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白骨大圣TXT下载白骨大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白骨大圣全文阅读

作者:咬火     白骨大圣txt下载     白骨大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83章 南下江南

    晋安:“林叔,三之极,是不是并非极限?”

    林叔目带疑惑看着晋安,似乎在好奇晋安为什么明知故问。

    晋安重新组织了下语言,继续开口:“我是指,第二境界的前期、中期、后期,并非是极限,再这上面还有着被抹掉隐藏的更高极限?”

    “有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每个大境界,都分前中后三个小境界,会不会也是跟阳间被套上枷锁,三是极致有关?是因为被断天绝地四象局斩断了更遥远的路吗?”

    看得出来,林叔被晋安这个问题问得很意外,他手里的鸡毛掸子再次停住,惊讶看着晋安。

    然后换上严肃表情:“晋安道长这些事是从哪里听来的?”

    晋安抱拳:“我只是突然有这种疑问,所以特来请教林叔。”

    “像,像,太像了……”林叔看着晋安的求学好问,忽然喃喃自语。

    “?”

    “林叔你怎么了?”

    “什么太像了?”

    晋安疑惑看着林叔。

    林叔回过神来,微微摇头说没什么,然后面色严肃说道:“晋安道长有一点说得没错,三之极并非是极限,打破三之极,可以打破更高的无限未来。”

    “第二境界除了三个小境界外,还有在枯竭雷霆中被幽雾隐藏的三个小境界,这种上古秘辛我也是早年时候曾在玉京金阙藏经阁一卷被烧毁掉大半的古物手札上有幸看到过,这三个小境界还有一种别称,叫筑道台,相传道台越高,筑基越稳,大大提升突破第三境界的成功率,所以也有人把这个叫作登天路,意思是能让人一步登天。自从进入末法时代,许多大道古经遗失,这种极限古法也都被各大教派遗忘,鲜少有人再提起。”

    晋安若有所思。

    林叔继续严肃说道:“三之极境的强壮,纵观全天下,都是比凤毛麟角还稀少,而能够提升突破第三境界成功率,这种事关乎每一个大教的根本,只有核心弟子才能得到传承!更何况现在是末法时代,人们突破第三境界的难度大大增加,这种极限古法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我的确知道怎么修炼被末法时代抹杀掉道台筑基法,但是因为玉京金阙门规,我不能将这种极限古法传授给晋安道长你。。就如我前面所说,这事关乎每一个大教的根本,除非晋安道长先拜入玉京金阙,再一步步努力成为玉京金阙核心弟子,才能被允许修炼极限古法。”

    林叔担心晋安会误会他,所以一开始就说明了原因,并非是他不信任晋安,而是门规如此。

    只要他一日不旁边玉京金阙,就无法打破门规传授晋安。

    晋安低头沉吟,然后抬头看向林叔:“林叔你有筑成三座道台吗?”

    咳,林叔干咳一声,然后严肃说道:“天下之大,能知道极限古法的寥寥无几,而能筑成道台的人就更是稀缺了,因为时至今日,阳间如囚笼,仙缘被斩断,末法时代许多大道古经被抹灭,要想突破三之极何其困难,这已是逆天改命之术了,需要得天独厚的天大机缘和聪颖天赋,太多人终其一生连门槛都摸不,就更别说打破三之极了。”

    说到这,林叔抬头挺胸,身上气质发生变化:“而在晋安道长面前恰好就站着这样一个比凤毛麟角还稀少的人,成功筑基道台。”

    晋安思索点头:“林叔你有筑成三座道台吗?”

    林叔:“?”

    “道教称之为筑基道台,佛门称之为净火涅槃,在玉京金阙、镇国寺、天师府里只要是筑成道台,完成涅槃,都足以成为天下绝唱。”

    棺材铺里突然挂起一阵风,林叔傲立风中,身上衣袍猎猎摆动,整个人气质都升华了,有种高处不胜寒的高手寂寞气质。

    晋安深以为然的点头:“林叔你有筑成三座道台吗?”

    林叔:“!”

    “上穷碧落下黄泉,这可算是天下绝唱了!”

    晋安原本还想要继续留在林叔的棺材铺里的,可林叔突然说脑仁痛,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然后抚额回后堂休息。

    晋安奇怪看着林叔离开的背影,三境高手的体质也会感染凤染头痛吗?

    他摇摇头,然后拍了拍道袍上沾染的硫磺烟尘,人站起身,走出棺材铺。

    离开棺材铺前,晋安再次回头望了眼林叔头痛抚额背影,目光沉吟,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通过言行举止观察,他已经确认,眼前的林叔是真的林叔,并非小昆仑虚里的那位女师叔伯。

    “林叔伤势已恢复,却依旧重回棺材铺经营老本行,是因为大仇得报,已经找到当年偷袭林叔的仇家,所以继续过着隐居生活吗?”

    “唔,好像是逼格高的世外高人,都是动不动就喜欢隐居。”

    距离小昆仑虚的经历,已经过去半年,半年时间太长,期间足够发生太多事了,但他在昆仑雪山时答应过对方,绝口不提发生在小昆仑虚里的事,所以纵然心里有太多疑问想当面询问林叔得到答案,可晋安最终还是没有对林叔问出口。

    ……

    ……

    接下来的几天,晋安日日夜夜钻研参悟《五脏秘传经》,他没跟林叔说,敕封后的《五脏秘传经》,记载了筑基五座道台的极限古法!

    所以他才会询问林叔是否有筑基成功三座道台的人,好以此推测敕封后的《五脏秘传经》在天下大道古经里的位置,可惜林叔感染风寒突然犯头痛病了……

    他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极限最好,让自己在这条劈荆斩棘的路上走得更遥远!

    ……

    ……

    大年三十到正月,声声炮竹不绝于耳,满城都是硫磺气味,别说撞到不干净东西了,就连蛇虫鼠蚁都鲜少看到了,今年是丰收年,府城举办了盛大的灯会、抬神、祭祖大典,热热闹闹。

    正月初一贺新岁,正月初二回娘家。

    正月初三赤口日,正月初四接财神。

    正月初五破五。

    正月初五这天叫“接财神送穷神开集市”,一到正月初五开集市,码头船商们过完年重新开工做生意,晋安和老道士登上客船,打算走水路一路南下去江南。

    在准备南下江南前,晋安提前一一拜访林叔、府尹大人、都尉将军、白龙寺住持、何薛贾三大世家等好友,提前辞行。

    这天,只有林叔和黄子年夫妇二人来码头给晋安送行,其他人本来也想送行的,不过被晋安婉拒了,他担心来得有头有脸大人物太多,引发码头骚动,今天都走不了,所以选择简单出行。

    “黄子年,这些长颈瓶是百年火候的大药,这些长颈瓶是两百年火候的大药,等你们夫妇二人突破到第二境界时,再服用两百年火候的大药。”

    “如果你们夫妇二人修炼到元神出窍的时候,先不要急着自己修行,容易神魂迷失,找不到东南西北,我已经嘱托林叔,到时候会由林叔为你们护法。”

    “假如我不在期间,五脏道观遇到什么变故,你们可以先找林叔,如果林叔不在,可以去找白龙寺或是府尹大人、都尉将军,我已经和大家打过招呼。”

    “五脏道观接下来又要麻烦二位了,我和老道士再次谢过二位。”

    临别前,晋安语重心长叮嘱,然后和老道士一起朝黄子年夫妇行礼道谢。

    五脏道观才刚热闹几天,就这么快就又要分别,黄子年夫妇都哭出声,挥泪道别。

第684章 人死茶凉烛留影

    山野诡事,奇闻异志,风水迷局,人心叵测。

    自古以来,一些民间志怪传说离老百姓很远但也离老百姓很近。

    在老一辈中流传着这么一句俗语,人死茶凉烛留影。

    这里的烛不单单指烛火照到的人影,古人一直有拿烛比喻人眼睛的传统,比如烛知、烛察、烛鉴。

    人死茶凉烛留影,不单指人死后为死者照见谁才是守孝的孝子孝孙,照见世间炎凉百态,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谁是真孝子谁是假孝子,守孝三年都能看得出来。

    但是这句话在绑匪山贼中还有另一种黑话翻译,在这些绿林人士中很迷信人死前最后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谁,就会在眼珠子里留下那个人的影子,死后会找上门寻仇。

    所以这些个绑匪在撕肉票,杀贼劫道杀人时,总蒙着脸,不让死者认出自己,万一被看见了面孔,就会心狠手辣的抠掉死者两只眼珠子,防止晚上上门寻仇。

    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乡镇,全镇人口满打满算,连襁褓婴儿和孕妇肚子里的胎儿都算上,也就五六百人左右, 在乡镇的唯一出入口位置立了座石头牌坊,叫凤凰镇。

    要说这凤凰镇的地理位置倒也不错, 依山傍水, 坐北朝南, 两侧伸展出小横岭,没有其它村子抢走此地风头, 像极了凤凰展翅,恰好把凤凰镇围住,把天灾**都抵挡在外, 形成独具一格的铁桶江山格局,居住在这个地方的人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能保儿孙三代人健康过完一辈子,只要儿孙肯勤恳踏实过日子, 这里有山又有水足够吃喝不愁了。

    今天的凤凰镇还是跟往常的平静日子一样,在昨夜晨雾还没完全散尽,天还没完全大亮的时候,就有手脚勤快的几家人赶着一起合养的老黑牛犁地, 准备新一年的春播。。

    或许老黑年真的太老了, 今天犁地没多大力气,把几家人急得不行,春播就只有那么几天, 不把去年的老田翻新,势必会影响到今年的庄稼收成。

    关键是这头老黑牛是几家人一起养的,今天轮到这家犁地, 明天轮到那家犁地, 后天轮到另外家犁地…今天耽误了犁地晚上想继续犁地补回来, 其他几家人也不会答应。

    就在几家人相互指责对方没把牛养好,老牛一个使力, 犁耙从水田里翻出一个沾满了泥巴的麻布袋子。

    几名庄稼汉解开袋口一看, 凄厉惨叫声打破清晨的平静, 很快,水田里犁地出一具女尸的事, 就在人口不多的凤凰镇里传开, 闻讯而来的镇民们把水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女尸死法很惨, 大人们看到后都惊地头皮发寒,赶忙捂住小孩眼睛。

    那女尸面目狰狞, 表情仇恨愤怒, 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皮被人拿针线缝合, 眼皮上密布黑色缝线,看着就很瘆人,就像爬满许多条扭曲黑虫一样。

    人们为死者叹息,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把人的眼皮都给缝上了。

    活人最忌讳死人了,但总不能一直把人死人留在水田里,影响了镇民们的生活,在老镇长的吩咐下,喊来几个属相大,正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找来草席裹起女尸,扛到镇里宗祠。

    而另一边,老镇长让人去喊来凤凰镇西头的话事人来看看女尸的情况,话事人就是懂得些山、医、命、相、卜的民间玄学高人。

    话事人背着小木箱,再带着个小徒弟,急匆匆赶来,话事人一见到女尸的双眼被针线缝合,当即就变了脸色,说要尽快找个好地方把女尸下葬,绝不能留此尸在凤凰镇过夜,否则会有大祸临头。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这女尸由谁扛回来的,继续由谁负责抬棺,好生厚葬,别缠上凤凰镇,虽然中途发生点小变故,话事人对着女尸说尽好话,又是烧香烛又是烧纸钱,一顿好生伺候安慰后,总算一切顺顺利利。

    等忙完这一切,也已是入夜时分了。

    新坟前,老镇长见话事人依旧拧着一对眉头,不解问:“大先生,可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大先生是当地人对有大学识的人的一种尊称。

    话事人拧眉:“或许是我多虑了,虽然人已顺利安葬,可仍旧觉得心神不宁,镇长,你命人找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在今晚成亲,大摆宴席,敲锣打鼓七天,如果这七天相安无事,就说明真的是我多虑了。”

    老镇长目露讶色:“连摆七天宴席,可是一笔不菲开销,而且为什么要给家禽办席成亲?”

    话事人:“这叫冲喜,驱除晦气,雄鸡应朱雀,属纯阳之物,找雄鸡成亲正好应和了我们凤凰镇的名字,凤用母鸡取代,凰用雄鸡取代,用凤凰冲喜,可以提升本地阳气,消灾挡煞。”

    老镇长为难道:“大先生,真的一定要连摆七天酒席冲喜吗?只用一天行不行?”

    看得出来,这名话事人在当地的威望很高,老镇长虽然心疼这么大一笔开销,在见到话事人摇头后,他还是同意下了这件事,立马吩咐人去找雄鸡母鸡各一只。

    当天晚上,凤凰镇连夜大摆宴席,敲锣打鼓,一番喜庆热闹场景,但今天成亲的不是人,而是两只铁笼子里的一对鸡,两只铁笼子都贴着喜庆的大红囍,并用红色绸缎牢牢系在一起。

    酒席上,大先生跟老镇长,还有凤凰镇一些有头有脸人物同坐一桌,彼此敬酒,气氛活跃。

    就连话事人的小徒弟也有幸与这些人同坐一桌,看得出来话事人很疼爱自己的小徒弟,提前带他出来见大世面,介绍给镇里大人物们认识。

    有富商端起酒杯朝话事人敬酒,疑惑问道:“大先生,我们心里一直藏着个疑问,今天挖出的那个…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为什么大先生要急着下葬,还要连夜大摆宴席冲喜?大先生今天带着我们从早忙到晚,一切都很急促,仓促,我们到现在才有空闲问出这个疑问。”

    话事人端起酒杯,一口灌下,借助烈酒带来的火辣后劲,说起了他为什么这么做的缘由:“在我们这行,有一句话‘人死茶凉烛留影’,你们可知那女尸的眼睛为什么被人用针线缝合起来?”

    不等大家回答,话事人已经自问自答:“因为凶手不想被死者看到自己的模样,晚上在睡觉时被寻仇上门,所以会把死人的两只眼珠子挖掉。但是像今天这种把双眼缝合起来的,说实话就连我也是头一回碰到。”

    “不管是生前缝合双眼再杀人,还是杀完人后再一针一针把尸体的上下眼皮用线缝起来,这都不是心智正常的人能干得出,这凶手比头脑简单的绑匪还要冷血,恶毒得多,那女人死得不简单呐,白天我是好话说尽,告诉她冤有头债有主,凤凰镇给他好生厚葬,让她不要缠上凤凰镇无辜百姓,她才肯同意让我们抬棺下葬。”

    在座乡绅们听完都是大骂凶手不是个东西,然后再次举杯朝话事人敬酒:“我们凤凰镇多亏有大先生这位高人,才能一次次逢凶化吉,不管红事白事,只要有大先生在,能再保我们凤凰镇百年太平。”

    “对对对,有大先生在,凤凰镇就能一直太平安康。”

    乡绅们纷纷敬酒,一顶顶大帽子戴来,话事人连忙谦虚说都是大家抬爱,镇长功劳才是最大。

    敬完一轮酒后,有人好奇问:“假如有人解开女尸两眼上的缝线会有什么后果?”

第685章 五脏道观江南分观

    江南是鱼米之乡又因为有着大运河的关系,一直是天下最重要粮仓。

    再加上这里漕运海运发达,所以每年都有大量奇珍异兽,山珍海味,集中到这里,再由大运河输送到中原和京城,与士族贵胄们做买卖,所以江南人经商最多,康定国以江南商人最富裕出名。

    康定国地域辽阔,养活四方人,说江南上缴赋税抵得上半壁江山有点过于夸张,但也差不太多,如茶商、盐商、丝绸、瓷器等贸易多在江南,这些都是重赋。

    由此可知江南的富足。

    但是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永远是最低的,所以江南各大商行一直想傍上京城里那些士族老爷,削尖脑袋的给自己找靠山。

    这些官商盘根错节的事都是旁话,与普通百姓离得太远,今日的角儿是江州府府城。

    这江州府漕运和海运发达,水系遍布,纵使千山如屏,依旧挡不住这里是江南最富裕地方之一。

    晋安年前从那些镖局兄弟打听到的玉阳子师叔线索,说玉阳子师叔背尸的地方,是江州府下辖邺县下面的一个不起眼靠海小渔村。

    晋安、老道士、山羊一路坐船南下,中途经历几次换乘,历时一个月终于抵达江南。

    不过他们赶到那座小渔村时,发现那里早已经被当地官府封锁,连小渔村都没见到,就被衙役给赶走了,说是为了防止爆发瘟疫,整个小渔村都已搬空,里面早已经没有活人。。

    没有见到那个冲上许多海难者尸体的小渔村, 晋安倒是没有表示出太多失望,他这次南下主要是奔着江州府来的。

    但是他们打听玉阳子师叔下落的事, 一波三折并不顺利, 虽然有武州府府尹大人开具的介绍信, 当地衙门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但是因为时隔太久, 那日邺县当差的衙役,仵作,义庄, 都是不知道玉阳子师叔去了哪里。

    本来老道士还想看看那些海难者遗体的,也是并不顺利,那些遗体都被海水泡烂,腐烂太严重了, 放在义庄里几日没人认领,就裹上草席,点几根香烛送行,最后草草葬在乱葬岗里成了万千孤魂野鬼之一。

    关于玉阳子师叔的线索到此就彻底断了, 唯一一条线索是玉阳子师叔曾在小县城和府城短暂逗留过一段时间,最后一次逗留地点是江州府府城。

    三月底的江南,春雨连绵。

    江州府府城。

    一家小酒馆的一楼大堂, 此时正值黄昏小工时间, 已经客满落座,人声喧沸, 在这个湿气和阴风能把人脑仁和膝盖都吹疼的季节里,忙碌完一天的路人,最大的兴趣就是吆喝上三五个友人, 坐在小酒馆里咪着黄酒,配着下酒菜, 这是一天里最难得的悠闲时光了。

    黄酒是江南地区一大特色,当地人更喜欢称它老酒,这黄酒越陈越香, 随着时间的久远而更为浓烈,色泽琥珀, 透明清澈, 所以当地人更喜欢称它老酒。

    此时的晋安和老道士,就坐在人声吵杂的一楼大堂里,两人趁空溜出客栈一边大口朵颐着鲜美的水煮羊肉,一边听着市井趣事,看能不能听到些关于玉阳子师叔的下落。

    老道士一手羊排,一手端着碗羊肉汤,吃得满嘴流油,嘴巴一直吧唧吧唧不停,时不时还低头咪一口酒碗里的黄酒,满面油光,面色红润,这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了。

    晋安看着外头一下就是数天的连绵春雨,没有带伞和斗笠的路人,抱头赶路,行色匆匆的模样,再想到三月底了又一个清明节快要到来,不由诗兴大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正诗兴大发的晋安还没吟诗完毕,就被老道士打断:“果然是好诗!妙啊,就连老道我这样的粗人都一下身临其境昌县,有点想念故人了。”

    晋安看着左一口羊肉右一口温热鲜美羊肉汤,吃得满面红光的老道士,脑门垂下几道黑线,你糊弄鬼呢!

