,还有未被怨气污染的生动魂魄,是死人的最爱。
黑风里的巨影也跟着一掌拍下,势猛力沉,浩浩荡荡,手掌还没落地,虚空已经震荡出涟漪,大地已经被按压出一条条黢黑裂痕,似乎碧落在悲鸣,黄泉在颤抖,景象恐怖。
这一掌遮天蔽日,宛若黑气云朵,恐怖无比,宛若来到了太古时代,天地巨手砸下就是一片太古山岳降临,隔着虚空就在苍茫大地上按压出几百丈都不止的巨大掌印深坑。
随着巨手还在快速压下,地面巨手印深坑还在加深。
这一刻。
空气爆炸。
山地崩裂。
遗址粉碎。
如天地不可匹敌之威,浩浩荡荡降临,只一掌,就把岸上所有人都覆盖在内,生生震得重伤吐血,神智颠乱,生死未知的昏迷过去。
除了法相御物的佛祖佛像、背生日月阴阳太极的玉京金阙高手道人,以及哭得全身愈发赤红的小旱魃外,其余高手都抵抗不了一息。
直到此刻,祂弯腰拍掌,庞大黑影低空俯下,小半截身子探出黑风之外,仅存的几人才终于看清了那巨大黑影究竟是什么。
那东西长得面目可憎,血肉发青,分明就是玄宫殿顶壁画上的青面獠牙怪物,只是这青面吃人怪物可比玄宫壁画大出太多了,这并不是地宫复活,因为地宫被点石神树压着,这是那口死而不散,阴魂不散的殃气跑出来了,是尊由更多死人聚拢起来的庞然大物。
晋安面无惧色抬头。
他透过水面看着如乌云盖顶压下的擎天巨手,这次的他与头顶巨影直视,再没有被一眼勾走神魂。
巨掌深坑快速加深,晋安身上承受的天地浩荡威压越发沉重,逼得他要下跪,磕头跪拜。
轰隆隆。
站在风暴云中心的晋安,拼尽全力的咬牙坚持头顶压力。
“徒儿,师父来给你报仇了!”
“请祖师爷显灵!”
晋安仰天长啸,在长空中激荡,就在举手与人面尸蛟马上就要撞上水面时,他一直背在背上的祖师爷神像,轰隆一声重重砸在河床底下。
神道沉重。
人心沉重。
岁月沉重。
当晋安放下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后,那神像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砸入河床,翻涌起浑浊黄泥,瞬间,一道璀璨的五色神光爆发,震开水面,冲破云层,击散雨幕。
这一刻。
阴邑江洪水快速消退,重新恢复正常水位线。
倒灌入沿江府城、村镇的江水随着水位线下降,也开始退潮。
压抑在府城上空的雷雨云也开始消散。
暴雨停歇。
天地光明,重见太阳。
现在、过去、未来,仿佛都在这一刻倒流,笼罩在阴邑江上的白雾开始变淡,变浅。
这一天的武州府,发生了太多事。
府城百姓发出震天欢呼,洪水退了!洪水退了!
同时,昌县功德台爆发璀璨金芒,久久不灭,就连镇国寺、玉京金阙都超度不了,只能采取封城的一城冤魂,大摆三天流水席,日日夜夜受到功德金身滋润,身上的绝望、痛苦怨气在减少。
……
……
虽然有祖师爷五色神光护身,但在那场远超出第三境界大能所能打出的天地大威中,才只是第二境界的晋安,就如汪洋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大势搏杀中,被天地冲撞拍晕过去。
那场天地大威,已经非人力所为。
当晋安醒来时,发现他已经躺在五脏道观的厢房里,此时的外头艳阳高照,风平浪静,什么暴雨、乌云、闪电全都已经烟消云散,五脏道观里很热闹,似乎有很多人在忙忙碌碌。
“难道是老道士和削剑回来了?”晋安面现喜色,不顾身上伤势还未好全的酸麻疼痛,匆匆推开厢房门。
然而,门外并没有看到老道士、也没有看到削剑,是同住在一条街道的街坊邻居们在帮忙打扫五脏道观。
虽然洪水已经退去,但洪水留下的泥沙和杂物,却在道观里堆积厚厚一层,不止是五脏道观,府城各处百姓、官府衙役、守军兵卒,都扛着簸箕铲子上街头清理泥沙。
到处都在百废待兴,忙碌景象。
“晋安道长!”
“晋安道长你终于醒了!林老板林老板,晋安道长醒过来了,晋安道长醒过来了!”
街坊邻居们惊喜看着走出厢房的晋安,似乎晋安这一睡,睡了不止一天两天,有人跑出道观去找来对门的棺材铺老板。
“大家…这是?”
晋安错愕看着在热情清扫道观垃圾的街坊邻居们,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大爷大娘身上划过,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很快晋安便了解到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大家为了感谢晋安提前提醒让他们出城,大家及时跑到山上高处躲过洪水,所以当洪水退去后,街坊邻居们都自发过来帮忙打扫五脏道观。
而晋安也终于得知他这次共昏迷了五天才醒来。
这个时候,已经得到消息的林叔,急步赶来五脏道观,看到晋安没事后这才放心的大松一口气。
晋安虽然昏迷了五天,但他气色红润,一看就是没有什么大碍,反倒是林叔脸上气血更差,面色更加病态蜡黄,印堂隐隐发黑,这是疾病缠身之兆。
“林叔,我昏迷后怎么会出现在五脏道观,是不是老道士和削剑把我送回来的?”
“对了,怎么一直没见到老道士和削剑?”
面对晋安的连续几个问题,体力不支的林叔让晋安先在后院石凳坐下,然后才诉说起洪水退去后的事。
原来,在洪水退去后的第三天,官府就开始陆陆续续安排百姓回城,百废待举,重新恢复府城以往秩序。
林叔和街坊邻居们回城后,就发现晋安已经躺在道观厢房的床上,但人不是老道士和削剑送来的,自从在洞天福地里分开后,老道士和削剑就没有再回来过。
林叔也不知道是谁把昏迷不醒的晋安送回道观,后来林叔为晋安找来大夫检查身体,大夫说晋安身体强壮如虎,并无大碍,只是疲惫昏迷,休息几天就好。
日夕时分。
当送走了林叔和街坊邻居,往日吵吵闹闹的热闹五脏道观,只剩下了晋安落寞单影。
他跃上厢房屋顶,眺望府城,久久沉默不动。
昏暗天色把他背影越拉越长。
这一夜,义先生和钟老三再次登门拜访五脏道观,钟老三是被人打散的三魂七魄借莲花而生,他无法在白天现身,而且白天五脏道观里都是街坊邻居,义先生也不好在那个时候打扰晋安,因此两人选择晚上来探望已经苏醒的晋安。
可晋安从两人那里得知,把他从**河里救起的,并不是白棺里那位凶尸前辈,就连她也不知道是谁救了他。
“夫人原本在闭关修阳身还阳,躲开天劫视察,这次强行终止闭关,现身阳间,伤及到了根本。尤其在最后还遭到了重创,带去的伤势更大,要闭关养伤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夫人知道晋安公子已醒过来,我家夫人肯定会非常喜悦。”义先生喜色说道。
他们家夫人对晋安公子。
那是真感情。
他们这些做跑腿下人,替主子送过昆吾刀,替晋安公子送过情书,对主子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
而晋安也从二人口中得知了在道场阴坟里,后来发生的事。
那口山神殃气未死。
而是被五脏道观祖师爷重新封印起来。
祖师爷神像留在了洞天福地里,永世镇压在**河底,成了块定海石。
听到山神殃气未死,晋并不意外,他早已通过望气术知道自身阴德始终还停在一千三百二十。
如果山神死后的那口殃气真那么好镇杀,那位道法强绝的屍解仙前辈早就出手灭掉这个世间大祸害了,而不是封印镇压。
今天,是晋安与山神的第一次碰撞,虽然只是一口死后不散的殃气,却足以屠城数万百姓。
假如是山神真身还在世……
那股天威,简直不可想象……
难怪那么多古籍,历史中都找不到有关于山神的记载,因为山神给阳间带来的只有绝望。
这是晋安第一次对碰山神,第一次对山神之威有了深刻记忆。
“义先生,你懂得阴阳卜卦之术,可不可以帮我找两个人?”
