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巡防司出手
众目睽睽之下,那前方在长刀会会众眼中穷凶极恶的恐怖汉子,竟然诡异的站在石鼓遍地,血流成河的胡同中,拿着匕首一声不吭的花了自己的脸。
有微弱灯光照映,堵在胡同口最前方的人,能够清晰所见他脸上的皮肉随着刀锋如一条线般慢慢绽开,血水顷刻间便模糊了他面孔的恐怖场面。
喧闹的喊杀声,顷刻间戛然而止!
静了!
这些长刀会众,在这一晚所承受的绝对是他们入会以来最恐怖的挑战。
并非所有会众都真的见惯了生死,实际上大多数也不过是社会闲散,平时在人多势众之下,去干过几仗罢了。
说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干仗时也一个比一个叫的威武,但谁还真的有心理准备面对残尸遍地,顷刻间数十人脑袋落地的场面不成?
即便是有社团中间层次的人带领,其实也早就浑身惊颤了,若当真都是狠茬子,又何能让铁雄数人便杀了这么多人,并且直到此时还逞凶?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真正战场上厮杀的战士,只要有一百凡人,便足以灭了铁雄数人。
可惜,他们并不是,只不过是社会闲散二流子聚集起来的而已,根本打不了这种立分生死的仗,所以一众人早就心中发寒了,只不过还是人多势众,又有领导在场,不敢一哄而散罢了。
但本就受惊过甚的心,再见得铁雄这狠人,居然做出如此诡异狠辣针对自己的动作,更是让他们心神难守,觉得渗人。
其实别说他们,就连一直现场指挥的头头脑脑们,此刻心中愤怒之余也在发毛,满头冷汗早已浸透了发丝,死了太多人,根本无法去想后果。
此刻,望着铁雄那一点点花掉的脸,他们也是舔了舔嘴唇,站在原地不动,感受着心跳的出生喃喃一句:“他这是在干什么?”
谁能回答?
没有人。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只需再一轮招呼,便立死的铁雄,却是有了足够的时间,彻底花了自己的脸。
他一直伪装,没有人认出他是铁雄。
但他自己却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铁雄是已经被皇家关注了的人物,是关系到六爷行踪的证据。
要死了,一切伪装都不会再有用,他这张脸不能再留下。
除了不能连累六爷之外,更重要的是,六爷若出了事,宁儿将从此无依无靠。
“铛!”铁雄垂下了手,那把血淋淋的匕首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小心!”前方立刻传来一阵惊呼。
铁雄手又拄在了长刀之上,微微抬头,望着那前方因为他匕首落地便当即受惊的社团人等,不顾脸上划破的疼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
只是很快又收敛起来,也没什么好嘲笑的,自己师兄弟们各个英雄,结果不也要死在这群鼠辈手中吗?
见前方之人,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什么都没发生之后。
有大哥级人物,终于是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呵斥道:“都给老子闭嘴,谁再乱叫,老子剁了他!”
察觉到确实没有危险之后,场面才又缓缓静止下来,再次一起看向那静立的铁雄。
自然不可能永远僵持下去,终于还是有大佬,塔前不已,举起了手中的长刀,面色狰狞印阴狠吼道:“别管他装神弄鬼,今天杀了咱们这么多兄弟,就算真请下来神仙,咱们也得给他剁了,弟兄们,都给老子上,谁先剁了这杂碎的狗头,老子重重有赏!”
说着便提到主动朝着铁雄走去,其实一阵飞刀就可以了事了,但社团嘛,无论如何还是得讲究个面子,这家伙眼看不行了,都还不敢正面上,那传出去,还有人瞧得起么?
重赏之下,自然便有胆大的,眼见大哥上前,又确实应该没什么危险了,便将心一横,果断的蹦了出来,狂吼一声壮胆:“老子还真不信邪,死到临头了还想作妖?看老子将他千刀万剐,杀……”
只听他狂叫一声,便直直朝着铁雄冲去,顷刻间便越过了老大的身影。
铁雄面色恐怖,但此刻却平静非常,目光望着冲来的人影一动不动,眼中光影却是有些涣散,好像并未关注着冲来的人。
但当这人举刀冲到他近前,面色狰狞的举起长刀,朝着他脑袋招呼来的那一刹那,他眼中又是陡然光影一闪,也不知道全身哪里来的力气,仿佛下意识的举起了驻地的那把卷韧长刀。
“噗……”那汉子还来不及惊骇,手中的刀仍然举在半空,便身形几颤,向旁边栽倒。
那名本来走向铁雄的老大更是当场脚一颤,面色大变着,想也不想便是连连后退几步。
场面又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得不看向那倒地人影脑袋上还插着的长刀,没错,长刀已卷韧,无法立斩头颅,留在了此人脖子上。
“砰!”而那杀人的铁雄却是一个踉跄,终于还是没有站稳坐倒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那刚才后退的老大,蓦的脸色通红,眼里羞怒一闪,他正对着铁雄,却觉得背后无数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
刚才他吓的狼狈后退,此刻当然会恼羞成怒:“还等什么,杀啊,给老子将这杂碎千刀万剐!”
说完,便直接将自己的刀,朝着铁雄射去,却还是心慌,失去了准心,从铁雄头顶上飞过。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惧了。
“是,射,飞刀射死他!”但身后却有人应和!
只要不上前,飞刀杀人,他们还是敢的。
说来可笑,就铁雄一个已经无力抵抗的人,却硬是将他们杀破了胆。
默默坐在那儿,眼看着无数寒光在这一刻朝自己飞来。
这一次,他真的无力再躲!
当真正要死了,其实也并没有太多感触,反而平静。
但下一刻,刀光即将临身,结束他这一生的时候,却突然眼前一黑,一道身体压在了自己身上。
“咻咻咻……哼!”数道刀锋入肉的声音夹杂着一声闷哼,传至被压倒在地的铁雄耳里。
即便是到了此刻,铁雄还是无法漠视那揪心的痛,眼角有泪滑落,嘴唇微动:“师兄……”
没有声音传出,早已支撑不住的他,已没有力气说话。
随着泪水滑落,他身体上的人微微抽搐了一下,就此没了动静。
铁雄脑海中嗡嗡作响,思绪开始飘远。
眼皮沉重,慢慢,他没了知觉。
最后的清醒时刻,他似乎听到了某些声音。
但并不真切,很远,又像很近,像是许多人在叫喊……
他已经昏迷,所以也并不知道,他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幻觉。
而是巡防司特有的口哨声,以及各处的威严叫喝声:“所有人立即放下武器蹲下,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胡同口,眼见铁雄和他师兄倒下的身影,正准备冲上来砍了他们头颅的社团会众们,却是突然一顿,回头望去,之间四处灯光袭来,无数身穿制服手握着兵刃的兵士袭来。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怎么办?”
“别管他们,先剁了那几人的头再说,这几颗脑袋必须带回去。”
“好,你带兄弟们上,我去和这些白皮交涉!”
有人急声谈了几句,随即便不准备管那巡防司的到来,提着长刀带着弟兄们就要进胡同。
由此可见,这时代,社团究竟有多么疯狂,社会有多么黑暗,巡防司已经来了人,居然丝毫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黑夜是他们的,当真不是笑话啊!
“你敢!”然而,正要冲上前去的社团人们,才刚刚挪动脚步,却陡然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愤怒大喝声。
声音太过熟悉,正是他们长刀会的一位大佬。
下一刻,他们还没回头,便只听“噗!”的一声,以及一声悲愤的惨叫传来。
这一次,所有人心中寒了。
有人回头,随即人群中有人大喝:“陈老大被杀了……”
“都给我听着,所有人立即投降,再敢顽抗者,格杀勿论!”又是一道大喝声响起。
……………………
……
这一夜,血染明珠海岸!
发生在西区,西区巡防司当然不可能不知情。
事实上,在事发第一时间,长刀会便立马给西区巡防司打了招呼,晚上办事,办完了之后,他们再来收场。
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几乎每一次社团火拼都是如此,早就默认了的事,谁家伤残谁家自己负责,反正不扔麻烦给巡防司,再孝敬一份就行。
但今日,长刀会并不知道,在侦得此事的第一时间,楚家父子便是已经立刻关注了。
不过他们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这件事,而是暗中准备着,等长刀会倾巢而出之后,才突然一反常态的动手。
夜已经深沉,距离黎明应该不远了。
办公室里。
楚老爷正背着手站在窗口,眉头紧皱,眼眸里满是复杂。
而楚若先站在一边,脸上也是不住闪过惊容,就在刚刚那边的消息已经传来了,没有意外,巡防司准备的周全,一举拿下了长刀会近三百人,包括头头脑脑在内,正押送回来。
当然,现场的消息,也带回来了一个大概。
而这些消息,却不能不令楚家父子心惊。
第152章 欲毒杀
“爹!”楚若先还是没有楚老爷的城府,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暂时能够核实的便超过七十条人命,其中还有长刀会刘芳身边的几名贴身好手,重度伤残者不下百人,其他伤者更是不能计数……这真的是姓白……他干出来的?”
他的声音里难以掩饰惊色,本来想再称一声姓白的,却是到了嘴边突然心中一阵惊悸而改口。
很明显,到了此刻,他都难以置信。
事实上,又何止他?
楚老爷望着窗外的漆黑,闻言并没有马上开口,看似冷静,但那年轻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已经反复出现了无数遍。
就连他也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那年轻人居然能够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
他并没有小瞧过墨白,但一直以来,墨白给他的形象却是智慧与从容,似乎那瘦弱的身躯永远不慌不忙,文字彬彬,温文尔雅。
怎么也与这挥手间数十条人命,过百人伤残的凶残形象,联系不到一起。
但良久,他还是沉声道:“没有人能比我们更清楚,这就是他干的!”
楚若先低下了头,他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的确,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父子更清楚,墨白与这些人的关系,但楚若先还是喃喃道:“可根本不是这样啊,他从没有说过要这么做,他只是要让王铁山去长刀会要人,让我们为他撑腰……”
“够了!”楚老爷一声沉喝,面色更是复杂了,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呼吸略微沉重了一些,语气中听不出意味道:“他是在逼老夫出手!”
楚若先抬头看向父亲。
“还是小瞧了他,这年轻人……”楚老爷嘴唇微动,但却并没有将“实在可怕”四个字说出来,而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道:“老夫急需立威,西区出了这么大的事,全明珠的目光都得聚集在这里,还有更好的机会让老夫点火复出吗?他知道老夫不会再帮他,所以他直接搞大了,让老夫不得不出手。”
“可是爹……”楚若先却脱口而出道:“他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咱们再拖一会,他的那些人就得全部死绝,为了一个朱医师他竟然搭进去这么多好手?他疯了吗?”
楚老爷眼中一抹厉色闪过,但瞬息又平复,缓缓拿起办公桌上那根拐杖,声音意味难明:“咱们能不帮他救吗?”
楚若先张了张嘴,看着父亲的拐杖,他明白了。
确实不能不帮他救,父亲还有病得他治呢。
他如此狠绝,若不帮他,他便绝不可能再未父亲尽心,这种不拿人命当事的凶人,谁能威胁的了?
楚老爷放下拐杖,抬起头沉吟半晌,终究还是道:“去通知他过来吧,那些人只剩下一口气,能不能救得活,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楚若先却是陡然心中一跳,豁然抬头:“爹,不好,死了一个!”
他惊了,然而楚老爷却平静的狠:“死就死了,又如何?”
楚若先瞪大眼珠看着楚老爷,然而楚老爷却面色丝毫波澜都没有,只有那眼中越发深邃。
楚若先没有再出声,转身出了门。
“还真当我楚某人是能随便被你逼迫的么?”房间里楚老爷的声音很低。
……………………
……
楚老爷当然不是能够随意利用的,也从来不会任人拿捏,一切被别人算计死。
所以他没有立即处理,他就在等,等这些人折损,等给墨白一个教训。
而且,除此之外,这年轻人手底下有这些凶人的存在,也让他震惊了。
他心里下意识的便不舒服,死上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汽车来的时候,墨白仍然静坐在房间里。
听了楚家派来的人,讲述了大概情况。
七人血战长刀会!
一路杀伐,历经数个小时之久!
斩落近百头颅,伤者不计其数,从此必将震慑明珠海岸!
然而,如此强横,却终究还是没能落得全身而退。
墨白默默的听着结果。
死了一个!
两个伤残!
其他人均重伤,只剩最后一口气。
当最后,听着铁雄……毁容了,他才沉默着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前往济世医馆。
无需号脉诊断,全是外伤!
医馆里有小厮守夜,闻听墨白要赴巡防司出急诊,自是不敢怠慢,所需药材一应备齐。
离开前,墨白瞥了一眼楼上,随即离去。
而此时,正在楼上,还是那间办公室中,瞪着一双通红眸子的朱医师正静静的坐在黑暗中喘着粗气。
楼下传来的声响,他听见了,却没有动,此时此刻他头上冷汗不住飘落。
没有半点思想准备,就迎来了这骇人听闻的消息。
长刀会刘芳已经亲自打来了电话,告诉了他最终战果,没有再敷衍,很直接,朱医师必须为此事负责。
先前曾给了弟弟一耳光,认为弟弟思虑不周,但到了此刻,刘芳明白自己已经完了,经此一战,长刀会将就此落寞。
若是翻不了盘,自己活不了多久,不,是全家都活不了多久,多年下来树敌何止一二,没有了实力,如何自保?
然而,朱医师如何才能负的起责,他不敢说,自己已经失去了给齐老大治病的机会,并且和齐老大那边还已经生愿。
他知道,若是这消息被刘芳知道,恐怕会立刻暴怒,将自己千刀万剐!
而且更令他惊恐的是,巡防司的异动,他在巡防司也有关系,已经给了他消息,楚老爷已亲自下了死命令,此事必须搞个水落石出,严惩犯罪者,无论任何阻力,都休想阻拦办案!
其实有些事并不是秘密,楚老爷要重新威临巡防司的意图,大伙都清楚,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拿青年社来点火就是了。
不管楚老爷能不能赢,镇不镇的住局面,但很明显,对朱医师来说,他已经不用在想那么远的事情了。
他知道,这案子当真要严审,楚老爷绝不会给自己面子,他是最清楚自己如今底细的人,正是他楚老爷上门去齐家,才换下了自己。
而且,楚老爷对自己不满,朱医师也很清楚。
仿佛一瞬间,便是铺天盖地的压力,全部朝着他袭来,朱医师有些六神无主。
底下墨白告辞的声音传来,朱医师站起身来,悄悄打开窗户一条缝隙,看着那汽车远去。
“齐老爷!”他嘴角喃喃。
所有的一切,都逼着他不得不去想齐老大,没错,只要能重新和齐老大攀上关系,一切危难就迎刃而解。
本已经下定的决心,此时眼中更是锋利。
转身,下得楼来,小厮正在关门,见得他,立刻行礼:“朱医师!”
“刚才有人来过?”朱医师点点头轻声问道。
“是,巡防司那边出了案子,有人受伤了,楚老爷派人来请白大夫去出诊,白大夫过来带了些药材,都已经登记好了!”小厮连忙答道。
“哦,这么晚了,白大夫还出诊,他身体可不好!”朱医师皱了皱眉头,轻声念叨了一句,一转身又准备上楼,却又道:“他可曾说过何时回来?”
“这,白大夫并未说过!”小厮摇头。
“天亮白大夫就得服药,这一出诊,又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他的身子已经很危险了,可断不得药,他可曾带了自用的药材过去?”朱医师似乎有些担忧般道。
“并未曾带药!”小厮又摇头,脸上也浮现一抹担忧神色。
“哎!”朱医师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却道:“你先忙吧,待会还是给白大夫把药熬上,若是回不来,你就给他送到巡防司去。”
“是!”小厮自是应命。
朱医师这才转身上了楼。
小厮关好门,又重新回到了小隔间里去休息。
时间很快,天色便已微明,朱医师再下楼时,小厮已经在后堂开始生火煎药了,朱医师过去吩咐,让小厮去开门。
自己则接替小厮,揭开盖子看了看药汤。
当小厮去开门之后,他目光望着那已经开始翻滚的药汤,眼里微微一晃,却是随之又冷漠一闪,转身便直奔一个药柜,从中取出适量药草,又接连拉开另外几个抽屉,他的手很准,每一次所取药材的分量,都很有分寸。
当取完,毫不犹豫的转身置入翻滚的药汤之中,又盖上盖子,嘴角一抹冷笑浮现,转身去往前厅。
他医术虽然弱于墨白,但却也非浪得虚名,中草药分量不同,功效则大相径庭。
他并没有动墨白的药材分类,却动了剂量……
来到前厅,又交代了一番,若墨白早间还未回来,便一定要给他送去。
小厮当然应命。
朱医师出了门,他觉得应该没有问题,即便墨白的身体状况,知道的不止一个人,突发状况,也并非奇事。
站在门口,望着那仍然漆黑的夜色,他眼里有波动流转。
此时他突然觉得老天还是眷顾他的。
那白眼狼为了他中计,特意清楚明白的向他解释了齐老大的病情及治疗方法,让他去齐家一番卖弄,彻底让他进退两难。
去不想,也正是因为墨白这番动作,才能让他有信心在墨白死后,可以继续接手齐老大的病……
嘴角再次浮起一抹冷笑,转身离去。
第153章 死尸堆里的汉子!(感谢特工518上盟)
楚若先目光闪烁的看着墨白一个接一个的为他们处理伤势。
他始终在观察墨白的神色,但越看心中越是悸动!
从头到尾,这年轻人似乎一直都是那副认真的模样,再没有其他表情,即便替那两个已经失去手臂的人上药包扎时,也没见他几分动容。
狠!
