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花丝丝甜 乌夜之塔
被撕开的封条，在长期大风的侵蚀下逐渐失去痕迹。
人类与异族相差并不分明，而这里，柯洛索学院，更是长久以来种族混杂来往之。存在这样一座建筑，也并不稀奇。或许曾经封印了什么凶恶的为祸一端的家伙，但是年代久远了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废弃的建筑之一罢了。
月千怜之所以喜爱来访，不过是贪恋它的高度。所谓禁忌的传言倒也不是很在意。
月妖是喜静的存在，没有课的时候除了在校园闲逛，大概最常驻的地方，也就是这座高塔。
远离喧闹的人群，欣赏风景优美的群山也好，俯瞰校园景象也好，倾听内心咀嚼回忆也好，天气晴朗的时候阳光或是月色会毫无遮掩地洒落下来，可以随心所欲地沐浴在光中。
如果不想被人们发现，就需要注意穿着带兜帽的衣服，或者自己加一顶帅气的帽子。相当美丽柔顺的银色长发，宛若河面上的粼粼银光。要说是少白头的话，也还是会显得怪异吧。如果迫不得已要使用妖力掩盖，还是会觉得奢侈。
虽然口头上可能不会说出来，但是月妖本身也明白并且认同自己的容貌，不会轻易做出变化容貌的举动。自从接近人类，他们已经习惯让自己的容貌更接近人类审美中的美丽。与其他妖族不同，月妖原本就混迹在人间，不局限于妖界，与人类的交往更加密切。
能够和平相处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是人类的天性。
当然，拥有美好的容颜的话，是为了更好的生存。
幼年期的月妖一般而言非常弱小，还没有吸收足够的能量自由行走，堪比人类的婴儿，但是不会哭闹，只需要安静地待在原处继续吸收月光就好了。像是一颗埋在土壤或石缝间静待发芽成长的种子。只要保证不被吃掉，不被摧毁，能够尽可能持续地吸收到月光……会慢慢长出美丽的孩子。
非常，神奇美妙的过程。
早些年还有懂行的人有意地到郊外去寻找拾
来幼年月妖，小巧玲珑的精致娃娃模样，毫无反抗之力，可以高价售卖，成为爱好者的玩物。但是渐渐地人们的恐惧大于爱慕之心，贩卖也少了，几乎绝迹。已经成长起来的月妖有些会自觉地返回妖界生存。简言之，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人们之间的月妖少之又少，基本上被发现了也免不了被捕杀的下场。
“所谓的爱只是短暂的。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是自己的需求。如果屠杀尽所有异族能够确保他们的安康，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个设想，也会毫不犹豫地狂热地去实施。虽然往往为此牺牲掉的，只是莽夫和贪婪之辈。”
锁令在他身后，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千怜子就没有伤害过人类吗？”
月千怜颔首，唇角微扬地轻笑：“如果你是要问那时候的话……有过。送到嘴边的，那样诚恳的面容，没有不下手的理由。而且他违反规则了，闯入了我的领地，就该属于我。”
锁令挑眉：“若我不是混血儿……那时候你会对我如何？”
“如果不是我接管了，你也离不开那里。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吗，在美好的夜晚，在我的怀中，闭上双眼。”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眸，那样微笑。
锁令脸色一沉：“只是，把我当做备用口粮吗？千怜子……”
在遇到她之前，月千怜已经猎杀过了，甚至猎物的余温还没有散去。只是这样，慵懒的闲余之下，她才从他手中活下来了，并且治疗好了伤势。妖族都是冷血的生物吧？果然……
“锁令是笨蛋。”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转过身，笑得不能自持，蹲下身去。
笑声很快低下去，消失殆尽。
锁令愣了一下，面颊泛起红晕，在他面前也半蹲下身，轻声道：“千怜子……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干脆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长长的银色头发流淌在肌肤上，冰冰凉凉的。
是个冷淡的家伙。
猜不透的家伙。
笨蛋。
“无论你是谁，只
要记住，你是我的人。这样就够了。”在她的颈窝，他轻声道，“你是我的锁令。即使我不存在了，你也依然是最好的锁令，谁都不能欺侮你。”
他只是任她抱着。眸底深沉，指尖冰凉。
“对不起，千怜子。我不该怀疑你。”
“这也有我的责任，毕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却没有给你什么承诺。”他的目光下垂，出了一会儿神，迟疑地抬起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要听我的告白吗，锁令？”
“一定不是真心话吧，我不会勉强你。”锁令破涕为笑，很难想象一向阴沉着脸的她会拥有那样的表情，轻快的模样，“即使千怜子不说，锁令也都知道的，能够感觉得到。”
一直追随着，信赖着，支持着，这位远离本族的月妖准尊王。不论她是什么身份。
只要清楚是他，他存在于这里，就好了。
其他的，不用在乎。也不想在意。
他的目光终会落在她身上，凝成最璀璨动人的光芒。
他是比任何神明信仰都要更加珍贵的存在。谁也无法取代。
她的千怜子，是世界上唯一值得她守护的人，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愿所有光芒加冕于身。
只是这样依偎着，即使全世界都崩塌毁灭，也绝对是幸福的。
“为什么要说‘不存在了’这样的话呢？千怜子是不会消失的。”锁令咬唇，注视着他的双眸，熟悉的墨绿色，但是依旧看不透。
月千怜微微蹙额：“世事无常，我不能全然不顾。我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但是放心，没事的。你会一直在的，对吧？”
“当然如此。”锁令破例吻了吻他的唇角，然后松开他站起身来，遥望着山间：“永远不会分开的，我发誓。”
“不想让锁令伤心呢，那么，我也尽力就好。”背靠着墙身，披散的银发随风飞舞，半遮的眸中光芒暗淡。
呐，也该觉悟了吧，如果不想要输掉的话，那家伙！
魔花丝丝甜 撒下绳索
听到了吗，脚步声，不加掩饰的意图……
从来就是这样呢，想要得到的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占有，感到厌倦或者不需要了就落下屠刀抛之弃之，甚至连眼睛都不曾闭上。
没有什么残忍的……没有什么比他们的安全感更重要，即使只是过分警觉幻想出来的危险。
毕竟是最基本的原始的需要，瑟缩成一团，想要保护脆弱的生命。
那么，其他的一切，都毁灭吧，只要怀抱里的这个人活着就好。
这不算是贪婪吧，只是一种执念，近乎病态的……喃喃低语。
“月千怜！”
那个少女在呼唤。
“带我去见他。你都知道的，不要再瞒着我。我不想被戏弄，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下尤为响亮。远远地，放开了嗓子在呐喊，带着恼怒。
是这样吗，自以为已经了解了大概，迫不及待地质问紧逼。小小的女孩，可笑天真的模样。
要付出才能换得回报呐，已经做了什么呢，还是，自认为已经做到了。
“如果你是说那位，恕我不能从命。魔花之雏夜，你也还根本未见到吧，你就是打算空手来交换的？有些滑稽的自信呢，右惜优。”
没有离开。没有逃。甚至不需要猜，他就在这里。就在你的面前，可是却看着你畏惧着不敢上前，不敢接近。
这时候该想什么呢，该瑟瑟发抖的是谁？
伸手捋了一下被风吹拂得有些蓬乱的头发，白皙的面孔微微扬起，平静又淡漠的神情：“毫无信用的人类呢，我早已料到的。”
右惜优右手无声按在腰间，紧盯着他：“你既然如此了解魔花的事，想必也有着不小的渊源，可你也只是空口说着只有人类——只有我能做到，不也是很可疑吗？我再问一遍：他在哪里？”
“全部都要我来解答吗？你可真是轻松啊。只可惜，这样是犯规的，实在太没意思了，无法玩下去呢。”
冷冷地抬起眸子，有意无意地扫过右惜优的身侧，感叹道。
这是默认了？果然，只要抓住了月千怜，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了，为什么要任由他狡猾地转移话题把握节奏呢？右惜优眸子一暗，身形后退了一步。
刹那间，特殊的绳索如毒蛇窜出，在空中交织，围绕成等待束缚猎物的网。暗刃破空飞出，直指命门，几乎无从避开运行轨迹。看似堪堪
留出的方位，已有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猎人等待着。
无论如何闪避，脑中训练过千百回的模式都能够套用运行，像是本能一样条件反射做出反应追击，都是杀招！
敏锐地觉察到杀机，面容似乎又白了一分，微抿嘴唇，脚尖触地跃起，如计划一样向空位避去，抬起的手臂挡住挥来的利刃，后背的凉意使得瞬间抬腿翻转，有些急促的呼吸形成白雾在空中消散，布料被割开破碎的声音无比清晰。
这不是想要看到的局面，太狼狈的场面不适合他。
不过，也没资格要求那么多，粗鲁野蛮的嗜血狂人，他们一直以来的使命就是让妖族死去！因此，无论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所谓，只要确保死透了，就能换来大家的平安！多么有意义多么有价值的工作！热血的亢奋的，以命搏命，最后抛下支零破碎的失败者的残骸曝尸荒野，回去就能收获尊敬和欢呼！奠基为此牺牲掉的英勇的亡者！
在胸口被彻底洞穿之前，沙哑的女声大喊：“停下！他还不能死！”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喉咙之上，真的，很不喜欢……
冰凉的墨绿色血液流淌……
恍惚数年前……不过也都与他无关了。
想办法应对当下的局面。视野清晰起来。
刚才表现得很乖巧，正如所愿，不是吗？该感谢……
像是抛一只已经破洞的无用的麻袋一样丢下少年的躯体，气喘吁吁的协会成员微微躬身，嘴里嘟囔着什么，随意摸了摸手上沾到的液体。
还是挣扎了有小半个小时的，堪称完美的表演。像是力竭，又像是因为是白天以及阴天所以状态不佳，压倒性的败北。
还会感觉到痛吗，身体无法遏制地在颤抖抽动，妖血喷溅出来，心里却恍惚地有一种分离感。
凝聚起来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少女的面容上，看着她将这具躯体捆结实了，绳子勒进肉里，提着绳结将他从满是灰尘的地面拉起来坐着，只是眨动墨绿色的双眸。
对着同伴说了几句什么，戊灵轩还微微喘着气，走近了右惜优，低头关切地问：“没事吧？”