    还在满嘴肥油的老道士,没注意到晋安嘴角抽搐,一边左右开弓忙不停一边继续说话:“小兄弟你突然诗兴大发,看起来心情不错,是不是想到有关玉阳子道友的别的线索了?”

    晋安看着路上的行人匆匆,摇摇头:“不是。”

    他们在江州府停留已有月余,可是一直没有打听到有关玉阳子师叔的最新消息,不知道玉阳子师叔如今过得怎样,是否有一处避雨地方?是否遇到了难事?在清明时节是否会想念起五脏道观?

    一想到这,他就开始担心起玉阳子师叔的安危来。

    反倒是老道士经历得多,不像晋安遇到点挫折就有点意志消沉,他继续左右开弓说道:“看着街上路人纷纷抱头躲雨,行色匆匆,老道我倒是突然有点想法。”

    老道士知道晋安担心玉阳子,所以没有卖关子的继续往下说道:“小兄弟你说玉阳子道友在鄞县和江州府府城两头跑,还都逗留过一段时间,他是不是在找什么人或者是在找什么东西?即便不是在寻找什么,也能说明江州府这个地方对他很重要,所以在这里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晋安眉头一动,这个问题他也曾考虑过,他朝老道士点点头:“老道你继续往下说。”

    说到正事,老道士身上的不着调气质收起来,认真说道:“还是刚才小兄弟你那句诗提醒了老道,‘路上行人欲断魂’,这话点醒了老道我,假如玉阳子道友真的很在意江州府,也许他会重新回来?”

    “所以,与其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运气,倒不如在江州府打响名气,坐等玉阳子道友重回江州府后主动联系我们!”

    灌了口黄酒的老道士,思路越说越清晰:“小兄弟你说什么样的事,才能引起玉阳子道友兴趣,会马上来见小兄弟你?”

    “那自然是在江州府另开一家五脏道观分观了!”

第686章 开工动土

    几天后。

    今天虽然乌云笼罩,天气阴沉,好在连下了几天的春雨暂时停歇,快要发霉的身体终于难得干爽一回。

    江州府。

    偏西南角的永乐坊。

    手里牵着山羊的老道士,站在一家门前过客冷冷清清的棺材铺前,有些傻眼了。

    棺材铺上挂着乌亮匾额,匾额中间开裂出一条竖线裂缝——

    永乐棺材铺。

    “小兄弟,你不是说要在江州府开设五脏道观分观吗?怎么找了个冥店棺材铺?小兄弟你该不会是想拆掉冥店改开道观?”

    老道士说着,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这也不是不可,棺材铺这种地方阴气重,久而久之会影响到阳间活人起居,假如在棺材铺旧址上重新建起一座道观,镇压此地阴气,倒也是一件功德。”

    哪知,晋安却是摇头说道:“不是,我想买下这间棺材铺,再买下棺材铺对面那户人家的宅子,效仿五脏道观和林叔棺材铺的格局。假如师叔真的重回江州府,定能引起师叔的注意。”

    这叫双重保险。。

    想尽一切办法的引起玉阳子师叔注意。

    老道士听完晋安解释后,人微微一怔,然后点头赞同,直夸还是晋安考虑得周全。

    棺材铺老板是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难想象,会有人这么年轻就守棺材,跟冥店这种不吉利又阴气重的东西打交道。

    活人阴气入体太重,霉运连连,男人不举,女子体寒不孕,都算是轻的,跟死人打交道多了,阳气虚弱,容易招惹不干净东西才是最要命的。

    就好比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棺材铺店主, 连普通人都能看得出他印堂发黑,整个人失魂落魄, 精神恍惚, 就更是逃不过晋安和老道士的眼睛了。

    当晋安找上门, 说出自己的来意,说听人介绍这里有棺材铺要出售, 他是来买棺材铺的,对方一听真的有人接手自己这家棺材铺,失魂落魄的表情顿时变得激动, 眼睛重新有了焦点,甚至不用晋安讨价还价,就按照最低价格卖给晋安,棺材铺里还有不少香烛、纸钱、七八口棺材等储货,也都白送给晋安, 这等于是半卖半送, 晋安占了大便宜。

    但是当晋安交完钱, 去衙门盖章交接完地契, 棺材铺老板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是终于甩掉一个烫手山芋, 谁站谁便宜就两说了。

    一交接完毕,棺材铺老板连店里都不去了, 当场就要走,恨不得这辈子都被进过永安坊。

    “刘老板, 我能请教个事吗, 你这么年轻, 为什么不经营别的营生,却开起棺材铺?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普通人对棺材铺这种地方很忌讳,想躲都来不及, 刘老板年纪轻轻是怎么会想到靠棺材铺营生的?”晋安口中的刘老板, 就是棺材铺的老板。

    应该说,从现在起称之为棺材铺上任老板才对。

    刘涛见晋安和老道士都是穿着道袍的道士,他不敢怠慢的连忙拱手回答:“实不相瞒晋安道长和陈道长,我也不想接手那家棺材铺, 实在是无可奈何,棺材铺的原来老板与家父是旧识,是同个村子出来的老乡,因为欠我们家钱还不出来,就把棺材铺抵押给了我们家。”

    “家父见对方的确还不出钱,虽然棺材铺不吉利,但多少还能值点钱,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的同意了拿棺材铺抵债。”

    “接手棺材铺后总得有人守店,开张做生意吧,要不然一直闲置永远赚不回亏掉的钱,所以我就从家父手里接过棺材铺,经营起棺材铺。”

    对方心不在焉的又和晋安聊了几句,就急匆匆的扭头离开了。

    看着刘涛的背影快速消失在街道人流里,老道士皱眉:“小兄弟,那个人跟咱们说话时,眼神躲闪,不敢看着人说话,怕是心里有鬼,没跟我们说尽实话。”

    实际上,晋安也看出来刘涛没坦诚说出全部实情,微微颔首道:“棺材铺阴气寒重,对普通人来说就是烫手山芋,他为了尽快脱手卖掉棺材铺肯定不会跟我们说实话。”

    老道士看着晋安:“只要小兄弟你心里有数就行,老道我跟着小兄弟你,你去哪,老道我就去哪。”

    棺材铺有了,接下来的道观选址就简单多了,晋安还没买下棺材铺时,就已经和棺材铺对门的几家住户谈好价钱,按照市面正常价钱买下房子,所以他直接找当地衙门报备,申请建观即可。

    而因为有武州府府尹大人的介绍信,之前跟江州府府尹见过面,晋安申请要在江州府建立道观的事倒是一切顺顺利利,办事效率出奇的高。

    接下来的几天,晋安和老道士很忙碌,到处联系人,找泥瓦匠、木匠工,沟通怎么造道观,这忙起来就是连轴转数天才终于把一切该准备的砖瓦沙石,泥瓦木匠等都准备齐,然后挑了个黄道吉日开工动土,倒也让许久没热闹过的永乐坊热闹了一回。

    “小兄弟,我看棺材铺上那块匾额破裂,正好让木匠帮我们重新打造一块新匾额。”老道士的提议,被晋安采纳。

    买下棺材铺,道观开工动土的事,一切都顺顺利利,中途没有出过任何差错,然而这问题偏偏出在棺材铺那块开裂的匾额上。

第687章 升棺发财,买棺

    看着人心惶惶的工匠,再看着周围居民越围越多,晋安知道今天肯定是无法开工了。

    于是他跟老道士稍稍一商量,直接给大伙放了两天假,后天再来开工。。

    “我很能理解大家的顾虑,这样,诸位乡亲给我们两天时间调查真相,不管调查有没有结果我们都会给乡亲们一个满意交待。”

    “而且放假的两天薪酬照发不误,老道,你去聚云楼买一些黄酒和烧鸡,给大伙每人分发一坛黄酒、一份烧鸡,咱们不能让大家今天白忙活一场,空手回去。”

    晋安最后一句话是朝老道士说的。

    在场的泥瓦匠木匠师傅们看着晋安这么客气,这样尊重工人,对他们礼贤下士的顾主还是头一回碰到,这年头工匠的社会地位只比商人高一头,还排在农户之下,而道士和尚的社会地位远远高了几个阶级,所以才会说在阶级地位森严的年代里能遇到晋安这样的顾主简直就跟祖坟冒青烟一样少,顾主不找各种理由克扣工钱,准时发放工钱都算是少有有良心的了。更何况是带薪休假白拿工钱,给人打短工一二十年都是头一回遇见。

    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工匠师傅受宠若惊,一时间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虽然才来开工两天,他们都已经打心里尊敬晋安和老道士的,都把两人视作好人。

    这就叫“你敬别人一尺别人敬你一丈”。

    安抚好工匠师傅们的情绪,目送大伙手提酒坛和烧鸡离开永安坊,老道士这才转头看向晋安:“小兄弟你对棺材铺的事,打算怎么处理?”

    晋安抬头看了眼棺材铺门框上被黑色油漆刷得黑魆魆的牌匾,面色冷峻:“今晚我来棺材铺守夜,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人是鬼在捣乱。”

    老道士也嚷嚷着要守夜。

    接下来,两人哪里也没去,把棺材铺里里外外搜寻一遍,倒是没有找到什么线索,随着夜幕降临,家家闭户,繁华了一天的江州府逐渐归于沉寂。

    勾栏瓦肆,画舫柳巷之地除外,一到晚上就红灯笼亮如白昼。

    “笃!——”

    “笃!笃!笃!——”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铛——”

    两名更夫,一人手持提灯笼、拿梆,一人拿铜锣,打更节奏一快三慢,吊着嗓子经过永乐坊,伴着几声犬吠和野猫的婴儿啼哭声,更夫的声音渐行渐远。

    约摸一盏茶时间后,平静夜幕下再次响起犬吠声音,一队巡夜乡勇的脚步声进入永乐坊,同样是快速远去。

    接下来的永乐坊一直归于平静,万籁俱静,犬吠声和野猫声也消失了。

    淅淅沥沥——

    到了晚上,天上又下起春雨,斜风吹着细雨轻轻拍打在窗户纸和门框上,像是有身体趴在窗外的轻轻摩擦声,在窥视屋里的人是否有睡着了。

    “小兄弟外头又下雨了吗?”棺材铺里,困得脑袋一点一点,上下眼皮直打架的老道士,听到细雨打在门上的动静,有些睡眼惺忪的抬起脑袋。

    “嗯。”晋安点头。

    他端坐在烛火旁,手里拿着《五脏秘传经》,继续研读其上的每一句话,每次重新参悟都有新的领悟。

    “果然是下雨了,难怪老道我觉得膝盖隐隐有点作痛。”老道士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他的老寒腿,顺便看了眼放在屋子里的棺材铺老旧匾额,一切平静。

    “已经四更天,这块匾额一直没有自个儿飞走,莫不是真是有人恶作剧,趁着晚上偷偷挂上去?”老道士困得眼皮仿佛灌铅般沉重,脑子一片浆糊,胡思乱想道。

    也多亏了两人都是艺高人胆大的主儿,这一楼前堂里摆满了香烛纸人神龛无字灵牌等给冥物,满满阴间风,尤其还在头顶做了个小阁楼,几口棺材半个身子悬空露出,有黑棺有白棺有红棺有黄棺,把人生前三六九等和死后三六九等分得明明白白。

    也不知道这家棺材铺的以前主人怎么想的,这一楼空间那么大,棺材放哪里不好,非要悬空放在头顶,这不是死人反过来压活人一头吗。

    老道士迷迷糊糊嘀咕了句“升棺发财”,然后瞌睡虫上来的继续打瞌睡。

    结果,老道士刚嘀咕“升棺发财”,叩!

    叩!

    叩!

    安静黑夜传来手指叩门声,声音很突兀,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的,把老道士惊得一个激灵坐直,顿时困意全消。

    叩!

    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回两人都确认了,这敲门声是来自棺材铺外。

    现在是宵禁时间,这个点理应不该有人外出才对,除了丧葬、生子、疾病……

    “谁?”

    但是等了一会,门外不仅无人应答,反而一直锲而不舍敲门。

    随后,棺材铺里响起脚步声,晋安开了门,就见门外站着名身子佝偻,脸颊干巴巴没肉的老妇人,衣着普通,头发花白,年摸六十左右,气色看上去很不好,一直咳嗽不停。

    “我听人说这里有棺材卖,老板,想来定口棺材。”老妇人是一个人来的,站在寒雨里显得身子很单薄。

    晋安让开身子,把人请进店内,然后指着头顶上方悬空露出一半的棺材,问:“你想要定什么样的棺材?我这里有给阳寿未尽之人用的黑棺、有给寿终正寝之用的喜丧红棺、有给为婚嫁之人用的白棺、有用松木打造,最实惠划算的黄棺。”

    “我想定黑…”

    老妇人咳嗽不停,身体佝偻瘦弱,白发苍苍的她,犹豫了会改口说道:“就定红棺吧,希望喜丧赶走霉运,能给儿子儿媳转运。”

    “好。”晋安叫老道士记下地址,跟老妇人约定好明天送货上门。

    老妇人:“老板,你这里有打狗棒卖吗?明天送棺材的时候在棺材里捎带一根打狗棒,听说城外有许多饿绿眼的野狗喜欢刨坟掘尸。”

    晋安点头:“可以,新店开张,你是第一个客人,我可以免费赠送你一根打狗棒。”

    老妇人连忙道谢,接着留下钱离开。

第688章 第一单生意就不是活人

    次日。

    上午。

    站在棺材铺屋檐下的晋安,伸出手掌试探雨停了没,见雨已经止歇,将板车绳索套在山羊脖子上,准备按照昨晚的约点,送货上门。

    板车上盖着灰布。

    正是昨晚老妇人找他下定的棺材。

    也是苦了傻羊了,好好的一头羊,自从跟了晋安后,被当成了牛使,完全丧失了生为一头羊的尊严。

    毕竟只听说过牛车,马车,驴车,骡车,你有见过哪家人用过羊车的?

    棺材铺门口只有晋安和山羊,奇怪的是老道士并不在,晋安在棺材铺门口等了一会,始终等不到老道士回来,于是关上店门,先去送货,免得错过送货上门时间。

    晋安和买家约定的时间是正午前送到。

    迟到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就在一人一羊刚走出棺材铺所在的街道,永乐坊外一个道士身影一路风风火火跑近,路人一边避让一边好奇看着大清早就跑得如此急切的道士,晋安定睛一看,乐了,是老道士终于赶回来了。。

    双手捧在胸前,捧着冒着热气,被荷叶包起来的几包包子和油条,背后还绑着两根一长一短的竹棍。

    长的竹棍约摸三四尺长。

    短的竹棍约摸小孩齐腰高。

    “烫!烫!烫!”