“晋安公子要找的那两人,可是五脏道观失踪了的另二人?”义先生一眼便看出了晋安的想法。
然后郑重摇头说道:“晋安公子所求之事,我能力不足,无法替晋安公子解忧愁,但我们家夫人已料到晋安公子醒来后会急心寻找陈道长和削剑公子,所以在闭关前让我转告一句,陈道长和削剑公子现在并不在康定国。”
“不在康定国?”晋安先是怔神,然后沉默。
义先生摇头说,具体在哪,连他们家夫人都无法说得出来,好像是二人另有机遇。
晋安沉默后从身上拿出几样物品,摆在后院的石桌子上:“义先生,你能修缮罗庚玉盘碎片吗?”
他乘祖师爷出手时,用落宝金钱打落了山神殃气头顶的玉光,最后用敕水符摄取来剩余的罗庚玉盘碎片。
这些碎玉片还有二十来枚。
只能拼凑出小半部分。
当看到晋安一下拿出这么多碎玉片,当得知这些碎玉片是晋安虎口夺食,从山神殃气手里夺来时,义先生和钟老三都不得不感慨一句,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难怪他们家夫人对晋安公子刮目相看。
就凭晋安公子敢在山神眼皮子底下偷走至宝,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这是位狂人啊。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要不是这么位狂人,又怎么能干得出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居然直接搬祖师爷神像硬碰硬山神。
虽然那只是口山神死后不散,堵在喉咙里的一口殃气。
不过二人都是聪明人,并未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没有问五脏道观祖师爷显灵这事。
只是,接下来的修复罗庚玉盘并不顺利,因为碎玉片太少,罗盘又是八卦易术的精密物件,罗庚玉盘又是不俗的至宝,缺少了这么多部件,就连精通风水玄术的义先生都找不到修复罗盘的头绪。
“完整的罗庚玉盘我见过,参考这些碎玉片,我大概能画出三四成左右,三四成再搭配这些碎玉片,义先生应该能帮我修复出来。”晋安乘着现在记忆还没模糊,直接找来纸笔勾画起来。
多亏了他修行后,神清目明,记忆能力大涨,还能记得罗庚玉盘那么多细节处。
约摸一炷香后,晋安放下毫笔,递上纸张:“义先生你看下,有了这幅草图,大概有几分把握能修复?”
义先生接过纸,目露讶色,略做沉吟后说道:“如果晋安给的图纸差距不大,大概可以修复出三成或四成左右的精密度。”
“晋安公子给我十天时间。”
十天吗……
晋安点头:“好。”
义先生在郑重收起图纸后,好奇问晋安:“晋安公子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晋安沉默少许,声音透着疲惫与几分孤独:“削剑曾经跟我提起,他的记忆中有不死神国,我打算去趟西域,寻找传说中消失很久的不死神国。”
“顺便带着罗庚玉盘,去寻找老道士下落。”
“我坚信,削剑他还活着,水神娘娘也还活着。”
听了晋安的话,二人都为之动容,晋安对老道士和削剑的感情很深厚,恐怕是已经超越常人想象。
三人一直促膝长谈到后半夜,然后二人提出辞别。
晋安主动起身送二人到门口。
就在送二人出道观前,晋安提起一事:“如果有看到宗仁,麻烦义先生和钟前辈代我转告一句,我见过水神娘娘,水神娘娘并没有死,她和我徒儿削剑在一起,让他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第二小卷龙王案完结,在养书的大佬们可以开宰啦(已肥)
第一大卷·第二小卷·龙王案完结,接下来将是揭开全新的第三小卷。
实话实说,第二小卷有优点也有缺点吧,最大的缺点就是篇幅太长,时间线跨度太大,所以主线略显松散追更很累(尤其还是一天一更),努力吸取经验,第三小卷努力压缩篇幅,做到短小而精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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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挥.jpg
第380章 来自不死神国的诅咒(5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百姓们重回府城,重新安定已经过去十来天,有关这次水灾的具体伤亡情况,官府并未对外具体公布,只说伤亡人数有千。
倒是白龙寺香火,迎来近百年来最鼎盛时期,那日洪水倒灌府城时的佛祖显灵事迹,几乎全城百姓都有看到,可以想象白龙寺香火达到了空前繁华,全城百姓,大到酒馆、茶肆里的说书先生,小到路边顽童小孩都在口口相传白龙寺有真佛,白龙寺有佛祖显灵。
白龙寺成了全府城百姓的救命恩人。
佛祖香火空前鼎盛。
什么求子的,求姻缘的,看相卜卦的,全都跑去白龙寺,每天香火信徒络绎不绝,白天燃烧的香火到了晚上依旧不灭,把整个白龙寺照耀得彻夜通明。
白龙寺上山的台阶都快被人踏烂了。
虽然白龙寺站出来解释,真正降服蛟龙的高人另有神秘人,但因为白龙寺无法说不出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百姓们只会认为白龙寺虚怀若谷,不居功自傲,反而更加夸赞起白龙寺。
在官府的有意引导下,十天前的山神殃气大劫,顺应民心的宣传为龙王上岸,然后被几大寺院和几大道观联手共同斩杀于阴邑江,并未公布事实真相。
但有关山神殃气的事,瞒得住普通百姓,却瞒不住中央朝廷和京城的玉京金阙、镇国寺、天师府,府城这几天开始多出大量生面孔的道士、和尚、气度不凡的朝廷官员。
中央朝廷直辖的三大权利机构,大理寺、御史府、刑察司全都来到府城。
真应了有句民间俚语。
池小王八多。
所以李缺那个大胖子最近跑前跑后,招待京城来的同僚,汇报他手里的工作,除了中途匆匆来道观见过晋安一面外,其它时间真是连喝口茶水的时间都没有。
入驻府城人数最多的还要数天师府,这几天的府城街头多了大量腰挂风水铃铛的风水师,在民间四处打听一些事,但似乎进展并不顺利,这些风水师天天摆着张臭脸,就连府城百姓都开始厌恶,讨厌起这些趾高气扬的风水师,懒得再回答他们问题。