右惜优到底是作为吸引注意的诱饵出现的，戊灵轩只是担心情急之下她会首当其冲被伤害到，甚至被用来做威胁。当然右惜优身上并不是没有携带武器，但是能否对着这张脸如常发挥，实在难料。
与他俩而言都过分熟悉的脸庞，白皙精致。气质浑然天成。
见右惜优摇了摇头，戊灵轩才正式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与有些黯淡的墨绿色眼眸对视：“……还真像啊。”
相别不过几年。从沉默内敛的孩童，成长为能够诱惑少女的无可挑剔的窒息般美丽的少年，五官更加立体深邃，身形也更高大修长。因为打斗挣扎而布料凌乱破碎，裸露的肌肤光滑细腻，渗出流淌的血液更添诱人的意味。
“灵轩哥，他是……”突然吞掉了话，右惜优颔首，取出藏在身上的魔药，澄澈的琥珀色的液体，普通地猜测起来像是酒液，但是闻起来没什么味道。
月千怜有点想打哈欠，但是手动弹不得，被死死捆着，无法掩口，于是嘴唇微张又抿起，神色有些落寞。
伤势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是没有伤到要害，假以时日很快就能恢复。
锁令去上课了，四节连堂，所以不在身边。宁愿翘课也要来找他，该说什么呢？算是很认真了。
也对，来这里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学业。并不是普通的单纯的女学生。是刀尖舔血的猎妖者协会的成员。
猎物落网了，之后会怎么做呢，在破格没有立即处决的情况下……
“为什么不逃？”半落眼帘，右惜优轻声。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他。
魔药已经打开了容器的口，被她的掌心温度包裹着，在离他的唇十厘米的位置。
戊灵轩站在她的身后，默默无言，以备不测。另外两位成员也站在不远的位置，防备着，同时休息恢复体力。
在锁令回来之前解决的话，应该能够看起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不想起冲突，不过立场不同也是无可避免的吧。
心思都摆在脸上了，还是有些不忍吧。月千怜正在思索如何搪塞这些人，下巴忽然被蛮力掰动，毫不优雅地被灌入药水。
味道寡淡的液体，有些微凉，经过口腔的时候没什么起伏，像是含了一口空气。在到达喉咙之前，像是雾气一样消失了。
眸光似乎有些变化，但是细看之下还是原来的样子，黯淡的墨绿色。
眼前这个人，是月千怜。
暗暗这样在心底念了几遍，右惜优松开他的下巴，决定再过十秒钟等药效发挥再开始审问。
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这样的局面就很好。多亏了协会的大家，为了她这个任性的要求。
她的目标，只是他而已——想要知道所有，关于月千弦的事！
魔花丝丝甜 如果坠落
天气似乎越发寒冷了呢，呼出的白色雾气很是明显，稍微有些模糊了视线。不过稍稍运动一下，倒也不会感到肢体末端冰凉到疼痛。
柯洛索会下雪吗？天空是灰蒙蒙的，一如既往的低沉氛围。
在眼前这件事上，其他也都无关紧要了吧。
“喂！还醒着吗？”右惜优皱了皱眉，也不避讳什么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声音清脆。
嘶，意识是消失了一瞬间吗？被发觉的话，很不妙。
眨了一下眼眸，疏离的神色，声音低下去：“就是这样对待俘虏的吗？”
戊灵轩还有些忌惮：“是从婧虹那里得来的话……只有这个作用吗？”
右惜优点点头：“她只说了这个。让我来问吧，灵轩哥看着就好。”
戊灵轩颔首，退开几步，视线依然没有离开二人。
呼出一口气，右惜优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目光落在他的鼻尖上：“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拐弯抹角。可以吗？”
身体被束缚着，力量还在流失，暂且不会危及生命的话，待着也无妨。“可。”
“你的身份？”
“月妖，男性。”
“妖族中的地位？”
“准尊王……之一。”
“离开领地的原因？”
“追寻一个传闻中的孩子。”
“来到柯洛索的原因？”
“听说可能在这里。”
“听谁说的？”
“……道听途说。”
“促使你最终前往柯洛索的那个人的身份是？”
“妖族。”
“你与什么势力有过纠葛？”
“……你们？”
“除此之外呢？”
“无。”
“锁令是什么身份？”
“我的妻子。”
“谁能证明？”
“彼此。”
“相识多久了？在决心寻找‘那个孩子’之前还是之后？”
“很多年，记不清了。应该是，之前。”
“寻找‘那个孩子’的目的？”
“争夺尊位，除掉其他竞争者。”
“‘其他竞争者’包括多少人？”
“大约，五个？现在已知存活的，还有两人，包括千弦子。”
右惜优抿了抿唇，听到了意料之中的他的存在。
残酷的竞争，牵扯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得出结果吗？一直空着尊王位置的月妖族，现在是什么景象呢？忙于竞争厮杀的候选人们，远离故土，也不会在意所谓的子民吧。权力，地位，力量！
牺牲者不计其数，就连母亲也……沦为了培养力量的养料。
不可原谅。
“‘那个孩子’，是指月千弦？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我想要继续生存下去，就必须得到他——非常罕见的与我契合的族人。”
右惜优暗下吐槽：之前自称哥哥或者前辈什么的，说到底也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不是简单地想要杀死他。
“你是怎么知道魔花的？魔花是属于魔女家族的东西，跟月妖一族没什么关系吧？”
“在这一代之前，确实没什么关系，但是，出现了变数。如果无法彻底解决的话，就只能永远是这个局面，直至自然耗尽。”
戊灵轩皱眉，感觉触及了之前未曾了解的范围：“什么意思？”
银发的人儿只是目光涣散地朝向右惜优，言语流畅：“如果不能得到魔花雏夜的话，月妖族就不会再产
生尊王，我会成为灭族的千古罪人。”
只有上一代尊王逝世，才会开始选择新的尊王。能量是循环流转的，如果从他们这一代开始出现了死结，无法产生新的尊王，那么竞争就永远不会结束，月妖族会失去有序统治的局面，没有尊王的支撑，或许只能沦为没什么地位可言的低级妖族，只是一盘散沙，领地也无法留存，相当于灭族的危机。
起因是他。
正好魔女家族也研制出了超越规则存在的魔花，直觉判断需要它。漂泊了这么多年，无解的局面，也只能够，寄希望于此。
扯这样的大义，其实也只是为了自己而已。为了活下去，或者彻底毁灭。目前已知的唯一也是最后的解决手段——魔花雏夜！
右惜优和戊灵轩对视一眼，继续问道：“你想得到魔花，是为了自己，还是月千弦？”
月妖一族毁灭与否，与协会没有关系，既然是妖族毁灭了也不错，但是，棘手的是他们啊……想知道，想知道所有涉及月千弦的事。眼前的这个存在，是绝对的敌人，还是可以继续维持短暂合作的家伙？
稍微歪了歪头，理所当然的模样：“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区别吗？在你们眼中，都只是月妖而已。而且，也不可能，轻易说出什么‘合作吧’之类的话吧，你们代表的可是猎妖者协会，人类之中最痛恨妖族的存在。有得到魔花的机会，也绝对不会大方地让给我吧？”
从情感偏向来看，确实，宁愿最后落入人类一方的手上，也不想被妖族得到这样的力量，无论它实际是怎样的。哪怕都清楚它实际应该属于魔女家族。
首先得到再说，贪婪的心理。
但是待宰的无辜模样这样挑衅地说着，还真是……看出来不会对他有实质伤害了吗？这样少见的宽容……也不要太放肆啊！
“你只需要好好回答就行。”戊灵轩并不在意。
担心这样下去会激怒协会的大家，右惜优连忙继续抛出问题：“关于魔花，你的信息来源是什么？”
问完之后才意识到话题还在魔花这里，不禁懊恼。为了准备问题，大家是有稍微讨论过，然后记录在一个文档里，虽然右惜优存着私心后来又删掉了一些不太好回答的问题。有些问题原本就没什么意义，只是挑起争端而已，人类与妖族之间的偏见本来就够多了。如果想要利用月千怜的话，还是保守一些为好。
按照问题排列的顺序继续问下去。录音也交给她，毕竟如果不是必要，她并不需要出手，正好合适把设备之类的准备工作都交给她。全然像是打杂的呢，苦恼。
好在月千怜还是顺从地回答了：“如果说就是我自己，还有我的妻子，这个答案愿意相信吗？”
真的顺从吗……
“果然是因为锁令的身份吧……不过你能知道这么多，也很厉害了，外界大多只知道它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会带来毁灭。”右惜优点点头。
“知道最关键的，也差不多了。有什么比直接消灭对手，消灭所有窥视自己想得到的利益的竞争者，更便利的选择呢？”眼眸微微抬起，莹莹的绿色，“右惜优，如果你得到它，你会做什么呢？如果只有你，得到了它……会怎么做呢？”
“我？”祖母绿的眼眸，似乎一下子注视着心底，不容得犹豫的谎言。但是这也没什么可想的：“杀掉月千弦。”
眼底有一丝笑意，轻叹道：“果然……你是这样的。”
在没有别的想法。单纯的孩子。
只是这个心愿就好。
也没有别的愿望了。
依赖着这个念头，咬
牙活到现在。忘记一切也不会忘掉这份执念。
没有意外。
“惜优。”戊灵轩轻轻抓住她的手臂，发现她轻轻地在颤抖，但是眼神很亮，直勾勾地盯着被五花大绑的少年，思绪却空洞着，穿行很远。
“不要让我失望。”他低语，头渐渐垂下去，“不要让他失望，右惜优。”
“他在哪里？你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了。”思绪被唤回来，右惜优瞪着还被绑得死死的人，喝问道。以肯定的语气。
“千怜子是在这里，我很早就说过了，只是看你怎么发现。”头歪向另一边，有些累了，“他费劲心力，告诉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情，让我，来找你——他也没有忘记你，一直。”
凉意顺着脊背上来了。
血色的月夜，面容无暇的少年，白发苍苍的母亲……
没有生气，一片死寂。
被惦记着。被冷血地杀掉了母亲的罪犯惦记着。这么多年，在她寻找他的时候，他对别人说起关于她的事。
是什么样的语气呢？心里，是什么样的态度呢？为什么……
他是想……！
“千怜子一直都知道，你在找他，但是，他没有躲着。他可以逃掉月尊候选人的竞争，但是对于你，他不想逃，他知道你一定会来找他的。不是符合你的心意吗，右惜优？”低低的话语，仿佛有意无意的诱导。
为什么……
身体发麻。即使戊灵轩还抓着她的手臂，可还是克制不住冷战。
“为什么让你找我？因为很好玩吗？！”右惜优猛然抬头，眼眸通红，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是一丘之貉吧，这些月妖，可恶的妖族！她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听他悠闲地狡辩！