    老道士边跑得气喘吁吁边哇哇大叫,一跑近晋安就把怀里的热气腾腾早点全塞进晋安怀里。

    这典型是把晋安当成皮厚不怕开水烫了。

    晋安:“……”

    “小兄弟你早点还没吃吧,老道已经给我们买好早点,对了,买包子和油条共开销了八文钱,小兄弟这钱可以从店里赚的利润里报销不,你也知道老道我藏不住钱。”老道士厚着脸皮嘿嘿说道。

    晋安:“……”

    一老一少边吃边上路,晋安问老道士刚才去哪了,老道士匆忙吃完手里的包子和油条,油手在荷叶上擦了擦,然后解下背上的竹棍:“昨晚那位施主不是说要替棺材主人定打狗棒吗,老道我大清早去了城外的土地庙,找在那里过夜的丐帮弟子用几个包子换来他们手里的打狗棒。”

    老道士的嘴巴一旦开瓢,就停不下来,越说越兴奋道:“小兄弟你可别小看了这打狗棒,老道我特地问过,这打狗棒打死过追咬人的疯狗,是见过狗血的辟邪打狗棒。”

    打狗棒见过狗血,而狗肉自然进了那些丐帮弟子的五脏庙府了。

    老道士拿着打狗棒,可怜巴巴看着晋安:“小兄弟这打狗棒也能从店里的利润报销吧?跑腿费,辛苦费啥的就不用给老道我了,拿包子换打狗棒也是花了八文钱。”

    晋安哭笑不得说,行,都记到店里的账簿上,都给老道你报销了。

    这就叫亲兄弟明算账,老道士见过的人情世故,世故炎凉,远非常人可想,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看透人性之上,相处的一年里教会过晋安许多为人处世道理,该圆滑的时候圆滑,该精明的时候精明,该算得清清楚楚时就得算得清清楚楚。

    把人与人间的关系处圆滑了,也就看透了人性了,这就是老道士游方天下还能囫囵活到现在的道理。

    接下来晋安继续哭笑不得说道:“老道,你忘了咱们是开什么店了,咱们是棺材铺还兼带福寿冥物,其实打狗棒的事我已经找纸扎匠做了两根给我,就在板车上棺材里放着呢。”

    棺材铺里就有本账簿,记录了进货渠道,进货价格,晋安昨晚接下单子,今早就找纸扎匠给他扎了两根打狗棒。

    老道士啪的一拍脑门,尴尬说忙糊涂了。

    晋安笑说道:“没事,见过狗血的打狗棒灵性更强,怎么说这也是我们棺材铺的第一单生意,一定要做到十全十美,讨个好彩头。”

    老道士伸出大拇指,对晋安称赞道:“果然不愧是小兄弟,咱们爷俩又想到一块去了,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不能稀里糊涂过一世。”

    ……

    ……

    他们送货上门的地址,并不在永乐坊,而是在几个隔壁的隔壁坊市,一户姓田的人家。

    拉着棺材来到地点时,发现这户人家的屋子是拿青砖砌的,盖了瓦房屋顶,还带大院子,一看就是家底有些殷实。

    今天这户人家正在办丧事。

    门和墙上挂着白绫布、白奠字灯笼,有一些披着麻布衣的人进进出出,院子里还传出几声哭丧声。

    “两位道长,有事吗?”披着麻衣,站在院门口的几个人,看着拉着板车突然停在门口,堵住进出院子的路,走了过来。

    这些人应该是死者亲戚,是过来帮忙的。

    见两人身上穿着道袍,他们的说话态度倒还算客客气气。

    晋安:“我们来自五脏道观,昨晚有人在我们那定了两口一大一小棺材,让我们送到这里,请问这里是田满贵家吗?”

    “这里的确是田满贵家,田满贵是我大伯,但是我们已经向别的棺材店定棺材了,没听我爹和几位叔伯提起过是找道观定的棺材。”回答的一名长得跟牛一样壮实的小伙子,他和身边几名同龄人都是狐疑看着晋安和老道士,似乎在揣测两人是不是骗子。

    “两位道长等等,我进去找人问问……”

    说话的小伙子虽然有些怀疑晋安和老道士的身份,但他不敢怠慢了道士,转身走进院子找人确认。

    晋安点头:“好,有劳了。”

    小伙子走进院子没多久,院内灵堂忽然传出几个中年男人的大声呵斥声:“胡闹!”

    “怎么可能会找道观定棺材!”

    “什么五脏道观根本没听说过!”

    话刚落,就看到呼啦啦出来一群人,有中年男人也有老头老太,这几人的五官都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一个家族的亲戚。

    “我就是田满贵,二位道长找我?我们并没有找道观定过棺材,二位道长是不是找错人了,江州府难道还有跟我同名同姓的人吗?”说话的是名身体结实的大汉。

    晋安没说话,这个时候换老道士与人打交道,因为只有岁数大,一旦认真起来自带仙风道骨气质的老道士,才更适合这种场面,更容易取得人信任,老道士捻须道:“这位施主,请问张爱娥是你的什么人?”

    田满贵皱眉:“正是家母。”

    老道士点头:“那就没错了,昨晚是令慈亲自找我们定的棺材,定了两口一大一小棺材,还让我们今天就送来。”

    “如果说田满贵有重名,不可能令慈也出现重名吧?而且送货地址就是写的这里,我们有字据为证。”

    哪知老道士话一出,田满贵和他的亲戚全都面色大变,集体惊呼:“这事绝对不可能!”

    “你们是哪来的野道士,骗人骗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在江州府土生土几代人,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五脏道观!”

    “你们如果还纠缠不清,还强买强卖棺材不离开,我们就马上报官抓你们走了!”

    众人七嘴八舌呵斥晋安他们是骗子,人人脸色气愤,都把晋安和老道士当作强买强卖的假道士了。

    就连田满贵也是强忍怒火的冷声道:“这几天是家母和幼子的头七日子,我不想与人争执惊扰到家母和幼子的安息,还请离开,不送!”

    原来,灵堂里躺着的就是张爱娥,就是昨晚来到棺材铺定红棺的老妇人!自己给自己定红棺,并且今天就送货上门!

    这事在正常人听来,确实荒唐,因为太匪夷所思了,人死后给自己定棺材,这事不仅荒唐还让人恐慌,难怪这些家属接受不了,这是在亵渎亡者。

    然而晋安和老道士并没有觉得荒唐,晋安转头朝院子里的灵堂望一眼,灵堂里摆着两张由长条木凳铺成的床板,床板上躺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此时都被白布盖着。

    床板前点着香烛。

    铜盆里烧着纸钱和黄纸。

    而在墙上挂着两幅悼念的画像,其中一张画像画的就是昨晚那名老妇人,老妇人和蔼可亲,带着慈母笑容。

    老道士也注意到了灵堂上的画像,他皱了皱眉头,很快便捋清了事情:“田施主,能否请问个事,你给令慈定的是什么颜色的棺材?”

    田满贵见眼前两个假道士还继续纠缠不清,想继续骗子,刚经历中年丧母又丧子,本就心情不好的他,气得脸色更加铁青了,态度恶劣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们来我家行骗,不是早就打听清楚我家情况,就连家母的名字都打听清楚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家母和幼子怎么死的!”

    说完就要赶人。

    但是老道士不为所动,脸上表情十分严肃的再次询问:“田施主,你还没回答我们,你给令慈定的是什么颜色的棺材?”

    这时候晋安主动护在老道士面前。

    见老道士不肯走,田满贵不耐烦道:“死于疯狗咬死,棺材店老板说只能葬黑棺。”

    闻言,老道士转身掀开板车上的布条,露出一口红漆光亮的棺材:“昨晚张施主找到我们时,指定说要红棺,说红棺是喜丧,希望能给儿子儿媳带去好运,两口子和睦的继续往下过日子,不要再天天吵架。”

    “而且她还特地叮嘱我们,给她准备打狗棒上路,说城外野狗多,她害怕野狗。”

    老道士边说边推开棺材盖,露出大棺材里还有一口小棺材,正是给田满贵的老母亲和幼子准备的。

    还从大棺材里拿出两根今早买的打狗棒,证明他不是在说假。

    在场的田家人都听得骇然失色,老道士再次拿出那张字据递给田满贵:“这是昨晚张施主在我们这定的货,每件事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田施主可以过目下。”

    田满贵接过字据,眉头紧拧看起来。

    这个时候,晋安留意到站在田满贵身边的一名妇人,眼神里闪过一丝慌色,她与晋安目光接触的刹那,肩膀一颤,人心虚的慌张低下头,晋安目光沉吟。

    老道士继续劝说田满贵:“田施主请你相信我们,我们真不是那些江湖骗子,我们也不是来图财的,棺材的钱张施主已经付过,你们不需要再另外付款。”

    “你们让我们把棺材送进去,我们一放下棺材马上就走,我们绝不是来骗钱的。”

    这时晋安突然插嘴一句:“张施主不仅找我们定了红棺,还定了一场法事,超度亡者,钱张施主都已经付过了。”

    老道士一愣,好在他反应快,点头应和道:“没错,钱都已经付清了,不会要一个铜子儿。”

    说实话,今天这事换作谁碰到,都很难接受,但大家见晋安和老道士确实不像是来骗钱的江湖骗子,而且事情说得有板有眼的,可信度大增,正好他们还没请来法僧开坛做法事,今天正好把事情都办齐了。

    再加上老道士接下来靠着游方江湖多年的三寸不烂之舌一通解释,田家人半信半疑的让家族年轻子弟把棺材抬进灵堂。

    “陈道长,家母真的说过用红棺发喜丧吗?”看着被抬进灵堂的两口红棺,田满贵眼里有感伤。

    老道士微微摇头,严肃道:“不是张施主想发喜丧,是张施主为了家庭和睦,为了儿子儿媳着想,所以特地叮嘱用红棺发喜丧,希望能给后辈转运,田施主,令慈生前最放心不下你们这些后辈。令慈为儿孙操劳了一辈子,人走了还是一直记挂着后辈。”

    田满贵眼眶通红,忍不住落下眼泪,他脸上表情不像是作假,这是个大孝子。

    就在一群人边说边走进院子时,晋安环目一圈院子,发现院子里栓着一条恶犬,那恶犬已经被人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伤口处连断裂骨头都露出来了,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晋安:“这就是咬死人的那条恶犬?”

    田满贵咬牙切齿,当场就拿起老道士买的打狗棍,抽得恶犬哀嚎不止以此发泄:“没错,就是这条恶犬咬死我娘和独子,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它,给我娘和我那才五岁的儿子报仇!”

    “但是就这样死太便宜这个畜牲了,我要在出殡那天,再亲手剥皮放血杀死这个畜牲,用它的血祭奠我娘和独子的在天之灵!”

第689章 噬子毒妇

    关于开坛做法,超度亡者的流程,老道士最门熟。

    虽然做法事只是临时起意。

    但老道士依旧认真做全流程。

    案桌、香烛、纸钱这些东西,田家就有现成的。

    至于像招魂铃、八卦镜、令旗、令牌、五帝铜钱等开坛做法的标配法器,他那个跟百宝袋一样的太极八卦褡裢里时刻都有装着。

    说起道士做法,分阳事法事和阴事法事。

    阳事就是给活人消灾解难、祈福延寿的仪式。

    阴事就是超度亡人,沟通幽冥,脱化人天,超升仙界,让逝者安息的仪式,再就是到闹鬼的凶宅里捉鬼驱邪。

    接下来,老道士带着晋安,开始在灵堂里布坛做法事,烧纸、点灯、红绳搭奈何桥、铜钱打开阴阳路、生米饭插上三炷香祭奠亡者、当场画冥币并用太极八卦褡裢里的阎王爷印章盖上印章可当作地府里的流通货币,这钱不是给亡者用的,是供奉给牛头马面的茶水钱和买通地府小鬼的买路财,老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然后脚踩罡步。

    口念《度人经》。。

    这一套法事忙完,即便现在是三月阴天,依旧把老道士累得一身是汗。

    “开棺!入殓!小兄弟你来!”老道士面色威严吐喝,把田家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没人敢上前阻拦晋安。

    老道士和晋安生活了这么久,两人早已配合默契,虽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间默契,当晋安临时说要布坛做法事的时候,老道士就已经心里明白晋安要做什么打算了,所以特地让晋安帮忙殓尸

    所谓的殓尸,就是将死者收殓入棺。

    根据地方习俗不同,这入殓时间也各不相同,有的地方是人死后的三天、五天、或过完头七再入殓,有的地方则是出殡前一天入殓。

    一般来说气候干燥,尸体不容易腐坏的北地或大西北地区,是出殡前一天入殓。

    而气候湿热地区,如南方或西南地区,则是入殓时间比较早,目的就是防止尸生蛆虫,尸水和尸臭横溢,招来苍蝇蜈蚣这些毒虫冲撞了儿孙守灵。

    反正各地有各地的习俗吧,其实每一个习俗的背后都是与当地的气候有着紧密相关,看似条条框框迷信的背后都有着严谨的前人经验总结。

    这些都是小细节,一笔带过,晋安得到老道士的示意后,他首先走向田满贵幼子尸体前,裹着白布,抱起尸体的那一刻,晋安面露讶色,白布下的尸体残缺不全严重。

    晋安不动声色的抱起白布下尸体,小心放进棺材里,拿开白布的那一刻,露出一个身体残缺不全的尸体!

    小孩被疯狗吃掉三分之二身体,只剩下一颗脑袋、一条胳膊、两只脚掌、以及肚子后背几片肉…脑袋被狗的犬牙啃得血肉模糊一片,已经看不出五官模样,小孩死得很惨。

    相比起来,田满贵母亲的尸体则是好一些,但是也被咬断了一只手掌和脖子,如今已被针线缝上。

    嗯?晋安感觉到尸体重量明显不对,他眸光一动,估计是老妇人的肚子被恶犬咬穿,里面的肠子和内脏都被吃没了,家属用干草重新塞满肚子。

    之所以猜测死者肚子里塞满干草,是因为老妇人的肚子并无明显下瘪。

    晋安在放入尸体时,隔着衣服,不动声色的悄悄按压了下老妇人肚子,果然,老妇人肚子下是空的,如按棉絮,并无肌肉的紧实感。

    哎。

    晋安目光不忍的朝老妇人和小孩尸体,各念一声:“无上太乙救苦天尊。”

    等全部都忙完,已经是快要天黑时分,田家人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他们见老道士和晋安辛苦了一天,都客气挽留两人先吃过晚饭再走。

    老道士看出了晋安的心思,没有拒绝,同意留下吃晚饭。

    饭桌上,都是素菜,没有荤菜,田满贵解释说他母亲生前舍不得杀生,一直吃素,这几天他们守孝,所以也在吃素,还望理解。

    这顿饭吃得气氛有点沉闷,毕竟逝者刚逝,还未安息,谁都高兴不起来,吃完饭辞别,走到院里路过那条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恶犬时,晋安突然问一句:“可以说下,恶犬是怎么伤人的吗?”

    田满贵一回忆起那天的痛苦记忆,脸上表情痛苦无比,既懊悔又自责。

    田家在当地小有资产,开了家小酒楼,虽然不能大富大贵,比起普通百姓倒也丰衣足食。由于忙于生意,冷落了幼子,就给幼子买了只小狗当玩伴解闷,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两年。

    变故是发生在前天的。

    正在酒楼经营生意的田满贵夫妻俩,突然接到噩耗,家里出事,老娘和儿子都死了!他们夫妻丢下生意急忙跑回家,看到老娘和幼子的凄惨死状时,悲痛欲绝,抱着被狗吃得只剩颗脑袋和被咬烂肚子、脖子的老娘尸体绝望大哭起来。

    一回忆起昨天的情景,七尺大汉哭得悲伤欲绝,哽咽不止。

    院子里那些过来帮忙的亲戚们,也是拿衣袖抹起眼泪,同情起田满贵遭遇,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家破人亡变故。

    这时,跟在田满贵身后的田氏,眼眶红通通的自责道:“都怪我,那天我要是留在家里照看老人和小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了!都怨我!都怨我!当家的对不起,是我没用,生意帮不上忙就连家都顾不好!”

    田氏哭得泪流满面,自责打自己,被田满贵制止:“胡闹!你这是做什么!”

    “我田满贵能娶到你这样视虎儿为己出,又帮我照顾身体不好的老娘,还时不时来酒楼帮我一起打理生意,几年来一直毫无怨言帮扶我的贤妻,那是我田满贵的福气,这事怪你作甚!”

    一想到老娘和儿子的惨死模样,田满贵狠狠自扇起耳光:“都怪我,把生意看得太重,疏忽了对家里的照顾!子欲养而亲不在,娘,虎儿,我错了,希望这一切都是噩梦能尽早醒来!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陪伴在你们身边的机会!”

    听着田满贵哭得这么悲伤,大家忍不住再次落泪,有亲属过来开导起田满贵夫妇俩,说这是意外,谁都意想不到。

    心肠软,多愁善感的老道士,也被眼前画面感伤得拿起衣袖擦眼角。

    “视如己出?”晋安疑惑看着田满贵。

    原来现在的田氏并非田满贵的原配,而是断弦再续弦的妻子,虎儿是田满贵与亡妻所生,虎儿的亲娘在生子时难产而亡。田满贵为了让孩子有个娘,有个完整的家庭,不受人歧视欺负,经媒人介绍去年娶了现在的田氏。

    晋安了然的点点头,目光再次看向被田家人打得奄奄一息的吃人恶犬:“也就是说,前天恶犬究竟怎么伤人的,并没有目击者?”