楚若先心头对墨白的印象,已经彻底逆转。
并没有分房间,只是一间关押室,床都没有,只有一张张的草席铺在地上。
墨白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铁雄这些师兄弟们相见,却始终沉默无声。
为大师兄胸口的刀伤上药时,墨白先替他下了针,或许是因为针法,也或许是因为疼痛,大师兄刘先明一声闷哼之后居然醒了过来。
茫然的眼神慢慢清晰,下意识的便要动作。
“别动!你的伤太重,刚刚上了药,不能动,以防伤口再次流血!”墨白第一次轻声开口。
楚若先当即快走两步,来到跟前,眼神发亮的看着那醒来的人与墨白。
但却不想,那刘先明眼眸却是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墨白之后,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扭着脑袋,去看他那一众师兄弟。
“他们都还活着!”墨白又说了一句:“你不要乱动,必须静养!”
刘先明的身边就躺着铁雄,他目光看着铁雄那张早已恐怖无比的脸,眼神一顿,随即陡然波动了一下又闭上,一抹泪珠滑落。
之后,再未睁开眼睛,应该又自昏睡过去。
楚若先站在一旁,他一直紧盯着那刘先明,却发现那刘先明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对墨白流露出任何一丝丝熟悉的意味,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墨白一眼。
这让他疑惑,但却并未出声相问,但目光却落在了一边已经毁容的铁雄身上。
铁雄毁容的经过,他已经知道了,别人出奇,他自是明白其中道理。
只不过他们父子俩都只曾以为,这汉子是忠心,怕暴露出墨白与他的关系,故而才死前毁容。
楚若先倒是对此人的忠义,心中着实钦佩。
墨白处理好大师兄,也并未多说一个字,便来到了铁雄身边,这一次他面色明显还是有着异常波动。
但也只是顷刻,他便蹲了下来,又取出数枚银针在铁雄胸口,手臂,脸上均下了针,这才回头:“楚少爷,麻烦催一催我的药!”
楚若先一顿,和墨白对视,却见墨白眼中只见黑白,仿若一个漩涡看不清神色。
这双眼,让他心中惊愕,他时常在父亲眼中看到这种深邃,以及那种不容置疑的态度。
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对着身边跟随的人挥了挥手,示意照做。
当墨白又转回了头,他才恍然,自己刚才似乎有下意识的被震慑住了,再看墨白却仍然是那么单薄。
不一会,药膏已来。
墨白先替铁雄处理周身的刀伤,铁雄伤的并不算重,应该说他是这所有人中伤势最轻的一个,并没有致命伤。
看着恐怖,却并不碍事,他更多的是失血过多,累成了这样。
墨白替他处理好刀伤,又在他脸上认认真真的涂满药味刺鼻的药膏,这时楚若先不由问了一句:“他的脸……还能治?”
墨白涂着药膏,只是轻声点头道:“可以!”
当处理完所有人,天色已经放明,墨白站起身来,微微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揉了揉额头,随即对着楚若先道:“楚少爷,还有一人呢?”
楚若先微征,随即明白他说的是谁:“白大夫说的是那死者?”
“可确认死了?”墨白脸上并无波动。
“错不了,就在前面停尸房里,白大夫若是不放心,可以再去看看。”楚若先沉声道。
墨白轻轻点头:“那麻烦楚少爷了!”
停尸房并不远,然而说是停尸房,其实却是一块露天操场,此刻已经摆满了各种尸体。
初略一看,极为恐怖,不是无头,便是残肢断臂一堆。
才刚刚找回来,根本还来不及整理,便犹如一团团垃圾一样,这里一堆,那里一团,此时天色明暗之间,又有凉风吹来,那些布片呜呜作响,的确是有些骇人。
不过墨白是医者,倒是见惯人体各种景象,只是血腥味有些充鼻,让他本就不畅的心头更觉得有些闷。
楚若先显然并不喜欢这种场面,但看在墨白面上,还是跟着走过来了。
墨白站在尸体中间,一眼望去,却分不出哪一位是他要找的人。
毕竟他并没真正见过铁雄那些师兄弟。
但扫眼一看,却发现就在身边不远处摆着一具浑身血红,满是长刀插身的尸体,并非仰着,而是面朝下,墨白眼中微定,沉默片刻,轻声道:“可是这一位?”
楚若先也不知具体,身边却有人点头道:“正是!”
墨白上前,看着他雄壮的身躯上插满的长刀,又是沉默半晌。
他对这些人并不熟悉,印象只来源于铁雄的描述,谈不上多少情感,但此时眼望着这浑身上下除了长刀之外,还有这一条条刀痕密布的身躯,他脑海中能够想象这位还不知名字的汉子,在护住铁雄时,挨刀的画面。
他丝毫不对自己的判断去怀疑,因为那些人,每一个均比铁雄伤的重,每一人身上的刀痕都比铁雄要多。
他知道铁雄已废,功夫并不如师兄弟……
墨白蹲下身子,手握住了长刀。
“擦!”刀身缓缓被拔出,仍然有鲜血溅射至墨白身上,脸上。
楚若先嘴唇微动,但最终却只对身边人示意,一起退后了几步。
墨白沉默着,将此人身上的刀一把一把的拔出,他一夜未眠,又心绪不畅,早已虚弱,脸上有虚汗浮现,只是被血水混合,无法分辨。
待拔出最后一把刀,墨白将那尸体翻转过来,一张粗矿的脸,很普通。
他认不出,这一位,便乃是最后时刻扑倒铁雄挡刀的徐天成。
他面容上有些血污,却还算安详。
墨白盯着看了半晌,将他的面容记下在心里,才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片,盖在了他脸上,站起身来,也没管脸上的血污,只是看向楚若先微微摇头道:“已经死了!”
楚若先连带身边两人都是微愣!
已经死了?
这还要你说?
楚若先撇撇嘴,也只得点点头:“知道了!”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步朝外走去,并且轻声道:“可否麻烦楚少爷吩咐一下,将这些尸体妥善安置一下,说不定便会有家属来寻,也好让他们心中好过一些!”
楚若先当然明白墨白的意思,指的便是这一具而已。
想了想,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对着身边人道:“将这尸体另外安置好!”
墨白不再说话,再次前往铁雄等人身边,那大师兄刘先明又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但却并未看向他们这一众人。
墨白盯着这师兄弟等人半晌,最终对楚若先道:“麻烦楚少爷吩咐一下,这些病人不适合移动,若要审讯,还请稍稍延迟一些,我看还是静养合适,最好暂时不要打扰。”
楚若先深深的望着他,只是道:“这些都是杀人巨凶,白大夫,您刚才也看见了,停尸房里那些尸体,便是这些巨凶所为,他们涉案实在骇人,具体如何处置,我说了不算,自有衙门里做主。”
大师兄刘先明,这时候才眼神斜着看了一眼这边。
墨白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即只是面色苍白的笑了笑,然后轻轻点头,对着楚若先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多言了,一夜疲惫,在下身体不适,麻烦楚少爷派人送在下回去吧!”
“嗯?”楚若先一顿,没想到他这就要走,居然不去见父亲,略微迟疑道:“白大夫,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众多伤者……”
“抱歉,楚少爷,在下身体确实不适,恐难以应付周全,还是另请高明吧!”墨白微微摇头。
说完,便当即转身出门,并不久留。
……………………
……
“爹,他走了!”楚若先心中有些发堵,墨白就这么走了,居然没有来他父亲这儿做一个交代。
要知道,这些人全是他的人,怎么处理还是他父亲一句话的事。
然而楚老爷却仅仅是脸色难看了一下,便又恢复:“走就走了吧,那些人就按他的吩咐去照顾,结果咱们不管!”
他当然明白,经此一事,墨白和他算是彻底生分了,现在只剩下各取所需的交易,并不存在什么交情可言。
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从那日墨白拒绝做他女婿之后,他也不可能对这年轻人再有多么掏心掏肺。
“刘芳拿回来了吗?”楚老爷又问道。
说到这个,楚若先脸上顿时铁青:“爹,这刘芳当真狂妄,咱们给他面子没有动粗,他居然敢打咱们的人,还叫嚣着,怎么请他过来,就怎么送他回去!”
楚老爷却并未生气:“很好,所有人都在看着呢,就看看老夫有没有这个能耐,让长刀会就此成为历史!”
楚若先当即收敛怒气,却又小声道:“爹,刚才赵叔叔也在有意打探您的意思,看得出来,咱们将长刀会一锅端了,衙门里人心不安,都担心咱们做的太过了,青年社会插手。”
青年社,这提起名字就令人颤抖的组织,平常并不做什么。
可一旦当他发威的时候,所有人都必须承认一点,一个西区巡防司衙门,恐怕难以抗住压力。
要知道当年便有一个巡防司衙门大老爷,在青年社的打击下招了难。
这一次,楚老爷明显是在将长刀会一网打尽的意思,这便已经触及青年社的底线了,他的存在便是保证底下社团势力不受强权侵扰。
这种直接要灭掉一个社团的事,青年社恐怕不会默认。
楚老爷却面色平静:“这就不用我们操心了,那位白大夫自然会替咱们摆平,别忘了,这里躺着的几个人,可是他的人。”
ps:明日再为盟主继续加更!
第154章 药汤
回去的路上,墨白坐在车里,望着窗外慢慢放亮的天色,一路沉默不语。
亲自去看了铁雄他们的情况,又见了那三刀六洞,死的凄惨的汉子,他不能无动于衷。
很明显,铁雄等人如此惨重的伤亡,只差一点点,他们便将全军覆没的局面,都是因为他的指令而造成的。
他并非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楚老爷身上。
事实上从做这个决定开始,可以说方方面面的可能性,他都曾仔细考虑过,就连楚老爷插手延迟,甚至最终不派巡防司参与的可能性,他都有考虑到。
他怎会不知,区区数人,即便武艺高强,面对长刀会这地头蛇,硬抗到底的最终结果也只可能是全军覆没!
所以墨白在给铁雄的信中,就已经说的明明白白,要看清形势,能杀则尽量杀,不要留手,将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但若是等不到转机,巡防司迟迟不见出手,那便寻找机会,先自行逃窜,保得性命再说。
事发突然,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若真想逃得一时半会,也并非就做不到。
但最终,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这些人最终选择了死战。
墨白此刻还并不清楚,他们是错估了形势,以至于最终逃不掉。
还是真的杀性大发,不愿意逃。
墨白眼中闪过一抹悲哀,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用了。
死了一个,残了两个,其余人全部重伤,这就是结果。
他心中发堵,伤者还不要紧,虽然在楚老爷等外人看来,他们基本已经全废了,也就只剩下一口气而已。
但对墨白来说,就算是那残了的两位,他也有足够的自信能让他们今后生活如常。
可死了的那个,他却真的是回天无力。
不管怎么说,他不能不去想,这条汉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乃是因他而死,是他亲手送上阎王路的。
并非是第一次沾染人命,事实上,从睁开眼睛到现在,从京城走到这里,已经有太多人命因他而死。
甚至从京城出来的那个雨夜,他还曾一跃而起,亲手造了杀孽,遍地横尸中,满身尽染鲜红!
但那终究还是不同的,那时敌人的刀锋都已斩至眉心,他只是杀敌自保而已,并非他主动成因,而是敌人主动。
但这一次,那三刀六洞,已无人样的尸体虽非他亲手所杀,却让他心中难以释怀。
前世今生,第一次亲手杀了一条性命。
“白大夫,到了!”身边巡防司派来护送的汉子开口提醒道。
墨白眼眸中回神,望了望车窗外,果然,何记酒楼的招牌已经在眼前。
轻轻吐出一口气,一切思绪压回心底,他没有太多时间给自己去思索和接受,路终究还是要走下去的。
眼眸再次恢复清明,对着车内诸人道了声谢,便下了车。
街上已经再次人来人往,依然如往日一样热闹,昨晚黑夜里发生的事,扰乱不了他们的生活。
“白老弟!”身后传来一道招呼声。
墨白背着药箱回头,只见陈掌柜正朝他走来。
微微笑了笑,迎了上去,拱拱手道:“陈老哥,您没多睡一会?”
陈掌柜闻言,望着墨白却嘴角微微抽搐,他睡得着吗?
上前一步来到近前,却又看了一眼左右无人,连忙便小声道:“我听小二说,你去巡防司出诊了?”
很明显,陈掌柜心中根本不安宁,时时刻刻记挂着这件事。
墨白说是和他关系不大,但他又岂能真的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毕竟他认为自己也是卷入了这场惊天命案中去的角色。
“嗯,楚老爷让我过去为几个受伤严重的伤者看病……”墨白点点头,轻声道。
只是话还没说完,身后却是又传来了一道打声招呼声:“白大夫,您回来了!”
墨白和陈掌柜同时看去,只见原来是对面医馆的小厮,正朝着墨白跑来。
“陈掌柜,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总之,您放心!”墨白又回头对着陈掌柜拱了拱手道:“那我便先去对面了!”
陈掌柜满肚子的担心,但眼见墨白如此镇定,也只得点头道:“好吧,若是有什么情况……算了,老哥也没那个能力,老弟你去忙吧!”
说到一半,陈掌柜最终还是苦笑着摇头,有什么情况又能如何,这么大的事,他还能帮上什么忙不成?能够保持镇定,不添乱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很胆大了。
“行,还劳您麻烦二爷帮我照顾好两个孩子,我处理完事情,便去接回来,劳二爷费心了!”墨白轻轻点头又道。
“好!”陈掌柜这倒没有迟疑,眼见那小厮已经快来到近前,他也不再多说,只是拍了拍墨白的肩膀道了一句:“老弟,千万保重啊!”
说完,便转身而去。
墨白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随即便转身看着那小厮到来:“怎么了,可是寻我有事?”
小厮来到近前,连忙行礼,这才躬身殷勤笑道:“朱医师您的药汤正好熬好了,正说,您若是早上回不来的话,我便给您送到巡防司去呢,正准备动身,您就刚巧回来了……”
原来是药汤刚熬好,请他过去服药的,也可以说是来表功的!
墨白闻言,笑着道了声谢,便与小厮一同朝着济世医馆走去,路上他目光瞥了一眼朱医师办公室,问了一句:“朱医师可曾在医馆?”
“朱医师昨晚一直在医馆,快到天亮才回去,此时却还没有回来。”小厮回道。
墨白脚步微微一顿,竟然不在?
眼中立刻闪烁了一下,眉头也是轻轻皱了起来,朱医师怎么可能不在?
昨天的刺激,加上昨晚发生的大事,他如何还能沉得住气?
然而,那小厮说完,却是看了一眼墨白,又道了一句:“正是朱医师昨晚问我,您有没有带药材过去,才说起要给您煎汤送过去,免得误了进药的时辰……”
很明显小厮原本是不想说这个的,平白无故的功劳就打了折。
但墨白都问起朱医师了,他却只能实话实说了,否则若是不说,白大夫又知道了情况,岂不还对他不喜。
然而,他定然不知道,朱医师绝对不会希望他如此老实多嘴的。
墨白却是心中骤然一沉,目光中有冷色一闪。
却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又对小厮道了声谢,便走进了医馆。
吴掌柜自是早已上工了,见得墨白回来,他却是依然殷勤客气的狠,又是一番寒暄,表示墨白回来的正巧,正准备给墨白送药之类的话。
墨白在他脸上定了定,心中却是想道,这吴掌柜怕是还对他与朱医师之间的事并不知情,看他面色并不像是伪装。
就在柜台,墨白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药汤,依然按照往日的步骤,先看了看汤色,又闻了闻味道。
这动作对于医者来说并不出奇,吴掌柜以及小四等人也并没察觉什么异常,然而突然只听铛的一声。
吴掌柜听得声响,当即抬头,只见那碗药汤,又被墨白放在了桌上,或许用力不小,有汤汁洒落周边柜面。
而墨白则直直盯着那碗药汤,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吴掌柜一愣,随即连忙问道:“白大夫,可是药汤凉了?”
说着便要伸手来摸一摸碗的温度,然而手才伸到一半,却被墨白那瘦弱的胳膊给挡住。
“呃……”吴掌柜又抬头,看向墨白。
却只见墨白盯着他一动不动,眼中神色前所未见的冰冷。
“白大夫……”吴掌柜真的他还真从未见过墨白有过这种表情和动作,顿时心中慌了。
“吴掌柜!”墨白缓缓开口,声音中也和以前客客气气的意味完全不同,只觉得平淡到冰冷:“这药汤是给我喝的?”
吴掌柜根本就摸不着头脑,但是他本就精明世故,岂能看不出墨白此时不对劲,而不对劲的源头便在这碗药汤之上:“这,白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对?您只管说,若有问题,我立刻亲自去给您再煎一碗。”
“不必了!”墨白目光低垂下去,随即二话不说,对着先前那小厮一招手:“你,过来!”
那小厮已然注意到了这边,闻听招呼,当即便跑过来:“白大夫!”
“这碗药汤是你亲手煎的?”墨白沉声道。
吴掌柜这时脸也开始白了,他知道药汤肯定出了问题,这可不是小事啊,连忙疾声厉色:“给我老实说,白大夫的药汤,你是不是没仔细!”
他这情绪有些激动,当即声音便大了起来。
一边正在为病人看病的陈医师一偏头望了过来,却见这边气氛紧张。
而墨白更是脸色发寒,他心中惊奇,和吴掌柜一样,也从未见过墨白发过脾气,连忙对着病人轻声道:“还请稍等片刻!”
随即,立即过来到墨白身边,小声问道:“白大夫,可是出什么事了?”
墨白回头看了一眼陈掌柜,脸色却依然不好看,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我的药出了问题!”
“嗯?”陈医师一愣,药汤出了问题?
第155章 帮我杀一个人
什么问题?
但他目光还是一凝,立马将那碗药汤端起,墨白没有阻止。
而吴掌柜和那小厮听他确定道出这句话,都同样刹那间彻底慌了神。
吴掌柜当即便脸上大变,要暴跳如雷,可又想到此刻正有病人在,连忙对着墨白告饶道:“白大夫,我这便安排人给您重煎,您放心,我定让这家伙说实话。”
“不敢劳您辛苦!”墨白这一次却是不领情了,依然望向那小厮:“说吧,这碗药汤怎么回事?”