倒是位处偏僻的五脏道观,与空前繁华的白龙寺相比,显得门庭罗雀。
因为即将离开康定国,要远行前往西域,此次一去,路途遥远,恐怕不是短时间能回得来,晋安这几天都忙着与府城的老熟人们一一道别。
何家、薛家、贾家。
府尹大人。
都尉。
李缺那大胖子忙起来已经好几天没碰到,听大何府大夫人说,好像是大理寺和御史府对刑察司这次情报收集不利,捅出这么大个篓子,在朝廷里弹劾刑察司,想要乘机把刑察司彻底拍死。
这种党派之争利益牵扯太多,一旦抓到把柄,谁都恨不得过来踩你一脚。
如果不是古董商人那伙人身份都被揪出来,把武州府衙门里那些窜通外族,通过偷天换日贵人命格坐上官位的外族奸细一网打尽,破灭了外族阴谋,用那些外族人头将功抵过,恐怕刑察司这次不死也要脱八层皮。
晋安在这段时间,也去了趟昌县,取回五脏道人尸骨火化,跟玉游子骨灰一起存放在功德殿,落叶归根。
当然了,他也顺路路过昌县,跟他的那些娘家人们一一道别。
为了这趟远行,晋安准备了许多许多,他跟祖师爷说过,五脏道观一个人都不能少,他必须找回失散的老道士和削剑。
当拜访完一圈,晋安提着一只烤全羊,乘着晚上宵禁,棺材铺晚上没生意的时候,找到林叔。
“晋安小道长你这是?”棺材铺晚上没生意,林叔正要打烊关门时,看到了晋安提着头烤全羊走来,目露疑惑。
咳咳,林叔脸上的蜡黄比以前更严重了,说几句话就要咳嗽。
晋安笑笑说道:“林叔,晚上有时间吗,要不我们喝几口?我打算出一趟远门,打算去西域寻找有关削剑的线索,所以想过来跟林叔做最后一次告别,我还特地带来了集贤楼的烤全羊和集贤楼最出名的鹿血酒。”
说到这,晋安还特地举起手里的酒坛和烤全羊。
听到晋安要出远门,林叔短暂沉默了下,然后请晋安进屋,说他今晚并没有事。
虽然只有两人,但桌上摆了四个人碗筷,一份是老道士的,一份是削剑的,晋安还记得,老道士还在的时候,一有吃的就最积极,饭桌上总少不了他的热闹声音。
现在突然没了老道士这个话唠子,饭桌上一下子冷清许多,他还无法适应过来。
他曾经答应过削剑,等出了洞天福地后,要请他吃一顿烤全羊,可现在他买来烤全羊,五脏道观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顿烤全羊是为削剑买的。
可已物是人非了。
有老道士、削剑在的时候,他们三人最喜欢背着山羊出去偷吃羊杂面、羊排饭,有人一起争着吃才觉香,现在只剩他一人可以独食烤全羊,反而没了味道…所以他今晚才会找到林叔,林叔算是与五脏道观最熟的人了,当初也多亏了林叔帮忙才让他们三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府城快速扎稳脚跟,所以他今晚带着烤全羊来找林叔一起吃。
这几天晋安情绪一直低落,一开始的气氛有些沉闷,都说男人的友谊来自吃喝嫖赌抽,几口鹿血酒下肚后,两人才慢慢打开话茬子。
晋安给棺材铺老板倒了碗黄灿灿的酒水,然后问道:“林叔,你在府城见识的人多,武州府地处康定国西南,接壤西北的州府,再加上武州府水路发达,有不少西域商人的就把武州府当作重要的中途停留站,林叔应该接触过一些西域商人吧,在你对西域,不死神国了解多少?”
林叔沉默,然后端起酒碗喝了口闷酒:“出西域?要去这么远吗?”
似乎这是不舍得跟晋安分别。
晋安抬头望了眼对门的五脏道观,如今的五脏道观入夜后冷清了许多,没了以前的吵吵闹闹热闹,他精神恍惚了下,然后回过神来朝林叔点头道:“之前削剑恢复过一小段记忆,说他记忆里出现过不死神国,所以…我打算去西域寻找不死神国,碰碰运气,或许削剑和水神娘娘就在不死神国。”
“哪怕不在不死神国,或许也能打听到削剑失忆前的身份。”
林叔郑重看着晋安:“西域疆域广袤,你这一去就是万里了,真的想好了要远行这么远吗?”
晋安坚定点头。
见到晋安点头,林叔目光复杂的看了眼晋安,他知道晋安去意已决,他已经无法阻止,于是把自己知道的有关西域不死神国线索都告诉晋安。
“西域那个地方,小国林立,为了在沙漠里争夺一口井水,经常是互相征伐。也有商人在沙漠里发现新的水源随便拉起百来人就能自称王国,然后吸引沙漠里的流民来水源地定居。但也经常发生一场沙暴过去后,小国彻底被黄沙堆掩埋,永世不见天日,甚至河流断流,导致依附于这条河流赖以生存了千年的人口一二十万的大国一夜灭亡。”
“这几千年来,西域上因为沙暴或**灭亡的大、小国不计其数,而不死神国,是这些灭亡国家里最神秘的,也是最鲜为人知的。”
“大概在十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府城一夜间流传开许多关于不死神国的消息,说不死神国遍地是黄金,遍地是女人,不死神国是个长生不老的女儿国,那里只有女人没有男人。”
“不死神国的真名其实是叫女儿国,最鼎盛时人口有十几万,在西域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强大文明之一,后来因为一夜灭国,一夜间从沙漠神秘消失,所以这女儿国就开始变得神秘起来,再到了后来,有人说女儿国找到了传说中的长生河、长生天,要不然怎么解释得通女儿国里全是女人却能繁衍生息了千年不亡国…因为女儿国流传得神秘传说太多,于是才有了不死神国这个后来名字。”
呃。
晋安听得脸上表情惊诧。
说到女儿国他首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蝎子精。
林叔笑看着晋安的反应:“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接着继续往下讲:“虽然这种事挺虚无缥缈的,大多数人都把这事当作茶余饭后的故事听听,没多少人会当真,但面对遍地都是黄金,面对藏着长生之秘的长生河、长生天,还是有不少人去追寻那虚无缥缈里的不死神国。”
“但无一例外,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当说到这,林叔脸上表情异常的郑重,严肃。
晋安一怔:“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没有?”
这消息比他听过不死神国全是女人的女儿国还更让他意外,企图找不死神国的人百分百必死!