    院子里一名小伙子站出来,此人是张爱娥弟弟的儿子,是张爱娥的侄子,那天他带着家里人送给大姑妈最爱吃的甜糕,结果一推开院门就闻到浓烈血腥味,他看到田满贵亲手养大的狗跑进房间,把正在午睡的大人和小孩给活吃了。

    这个人正是一开始在院子门口拦住晋安的那个人。

    晋安来到恶犬前蹲下,似乎在找着什么,最了解晋安的老道士,知道晋安肯定是有了什么发现,于是走过来问:“小兄弟怎么了,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

    晋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指着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恶犬,问老道士:“老道,你看出这条家养的狗跟别的家养的狗有什么区别吗?”

    听到晋安的话,田满贵其他家属也都好奇围过来打量恶犬。

    就当大家都围到恶犬边时,并没人注意到此时的田氏脸上表情出现了点不自然。

    老道士也学晋安蹲下身子,仔细打量院子血泊里的恶犬,看了很久,他才有点迟疑说:“好像还真有点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它的眼神比我家养的大黄凶多了,比野狗还凶,当初为了抓到它,连扁担都打断了好几根,最后我还是用渔网套住它才制服住这条疯狗的!”说话的人是张爱娥侄子。

    老道士啪的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叫道:“对,是凶!老道我终于看出哪里不对劲了,小兄弟,这吃人恶犬的眼神,跟赌档里那些赌狗一样疯狂和凶恶!”

    晋安皱眉:“不止眼神凶恶。”

    “你们看这恶犬,尾巴跟狼一样下垂,耳朵竖立,眼神凶恶,颅骨与犬齿都比普通家犬大一圈,这恶犬已经逐渐养出狼性,只有每天喂养生肉,故意驯出狼的野性,才能有这种变化。”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都说这只狗是田满贵买来给小孩当玩伴的,不可能有人拿生肉喂狗,因为大家都清楚这种狗最易发疯伤人。

    晋安站起身看向田满贵:“这狗你们平时都拿什么喂的?”

    田满贵愣了下:“我在家的时候都是喂剩菜剩饭,人吃剩下什么就喂什么,但是绝对不会喂生肉!”

    田满贵最后说得很肯定。

    晋安再问:“除了你,还有谁负责喂狗?”

    田满贵面色一变,他不是蠢人,被晋安这么一问已经有了怀疑,拧起眉头:“我娘年事已高,身体不好,照顾不了狗。幼子尚年幼也进不了厨房给狗端饭盆。而我平日里多忙于打理生意,所以绝大多数都是玉红照料狗。”

    玉红就是田满贵再续弦的妻子。

    “这……”一院子的人都有点脑子转不过来了。

    “玉红,你说说,你平日都是怎么照顾狗的。”大家都看向田氏。

    田氏面色苍白,脸上慌色越来越多,紧张解释道:“就,就跟当家说的一样…我们吃什么,狗也吃什么…就是喂我们平时吃剩下的剩菜剩饭……”

    田氏脸上的表情太紧张慌乱了,大家疑心越来越重,有人提议找专门驯养赌狗的人过来掌一眼,就能看出田满贵家的狗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了,结果真的和晋安说的一样,田满贵买来给儿子当玩伴解闷的狗是被人从小拿生肉喂养,才会养出跟狼一眼的野性和凶性。

    “那家犬能训练成杀人吗?”已经有了猜想的田满贵,此刻强忍怒火,问请来的赌档训狗师。

    赌档训狗师犹豫了下,没敢说。

    “当然可以,比如从小喂生肉就是其中一个办法。”晋安笃定接话。

    因为悲伤过度,田满贵眼眶通红看向晋安:“还望晋安道长赐教,要想训练家犬杀人,应该不只是从小喂生肉吧?”

    晋安:“其实这事要说难也不难,只要天天饿着狗,然后用衣服包裹住生肉,狗的嗅觉很灵,是人的一百万倍,能闻到人闻不到的许多气味。所以只要周而复始的训练狗,让它的大脑养出记忆,只要肚子饿撕开衣服就能找到肉吃,当下次饿急了它自然会寻着气味去觅食。”

    赌档训狗师惊讶看向晋安:“这位道长也训过狗,懂得狗这么多习性?不错,从理论上来讲,这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不过我们赌档是赌狗,本本分分赚钱,不是杀人犯,所以这事虽然在行业内略有耳闻但从没人尝试。”

    田满贵大怒看向自己的续弦妻子:“好你个毒妇!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

    田氏吓面无血色,她打死不承认,连连喊冤,还倒打一耙骂晋安和老道士是江湖骗子,田满贵这个没良心宁肯的相信几个江湖骗子也不肯相信她这个同床共枕妻子,田氏哭得凄凉,犹如真的蒙受天大冤屈。

    可接下来当晋安带人从她房间里找出装满半个箱子的剪碎了的衣服布片时,她的狡辩都成了苍白无力,那些衣服布片都是小孩子生前衣服,正是她拿衣服训练恶犬杀人的证据。

    当真相大白,田满贵全家亲戚怒不可遏,当场就要打死这个毒妇后娘,要不是晋安和老道士拼命护着田氏,她已经被愤怒失去理智的众人当众打死了,不过田氏依旧被“故意漏进来”的一些拳脚打得惨叫连连。

    “晋安道长你为什么还要护着这个恶毒妇人!”大家愤怒气红眼。

    晋安正色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天经地义。我不是为了袒护杀人犯阻止大家,既然她杀了人应该交给官府审判,只有官府盖棺定论,才能让全天下人知道世间还有如此噬子毒妇,起到警示作用,好叫后人提防再有类似的训狗杀人案。”

    在晋安和老道士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说下,愤怒的田满贵逐渐冷静下来,田家人报官喊来衙役,拷走田氏。

    这件案子的真相很快水落石出,案件并不复杂,蒋玉红窥觊田满贵家财,所以一直把田满贵和亡妻所生的儿子视作眼中钉,她认为只有她和田满贵生下的孩子才能继承田家家业。于是她一边给自己塑造贤妻良母,勤劳贤惠形象,一边偷偷拿生肉与衣服把田满贵买来送给幼子的宠物狗训练成她的杀人工具。

    这一切目的,就是既想要名声又想要夺走田满贵家财。

    说到底都是一个利字熏黑了人心。

    也正是因为她这几年苦心经营的温柔贤惠形象,再加上那天她故意去店里帮田满贵打理生意,所以没人会把温柔贤惠的蒋玉红跟一个毒妇杀人犯联系到一起,就连田满贵这个丈夫都没有对蒋玉红起疑心,反而整天自责是他杀死了母亲和儿子。

    都说人心隔肚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人总逃不过为利字奔波。

    在这场命案中,最无辜的就是救孙子心切,用身体拼命保护孙子的老太太,老太太即便过世了依旧记挂着儿子儿媳,这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做到的母爱;

    田满贵的儿子也同样最无辜,尚年幼,并不懂得大人勾心斗角的他,这么小就成了大人利益的牺牲品;

    或许田满贵买给儿子的家犬也很无辜,它本来是田满贵送给儿子的玩伴,结果被人驯养成杀人的工具,如果没碰到蒋玉红这样的毒妇,它能一直无忧无虑陪伴在小主人身边,看着小主人长大成人……

    兽中有人性,形异遭人隔。人中有兽心,几人能真识!古人形似兽,皆有大圣德。今人表似人,兽心安可测!虽笑未必和,虽哭未必戚。面结口头交,肚里生荆棘!

    择人,甚重。

第690章 为亡者超度,替活人守夜。

    棺材铺。

    当晋安和老道士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两个人。

    正是躺在红棺里的老妇人和她孙子。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

    月黑风高。

    满城寂静。

    “小兄弟,你啥时候还学会殓尸师的本领?牛逼!”老道士忙前忙后,替晋安找齐等会殓尸需要到的物品。

    比如竹条、干草、布匹、画笔、朱砂等物。

    晋安打开棺盖,看着棺材里身体残缺严重的幼童,叹气一声:“老道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起过的我在鬼母噩梦里得到过的那本《收尸录》吗?”

    为亡者超度,替活人守夜。

    《收尸录》上什么稀奇古怪死法的尸体都记载,比如车裂、五马分尸、剥皮、锯割、炮烙、虿(chài)盆、人彘(zhi))、腰斩、骑木驴…应验了一句话“鬼未伤我分毫,人却让我体无完肤”。。

    而一个人死得太惨,发生怪事也几率也多,为了平息死者怨气,民间就会找一些高手殓尸,如替车裂只剩半段身体的尸身用纸扎技艺、用木偶机关技艺续接残肢,再比如给无头尸体用竹条、布条、干草,续接一颗脑袋,并画上生前的五官模样。

    那本《收尸录》不单单是记载了各种稀奇古怪死法,简直就是《一千种死法》加《仵作科普集》加《宋提刑洗冤集录》加《鲁班书》加《入殓师职业需知》加《纸扎师带你捞阴门》的集中加强版。

    是本奇书。

    就是可惜了,这本奇书是得自鬼母噩梦,只能元神翻阅,如果他想要把这本奇书带到现实里,那就要晋升入第三境界,元神显化,具现宝物。

    听到晋安提到《收尸录》,老道士立马有印象,讶道:“就是那本小兄弟得自福寿店的奇书?”

    看到晋安点头, 老道士突然说出一句有些没头没脑的话:“这真是刚要瞌睡就已有人提前半年准备好枕头。”

    晋安一怔。

    其实,田满贵也曾找过纸扎匠, 还有一些民间殓尸师, 想给他的儿子殓尸, 能有一具完整尸身下葬,不过他儿子死得太惨, 身体几乎被恶犬吃光,没人愿意接这笔单子,都自称技艺不高, 心有余力不足。

    实际上还有一个原因没人敢说。

    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田满贵儿子死得太惨,又是被恶犬所杀,这怨气就更重了, 容易凝煞变成厉鬼, 万一小鬼不满意他的“新身体”, 很容易被拖下水。

    阎王好惹, 小鬼难缠,下面好还有一句话,鬼笑莫如听鬼哭、最凶莫过红衣女鬼、最恶莫过半大小鬼。

    宁可招惹无头的死人,半夜去坟地背红衣女尸,也不肯去招惹那些笑起来天真无邪的小鬼。

    甭管田满贵儿子秉性乖不乖, 反正干捞阴门这行营生的,最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宁可小心驶得万年船也不想成为短命鬼。

    所以民间的殓尸师只续接了老太太的尸身,没有续接田满贵四五岁幼子的尸体。

    话重新说回晋安。

    多亏了晋安平时也没少翻看《收尸录》,再加上今晚回来特地元神出窍, 元神翻阅一遍《收尸录》, 找到童尸篇章,详细研究殓尸,这才着手准备殓尸事宜。

    “小兄弟, 你要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你打算今晚怎么给虎儿殓尸?”棺材铺门前摆着棺材、案桌、布置好法坛,老道士一阵忙前忙后,见已经准备差不多, 扭头好奇看向站在小孩红棺旁的晋安。

    老道士边说边思索道:“说起这殓尸人, 老道我游方天下这么多年, 也曾碰到过几回殓尸人给死人殓妆尸容, 但见过最多的还是用布袋加干草补全身体残缺。”

    晋安摇头。

    老道士惊讶:“不是用布袋加干草殓尸吗?那就是纸扎技艺?”

    晋安还是摇头。

    这次他倒是没再卖关子了,直接道:“我打算用《收尸录》上的一门奇术,给这个可怜孩子重开一德,二命,三才,四肢,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九宫。”

    “一德,就是替他洗尽身体污血,走得体面祥和,教化死者不要怨恨世人,早日投胎入轮回。”

    “二命,人有二命,分别是阳魄与阴魂,阳魄死了阴魂还可以存于世间七天不散,如果头七回完魂还不肯下地府投胎转世则会变成孤魂野鬼。这二命就是给死者补全尸身,搭建回壳桥梁,让阴魂能在头七那天顺利入住,然后安心投胎。”

    “三才,是医术里的涌泉穴、璇玑穴、百会穴,合称精气神三才。百会应天,主气;涌泉应地,主精;璇玑应人,主神。”

    “四肢,便是双手双脚。”

    “五脏,心、肝、脾、肺、肾。”

    “六腑,小肠、胆、胃、大肠、膀胱、三焦。”

    “奇经八脉,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

    “九宫,一宫坎对应正北方位,二宫坤对应西南方位,三宫震对应正东方位,四宫巽对应东南方位,五中宫对应中央,六宫乾对应西北方位,七宫兑对应正西方位,八宫艮对应东北方位,九宫离对应正南方位,九宫地支点齐,招魂虎儿流落在各地的三魂七魄,重新回壳。”

    ……

    ……

    晋安口中念诵咒语,手上动作没有停止,先是洗净尸体血污;然后正骨,骨头不齐则用木制代替,木能养魂;接着缝合尸身,整平伤口,让死者看上去祥和不再狰狞如恶鬼带着怨气,假如尸身不全无法缝合,则用布偶补全;再是点上涌泉穴、璇玑穴、百会穴,点上奇经八脉,点上九宫方位;最后是开坛布法,点天灯,搭命桥,摇招魂铃,烧纸钱香烛给路上的难缠小鬼不要为难虎儿回魂……

    最后一步开坛布法,晋安让最熟悉的老道士来,他在旁护法,防止有小鬼敬酒不吃,故意阻挠。

    此时躺在棺材里的虎儿,脸上伤口被缝合平整,污血被洗净,身体与四肢用朱砂笔画满经络图与九宫图,如同医馆里那些画满复杂经络的针灸假人,看得人眼花缭乱。

    虽然这次是他第一次殓妆尸容,好在《收尸录》上对人体剖析纤细,倒也算是四肢躯干比例正常,没有出现头大手小或是大脚顶小头。

    老道士站在棺材旁,看着棺材里尸妆祥和的小孩,啧啧赞叹起晋安的手艺,不由更加好奇起那本《收尸录》究竟是怎样一本奇书。

    老道士:“小兄弟,要不再给他做件衣服吧。”

    晋安皱眉:“是我考虑不周了,忘了向田家要件小孩衣衫,现在宵禁再去找田家要也有点不适合了。”

    老道士拍拍胸脯,胸有成竹道:“这事包在老道我身上了。”

    老道士跑进冥店棺材铺,找来做纸扎人的一些材料,手脚麻利的裁剪起彩纸,最后用浆糊粘到一起。

    啪!

    两手一抖,一件纸衣、纸裤、纸冠,被老道士裁剪出来,接着往棺材里的虎儿身上一套,大小刚刚好。

    晋安竖起大拇指:“想不到老道你还有这么多手艺。”

    老道士有些得意的嘿嘿笑说道:“老道我游方在外的时候,在外地过年那都是经常事,所以跟着一些村妇学了点剪纸人,剪福纸的民间小把戏。”

    给虎儿穿好衣服好,老道士开始面色正经的开坛布法,摇动招魂铃唤回虎儿散落各地的魂魄。

    “虎儿,大名田少聪,生辰虎年,腊月,初九,卯时,干支寅辰,癸丑,丙戌,辛卯,生父田满贵,生母李月花,家住…如有听到,速速回魂,八方鬼神如有见到烦请转告一声,每年七月十五中元节必定烧香烛纸钱厚谢。”

    老道士一边做法,一边把写有虎儿的生辰八字点燃,与此同时,晋安也拿出老道士早已折好的纸钱元宝放到铜盆里燃烧,当作八方鬼神帮忙传话的辛苦跑腿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永乐坊内忽然刮起微风,在静谧夜色下,向四面八方吹拂而去,吹遍全城。

    随着时间流逝,夜幕下,开始有小孩跟大人走散的哭声响起,一名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孩,性格怯懦的从黑暗中走出,他躲在街角建筑后,黑亮大眼睛胆小看着在路中间开坛做法的老道士和晋安。

第691章

    清晨。

    神色哀伤,还没从沉重打击中走出来的田满贵,顶着黑眼圈和两眼红血丝,依照昨天约定好的时间,赶着两辆马车带走棺材。

    在临走前,田满贵恭敬放下几锭银子,当作利是钱。

    晋安和老道士推拒,说一开始就已说好他们不是来要钱,老人家已经付过钱,但田满贵执意付利是钱。

    田家人对晋安和老道士的帮忙,很是感激,离开的时候连连感恩道谢。

    待送走田家人后,一夜未合眼,神色有点疲乏的老道士,愁容看向晋安:“小兄弟,这棺材匾额的事,我们还没调查出个头绪呢。”

    “这两天的棺材匾额,一直被小兄弟你那头羊的屁股坐着,一点异象都没有。”

    这棺材匾额一日没调查出真相,这五脏道观就一日没法开工动土,他们得想办法稳定人心。

    哪知晋安却回答:“这件事我已经有些头绪。”

    老道士表情惊讶:“小兄弟你看出来了什么?”

    晋安从棺材铺对面的工地找来一把铁镐和一把铁铲:“这就是我一直等到天亮,等到田家人带走棺材才肯动手的原因,棺材铺地下有东西,应该就是那个东西在作怪。。”

    老道士闻言吃惊:“是什么?”