见他从未有过的冷漠,吴掌柜有些难堪,毕竟医馆里还有病人,此时看这边出了热闹,都挑起脖子看着这边。
“白大夫,要不咱们里面再说!”吴掌柜又苦着脸请求道。
“吴掌柜,如果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不要掺和,否则,白某人这条命虽然不值钱,但也绝不是任人宰杀的!”墨白豁然回头,眼神中从未有过的凌厉直射吴掌柜。
“这……”吴掌柜刹那之间嘴唇颤抖,硬是没敢再说一句话。
此时,他脑袋有些发晕,身躯都在轻颤,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陈医师手中那碗药,眼里满是惊骇。
什么意思?
任人宰杀?
药……有毒!
陈医师刚刚抬起头想问什么,听到墨白的话之后,也是刹那蹬起了眼珠,手中更是一抖,有汤汁再次滴落。
随即立马再次低头,眉头皱起老高,仔细凝望。
但一碗药,已经熬成,又如何看得出究竟来?
狠了狠心,用手沾了一滴药汁,在吴掌柜颤抖的眼神中,入了口。
微微眯起眼睛,但却仍然无法察觉出不对,口里下意识的念叨着:“江草、寻龙根、老参……”
显然,他功夫是有的,可以尝出一些草药。
然而念叨着,却又停了,他并不能看出异常,墨白用的几味药,他也知道方子,此时并未感觉有药性特别相冲的存在。
但他却并没有马上开口,这白大夫的本事,他心中根本没有底,只知道高明的过分,但却不能确定,这世上是不是有医者能够看一眼汤色,闻一闻味道,便知其中究竟的本事。
而那小厮,此刻也终于从震惊,不,或者说惊骇中回过神来,眼睛都红了,身躯颤抖:“白、白、白大夫,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紧张,说不清楚。
墨白却脸色依然寒冷,眸光如刀:“我的药是你亲自抓的药,可曾按方,按剂量?”
“是,是,白大夫,您相信我,您的用药,我绝对不敢怠慢的,每一味药都仔细过称,绝对,绝对没错……”小厮急的满头大汗。
吴掌柜根本就不敢再出声了。
而陈医师此刻盯着那小厮,却是道了一句:“你确定没有出错?”
“陈医师,您相信我,我给白大夫熬过很多次药了,每一次都小心翼翼的,从没出过错,求求您,相信我。”小厮仿若看着救命稻草一般,不住求情。
陈医师沉默下来,又盯着药汤看。
墨白也微微沉默,却伸手从陈医师手里的药汤中,点了一下,放进口中,陈医师连忙抬头紧紧看着他。
然而,只顷刻,便见墨白微眯的眸子,豁然睁开,眼中寒光更甚,声音低沉到令人发寒道:“我再问你一次,这碗药汤是按方熬的?”
小厮脸色更苍白了,他张着嘴,想说是,但却心中惊骇发不了声,只得连连点头,眼泪都出来了。
此时,医馆中热闹了,所有学徒,小厮全部靠近,大气不敢喘一下。
陈医师终于开口了:“白大夫,老夫眼拙,不知这药汤究竟是哪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墨白目光终于从那小厮脸上收回,又看向了那碗药汤,脸色冰冷:“并非您眼拙,而是这碗药汤还真是下了功夫的,若非我当初久病,曾对方子中各个剂量均试过,又曾仔细研究,恐怕也是看不出来的。这碗汤药熬的极为高明,所用之药材也确实乃是原方药材,但剂量上却是出了大问题!”
“嗯?大问题?”陈掌柜目光再次一凝,看向墨白。
而那小厮则是立马开口:“不可能的白大夫,绝不可能,您相信我,每一味药我都仔细过称的……”
“不知是哪味药的剂量有问题!”陈医师又开口了,这一次声音越发沉凝。
墨白却是一声冷哼:“不是一味,两味,若真如此,那也就罢了,不外乎他忙中出错。但其中至少有六味以上的药材出问题,那便绝不可能是马虎能解释的……嗯。”
说到这里,墨白却又突然一顿:“这剂量加的巧妙,连药汤颜色,味道都配合的天衣无缝,便是我,若非心中谨慎,恐怕也会中招,就凭你,没有这份本事,说,是谁指使你的!”
“白大夫,真的没有,您相信我,真的没有!”小厮不住否认。
而墨白这番话,却是令陈医师心中骤然一震。
同时吴掌柜脸色也是刹那白了一瞬间,他们两人竟然是不由自主的突然对视了一眼。
很显然,他们都想到了什么。
朱医师!
没错,吴掌柜知道的事情很多。
而陈医师却是想到墨白和朱医师在齐老爷的病情上的问题。
两人目光稍触及分,并不敢多看,却也都不敢出声了。
那小厮真哭了,哭的可怜,不住求墨白相信他,他绝对没有做过。
半晌,墨白才开口道:“你煎药时,可曾离开过,又是否还有其他人在?”
“没有,没有,昨晚医馆里就我和朱医师两个人在,我一直守在……除了帮朱医师开门之外,我一直守在药炉旁边,绝对没有外人进来过。”小厮并未察觉自己这番话中的问题。
而吴掌柜却是面色当即大变,也不顾现场人多,当即大声呵斥道:“你大胆,竟敢污蔑……”
话到一半,却是又反应过来,及时收了口。
“呃……”那小厮愣住了。
其他人也同样是一愣过后,随即眼中开始泛着惊恐。
墨白脸色彻底寒了,陡然回头看向吴掌柜:“代我告诉朱医师,辛苦他彻夜为我研究方剂,在下福薄,消受不起,但定当铭记于心!”
说完,二话不说,背起药箱,转身便走。
医馆中却是一片寂静,吴掌柜满头冷汗,望着他的背影就要出门而去,嘴唇颤抖,却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知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临出门前,墨白却是突然止步,没有回头,却是声音传来:“陈医师,您可将手中这碗药汤,便放在柜台之上,我这便去齐老爷家,我奉劝一句,谁敢动这碗药汤,我白长青奈何不了你们,但齐老爷的病恐怕就得你们去治了!”
陈医师闻言,当即将手中的汤药放在柜台之上,却是醒转过来,连忙朝着墨白喊道:“白大夫,您切勿着急,或许此事有误会……”
他倒不是帮朱医师,而是担心墨白,毕竟说实话,这药若是没有问题的话……
“多谢陈医师关心,具体情况,此药如何分辨不难,按照原方再熬一副,然后您再研究其汤味,便定会发现,此时您手中这碗药汤上的红晕之色会更甚一些,这乃是其中那味散剂增加药量过多导致,而药味也不如以前那般辛辣,细细尝之,以您的功夫定能分辨清楚,这明珠海岸,名医圣手众多,仔细分辨,不难察觉其中诡异。您仔细研究,便定当能了然其中药性变化,此药于常人确实无毒,故而那药渣也做不得证据。但在下服之,却是一时三刻必死,您自能分辨出情况!”
墨白将方法明辨,随即再不犹豫,出门便叫上黄包车,口中更是大喝一声:“租界!”
医馆里,那药汤仍然在轻微晃荡,却没有人敢靠近,吴掌柜头上一阵阵的冷汗,随即强做镇定颤抖喝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此事自会处理,都去做事!”
陈医师默默盯着那药汤不动,吴掌柜对他张口:“陈医师,这事……”
陈医师却陡然转身,并不听下去,他不发表意见。
吴掌柜脸色更白,那药汤如此刺眼,关键是他和朱医师早就绑在了一起啊,很多事他们俩都是一起干的。
朱医师若是出了事……
他很想将那碗药汤去倒掉,但众目睽睽,却是到底没敢动那碗药汤,却是马上上楼,要去联系朱医师。
但却脚步又是一顿,望着那碗药汤,随即对身边一小厮吩咐,今日不做生意了。
这才上楼而去,给朱医师打电话。
…………………………
……
“什么?”朱医师握着电话,顷刻间脸色白了,身形一软,电话都险些掉在了桌上,嘴里喃喃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对面吴掌柜握着电话,心底彻底凉了。
还说什么,果然是他。
“这怎么可能,没有人能够分辨出来,说,怎么回事?”朱医师声音带着嘶吼,他面色已经完全狰狞,杀了他也不信,他做的手脚,便是陈医师观察良久,最终也还是看不出分毫来。
就是拿药渣验,也绝对验不出来,墨白喝下去临死前,可能会有察觉,但绝不可能还没喝就知道了。
“朱医师,那碗药汤还在咱们这,白大夫已经将检验方法大庭广众之下说了,陈医师也在……怎么办?现在咱们怎么办”吴掌柜此时也慌神了。
朱医师没了侥幸,他必须得相信墨白的话。
一个激灵,朱医师大喝道:“倒了,马上倒了,还等什么,立刻去!”
“可是白大夫说……”吴掌柜哪里敢去倒,齐家要是真怒了,他倒了药,不是不打自招,没活路了吗?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马上给我处理了,若是处理不好,咱们俩都得死无全尸!”朱医师此时早已心烦意乱,接连而来的事,已让他接近崩溃之中,哪里还请能清醒。
打击接二连三,他如何承受得了?
尤其是最后的稻草被击碎,他顷刻间仿佛便四面皆敌。
老天都像和他作对,完全不可能的事,却偏偏发生了,凭药汤能察觉出他这么精细的手脚?
还能给出方法查验?
朱医师瘫坐在地上满头冷汗,陡然冲着屋里一声狂吼:“来人,快收拾东西……”
然而,只喊了一半,却是又突然一顿,整个人僵硬了起来,慢慢的跌坐在地,眼中再次闪烁不休。
逃?
还能往哪逃,齐家暴怒,整个明珠海岸,都将是他的葬土!
“不能逃,冷静,冷静!”他手抹着脸上的汗珠,强制自己冷静。
“齐家,齐家……”闭上眼嘴里哆嗦念念有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最危急一刻,他在想什么。
突然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朱医师一个激灵,竟手脚并用向后爬……
“叮铃铃……”
一声,两声,三声……
朱医师眼中闪动,抹着头上的汗,还是颤抖着爬起来,畏畏缩缩的接通了电话。
“朱医师,我大哥也被巡防司拿了,你必须……”一道惶恐中带着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
“嗯?”朱医师脑袋嗡嗡作响,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对面在说什么,但突然,他浑身一僵陡然冲着电话叫道:“给我杀一个人,马上,立刻,一个小时之内,不,半个小时,越快越好!”
“……”对面声音骤然一窒:“你说什么?杀人?”
“别问了,赶紧,杀了他,我们都没事,杀不了他,我们一起死!”朱医师手颤抖的抹着脸上的汗,嘴里却在大叫。
对面似乎被他的惊慌镇住了,好半晌才回应:“杀谁?”
第156章 长刀会?
穿过了一条长街,又绕过了一条小巷,很快,墨白乘着黄包车便将那济世医馆便已远远的甩在了脑后。
当然,距离齐府那自是还远的狠,不是一时半会能到的。
毕竟上次乘坐汽车,也跑了近两个小时才到,更何况是人力脚夫?
眼看着车夫的速度已经明显不如先前了,那件淡黄色粗布褂子也已经完全被汗水所浸透,呼吸更是不如先前平稳了,墨白眼神在四处一瞟之后,却是开口了:“黄师傅,咱们什么时候能到?”
车夫是一约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此刻突然闻他出声,那脚步明显顿了顿,随即一偏头,一张满是汗水密布的侧脸,含着谦卑的笑,明显气息并不均匀应道:“白大夫,您放心,保证在午饭之前一定能将您送到。”
说完,脑袋一低,侧脸在脖子上那条早已湿透的毛巾上一蹭,便咬了咬牙脚步一用力,加快速度疾奔。
很明显,他是误会了墨白的意思,以为墨白嫌他慢了不耐烦。
然而,墨白却是又开口道:“不着急,路途还远,不是一口气就能到的,您慢点不碍事,要不先停下来,喝口水歇歇再走。”
“嗯?”车夫脚步又是一顿,这才缓缓慢下了脚步。
在前方一块树荫下面停了车,却并没有当真先喝水,而是立刻回头先打量了一眼墨白的脸色,只见墨白此刻面色早已不再似上车时那般脸色吓人。
他这才微微放心了一些,其实啊,原本像这么远的路,根本就不能像他这么跑。
毕竟路太远了,得匀称着体力才行,哪能上来就发猛力,但墨白上车时那明显心情不好的神色,从未有过的疾声大喝,却是让他根本不敢怠慢。
他就在济世医馆那块首生意,认识墨白,也不是第一次做墨白的生意,对他来说,墨白等人就是他的衣食父母,不敢得罪的。
哪里还敢速度慢了,惹白大夫不快,只得一路咬牙疾行坚持着。
“多谢白大夫您体谅,前面不远就有家茶楼,要不我拉您过去喝杯茶?”再次目光打量了一下这白大夫的神色之后,车夫才拿着毛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却仍是先对着墨白躬身问口道。
这时代,人活着真的不易!
墨白眼见他这姿态,其实若是可以,他倒是愿意答应,让这黄师傅多谢休息一会。
但很明显,他不能,谁都要被毒杀了,却还有心情中途去喝杯茶悠闲,悠闲?
只得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您歇一会咱们便再走吧,今日怕是要劳您辛苦,待会自当多付些车钱给您!”
车夫闻言,嘴角当即便是一咧,很明显墨白要多给车钱,他心里自是欢喜的。
心道,刚才这番疲累,是真值!
不过到底是熟人了,怎么也是要客套一两句的,毕竟他是本分人,不拿小费。
但是,他也知道,人家白大夫那是何等身份,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来的话又岂是他老汉能够反驳的,自是不敢惹他发怒的。
喝了口水,他精神倍增,再次拉着墨白,腰不酸了,脚也有力了,恨不得带着墨白飞过去,马上就能拿车钱,嗯,还有那小费……
“路还长,您慢点跑,匀着体力,咱们不耽误就成!”见他又快了,墨白再次开口。
车夫这才平静自己的内心,沉稳下来,见墨白心情似乎好了,倒也开口和墨白搭上一两句话。
换了拉别的客,那自是不敢的,可墨白却是不同,平日里坐他的车,也和气,还愿意和他们说上几句。
不过,今日却还是有不同,说了两句,见墨白没有多大兴致,他便也不再说了,一心分派着体力拉车。
墨白的确无心和他聊天,一夜未睡,他很累,身心疲惫。
但他却始终没有闭上眼睛过,更是从上车那一刻起,他的精神更是始终处于高度集中。
眼神看似平静,实则也极为凝神,每一个曾擦肩而过,甚至朝他的方向望来的目光,他都尽力不去放过。
虽然虚弱,对各种气机的直觉早已不如曾经,但不管怎样,眼力却还是有的。
很明显,他在观察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尤其是刚才歇过之后,再次启程,他相较先前更是不敢放松了。
“不信你还能冷静,还能撑住!”墨白眼神深邃,有情绪在电闪:“这最后的机会,你能不博?”
他没有小看朱医师的胆量,事实上,从还未见到朱医师起,单只是听他做的事,墨白就明白这个人的名利心重到吓人,胆子也不是一般大。
明知那批珍药或许有着大麻烦,明知单看铁雄师兄弟的身手也不可能是一般人,他却依然敢昧下这批货。
而与墨白相见之后,明知墨白无救,他却依然敢诈乎着接下墨白这个麻烦。
之后又明知齐老爷的病情之重,开不得玩笑,一般医者必然只想早些脱身不惹麻烦,他却是敢玩火,始终想谋取齐家交情。
这个人,是典型已经钻进了名利场中不得自拔的存在。
只要看见对自己有利的事,没什么他不敢做,也没什么手段不敢用出来。
现在他的处境已经四面楚歌,就不信他还能冷静的接受这一切,去束手就擒面对那无尽的麻烦。
事到如今,墨白留给他的只有最后一条路。
便是再也不顾其他,光明正大的铤而走险,在他到达齐家之前来杀了他。
已经再没有充分思量的余地,也没有再暗自筹谋的时间。
只能最后一博!
不管杀了墨白,齐家会怎么想都好。
齐老爷的病,如今只有两个人能治。
墨白和他!
墨白不死,就永远轮不到他,墨白死了,便只能是他!
已经不再奢望与齐家交好,如今的他,最迫切的是先自保,保住性命再说,赢得了时间才有再想其他的希望。
费尽苦心,一步步走到此刻,墨白已经做到了所有自己能做到的一切,结果便只能看天意了。
黄包车穿越一条条路,擦肩而过一个个人。
车夫没有再如最初那般吃力,他始终保持着体力,在匀速而行,在这古老的城市中,没有人能够比这些车夫还要熟悉路线。
他们并非全走大路,会在各个胡同里穿行,以节省脚力。
每一条逼仄的胡同,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正如又到一条狭长的巷子口。
黄师傅依然没有犹豫的便跑了进去,墨白也始终并未出声。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那双眼睛却没有再如之前那般,盯着视线中的每一个人。
而是彻底平静下来,他一手抱着自己的药箱,一手抓住车厢旁边的扶手吗,脸色平静。
胡同里的路,不如大路,有些许颠簸,不过黄师傅明显是好手,并没有让墨白遭太大的罪。
“小心?”然而,突然经验丰富的黄师傅却是脚步一个急刹车,随即连忙扶着车炳,脸色惊骇的倒退几步。
“砰!”一声巨响传来,黄师傅前方大地上,一把长刀插在了面前。
“啪嗒!”黄师傅一屁股坐倒在地,脸色瞬间发白,他缓缓抬头,只见前方四名黑衣人正迎面而立。
“你,你们干什么?我是西园车行的,交,交过钱的……”黄师傅坐在地上,望着前方几人,颤声道。
“就是他?”这几人显然不是一般地痞,一脸冷漠,根本不犹豫,所有人都盯着墨白,其中一人手持长刀指向墨白。
随即二话不说,走上前来,就在此刻,身后却也传来了声音:“就是他,动手,老大说了,要快!”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胡同里又是两个黑衣人持刀走来。
黄师傅又是一颤,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些人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回头,看向墨白,却只见墨白依然坐在车上并没有动,眼神盯着地面那把长刀,随后缓缓抬起,直直的看向前方举刀朝着他逼过来的四名黑衣人,缓缓吐出一句话:“是朱医师派你们来的?”