林叔很肯定的点头,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人说但凡寻找不死神国的人,都会死在沙漠的沙尘暴里。
也有人说沙漠里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人在汪洋上会迷失方向,最终缺水渴死,人在一望无际的沙海里同样很容易迷失方向,缺水渴死。
也有人说不死神国在沙漠最深处,那里只有常年的沙暴,找不到任何水源,没有人和沙漠骆驼能在缺少水源下走到沙漠深处,最终都因还没找到不死神国就先渴死了。
反正十年前这事沸沸扬扬闹了两年,一直没人活着回来,这事也就慢慢淡化,逐渐被人们遗忘。
林叔那张病态蜡黄的脸上,表情非常严肃的看着晋安,再次确认道:“不死神国这么神秘莫测,寻找它的人全都受到诅咒死在沙漠里,明知这么凶险你还打算继续去寻找它吗?”
晋安的回答没有犹豫:“我知道林叔是在关心我的安危,但我有不得不去一趟的理由。”
林叔没再继续劝说,而是以酒水为墨,手指蘇酒水,在四方木桌上曲曲折折勾画起一幅地图。
虽然去沙漠里寻找不死神国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但那些足迹遍布沙漠的西域商人,有些人在沙漠里经商几代,有些人十几代人都是做两地倒卖生意,所以对沙漠里的消息最灵通,他们经过祖祖辈辈探索沙漠,遇到不少西域古国遗址或西域古国陵墓,那些遗址或陵墓里偶尔会出现些有关于不死神国线索,所以大概总结出一条线路。
这条线路虽然无法直接找到沙漠深处的不死神国,可起码有了个方向,不至于在茫茫沙海里一个人瞎找。
说好听点是西域商人,其实不就是一帮伪装成商人的盗墓贼吗!晋安心里一乐,他算是听出林叔的话中意思了。
林叔继续往下讲道:“要想寻找不死神国,首先得先在沙漠深处找到一个叫圣山的地方,找到圣山才能找到车国,车国是最后一个消亡的不死神国附属国,所以只有找到车国,才算是真正踏上了寻找不死神国的起点。”
“不过恰恰是这个叫圣山的地方,就连那些足迹遍布沙漠的西域商人都从未见过,因为车国灭亡太久,就连最后一个灭亡的附属国车国都已经被沙尘暴吞噬有一千多年了,所以没人能说得清这圣山到底长什么样子…只知这圣山白天是车国人的圣山,在车国每年一次祭祀神灵的那天会在沙漠里化海,所以也人把车国圣山称作化海圣山。”
按照林叔所说,只有找到车国,才能找到无耳氏、百足等这些不死神国的附属国,在这些古国遗迹里肯定能找到有关于不死神国的线索,从而定位到已消亡几千年的不死神国真正位置。
林叔用酒水画的地图,并不算多么隐秘东西,晋安随便找个西域商人就能买得到。
那些西域商人真是什么生意都敢做。
一点都不避讳。
真正难的是怎么找到连地图上都没标注出来的化海圣山和车国,林叔画的地图上只指引了一个大概方向。
也正是因为西域诸国像一盘散沙,再加上沙漠缺水严重,导致人口一直增长不上去,最大的帝国才只有一二十万人口,还不如康定国一个武州府人口多,所以很难诞生一个能统治整个沙漠的强势帝国。
没有一个西域国家能管得了那些西域商人私下买卖西域地图。
康定国也乐得坐享其成,鼓励西域商人来康定国通商,也是顺便帮康定国探索西域。
民间一直有传闻,康定国这是盯上西域的广袤疆土了,这是在为征服西域做准备,康定国有水有粮有人口有充足兵源有富饶物资,一旦真让康定国得到西域完整地图,就是对西域发动雷霆万钧征服之时。
所以这次洞天福地开启,关外草原部落联络西域各国才能那么顺利达成联盟,同一时间陈兵北地边关和西域边关,不想让本就国力强盛的康定国再添一对羽翼。
说到边关危机,晋安这才想起来,现在边关城门封锁,两地商人无法正常通商,民间已经很久未得知来自边塞城关的消息了,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打起来。
而李胖子最近又太忙,总见不到人影。
假如西北边关正在发生战火,他恐怕短时间出不了西域。
思及此,晋安眉头皱起。
这一夜,晋安就着蜡烛,跟林叔一直秉烛夜谈到后深夜,打听了不少有关于西域的一些风土人情,再结合一些他以前总喜欢自驾游了解到的一些沙漠求生知识,对这趟西域远行逐渐有了一个充分准备。
晋安看看天色已不早,该了解的都已经了解差不多,他见林叔气色不好,为了不打扰林叔休息,他告辞离开。
至于桌上那烤全羊,林叔气色不好导致没胃口,几乎都是被晋安一个人消灭的。
在踏出棺材铺前,晋安脚步停顿了下,转头看向送他到门口的林叔:“林叔,最后再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
“林叔你刚才说的那些去寻找不死神国,然后有去无回全都死在了沙漠里的人,是不是都是男人?”
林叔吃惊看着晋安:“你怎么知道?”
因为只有男人才懂男人,晋安已经懂了,他让林叔早点休息,注意保重身体,回到了对门的五脏道观。
直到一直看着晋安回到道观,道观大门关上,林叔这才打烊关门,当他走到桌子边,看到原本晋安坐着的长条凳时,看到晋安不知什么时候在凳子上留下一只木盒。
木盒上还留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林叔亲启”四字。
林叔表情意外的拆开信封,信封里只有寥寥几个字——
上次元神围猎驮棺石牛时,在夏雷惊魂中多谢前辈救我一命,这枚人参果,应该对前辈身上伤势有帮助。
林叔打开木盒,木盒内一直被压制着的磅礴生命精元之气顿时溢散而出,只是闻一口,就让林叔面色浮现几分健康红润。
那木盒里正是晋安杀小凌王后抢到手的栩栩如生人参果。
小凌王当初受到那么严重伤势,甚至连腿都被晋安弯弓射箭差点打爆,最后都能快速痊愈,所以晋安觉得这枚人参果应该能够报答林叔上次的救命之恩了。
同时也是报答了这半年来林叔对他们的一路照顾。
他不喜欢欠人人情,所以打算在离开武州府前,彻底了结留在武州府的一切因果。
棺材铺里,林叔看着手里的信封与灵果的人参果,目光复杂的看向门口方向,仿佛隔着门也能看到门对面的五脏道观。
眼里有意外,有惊色,有动容。
他是什么时候暴露身份的?
复杂目光最后化为微微颔首一笑:“多谢晋安小道长。”
这一夜的府城,注定是个无法平静的一晚,来自玉京金阙、镇国寺、天师府的高手,全都面色震惊的走出屋子,抬头齐齐望向府城一个方向。
有人突破第三境界了!