“惜优，冷静。”戊灵轩施加了力度，但是不希望弄疼她。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不能够没有长进，面对这些肮脏的妖族。他看得出来，月千怜只是想激起右惜优的情绪，打断这场问话，他已经有些厌倦了。
难得有机会，需要尽可能得到更多的信息。或许还没有问出更为关键的……
见右惜优眼角泛红，似乎无法继续进行下去，戊灵轩决定接手：“你既然已经和月千弦会面，为什么还要借助惜优之手行事？”
如果只是包不住的谎言的话，他也并不介意借此……
“当然是为了雏夜。”似乎有些困惑于为什么又说回来了，抬眸望了他一眼，墨绿色的眼眸眸光黯淡。但是瞬间，目光聚焦，眼神变得锐利——
绳索不知何时断开，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味，烟尘滚滚，伸手的空间都无法看清，唯一的光源是月千怜手心的光刃，冷冷地嘲讽着诸位。
“想清楚的话就让右惜优来联系我，我有办法让你们进入雏夜存在的那片区域。”
相对陌生的女声自众人身后响起，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闯入者，死。”
月千怜此时一定面上挂着笑容：“现在不离开的话，锁令会让你们留下做客的——永远的客人。”
久经沙场自然能明白这样的威胁，腹背受敌视线不清，即使人数相比占据上风也难保全身而退。
只能够撤退。魔女即使不使用魔药，实力也不容小觑。
月妖的伴侣是一位魔女，实在是令人诧异。
不是好奇的时候。即使有不甘心，也只能咬咬牙，快步离开。
送右惜优回宿舍的时候，右惜优一直没有说话。嘱咐她整理好资料就发过来，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关上了门。
戊灵轩有些不安的预感，但也只能作罢。
魔花丝丝甜 第八章 想要探索的世界
拍拍月千怜身上的灰尘，锁令的脸有些气鼓鼓的。
月千怜只是扯出漫不经心的笑：“我是故意的，只是陪他们玩玩，毕竟人类实在是太笨了些。”
“伤了哪里？”略显冷淡的声音，面无表情。
“全身都很疼，但是很快会好的。”月千怜一本正经地解开身上早已破损的衣裳，丝毫不在意对面脸颊逐渐升温的少女。“伤势就这些。”
衣衫落地，激起些许尘埃。月妖素来喜好洁净，接近纯粹的美好，不过在月千怜身上看不出来强烈的追求。
现在是一年之中将近最冷的时候，寒风呼啸，但是月千怜并没有什么对温度的感觉，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妻子：“请为我准备新的衣服吧，锁令。”
“我知道了。”锁令叹了口气，取来清水洗净了手，然后将新买的一条厚实宽大的围巾摊开披在他身上。
“生气了？”月千怜在她耳边轻声。“即使是白天，也依然受着月的眷顾，所以没关系。如果我想要，他们一个都不会离开。”
锁令抬起头：“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月千怜知道，锁令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他的话。
确实是不想触及的地方，不过也没有办法，还是要回到那里，那片禁忌之地。应该能够明白吧，如果戊灵轩不是傻子的话，尽管率先得到这一情报的是魔女家族，而且并未将这一情报公开分享。
他不在乎。只要确保，能够借助到能够掌控的力量。详细的情形，就看右惜优了。如果她还会来的话。关于对付其他势力的事……
“千怜子，会不会还是太冒险了？我，无法信任他们，无法信任人类。”锁令的眼眸明亮，清晰地映出他的容貌。但是心底潜藏的不安，无法遮掩。
倒不如说，除了月千怜，她并没有什么能够全部信任的存在。
在这个世间，唯一能抓住的，也只有他了。
月千怜只是坚定地与她对视：“我们都等了这么多年了，继续下去可能也得不到改变，只能借助一些外
力。和他们接触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你不用担心，站在我身后就好。”
“他们是猎妖者协会，最痛恨妖族的人，况且你还是罪名累累的月妖，一下子暴露在他们面前，即使有魔花为牵制，但还是很危险。他们随时可能转移目标，来对付你，到时候，就不止这几个孩子了。”
锁令尽力想让自己冷静，可是在外漂泊这么多年，主调基本是逃亡的意味。他们二者，都是不被世间所容的。一旦被大势力盯上，谁也无法从容逃开。
除了被驱逐抛弃的伤痛，还有深深的恐惧。若是被人想起，当年那个低贱的混血儿还存活于世，一定会不留余力地铲除掉。掩盖自己的特征，仅存的少量魔药慎重地藏好，小心翼翼地收集材料试图炼制，变得冷漠，远离人群，毫不起眼，只要跟随着月千怜就好，其他什么都不在乎。
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的。唯一能躲藏的地方是月千怜的身后。
不能忍受月千怜有一点损伤，有一点危险。
“魔花的事才是迫在眉睫的，在没有更多精力能够分出来，处理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了。再说，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们的存在如尘埃一样不起眼，能够在意到，也只有彼此了吧，没事的。”额头相抵，月千怜语气放柔，“等雏夜绽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有谁能准确预判魔花雏夜的绽放时间，能够做到的就是尽可能抓紧时间，抵达那里，抢占先机。
目前已知的是，各方势力苦苦寻求了多年的魔花雏夜，就落在了那片地方——名为“天泉之地”的禁地。
魔女家族不可能没有动作。一切都要再快一些。
至于其他的，比如是由谁带过去的，又或是一直以来的消息都是烟雾弹，雏夜一直在天泉之地，种种问题不得而知，也没什么人在意了。
存在着自然或是人工形成的结界，阻挡着人类通行。判断的只是血脉，与能力大小无关。
但是人类一方，已知天泉之地存在的，或许只有猎妖者协会的几位了。
索范围由柯洛索，缩小到魔女家族的禁地即天泉之地，耗时已经将近半年。但是已经很接近了，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在赌贪婪之心而已，谁能真正成为旁观者呢？也只有毫不知情的来来往往的普通人了。
“等到了天泉之地……能够告诉我，你和千弦子大人的事情吗？”在月千怜沉思的时候，锁令怯怯地问道。
一直都是个秘密，自从遇见他开始。即使是表面亲密如夫妻，但是举止有礼，关键的隐秘也并非对彼此袒露。毕竟，一旦暴露，也许会生命垂危。
墨绿色的眼眸注视着他的妻子，没有拒绝：“可以。我对锁令，是完全信任的。作为交换，告诉我如何摘取雏夜。”
“当然，千怜子，全部都会告诉你。”锁令微微一笑，心中的愁绪消去了一些。
对于魔花雏夜的恐惧，远远不如对魔女家族本身的……不过有千怜子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能够帮上千怜子的忙，真是太好了。
“不过确实，也不能太乐观，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也算是孤注一掷了……但至少目前来看情况还不算坏。”头靠在锁令肩上，月千怜轻轻叹气，眼底眸光变幻，依旧黯淡。“魔药的准备还行吗，锁令？”
锁令轻轻颔首，眺望远方：“准备得差不多了。”花费大半的空闲时间，用尽了所学和经验，也就是等待使用之时。必要的时候，魔药才是魔女最大的屏障。
“辛苦你了。让我小憩一会儿，有点累……”裹着宽大的围巾，无暇美好的躯体就这样侧躺在地面，像婴儿一样毫无防备地蜷缩入睡。
身上骇人的伤在呼吸之间缓慢消失。
月妖一族是受着自然眷顾的种族，限制只能吸取来自月光的能量，是因为太阳过分炽热，能量过于狂暴，经过月的折射则变得温柔许多。
没有外力参与的话，月妖也能生活得很好，与世无争。在妖族之中也是等级较高的种族。
但是又怎么存在理想的纯粹呢？
不可避免的呐……
魔花丝丝甜 能够相信
一切似乎逐渐清晰起来，但又似乎被牵着走了。
戊灵轩联系上魔女家族的?王子墨轩，面对魔花雏夜所在地的质问，墨轩没有否认。
对于魔女家族而言，这也算是常识了——除了人类，魔女家族的禁忌之地都是允许进入的。但是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各听天命。
人类是完全被排除在外的，所以墨轩根本没有考虑他们的存在。
既然是魔女家族的领地，那么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的，似乎也没必要让外人插手。
早日动身潜入禁地，寻回魔花，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能把影响降到最小，自然也无须画蛇添足，把情况通告所谓的人间的盟友。
是身为魔女的骄傲呐……
“墨轩，除了……魔花的所在地一事，还有谁知晓？”戊灵轩耐着性子，问道。
面对理所当然的想法，即使动怒也无济于事。尽管有着多年的情谊，可他们还是属于不同的势力，所维护的利益是不同的。
那边传来墨轩平淡的声音：“来问的只有你。我所了解到的情报都归于家族，不会外传。其他势力若是得知了，也不至于过分警惕，每天神经质地到处搜寻，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得不行。雏夜的事情差不多就到此为止吧，由我们家族处置就足够了。”
墨轩这边没有头绪，那么只能考虑月千怜的话了。
月千怜的妻子锁令，对于魔花这件事想必是牵连很深的，可能还是魔女家族中地位很高的存在，但是不知为何脱离了家族，与月妖结为伴侣，并且为月千怜提供了大量关于魔花的信息。不论真正想要得到魔花的人是谁，若想见到魔花，终归是要走在一条道上，如果能减少冲突甚至相互协作是再好不过的了。
无法预判魔女家族研制出魔花的用意是什么，如此慌张大意地丢失了魔花，可能是对魔花本身实际的作用也没有全面的了解，只是知道蕴含着庞大的能量而已。若是再次被魔女家族得到，他们会用来做什么呢？除了单纯地闭锁以求生存之外，是否会存在着威胁其他种族的野心呢？
单是从一脸无害的?公主?王子身上是看不出什么的。
还是需要更加谨慎些。他们身后是没有什么力量的普通人类，要把危险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也许，没有依靠任何势力存在的月千怜，是值得考虑的。
只是个体的话不会去追求过大的
利益，似乎暂时也没有表现出对人间和整个人类群体的憎恶，只是想解决掉与月千弦的纠葛，顺利登基。
可是，等他成为月妖的尊王，他的身后就是一个种族，得到了这样的力量之后会怎么使用，也不好说。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惜优，你怎么看？”