    “小兄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晋安抬眼看了眼老道士:“昨晚我元神出窍翻阅《收尸录》时,曾察觉到棺材铺地下有一丝隐晦气息,当我元神下潜地下却什么都没找到,所以我打算亲手挖开,看看这棺材铺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听晋安这么一说,老道士的好奇心被勾起:“小兄弟你要这么说,那老道我可就不困了。”

    为了避免惊扰到邻居,晋安是关起门挖开棺材铺地基的,而这种力气活最适合晋安了。

    随着他下挖几尺深,还真被他挖出个东西,竟是口竖葬埋在地下的黑棺。

    黑棺四面都弹满了墨斗线,并用四张黄符镇压尸气,与外界相隔。

    晋安不断下挖。

    却发现下面的空间越挖越大。

    举着灯笼蹲在地面,替晋安照明的老道士,发出一声惊呼:“娘嘞,这黑棺不仅是竖葬,而且还是用上窄下宽的喇叭瓮竖葬法!小兄弟你还记得昌县那座吃人庙吗,这两种葬法如出一辙!”

    晋安面色凝重。

    不用老道士提醒,他也想到了昌县那座吃人庙。

    老道士继续吃惊说道:“喇叭瓮,又称聚阴之地,能让一处地方的阴气聚而不散,久而久之成为养尸地!又是喇叭瓮,又是封灵与外界隔离,又是在江州府眼皮底下养尸,这可是大手笔!”

    晋安力气大,往下挖坑的速度很快,忽然他诧异一声,原来是人已经下到喇叭瓮的底部了。

    “老道,这下面有情况,你找根绳子小心下来。”

    啪。

    脚步落地声。

    是老道士顺着麻绳滑下喇叭瓮。

    这喇叭瓮底部离地面大概有三四丈高,沉厚黑棺被几根粗麻绳,悬空钉在土壁里,棺头四根麻绳,棺尾四根麻绳,稳固不晃。

    而在黑棺的底下,摆着一张长凳,长凳落满很厚一层灰尘,长凳上摆着一只海碗,海碗里已经接了半碗的尸水,但这尸水并非乌黑,而是透明,并非杂质或生蛆,而是无暇,并非恶臭,而是馥郁清香。

    刚才就是这一幕引起晋安诧异,所以才喊见多识广的老道士下来帮他一起看看这棺材的来历。

    “奇哉怪哉!”

    “真是奇哉怪哉!”

    老道士围绕长条木凳和悬空吊着的棺材,来回转悠,一边打量一边不住摇头,居然连他都未能看出这棺材的来头。

    “小兄弟你别看这口棺材乌漆发亮,还很新,这是因为这里本就是养尸地,尸气通湿气,棺木吸了尸气,不随着时间变迁而腐烂,反而被养得历久弥新。”

    晋安皱眉,面色一厉:“如果连老道你都看不出黑棺和碗中尸液的用途,那我们直接开棺,看看这棺材里到底有什么!”

    老道士还没反应过来,晋安两脚微分,左手抓住老道士道袍,右掌托举棺尾,然后发力一拍,重量有千斤的沉重棺材,直接崩断绳索,连人带棺材一起飞出喇叭瓮土坑。

    老道士就像窜天猴一样,被晋安带出喇叭瓮。

    啊——

    老道士措不及防的惊叫声,在上窄下宽喇叭瓮里来回不断回响。

    咚!

    千斤棺材重重落地。

    晋安手掌升起火毒内气,围着棺材盖缝隙一抹,熔化墨斗弹线,然后手掌一拍,普通人要想抬动都困难的棺材盖直接滑落一旁。

    轰隆!

    募然,棺材铺上空炸起一声春雷,似乎有雷公电母在视察天地时发觉到此地有古尸出世。

    但是春雷只响了一声。

    棺材里躺着的是具老尸,老尸没有想象中的腐烂,除了皮肤有点青白,几乎与活人无异,老尸双眼被黑线缝上,面部肌肉并没有一个人临死前的惊恐,害怕,绝望,反而是略带哀伤的思念。

    晋安之所以能在一个死人脸上看出这种表情,因为不久前,他才在田满贵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也不知道棺材里的人临死前最后一刻最思念的人是谁……

    老道士站稳后也凑过脑袋来看:“两只眼皮被人缝上,这风格有点像绿林的作案手法。那些绑匪山贼怕死者晚上会来索命,杀完人会把人的两只眼珠子抠掉。”

    晋安拧起眉头,来回观察老尸:“这人是活着的时候,被活生生缝上眼睛的。”

    要判断一个人的伤口,是生前伤口还是死后伤口,看伤口附近有没有发炎、淤青、肿胀。

    而棺材里的老尸就具备了这些特征。

    晋安又有了新的发现,眉头又一次拧紧:“棺材有不少指甲抓痕,这人不仅是生前被缝上眼睛,而且还是活葬的。”

    “这真是造孽!”老道士忿忿,然后念经超度。

    “小兄弟,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找上前面几任棺材铺老板问问,看是谁埋下的?”

    晋安思索。

第692章 第二单生意

    “不好!这死人怎么突然笑了!”

    老道士忽然惊呼。

    晋安低头一看,棺材里的死人果然在笑。

    那死人就像是在尘封太久的古物突然接触到外界的空气与太阳,产生了剧烈异变,几束阳光透过并不严实的门缝,照到老尸,随着尸体极速膨胀,面皮和眼角肌肉被撑得饱满,给人一种死人正在嘲讽活人的诡异笑容。

    尸体极速膨胀,长满尸斑,接着极速溃烂,融为血水…这场惊变来得太快了,才几息功夫棺材里的尸体就自个儿消融了,血水顺着棺材缝流淌了一地。

    “这,这……”老道士捂住口鼻,瞠目结舌得连连后退,躲开流到地上的**血水。

    此时棺材铺内空气污浊恶臭难闻。

    就像是夏天放了一个月的臭鸡蛋和放了三个月臭猪肉的特殊气味,能把人熏吐。

    晋安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夹起一张驱瘟符,驱散走棺材铺里的晦气,这才重新靠近棺材。

    此刻的棺材里哪还有人,只剩下个衣冠冢的空棺材。

    “这样也好,不管是喇叭瓮还是活人葬本就是惨绝人寰的葬法,有一天能够重见天日,煞气散净,也算是解脱,给儿孙后辈积下阴德。。先人不宁则后人遭殃,哎。”老道士朝空棺唱了句无上太乙度厄天尊。

    晋安目光一厉:“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眼皮底下养尸。老道你把棺材墨斗线重新续上,我们把棺材重新放回喇叭瓮里,我倒要看看以后会是什么路数的人来我店里取棺。”

    从挖土再到填回土,前后忙完已是午后了。

    至于那块棺材铺匾额,晋安也重新挂回去。

    这叫守株待兔。

    以静制动。

    就在棺材铺重新张开的时候,官府对于噬子毒妇案的审判已经有了结果,在证据确凿面前官府判案速度很快, 判张玉红收监女牢,秋后绞刑。

    衙门有了判罚, 会在衙门外的告示墙张贴出告示, 以昭告天下, 以儆效尤。

    江州府百姓看到有新的告示张贴出来,都纷纷围向告示墙看热闹, 当一名书生大声朗读出案情内容后,在场的人们既愤怒又同情起田满贵一家遭遇,同时也都记住了永乐坊的五脏道观和棺材铺。

    “谁有听过五脏道观吗?”一名身上带着血腥味的杀猪匠, 举着手里一把杀猪刀,瓮声瓮气说道。

    那名大声朗读告示的书生,瞧看不起莽夫之勇,皱眉捂鼻,刻意离杀猪匠远一些。

    在场的人都摇摇头, 表示没听说过。

    告示墙前, 一名挑着柴当的柴夫说道:“永乐坊我知道, 在城池西南角,位置有点偏, 去年秋天我给那里的几乎人家卖过柴, 但是对于道观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不记得那里有座道观啊。”

    另一名卖货郎也接话道:“我在江州府走街串巷这么些年,也从未见过有叫五脏道观的道观。”

    有人疑惑:“按理说不应该啊,能给死者翻案, 捉拿到真凶的两位道长,都是高人, 如果本城真有这么一座道观, 理应非常出名才对啊?就算名气不是太大,也绝不会是籍籍无名, 大家都没听说过。”

    就在大家都交头接耳,互相打听谁认识五脏道观时, 人群里有人喊道:“那是因为五脏道观才来江州府落地,才刚开工动土一天, 还没有建成!”

    大伙被声音吸引, 转头看向说话的人:“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你认识破获噬子毒妇案的五脏道观?”

    那是名身体结实的五十岁左右男人, 这辈子都没出过这么大风头的他,头一回被这么多人关注,立刻挺直腰杆, 与有荣焉的回答道:“我何止认识,五脏道观还招我去当木匠。”

    “不是我吹牛,我在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晋安道长和陈道长都是有真本事的得道高人,为人低调,平易近人……”

    接下来,头一回受到这么多人注目礼的木匠,把他们在修建五脏道观时的所见所闻,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说到棺材铺匾额去而复返时描绘得绘声绘色,大白天把人汗毛都吓得竖起。

    永乐坊。

    五脏道观分观。

    正在棺材铺里重新垒平地面的晋安和老道士,忽然听到传来许多人的喧嚣声,出门一看,是一大群江州府百姓过来围观棺材铺和还未动工的道观。

    而带头的导游,晋安怎么看怎么眼熟,等认出对方就是自己招来的木匠之一时,名字叫刘守山来着,想到这,他和老道士都是不解的对视一眼,昨天对方还嚷嚷着要走,今天怎么满面红光当起他们五脏道观的导游了?

    这反转有点太快,让两人一时间没转过弯俩。

    “诸位乡亲们静一静,都静一静,这就是我跟你们介绍的大破噬子毒妇案的晋安道长和陈道长,这两位可都是得道高人,能帮两位道长修建五脏道观那是我刘守山的自豪!”

    叫刘守山的木匠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说得像是五脏道观已经经他手建立起来了一样。

    听完木匠刘守山的介绍,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讨论纷纷。

    “原来他们就是凭借一块棺材铺匾额,替冤魂洗刷冤屈,抓到真凶张玉红的道长,不过那个叫晋安道长的小道长好年轻啊。”

    晋安:“?”

    老道士:“?”

    木匠刘守山:“晋安道长、陈道长,你们不用解释,我都已经知道前因后果,前天我和老郑明明把棺材铺匾额烧掉,那棺材铺匾额第二天又自己重新挂回去,肯定是有冤魂申冤。所以才会出现晋安道长和陈道长前脚刚答应我们会查出真相,后脚就带着两口棺材直奔田家去,大破杀人悬案的巧合。”

    刘守山说得毕恭毕敬,已经把晋安和老道士视若真正有大本事,能够见常人所不能见,能够辨常人所不能辨的得道高人,是有真本事的真道士,不是假冒的神棍。

    晋安、老道士:“……”

    虽然刘守山算是说对了一半,并非完全杜撰,虚构,可晋安和老道士还是被这位诚实质朴的木匠大叔给感动到了。

    正好替他们省掉一个解释的理由。

    “晋安道长、陈道长你们放心,五脏道观今天就能开工,我这就去把老郑、孙瓦匠、王家兄弟…他们都给喊来赶工,不能耽误了二位道长的事。”

    刘守山是个急呼呼的性子,话刚说完就已经风风火火的跑出去喊人了。

    再次把晋安和老道士感动了,江州府百姓果然质朴热情。

    这个时候,两人通过众人之口也得知了官府张贴告示,将张玉红收监女牢,秋后绞刑的判决,当听到秋后绞刑几个字时,晋安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通常来说,地方衙门很少会有斩立决这种的判决,这既是不符合国法也不合天道,因为判决完犯人后,还要过三审,防止地方官出现冤假错案。

    而通过复审后,也不是马上斩立决的,而是留到秋后问斩。君子受命于天,赏罚也应当顺应天,赏以冬夏,刑以秋冬,秋冬才能动死刑。

    而男女处以死刑的方式也不一样。

    男子斩于市,菜市口午时砍头,场面血腥,杀一儆百。

    若妇人犯非斩者,女子绞于隐,女死刑犯是留到晚上行刑,处以绞刑,算是死得体面,对妇人的尊重。

    像那种动不动就跑去菜市口劫法场漂亮女主角的事,只是剧情需要。

    这个时代的人,娱乐生活很少,一听到江州府多了家五脏道观,而且一来就帮破获一次凶杀案,有不少人都特地来永乐坊围观。尤其是这件案子还被衙门张贴在公布墙上用以警示世人,好事者就更多了,晋安和老道士下午什么都没干,就光顾着嘴巴说不停,说得口干舌燥,一遍遍向新人重复案子细节。

    晋安是说得嘴巴都磨破皮了,老道士倒是精神头亢奋,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他一手青花瓷茶壶一手青花瓷茶杯,说得满面红光,两眼神采奕奕,别提多来劲了,恨不得逢人就夸一遍五脏道观。

    五脏道观还未拔地而起,就已经在江州府小有名气。

    比起一年前他们初到武州府五脏道观时的人生地不熟,举步维艰,算是开了个好头。

    这次衙门判案这么快,还大张旗鼓的张贴告示,或许这其中也有武州府府尹大人那封介绍信的关系在里面吧。

    两人一直忙碌到晚上,江州府进入宵禁时间,才终于有一份得闲时间,棺材铺,晋安提着一壶黄酒和几包用荷叶包着的下酒菜,喊老道士过来一起吃。

    自从在棺材铺里挖出个喇叭瓮后,晋安和老道士就决定守在这里过夜,看看接下来会有谁来取棺。

    “老道,先别扫了,你也忙了一天了,吃完再扫,天大地大都不如吃饭最大。”晋安搬来桌子、板凳,放好东西,朝在扫门口沙土的老道士喊道。

    白天他们那么大动静的挖棺,地面散落不少尘土。

    “小兄弟你要说到开饭,那老道我可就来劲了。”老道士放好扫帚畚箕,屁颠屁颠跑来。

    啪,晋安拍了下老道士伸向荷叶包着的食物:“洗手再吃饭。”

    老道士风风火火跑去官井打水洗手,棺材铺没有井水,所以要去公用的官井打水,除了官井,还有水渠,一个城池大大小小的官井、水渠密如星辰棋局,井然有序。

    江南地区商贸发达,甚至还发展出了送水工、贩水夫等细节工种。

    打来水的老道士,先是抹上贝壳磨碎的粗糙粉末,再加上皂角豆打泡沫,就是简易的消毒洗手液了,如果没有皂角也可以用木灰替代。

    江南百姓生活富裕,带动生产水平的提升,这里有着许多便利。

    老道士洗完了手后随手在道袍上擦了擦,然后迫不及待跑来,晋安看到这个细节并没有说什么,笑着摇摇头的继续解开几包荷叶。

    猪头肉、猪耳朵、烧鸡,都是最好的下酒菜。

    老道士看得两眼放光:“小兄弟你什么时候买得这些?”

    晋安笑说道:“下午我见老道你有说书先生的天赋,不忍心打断你,所以去邻街小酒馆随手买了点下酒菜。”

    老道士:“哈哈,有酒有肉,人间乐逍遥,千金不换,千金不换。”

    接下来,两人碰了一杯后开始有说有笑吃喝起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全然不顾世人怎么看待这阴间风棺材铺,好不逍遥自在。

    就连傻羊也贪嘴过来凑一杯,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喝出黄酒的味道,喝完后一直咩咩羊叫,逗得晋安和老道士开怀大笑。

    酒如人生,先淳后绵,先柔后烈,先冷后温,先苦后甘,酒虽然伤肝、伤胃,但它舒心,三杯陈酿下肚,微醉微醺红尘间,会喝酒的男人只需要一壶酒一小碟花生米就能舒心喝上一天,晋安和老道士说说谈谈到后半夜,忽然,夜深人静的棺材铺外,传来锁链镣铐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今天的棺材铺又来了一单生意,那是名杀猪匠,杀猪匠的脚上锁着沉重石锁,脚踝磨破了皮,每一步跨出都异常沉重,艰难,面色痛苦,需要鼓足勇气才能跨出下一步。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步,一步,艰难来到棺材铺。

    “老板,我想定口棺材。”或许是因为脚上的石锁早已经把他痛得麻木,杀猪匠进店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老道士讶色看向晋安。

    晋安自然明白老道士惊讶的是什么,埋在棺材铺下的死人明明已经被他们处理了,怎么这棺材铺还能在深夜有“殡客”上门买棺材?

    是冥店阴气重容易撞鬼的巧合?还是这间冥店棺材铺的本质问题还没有解决?

    晋安夹了口猪头肉再喝了口酒润润嗓子,拿筷子的手指了指悬在头顶上方的棺材,说:“我这里有给阳寿未尽之人用的黑棺、有给寿终正寝之用的喜丧红棺、有给未婚嫁之人用的白棺、有用松木打造,价格实惠的黄棺,你想定哪种棺材?”

    杀猪匠麻木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方的五种颜色棺材。

第693章 丧葬一条龙服务

    杀猪匠看完一圈棺材,

    并未马上说出要选哪种颜色,

    而是重新转头看向还在照常吃吃喝喝的晋安和老道士:“老板,店里可以上门烧香火纸钱元宝吗?”