晋安在五脏道观里也感受到了林叔突破境界,这意味着林叔伤势痊愈,重新回到第三境界强者,看来那人参果的生命力十分磅礴,连第三境界强者的伤势都能治愈。
第381章 抵达西州府
应到最高处,翘思上古人。
风来多柏子,云去净嚣尘。
浔暑不到处,天花自在春。
仙踪欲无著,流俗谩寻津。
一道人一羊走在走在官道上,慢慢官道上,烟尘滚滚,要想前往西域,得先走水运出武州府,一路穿过万重山水,离十万大山越来越远,才能抵达边陲之地的西州府。
西州府顾名思义就是中原之西的地方,与西域接壤,那里没有青山,也没有绿水,只有无边无际的戈壁沙漠。
按理来说,武州府府城漕运最发达,直接在府城坐船出武州府前往西州府是最便捷的,但是府城刚遭逢过大难,被洪水冲毁的码头不是一时半会能重建,再加上阴邑江水道还没彻底疏通,几个因素相加导致来往船只大大减少。
所以晋安得去别的地方找船。
路上,那头强壮得像个小牛犊的山羊,一路新鲜感的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朝晋安扭扭头,咩咩的叫两声,仿佛是在催促晋安走快点啊小老弟,它有些等不及要去西域找削剑和老道士了。
看着通人性朝自己扭扭头示意走快点的山羊,晋安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加快几步跟上去。
晋安落在山羊身后,是因为他的注意力放在了手上的一只玉函。
那玉函构造精良复杂,仿佛浑然天成,晋安研究了这么多天都没研究明白这玉函到底该从哪里打开,最后他直接动用蛮力强行掰开玉函。
没有啥珠光宝气闪耀,玉函里就只有一卷玉简,玉简是古拙黄玉,这是卷无字玉简,上面空空荡荡,平滑光洁,什么都没有。
晋安一路上好奇研究,然后他惊奇发现,这玉简不怕火烧,但能灌入道家行炁居然起了反应。
随着他体内行炁灌入越来越多,玉简开始朦朦发光,无字玉简上开始有浅浅文字在显现,直到他五脏仙庙里的所有脏炁都消耗一空,玉简上的字迹终于完全看清。
最先清晰显现的是第一行字——
《道法七十二术》!
第一变!
造畜术!
晋安诧异怔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赶忙仔细往下看——
“或为神禽,或为异兽,能随意变化天地,可参悟周天变化之妙。”
说实话,看这名字,晋安首先想到的是聊斋里的造畜术。
聊斋里的造畜术是扒下活人皮,套在另一个人身上变成牛马猪羊等牲口,然后卖给屠夫,当屠夫一刀捅破喉咙放血,掏内脏剁碎成肉块,打算下锅蒸炒时却发现锅里的畜牲肉变成了人肉,牛头变成了惨死的人头。
他一目十行的简略阅读起玉简上的造畜术内容,这道门正统的造畜术比民间邪派造畜术高明出太多了,并不需要人皮就能施法造畜术。
最为关键的是,这造畜术似乎还暗藏着躲避三灾九难,起死回生的效果,说到这,就让他想起了当初在龙王墓下的那个死猴子阴间摆渡人。
见识不凡的弘照和尚曾跟他们提起过,阴间摆渡人之所以是个性格泼皮的野猴子,是因为在借用畜生道来瞒天过海,说畜生道有四十亿种,畜生道属于五逆十恶,天生自带恶气煞气。如果利用得当,能蒙蔽人道神魂,躲过六道轮回和业火焚身。
随着晋安经历的事越来越多,他的见识阅历也在跟着快速水涨船高,都说天地万法殊途同归,大道走到尽头只有一条道,释迦佛门里有专门提及过这事的《正法念处经》,如今他得到的正统《造畜术》里也专门提到这事,两者都有异曲同工之处,所以他在看完道术口诀后,推断这《造畜术》里还暗藏着躲避三灾九难,起死回生之术。
“既然叫《道法七十二术》,那岂不是说,在造畜术后,还有七十一门道法神通?”
“但要想看到完整的七十二术,跟道炁有关,道炁达到一定数量才能翻看到下一篇,不然就只是个无字玉简。”
晋安激动得心脏砰砰跳,这卷从棺椁里偷出来的玉简,绝对有大来头,能被藏得那么隐秘,要不是因为地震从山体夹层里震落下来,估计永远没人会发现那口石棺。
他这次从洞天福地里斩获的最大收益,就是这玉简了。
第一变造畜术就已经这么厉害了,那么接下来的七十变,一个难度比一个高,练到后来还不得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点石成金!
就当晋安爱不释手把玩时,玉简上的字迹快速消淡,他要重新灌入道炁才能重新看到,但此时晋安五脏六腑里的脏炁都已经消耗一空,只能等恢复些后再继续看了。
那次与山神殃气正面对碰,让晋安损失惨重啊,收货了这玉简,总算多多少少有了些心灵慰藉。
上次他背负祖师爷神像,沉入阴邑江,逆流而上,一直走入道场阴坟,他身上的神性宝物一件接一件破碎,要不是他有四次敕封的二郎真君敕水符庇佑,能不能挨到最后都是两说的事。
接下来的一路上,晋安都在琢磨造畜术,到了黄昏时分就找个村庄住宿一夜。
第一次见到有羊能长得跟牛犊一样大,村里的小孩都围过来看热闹,大着胆子的对山羊好奇东摸摸西摸摸。原本山羊对这些小孩是爱答不理样子的,直到晋安跟那些小孩说山羊喜欢吃红萝卜,让他们拿出家里红萝卜给羊吃就能随便摸,山羊看在吃的面子上总算没拿羊角揍哭那些小孩,勉为其难让那些小孩凑近。
当到了夜深人静时分,村子里的狗吠猫叫突然一下消失,万籁俱静,全村的村民们都沉沉入睡,没人察觉到村子里的异常。
过不多久,晋安所在小院的院门被人轻轻叩响。
原来是义先生附身纸扎人、还有钟老三、还有几个孤魂野鬼附身的纸扎人抬着口漆黑棺材来找晋安,棺材里躺着的是那位被古董商人一伙害死的阴阳先生,他们都是来为晋安饯行的。
白天有活人为他饯行。
晚上有死人为他饯行。
晋安反复咀嚼这句话怎么那么不对味,他这不是自己骂自己黑白两道通吃吗?
……
……
水路十天。
旱道半个月。
历经一个多月后,一人一羊终于踏上中原之西的西州府,黄沙漫漫,眼前世界不再是青山绿水的中原,只有黄沙戈壁和矮土丘,因为是第一次见到黄沙,就跟南方人第一见到雪一样新奇,山羊学着土狗在沙堆里疯狂打滚,推土,玩得嗨了连背上的物资和牛皮水囊都被撒落一地。
结果一人一羊到西州府半天,还没找到落脚地方就碰到沙尘暴,喝了满满一嘴的西北风跟沙子,原本玩疯了的山羊直接蔫头耷脑了。
第382章 喝了同一口羊奶酒后就都是沙漠上的兄弟了
刚到西州府第一天就碰上沙尘暴,关键是山羊刚才那一顿拱傻子玩疯了,把干粮、牛皮水囊洒落一地,除了只找回一小部分,其它大部分干粮和水都丢失了,晋安现在想锤山羊的心都有了。
“傻羊!”