如果考虑月千怜那边，一着不慎可能会引发严重的后果，如果要汇报上去等上层再决议的话，手续和时间上也……协会派来的两位只负责工作，不参与决策，唯一能够商量的，竟然只有右惜优。
只是担心右惜优因为细腻的心思而有所动摇。这段时间因为免去了很多日常事务，右惜优也显得消沉了一些。那么，现在的她是怎么想的呢？
等待了半个小时之后，右惜优回复了：“灵轩哥决定就好。”
正在编辑文字，思考要对右惜优说什么，又看到她发来了一条信息：“只是这段时间不行……快期末了，要复习，请允许我请假。”
正在打的字全部删掉，回复道：“可以。期末考加油。”
“好的灵轩哥。”
有点冷淡。但不至于不理他了。
是有些不想面对吗？从初入柯洛索的迫不及待，到小心翼翼，再慢慢耗掉了勇气和锐意，被平庸的生活困住，被衰退的意志折磨，被未知的势力威胁着，彷徨地走着。
暂时从这些事之中离开也好。她本来应该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孩，跟同龄人一起学习、玩乐，却因为家庭的变故，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即使松懈下来，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责备她吧。她比谁都在意，比谁都不能忘记那份仇恨。所以，她绝对明白自己该站在什么立场上。
对她放心。要有信心。她是如何走到今天的，戊灵轩自问对她的了解仅次于她自己。相信她就好。
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即使冒险也由他一人承担风险的后果好了。
没有再回复，只是注视着屏幕上的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喃语：“惜优……加油。”
“惜优，考试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是再留下来玩几天，还是很快就回家去？”舍友忽然探头问起。
嗯，考试？
右惜优恍然。一看时间，已经是临近期末了，难怪上课的时候老师都在讲之前讲过的东西。
右惜优眼皮一跳，连忙叫道：“那个……老师划过重点了吗？我好像上课走神
了。”
舍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要打起精神来啊惜优！进柯洛索的第一学期可不能就落下污点！我去把我的书拿给你。”
“好的谢谢！！”右惜优长舒一口气，好在还有可靠的舍友。临时抱佛脚应该还是可行的，科目并不多，认真一点还是能看懂的。
只能够专心了。
“等考完试，我们几个一起去市区玩怎么样？或者去周围的公园啊名胜啊……这里是有名的风景区，可是我还没有好好去看过呢！”舍友已经规划起来了，充满了顺利考完试之后愉快的情绪。
“啊！我想去某某公园很久了！只是因为太远，来回耗时太长了，一直没找到时间去，担心错过晚修……难得的机会！”
“嘘！吵到我复习了！有什么计划真正考完再说吧，现在要专心！努力！祝考试顺利！！！”
“祝大家考试全部过过过！！！”
“哦哦哦！！！”
右惜优听着舍友们大叫，只是轻轻抿唇微笑，执笔的手没有停过。
大家都是有趣的人呢。
平平淡淡的生活，从微小之处积累惊喜祈愿。只要考试顺利就万岁了，比什么都开心。普通人的生活。真好啊。
即使她不在这里，人们的生活也还是一样吧。
本来就是这样啊。
没办法面带笑容从容地融入，那么，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也挺好。
能够见识到普通的人们的生活，也已经很幸运了。没有被讨厌真是太好了。
就这样平平安安，顺利地结束吧。以大家都不会注意到的方式。
这不是她能够奢望的世界啊。
她必须，无可避免地，要去面对，即使是最可怕的梦魇，最憎恶的存在，也是最无法舍弃的记忆……
在充满荆棘的崎岖不平的路上，只要她一个人走下去就好了。已经，可以不去在乎其他了，只是盯着终点前进的话，即使到达终点之时全身只剩白骨，也不会感觉到痛的吧。
要做好舍弃一切的觉悟，只是抱着仇恨与回忆前进下去。
很多只是借口，为了掩盖那份真相。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已经等待了足够久了，那么揭穿也全然没关系的吧？
右惜优对自己说：“考试之后，去见他吧。是，他啊……”
只是他。
会有什么后果，已经不在乎了。
魔花丝丝甜 无月之夜
“如果是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月妖会如何呢？”
“睡觉。”
“哎？！”
“那就看着云端，直到日出。”
“会很寂寞吗？”
“虽然依赖着，但也并非完全离不开呀。月亮一直都在，只是看不见而已。就像你不在我眼前，可却一直在心里。”
“直视太阳双目会刺痛吧？”
“因为光芒太耀眼而痛苦流泪，再躲到黑暗的地方就好了。这样的地方有很多。感受到月光降临，再回来。”
“是信仰一样的存在吗，对于月光？”
“合理范围内的亵渎是可以的。”
“比如说？”
“比如说……相比永远追随着赋予生命的月，我更不想锁令离开我。”
“……”
“还满意吗，对于这些话？”
“还可以吧。”
“在什么时候最想要闭上双眼呢，锁令？以为我会亲吻你的时候？”
“不想面对的痛苦的时候。如果千怜子愿意……的话，我一定会睁大双眼看着的。”
“还真是有压迫力呢。不过很可惜，不会发生。”
“我当然清楚千怜子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可以抱有适当的期望，脸颊会红润一些。”
“是这样吗？”
“很可爱，锁令。”
“啊……有些敷衍了。那么，千怜子今天晚上打算做什么呢？”
“如果觉得困了，就去睡觉吧。”
“只是这样对我说吧。那，我先走了。千怜子晚安。”
“晚安，锁令，祝好梦。”
目送锁令的身影离去，银色长发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眸光蓦然明亮起来，注视着门后：“身体冻僵了吗，右惜优？”
他拉开门，右惜优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身子迅速跨过了门：“谢谢。”
被厚实的云层覆盖的天空，没有灯光的情况下，环境幽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右惜优把手机揣在宽大的袖口里，微微发热着暖手，虽然有点无济于事。
“等了多久了？”少年的声音非常平静，似乎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右惜优的手缩在袖子里，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确实冻得有些发僵了，有点懊恼一直拖延着没有去买手套这件事。
现在是柯洛索的隆冬。寒冷又凄清。四下已经无人，连路灯都没有一盏亮起的，远离人声喧嚣。
右惜优孤身一人，轻门熟路地登上这禁忌的乌夜之塔。
“就一会儿。”有些熟络的语气，带着一点轻快，呼吸出来的白气模糊了视野，又很快清晰了。
少年伸出白皙的手，伸到她的袖口边，祖母绿的眼眸清澈无波：“把手给我。”
迟疑一瞬，右惜优乖乖伸出了
空着的左手，指尖首先触碰到他的手心，一开始没什么知觉，很快地柔软温暖下来——他使用了妖力。
恰到好处的温暖，不至于温暖到发麻，也不会继续产生冷的念头。轻轻地握着，指缝中透出的一点冬季寒风也微不足道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面对面站着，只有一只手相握。视线没有交接。
手指已经恢复灵活，轻轻动了动，他便松开了手，让她缩回袖子里，蹭着袖子里的短短的绒毛，还带着温度。这份温暖至少还能再撑一会儿。
必须要说点什么了。关于她为什么在此时来到这里——
“戊灵轩派你来的？”他开口，视线扫过她的面颊，又落下去。
右惜优咬咬下唇，犹豫着颔首。她清楚戊灵轩的意思，但不好明面上说出来。事实上是默许了。默许了他们将要和月妖一同行动的事。
被说出去会是协会的耻辱。但这是眼前最好的办法了。等全部结束之后，再认真地汇报前因后果，算是先斩后奏。
“他让你一个人来？”他又问。
右惜优说：“我自己要来的，他不知道。”
退开一步，审视她，少年神情复杂：“对我这样放心？右惜优……”
“你就是他。”右惜优斩钉截铁道。
抬起头，让自己直视他，看着他的双眸。
没有看到眼神变化，但就是这双眼眸。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就是他，对吧？”
他眨了一下眼眸：“你的话很奇怪。理由呢？”
“只有他，知道我的所有事，知道我与协会的关系，知道我的习惯，知道……”
喉咙哽了一下，但不妨碍她说下去，“他……不。你，就是月千弦。”
这个名字，压在心里，很久了。已经和她的全部融为一体。只是为了他，为了找到他，为了……
他了解她。但是她一直后知后觉。
没必要再掩盖了，在决定真正合作之前。
他抿了抿唇，目光流转，在他眼中，这个女孩与之前相比没有太大的改变，直接得不让人有防备，藏不住心事。
“月千怜，确实是我让他来找你的。看来你找到了，你和他的协议也作废。”非常坦然，并没有否认，“恭喜你找到我了，惜优——我是月千弦。”
右惜优瞪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容，眼角微红：“那，你和月千怜是怎么回事？”
她刚才听着他与锁令你侬我侬的，而且显然锁令并不认为他是除了月千怜之外的任何人。要将另一个人扮演得如此之像，细思起来，不觉可怖。
“是只有我和月千怜知晓的秘密。”月千弦摇了摇头，有一份无奈，更多的是习惯之后的淡然，“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只要你保守秘密……暂时来说，对所有人保密。”
“这次不是在耍我了吧
？”右惜优还耿耿于怀，半信半疑着。
月千弦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说：“这具身体，既是月千弦，也是月千怜。在得到雏夜之前，不会改变。”
右惜优面容僵住，暗暗想起之前听人说起的，某些人受到过重大的打击之后，会毫无征兆变成另一个人。难道月千弦也……
“月千怜本人，仔细说来是上一任月尊的竞选者之一，后来不幸落败身死，但是意识没有消亡，一直存在那里，直至遇到了身受重伤虚弱不堪的我。”月千弦陷入回忆，眸底幽深，“因为时间太久，意识残缺，所以即使借用我的身体，也过了好些年才有清晰的意识醒来。”
右惜优感到困惑。关于来历，如果和月千怜口述的结合的话，倒也能够说得通，但是居然是再上一届的月尊竞争吗……这更迭有点快，或者说，有多么强烈的念头，才让这份意识得以保留？