真心话,墨白并不明白,这时代的社团到底怎样能嚣张到这个地步。
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也就算了,为何还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深怕别人认不出来?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是在杀齐老爷的大夫。
不过对墨白来说,当然也无需去研究这个原因,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依然静静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长刀会!
看来,皇天还是不负苦心人的。
……………………
……
齐府。
“啪……”一声巨响传来,整张茶几支离破碎。
厅堂里,齐汉山浑身杀意盎然,眼神鹰视管家,冷冷吐出三个字:“长刀会?”
管家眼睑微垂,点头道:“正是长刀会,共六人,当场杀了五个,最后一人交代乃是乃是长刀会会首刘虎下令,目前长刀会一帮骨干,包括会首刘芳在内,多数正扣在巡防司,其余人等,我已派人火速捉拿,刘虎已经被先行拿下,正押来。”
“给巡防司打电话,让他们立刻将刘芳等一众长刀会首脑送来!”齐汉山眼中杀意丝毫不减,没有一丝犹豫,便声音冰冷道。
“是!”管家也并不犹豫,立马绕到电话旁,拨通了巡防司的号码。
齐汉山背着手,望着门外,眼中杀气流转不休。
却见管家对着电话说了几句之后,却是突然抬头:“大爷!是楚老爷,想和您通话!”
听是楚老爷亲自接的电话,齐汉山眼眸微微波动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电话,沉声道:“楚老爷,我是齐汉山。”
电话里说了什么不知道,只听齐汉山第二句话便是:“是我的意思,此事有劳楚老爷,我立即派人过去接他们。”
从让人送来,改为派人去接,看得出来,他还是给楚老爷的面子。
一会后,他沉声道:“好,多谢楚老爷帮忙!”
没有再说什么,已放下电话,然后对着管家点了点头。
管家立即再次拨通一个电话,交代了几句。
待他放下电话之后,齐汉山却是转身对他问道:“白大夫如何?”
“无碍,他情绪稳定,正被护送过来!”说到这里,管家一顿,又道:“白大夫说乃是朱医师要杀他。”
第157章 定当给您一个交代
“朱医师,呵呵,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齐汉山怒急反笑:“是不是咱们齐府低调的太久了,区区一个医馆大夫,居然还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管家在一边噤若寒颤,一句话都不敢说。
但他不出声,不代表齐汉山就能放过他,果然,下一刻,便只见齐汉山目光盯向了他:“你说,究竟怎么回事?连白大夫自己都察觉到是朱医师要杀他,让你安排人手细细详查,你却告诉我,没查到半点蛛丝马迹?”
“大爷息怒!”管家脸色当即发白,事情是交给他去办的,结果到处出岔子,他自然是有责任的,连忙道:“大爷,我们的人的确一直盯着朱医师,也正在查他来为老爷治病前后的一切轨迹,但确实从始至终,都没能找到半点他与人私下联络的痕迹。今天的事,实在是太过突然了,昨日下午朱医师回去后,曾与白大夫两人有过接触,白大夫离开的时候,也并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而朱医师则整夜都待在医馆里,到了早上长刀会那边又因为昨晚的事情和他联系了一次,按说不管是长刀会还是朱医师,他们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想办法解决昨晚的事情才对,可他们这一次却突然对白大夫动手……的确是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齐汉山冷笑一声:“我看就合理的很,这朱医师和长刀会他们出了事,心里正是烦躁,所以一时就想杀个把人来发泄一下,刚好就挑中了白大夫。先是朱医师动手,暗中用毒,谁曾想竟然没成功。长刀会一想,你朱医师鬼鬼祟祟的根本不行,看老子的,这不长刀会就又派了六名好手光明正大的准备剁了白大夫……你看,这不挺合理的吗?他们心血来潮突然干这事,你派的人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察觉?这完全不能怪你们不中用,老子还得表扬你们尽心了。要不是你们,那长刀会六个好手,不得将白大夫剁的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管家站在他面前,那是满嘴发苦,又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任凭大爷挖苦,事实上他也清楚,大爷并非是单纯在冲他发脾气,而是意有所指。
很明显,他是在说青年社的人,并没有拿他的话当话,并没有对他的交代尽心。
所以他才如此盛怒。
毕竟这一次的事算是彻底触及了大爷底线,用毒的事还可以说明是对方不敢公然出手,说明人家还是知道齐家威势的,还是忌惮的。
可如今呢,人家直接派人当街斩杀正准备来他齐府为老爷子治病的大夫,这代表什么?
代表齐府在人家眼里已经不算啥了,人家就敢明目张胆的打你耳光。
而大爷心头,之所以介意这个,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这便要从齐家在青年社的地位说起了。
毫无疑问,在青年社中提起齐家,那绝对没人敢不敬一声,地位之高,只看杜先生都亲自来此探望,并一直聆听病情,便可想而知。
但是,实际上,齐家虽然名声很大,但要真正说实权,却是处于半隐退状态的。
而这也是齐汉山和齐老爷之间理念不合的地方所在,隐退是齐老先生的决定,齐汉山倒也并非不赞同老爷子的决定,只是他却认为不应该过早隐退。
而说起这分歧,便要说说齐家和杜先生的关系了。
在杜先生才只有几岁之时,杜家曾遭过火灾,一家人出来后,却发现当时杜老大的二子一女,却只出来了一个。
杜先生与其弟弟却不在,后来是齐老大冒死冲进火场,将杜先生给抢了出来。
所以齐家兴盛,实际上是和杜先生在当权之后,对齐元胜的亲切态度有直接关系。
杜老大膝下共有两子一女。
然而,齐老大命并不长,其余下一子一女,自然是长子继位,但却不想继位不久,竟遭横死。
本来至此,杜家应该大权旁落,但熟料各方势力争权,妥协不下,竟造成了年不过十二的杜先生,就这般上位了。
当然,在当时,没人会把她一个小姑娘当数,不过是傀儡,用来过渡的而已,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用来过渡的小姑娘,竟然区区两年之后,还年不过十五之时,竟一遭奋起,彻底强势。
而她让人们彻底记住,成就杜先生尊称的那一战,便是一夜之间血洗了整个青年社八成以上的元老功臣辈!
尸横遍野,血染明珠。
多少曾把持青年社重权的元老功臣,就此家破人亡……
那一战后,杜先生一个女子用血腥杀伐就此坐稳龙头宝座,从此成为威震明珠海岸的杜先生。
然而,也正是因此,青年社也彻底权利更替。
当年亲善于杜先生的老一辈虽然没有遭劫,但同样心中噤若寒颤,无不要带着全家当即隐退,以保太平。
齐家自然也是老一辈,甚至还是极为显眼的元老,自然成了领头羊,齐老爷眼见着侄女的手段心思之狠辣,实在令人心悸,他也心中寒意阵阵,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就此让路。
但谁知杜先生却不让,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外人都说她是蛇蝎般的女子,举目不认亲,要杀绝功勋一辈,若是连叔父也走了,还有谁肯留下?
那岂不正是要应了外人所说的那般,让侄女如何在这世上立足?莫非连叔父也不理解侄女么?
齐老大当然是理解她的,当年那场火灾,让其弟弟丧生,其兄继位,却又横死,其中自有因果。
但即便如此,齐老大也还是心寒于她的狠辣,实在太狠了,简直可谓株连,甚至多少老兄弟更是被这侄女杀的断子绝孙。
当然,最终他还是留了下来,带着剩下的一帮老兄弟一起留了下来。
但在之后,杜先生一天天坐稳了位置,那些老兄弟同时也是慢慢一位位黯然收场,甚至有许多最终也没讨到好下场。
他心中定下决议,非得隐退不可,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却不能不怕将来自己整个家族门楣断绝香火。
可是杜先生却对他真怀有叔侄之情,始终未曾对他下过手,甚至多次挽留,见他执意不肯再出山,也硬塞权柄于其子齐汉山。
然而,也正因此,父子俩开始有了分歧,齐老大不准齐汉山当权,而齐汉山却认为杜先生乃是真心,不论杜先生对谁下狠手,也不会轮到齐家,父亲太过谨慎。
不过齐汉山无论如何也无法抗衡齐老,但好在杜先生确实对齐家不同,始终尊其为亲近,所以齐府在青年社中也一直威名很盛。
齐汉山坚持,也更加认为,老爷子不应该这么早隐退,他不是不懂老爷子的顾忌,但却认为,可以到老爷子晚年,再慢慢隐退也不迟。
若是太早隐退了,当齐家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也许没几年,就没人再将齐家当回事了,那么到他接手的时候,齐家又还能剩的下什么?
而且他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老爷子若真心忌惮,到了晚年再隐退也不迟,那时齐家也不至于再无爬起来的机会。
毕竟,杜先生身边也不可能不要自己亲近的人,可是到那时,齐家已经没落了,杜先生就算想要齐家,齐家也站不起来了啊。
所以这些年来,齐汉山始终心中有结,特别在意齐府到底在别人眼中还行不行?
今日这一遭,无疑是让齐汉山心头多年的烦躁与郁闷彻底被挑起,他岂能平静,这件事他不杀到整个明珠都再次记起齐家,又怎能罢休?
“朱医师……”管家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寒光一闪,转身出了门。
…………………………
……
汽车停下的时候,墨白透过车窗,看见齐府门前早已人海一片。
不错,一眼望去,整个大门口,甚至连街道之上,全部站满了人,一眼望不到边。
不得不说,在光天化日之下,见到这一幕,其威势着实让人心惊。
而齐汉山,此刻正站在大门口背着手,望向来车。
车门打开,望着齐汉山亲自上前来迎。
墨白眼眸闪过一丝波动,从京城来到明珠,一晃已快半月,终于走到了今天。
脚步坚定的下了车,朝着迎来的齐汉山一拱手:“齐先生!”
齐汉山快步而来,身后数十名贴身汉子相随,直到墨白近前,那些汉子才止步,唯独齐汉山领着左右上前来,冲着墨白一拱手:“白大夫,抱歉,让您受惊了!”
墨白扶着药箱,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答话,却是眼神一扫四周一眼望去,怕不知千数的汉子,轻声问道:“不知,您这是……”
“白大夫莫要心惊,得知您遭了事,老夫岂能无动于衷。您是来为家父看病,是我齐家的额客人,竟有人敢在您来我齐府途中动手,那齐家便自当承下一切因果。今日之事,您且看着,齐家必当给您一个交代,还请您且随我稍待片刻。”齐汉山声音不高不低,不重不淡。
正说着,便只见后方,突然行来一长排小汽车,汽车周围更是有着不知多少人随行而来,这一片彻底气势辉煌。
第158章 开香堂
阳光炽烈。
齐府门前,无数黑衣汉子集结,簇拥在齐府周围,一眼望不到头。
而最前方,齐汉山却是一身白衣寸尘不染,负手挺立于门前,如松不动的在无数人马簇拥下,气势凝练的望着前方车队驶来。
墨白就背着药箱站在他身边,同样望着那车队,目光里却是泛起微微波动。
来之前,他倒是并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一出,他有些搞不懂齐汉山摆这么大排场是什么意思?
不过虽然不解,却并没有再去问个分明,就静静的看着。
反正到了此时此刻,朱医师已经注定不会落得好下场了。
不管他如何辩解,他都已经走上了绝路。
那毒杀都或许还有得辩解,毕竟朱医师不会承认,齐家也许未必会做绝,毕竟朱医师有着道门背景。
但他在墨白前往齐府为齐老爷治病的途中公然刺杀,就算没办法证明他是居心叵测要害齐老爷,但他拿齐老爷的命不当一回事,却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实,齐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若是连这都能忍了,他齐家还能有今日之威风,那岂不是谁都敢在他们头上撒尿。
走到了此刻,墨白已经无惧,眼神沉静下来:“今日来了,便无论如何都得有个结果!”
正心中思量着,便只见前方那车队已经停下。
四周原本略有嘈杂的声音也当即便静了下来,第一辆车门打开,只见一人下车,朝着齐汉山跑来。
墨白凝神望去,却是并不认得。
但见他来到齐汉山面前,冲着齐汉山一躬身,随即抱拳道:“大爷,人已经全部带来!”
“带下来!”齐汉山声音沉凝,冰冷吐出三个字。
那汉子立刻一转身,冲着那车队旁边一路护送而来的人大吼道:“将他们全部押过来!”
这一声令下,顿时所有车门被打开。
只见一个个被五花大绑的狼狈身影被押下车来,面色苍白的被左右各两名汉子挟持着胳膊朝着这边押来。
“呜呜呜……”一个个人影被掩住口鼻,不住呜呜叫着,被押来。
此刻大都面色苍白眼神惶恐,有人还能走,有人却是根本走不动,被拖行过来的。
初略一看,墨白便见只怕这被押着的人,便有不下二三十人。
但墨白细看前方几人,却根本认不出来。
不过观他们服饰,墨白却是心中了然,这些人等恐怕便是长刀会的那些头脑了。
他眼神一瞥站在前方的那齐汉山,心下微定,看来自己并没有思量错,齐家动怒了,对长刀会已经下了手。
墨白再次望向人群,眼神却明显凝练了许多,很明显,相比长刀会,他更关注的却是那朱医师。
长刀会都下手抓来了,那应该不可能放过朱医师。
果然,墨白凝神扫量,只是片刻,便一眼定格在了一条身影之上。
没有错,正是朱医师!
在人群中,他极为明显,因为他的年纪明显是这些人中比较大的,一副花白长须更是招牌标志。
只是曾经看似仙风道骨的他,此刻却是满脸惊慌无人色,嘴里不住发出呜呜声,似想要说话,被两名汉子狠狠锁住胳膊,一路拖行过来。
“呼……”墨白静静的望着他,心底慢慢平静下来。
总算是到了这最后的时刻,来到明珠后的阴霾,便在今日了断吧。
不一会,这些人,便已经被押到了近前。
“呜呜呜……”几乎没有人能够平静,被押到齐汉山面前,却仍是拼命抬起头看着齐汉山,眼神暴增,呜呜直叫。
“跪下!”只听其中一个汉子一声冷喝,随即一脚踹在面前一个长刀会首脑的腿弯。
“砰!”那汉子便当即跪倒在地,眼神更是惊恐起来。
随即,一个个被押的跪倒在地,有人拼命挣扎,换来的却是头颅被按到在地上,脸贴着泥土,狼狈不堪。
朱医师应该还算识相的,他不敢反抗,那双眼睛却是总算盯在了墨白身上,顿时发红。
墨白便站在齐汉山身后一步,并不上前,平静的与他对视。
很快,朱医师面露惨然,又看向了那背负着双手站在原地鹰视着他们的齐汉山,呜呜直叫,想要吸引齐汉山的注意力。
四周那无尽的人等,也全部看向了这边,逐渐开始嘈杂起来。
很显然,这里面跪着的那些长刀会的人,他们很多人并不算陌生。
齐汉山并不说话,却是目光冰冷的从面前这跪地的一张张脸上扫过,随即只见他手一扬!
墨白身边立马有人站出来,飞快向一边跑去。
墨白目光瞥了一眼那离去的人,不知其意。
不过很快,便只见几个汉子抬着一张长桌而来,就立在正门口。
又有人备上雕像与香炉等物事。
看到这些,墨白倒是明白了,这是要开香堂!
四周那嘈杂声,在香堂摆起的刹那,又静止下去,整个现场的气氛仿佛刹那之间便沉凝到了极点。
又有一张张座椅被摆成一排,墨白沉默望着这一切,到了此刻,他也算看明白了,这是要公审的意思。
此时,那些跪地之人,包括朱医师在内,望着这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无不是面若死灰。
显然,他们比墨白理解的更为深刻。
齐汉山始终没有说话,便站在原地盯着这些人,而也就在此时,人群外面又传来了汽车轰鸣声。
很快人群开始波动,中间让出一条长路。
墨白也知道这是又有人来了,抬头望去。
又是一条条身影到来,墨白依然一人不识,但却立刻察觉到这些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因为一直没有说话的齐汉山抬起了头,并且主动上前了几步迎接。
第一人到来,乃一约五十上下的汉子,身边跟随者七八名青年汉子,面色严肃的缓步而来,
墨白目光放在他脸上,只见其一张国字脸,一身白色长袍,脚上却是一双皮鞋,带着一顶圆帽,气势惶惶而来。
“快看,是陈老大来了!”
四周有嘈杂声响起,墨白隐约听见一个称呼。
陈老大,他并不认识,但知道此人应该在青年社中身份不简单。
“陈先生,请上座!”果然,便见齐汉山竟主动先行拱手,开口迎道。
那汉子脚步微顿,同样对着齐汉山拱了拱手,点点头,目光却是一瞥地下跪着的人等,随口说了一句:“可都在这里了?”
见齐汉山点头,他也没再多说,便带着身边几人,直接往前方一排长椅行去。
在从墨白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目光微微顿了顿,盯着墨白打量了一眼,却并没说话,便直接走上前方,目标明确的朝着椅子中央选择了一把坐下,而他身边人,则绕到他身后站定。
两人在他椅子边上一左一右站立,目视四面八方,而其他几位,则稍稍靠后。
墨白注意了一下,很明显这椅子是不能乱坐的。
从他开始,这里便向是开始迎客摆酒席一般,一个个墨白并不认识,却明白定然是青年社中大佬级人物的存在到来。
随即也都并不多言,便走上前去各自挑位置坐下,这些人年纪却不均等,有五十以上的,也有四十来岁,更有看上去不过三十许的。
一共九张椅子,不一会便坐了七位,这些人看起来倒也并不太关注底下的事,各自聊着天。
不过墨白倒有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扫过人群时,几乎都曾在自己身上停留过。
他平静以对,先前倒是有些紧张,不过此刻放松了,很明显这里来的都是青年社中人,今天这儿并没有官方人物到来。
应该不存在能够对他面熟的人物。
还有两张椅子没有人坐,其中第一把没人坐,正中间的一把也没有人。
前方再次传来脚步声,墨白偏头望去,却是突然眼神一怔。
一个熟悉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小刀!