晋安刚要怒吼一句,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又吃了个满嘴沙子,他气闷的闭上嘴。
也不知这山羊是不是自知闯下大祸,还是知道现在张嘴等于吃沙子,这个时候也不吱声了。
晋安抬头见天际尽头还有更大的沙尘暴要来,心里清楚他们必须尽快找个避风口躲一躲,这场沙尘暴看来短时间内是无法结束了。
按照他原本打算,今晚入夜前,肯定能抵达最近的小镇落脚休息,但现在看来他们今晚是别想找到落脚点,只能住宿在戈壁滩上了。
沙漠戈壁气候,有着典型的昼夜温差大,白天太阳直照强,晚上气温下降快,能把人冻出毛病来,在这个人均医疗水平落后,又是地广人稀的荒漠戈壁上,普通生场小病都很有可能带来生命危险。
最后,终于让晋安找到座废弃荒村进去躲避沙尘暴。
那座荒村只有十几户人家,是座很小的小村庄,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让村子荒废许多年,很多土房子都已经被风沙侵蚀倒塌,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墙,显得破败荒凉。
甚至在土墙里是还能看到不少干草。
用黄土夹杂干草砌墙,是西北地区的一大特色,冬暖夏凉又结实。
这个荒村很小,晋安一进村就看到这里早已经有人,一名老牧民赶着七八头羊也在躲避沙尘暴。
呃。
瞬间就出现了羊跟羊对视,人跟人对视的画面。
最终对面那七八头在傻羊面前犹如小羊羔一样纤瘦的白羊,朝牛犊大的山羊主动低头服软。
身着五色道袍的晋安朝屋子里躲避风沙的老牧民做了个道揖:“老先生,不介意再多挤个人吧?”
那老牧民皮肤常年被太阳晒得黝黑,苍老,一张黝黑皮肤的脸上被西北干燥风沙吹刮得布满深深皱纹,就像是西北黄土地上的一条条沟壑、峡谷,这位老牧民一看就是老实巴交,人生大半辈子吃过不少苦头的老实牧民。
就如黄土地赋予了他们朴素坦诚的性格和勤快。
“来沙来沙家来沙!”
老牧民见晋安这个年轻道长对他这么客气,他有些局促不安的赶忙站起身给晋安让出一块空地,与此同时赶忙掐灭手里的旱烟,拿手掌山扇扇屋子里的呛鼻烟丝味,露出略带点拘束,不安的笑容。
因为常年抽旱烟的关系,老牧民张口笑时会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或许因为晋安身上的气质,还有只有富裕人家才能有的细皮嫩肉,以及道士的身份,五色道袍一看就不是平头老百姓能穿得起的上好布料,晋安的种种不凡,让这位终日与黄土、牧羊打交道的老牧民,感到紧张与拘束。
“?”
晋安虽然有些听不懂当地方言,可通过肢体动作他还是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多谢。”
晋安带着山羊走进屋子里躲避风沙。
此时外头的风沙呼啸声更加猛烈了,外面已经完全看不见天上太阳,全是黄蒙蒙一片,只剩下大把沙子拍打在土墙上的砰砰砰声音。
晋安进了屋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揉揉头发,拍打掉尘土,再脱掉鞋子倒出两把沙子,走了一路太硌脚了。
这时晋安注意到那老牧民依旧有些拘束的站在屋子一角,把他之前点燃的篝火旁位置主动让给自己,他反而更加不好意思了。
“老先生按照年龄来算,我是晚辈,您是长辈,如果按照先来后到,也是您先到这个荒村躲避风沙,我是后来者,所以不管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尊敬您才对。您对我这么客气,反倒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不知该站着好还是坐着好了。”
晋安见对方还是有些拘束,于是笑说道:“要不这样,老先生您还是坐原来的位置,我坐火堆旁边烤馕饼,这烤好的馕饼我分老先生您一半,这戈壁荒漠一到晚上能把人冻得嘴唇挂白霜,不能白借老先生的火。”
在他数次表达善意下,那位老牧民这才放下拘谨,重新走近火堆挤着他的羊群坐下,晋安也哈哈一笑的拿出馕饼、清水放在火上烤热再吃。
这些馕饼如果不放火上烤热,在气候干燥的西北就跟咬石头没啥区别。
都说男人的友谊都是从喝同一口酒开始,晋安朝老牧民分享馕饼,老牧民朝晋安分享热羊奶酒,两人喝了同一口酒后就都是沙漠上的兄弟了,顿时越聊越熟悉起来。
倒是那头山羊,始终无法跟屋子里一起躲避风沙的七八头牧羊打成一片,山羊那体格太强壮了,就连人看着都怵怕它三分。
老牧民名叫孙土根,屋子里的羊都是他自家养的,羊奶酒也是自家酿的,根据老牧民说,这沙尘暴虽然不是他碰过最大的,但没有一夜肯定停不了,他们今晚只能在屋子里跟羊一起挤挤了。
与此同时,晋安也终于明白“来沙来沙家来沙”的意思是表示非常欢迎,是对客人的一种友善。
西州府虽是多民族,这里的汉人的国土,主要还是以汉人为主,只有出了边塞后才是西域诸国的天下。
“晋安道长是从中原来的吧?晋安道长不像别的中原人,中原人瞧不起土地贫瘠,都是黄沙和戈壁的西州府,我们西州人一般不愿跟中原人来的人打交道。”老牧民孙土根原本想抽口手里旱烟,发现旱烟已经被自己掐灭,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旱烟。
晋安让对方不用顾及自己,想抽继续抽,但老牧民孙土根最终还是没有重新点烟丝。
“我并不是从中原来的,是从西南的武州府来的。”
“听老先生的话里意思,西州府最近来得中原人很多,老先生碰到好几回了?”
晋安并没有在自己身份来历上多作解释,反而留意到了老牧民孙土根刚才那句话里的一个小细节。
“多,很多,从我还是小娃娃,人还没石磨高开始,就见到中原人走西州府,进西域,寻找长生河。”孙土根皱着眉头说道,脸上那些如深深沟壑一样的皱纹,都快挤到一起了。
“这些中原人来一批,回去一批,又新来一批全新面孔,我从还没石磨高到我孙子比石磨还高,始终没见过有人找到传说中的长生河。”
“我爹,我爷爷,我太爷爷…那代开始,就不停的有中原人过边关进西域寻找传说中的长生河…他们中有当官的,有当将军的。”
“西州府土地贫瘠,除了西域商人,平日很少看到外地人生面孔,晋安道长您来到边塞地方西州府…也是为了出西域寻找长生河的吗?”老牧民孙土根有点说话吞吞吐吐的看着晋安,好像话里还有什么话。
晋安先是沉默,默默掰着手里烤热后的馕饼吃,然后目光坦诚,平淡说道:“我的确要出西域,也的确是要找传说中的长生河,但又不是找长生河。”
他要找的是传说中建在长生河发源地的不死神国。
“老先生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晋安看出了对方神色的吞吞吐吐。
老牧民孙土根抬头看着晋安的眼睛,仿佛是在确认晋安有没有说谎,他给自己咕咚的灌了口羊奶酒暖暖身子,然后把酒袋递给晋安,晋安并没有顾及干不干净,也是咕咚灌了口羊奶酒,胃里一阵舒坦。
老牧民孙土根笑说道:“在我们西州府,同喝一口酒后那就是沙漠戈壁上最信任的兄弟。”
然后神色郑重说道:“我劝一句晋安道长,最近塞外西域不太平,别去西域了,不要白白丢了性命。”
哦?