右惜优忽然面色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月千怜的意识，在很久之前就在你的身体里了，甚至是在我遇到你之前？！”
在右惜优家里生活的那几年，月千弦虽然有过像寻常乡村孩子一样被欺负过的经历，但也绝对没有到达身负重伤的地步。在印象中除了刚救回来那一个月，甚至连生病的情况也没有。至于在离开右家之后……以他的能力更是不可能吧。
用这样的排除法，只能是在右惜优遇上他之前了。
月千弦避而不答，转移了话题：“我带你去找到雏夜，然后，实现你的愿望。”
右惜优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你真的知道魔花在哪里？”
“只有雏夜能真正杀死月妖。”他眸光如水，却无比寒凉。
右惜优想起来了，月千怜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执着地让她去得到魔花雏夜，然后杀死月千弦。
但是她并非完全地相信。雏夜并非生来就是月妖的克星，也许只是拖延时间的幌子，只是让她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结果只是满足了其他人的目的。
眼前的月千弦并没有防备，那么——
熟悉的软剑架在白皙的脖颈上，压迫着血管。
右惜优盯着他，道：“我想试试。”
月千弦微微皱眉，因为脖子的压迫感到不适，但并未有所动作：“惜优，我何时骗过你？”
亲切的，温柔的嗓音，又无比熟悉，近在咫尺，近乎呢喃。
对过往的眷恋……无数个朝夕相处的日月。沉默寡言得甚至显得有些木讷，但是，只是可能有所隐瞒而已，他确实从未对她说过一句谎话。
右惜优咬咬下唇，不甘心地放下了剑，但还是瞪着他：“那你要我怎么做？”
任务的第一步达成——找到月千弦。接着第二步，就是结束了。
“去找雏夜。”
“什么时候走？”
“如果准备好了——现在。”
魔花丝丝甜 你的身份
“现在？我……”决定前来揭穿月千弦的身份，自以为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常规的贴身武器备上，手机保持常亮握在手中，可还是不免被他的话惊到。
虽然已经来柯洛索这么久了，首要念头是找他，然后遇到了自称月千怜的他让她去寻找魔花，而这正与协会上头布置的任务不谋而合，接下来收集信息，兜兜转转，她来到了这里，似乎离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了，可是，这转变是不是还有些快？
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能够如此平静甚至迫切地说出，愿意协助她，实现让他死的愿望？是陷阱，还是……在他身上发生过的，到底带来了什么影响？
少年精致的面容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祖母绿一般的眼眸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声音低哑：“你如果害怕与我同行，惜优，你本可以离开的。”
就像从未遇见过他，彼此也从未有过纠葛。
真正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忘记不寻常的一切，忘记所有忧愁，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类一样继续生活——
“我不会让你再逃下去！”右惜优瞪大了双眸，用力摇了摇头，剑再度抬起，直指他的胸膛。
现在让她离开，是把她当成什么了？大半夜跑来私会男性结果被宽容地放走的傻瓜少女？还是觉得她的勇气也就到此为止了，不敢再冒险下去，凡事都离不开戊灵轩？最关键的是，把话都坦白了说，月千弦已经无从躲藏，会不会此后就干脆彻底玩消失，甚至不会再以月千怜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再让他逃出视线，今天或者说来柯洛索这么久以来不就是白费功夫了吗？
大概体会到了她的决心，尽管还是莽撞……雪白的光芒自他抬起的手中蓦然绽放，冷厉得毫无温暖，他的面容如镀上一层晶莹月光，梦幻恍若不真实。眸光流转，墨绿眸中似乎充满悲怜，月光如练，似乎化为实体，右惜优来不及反应之下瞬间被束缚，无法动弹。
少年身形微晃，黑衣少女显出，恭敬躬身：“千怜子大人。”
“锁令，带她回族地。”少年唇角勾起冷厉弧度。俨然不同于刚才的态度。
“大人，可是为了雏夜？”锁令很快意会。
“正是。她一个小小的人类，妄想加害月尊大人，更欲借我手取得魔花雏夜，其心可诛，决不饶恕。”他的眼角余光注意着右惜优还握在手里的剑，剑上滑过一滴墨绿色的血液，是刚才试探的时候渗出来的妖血。
锁令其实并未走远，当察觉到他使用妖力发出的光芒，即刻闪身回来。
魔女的特长除了炼制魔药，一身的魔力也是不容小觑的，锁令身为魔女家族长老的孩子，不是罕见的情况的话，成长到现在，至少也有着大魔女级别的实力。更不论她身为魔女与月妖结合幸存的混血儿，没有受到不纯的血脉所累，而是很好地融合了天赋，对于一向亲近的月千怜是有着特殊感应的，有所状况会及时察觉出来。
在返回的途中，锁令已经准备好
了攻击魔法，防御魔法也全都加在了月千怜身上。
一对一的情况下，右惜优绝不可能从锁令手下逃脱，何况还有月千怜在。
右惜优望着华美月色下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心中抽痛。
月妖，果真是万恶的生物。
……
月妖一族的领地，不在妖界之中，而是位于人间的特殊地带。最重要的是——与神秘的魔女家族，可以称为邻居。
说是邻居，二者的领地之间也相距非常大。
两地唯一的间隔，也就是令知道这个地方的人都会闻之色变的禁忌之地——天泉之地。
天泉之地过于危险，多少年来并没有什么人进入，对于天泉之地的传闻也就越演越烈。
虽然天泉之地不知道在多久以前默认属于魔女家族，但是魔女家族也并未派族人开发过它（锁令是个例外）。魔女家族对天泉之地的主要态度除了恐惧之外，还有着一定的敬意，又有人道——天泉之地，本是魔女一族世代守护的圣地。
不管别人怎么说，目前看来的情况，是右惜优被灌入魔药，然后被丢弃在天泉之地入口。
如果没有魔药，右惜优不可能越过那层结界。
感受到了锁令魔力的碾压，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无法做出反抗的举动，只能够听任摆布。只是把她束缚着丢在这里，有几分让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右惜优没有太着急着挣扎，没有外力持续的维持，束缚着她的力量会越来越弱直至消失，只是时间问题。
她只是在思考今天晚上去找他以来发生的情况。
还是有些过分自信了，在送走最后一个舍友离开的时候心情畅快，忍不住想要行动。于是草草地写下了计划，比如身上要准备什么，见到他之后怎么开口，以及戊灵轩那边怎么应付。
如果是当年的月千弦，以她对他的全部了解，是月千弦的话，是不会轻易主动对她动手的。轻敌也在于此。关于月千弦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当年的他，她自认为是很清楚的。即使在最后一次碰面……他对自己也没有半点攻击的敌意。
虽然她一直不懂为什么。
他对她不感兴趣？还是她看上去毫无威胁所以没有必要？
即使时隔多年，也还是保持着那份感觉，他不会伤害她。傻瓜一样的直觉，真好笑呢。
如果直接揭穿他，那么他就会以月千弦的身份面对她。不管是因为逃避还是怎么样，作为月千弦，来面对她。面对他的罪。
是意识到了的吧？因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为了私欲杀害了抚养他多年的恩人母亲，在事情发生之后，意识到了，所以要逃。在逃之前遇到她，也无法言说，而傻乎乎的自己就这样放他走了。
一晃多年……再度对峙。他是在想什么呢？他明明清楚她是来做什么的，对当年的事情也记得很清楚，甚至告诉给了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
现在
的结是魔花雏夜。谈及最多的便是它。只有得到雏夜，才能杀死月妖，才能杀死……他。如此反复强调了。
给她指明了路。
为什么呢？是谁的意志，关于被杀的，关于要杀的？她与这具身体主人的所想，指向的目标是一致的吗？推动着她踏上这条道路，甚至不再忌讳其他家族势力，把手伸向被众人争夺着的东西。
一直以来是对的吗？灵轩哥，魔女家族，其他人……
给她一种“只有你能做到”的暗示还是错觉。
明明看待她的时候，都把她当做软弱的普通的人类女孩而已。
怎么回事呀？她已经，来到了这里，这个传说中生长着那种魔花的地方，隐约听到锁令提起叫做“天泉之地”。就是这里了吗？
别无选择了吧。只能够前进了。即使是退路也看不清，也无法被保护。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身上的光芒已经暗淡下来，这份束缚的力量已经减弱了不少，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动了。
右惜优转而思索着月千怜的态度。
月千怜似乎并不清楚月千弦和她的谈话内容，只是认定她想要使用刀刃毁坏他的身体。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的，即使目前月千怜还没有把这具身体完全当作是自己的。
而且似乎……月千怜认定月千弦是月尊了，出于作为忠诚的族人的愤怒……
月千弦似乎也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现在的他也不能说是完全的月千弦。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右惜优想要杀死他的想法似乎完全赞同，并且愿意提供帮助。如果不是月千怜忽然控制了身体，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顺利踏上寻找魔花的路了。
暂时只能想到这些。状况还是有点奇怪。
光芒散尽，身体可以动弹了。
“呼。”右惜优长舒一口气，确认那两人只是丢下她就离开了，没有再回来看她。是自己去寻找魔花了？搞不清楚，至少暂时不会威胁到她。
这里必定隐藏着危险，从他们放心把她丢下来自生自灭可以稍微推断。也许是认为这里的危险足够解决掉她了，所以不需要自己动手。
右惜优想要通知戊灵轩，但是手机不知道遗失在了哪里。好在自己一直紧紧抓着剑柄，不至于把武器丢了。
在前来这里的路上，虽然速度很快，但右惜优还是注意到了有可疑人的存在。一直没有舍弃对后山的搜索，一直派人驻守在后山，如此有魄力财力的，也只有奇山家族了。锁令和月千怜的实力都在巡视的奇山家族弟子之上，快速通过丝毫没有引起注意，而他们两个对这些人类也不感兴趣，不至于大开杀戒，还要保存着力量去做更重要的事。