    晋安一怔,这要求有点意思。

    “你是想说殓尸、守灵、作法、抬棺、出殡、丧葬一条龙服务吗?当然有。”对于这个特殊要求,晋安来了兴趣。

    得到肯定答复,杀猪匠重新抬头看向头顶上方的几口棺材,那张因为痛苦而麻木的脸,没再搭理晋安,给人孤僻没礼貌的印象。

    而坐在八仙桌前的两人,也继续自顾自吃喝着,随便殡客看棺材。

    杀猪匠就那么杵着不动看了好一会,终于下了决定:“老板,我选好了,给我定口黄棺吧。”

    一直照常吃喝的两人,听见对方只要黄棺,手中的筷子和酒杯都齐齐一顿,两人都是诧异看向杀猪匠。

    接着杀猪匠又来到货架前,那些货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诸如一万两银票的冥币、十万两银票的冥币、一百万两银票的冥币…镇店之宝是一亿两银票的的冥币。

    除了冥币外,货架上还有一斤铜钱纸大约是一百张、三斤铜钱纸大约是三百张、五斤铜钱纸大约是五百张……

    小元宝纸、中元宝纸、大元宝纸、金箔元宝纸……

    小金条纸、中金条纸、大金条纸、金箔金条纸……

    金箔很好理解,就是表面贴有金箔纸的冥物,这烧得是货真价实的黄金,普通家庭和小康家庭还真用不起。

    不仅是这些纸钱分三六九等,就连货架上的香烛也分三六九等,比如分大中小几种尺寸,又分有烟、浓烟、轻烟、檀香型、金银花香型、桂花香型等,除此之外蜡烛还分有字、无字、金箔字、莲花灯、荷花灯、七星灯等……

    你以为香烛的三六九等就这么简单?

    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些香烛门道比纸钱门道可复杂多了,除了以上提到的这些,还要看这些香烛是否出自百年老作坊或是大寺院大道观,据说不止是材料的优劣差异,还跟那家作坊是否供奉阴神、佛祖菩萨有关,按照白话文讲就是一对一专项服务费。

    民间不是有句话嘛——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别问晋安怎么知道这些的,当初在林叔棺材铺,他曾好奇问过这些,被林叔一顿科普过。

    不过这家棺材铺里的香烛都是出自普通市井作坊,没有寺院或百年老作坊的进货渠道,只有一些锦缘斋、孝事阁、七彩宝光轩的本地普通小作坊供货。

    货架上还有灯笼、孔明灯、香炉、灯座、神龛、驱虫香囊、黄符、简单风水摆件、纸扎丫鬟、纸扎别墅、纸扎汗血宝马、纸扎八抬大轿等等,虽然不是全部俱到,但也算是差不多齐全了,销量好的就进货多点,摆在显眼位置,销量不好的就常年摆在角落里吃灰。

    好在每一样商品都有木牌标明价格,不需要晋安这个半道开起棺材铺的门外汉特地去记。

    这不仅方便了晋安,也方便了客人直接购买,相较于挑棺材的驻足很久,杀猪匠挑这些纸钱香烛的速度倒是很快:“老板,我选好了,十五斤铜钱纸、金箔大元宝纸三千个、五百万两的天地银庄银票一捆。”

    晋安:“你这可是大手笔,中等收入的百姓家庭,都不舍得花这么多,这么多纸钱足够给好几个人用,足够他们买通黄泉路上的各种难缠小鬼了。”

    “你怎么不匀出一半的钱,挑口好点的棺材?活人有阳宅,死人有阴宅,不管活人还是死人,都想要自己住得舒坦,有一个好点的遮风避雨地方。”

    杀猪匠表情麻木回答:“没钱。”

    呃。

    这还真是简单率真的回答。

    晋安:“我能好奇问一句,你这么多纸钱具体烧给几个人用?”

    杀猪匠这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说起来:“老板,这些纸钱你送到城南升平坊旧坛街五巷第六户一个叫铁栓的人家,分别烧给宋小姐和宋小姐的贴身丫鬟。”

    “黄棺送到城南郊外乱葬岗,在一个雨水积洼地方,找到一个被草席裹住的男人,随便给他安葬在乱葬岗就行,多谢老板。”

    晋安怔了下:“不用给乱葬岗的人烧香烛纸钱吗?”

    杀猪匠摇头:“不用,他不配,他也从小习惯了一个人,不需要用到这些。”

    听到这,晋安和老道士齐齐讶色。

    原来这杀猪匠之所以挑最便宜的黄棺,是把省下的钱都给那宋小姐和贴身丫鬟买纸钱,这让两人不由刮目相看。

    杀猪匠继续说道:“在铁栓家床下从右往左数的第十五块砖头下藏着他所有积蓄,买完香烛纸钱和棺材还剩几钱银子,也送给老板了,算是老板的辛苦费。”

    杀猪匠就像是终于交待完所有话,对这个世间再无任何牵挂,接下来不管晋安和老道士怎么好奇询问,他都不再多说一个字,晋安看出对方不想再说话,于是写下一张字据,把对方的具体要求以及付款方式,都一一列举上面,最后把笔递给对方,让其签字。

    杀猪匠不识字,晋安改让他画个圈,如此就算契约成了。

    叮叮,当当,锁链在地面沉重拖行的声音,两人目送杀猪匠离开,杀猪匠所过之处都会留下积水痕迹。

    “小兄弟,老道我在这位施主身上看到了哀莫大于心死。”最容易多愁伤感的老道士,有些同情说道。

    晋安思忖点头。

    经过这件事,两人也无心再吃喝了,随便对付完剩菜剩酒,就开始准备起香烛纸钱,明天他们还要早起送货呢。

    货架前,晋安看着那张镇店之宝的一亿两银票冥币,忍不住嘀咕一句:“随便一家棺材铺都有一亿两银票的冥币,不知道阴曹地府有没有通货膨胀,天地银庄有没有冥币加息政策啥的?”

    正抱着几包铜钱纸走来的老道士,恰好听到晋安的嘀咕声,好奇问:“小兄弟啥是通货膨胀?通货膨胀后为啥要加息?”

    呃。

    晋安随口胡诌几句搪塞过老道士,不由好奇问道:“老道,你说光一个江州府府城就不下百家香烛店、福寿店、冥店啥的,要是人人都写个一万亿两银票、万万亿两银票的冥币,阴曹地府里的钱岂不是早就泛滥成灾了?”

    老道士难得严肃正经一回:“这些烧给阴曹地府的银票,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写的,必须盖了阎王爷印章才会被认可,这消耗的可是一个人的阴德福禄。”

    “阴曹地府的第二流硬通货,是金箔纸金条、金箔纸金元宝,小兄弟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没人会去偷贡品或烧给死人的祭品,这种缺德事既折寿又损阴德,是拿自己的阳寿和阴德福禄供养死人,轻则霉事连连,一辈子穷困潦倒,重则招惹血光之灾。”

    “阴曹地府第三流钱币,就是那些铜钱纸和普通的元宝纸、金条纸了,这也是为什么总有后人子孙刚烧钱给先人,先人就托梦后人说钱不够花的例子发生。”

    “但价值最大的还是写上天地银庄,盖了阎王爷印章,得到阴曹地府认可的冥币。”

    “至于怎么获得阴德嘛,那自然是多做善事,给自己行善积德,也给他人行善积德,在阴神判官手里有一本生死簿,就是用来记录人的阳寿、福报、一生事迹的。”

    听完老道士详细讲解,晋安眉头一动:“我记得在田家作法时,老道士你曾拿出阎王爷印章当场书写冥币?”

    晋安摩挲下巴,不由好奇,这印天地银庄冥币的阴德,跟他理解的阴德是不是同一个?以他如今身家十来万阴德,能印多少阴曹地府冥币?

    知晋安莫若老道士,老道士鸡贼的看着晋安:“小兄弟你想干啥?”

    “每枚阎王爷印章都是有名有姓,他人就算拿去也用不了。”

    好吧。

    晋安就知道这个世界不会存在这么大纰漏,假如几个心术不正的人,抢来一枚阎王爷印章,再豢养一群三世善人,四世善人,很容易投机倒把,天地银票超发。

    两人已经连续一天一夜未睡,后半夜距离天亮也只剩两个半时辰,晋安让老道士先回去睡觉养神,由他打扫杂物、关门。

    ……

    第二天。

    天气晴朗,但今天的风有些大。

    晋安跟那些工匠交代了几句后,便牵着羊板车,拉着被布盖上的黄棺,和老道士前往城南的升平坊。

    根据地址,两人很容易找到收货地,可看着眼前的景象,两人眉头一皱,这是户失火倒塌的民房,大火已被扑灭,人靠近一些依稀还能闻到焦臭味。

    这时,恰好有一名邻居大娘挎着竹篮出门,竹篮里放着一些纳好的鞋底,看起来似是准备去集市贩卖鞋底赚点生活费,皮相不错的老道士上前询问几句,很轻松便问到了情报,面色沉重走回晋安身边。

    “小兄弟,问到了,这户失火人家就是铁栓家,铁栓,今年三十有一,是个独自居住的单身汉,以杀猪卖猪肉为生。”

    “哎,他也是个苦命人,父母早亡,在他十几岁时死于烧灶做晚饭时的一场大火,最后只剩下他和几只家猪家禽被邻居救出。而就在前几天,他家再次发生大火,这次他没能逃出来,连同他、被绑匪绑架勒索赎金的当地富商女儿和丫鬟,一起被烧死在屋子里。城南衙门已经判案,这杀猪匠单身久了,因为贪图宋家千金小姐美色,蓄谋绑架玷污,后因为喝醉酒,不小心碰翻灯烛,点燃大火烧死三人。一案三命,证据确凿。”

    “因为涉及当地富商,这件案子在城南的影响很大,最近城里多了不少的流言蜚语,都人说这铁栓是天煞孤星,小时候克死父母,侥幸没被大火烧死逃过一劫,现在被阎王爷收走实属活该,很多人都说这是他罪有应得,坏事做太多连阎王爷都看不下去了,还无辜牵累了宋家小姐和那名丫鬟……”

    老道士看了眼晋安,沉重的继续往下说:“不过邻居大娘说,铁栓虽然平日里性格沉默,不爱说话,但一直都很照顾邻居,也从不霸凌邻居,绝不是那种能绑票杀人,心狠手辣的凶手。”

第694章

    “嗯。”

    “我们先给遇难的宋小姐她们烧纸钱吧。”

    听完杀猪匠的情况,晋安并没有马上发表评论,而是停好拉棺材的板车,然后拿起大包小包走向倒塌民房。

    因为案子已经结了,真凶也已经抓到并且已经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因此现场已无衙门衙役值守,晋安和老道士顺利进入火灾现场。

    杀猪匠家被大火烧得一片狼藉,满地都是被烟熏黑的砖瓦碎片,屋顶都被大火烧毁了大半,门窗这些易燃木料全都烧成焦炭,露出黑乎乎窟窿。

    宋小姐本名叫宋知知。

    贴身丫鬟叫彩霞。

    别说邻居大娘不信杀猪匠铁栓是恶贯满盈的绑匪,就连晋安和老道士都不信杀猪匠会是绑匪。

    虽然杀猪匠因为小时候的遭遇,性格孤僻,不爱说话,给人很没礼貌的印象,这种人很难跟身边人合群,但是就充着杀猪匠昨晚对自己抠抠搜搜,舍不得买一口好棺材,反而把一生积蓄的全部家当都用来给宋小姐和丫鬟买纸钱,就能看出杀猪匠是那种面冷心热,内心善良的人,绝对不是什么贪欲享乐,无恶不作的人。

    杀猪匠买给宋小姐和丫鬟的纸钱很多,两人烧了好一会才只烧了一半,这时,两人背后传来脚步声和惊讶声。。

    “你们是?”

    听到背后声音, 两人站起身看去,那是名手上挎着只木盒, 头发半白的老伯, 身上衣物打理得很干净平整, 老伯也留意到了晋安和老道士脚边的大量值钱,人愣了下。

    虽然两人已经烧了有一会, 脚边只剩下一半纸钱,那数量依旧非常可观,单单是那十五斤, 三大捆的铜钱纸,让人看得错愕不已。

    除此之外还有三千只金光闪闪的金箔元宝纸,在头顶太阳下刺眼无比。

    “二位道长你们这是在祭拜何人?”老人家脸上表情既吃惊又疑惑看着身着道袍的晋安和老道士。

    这种场合自然是由老道士出面最适合了:“老人家,我们是受人所托来给遇难的宋小姐和彩霞丫鬟烧点纸钱的。”

    烧点纸钱?

    老伯看了眼地上的纸钱和火盆里的一盆灰烬,这可不是一点纸钱。

    “受人所托, 受谁所托?莫非是我们家小姐的那几位红颜知己让二位道长来的?她们倒也有心了, 小姐如果在天有灵想必会很高兴吧。”

    说起自家小姐的事, 老人家面露伤感, 然后唉声叹气走到晋安和老道士身边, 从木盒里拿出纸钱、香烛, 朝倒塌房屋烧起来, 祭奠亡者。

    那木盒做工精致, 内胆很深,隔开好几层抽屉, 一看就是来自大户人家之物。

    对于被人误会这事, 老道士并未解释, 反而是好奇问道:“听人家的话中意思,你是来自本地有名粮商宋海川宋老板家?”

    通过简单交谈, 两人确认了老伯身份,这位的确是来自宋家的仆人,是宋家老管家, 小时候因为水灾逃难到江州府,也是在那个时候进入宋家, 一直跟着宋知知爷爷, 算上宋知知已经守了宋家三代人, 亲眼看着宋家三代人长大,所以对宋家的感情很深,今天特地来宋知知遇难地方再看小姐一眼。

    发生这种巨大变故,现在宋家上下悲伤, 宋知知母亲一病不起, 宋老板也是无心打理生意,一边准备丧事一边还要照顾病倒的妻子。

    或许是因为晋安和老道士身上的道袍容易带给老百姓安全感,又或许是因为被晋安和老道士祭拜自家小姐的心意给感动到,这位宋家老管家跟两人交谈了许多话,两人也知道了更多的案件细节。

    因为还要寻找杀猪匠被葬到乱葬岗的尸体,还要重新安葬杀猪匠,两人又跟宋家老管家交谈了一会,向宋家老管家辞别。

    “我们今天还有其它事要办,暂时先告辞,我们就住在用了永乐坊的五脏道观,欢迎老人家随时来拜访,到时一定奉上好茶好水,关于宋小姐和彩霞的事还请节哀。”

    互相道别后,两人牵着羊板车一路出城,来到城西郊外的乱葬岗。

    江南地方多山,大山不多,主要以连绵不断的山丘为主,江州府府城是一座背靠连绵山脉的沿海贸易城池,站在山丘上可以远远望到城南外绵延不绝的船帆,在碧蓝色的深水湾井然有序靠岸卸货,然后再装满一船货物离岸,海上贸易发达,江州府府城一直都是江南地区重要贸易港,每天有来自四海的海船来往于此卸货装货,这里的繁华和上交国库的赋税,一城可抵北地一府,这里的山是金山这里的水是银水,在康定国十几个重要市舶司里排进前五,富可敌国。

    “那些海船可真他奶奶的大!站在城西外的山丘上,都能看清船帆!”城西外一座林木被砍伐干净的光秃秃山丘上,老道士眺望着城南繁华港口,狠狠感慨道。

    那些航海商船,以福船为主,大者可装五千料,大概是三百吨货物,或者可载五六百人,小者可以装一千至二千料,大概是一百二十吨至二百四十吨货物,或者可载二三百人。但是这些海船还不是最大的,目所及处最大的航海商船可达十丈长,三丈宽,可以一次装载八百多吨货物远洋至,简直就是海上巨无霸,移动的堡垒,带着康定国的茶叶、陶瓷、丝绸等精美商品远渡重洋。据说这还不是康定国最大的海船,最大海船是“神舟”级,可载六七千料,神舟船舱内不但可以养猪、酿酒、耕田、还开设了市井。

    内陆河商船在这些能抵抗海上风浪的航海商船前,就如婴孩般渺小。

    也难怪老道士登高而望那些海船,发出这么狠狠的感慨了。

    康定国南有市舶司,北有西域丝绸之路,西有吐蕃茶马古道,为康定国带来源源不断财富,此时的康定国正是国强民富的最昌盛时候。

    相比起阶段的海船,城南港口一座座拔地而起,能够制造这些海船的造船厂,才是真正的巨无霸。每座造船厂宛如一座小城镇,许多工匠如黑点蚂蚁密集忙碌,每天都有新的海船下海试航,为康定国带来更多商贸财富。只有发达的造船技术,才能一直延续如此蓬勃繁华的航海贸易。

    “巍如山岳,浮动波上,锦帆鹢首,屈服蛟螭。”晋安由衷感慨。

    驻足欣赏了会千帆竞渡的海上巨舰,两人开始在乱葬岗寻找起杀猪匠的尸体。

    “哎呀!”