晋安神色一动,问对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喝过同一口羊奶酒,孙土根是真的关心晋安,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抬手指着外头沙尘暴,郑重问道:“晋安道长觉得外头的沙尘暴大不大?”
此时外头黄沙过境,沙子砰砰吹打在土房子,遮天蔽日全是黄沙,晋安点头说:“很大。”
孙土根那张因常年被干燥风沙吹出来的黝黑沟壑面孔却是摇摇头,说道:“这还不是西州府最大的沙尘暴,我这辈子都没离开过村子三百里外,听那些西域商人说顺着官道越往西州府东部走越是荒凉,走到后来全是沙漠,所有山峰都被黑风吹平,成了细沙,成了能把人灵魂困住的魔鬼沙漠。那里的沙尘暴更大,连山峰都能吹平,像我们现在躲避的土房子比树叶还脆弱。”
“但西州外的西域,还有比西州更大的沙暴,那些西域商人形容那些沙尘暴是来自神灵的愤怒,能移山填海,凭空搬空十几座山出现在几百里外,就算人不被沙子活埋,也会让人彻底迷失方向渴死在沙漠里。他们最怕在沙漠里惹怒神灵,碰到沙尘暴。”
西州府东部,正是他出关去西域的方向,晋安没有打算孙土根的话,孙土根还在继续往下讲:“在沙漠更深处,据那些西域商人说还有更危险的沙尘暴,一夜里就能把一国永远埋在黄沙堆下……”
“就在半年前,沙漠上发生百年一遇的大沙尘暴,死了不少西域商人,大沙尘暴移走黄沙,露出一座死城,那座死城里吊满了干尸,全是被人剥了皮的干尸,一城的人全都被人剥皮杀死,那些西域商人们叫它是住满了魔鬼的城。”
晋安听到这一怔:“被剥皮的死人?住满魔鬼的城?”
外头的黄风还在持续呼啸,屋子里,老牧民孙土根伸手安抚身后有些不安躁动的牧羊,叹气说道:“听那些西域商人说,那些人都是活着的时候被吊起来活生生扒掉人皮的,在那些干尸脚下还有已经变干了的血。”
“那后来呢?”晋安起了好奇心,催问道。
似乎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孙土根一遍遍去抚摸身后牧羊,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后,后来…那住满了魔鬼的城,触怒到神灵,再次被一场沙尘暴永远埋在沙漠下,不,不过,听那些西域商人说…最近沙漠里不太平,有不少地方发生剥皮惨案……”
“晋安道长,我们喝过同一口羊奶酒,按照我们西州人习俗,你信任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西域送死,不管是沙尘暴,还是从魔鬼城里逃出来的剥皮人,现在西域不太平。”
虽然这事挺让晋安意外的,全城人被剥皮,在西域,一城有可能就是一国,把全城人剥皮等于是把全国人都剥了皮,他有些好奇起来那魔鬼城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吃着热馕饼,喝着热羊奶酒,烤着火堆,晋安继续跟老牧民孙土根闲聊,打听起有关西州府各地风土人情、西域各地风土人情,以及讨教一些沙漠戈壁求生技能。
这场沙尘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逐渐结束,老牧民孙土根跟羊群挤在一起,烘烤着火堆,在吵杂狂风中倒是睡得踏实,早就习以为常。
按他所说,刮沙尘暴的时候是不会有野兽、盗匪出来活动,是最安全的时候。
晋安就没那么快习惯这沙尘暴了,于是时不时给篝火添加柴火,那些干柴都是孙土根之前捡来的。
对于土生土长在这的老牧民,看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座荒村躲避沙尘暴了。
……
翌日清晨。
天地大亮。
这西州府跟武州府不同,昼长夜短,白天早早就天亮,晚上辰时三刻左右才天黑,也便是大约晚上八点天黑。
在土房子里憋了一天,两人刚走出躲避风沙的土房子,晋安还没伸展懒腰,就被眼前的天地异象一幕震惊。
苍茫的黄土戈壁滩上,天空碧绿如湖镜般清澈,一直延伸至天地尽头的西域方向。
上接碧落下接黄泉!天地就像是一卷宏大磅礴的画卷铺展开,天地如被仙玉碧霞铺满,晋安失神好一会。
噗通。
旁边的孙土根跪在地上激动大喊:“这是显圣!这是显圣啊!”
第383章 大西北民风彪悍!打旱骨桩祈雨!
西州府也并非全是沙漠戈壁,也有青山绿水、森林草原,但那都是与雨水充沛的武州府接壤区域。
西州府气候分为青山绿水的南部,和越走越荒凉,植被越来越稀少的东部,居住在偏东部和东部的人们,常年生活在风沙灾害与严重缺少水源,所以西州府南部便集中了大部分人口。
但青山绿水的南部对于西州府疆域来说只占非常小的一部分,西州府绝大部分还是以沙漠戈壁滩为主。
之所以造成这么极端的地理差异,主要是因为从西域沙漠源源不绝吹刮进来的干燥风沙,年年摧林毁山,每年都在蔓延蚕食山林,要不是有秦岭山脉定住天地乾坤,挡下南下的沙漠风沙、沙尘暴,也就没有物产富饶的康定国。
而整个武州府的地形特点,就像是一把狭长尖刀刺入西域,左可钳制西域诸国右可打断北地草原部落向西域扩张的势力,从战略上来讲是彻底阻隔西域与北地草原部落的来往。
武州府都是群山峻岭,是无法直达西州府的,因为中间还隔着万重山,如果走山路出武州府就太耗费时间了,半年都未必能顺利走出去,所以晋安选择水路到达其它州府,再入西州府,虽然看似绕了一大圈却比钻深山老林省去了更多时间,就这样他也是辗转了一个月才正式进入西州府。
晋安和山羊进入西州府的地方,并不是在水草丰美的南部,而是缺水的偏东部,这里受到沙漠风沙影响,常年降雨少,一旦碰上干旱天气,大西北的百姓就会全村男女老少全出动的刨坟大旱骨桩。
这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了,武州府年年夏天雨季,洪水泛滥,相邻的西州府一片荒芜缺水,就只因一座秦岭之隔,挡下了南下的风沙。
晋安也没想到,他来到西州府的第二天,就见识了大西北民风彪悍,连不到十岁的小子都气势汹汹要刨坟打僵尸。
他算是对大西北彪悍民风有了清晰认识。
这时,已经了解完情况的孙土根,带过来几名头包汗巾,一人一杆旱烟的村里老人。
“里正,村老,这位就是我提到的跟别的中原人不一样的晋安道长,晋安道长想在我们村里买些水。”孙土根非常热情的将晋安介绍给那几名头包汗巾的村老。
双方气氛融洽,当说到买水时,几位脸上沟壑皱纹比孙土根还深的村老,他们热情好客说道:“晋安道长,您跟土根同喝过羊奶酒,就是我们黄子山村的贵客,哪还分买不买,免得被几个村子笑话我们黄子山村的人不会待客,我们可以送您一些村里攒下的水。”