墨白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便平静下来。
而此时,见得小刀身影,所有坐在那儿的人,却是第一时间全部站了起来。
“秦先生!”齐汉山更是连连快走几步迎上。
小刀依然是那副模样,整个人修长而又形壮,踩着轻巧的步伐,带着淡淡的洒脱意味,冲着齐汉山一拱手,却是轻声说了一句:“杜先生已经先行去看齐老了,吩咐过了,大爷无需去迎。”
齐汉山明显精神一震,对着小刀谢道:“好,请代我向杜先生告罪,待处理完此事,便立即前去拜见!”
小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看也未看那些跪地的人,便直接朝着前方院门走去,显然他并不打算在场。
墨白并未一直盯着他看,而是眸光平静的看向了齐汉山。
因为站在前面,墨白背着药箱本就显眼,小刀却是注意到了他,但也只是瞟了一眼,目光微微波动了一下,可随即便移开,不再关注。
有大佬上前来攀谈,小刀拱拱手说了几句,便消失在现场。
墨白微微吐出一口气,并没有看向他的背影,目光抬起看向了齐汉山。
却见齐汉山,陡然一声冷喝:“开香堂!”
第159章 死的如此简单
一声开香堂!
对现场一众江湖中人来说,并不算的突冗。
先是现场人等刹那停止喧哗,转眼间静逸非常!
又是各方大佬归位,不论年老年幼,均是正襟危坐,双手搭膝,面色庄重,目光炯炯有神的凝视整个现场。
再有四方人群中,飞快奔出数十名手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武器,外着黑色短褂,内着白色衬褂的汉子,仿若护坛神使一般,迅速排成纵队,奔赴香坛两列,大睁双目,狂吼声道:“忠!孝!礼!义!信!”
五声大喝,响彻天空,端的是震撼人心。
墨白仍然站在现场中央与那原本伴随齐汉山身边的一众汉子齐立,此刻眼见得这一切,眼眸中却是有一丝愕然闪过。
很显然,这一幕对他这个“非江湖人士”还是有些突然的。
不过脸上却丝毫不露慌乱之色,眼中也只是一闪便平静,随即目光一望左右,那些仍然站在原地丝毫不动的汉子们,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这寂静之中,万般瞩目之下,抬起了脚步出了列。
祭坛庄重,上千数的汉子观礼,不敢有丝毫放肆。
他这背着药箱的身影,却在此时动作,却是刹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一刻,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踏,踏……”
墨白听着自己脚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响,心中却是无奈的很。
他并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只是他也不知道齐汉山是忘了安排,还是如今的江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规矩。
今生虽非江湖人士,但前生他却是在江湖上,当之无愧称尊作祖的人物。
岂能认不出此时青年社是在干什么?
开香堂!
护坛使手握十八般兵刃怒目而出,口念忠孝礼仪信,这乃是规规矩矩的刑堂上香,清理门户啊!
若是开其他香堂,他站在护坛使身后观礼,还无甚大碍。
可刑堂办事,那却不一样。
那若要较真,他如今站的位置,却也可称得上是护法之位!
很明显,他却是一个外人,江湖之中,谁家清理门户,能容外人插手丝毫?
若是这青年社当真是有规矩的,那他墨白便是犯了人家的大忌,当场将你按在坛前,三刀六洞,砍头祭天,以正门楣威严都不为过。
死了都是白死,就算身后有师门都来寻不到理,只能认栽!
说实话,墨白有些搞不懂,到底是这青年社究竟不懂规矩,还是齐汉山以为他应该懂。
可你要说他不懂规矩,人家这一套又搞的似模似样。
墨白没办法,人家不提醒,他只能主动避讳了,免得徒惹麻烦。
他的动静,吸引了全场注意,齐汉山自也是注意到了,一回头目光凝聚在了墨白朝着那一众就坐的大佬走去的身影,眼中微微一愣,不过转眼便是嘴角微抽,朝着原本站在墨白身边的那群人看去。
却是一顿,齐府管家的身影竟然不在,他微微皱了皱眉。
他还真不是忘了,而是这些事原本管家应该会安排好的,不必劳他操心。
刚才杜先生的到来,这支持力度,让他心神一震之下,一激动便直接开了香堂,还真忽略了这事。
望着墨白背影,他此刻倒是心中有些动容,却不想这大夫看似年轻,居然还如此懂规矩。
墨白并不知道齐汉山的想法,他目不斜视,也不管究竟有多少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只是一路行至那些大佬所坐的位置而去。
而此刻,那些在坐的大佬,目光也凝视在了他身上,然而却是随之对视一眼,眼中各有波动。
却唯有一人,便是那第一个来此的陈老大,却是面色微红,站了起来,迈步一步朝着墨白一拱手:“尊驾!”
闻听声响,墨白心中一顿,却是苦笑,这齐汉山还真是坑人,谁说这青年社不懂规矩?
抬起头来,墨白冲着站起来的陈老大拱了拱手:“先生!”
“请!”陈老大也并未多说,却是伸手示意,为墨白指路!
“有劳!”墨白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说。
陈老大并无亲自指路,却是其身后的一个保镖立马踏步而出,带着墨白来到了一众大佬侧方,又有椅子搬来。
墨白推辞,却听身边最末端就坐的一位大佬,眼神有些古怪的看着他,含笑道了一句:“咱们会中难得有客来观礼,还请就坐!”
墨白推辞不过,只得道了一句:“却是失礼了!”
随即才不得不坐下,心中却是古怪,自己区区一大夫却是能在此就坐,也当真有意思。
不过心中却是明白,这是出于青年社安排不周,所做出的赔礼。
别当真以为他们多么礼仪周全,而是任何一个有规矩的社团,开香堂都不是小事,这是一个社团向心力的凝聚。
别的时候可以马虎,这种时候,却是不得不认真。
当然,这一幕对四周无数观礼的长刀会众,恐怕会就此在心中对这年轻大夫留下印象,不过这终究只是一件小事,香堂仍然继续进行。
“净手,焚香,祭神!”
一盆清水供上!
诸位大佬起身,包括齐汉山在内,一一净手,随即焚香供上。
一众大佬重新就坐,齐汉山坐在正中央,就座前朝着墨白拱了拱手。
墨白心知,是为刚才之事,也是起身含笑回礼,随即又自坐下。
焚香完,自是礼成,该进正题了。
有社团刑堂主事上前,开始宣读青年社条规。
墨白静静倾听,虽然有着一连串的杀字,墨白却并不动容。
规矩交的再严,却也是笑话。
听那一条:“以护国安民为己任,不得背祖判宗……”
一个个诸界就在这明珠海岸上旗帜飘扬,怎没见这青年社奋起诛杀外敌,护国土安宁,护百姓尊严?
倒是这一条“尊敬师长,不得以下犯上!”
倒是在今天极为隆重。
很明显,若非是动了齐老爷的忌讳,长刀会就算再如何,青年社也不会管。
说到底,不过是利己主义罢了。
不过,墨白当然不会出声,对他来说,如今一无所有,病弱之身,能对付朱医师便已费尽心思,何能管这世界秩序?
如今这世道如何,他也只有看一看的能力,暂时还没有管一管的本事……
“将众叛逆给我押上来!”
随着一声大喝,手执十八般武器的护坛使,同时喝道:“押上来!”
气势威武之下,那一众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长刀会众首脑,便被押上堂来再次跪下。
“呜呜呜……”
“呜呜……”
被绑住口鼻的他们,很明显是有话要说。
而墨白眼中,那朱医师更是不住摇头蹬腿,到得此时,却反抗激烈。
全场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些人的挣扎,却没有人出声。
而那些大佬眼望着这些人,却是神色平静,不过墨白却是注意到,有人的目光不经意间的扫了一眼坐在中央的齐汉山。
而那陈老大则是目光扫了一眼那空座无人的交椅过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齐汉山似乎就在等待这些大佬出声,眼见最终无人吭声,齐汉山站起了身,却是只冰冷的吐出一个字:“杀!”
一字吐出,几乎所有人还不待反应,就连那正跪地正准备着开口辩解的诸人,都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时,那押解他们的人,已经各自从身上摸出了长刀。
毫不犹豫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挥起了长刀。
阳光下,刀光耀眼。
“咔擦!”
“噗!”
鲜红的血光飞溅,三刀六洞之后,又一颗颗头颅飞起。
墨白扶着药箱的手陡然握紧边缘,眼眸瞳孔收缩,死死的望着那血光飞溅,落地的头颅还大睁着眼。
他没有看别人,便凝望着朱医师那颗嘴角渗血的头颅不动。
………………………………
……
一切,以一种墨白从没有想到过的方式而结束。
他准备好的应付朱医师的辩解,也没有用上。
苦心费力,种种思索,在这里,在齐府门前,似乎一切都根本不重要。
一个“杀”字,便足以解决一切。
“白大夫,请您放心,您且安心为家父治病便好,一切烦忧,齐府自当为您解决。”
厅堂里,齐汉山握着茶杯,嘴角淡淡笑道。
此时的他,与上次相见不同,仿佛刚才的那声“杀”字,那滚滚头颅已在他身上凝聚了光环。
即便语气还是客气,却落地有声,不怒自威。
墨白缓缓放下茶杯,他眼神已经平静,轻声道:“齐先生,在下着实没有想到会有今日这般事发生,今日到来,原本正是要有事要与您说个分明,却不想……”
“哦?”齐汉山看向墨白那平静的神色,倒是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很显然墨白在那滚滚头颅之后,依然如此镇静,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一想到上次墨白初来时面对生死威胁时的姿态,倒又淡然了一些,微微一笑只道:“可是这结果,白大夫您还有不满?无需顾忌,您且但说无妨。”
第160章 谋医馆
这结果满不满意?
齐汉山今天广邀群雄,甚至连杜先生都请来了,就在自家门前大摆香坛、祭长刀,无数人的注视下,他一声令出,便在光天化日之下杀的人头滚滚……
墨白不蠢,也从不自大,他岂会当真认为,这么大的场面,仅仅是为了给自己交代而搞出来的排场?若是他墨白真有这么大的面子,那今天这一幕还用得着发生吗?
今天这一幕,对墨白来说,发生自然是有些突然的。
今日发生的这一切,齐汉山的反应,与他料想的并不一样。
按说,发生了这种事,齐汉山最先做的应该是调查其中因果,如果墨白直接被杀了,累及齐老爷最终陪葬,那齐汉山为了报仇,怒气惊天之下啥也不顾的先杀了再说,那还说的过去。
可现在明显不是这情况,墨白最终没事,齐汉山却仍然是啥也不管的先杀了再说,甚至早在朱医师被押出来的时候,墨白就留心观察过,朱医师浑身虽狼狈,却并看不出有被严刑审讯过的样子,并且他一直都挣扎着欲说话辩解的模样,也明显是还未调查落案。
最重要的是,从时间上来推算,他几乎和墨白差不多时间被押到,这就足以说明,几乎是墨白出事的消息一传到齐府,齐府便二话不说去拿人了,也没时间审讯。
然而,一来,齐汉山就已经摆好了排场,显然是早就做了决定,要杀之。甚至最后都根本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一声令下,便霸道至极的取了他们性命。
为什么齐汉山会如此行事,墨白没办法搞清楚,但心中却是隐隐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齐汉山所今天的一切表现,从头到尾,都是在毫不掩饰的在向所有人宣告一句话:“谁敢与齐家为敌,便是这个下场!”
墨白心念电闪,很明显,不管齐汉山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却当然是好的。
可以说,齐汉山这一举,算是彻底帮他解决了长刀会,也了断了朱医师,
基本上已经让他就此解决了来到明珠以后的困境,还省却了他本来准备与朱医师等人对质的一番折腾,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目光微微一瞥齐汉山,墨白心中稍稍犹豫了一下,却觉得还是得试探一下,随即连忙摇头叹道:“齐先生切莫如此,若没有贵府上救得性命,恐怕在下现在也无法坐在此地与您叙话,在下感激都来不及,又哪里敢有不满之说?您言重了!”
“哈哈,白大夫无需客气!”闻听墨白此言,齐汉山却是哈哈一笑。
看得出,经历这件事,齐汉山不但没有郁闷,反而一番杀伐之后,竟是仿佛释放了连日来的愁绪与憋屈,心情大好。
墨白缺少信息支撑,自然不知道齐汉山先前有多愤怒,区区一个朱医师和长刀会,他都没有办法掌控,作为青年社中赫赫有名的齐家大爷,他的憋屈,难以言喻。
而也正因此,在他一怒之下,就决定了今日这场杀伐,誓要让整个青年社,甚至整个明珠省都明白,他齐府究竟还有没有实力。
最终,他成功的请来了杜先生亲临支持。
又让现场上千名弟兄,亲眼看着他,连个辩解机会都没给长刀会众人,便说杀就杀了。
上方坐着数位大佬,却最终没有一人敢置言反驳一句,全数沉默……
可想而知,憋屈了太久的齐汉山,今日一朝释放,成功的尽展威严,仿若俯视整个天下一般的畅快。
今日过后,他齐汉山究竟是虎还是猫,谁还敢轻视一分?谁还敢在他老虎屁股上拔毛?
如何能不愉悦?
甚至可以说,此时此刻的他,早就已经不在意朱医师和长刀会为何敢放肆了,对他来说这都不重要,那等跳梁小丑,哪里能入他的眼?
只见此时,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望着厅外远方,一派淡然之中,又有无法掩饰的傲气道:“说起来,此番让您受惊,那也是我齐家防范不周,实在是我齐家一向持家谨慎,做人做事,绝不轻易招惹事端,可谓是事事低调,故而也并未料到竟有人会刻意为难,不过,所幸我齐家虽然不惹事,但也不惧事,既然这些跳梁小丑不知天高地厚,非要行取死之道。老夫便也随他,也便让大家看一看,动了我齐家的客人,究竟是什么结局?”
说到这里,齐汉山又似有几分无奈的转过身来,对着墨白淡然一笑:“倒是让白大夫见笑了,没有办法,身在江湖,总是有些身不由己,只望白大夫不要受今日之事所扰,也请您相信,您的安全,我齐家还是护得住的。”
听他一席话,墨白眼中波动连闪。
他终于确定了,齐汉山今日之所作所为,真的就这么简单,他就是在杀鸡给猴看。
就这么简单!
这一刻,墨白彻底确定了,他的麻烦,真的结束了。
什么朱医师,什么长刀会,对齐府来说,杀了便杀了。
什么理由,什么原因,他们动了齐府的大夫,便已经该杀!
墨白无需再去苦心向齐府解释,无需再去多做任何一点点事情,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就是实力,就是强大!
抬起头看向了那站在那里,便仿佛能定乾坤的齐汉山,很难说清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并没有窃喜,甚至并不愉悦。
不过,最终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眼里的波动平息。
还好,他是墨白!
虽然,他为了对付朱医师,几经周折,几番辗转,费了多少精力,又受了多少委屈,最终走到今日,面对的却是他面前这位,轻描淡写的姿态。
“朱医师,杀了便杀了!”
这种对比,对一个心智如果不坚定的人来说,会是巨大的侵染。
还好,他是墨白!
他不为灭了一个道德败坏的小人物而窃喜,他也不为自己此时那与齐汉山对比时,那弱小到不值一提的卑微而沮丧。
他最终恢复平静,眼里清明。
也站起身来,对着齐汉山一笑道:“累及齐先生因为我而大动干戈,在下感激莫名。齐先生,如今朱医师死了,在下却是有一事不得不汗颜向您求助了。”
“哦?”齐汉山闻言,微楞,转头看向墨白,随即伸手笑道:“白大夫哪里话,有话但请直说,若在齐某能力范围内,自是没有二话,请,咱们坐下说。”
两人略微客套。
再次坐下,墨白面露一抹苦笑道:“齐先生,说实话,今日虽然遭遇两次暗杀,但其实您也知道,在下的身体不好,倒并不见得多么怕死。可只要一日不死,总还是不愿意死的,可如今朱医师一死……”
齐汉山有些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却是微微沉吟后道:“白大夫,您可是担心还会再遇危险?”
“不,不!齐先生误会了!”墨白却又连连摇头,再次苦笑道:“倒不是怕再遇此等袭击,有您在,这一点在下还是放心的!”
齐汉山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您便直说就好。”
墨白这才道:“齐先生,您有所不知,在下之所以去济世医馆坐堂,实际上也是没有办法,在下病了这两年来,身上盘缠……在下所需药材花费极多不说,更是一般药铺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初见朱医师时医馆竟能寻全药材,便曾与朱医师约定,所用药材,一应从我行医诊费中扣除……”
这些信息,齐汉山倒是知道一些的,但却并不全。
和楚老爷一样,他曾也纳闷,这白大夫本事如此高强,怎又混的如此凄惨?
而到了此刻,随着墨白娓娓道来,才算是知道了因果。
最后墨白摇头,苦笑道:“而如今朱医师其心不正,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也乃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可他这一死,在下这却是无药可用了……”
齐汉山这才算是听懂了,他还真没想过济世医馆的事,杀了朱医师,朱医师的那些家眷,财产等等,这些杂事,自然会有人去办,无需他再关注,此刻听墨白说起,却是立即抬头道:“白大夫,既然济世医馆中有您所需药材,那您尽管取之用之便是,这有何为难之处?”
闻听此言,墨白却又摇头道:“朱医师不在了,当初的约定自然便作废了,在下又还怎能随意挪用。”
齐汉山闻言有些晕,但顷刻间也算是明白了,这位是心有正气,不贪这不义之财。
这就不好说了,他倒是想说一声无碍的。
但这好像显的自己人品不好,有些开不了口,微微沉吟了一下,便道:“白大夫,您可是有什么想法?”
墨白倒没有犹豫,当即点头道:“在下初来明珠,却是有些不懂,像朱医师这般情况,他留下来的这济世医馆该如何处理?”