    老道士刚跨出一步,险些趔趄摔倒,因为春雨一直下,乱葬岗里不少泥土被雨水冲走,冲刷出一些尸骨,老道士刚才就是被土里几根白森森人骨绊了下。

    府城繁华,这乱葬岗历年来也不知埋了多少死人,说是每寸土地都埋有几层尸骨都毫不夸张。

    “这几天天天下雨,山路湿滑,老道你小心些。”晋安搀扶住老道士,然后把手里的锄头递给老道士,暂时充当拐杖用。

    虽然杀猪匠提供的线索很模糊,好在乱葬岗上能积洼的地方不多,一个个排查过来,他们终于在一处水洼地找到块翻倒的木质墓牌。

    墓牌上字迹潦草,一看就是草草制作,不过“铁栓”二字还是能看得清的。

    杀猪匠无父无母,又是被衙门判了罪的杀人凶手,当地衙门能给他收尸,裹张草席葬在乱葬岗里,已经算当地衙门仁至义尽了,也不能要求当地衙门会对一个杀人凶手有多大好感。

    “老道,尸体就在这里,把锄头给我。”

    晋安和老道士戴上面巾防尸臭,然后开始刨坟,期间挖出不少人骨和一些腐烂了一半的死人,两人一边念《度人经》一边继续挖。

    所幸衙役偷懒,人埋得不深,很快挖到被草席裹着的尸体。

    当解开裹尸的草席,顿时恶臭溢散,杀猪匠是被烧死的,哪怕三月气温还不高,可尸体的腐烂速度还是很快,已经体表生蛆。

    “无上太乙度厄天尊。”

    “你也是个苦命人,都成孤魂野鬼了,也一心只为别人着想,宁可苦了自己,给自己定制一口最便宜的黄棺。”

    老道士摇头叹气,似是在惋惜杀猪匠这一生命运多舛。

第695章 密室

    老道士调查案件细节的事很顺利,

    棺材铺晋安刚对杀猪匠尸检有了新进展,

    就见老道士风风火火的跑回来,

    咕咚咕咚,老道士猛灌几口茶水解渴,然后语气很快说起案件细节:“小兄弟,还真被你说中了,他们三人果然是抱在一起被大火大火烧死的!”

    “杀猪匠家的大火烧得很突然,是深夜突然烧着,并且火势蔓延很快,邻居眼睁睁看着大火把屋子烧成废墟。一开始邻居们都不知道屋里除了杀猪匠外还有其他人被烧死,当扑灭大火,找到被烧焦成一起的尸体时,才惊觉烧死了三个人。”

    “哎,当时那个场景太惨了,三个人被烧熔在一起,据说用了不少力气才把三个人分开。因为三个人是抱在一起被烧死的,所以面部保留还算完整,当衙门捕头带着仵作来验尸时,一眼就认出被杀猪匠抱着的正是近来被绑匪绑走的宋小姐。”

    老道士继续猛灌几口茶水,继续语气很快的往下说:“根据宋家老管家说的,被大火烧死的宋小姐和丫鬟彩霞手脚被绑着,被限制住人身自由,而杀猪匠的真正死因并不是被大火烧死。捕头根据烧痕最深的地方,推测出最开始的起火点是桌上打翻的酒坛和灯油,再根据三个人被烧死的位置和杀猪匠口中唾沫,衣服内襟残存的酒液断案出,杀猪匠因为家境贫寒,无人做媒单身至今,所以贪图宋小姐美色以及宋家财产,心生歹念,绑走宋小姐,并向宋家提出勒索赎金。想到即将发财,杀猪匠在家喝酒庆祝,一直喝到深夜,喝到酩酊大醉,不小心打翻酒坛子和灯油,火顺着地上酒液烧向墙角的宋小姐二人。当杀猪匠被大火烫醒时,已经错失了最佳逃离时间,那时屋里大火已经非常大,三人被浓烟呛得找不到方向,这点仵作也可以作证,仵作在三人口鼻中都发现了生前吸入的大量灰烬。杀猪匠的致命伤是后脑勺被倒塌房梁重重砸中,失去行动能力,导致三人全被烧死。”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当大家扑灭火,冲进去救人时,发现门窗都是上着木闩的,是从里面反锁,捕头把倒塌房顶的每片瓦片都拼接起来检查过一遍也否定了人为纵火再从房顶逃出去的可能,完全符合密室特点。。有仵作的验尸证词,又在屋子里找到起火点,又找到密室失火的证据,所以大家都相信杀猪匠就是绑走宋小姐的绑匪。”

    “哎,可惜唯一的三个证人,全都被大火烧死,就算杀猪匠真有冤屈也无法为自己伸冤。”

    老道士沉重叹气:“在这么多证据确凿前,衙门判定杀猪匠铁栓就是绑匪,再因为绑匪和被绑架的人都已经找到,所以衙门盖棺定论,绑架案已侦破,卷宗封卷,宋小姐和丫鬟彩霞的尸首被宋家人领走安葬。杀猪匠因为无父无母,也无亲戚领走尸首,最后被衙门葬到乱葬岗,成为孤魂野鬼。”

    案件细节到此结束。

    晋安拧眉。

    密室失火、有起火点与合理的失火原因、三人口鼻找到残存酒液和浓烟灰烬、杀猪匠性格孤僻无亲无友也很符合罪犯心理描写,有着看起来很合理的作案动机、找到尸体时宋小姐和丫鬟彩霞都是被绑着手脚…这一切天衣无缝,所有线索和证据都直指杀猪匠就是有犯罪动机的绑匪,这并不能怪城南衙门渎职或是断案武断,因为所有证据的确都对杀猪匠很不利。

    老道士见晋安在思考,接着说道:“关于这些案子细节,老道我特地走访几名街坊邻居,大家对案子的一些细节说法都跟宋家老管家一样,应该没有太大疏漏。”

    “这件案子的所有证据都对杀猪匠很不利,小兄弟你这边有什么新发现吗?”

    老道士有些期待看着晋安。

    晋安点头:“我这边的确有一些新发现,我需要重新去一趟杀猪匠家来验证我的猜想。”

    说完,他重新盖上棺材,并给死者点上三炷香,又烧了些纸钱,然后和老道士又马不停蹄前往杀猪匠家。

    当他们故地重游时,已是快到黄昏,那位宋家老管家已经离去,两人见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很快就要日落宵禁,马上走进被火灾废墟找起新线索。

    “老道,杀猪匠、宋小姐三人是在哪里被烧死的?”

    随着老道士手指,晋安来到一处墙角,那里的确有一块墙皮比其它地方干净些。

    他检查了遍墙角,并无发现;

    又仔细检查了下掉落一旁的木梁,两边断口并无割锯痕迹,是自然断裂的;

    然后又走到最开始的起火点。

    要想寻找起火点并不难,因为起火点燃烧时间更长,所以比其它地方的烟熏痕迹、火烧痕迹都更深。

    起火点同样没有疑点,跟衙门判得一样,起火点是从桌子这边蔓延向墙角那边,当时手脚都被捆绑着的宋小姐二人无处可逃,惊恐的往墙角里拼命蜷缩,地上有明显挣扎痕迹。

    接着他走到被烧毁的几扇窗户前,虽然窗户已被烧毁成木炭,但是窗框一些残存痕迹还是能看出完整性,并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窗闩也是插上的。

    没有头绪的老道士,跟在晋安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好奇晋安是不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为什么要重返火灾现场?

    这个时候,晋安来到门框前,手指触碰被烧焦了的门框,仔细检查每一寸地方,门框的左右两边上还残留着门闩两头,但中间一段跟门一起被人破门踹断,散落在地。

    门框并无异常,晋安又逐一捡起散落一地的门闩碎片和木门碎片检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不信这个世上真有完美密室作案。或许这个时代的人不理解他的想法,但他很清楚,密室犯罪的手法无非就那几样……

    “嗯?”

    晋安神色一喜:“找到了!就是这个!”

    听到晋安的欣喜声音,老道士蹲下身子看向晋安手里拿着之物,那是断裂成几截的门闩碎片,但是已经被大火烧成木炭。

    老道士好奇追问:“小兄弟这门闩碎片有什么不同处吗?”

    晋安笑而不语的把手中几截门闩碎片递给老道士,让他看看能否看出什么区别来,结果老道士看得大眼瞪小眼,眼睛都看得涩疼了还是没看出区别来,在老道士的主动服输下,晋安这才提示道:“老道你看我手指的这段地方,跟旁边其它部位有什么不同?”

    然而老道士看了半晌,还是毫无头绪,他急眼了:“小兄弟你还是直接说吧!”

    晋安哈哈一笑:“老道你用手指抠一下我指出的部位,再用手指抠一下旁边其它部位。”

    老道士依言拿手指去抠,这一抠,他立刻有了发现,发出惊咦声:“咦?虽然都是烧焦成漆黑色,但是这个地方明显硬一些,还没完全烧成炭,其它部位则是已经烧成木炭,指甲一抠就能抠下不少炭屑。”

    这个时候,晋安在门框后又有了新的发现,他扫开地上的灰烬和瓦片杂物,发现这里有一块地方的熏黑程度稍淡一些,其它地方被大火烧得黢黑,唯独这小一块地方呈浅黑色,乍看之下显得这里有些干净。

    “小兄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老道士好奇探过来脑袋。

    晋安耐心解释:“这个地方,就在门框门闩附近,假如事先放一根木棍顶起门闩,真凶小心倒退出门,随着真凶带上门,木棍摔倒,门闩落下,就制造出了完美的密室杀人现场。”

    老道士听得一愣一愣,好一会才琢磨明白:“如果真按照小兄弟你说的这样,那也说不通啊,假如真凶事先用鱼线绑上支撑起门闩的木棍,他出门后抽走鱼线,木棍倒下,门闩落下从里面锁死大门,肯定会留下木棍作为证据!可现在这木棍去哪了?难道真凶后来重返现场,带走了木棍?”

    哪知晋安却是摇摇头:“不用那么复杂和冒险,只要把木棍替换成棍状冰块就行,等冰块融化,门闩失去支撑力自然会落下。这也就能解释得通门闩和门后的地面,为什么都有一处地方的火烧痕迹浅的原因,因为冰块温度低,遇火化水,减缓火焰灼烧温度。”

    老道士露出恍然表情,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晋安又走向了屋子的另一个方向:“而且,这间屋子的起火点并不是一处,一共有两处起火点。”

    老道士跟着晋安来到屋子一角。

    晋安:“老道,你摸下这里的灰烬,有什么不一样。”

    老道士这回有了经验,学会少说多看,还真被他看出了细节,吃惊说道:“这个地方的灰烬好像比周围其它地方都厚一些……”

    他好奇伸手摸了摸,结果这一摸,惊呼出声:“最下面一层的灰烬怎么有点湿的?”

    晋安眸光泛起冷色:“老道还记得衙门是怎么描述三人死状的吗?被浓烟呛得找不到路,耽误了最佳逃命机会!当时整个屋子里不止一个起火点,这里才是最早的起火点!真凶这次还是用到了冰块,他在这里铺了大量薄冰,接着在冰面铺上助燃物,比如干草、树叶,这些东西遇水湿润在燃烧时候会产生大量浓烟,既起到干扰人的视线,又能模拟出火灾场景把人呛死,最重要的是这些融化了的冰块还能掩盖这里才是真正的第一起火点。”

    “先用冰石掩盖第一起火点,再用冰棍支撑门闩待融化后落下门闩,如此便伪造出了一个密室环境。”

    嘶呼!

    听到这么多杀人细节,老道士头皮发麻:“小兄弟你的脑瓜子里都装的是啥,大家都是一颗脑袋四条腿的人,为啥你脑子里能装下这么多真实杀人细节?”

    说到这,老道士面露庆幸的砸吧砸吧嘴:“多亏了小兄弟你是正道人物,没有误入歧途,要不然这个世上就要多一个逍遥法外的杀人狂魔了。”

    晋安脑门挂下黑线,连说去去去,老道你这是损我还是在夸我呢,哪有你这么夸人的,你才四条腿呢。

    老道士嘿嘿一笑,但想到案情又马上变回严肃表情:“江南气候温润,冬天难见一次雪,更何况还是三月回暖,这么大数量的冰石要去哪里找?”

    晋安摇摇头:“这点同样很简单,大户人家都有冰窖用来储存新鲜瓜果。”

    老道士两眼一亮,叫道:“对!去年夏天何府大夫人请我们吃过几次冰镇大西瓜!”

    晋安无语,这才叫吃货本质。

    “或许正是因为江南寻常人家一辈子都没见过一次雪,导致捕头思路局限,在办案时并没有往冰石杀人方面去考虑,才会漏过这些细微细节。”晋安沉吟说道。

    老道士表情严肃:“如果绑走宋小姐的人能轻松取到大量冰石,又能做到嫁祸给人,最大可能就是宋老板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了!”

    “不一定,难道宋家就没有冰窖?宋小姐的突然失踪,本身就透着许多蹊跷处。”晋安此话一出,老道士面色大惊。

    “小兄弟你怀疑宋家有人吃里扒外?”

    晋安笑看着老道士:“看来这次我们又要送棺上门了,让我们看一看藏在宋家里的是什么鬼。”

第696章 殃气难平的宋家小姐

    宋家在江州府当地有名的粮商。

    家财万贯。

    单是府城里的米铺就有十几家。

    宋家传到宋海川手里,生意再次做大,拓展除了粮油盐醋等生意,听说最近几年还有往陶瓷与航海贸易方面发展的打算。

    宋海川毕生心力都扎在经商上,无心儿女情长,一生只有一名明媒正娶的正妻,并无纳妾,膝下只有一双儿女,大儿子宋云飞,年纪二十,仪表堂堂,文武双全,小女儿宋知知,年芳十八,还未出阁。

    今天的宋家,白绫守灵,白奠灯笼如长廊,今天是宋知知过完头七,准备出殡下葬的日子,各路亲朋好友聚集宋家,给红颜薄命的宋知知送最后一程。

    随着出丧的时辰临近,宋家灵堂传出凄凉哭声,宋氏哭肿两眼,趴在白棺旁哭得绝望。

    最心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听着宋氏的绝望哭声,亲戚里一些女眷也眼眶红通通的抹起眼泪,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们是宋知知的长辈,从小看着宋知知长大,几天前还有说有笑的人儿就这么突然死了,无不替宋知知感到惋惜。

    站在灵堂里住持发丧的人,是宋家辈分最大的族老以及几名中年道士,族老面色沉重的讲述完宋知知生平事迹,然后让亲朋好友们上前哀悼,接着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天地清蒙微亮,刚好是日旦结束日始冉冉之时,族老在请示过几位道士后,他高喊一声:“时辰已到,十二生肖属蛇、兔、狗、鸡的回避,准备抬棺,发丧,上路。。”

    宋氏听到女儿要上路,差点哭晕过去,抱着女儿棺材悲伤大哭,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噩梦,女儿能醒来继续喊她一声娘。

    就连宋海川这种纵横商场的心志坚定商人,此时也眼眶通红落下眼泪,面色憔悴,像是苍老了十岁。

    看着抱着棺材大哭不肯撒手的宋氏,族老和几位道长看了看天色,叹气一声,喊来下人扶走宋氏,不能耽误了出殡时辰。

    但是宋氏一直死死抱着女儿棺材不放,哭得伤心欲绝:“女儿!娘的宝贝闺女,你死得好惨,那个杀猪匠不得好死,我和你爹都已经付了赎金他为什么还要杀了你!娘诅咒这个杀人凶手下地狱,受尽千刀万剐给你陪葬!”

    “女儿娘知道你肯定是在故意装睡跟娘开玩笑,娘求求你了,求你醒醒,不要再吓唬娘了,不要再让娘天天以泪洗面想你了!”

    见下人拉不开宋氏,神色沉重的宋海川亲自上前扶走宋氏,然后挥了挥手,等候在旁的抬棺人得到宋海川指示,立刻拿着竹筒上前抬棺。

    “起棺!上路!”

    随着一声吆喝,四名人高马大的抬棺大汉,扎马步使力,一手扶麻绳一手压竹筒,准备站起。

    哪知宋小姐的棺材纹丝不动。

    “起!”四名大汉再次使力,可是宋小姐棺材还是死死沾在长板凳上。

    四名抬棺大汉又尝试了几次,脸色都憋红了,腿肚子打摆子抽筋,可还是抬不起来棺材。

    “道长,这棺材……”四名抬棺大汉目露惶恐,欲言又止的看向站在族老身旁的那几名中年道士。

    其实他们是想说棺材好重,抬不动,但是抬棺时候说棺材重是大忌讳,所以他们都欲言又止看着道士。

    不用这些抬棺大汉解释,站在灵堂外的所有人都看出了情况不对,气氛开始恐慌。

    “怎么回事?”

    “为什么还不抬棺发丧?”