如果戊灵轩为了找她也上了后山，万一与奇山家族相遇的话……
那也无可担心的。
她首先要让自己活下去。
右惜优执着剑，踏入了天泉之地。
魔花丝丝甜 第九章 苟延残喘的契机
取出一支蓝莹莹的液体，轻轻从试管口滴落一滴，瞬间融入花盆的泥土中，嫩绿的植株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已经盛开的花朵芬芳四溢。
颇有闲情雅致地修剪着枝叶，剪刀清脆的声音令人心情愉悦。一不小心剪到了花枝，汁液从伤处缓缓流淌，像是落泪，凝视着它的人也黯然神伤，最后只能一齐剪掉。
“会感到疼痛吗，花儿？长老说过你只是没有意识的生物而已，是无法理解和感受我们所有的情绪的。但是，你也是会痛的吧，在受到伤害的时候——即使无可奈何，只能够尽量让伤处愈合。啊啊，花儿与我们相比，谁更可怜呢？”
这样的感慨，被几步之遥的人听到了，只是淡淡回应：“因为不会有‘可怜’的意识，所以当然不可怜。”
魔女家族的?公主不悦地嘟了嘟嘴，放下剪刀，把魔药收好，转身面对着心仪的少年：“墨轩哥哥是不耐烦了吗？”
“没有。”墨轩从手中的书本上抬了一眼，又迅速将视线回到了文字之间，“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已经有所计划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婧虹扑闪着水眸，期待地望着他。
墨轩目光低垂，没有离开过书页，“高贵的?公主不需要参与此等粗重之事。”
“墨轩哥哥——”
“不可以。”
“墨轩哥哥……”
“不。”
“墨轩……”
“……”
婧虹拉了拉他的衣摆，委屈兮兮的。
墨轩不为所动。
婧虹只能想别的办法：“如果你不带我去的话，我就……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哦！你要保护我的！”
“是。”墨轩颔首。
“我会挥霍掉从家族带出来的珍贵魔药哦！直接喝掉，或者随手送给人类！这样你也不在乎吗？”
“你开心就好。”墨轩只是微微皱眉，这并不是她不敢做的事。不过她再怎么闹，只要不触及家族的根本利益，想怎么玩都可以。魔女家族对这位?公主的底线，可谓是有史以来最低的，不然也不至于曾经暗示过他务必要保护好她。无论是被威胁，还是被利用，对家族都是不利的，但是她本人的意愿想要怎么做都没关系。
婧虹沉默了一会儿，再度取出那支蓝莹莹的药水，打开作势就要倒入口中，墨轩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唇，语气没什么起伏：“别闹了。”
手收了回去，面上依然没什么反应。
婧虹眸中充斥着晶莹的泪水：“你果然开始讨厌我了，为什么还要管我？”虽
然这样说着，还是把药水乖乖收好了。
“婧虹你多大了？”
“快……快成年了。”婧虹弱弱地说。
魔女的寿命与人类不同，而作为魔女之中身份特殊的?更是有着严格的规定，关于成年的定义是有所不同的。所以如果用人类的视角来看这位少女，单纯的“成年了”并不足以形容。
感觉自己气势又降下来，婧虹摇摇头，继续磨：“把我当小孩子我会生气哦！我要告诉长老你欺负我！要墨轩哥哥亲亲才会原谅！听到了吗墨——轩——？”
“安静一点。”
这里是小型图书室，很少有人来，现在便是只有这两人相处，但是在放置着各类书本的房间，还是安静些为好，基本的尊重。
婧虹睁着水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光线柔和，睫毛弧度很可爱，阴影微颤，少年面庞的轮廓很柔和，毫无攻击力的容貌，不是那种一见倾心的，但是看着就很让人喜欢，想戳戳脸颊的肉。无论是天天看着，还是分别很久之后再度注视，熟悉的亲切感，不变的形容，无可替代的墨轩哥哥。
可以永远永远这么看着。
如果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在乎，只需要专注于眼前，心上人与眼前人，完美的融合，开出大片大片绮丽的花朵，封闭住其他感官与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墨轩忽然开口：“你也知道，禁地是什么样的地方吧？”
婧虹回神，迅速回想起来：“长老说过我们绝对不可以靠近那里——是藏着秘密吧，即使不是魔花的缘故。”
“即使有听闻过禁地，但是具体的位置一直也未曾知晓，怎料想是在这边。”墨轩轻轻叹了口气，把书本合上，放回书架原处。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当墨轩发觉并确认被结界包围的那片区域就是魔女家族人人恐惧的禁地之时，是吃了一惊的。魔女家族将族人从领地派出去的路径，是在另外一边，无论如何也不会接触到这边的禁地。所以更多的时候，对禁地的存在只是有一点认知，并不知道实际方位，甚至是否真的存在也是存疑的。
还是接触到了呐……第一次探入结界之内，墨轩也只是在最外围逛了逛，预估了一下可以承受的程度。因为弥漫的元素太狂暴和浓郁了，所以无法简单查探到内部的情况。只身贸然闯入，显然是莽夫举止。
婧虹有些不以为意，重新坐回椅子上，宽大的裙摆下轻轻晃着纤细的腿：“再怎么说也是我们魔女家族的领地，如果说明情况的话，长老们也会迫不及待的。关于禁地的资
料应该也……”
“没有。”墨轩打断了她的话。
婧虹微微睁大了双眸：“你已经查过了？”
“家族之内，没有什么关于禁地的资料。口口相传的信息，或许比记录在案的更多。无法查实的情况，只能够让人亲自去看。”墨轩微微蹙额，脸色有些阴沉。
婧虹不解：“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怎么能肯定没有？现在通知长老他们的话——”她忽然自己停顿下来，显然也是明白了什么。
之前长老警告过不能靠近禁地。即使现在将魔花很有可能就在禁地之内的消息传递回去，得到的回复很可能也是一样的。踏入禁地是被禁止的，即使他们是有特殊权利身份高贵的?。
所以无法联络魔女家族得到帮助。面对着禁地却束手无策。
没有人知道禁地里到底藏着什么。
突然停滞在这里，陷入茫然。
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监视者和他们身后的势力正在等待。一旦他们有所行动，就是代表魔女家族的决策，那些各自肩负使命的家伙会像饥饿的豺狼一样扑上来。
但是若是停滞在这里，显现出弱点，即使是?，也显得孤立无援，会被试探着消灭掉。
其他势力对于整个魔女家族可能会比较忌惮，但他们只是落单的个体，在这种明争暗斗的混乱场面下，只要消息封锁得好，传出去说他们是在争夺魔花的途上不幸遇难也是说得过去的理由。
墨轩的目光落在婧虹身上：“你此次离开领地的目的，就是这个吧？想要劝你此时远离这里，回到家族中去，也做不到吧。”
婧虹愣了愣，随即笑靥如花：“我当然要和墨轩哥哥在一起。而且不完成任务的话，都无法回去哦。”
“不惜代价么……”墨轩眸光流转，透过一丝幽寒，“看来禁地是不得不去了，但是人手安排……婧虹，你留下。”
婧虹停下动作：“我可以帮上忙的！请让我与你一起——”
“你不能有任何损伤。我已经想到人选了。”墨轩走向前，轻轻躬身，搂抱了一下她，“别忘了我们的身份。想要提供帮助的人，会主动找过来的，只要将机会施舍下去就好。”
“啊，我知道了……让我来准备行动需要的东西！这样就很方便了呢……”婧虹眸光暗下去，唇角上扬，甜美的嗓音使人愉悦，“还是那个女孩？”
“她不行。如果如我所想，以后或许不会再见到她了。”
“有些可惜呢，一直想见见她口中的月妖的说……”
花盆中的植株枯萎。
魔花丝丝甜 失心之勇
抬手揉了揉蓬乱的短发，困倦的眼眸快要睁不开。
学业上的事情，从来有惊无险地度过，不算优等生，但是保过也很从容。
在这里趴了多久了？肢体酸痛，有点落枕的迹象。
眼角的液体干了，结晶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为什么会这么累？似乎有什么事情被遗忘了，他现在在做什么，接下来该做什么？
全部安排起来，全部有条不紊，宽松的制度下也要保证有序，不能够散乱松懈。
挣扎着点亮手机屏幕，认真凝视时间，已经是全校都可以放假的时间了，宿舍也只剩下他一人。隐约记起来了，舍友一个个临走前似乎都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但是他只是迷迷糊糊的，有气无力地说着：“拜拜拜拜。”
意识沉沉浮浮。
他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回去。非要说一个类似于“家”的存在的，就是协会了，可是他不想回去。来柯洛索这一两年，他没有再回协会。
舍友知道他经常在忙着什么，不是社团活动也没有参加什么机构，只是单纯神秘地忙着什么。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在他工作的时候尽量保持安静，离开的时候也只是友善地拍拍他。
感觉已经在这里躺了几天了，随意伸展手臂的时候桌面上甚至有尘。
振作精神起来！没有他的指令，其他人或许已经闲得乱跑了。要是已经跑去度假了，再想把人叫回来可就难了。
打开通讯软件，置顶的一条未读消息令他愣了神：“我去找月千弦了，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有把握了。”
发送时间是一天前。
啊啊……
烦躁地用力揉着头发，一个字都不漏地映入眼帘。
他果然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他一直没有回复，也许就被默认为同意了。
该死！月千弦！
他猛然站起来，眼前却一片眩晕，只能双手撑着桌面缓了一会儿，眼前才恢复清晰。
他都在忙什么无用功！右惜优已经行动了，他却还颓废在这里，不分昼夜地昏睡着！协会的其他人呢？为什么没有来找他？
对了，他似乎没有下“将右惜优的行动随时报告给我”这样的指令，一方面太像奇怪的人，另一方面……最终只是脑内发号施令了一下，但是却让自己安心了……轻易地安心了！
右惜优并不是那种可以安分的静静地待着的孩子，事关月千弦，她一定无法忍耐只是默默地等待下去。
比他还乱来！
电话打不通。
“喂，墨轩……”简单地打理了一下自己，他打通了墨轩的电话，但是电话接通那一瞬间又生了一分犹豫。
那边的人也没好气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模样，跟人前精致贵气的完美?主有着截然区别：“什么事？”
“有……不，右惜优有去找过你们吗？”戊灵轩竭力让自己思绪清晰起来。
墨轩的双眸在幽暗的空
间内泛着微光，左手低垂轻抚着枕边柔软的长发：“没有。”
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去会见月妖？戊灵轩感觉到头疼，但是还有事情没说完：“现在有空吗？或者过几个小时……”
“你过来吧，老地方。”弧度优雅的唇轻轻上扬。