齐汉山抬头,见墨白眼神纯粹,沉吟后还是实话实说道:“一般来说,自然是要充公了,毕竟兄弟们辛苦来去,也是需要赏钱的。”
第161章 这段明王走过的路
杜先生,依然还是那个看起来并不像是杜先生的杜先生。
她一身白色道袍,静坐于齐老身前,仪态端庄,面色清淡而又安然。
当墨白走进卧房时,她美眸回顾,虽未起身相迎,但却是主动朝着墨白轻轻点了点头,维斯粉黛的清丽面庞上。
若是外人得见这一幕,其实恐怕该羡慕墨白,能被杜先生记住,并且主动打招呼的年轻人,在这明珠海岸当真不多。
但对墨白来说,却是当真并无激动。
即便已经知道此人身份,也知道她许多威震明珠海岸的故事,但却也不会为她一次主动招呼而兴奋的不能自已,行至近前,微微欠了欠身,拱手行了个抱拳礼:“杜先生!”
倒是有心做个道家礼节招呼,但终究还是作罢。
因为在杜先生身边不远处,那小刀却是安然而立,目光正静静落在他身上。
这目光并无多么关注,但墨白却心知,此人并未忘记自己,当然也一定没忘记上一次那短暂的冲突。
小刀出身道门,以道家高足而自傲,视凡人如草芥。
墨白想道,这道家礼,还是不做了吧,以免又生事端,凡人就凡人吧,不做那等小刀眼中的道人也是好的。
与这杜先生的再次相见,相比第一次,更为清淡。
谁也没有主动结交的意思。
“白大夫,您请!”齐汉山吩咐下人摆好凳子,对墨白伸手道。
墨白点头,再次朝着杜先生欠了欠身,便越过她,朝着床边走去。
齐元胜倒是醒着的,脸上的血痂也还尚在,身上的束缚也依然在。
不过精神却好似比上次初见时反而要萎靡了一些,见得墨白,他眼神却是一亮,嘴唇微动,似要说话。
“齐老先生,您这两日可舒服了一些?”墨白朝他躬身行了一礼,便自坐在床前,脸上一抹和煦笑容露出,并未先行诊脉,主动轻声问道。
“年轻人,厉害!”齐元胜的嗓子依然还嘶哑,声音很难听清。
似乎怕墨白没有听清,又张嘴重复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您想必应该相信我了,如今可以安心了吧!”墨白含笑点头。
齐元胜望着他若有所思,嘴唇颤动两下,但却最终并未说话。
他没说话,墨白却再次点点头,依然含笑道:“嗯,您放心,这两日您发病相比之前频繁是药物见效后的正常反应。这几日肯定还要受些罪,但每熬过一次,就会减轻一些,您这病啊,靠的就是一个熬字,药倒是其次,主要还是看您自己,不过依我看,您肯定没问题的,就您这身体和毅力,便是年轻人也没法比……”
齐老爷没有说话,墨白却是说个不停。
嘴里不断有着正常的,是这样的等等词汇重复。
身边杜先生和齐元胜目光望着这一幕,却见齐老随着他的话,那双眼里却明显慢慢轻松下来。
而这时墨白又回过头来看向齐汉山道:“齐先生,齐老这些日子定然不好熬,这病其实要说多严重,倒还真不至于。但若论折磨人的程度,却当真是少有病症能与之相比,关键此症主要表现为骚痒,持续的瘙痒。这是一种远比疼痛要更难熬的感觉。疼痛能使人撕心裂肺,但却也有提神的功效,能让人始终保持神志。而瘙痒,却是会让人心烦意乱,最伤神志。故而,这病越是坚强的人,如齐老这样,他就会越痛苦。所以齐老所受的罪,实际上是我们常人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的。齐老能够撑到今日,却还神志清醒,已经可谓是奇迹了。但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这种病,一味的强忍,实际上对病情并没有半点帮助,有时候甚至应该让齐老发泄一下,比如发病之时,主动递上一些碗筷等瓷器让他砸碎,这是可以缓解他心头的烦躁愤怒的,可以有助于病情更快恢复,务必切记一点,千万不能见齐老难忍而发怒之时,便慌了手脚……”
齐汉山看着墨白脸色平静的当着父亲的面说着这些,刚开始有刹那的不解,使者眼色想让墨白待会出去再说。
但墨白却仿佛未见一般的神态,让他无语。
倒是一旁的杜先生眼眸之中微微波动,看着墨白神色冷静,煞有其事的在交代,眸光又瞟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齐元胜。
却见齐元胜神色明显也有些为墨白的话而发楞,杜先生眸光清淡,却很明亮,仔细打量齐老的反应。
她修道有成,对气机感应敏锐,虽然齐老表面无甚变化,但从呼吸间却明显加长了一些,这是人放松的表现。
杜先生虽然威震明珠海岸,但其却依然是个女儿家,心思总要细一些,隐隐明白了墨白这番话的意思。
瘙痒是难耐的,叔父一生强横,岂能弱于别人看,但坚持不代表人就感觉不到痛楚了,事实上任何人都有坚持不住的时候,叔父同样如此,这位白大夫是在给叔父一个光明正大去软弱,去发泄,而不会丢面子的理由。
她的眸光又再次落在墨白脸上,倒是对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大夫,又加深了几分印象。
“好了,齐老,咱们还是走一走程序,看看脉相吧!”墨白已经转过头,又对着齐汉山笑道。
走程序?
齐元胜一怔,似乎为他的话而逗乐,嘴角一咧,却嘴角边的血痂当即撕开,吃痛之下,又闭上嘴。
“齐老,您可别笑。说来您肯定不信,在下虽然年轻,但也可以说会说话起便已行医,这么多年来,我看病却少有依靠脉象。遇到病人,看一看面色,再问一问病情,也就心中有数了,这可不是我自吹医术高明,而是,我始终认为,一般病人总不至于会明明肚子疼,却偏偏和我说牙齿疼吧。但碰到了您,我却是没办法,不拿脉不行,说不准您全身都不舒服,却偏偏会笑着和我说,我没病,我哪哪都好,一点不痒……”墨白一边等待小厮帮齐元胜解开束缚,一边嘴里不停道。
这一番话却说的满屋子里的人都忍俊不禁,齐老爷这次是忍不住了,顿时哈哈大笑,脸上无需说,道道血痂崩裂,鲜血直流!
“唉,看吧,我就说,遇到您这样的病人便得小心点,您脸上这正流着血呢,却笑的如此开心,咱们这看着都觉得疼,可您要是嗓子好,说不准就得告诉我一点不疼……”
一番言语。
整个房间中的气氛骤然松弛,齐元胜的萎靡情绪也是肉眼可见的消失,虽然脸上流着血,但眼里的神采却是越来越亮。
齐汉山看着父亲的笑容,心里高兴,但一见那满脸的血,又是纠结了。
而杜先生站在一边,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清淡笑意,目光再次瞥了一眼那墨白。
而另一边的小刀,却是目光在杜先生脸上的笑意上瞥了一眼,随即盯着那正看着齐老爷的墨白,眼中有波动闪烁,但最终却是垂下了目光,面无表情。
齐元胜这时很配合,墨白手指搭上脉搏,面色慢慢安然,眼睑微垂,陷入了沉寂。
杜先生望着刚才还显年少活泼的少年,眨眼间如老僧坐定,她心中突然记起一件事。
外面发生的事,只要她想知道,她自然便能知道。
若没有记错的话,这如此宁静而又安稳的年轻人,就在今日刚刚遭遇了刺杀,又眼见那杀伐场面……
然而,突然她又美眸之中,波光一转,平静下来。
她又记起来了,这年轻人本身便身患绝症!
“可惜了!”杜先生心中有念头一转,随即眸光安然。
慢慢起身,莲步轻移,转身行往窗口,安静而立,负手看向窗外风景。
小刀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静坐诊脉的墨白,随即也迈开脚步,又站在杜先生身后不远处,手里一把小刀上下翻飞。
好一会,墨白才收了脉诊,先是对着齐老爷点了点头:“恢复的不错,这两日还有些罪受,为了加快恢复速度,您只能先熬着。等过了这两日,我再给您弄些止痒药膏,就不影响恢复了。”
如此直话直说,齐老反而冲着墨白点点头,再一次开口:“好,不着急,还受得住!”
墨白冲着他伸了个大拇指,一笑道:“老当益壮!”
说完便对齐汉山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对着齐老一点头道:“那好,这两日,您便先歇着,我最近也有些忙,又住的远,就不每日都过来看您了。”
齐元胜眼中一厄,但随即反而笑着点点头,却是突然又想起什么,那刚刚解开了束缚的手,抬起来,朝着墨白晃了晃。
“嗯?”墨白却是微微沉吟,随即点点头对身边的齐汉山道:“齐老如今不用捆绑了,最难熬的日子过去了,接下来以齐老的毅力,没什么问题。”
“这……”齐元胜眼眸中有些不放心。
“混账!”齐元胜刚刚犹豫,齐老便是眼珠一瞪,嘴里嘶哑吼道,手也指向了齐汉山。
此时的齐汉山可不敢如在外面那般嚣张,苦着脸说不出话来,只得看向墨白。
墨白却是朝着他点点头,又看向齐老道:“齐老先生,不过有一点得说明白了,您要是确实难受了,可别硬撑,交代下人帮您再绑起来,等熬过了那一阵,再让人解开就行,您这辈子估计也没多少机会体验被人帮着不能动弹的感觉,就当感受新鲜了,反正总共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您说呢?”
齐老这才笑了,点头道:“好!还是你懂事!”
墨白这才抱拳对着齐老一欠身:“那好,等您好一些了,我再过来看您,下次来,您应该就能少量吃几片肉了。”
“送!”齐老点头,对着齐汉山说了一个字。
齐汉山自是不敢不应,对墨白伸手示意:“请!”
墨白转身,却见杜先生正站在身后不远处,抱着拳,再次欠了欠身:“杜先生,告辞!”
“白大夫辛苦了!”这一次杜先生开口了,声音轻吟,点头道。
“应该的。”墨白直起身来,轻声回应了一句。
杜先生没再多说,却是看了一眼齐汉山,嘴角轻吟道:“大哥,白大夫初来明珠,咱们应该多照顾一些。”
齐汉山面色顿时一正,连忙道:“杜先生放心!”
墨白眼中微微波动了一下,却又自平静。
对着杜先生再次抱了抱拳,随即背起药箱朝着门外走去。
齐府门前,那人山人海早已散去。
那先前落地的颗颗头颅,早已不见。
唯有那先前喷洒的血迹,依然在青石板地面上留有一抹褐色印记。
这印记提醒着墨白,就在这里。
一段他两世为人,都从未体会过的经历,终于在这里告一段落。
这段经历,并不美好。
不管前世今生,始终身份地位高高在上的他,在这里面对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却留下许多他从未体会过的艰难与疲惫。
或许,还有憋屈、渺小、艰辛、困苦……
不过半月光景,他的身上却真的曾刻下了许多,许多。
墨白在这抹血迹旁,稍稍停留,眼神有刹那的迷惘。
终于走完了这一程!
也终于有了时间,让他回头去看一看。
看一看自己走过的这段最真实,感触最清晰的红尘路。
最终,他还是缓步而行,平静而又坚定的踩过了这抹印记。
或许很快,就会来上一场大雨,将这青石板上的印记,彻底冲刷干净。
同时也埋葬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皇族,曾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磨难。
除了他自己与铁雄那寥寥数人之外,再也不可能会被外人知道!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就在此时此刻,所有还牵挂着明王的人,都不会知道,甚至不会相信就在不久之前曾有一个医馆大夫,在明王还未来明珠,便抢了他的药材,等于断了他本就艰难的生路。
曾有一个医馆掌柜,也曾对他几番针对,欲将其送入死地。
曾有一个社团护卫,曾对他一声轻哼,将他震的吐血不已。
曾有一个曾救过的巡防司长,因心有不悦,故而想要给他几分记性,最终让他身边仅剩的数人,死的死,残的残……
曾有一个社团大佬,在阳光下,在他面前威风凛凛的挥挥手,便杀了令他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去对付的敌人。
曾有一个清晨,他手持着一面简易招牌,在一家酒楼门前,默默的摆起了简陋桌椅,含着笑脸,当起了游方大夫。
曾有一个上午,他遇见了一个三代郡王,并对其行礼,恭敬奉上墨宝一副,得了银币一封的赏。
曾有一个深夜,他因痛楚难忍而咳嗽,却遭到客栈左右大声喝骂,而不得不死死捂住嘴唇……
也曾有许多时候,他都坐在窗台,望着北方的夜空,因记起一些原本以为并不会想起的人和事而独自沉默。
那金銮宝殿里身着龙袍为国大计,却冷漠了父子亲情的天下至尊定武帝。
那后宫之中,只见过一面,严厉而又温柔,对他有着深沉母爱,却又因他之故,而痛失了亲子的国母天后。
还始终未曾一见,便已几番纠缠,结下了难以道明的重重生死恩怨的明王天妃,林素音!
曾两个弟子下山,挥掌间断了他的命脉,可视凡人如草芥的道门名山,
报纸上,那在南方手持兵戈,正欲翻江倒海,在这天下混乱局势中,昂扬一博的岳父林华耀!
想必,这些记忆中的人,并不会理解,为什么想起他们,明王要沉默。
因为他们不会知道,当明王收起思绪的时候,便又要开始为了对付一个医馆大夫而努力……
………
墨白走过了那抹血迹,上了汽车,随着汽车的轰鸣声,他回去来时的路。
不,他再也不可能回去来时的路。
这条路,他只走一遍。
时光荏苒,岁月更迭。
当这本就不平静的岁月,真正风云四起的时候,这曾在浅坑里艰难滑行的真龙,又会以怎样的姿态,重临世间?
“轰!”
不知多少岁月过后,这明珠海岸的夜空里,突然传来的一声暴鸣,或许能够带我们再见到那坚强到令人沉默的少年,不,应该是青年!
第162章 多年后的一个夜晚
“咚咚!”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其实正披着一件厚棉衣脑袋伏在柜台上,正打着瞌睡的店小二就已经听到了。
他抬起头来,睁开惺忪的睡眸,迷蒙的瞥了一眼门口那依然紧闭的门,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都什么时辰了,还敲什么敲……”
话还没说完,便已经再次闭上眼睛,伏下了脑袋,还换了一个趴着的姿势,让自己睡的更舒服一些。
很明显,他并不准备接待这位夜间到来的客人,甚至连出声招呼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咚咚!”
“咚咚咚……”
然而,那门外的客人听不带回应,却并没有放弃,锲而不舍的一次次敲着门,声音并不算太大,甚至有些轻。
但敲门的节奏却是随着始终没人回应之后,明显快了一些。
店小二很无奈的再次抬起头来看向门口,他感觉到若是再不出声怕是不行了,这么敲下去,定会惊扰到楼上的客人。
小二擦了擦朦胧的眼睛,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又拿起了柜台上那盏火光摇曳的油灯,起身来到门口,却依然并未开门,而是站在门口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冲着门外道:“抱歉啊,本店今日已经打烊了,还请您明日赶早!”
说完,便站在门口,等待着对方开口。
按照他的经验,对方听到有人回应之后,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的离去,想到这个,他就不由摇头,心中叹道:“世道乱了,曾几何时有客人上门,那是就怕招呼晚了,如今却是要想尽办法把这临门的客人往外推!”
果然不出所料,门外的人没走,说话的是一个听起来年纪还不大的女声说话了,但却似乎并不是回应小二的话,而是声音中透着哭音道:“爹,有人,您听,有人在呢……”
店小二却是被这话音弄的有些呆。
不过好在马上那女声却又是开口了:“店家,求您快开开门。”
“抱歉,本店已经打烊了……”店小二并不意外外面客人的纠缠,这个时间了还没找到地方住,又怎能不怕?
但没办法,却是不敢开门让他们进来。
但谁料想,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门口又传来:“啪啪啪……”
这一次敲门声明显因为对方的激动而重了一些,同时那女声似乎真的哭了:“店家,求求您快开门,我们不是住店的,是陈掌柜的朋友,从远方来的……”
“嗯?”小二倒不关心她哭不哭,这年头,不是心狠,而是这年头,哪里又不在哭,谁又不惨?
但这女子提到的陈掌柜,却不能不让他眼神一顿。
但随即又一抹狐疑升起,陈掌柜没交代说今天晚上会有朋友要来啊,还是这么晚过来……
是有些不信的,想要回绝。
但却又想起反正陈掌柜今日正在店里,还是谨慎些也好,免得万一当真是陈掌柜的朋友,那要是赶走了可就坏事了。
想到这里,便连忙出声说道:“不知您如何称呼?陈掌柜就在店里,我得去请示一声!”
“我们姓郑,自平京城来的。”门外女声并不迟疑,虽然在哭,但却答的很快,说完却是又急忙道:“店家,店家,请您先开门让我们进去行吗,我爹受伤了,外面好冷,而且还有人在抓人……”
很显然,外面的女人很担忧与惊惧。
不过小二却是并不让他们进来,出声道:“若您真是咱们陈掌柜的朋友,那您就在门外等一会儿就不要紧,出不了事的。”
说完,店小二也不待她回应,便转身快步上了楼。
“咚咚咚!”
说是那女人等在外面出不了事,但实际上店小二却是根本不敢怠慢,上楼的脚步咚咚咚飞快。
虽然他也认为在这一片,若真是陈掌柜的朋友,那应该是不要紧的,出不了什么事。
但这谁又说的准呢?
要真是那群畜生般的蛮子刚好就这会跑来了,偏偏就发神经要祸害人呢?
尤其是他刚才听出来了,外面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咚咚!”几步跑到陈掌柜门口,敲响了门:“掌柜的,我是小五,有事向您禀报!”
里面的人,应该是已经睡下了,隔了一会才有一道中年男声传来:“这么晚了,什么事?”