    有不懂事的年轻人刚嘀咕几句,被身边父母瞪了眼:“闭嘴!这个时候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灵堂里那几位中年道士走到棺材边,开始念念有词,然后贴了张黄符在棺盖上:“桥归桥,路归路,人有人路,鬼有鬼道,凶手已经捉拿归案并绳之于法,你纵然有千般心有不甘,也莫要再留恋活人,阴阳有别,切莫给你身边亲人带来灾祸。安心上路吧,早日入土为安,早日投胎转世。”

    接下老道士点燃三根线香,插在棺盖缝里,等三炷香都平整燃完,拍了下棺盖喊道:“重新起棺!”

    这见向死人问话。

    三炷香平整燃完,说明棺中死人听见他的话,同意了他的要求,肯安心上路。

    随着四名抬棺大汉再次使力,这次神奇了,葬着宋小姐的白棺,这回轻松抬起。

    看着宋家小姐终于肯安心上路,在场的亲朋好友都轻舒了口气,然后在敲锣吹唢呐声中,宋老板一家三口扶着棺材走在前头送行,手臂系着白布条的丧葬队伍也紧跟其后出城。

    此时宵禁刚结束,丧葬队伍顺利出城,来到宋家坟地。

    清坟,放雄鸡,烧香,布坛作法,一套流程走完,那几名中年道士抬头看了眼天色,时辰已到,起棺,下葬。

    就当大家都以为一切顺利,宋小姐肯安心入土为安,偏偏在这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砰!

    绳索断裂,棺材重重落地,把在场众人吓得面色一白。

    “道,道长,这是怎么回事?”宋家人都求助看向那几名中年道士。

    几名道士也是面色一变:“棺材落地,视为不详,不是死得不甘心,就是有天地冤屈,一口殃气堵在喉咙无法下咽,以致尸体越来越沉,抬不动棺材!”

    “宋小姐的案子已经宣判,真凶也已经抓到,不应该死不瞑目才对,宋老板,宋夫人,宋小姐生前是否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解,所以才不肯下葬?”

    宋老板和宋氏都是茫然摇头。

    宋海川:“道长,我女儿这事…可有解决办法?”

    几名道士未马上回答宋海川,几个师兄弟商量了下,走到宋宋姐棺材前说了几句话并点了三根线香,但是这次的三炷香并没有整齐燃烧,而是烧出了两短一长。

    几个师兄弟都是吓得脸皮一抖,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郑重,这棺材绝对不能下葬,否则不出一个月,宋小姐必定要诈尸。

    他们商量了下对策,然后来到宋家人面前:“宋老板,宋夫人,宋小姐堵在喉咙里的殃气太重,今日不肯下葬,如果强行下葬恐有祸根埋下!还请宋老板宋夫人到棺前跟宋小姐好好说说情,良辰马上要过去,不能错过了下葬的时辰!”

    听完道士的话,宋氏再也藏不住心中悲伤,她推开众人趴在棺材上伤心大哭,问女儿是否遇到了什么事,爹娘今天都在这里,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们做父母的顶着,一定为她做主,宋海川也走过来扶着棺材劝说起棺中女儿。

    宋海川夫妇这边扶着棺材劝说宋小姐,另一边的发丧队伍却是已经炸了锅,也不知道是谁嚷嚷宋小姐要诈尸了,顿时引发更大恐慌和骚乱。

    这时那几名道士再次点燃三炷香插在棺盖缝,结果这次还是烧出两短一长,寓意不详,今天这棺材无法下葬。

    “尘归尘,土归土,宋小姐英年早逝,的确让人扼腕叹息,但人鬼殊途,你这样强行留在阳间终归有违天和,最终只会牵连你父母还有宋家全家,你这又是何必呢,既为难自己又为难你父母……”

    几个师兄弟轮番上阵,好一阵劝说,然后又点燃三根线香,可是这次还是烧出两短一长。

    “事不过三,宋老板,宋小姐执意不肯走,今天这丧葬不了了,我们只能先抬棺材回宋府再做打算了。”道士眉头紧皱的朝宋海川说道。

    但是他话音刚落,忽然,山下传来骚乱声,接着有下人匆匆跑来:“老爷,老爷,山下来了两位道长,自称是来自五脏道观,他们说,说……”

    “他们说什么?快说!”正心情烦乱的宋海川,不耐烦呵斥下人。

    下人结结巴巴说道:“他们说…他,他们是来给小姐…送棺材的!”

第697章 三口棺材

    宋家人听到有人来给自己女儿送棺,各个气得脸色铁青。

    “你说什么!

    “有人来送棺材!”

    宋海川大怒:“明知道今天是我女儿发丧,这些人还敢拿我女儿的事开玩笑,简直就是混账!”

    “胡闹!”就连宋家族老也是气得用力杵拐杖。

    然后瞪向那名吓得身体发抖的家丁,严厉喝声道:“还傻站着干什么,你们马上带几个人把来人赶走!今天我们宋家的事已经够多了,没闲心再去应付这些江湖骗子!”

    发生这种事,宋家上下如何不怒,世人都尊重死者为大,再混账的人也不会拿死者开玩笑,这已经触碰到人性的底线,尤其这还事关宋知知名节问题。

    “是,是,是…我这就马上带人赶走那几个捣乱的道士。”那名被训斥得满头大汗的家丁,匆匆叫上几名护院准备下山赶人。

    这个时候,宋家老管家忽然走出来喊住那名家丁:“阿福,你刚才说那两名道长是来自哪家道观的?”

    宋家老管家想要再确认一遍。

    家丁:“回管家,他们自称是来自五脏道观。”

    老管家:“他们可是一个姓晋,一个姓陈?”

    家丁低头:“这个…我跑得匆忙,刚才忘记问了。”

    老管家又问:“那两位道士可是一老一少,老者五十岁左右,少者二十出头的样子?”

    家丁闻言,惊讶看着老管家,连说对对对,就是他们:“管家您知道五脏道观?您认识这两位道长?”

    “阿福你先待在这,我去和老爷说几句话。”老管家说完走到宋海川身边附耳几句。。

    宋海川面色疑惑:“真有这事?”

    老管家点点头。

    老管家伺候宋家三代人,深得宋海川信任,宋海川拧眉思索了片刻,然后朝那名叫阿福的家丁吩咐道:“把两位道长请过来。”

    看着家丁匆匆离开,围聚在宋小姐墓地前的送丧队伍开始嗡嗡讨论开,纷纷猜测老管家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宋家掌门人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五脏道观…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隐约在哪里听说过?”

    “咦?被你这么一提,我也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可就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到过……”

    随着等待,送丧队伍里的嗡嗡讨论声越来越多。

    “今天是知知下葬的日子,有人给知知送棺,这不明摆着是来找茬吗,就差指着我们宋家人鼻子说是来给宋家送终的,真不明白大伯为什么要容忍这种人,而且还打算主动见对方。”宋家一位小晚辈嘟囔道。

    “别说你想不明白,就连我们大伙都想明白,也不知大管家刚才跟咱们这位大伯说了什么,能让大伯这么快改变了主意…三管家,你跟大管家工作上接触得最多,你有听大管家提起过那个什么五脏道观吗?”

    宋家几个晚辈齐齐看向被称作三管家的人。

    三管家本名石保成,虽是管家,却是外仆,还未被主人家赐姓。

    而大管家被主人家赐了姓,是宋家内仆,内仆主要负责家眷、内院一切事务。如果深得主人家信任,还可以跟着老爷一起打理生意,掌管金银钱财,这就是内仆和外仆的主要区别了。

    三管家留着两撇胡须,说话喜欢弯着腰,脸上常挂着讨好笑容,这种人在处世方面擅于阿谀圆滑,俗称的市井市侩气息太重,面对询问,三管家弯腰讨好说道:“锦公子您的话可就有点为难小的了,小的虽然也算是宋家管家,可就是个给少爷小姐牵牵马,手底下再管着两个巴掌都数得过来的家丁丫鬟,连老爷身边都近不了的外仆,跟大管家那样的内仆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大管家哪会跟我们这种低身份的人来往。”

    就在这些年轻公子小姐拉着三管家石保成继续问东问西时,之前下山的家丁已经带着一老一少两名道士上山,那名年长者道士手里还牵着头羊,羊拉着一辆大板车,大车上堆叠着东西但此刻被布紧紧盖着。

    这对一老一少道士正是大清早就去宋家送棺材,结果落了个空的老道士和晋安了。

    “福生无量天尊,总算赶上了,幸好宋小姐和彩霞姑娘还没下葬,要不然此案真就要成了盖棺定论,石沉大海了。”还没走近,老道士就已经看到墓地前的白棺,庆幸说道。

    这话被宋家人听到,立刻引起不满与一顿呵斥,不给老道士好脸色,老道士也自知因为太激动有些失言了,马上闭上嘴。

    “老管家,我们又见面了。”

    “这位就是宋老爷和宋夫人吧,对于宋小姐的事,还请节哀。”

    晋安先是朝老管家抱拳,然后转头朝气质雍容的宋海川夫人抱拳。

    宋海川对送棺这事还是心有芥蒂,对晋安和老道士的戒备心很高,面对晋安的主动打招呼并未开口回应,而是由宋家大管家负责传话:“果然是晋安道长和陈道,见过二位道长。”

    宋家大管家连忙抱拳回礼,民间对于道士还是很尊重的。

    彼此行完礼后,大管家疑惑问:“听说二位道长要来给我们家小姐送棺材,可有这事?”

    晋安点头:“确有此事,正确的来说,我今天送来三口棺材。”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今天不是知知堂妹出殡下葬吗,怎么是送三口棺材?这个道士是不是说错话了?”

    “难道这道士还会预言,提前卜卦出我们宋家今天还要再死两个人?”

    这个人的话音刚落,立刻遭到群起围攻,大伙怒道:“我呸呸呸,大吉大利,坟地里阴气重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如果真要死人,那也是先死你这个跟妇人一样乱嚼舌根的家伙!”

    这个时候,人群里响起另一个微弱声音,结果这个人刚说出来就把大家吓得眼角肌肉一跳,全都闭上嘴不敢乱接话,他说:“知知堂姐是一个人,但是加上大伯和大伯母,刚好三口棺材,说不定五脏道观真是来给大伯一家送终的……”

    这个人直接就把天聊死了,大家不再搭理他,一个个伸长脖子的好奇看向晋安那边。

    “放肆!”宋海川勃然大怒,他没有当场喊来家丁赶人,已经是涵养好了。

    “你说你们送来三口棺材,我倒要问问,你们这是要送给谁!”

    晋安不卑不亢回答:“我们受人所托,特地给遇难的宋小姐和彩霞姑娘送来两口新钉的棺材。”

    这就是晋安耽误时间来晚的原因,棺材铺里没那么多白棺,他要重新找人定制两口白棺,可赶到宋家时发现宋小姐已经出殡。又因为宋家下人不肯向外人透露宋小姐墓地在哪,他们一路找人打听,总算赶上了。

    宋海川冷哼一声:“已经有棺材了,不劳你们费心,那还有一口棺材是给谁的?”

    晋安:“是给城南升平坊旧坛街五巷第六户的杀猪匠铁栓。”

    说着,他一把掀开大车山的布条,露出三口棺材。

    这下直接就点燃火药桶,在场的所有宋家人直接炸了,全都愤怒涌来,挥舞锄头、柴刀要打死晋安和老道士。

    “难怪今天我们宋家出什么多事,原来是你这个妖道在妖言惑众,还把杀人凶手的棺材抬到我堂妹的墓前,我堂妹又如何能死得瞑目!”

    要不是宋家那位老管家挡在晋安和老道士身旁,这些群情激奋的人早已经把手里锄头、柴刀、扁担都招呼向两人了。

    就算老管家对晋安和老道士多有好感,此时也皱起眉头:“晋安道长,虽然你们昨天给我们家小姐烧过香烛纸钱,但是今天是我们家小姐的出殡下葬日子,你今天说这种话未免太过了吧?你今天的行为,不仅让我们家小姐死不瞑目,更是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爷夫人的心挖出来,再一次驾到火上灼烤,你们这样…哎,实在不应该呐!”

    “还跟他们费什么话,像这种拿亡者开玩笑,侮辱亡者的人,就该直接打死!”宋家人群情激奋,两眼愤怒似喷火。

    晋安舌战百人,气势不弱:“你们口口声声要为宋小姐主持公道,让她入土为安,可你们有问过宋小姐她的想法吗?”

    晋安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又点燃炸药桶,宋家人怒火上头,破口大骂晋安不道德,人都死了还怎么说话。

    这时老道士站出来跟晋安一起舌战百人:“绳子断裂,棺材落地,那你们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几位道友,普通人或许不清楚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你们应该清楚吧?”

    老道士看向那几名中年道士。

    早在上山的路上,晋安和老道士就已经听宋家家丁说起这一路上发生的怪事。

    “这……”

    几名道士神色犹豫了下,但还是如实回答:“棺材落地,怨气难平,不是被人害死,怨气太重,就是有心愿未了,有生前事未办完,还不想下葬。”

    老道士再次追问:“倘若强行下葬,又会有什么后果?”

    对方没有隐瞒,郑重回答:“不出一个月,必定尸变!轻则影响祖地风水,影响几代人气运,如树根枯烂,再大的家业也会迅速凋零,重则…杀死所有直系亲属,既是因为血脉相连的关系,也是因为保留亲人的记忆最多,所以僵尸起尸会首先找亲人或先找凶手再找亲人。”

    这话可是把在场的宋家人吓得不轻,人人倒退,一下子让出大片空地,不再喊打喊杀要打死晋安和老道士了。

    看出人心慌乱,那几名道士解释道:“我们刚才问过宋老爷和宋夫人,宋小姐是不是有生前未了心愿,宋老爷和宋夫人都说没有,所以我们师兄弟几个商量了下,今天不适合葬宋小姐,准备带宋小姐先回灵堂。”

    老道士:“幸亏几位道友明事理,没有急着下葬宋小姐,要不然这件天大冤案就真要成盖棺定论了!”

    那几位道士皱眉:“道友此话是何意?”

    这个时候,晋安推开挡路的人群,走到落在地上的宋小姐棺材,手掌放在棺材盖上面露惋惜:“我知道你们心中的苦,也知道你们在为杀猪匠鸣不平,也知道杀猪匠被世人所冤枉,案子真相石沉大海的哀莫大于心死……”

    “所以,今日我带着杀猪匠来见宋小姐和彩霞姑娘你们,就是想要为杀猪匠平冤,也是想为宋小姐和彩霞姑娘抓到真正的真凶,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所有人都被晋安的话惊得瞠目结舌,头皮发麻。

    杀猪匠不是真凶?

    真凶另有其人?

    杀猪匠是被人嫁祸冤枉的?

    想到这,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窜上脑门,人群里有人惊呼:“我想起来五脏道观了!前不久一案三命的噬子毒妇案,也是有两名道士抬棺上门,抓到了犯案真凶!”

    被这么一说,宋家人群引发更大骚乱,有更多人记起这件事,这事在几天前还闹出过不小轰动。

    而接下来的事,就更加让大家深信不疑了,就见晋安点燃三根线香,插在宋小姐棺材的棺材盖缝隙里,青烟袅袅,平整燃烧完,晋安与死人对话,得到了宋小姐回应。

    轰!

    人群爆发更大嗡鸣声,瞪直了眼睛。

    就连那几名道士也都露出凝重表情:“看来宋小姐的确有冤屈要鸣。”

    “道长你是说真正杀害我女儿的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宋海川既惊又怒,此时他对晋安的态度已经大为改观,这次他改称道长。

    “还望道长告知谁才是杀死我女儿的真凶,好让我们俩口子给女儿有一个交代!”宋海川此时对晋安的态度已经大为改观,他弯腰抱拳,朝晋安和老道士行了一个大礼。

    哎。

    “宋小姐你也是个心善的人儿,记挂着杀猪匠不肯入土为安,可惜红颜多薄命,你们放心,一切有我在。”晋安再次轻轻拍了拍棺材盖,似在宽慰。

    然后转身环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最后看向宋海川:“宋老板,在宋家应该有用来储存瓜果的冰窖吧?”

    虽然不清楚宋家冰窖跟抓住真凶有什么关联,但多年沉浮商海,让宋海川很快收起悲痛,冷静回答:“有,为了不让瓜果沾上肉腥气味,保证瓜果的香甜,宋家一共有三座冰窖。”

    晋安又问:“宋家冰窖人人都能进吗?”

    宋海川摇头:“并不是。”

    晋安:“倘若有人进出冰窖,取走冰块,有账簿登记吗?”

    宋海川这次很肯定点头:“那是自然,冰窖制冰不易,耗费不少钱财,但凡进出我宋家冰窖都有一本账簿时刻登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697/ 第一时间欣赏白骨大圣最新章节! 作者:咬火所写的《白骨大圣》为转载作品,白骨大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白骨大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白骨大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白骨大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白骨大圣介绍:
这个世界有道;有佛;有儒;有江湖;有朝堂;有乡野志怪流传。「已有2万均订作品《这里有妖气》」「《这里有妖气》漫画改编版权已卖出」「《这里有妖气》漫画已上线,可在腾讯动漫、起点漫画、b站漫画阅读书友①群:608548874;(已祭天)书友②群:760859432;(已爆满)书友③群:633795166。(粉嫩新群)白骨大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白骨大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白骨大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