大西北水源宝贵,黄子山村二十来户人才只有一口井水,全村都指望这口井水生存,当村民往井里放下木桶打上来的只有半桶水,而且井水有泥沙浑浊,木桶底部也沾到不少黄泥,这一看就是井水快要见底了,而热情好客的大西北人依旧送上宝贵水源。
这水晋安觉得不能要,要了怕良心难安,不管是花钱买还是人家白送,他都不能收下这些能救一村人的水。
孙土根和几位村老看到晋安脸上的犹豫,误以为晋安是在嫌弃井水浑浊,几张饱受西北风沙侵袭的老实巴交面孔上,露出不好意思:“因为半年前那场百年一遇的大沙尘暴,已经干旱半年未下雨,以前的小河枯竭,现在全村只剩这口井水还能打些水上来。”
“我们正要出去大旱骨桩,要不晋安道长等我们打旱骨桩回来,也许到那时候老天爷就重新下雨,河里重新有干净的水了。”
晋安一看黄子山村的人误会自己,他急忙解释道:“里正,还有几位老人家,你们误会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看着大家缺水厉害我却还要白拿走村里为数不多的一点水,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
“要不这样吧,反正大家也要去打旱骨桩,不如也让我随大家一起出分力,万一碰到闹得凶的旱骨,我也能帮上一些忙,如果我没出什么力,就不好意思再向大家讨要这份水了。”
几位村老还想继续送水,但几次被晋安拒绝,他们也不再坚持了,想了想后同意了晋安随队一起打旱骨桩。
“老土根没说错,晋安道长跟那些来自富庶中原的人很不一样。”几位村老感慨道。
接下来,黄子山村村民们继续出发去打旱骨桩。
但这次与以往打旱骨桩不一样,这次队伍里多了一名年轻道长,还有一头跟牛犊大的山羊。
这些村民除了一开始对山羊体格表示震惊外,倒是没有做出其它特别举动,在他们认知里,中原富庶,中原水草肥美能把羊喂养跟个牛犊大也很正常。
打旱骨桩就是打听哪里有新下葬的尸体和无名无姓的坟包,无名无姓坟包因为没人祭拜,容易心生怨气,跑出来作怪。
村民们组成浩浩荡荡队伍,爬上一座土山,按照村老介绍,这座土山在过去还能长出些稀稀疏疏青草,也是大伙放牧经常去的几个地方之一,可连着半年干旱不下雨,就连原本的稀疏青草也不长了,现在完全变成个土山。
按照村民们所说,这土山算是这附近风水最好的一块地了,有人偷偷葬人也肯定会把人葬在这山里,这山里肯定有新下葬的坟。
“晋安道长,在你们中原那如果碰到旱灾是不是也会打旱骨桩?”一位满嘴牙齿都被旱烟熏黄的村老,问向随队的晋安。
晋安看着浩浩荡荡进山找僵尸的大西北男女老少,心有感慨的说道::“南地多雨,湿气通尸气,最适合一些尸煞躲藏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或阴气寒重地方修行,但多雨的地方,雷雨天气也多,这些尸体自身阴气重,容易引来雷击,往往是还没闹出太大祸害就被天雷给劈死了。所以鲜少有地方打旱骨桩。”
“即便没有被雷击劈死,南地雨水充沛,人口集中,所以民间的道士和尚阴阳先生也多,往往是死人还没成煞,就已经被道士、和尚做法事超度怨气了,所以根本没机会诈尸伤人。”
“当然了,一些地方闹大旱,也会偶尔见到打旱骨桩,但数量稀少,并不多见,毕竟民间不缺道士和尚。西北地方因为缺水,导致地广人稀,民间道士和尚不多见,再加上因为常年抵御外族,造就西北的民风,不管男女老少都很彪悍,天不怕地不怕敢跟鬼神斗法,所以打旱骨桩在西北最常见。”
西州府土地贫瘠,再加上地广人稀,经常是一个村子消息闭塞无法与外界沟通,黄子山村的村民们哪见过外界的花花世界,听着晋安介绍康定国个地方风土人情,心驰神往。
晋安身边的村民逐渐越围越多,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还要打旱骨桩祈雨。
“晋安道长您见识真广,叫博,博什么来着…就是你们中原人用来形容一个人读书多的那个词?”老牧民孙土根皱巴巴着一张粗糙沟壑脸,怎么都想不起来。
“博学多识?”
“对,就是博学多识,还是晋安道长你这个文化人懂得多。”老牧民孙土根夸赞道。
说到这个,晋安又开始有些想念起老道士了:“这些都是一位走南闯北,游方天下的老道士教会我的,他才是真的见多识广,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那几位村老听出了晋安语气有点低落,他们没有再往下打听,而是驱散围在附近的村民,赶紧去找找哪里有刚下葬的新坟或无名无姓的坟包。
这一路找旱骨桩并不顺利,刨坟了几座无主之墓,只挖出来一堆人烂没了的枯骨。又刨了几座半年内新下葬的新坟,但地下死人都快跟黄土烂成一块了,显然旱骨桩不可能这么寒碜。
村民们把挖开的新坟在阳光下暴晒小半天后才又重新合上,最后扩大范围继续寻找旱骨桩,然后在一个土沟边找到一个落单死人,那人死了有一段时间,身体已经风干脱水成黑乎乎干尸。
这要是旱骨桩,曝尸荒野这么久,在太阳底下这么暴晒了这么长时间,估计啥怨气阴气也给晒没脾气了。
但村民们还是打算把这干尸当旱骨桩给打了。
打旱骨桩其实就是把干尸四肢砸断,头颅和身躯砸断,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几天。
晋安见那死者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曝尸荒野已经够可怜,到最后还要遭受这无妄之灾,不忍心见他最后落个惨死又尸骨无存,赶忙拦下村民,十分肯定的说地上这人不是旱骨桩,就是一个死后无人给立块墓碑的可怜死者,如果大家肯相信他,就由他来亲自替大家找旱骨桩。
晋安修炼有望气术。
但凡怨气、死气、煞气都逃不过他的望气术,尤其是随着修为的提升,他的望气术也跟着在提升。
不过在他的望气术下,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这说明,这附近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旱骨桩在作怪,想想也是,如果真有什么旱骨桩作怪,早晨不可能出现碧空如洗的瑞云祥兆,而是妖风鬼云蔽日才对。
没有见到传说中的打旱骨桩,他也觉得有些遗憾。
但是这个世界不一定非要打旱骨桩祈雨才有水。
他已经有了别的办法。
不知道二郎真君敕水符到了大西北会不会水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