听这声音有些耳熟,若稍稍留意,便会发现,原来正是当初曾赠与墨白药箱的那位何记酒楼陈掌柜。
“门口有人敲门,说是您的朋友,来找您的,没让他们进来,这会儿正在门口等着呢!”小二站在门口,招呼道。
“朋友?可有说姓甚名谁?”屋里,陈掌柜似有些发楞的回了一声。
“一个女的,她说姓郑,平京来的!”小二回道。
“嗯?平京来的?姓郑?”却只听他话音一落,屋里陈掌柜的声音便是立刻有些吃惊的响了起来。
“她是这么说的!”小二心中一震,陈掌柜的反应说明还真有可能认识。
“快,快快请进来!”屋内已经传来了下床的动静,并且陈掌柜的声音也已经立刻响了起来。
小二一听,那立马应命,往楼下跑去,心中庆幸,还好谨慎上来问了一句,莫不然还指不定得惹了多大的祸。
他的身影刚刚离开,屋里的那扇门便已经打开,陈掌柜衣衫都还未彻底整齐,便已出现在了门口。
此刻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迈开脚步便朝着楼梯跑去。
当他来到门口的时候,只见小二正和一个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女子,一起扶着一个身上有着血迹,看上去年纪要比他大一些的男子朝着店中而来。
陈掌柜当即面色一变,一声惊喝:“老郑……”
并且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跟前,和两人一起,将他扶到厅里,坐下。
只见人却还是醒着的,但一张脸已完全煞白,眼看着就仿佛快不行了一般,见着了陈掌柜,抬起他满是血迹的手,冲着陈掌柜抬起,嘴唇动了动。
陈掌柜连忙握住他的手臂,口中喊道:“老郑,你这是怎么……”
“我……”被称为老郑的男子想要说话,但才刚刚吐出一个字,却是头一歪,不省人事。
“爹,爹!”那女子立刻吓的脸色煞白,惊声道。
陈掌柜此时心中也是大急,但到底还是有些静气,连忙伸手探入其脖颈,刹那之间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对那女子道:“别怕,人还在!”
“陈伯伯……救救我爹!”女子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一双泪眼早已模糊。
看陈掌柜的紧张模样,都明白,这定不是一般朋友,岂能不救。
二话不说,一抬头便对小二道:“去,赶紧把人都叫下来!”
小二此刻也是紧张的不得了,看着陈掌柜的模样,哪里还敢犹豫,转身便要去后堂,酒楼里却是还有伙计在。
然而他脚步一动,陈掌柜目光却是突然一顿,只见他脚下有血印,当即便道:“安静点,不要搞出大动静。”
只是顷刻间,店内伙计便是慌忙出来。
陈掌柜也来不及多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实际上也不用问了,他心中发沉。
这么晚老友父女俩竟独自来到店里寻他,还身上有血,无需说,定是出了事。
而在如今的明珠省,晚上出了事,一身血……
陈掌柜深吸一口气,这些年,他倒并没怎么显老,气度相比从前也是越发沉稳了,虽然心中发凉,但却还是马上做出安排:“快,立刻去一个人,先上对面敲门,另外两个帮忙将人抬过去。阿五,你赶紧将这附近清理一下,要是有人追过来,不要多说,让他们上对面来寻我。”
“是,掌柜的!”话音一落,几人立马照办。
而那女子此刻见状也立刻收敛了哭声,泪眼婆娑的看着父亲被两人架起,直接出门而去:“陈伯伯!”
“玲珑,走,跟我一起过去。”陈掌柜也没时间了解详情,直接出声道。
遇到这变故,郑玲珑显然已经撑了许久,此刻见得长辈,自是将一切都交予长辈做主,连忙点头跟去。
……
黑暗而又寂寥的长街之上,唯有寒风如刀,正在长空呼啸。
似冤魂幽幽低语,又似厉鬼凄厉嘶鸣!
置身其中,便是成年人,也不由遍体生寒。
来时的路,郑玲珑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恐怖,此刻再次步入黑暗中,跟着陈掌柜几人,快步而行的同时,她没有再哭,而是下意识的惊恐而又警惕的打量着黑暗的四周。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才刚刚没走多久,却见正前方,陡然有一丝光火浮现。
在这无比漆黑的环境中,这丝光芒,太过明亮。
明亮到,即便是初来明珠的郑玲珑,也感觉那么突冗,那么不真实。
她一路来到这里,所见全是黑暗,即便有光芒,也如刚才的陈掌柜的酒楼那般,是那种不敢放肆,压抑到了极致的光芒。
但,此刻,她眼中那前方,随着一扇扇的拼装木门被拆下,那间宽敞的屋子,越来越亮。
“光明正大!”这一刻,郑玲珑心中只有这么一个词汇,能够形容那光明给她的感觉。
在这难以想象的恐怖环境中,这间明亮的屋子,就光明正大的置身于黑暗之中,丝毫不惧无尽的恐怖侵袭。
走入这光芒笼罩的区域,那无尽的寒意,仿佛都就此褪去。
在这一刻,郑玲珑不得不为之震撼,在进门前,她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只见六个大字横空:“天下第一医馆!”
“玲珑,快进来!”陈掌柜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
郑玲珑点头,踏步欲走入其中。
而也就在这时,突然这只有风声的夜空中,却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道雷鸣般的爆响:“轰!”
郑玲珑浑身一颤,却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情况。
便只觉身边劲风一闪,似有一道人影略过,同时伴有一道深沉,而又冷静的男子声音传出:“雷音弓!”
第163章 这些年!
郑玲珑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只见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黑衣,背影宽阔的男子,正望着远方那刚才传来爆响之处凝神。
突然出现陌生人,还离自己如此之近,本就被刚才那声黑暗中突然爆发的鸣响所惊吓的郑玲珑,不由自主的慌忙倒退两步,却一不小心,正好被那医馆的门槛一绊摔倒在地。
“哎呦!”吃疼之下,郑玲珑不由痛呼一声,又随即忍住,看向那陌生的黑衣男子。
不知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恐怖,此时的郑玲珑简直犹如惊弓之鸟,对每一个现身黑暗中的陌生人都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不过,很显然,即便她及时收了声,她刚才的动静也依然还是吸引了那男子的注意。
只见刚刚明明是望向远方的男子,此刻已经回头,目光直直落在了她身上。
冰冷,警惕,而又极致的凌厉!
这是郑玲珑接触到这目光之后的的第一感觉,令她本就惊惧的脸,越发苍白。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便下意识的低下头,双手在身后盲目挥舞不定,似乎想要寻摸什么东西自保。
“玲珑,你没事吧?”正自万分惊恐之中,却突然只闻身后陈伯伯那担忧的声音响起。
郑玲珑仿佛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连忙回头颤抖叫道:“陈伯伯……”
站在门口的男子,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目光便已经收回,又朝着医馆里正往门口快步走来的陈掌柜身上望了一眼。
随即,目光里的凌厉与警惕收敛,恢复常色,又一转头,再次看向了刚才那暴鸣响起的方向,眼神暗自波光一闪,还是脚尖抬起轻轻在地面一点,身形已然跃起,顷刻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郑玲珑听到身边响动,又连忙回头,却是惊容一顿,前后左右四处打量,却哪里还有人影。
“玲珑,怎么摔倒了,快起来!”陈掌柜走到近前急忙道。
郑玲珑身躯颤抖着在陈掌柜的搀扶下,站起了身,目光却仍是注视着门外,对着陈掌柜伸手一指门外,声音里仍是惊恐未歇:“陈伯伯,刚才,刚才有个人……”
陈掌柜闻言,微楞,却又是想起什么,连忙抬起头来看向门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实不见人影了。
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受惊过甚的女孩儿,脸上扯出一抹笑容,安抚道:“玲珑,别怕,那人我认识,不是坏人。”
“啊?”郑玲珑这才稍稍镇定了一些,但心下此时浮现起那人看向自己时的凌厉眼神,却仍是有些害怕。
“走,咱们进屋!”陈掌柜点点头道。
郑玲珑跟着他走进医馆,却见此时,她爹已经被安置在了一张长长的诊案之上横躺,而再诊案旁边,已经站在一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约莫十七八的少年,正伏身为她父亲处理腰间的伤口。
“爹!”郑玲珑连忙加快脚步,来到诊案旁边,眼里又再次迷蒙。
而陈掌柜则是走到上前来,凝眉朝着那正在处理伤口的青年,沉声问道:“小九,老郑怎么样?”
青年并未抬头,神色专注的包扎着伤口,但却是出声道:“病人腰间被利器贯穿,看伤口应该是长刀所致,不过还好并未伤及内腑,只是受伤后处理不及时,失血有些过多。现在我替老人家上药包扎过后,再服些药,多修养一段时日,应该不会有大碍!”
此言一出,陈掌柜的脸色才总算是放松下来,口中念叨了一句:“老天保佑!”
郑玲珑站在一边,则是连连道:“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然而,那青年却是一抬头,嘴角一抹尴尬笑意道:“姑娘不必如此,在下……还不是大夫。”
“呃!”郑玲珑当场呆滞,愣愣的看着他,又看看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最后再抬起头来看向陈掌柜,明显不知所措。
不是大夫?
“玲珑放心!”陈掌柜却是安抚道:“小九虽然没有行医,可论医术,那在这方圆一片,都是能排的上号的,比他高明的也没有几个人,既然他说不要紧,那就肯定出不了错。”
没有出师?
比他高明的却不多。
郑玲珑望着陈伯伯斩钉截铁的模样,又看看那青年,一时间难以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小九收拾好伤口后,站起身来,对着陈掌柜点点头道:“好了,等待会药熬好后,喂他服下,待明日早上便应该能够醒来,接下来则好好休养数日,待伤口愈合便行。”
“好,辛苦了!”陈掌柜点头谢过。
“陈叔无需客气!”青年笑了笑,随即伸手示意:“请,咱们这边坐下说吧!”
陈掌柜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郑玲珑道:“玲珑,你也过来!”
三人来到柜台边坐下,青年拿起茶壶,为两人倒茶。
陈掌柜喝了一口,开口了,却是对着郑玲珑道:“玲珑,你们怎么突然就来了明珠,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搞成这样?”
郑玲珑闻言,脸色又自白了下来,显然是经历了一些恐怖事。
不过还未等她出声,青年便起身开口道:“陈叔,你们先聊,我去后堂看看药熬的如何了!”
陈掌柜却是抬手对着青年一压道:“小九,看我这老友的情况,怕是遇到的麻烦不小,恐怕老夫还得求到你们帮忙才是,你也一起听一听吧。”
青年闻言目光波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坐了下来,一起听。
他也知道,这陈掌柜和小爷的关系极好,若当真遇到了麻烦,他们也恐怕难以袖手旁观。
直到这时,郑玲珑才含泪开了口:“陈伯伯,年初时家里接到您的来信……”
随着她的讲述,青年才知道,陈掌柜的这两位朋友竟是来自平京的。
而且,这两位之所以会在此时来到明珠省,居然还与他们医馆有关系。
鉴于这两点,青年不由认真听了起来。
原来,这位郑老爷乃是陈掌柜多年前结交的一位好友。
他们两人相交莫逆,虽然两人并不在一地,但却关系极好,前些年还曾互相走动。
便是最近几年,由于局势不稳,双方也仍然一直有书信往来。
这位郑老爷出生望族,膝下仅有一子一女,却不想天降横祸,就在两年前,其子酒醉,下阁楼时,一时不慎,滚落楼梯,之后竟变的痴痴傻傻,不知世事。
郑老爷膝下就此一子,还有家业要其来传承,却突然遭了此事,那岂不是等于塌了天一般。
这不,陈掌柜从信中得知此事之后,当即便寻墨白提到此事。
鉴于交情,墨白自无不允,只称可来一试,定上心应对。
当时,陈掌柜还曾打趣对墨白提到郑老爷膝下一女,还未婚配,家世、品性、相貌,均乃是上上之选,若墨白有意,陈掌柜或可陪他一行赴京,若能治得此症,或还可成就一段姻缘。
毫无疑问,墨白自是婉拒!
陈掌柜已多次为墨白谋划姻缘,但无奈,却始终未得墨白首肯,也只得无奈回信,提到在明珠省内他有一好友,医术极为通神,专擅疑难杂症,众多名医圣手无可奈何的病症,到他面前却从未失手,请老友勿要担忧过甚,若实在不见进展,建议其携子往明珠一行,或可功成。
郑老爷收到回信之后,初时却并未太过当真,只因京城乃一国之首,可谓能人猛将甚多,连京城都不行,地方上的那些名医,或也难能有助,而且当时郑老爷正在准备耗费代价,请一位御医前来问诊。
故而,并未重视陈掌柜之言,只当其一片好心而已。
又是一番时日过去之后,其终于打通了门路,请到了一位御医前来问诊,但最终,却也无功而返。
今年年初,又是一封书信,郑老爷将此事向老友倾泻,言语间已是苦闷非常,陈掌柜自是无话,当即又加急书信一封,再言请上明珠一趟,极有可能就此解忧,并言明,此医者乃为至交好友,曾亲眼所见其多番手段,绝不至于欺世盗名,既京城已无解,何不便下一趟明珠?
陈掌柜言辞之恳切,语气之肯定的再次来信,终于还是打动了绝望中的郑老爷。
“家父便打算立刻带着二哥动身来找您,但怎料……”
无需她言,陈掌柜与青年对视一眼,均是摇头不语。
就在定武十八年,也就是今年,这千疮百孔的大夏帝国,终于还是迎来了她不可避免的悲惨岁月。
今年三月,明珠海岸,终于还是成为了战争的中心。
这场早有预料的外敌入侵,拉开了乱世的篇章。
自当年,明王旧事之后,南北陷入僵持局面,虽未彻底翻脸,但双方貌合神离的势态却是早已注定。
国朝方面,太子身死,几经动荡,定武帝最终决定用战争来释放国朝政治压力,终于还是对南方动了手。
而南方明王岳父,林家老爷,早已明白自己没有了退路,也在此形势之下,终于拉起了反旗抵抗。
国朝欲战,数百年帝国的威严自是不容小觑,南方节节败退,但林华耀的造反,却是惊动了天下军阀的那颗不安稳的心。
蠢蠢欲动之下,虽不敢明反,但却也开始暗地掣肘,令南方撑了下来,战事因此,一打了数年,在定武帝灭绝反贼的决心之下,南方一路败退。
战争打的是国力,如此数年内战,规模虽称不上巨大,但也令国力疲惫,南方虽然仍在抵抗,但声势却早已不如当初,彻底收敛了起来,各方军阀也终于还是老实了一些。
但也就在这战事刚刚收敛起来,休养生息之时,外敌入侵了!
三月,三个月,大夏败了第一城!
第164章,杀了一个名将!
“自战事初起,家父便对陈伯伯您的近况万分担忧,但无奈自战时起,京城当即便管制了与明珠的通信,家父想尽办法却也不能得知您是否安好。不过当时还能欣慰的却是,常有战况邸报回京,称战事虽凶险,但我国朝英武儿郎定当保土守民不退一步,不日便定将给予那狼子野心的侵略之敌,不可承受之重击……”
政令弄继续讲述着战时的情况,而陈掌柜听到这里,却是呼吸粗重了起来。
青年小九,抬起头看了一眼他那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模样,最终却是眼神复杂一闪的低头沉默下去。
这段战时之初,国朝传遍天下四方的伟大宣言,只要还活着的明珠百姓,闻之便必然心头怒火中烧,甚至破口大骂国朝。
只因,没有人比明珠省的百姓,更清楚,再三个月的战争之中,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绝望与悲惨。
守土安民,不退一步?
给予敌人不可承受之重击?
三月初八,凌晨两点,旗国重兵围聚兰江口岸,打响了第一枪!
本土常备军大帅,赵繁生紧急接令,号称其麾下八万精兵,必将不让蛮子登岸一步。
然,三月初八,下午四点半,赵繁生下令全军撤退,旗国重兵登岸!
三月初十,赵繁生再次败退,东区数镇就此落入敌手。
从那一日起,旗国重兵便开始他们马踏大夏的征程,其每攻克一地,皆纵兵为乱,百姓之惨,无文字可叙言。
紧接着,国朝调兵遣将,以过两倍之兵力应敌,却无一日不惨败收场,若单单只是打不赢,那还罢了。
却在五月初五端午佳节之日,旗国重兵终是占得东区,就此与重新调上来的大夏名将陈可战接触。
明珠百姓,无论豪富与卑贱,眼望着这端午佳节欲与敌国血战的将士们,无不眼含热泪为之祈祷。
豪富们主动捐款捐物,贫民们,孔武有力者自愿来到战壕,尽力所能及的帮助,女人们拿出自家最好的东西送至战场,让士兵们过节。
这一个端午节,我大夏等着复仇,等着我大夏战士于这一日杀的敌军丢盔弃甲。
上午十点,有炮声轰鸣。
所有明珠人,无不祈祷着胜利的消息来临。
然而,十点二十!
没错,二十分钟,名将陈可战,败逃!
二十分钟,手下十万精兵的陈可战败逃!
而无数本欲去帮忙修建战壕的民众,眼看着身边的兵士突然就一个个转头便跑,彻底呆住了。
有人反应过来,跪了下来,抱住某位兵士的腿,求他们留下,不要走,去战斗!
有人拉住一个,又去拉另一个,最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破口大骂!
有人麻木的看着他们跑掉的身影,不言不语,有人气的吐血不止。
他们在怕跑,拉不回来。
没过多久,敌人便已至,这里却只留下了为他们受苦受累修建战壕的男子,为他们送上吃食,洗衣做饭的女子。
这一刻,士兵们逃跑的背影还看得见。
而在他们身后,那群已经无兵的阵地上,却喊起了杀!
“杀”男人在悲愤中爆吼,而后以卵击石的冲向了数不清的敌人。
一个,两个,三个……
鲜血在狂喷。
不是军人的汉子们却在一个个前赴后继!
很震撼,也很可笑。
十万精兵而来,挡住了敌人二十分钟!
他们走了,阵地上也曾杀了二十分钟,枪炮才渐渐停歇不鸣!
消息传出。
整个明珠不敢置信,然而阵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敛的是一具具民夫的尸体……
眼睛红了,血热了,又冷了!
明珠百姓彻底沸腾,又刹那沉默。
两个月的血战,没有打趴下明珠人的意志,明珠人不认输!
即便一再战败,也坚持战,战至最后一个人也要战。
然而,这二十分钟的“惨烈”战争,却是让整个明珠人心若死灰!