戊灵轩干脆地回复道：“半小时之后，我会到的。”然后挂了电话。
抚摸着长发的手忽然停住，床上的人儿已然苏醒，声音轻轻柔柔的，如融化在一杯清水里的一丝蜜糖旋转开来：“墨轩哥哥，几点了？你在和谁说话？”
脑袋轻轻地摇晃，语气也放轻：“时间还早，如果饿了就让人送早餐过来。是戊灵轩，我一会儿会和他见面。”
“唔，墨轩哥哥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她把自己闷在被子下，轻哼了几句，然后掀开被子，坐起来，乖巧的坐姿，长发在背后流淌，水眸明亮地看着他：“去吧。早点回来，给你看看我最新研制的魔药。”
“婧虹真的很努力呢，离开了家族还能够研制新的魔药。”他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便是起身离开了，在关上门之前不忘再叮嘱：“记得吃早餐，别乱跑。”
“如果你没有按时回来，我会去找你的！”婧虹晃着小拳头，没什么威胁力的威胁，目送墨轩离开。然后才懒洋洋地跳下床，伸了个懒腰，准备挑选今天要穿的服饰。
无法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变故，所以能够安心享受美好平静的时光的时候，请便。
婧虹其实并不算太担心什么，她的作用虽然不可或缺，但也有限，左右不了局势，只是看墨轩如何决定。如果要进入禁地寻找雏夜，就一定不会抛下她，她对雏夜的感知可以说超越所有人。
她是被明确需要着的。所以放宽心微笑起来，直到她的手被牵起。
熟悉的喷泉小广场，因为学校已经没有什么人，所以喷泉也没必要运转，所以并没有水。
墨轩御风而行，优雅落地的时候，戊灵轩步行过来，也才刚到。
看见墨轩，戊灵轩无奈地吐槽：“虽然没什么人了，可还是有监控的。”
“避开监控了。”对魔法的使用和呼吸一样自然，理所当然的语气。
准备说正事了，戊灵轩神情恢复严肃：“月妖他们应该已经前往你们的禁地了。”
“猜到了，我们也快了。”墨轩并不意外。
“惜优……可能也在那里。”没什么好隐瞒的，戊灵轩直接说道。
墨轩抬起眼眸：“你确定她是完全的人类？”
“惜优当然是人类。只有可能是月妖使用了什么……他身边应该有魔女家族的人，这一点，你们不知道吗？”戊灵轩也并不客气挑衅回去。
“家族内部的事情我不清楚。”墨轩摇摇头，并没有很关心，他始终只是在权力中心的外围活动而已，“所以包括右惜优，现在进入禁地的，就是三人？”
“完全不紧张呐，?主大人，那不是你们家族的禁地吗？这
样随意就让外人进入了，管理这么宽松吗？”略带嘲讽的语气，暗含着让右惜优进入禁地的愤怒与担忧。
墨轩无辜地眨眨眼眸：“禁地只是默认属于魔女家族，实际上并没有进行管理。而且现在……易主了也不一定。”
狂暴的魔法元素中混含着妖力，这一点他还是能够感知出来的。
对一片领地的归属权，如果只是荒置着倒也没什么关系，可是现在是多事之秋。离开家族太久，很多事情都不能第一时间知晓。
除了那一道结界的限制，他和戊灵轩，可以说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很多事情都要初次探索。
戊灵轩知道墨轩没有说谎，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让我进禁地。”
“你一个人，不行。”墨轩直接回绝了，“无论是为了找人，还是寻找雏夜，你一个人，无疑等同于自杀。我们也没有多余的魔药，可以供其他人类进入。”
“我一个人就够了。”戊灵轩直视他的双眼，“墨轩，以我们的交情……或者，算我求你。我必须将惜优带出来。”
“筹码要加倍，如果要赌你们二人活着。人类的生死，我是不在乎的，我也只是因为任务而出现在这里。如果乐意铺路，不会造成负担的话，也可以通融。”墨轩轻轻颔首，若有所思，“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时间很近了，不必着急。”
“最快是什么时候？”每多过一分钟，右惜优可能就多一分危险。
墨轩思考了一下：“两天。正式进入禁地，就没有再返回的余地，所以无论是魔药还是别的都要准备齐全。你的身体状况也要调整好，还有后续的事……”
他知道戊灵轩能够说出让他一个人进禁地的话，就意味着他也是背着协会这样说的。明明非这样做不可，但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是不许，也是可笑了。
戊灵轩的身体还残留着酸痛感，也只能点点头：“协会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你只要确保留出能够让我进入禁地的魔药，其他事情我会负责。”
“口气很大嘛，你觉得你做的事情都能很好地瞒过去？”墨轩却是笑了，直指他的天真，“如果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你觉得你的上司们还会装作什么都放任什么都不知道吗？”
戊灵轩看了他一眼，移开了视线：“在把魔花这样的任务交付给我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得到最糟的情况。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是我背锅就足够令人满意了。”
“那你可要想好，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右惜优，还是魔花雏夜。我们经不起多余的消耗，我也不希望在行动的时候你犹豫不定拖慢进度。”礼节性的微笑，似乎不带任何私交的情谊，只是单纯利益的交往。
戊灵轩的眼神已然坚定起来：“在正式行动之前，我会给你明确的答复。我不会妨碍你们的。”
“只是这样吗……罢了。”墨轩欲言又止，“我去叮嘱婧虹备上你的那份魔药，其他的你自由安排。”
于是约定。
魔花丝丝甜 无名月色
蝼蚁一般的存在漫无目的地乱撞，巨大的杂物阴影遮蔽视线，澄澈的夜色也是那样美丽。
“还没有放弃吗？注定就不会允许入场的小丑们啊……”发出使人心神颤动的气音，是嘲讽的笑意，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已经感到不满了吗？有这个作为借口，即使这些家伙全部……也完全是可以的吧。”
“亲自动手太过浪费了。不是想要靠近那里吗，那就带他们去吧。”轻轻的笑声，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天真意味，但是清澈的眸底是无尽的暗色。
“啊啊，您真的非常仁慈呢。可是这样多的人，要让他们都通过结界，还是很浪费呢。而且不是太顺利了吗，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着，忽然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会显得十分可笑吧。”
“能够到达那里的，也必须是足够幸运的人。但是并不想施加所谓的考验，太累了，没有心力陪他们玩耍。”
“我明白了，施加一定的诱导吧，像是闻到味道的昆虫会不由自主地凑过去，结果被植物捕食。”
“挣扎的姿态会增添一分可爱，不过也到此为止了，该终结可笑的生命了。”
“您不需要……”
“已经不需要了。没有任何价值了。把所有的注意和力量放在魔花雏夜身上就足够了。”
“是，千怜子大人。请在此等候。”
窈窕身影轻飘飘地落下，融化于阴影中。不安的人们抬起眼眸，却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若有若无的香气逐渐弥漫在空气中，如丝如缕。
久而不闻其香，但是身体不知不觉迈向某个方位。原本分散的人们，渐渐聚拢成群，结伴而行，竟有几十之众。
相遇的人们面面相觑，未敢过多试探——
“你们这是……？”
“凑巧，凑巧！”
“我也是刚好到这儿来。”
“你们来了多少人？”
“这……方圆百里的，似乎都过来了，真是巧。”
“不是说过每个人负责一处的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就……也许真的有什么呢？直觉这东西，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放屁！明显是被引诱到这里的！是想引开我们的人！”
“可是其他地方也都走遍了，柯洛索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地方，也只有这群山里头过于阴暗，有所忌惮，才仅仅只是试探了有人烟的边缘！”
“不就是山嘛，有什么可怕的。现在人多，任他藏着什么邪祟，也都统统不是对手。”
“这里可是出了名的异族众多，虽然不与我们同行，可是也许就听着我们说话，看着我们走动，等着捡漏！”
“得了吧，我们这么多精锐在此，还怕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妖？今天就趁这机会，把没开辟过的领域给扫它一遍，看看那存着魔花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嘘……”
一提及
魔花，很多视线便汇集过来，人们都在窃窃私语，有着自己的盘算。这几个月可谓一无所获，足够让他们丢掉大半的耐心。只听闻凶险，这里的所有人断是不可能都全身而退的，届时就要想办法让别人作为悲惨的猎物，自己去谋求最后的盛果。但究竟前路有什么，还未可知。尽管觉得不对劲，但是没有停下或者转移脚步。好奇之心已经被勾起，趋之若鹜。
走过平平无奇的山林景象，走在最前头的人猛然撞到了什么，“哎呀”一声，险些摔倒。
人群慢慢全部停下来，交头接耳，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怎么停下来了？”
“走不动了，好像没路了。”
“到了悬崖吗？悬崖也得跳下去看看！怎么可能没路？”
“要跳你跳！……不是悬崖，就是，就是走不了了。”
“怎么回事？是累了吧，这走了也有大半天了。不得不说，现在的年轻人，体质就是不行，动不动就喊累的，还什么事都没干成呢。”
“你一把老骨头就别参与了，回家颐养天年吧！”
“别吵吵。听说是结界，前面的人正在琢磨呢。”
“懂这些的人应该也有来吧？央家的……”
“在比划了，就等着吧。好像也就是一道简单的结界，但是单纯用蛮力是没用的。”
“哎！看那边！那是什么种族的？进去了！一下子就进了……哎——”
有人类势力的带路，跟随而来的异族迅速穿过了结界，进入了天泉之地，徒留人们在原地瞎着急。
有人试图拦截异族，也不顾波及身边的人，各路攻击手法招呼上去，异族大多只是冷漠地避开，或者只是在穿过结界之后朝人类嘶吼几声，没有愿意纠缠下去的，人类也拦不住他们，顶多误杀了一些弱小的想要悄悄潜入而靠近了的异族。
这下子，这道结界是防着谁的，一目了然。
喧哗声逐渐掩不下去了，人们在咒骂设下这个结界的存在，指责知道结界却无能为力的那些人。但是数秒之后，人们又渐渐息了声——他们看见一名娇俏的少女在结界之内踱步，慢慢走到了他们面前，隔着结界，隔着数米的距离，对他们微笑，甚至挥了挥手。