不过还好,百姓们挣来的二十分钟,又让他们心底的血性,始终不灭。
但仇恨,与怒意,却是早已在心头深处刻印。
陈掌柜此时听着这段国朝伟大宣言,如何能不心中难以自制。
他眼睛都红了,但却没有再破口大骂。
该骂的早已骂过无数遍,又有何用?
他只咬着牙说了一句:“迟早有一天,这些没种的货,都会和陈不战一样,人头终将挂在高楼,被人唾弃永生永世!”
陈不战?
不错,便是陈可战。
他死了!
在他撤退后的第三天,他的头颅,被挂在了已经落到蛮子手中的那片当初陈可战抵抗了二十分钟的阵地上。
就只有一根竹竿,挂着一颗头颅,立在那片民夫血战而死的地方!
当日,明珠的百姓不顾那是旗国占领区,不顾蛮子的凶残,一个个冲到了那里,去看一眼这竹竿上的脑袋。
不做什么,就吐一口口水!
那根竹竿,被百姓自发称为“高楼!”
因为他们希望天下人抬头便能看到这陈不战的下场。
没有人知道这陈不战是谁杀的,不过很快就有官方传闻,乃是国朝震怒,下令杀的,用以警示所有军人。
但还有一种说法,乃是道门真人,见之德行而怒,故而一夜之间横跨千里,于万军之中取其首级,再挂于蛮子阵地,意为震慑蛮子,勿要以为我大夏无人。
这种说法比较受明珠人赞同,因为他们已经对国朝愤怒了。
可此时此刻,阿九听到他这句话,他低着头的眼里,却是有光影浮现,那一日,他站在小爷身边,看着铁大哥跪在小爷面前流着泪,汇报此战情形,更是连磕九个头,要出征杀人。
他还记得,那一刻,小爷沉默的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
最终,沉默着站起身来,出门而去。
这一走,便是三日。
三日后,他身上染着血迹的回来,就此闭关。
而就在当天,陈可战被杀,头颅挂在蛮子阵地的消息,传遍明珠……
经此事后,明珠人被浇灭的血液仿佛又重新燃起,余下一月,炮火依然在这城市上方覆盖,血杀声,从未停息。
明珠人,依然倾力助战。
自此常闻,血战不退,甚至打到全军覆没的英雄留名于这片土地之上。
不是没有英雄,只是英雄之辈,时常没有出头用武之日,当不得不死之际,他们便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掌权!
“直到明珠陷落的消息一经传来,明珠省在此战中生灵涂炭的消息,才终于从各方渠道中传出,家父闻之,本就心忧兄长之疾,又深恐您有不妥,再受此重击,终于还是病倒在床,又是数月过去,战火逐渐延伸,父亲身体也一直不好,便渐渐不再提赴明珠之事,又过继了三房的一个孩子,打算慢慢培养,以备将来继承门楣。”
郑玲珑并不知道他面前的陈掌柜和青年小九,在他的讲述中,回忆起了许多事,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慢慢讲述她一家人所发生的一切。
陈掌柜和阿九也并未打断她,依然听着他讲述,之前发生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说再多,又能改变什么?
郑家老爷慢慢也不再对儿子的病抱有希望,开始另寻他策,过继了家中一个孩子作为儿子,这事也就算到此了结了。
然而,一连数月过去,有一日玲珑的一位堂哥到来,这乃是郑家一门倾力培养的俊才。
因为他有修道资质,故而得山门看中,入山修行。
在偶然的交谈中,郑老爷得悉此子此番要往明珠一行,听说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同行。
郑老爷得知情况之后,心中那本已经歇下的心思,却是不由再次跃起了。
不管怎样,自己一手养大到成人的儿子,怎能轻易放弃得了?
一番思索之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拜托其带上他们一起同行。
“哦?这么说,你们是和道门弟子一起来的?”青年小九听到这里,却是眼神顿时一凝,出声问道。
郑玲珑倒并未觉得小九的问题有什么不妥,见其发问,点点头道:“是,我堂哥说此行安全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他们此来却是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法周全照顾大哥,我父亲也并不放心,故而最后便亲自带上大哥与几名家丁一起来,父亲年纪大了,大哥又不好照顾,母亲心忧,最后我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哦,是这样,除了你堂哥之外,还有其他道门弟子一起过来了?”青年小九又轻声问了一句。
这一次陈掌柜却是目光看了一眼小九,虽然小九并未表现什么,但他却察觉到小九的心思就在这道门之上。
不过他也并未出声,不管如何,白老弟这边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害他,就算盘问些什么,也肯定是有道理的。
郑玲珑这一次也发现了小九很关注这个,但也没有在意,点点头实话实说道:“是有几个人一起过来的。”
小九点点头没有再问,目光却是看了一眼门外,想到了刚才那一声雷音爆响。
而陈掌柜的关注点不一样,却是问道:“玲珑,既然跟随道门弟子一起来,你们又怎么搞成了这样,还有,你大哥呢,为何只见你爹和你两人?”
提到这个,郑玲珑的情绪就明显激动了一些:“我们是下午的时候就到了明珠,那些道门弟子都有要事在身,一来便有人来接,我爹说一路得其护送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不能耽误他们的事,再加上也想快些来寻您消息,便与他们告辞!”
他们一路上其实与那些道门弟子并搭不上话,孤零零的在一边也多有不自然,若不是他堂哥也在内,却是更为尴尬。
郑老爷想送些礼品表示感谢,却也发现人家根本就不稀罕,而且他也发现了,他们父女俩此番随行,让他堂哥明显有些为难,只是堂哥没说而已。
所以到了地头,自是第一时间告辞,其堂哥倒是害怕他们出事,曾提出护送,但郑老爷看出他们有事,不想再为难他堂哥。
最后他堂哥便道,既然如此,现在也确实不方便离去,也确实不便再让他们随行,但堂哥又去与人交涉,很快就有两个来此接他们的人过来陪着他们。
郑家父子,便就此与他们暂时分离了。
“父亲知道您酒楼的地址,问了那两个陪着咱们的人,得知您的酒楼还依然开着,他便再也等不了,不过路途却太远,恐怕到的时候,天都黑了,大哥连日来的行程操劳,又头疼欲裂,故而我们便先开了客栈,让家丁留下照料大哥之后,我便陪着我爹,在那两人的带领下出发了。”
之后的事,便不惊奇了。
在这明珠省,几乎每日都要发生。
他们一路而行,有那两人相护,倒也算得平安,眼看着这明珠省的萧瑟,他们父女一路还有些感伤。
就这般,一路行到天黑,眼看着不远就要到了,却不想路遇了一队蛮子。
他们心中生惧,但那陪同的两人倒还镇静,上前交涉,可结果却还是郑玲珑惹了祸。
祸源,便是她的相貌!
第165章 谁来了
遭遇了祸事,那两人倒也负责,竟没抛下他们。
依然和那一队蛮子交涉,然而最终却震慑不了,一个不好,其中一蛮子就举起了手中的火枪,对着其中之一放枪!
冲突突然爆发,那两人倒也有些身手,并未受伤,就此与他们斗了起来。
郑老爷一看不好,连忙拉着郑玲珑就跑。
然而就在逃跑途中,却是有两个蛮子追来,倒也没有放枪,似乎打定了决心要抢郑玲珑,郑老爷随身倒也带了一把匕首防身。
眼见不妙,拔出匕首就要反击,然而,他年纪大了如何能敌得了蛮子兵士,直接被一刺刀刺中了腰间。
危险之际,好在那两人之中,其中一个陡然吹起了一声号子,号子声刹那吸引了那蛮子的注意力。
趁他们一转身之际,郑玲珑搀扶着郑老爷立刻逃跑。
那蛮子兵又转身,却没心情在抓活的,直接对着他们就是一枪,也算是走运,这一枪,这么近竟然没有打中。
当他再次欲放抢之时,却突然一声惨叫,倒地。
郑玲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他,或者杀了他。
但此刻父亲一声快跑,她醒过神来,便连忙搀扶着父亲逃。
而身后却也没有人再追他们,却听到身后似动静越来越大了起来,枪声不断,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人一直在战斗,还是那号子声又引来了更多的人。
郑玲珑根本不敢管后面的事,一路带着父亲逃窜。
天色黑了,风又大,长街上本就无人,再加上战斗的声音一响,更是连各家各户的烛火都灭了。
遇到了这种事,父亲又受了伤,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是父亲还记得大致方位,一直撑着和郑玲珑往这边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眼看父亲越来越虚弱,只能强撑着不昏倒之时,他们终于找到了这条街。
郑老爷也不知道是不是护卫女儿安全的决心所致,他硬是一直撑到了陈老爷酒楼门前。
到得此时,陈掌柜的脸色已经一片凝重,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果然是遭遇了蛮子,而且,蛮子还死了人。
目光有些沉重的看向了青年:“小九,你家小爷可在家里?”
小九此刻面色也有些沉吟,抬起头来望向陈掌柜,知道他的意思,想请小爷帮忙,轻声道:“陈叔,小爷最近两日有要事在身,不过您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告知小爷,而且您也不必太过担忧,未必就是多大的事,毕竟这件事主要还是青年社接下了梁子,自有青年社去妥善解决。”
“青年社?”陈掌柜看着小九,眼里一抹疑惑。
“是,不是青年社,在这明珠又有谁会有此胆量和蛮子放对厮杀?还能无论何地号子一响,便弟兄云集?”小九点头,不过眼中却是有着一抹担忧闪过。
听小九这么说,陈掌柜略微沉默过后,却是稍稍安心了些,但想了想,却仍是道:“小九,老郑是我多年知交好友,说起来此番遭难,也是因我之故,如今惹了麻烦,我却是万万不能袖手旁观。但我自知,若真有事,凭我这老头子是肯定扛不住的……”
小九知道陈掌柜的意思,是想让这边暂时保护郑家父女的安全。
他目光瞥了一眼还有些茫然的郑玲珑,心里却是有些犹豫。
但最终想起小爷的性子,他还是点头了,沉声道:“陈叔,要不这样吧,如果您不放心,不如郑老爷和玲珑姑娘今晚就暂时待在我们这边,待天亮后,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如何?”
陈老爷眼见小九如此痛快答应,心下顿时一松,他明白,小九敢答应这事,定是白老弟曾有过交代。
当年曾帮过的一些小忙,这些年里,白老弟其实早已如数还清,而直到如今,白老弟却依然如此待自己,白老弟对自己的情谊,站起身来,冲着阿九一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了,若有为难之处,小九你随时与老夫讲。”
小九也站起来,微微一笑道:“陈叔不必如此,小爷曾有过交代,只要您有事,可以尽管开口。”
郑玲珑在一边,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却是迷糊中又有一缕明悟。
似乎陈叔认为,这间医馆能够保护他们。
她目光在那青年小九身上定了定,却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脑海中却慢慢浮现了“小爷”两个字。
很快,药已煎好,喂郑老爷服下过后。
陈掌柜安排人回去酒店取了床褥被套,小九又安排了一间诊室,暂时供早已疲惫不堪的郑玲珑,与昏迷不醒的郑老爷休息。
待一切处置妥当,郑老爷回去酒楼之时,又问道:“白老弟很是有些日子没有再来医馆了,没出什么事吧!”
小九笑着回道:“没有大事,天气冷了,小爷的身体又有些不舒服,这几日也没有什么棘手的病人,小爷便暂时在修养!”
陈掌柜闻言,想了想,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最后却道:“那好,还请和白老弟说一声,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去看看他!”
“好!”小九笑着点头,却又道:“陈叔您放心,不如等天亮了,先派人去将郑公子接来,到时也可以让陈医师他们先看一看,他们的手段可是不差的,说不定就有了好结果,若是不行,我再去与小爷说。”
陈掌柜闻言,这才确定了这几日墨白可能当真是有要事,否则小九知道他们的交情,不至于如此说。
他自是不会强人所难,随即点头离去。
有济世医馆的灯光亮着,陈掌柜并不担忧回酒楼的路上会出什么事。
很快,医馆再次安静下来,小九却是站在门口,面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目光望向了远方黑暗。
嗯,正是那刚才雷音爆响的方向。
这漆黑的夜,他光明正大的站在门口,明显没有多少畏惧之意。
在这明珠省,恐怕能在黑暗中如此坦然的人,并不多。
沉吟片刻,转身回到医馆重新坐下,目光里又微微思索,随即便拿出笔纸,开始写信。
一封信才刚刚写完,只听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小九抬起头来,见到正走进门来的黑衣男子,连忙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笑容,问道:“大哥,你怎么才回来?”
大哥?
阿九的大哥?
没错,黑衣男子正是那当日躺在巡防司里毁了容的铁雄。
但此时借着灯光细看,却只见他脸上有着道道淡痕,并没有想象中满脸疤痕的恐怖,但面貌却与当初看起来有了些许不同。
也许是年纪增长的原因,毕竟一转眼,距离当初已经是五六年了,他也是快三十的人了。
此刻,铁雄目光有些沉凝,目光朝着屋里打量了一眼,随即看向阿九道:“刚才那两人呢?”
见他姿态与平常有异,阿九当即便收敛了笑容,声音放轻了一些:“这两人与蛮子有了接触,陈叔担忧他们有危险,所以暂时安置在了咱们这边。”
说完,又将手中那封刚刚写好的信件,递给他道:“大哥,这是刚刚我了解到的信息,准备呈报于小爷。”
铁雄接过,却是先看了一眼楼上,然后坐下来,接过详详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其中有一番话,却是让他眼神在波动。
“有道门年轻子弟来明珠,暂不知目的,青年社前去接待,恐是道门之中有所动作。郑家父女,与道门有所牵连……”
这段话的意思,铁雄一望便知。
而此时阿九又靠近铁雄,轻声道:“大哥,陈叔当年对小爷有恩,小爷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但难保,不会因她二人引来道门弟子,其中更有京中子弟,很难保证不会引出什么麻烦来。”
这些年过去,明王这个词,却是从未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过。
主因便是定武帝与林华耀的战争,提起他们两位,就始终有一个名字是绕不过去的因果,明王。
不过消失多年,现在大众的观点,是明王此人已经不存于世,故而虽然大家提起明王,但却并没有再大肆寻找。
连皇家都已经对寻找明王的事偃旗息鼓了,只是却并不承认明王已死罢了。
慢慢叠起这封信,铁雄的神色与往常有些不同,他眼神中似乎有些纷乱,良久,他最终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有要事,需即刻赶去汇报小爷,这父女俩的事,等我回来再做主张,但明日吩咐一声,医馆中任何人都不得在这父女面前再多提小爷一个字。如果有道门中人来寻小爷,你切记不可露面,只说小爷暂时不在。”
“嗯?”阿九一愣,随即眼中郑重了起来,看了一眼楼上,微微沉吟后,小心问道:“大哥,连我都不能露面?”
铁雄眼神微微一眯,却并不多言,直接起身道:“不能,按我吩咐的做!”
随即他将那封信放入怀中,身形一闪,很快消失在了门口,阿九却看得清楚,他是往对面酒楼而去了。
阿九心中更加谨慎,明白大哥恐怕是去交代陈掌柜了。
他站在原地眼中明暗不定,是谁来了,曾经和他们很熟的人吗?
当年他不过十一二岁,而如今五六年过去,自己早已长大,面貌身材都有了极大变化,除了熟悉之人,谁又能轻易认出他来?
目光微定,他起身朝着楼上走去,心中谨慎了起来,莫非这对父女就是冲着小爷来的?
可说实话,他刚才并没有看出来半点异常。
对面。
陈掌柜经过今日之事,却睡不着,没有想到铁雄会来他这边,连忙接待了:“小王,快请进!”
铁雄自巡防司里弄出来之后,便已改名换姓。
当然,并非改铁雄的名字,当初他就叫王铁山,此刻却改名王大雄!
师兄弟们喊起大雄来也更习惯,不会出现脱口而出,喊错名字露馅的事。
“陈叔,有件事恐怕还需和您照应一声,希望您能帮忙!”进得屋内,铁雄没有犹豫直接道。
见得铁雄如此郑重的抱拳请求,陈掌柜当即郑重起来点头道:“无需如此,有事尽管说。”
铁雄倒是并不隐晦,当年陈掌柜义助墨白的事,他也清清楚楚,知道这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沉声道:“只是请您不要在那郑家父女面前多提小爷的事,甚至不管谁来向您打听小爷的来历,以及当年的一些旧事,还有小爷的住址之类的,您都一定守口如瓶可好!”
陈掌柜如阿九一样愣住了,看着铁雄嘴唇微动,后一条自是没有问题,但前一条是何意思?
“陈叔,我不瞒您,小爷有道门仇家,今日随同郑家父女来的人,恐怕其中便有仇人在!”铁雄沉声道。
其实这并不是秘密,陈掌柜还真有耳闻,当初墨白初来明珠之时,便曾说过是被道人所伤,只是当年朱医师事后,他一直以为那都不是真的。
可如今见铁雄姿态,他却是明白了,但却仍然道:“小王,我与老郑一家却是知交,我敢担保其人品绝对不会出问题,不会故意来害人!”
铁雄点点头:“陈叔,请您谅解,还是小爷的安全为重,我们不得不防,就怕有人利用他们,而且如果真无事,只待仇人走了,小爷自会出来。”
陈掌柜闻言,不再多言直接点头,眼神郑重道:“好,老夫省得,你让白老弟放心,没人能从老夫这儿得到丁点信息。”
铁雄一抱拳,也不再多言,转身出了门。
陈掌柜望着他的背影,沉默良久,他有些担忧,若老友当真是有害人之心,那岂不是他在为白老弟招惹祸患,该如何自处啊?
最终摇摇头,只能期盼不是!
而铁雄,此刻却在黑暗中一路疾行,他的速度很快,若是有道门人士所见,恐怕会受惊,光凭这等速度,便已然可称高手了。
黑暗中,看不清他神情,但却只觉得今日的他,浑身有着难以抑制的杀意,在这飞掠之间释放开来。
连那路边的野猫都被惊得不敢再叫。
终于,当他接近一片幽静的院子,他浑身的杀意终于是缓缓收敛下去。
到了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