无论怎么观察，这名少女看起来都绝对是人类，但她是怎么进去的呢？
人们不做声，看着那名少女在挥手之后神情略微低落地抱怨道：“为什么才来呀？我已经迷路一天了！”
见人们愣在原地，少女不解，向他们伸手示意：“你们过来呀！为什么不过来？我不是怪物，我只是在追一只妖族的时候不小心迷了路……我没有吃的了，我现在很饿。你们身上有带吃的吧？能给我一点吗？”少女向前迈出几步，距离最前面的人只有半米之遥，憨态可掬地捧着手。
追逐着妖族，结果落入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迷路了许久，好不容易遇见和她一样的人类，激动的情绪之下也顾不上什么势
力之分了，伸手就索要食物，也许之后还会希望人们帮她捕杀她要找的妖族。这样看来，还真是个可爱的女孩？
但是她知道多少呢？从只有她一人能够自然地踏入结界，就已经表明她不一般了吧？还是说，因为她追捕的那个妖族？
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气直接吸引着最前头的男人们，她的容貌绝对称得上是美女，身姿纤细窈窕，此时因为迷路与饥饿，神情显得楚楚可怜，迫切地需要着帮助。
举手之劳的事情，为什么不帮帮她呢？能够收获妙龄娇俏少女的感激与好感，何乐而不为呢？
正对着少女的人心神荡漾，下意识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干粮，向那双白嫩小手递过去，粗糙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柔软的指腹。
愣愣地把手收回来，还有些不知所措，只看着那名少女再次绽放笑颜，似乎恢复了一点活力，捧着食物向他微微鞠躬：“谢谢大叔！”
“不用谢……哎？！”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结界，但是毫无感觉，不禁大为惊奇，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巧笑倩兮的少女，“这……”
没有多想，干脆直接将身子撞向结界，想象中的疼痛感没有出现，只是撞向了空气，非常自然地跌入结界之内的领域，因为是冲撞的姿态，险些还跌入少女的怀中，少女花容失色地连忙退后了几步，惊叫：“大叔请自重！”
人们惊奇于此，从无法进入，到少女出现，再到成功入内，一切尽收眼底，变数是这名少女，还是……
见进入结界的人只是迷茫着，重新站起来，毫发无伤，人们也开始了尝试，在用力撞击了结界之后，也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结界，让人们不禁无语：这结界就是要人们撞上那么一次？可是之前尝试的时候撞了很多次了呀……无法得解，总之结界已经不是阻碍。
“姑娘你说，你在这里几天了？”有人还想得知更多的消息，没有冒然行动。
见自己被这样多人包围住，少女稍微活泼起来的神色消失不见，开始变得有些慌张：“一天……不，两天……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在这里没有什么凶险的怪物，我只是觉得饿而已。”
有人突发奇想，转身回去试图触碰结界，发现结界又变得不可逾越，虽然无法被看见，却似乎有着实体，与之前的情景一模一样，不禁惊呼：“回不去了！我们没有退路了！”
“只有胆小鬼才想着退去！”当即有人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不顾同行稍微有素质的人的厌恶眼神，“到这里之后，就各凭本事了。再搞事就没必要了吧？”
人们窃窃私语。很快也适应了眼下的局面，开始散去，恢复一个个小团体的模式。
已经没有人在意少女，即使很可能是因为她才得以通过结界。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已经不需要在意了。
少女身形隐去，也没有什么人发觉。那样虚幻的美貌，跟见惯了的网络上的美女没有太大分别，经过之后便没有太大印象。
魔花丝丝甜 血色笼罩
“千怜子大人，这些人类已经悉数进入天泉之地。”恭恭敬敬地垂首静立，少女的面容依然是冷色，染上了一丝阴暗。
拨云见雾，稀薄得可怜的光芒从云间泄出，迷人的光晕，暧昧的气氛。
“很好。也快要来了，那些憎恨着我们存在的家伙。在这片他们所熟知的土地上，会感到愉快吗？”温柔的晚风吹拂，虽然是刺骨严寒，却感到一丝安慰。
不需要温度，就可以规避太多，所谓的眷恋情感……
被自然眷顾的种族，还需要畏惧着什么呀？他们才是有资格降下统治之名的存在，那些爬行着咆哮着的丑陋怪物，如果不是一丝仁慈，根本什么也抓不住，至死都在与自己贪婪愚昧的本性斗争，吞噬自己与同伴的血肉，喋喋不休。
为什么会想要和这样的存在为伍呢？无法理解。
“千怜子大人指的是魔女家族？”一双柔嫩纤手已然紧握成拳。
“是，也不是。都包括在内，就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了吧。锁令——”墨绿的眼眸稍稍抬起，冷漠中带着锋芒，“随着心愿去做吧。”
锁令颔首：“是。”
这一次接触的月千怜，明显态度要强硬了许多，允许做出实际的行动。
在观看着人类相互猜疑彼此试探的时候，月千怜已经向她说出许多，之前未曾揭露的事情。
月妖的诞生，直至成长为完全体，需要经过好几个阶段，过程也相当漫长，更要依靠运气。如果运气足够好，一开始便接受了足够的月光沐浴滋养，未曾间断，未曾被打扰惊动，再加上优良的血统天赋，每个成长阶段所需的时间会大大缩短，甚至几年之内就可以以独立个体活动。
月千弦就是万中无一的最幸运的那一位月妖。得到了上天所有幸运的馈赠，却不自知。
出生地点未知，沉睡地点未知，苏醒时间——妖力流露，自然而然，吸引了月妖族人。天生的适合继位成为月尊的孩子。
月千怜苏醒在数十年前。在确定自身妖力足以竞争月尊之位的时候，就积极投身其中，与其他竞选者周旋对抗。但是因为不得人心，遭致其他人的陷害围攻，深陷绝境，奄奄一息。于是再度陷入沉睡。直至被月千弦的妖力唤醒。
“把你的身体和妖力给我，让我成为月尊。”
“这就是你所追求的吗？”
“那你追求着什么？”
“我追求着……算了，你也不会理解。”
“告诉我，对我坦诚，我会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一死，你能够帮我吗？”
“……为什么？你完全有资格得到无上的荣耀，所有月妖会心悦诚服，跪倒在脚下，为什么如此丧气？”
“你也是心高气
傲，自命不凡，为何却落得如此境地，落魄地向我索取力量？”
“……”
“……”
“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可以给你。”
“交换的是？”
“我的一切，都可以交给你，除了这条命——我需要偿还给某个人。”
“某个人？人类？”
“如果你答应，之后，我的一切任你支配，可以让你如愿，成为月尊。或者……”
“让你被某个人类杀死，然后呢？你我都知道，月妖是没那么容易死去的，无法积累足够的力量复原，也无法真正死去，被遗弃在角落，可能还会被羞辱……生不如死。”
“只是让‘我’死去，你支配着这具身体，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开什么玩笑……如果我们都在同一具身体里……”
“做得到的吧。你认识魔女。”
“你怎么知道？”
“在被你补刀之前，我感觉到了魔力。那个时候，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身体再度被撕裂开，狂暴的魔力冲撞着身体，想要逼走我的意识。早已打算了，在确保我会长期失去意识之后，就夺走我的身体，占有这身血脉和力量，回去复仇。我说的没错吧，月千怜阁下？”
“啊，那是我的妻子，她误以为你会威胁到我，毕竟我就在这里……你并没有受到实际上的损伤，不是吗？你的意识还完好地保留着，你还拥有着主动权。”
“毫不客气呐，月千怜。你就是这样要求我的帮助的吗？”
“我需要你！我们的血脉和力量毫不冲突……”
“似乎就是为你而设，不是吗？就凭着这个理由，就可以侵占我的身体了吗？你已经等待了很久了吧，等着我变得虚弱，能够趁虚而入。”
“……”
“罢了。这些对我而言，也毫无用处。如果你要用来争夺月尊之位，也随意。但我不会随你回到月妖领地去。你身边的魔女，办得到的吧？”
“似乎听她提起过，那魔花的事情，有一种叫做‘雏夜’的，就属于毁灭之力。”
“这就可以了。我会告诉你关于那个人类的事情，然后借她的手，用魔花雏夜，将我杀死。你也可以用雏夜的力量，除掉所有威胁，谁也不会违抗你。”
“你相信？”相信魔花的力量，相信那个人类，相信……他？
只是苦笑，又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又能如何？”
如果想要实现彼此的愿望，就需要合作，促成一切顺利实现。然后各取所需。
一点也不美好的交易。
直至现在还是未能适应，这具身体是他的事实。不过目前也并未真正属于他。月千弦还活着。双眼紧闭，沉
睡在意识之中，无法忽视。
月千怜已经逐渐占据了更多时间，更多的自主权，甚至可以强制将月千弦拉下去。月千弦很少或者几乎没有反抗过他，或许如他所说，对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有什么追求。在遇见月千弦口中的那个人类女孩之前的那些年，基本也都是月千怜操纵着一切。
诞生于冰冷的轮廓，在冰冷的环境中成长，其实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只是存在于世间，在本能之外静静待着，有意无意地思考，能做的是什么呢，为了什么呢？那个女孩，那个家庭，那个村庄，是怎样的存在呢？与他认识的熟悉的一切鲜明地区别着，想要将他同化。冰冷的种族，锋利的攻击，也是为了将他同化。是在追求着什么呢？千百年不变的规矩与渴望。
这份力量。
如果需要的话，就交出去。什么都不想要在意。有什么可在乎的呢，一样的温度……不一样。人类的烟火气，人类的温暖善意，多么奇怪的东西。
因此而感到在意了，改变了想法的话，不是很可笑吗？只是感动着自己啊，这些笨蛋。
完全不想要在意的。
毫无意义。
只是因为活着而活着。之后，找到了需要死去的理由。这样就足够了，不需要其他思考。
倾尽一生，只是为了一个愿望。
“千怜子？”锁令担心地望着他。
这样的神情，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
又应该属于谁呢？无论是谁，都不想承认自己有所动摇吧。前进的方向确定了，也毫无退路。不这样做的话，就没有方向了。没有别的价值。
指着自己的胸口，人形，人类一样的心脏，“我与他共有这一具身体，但是思想互不相容。但是很快，你面前的一切，就完全属于月千怜了。这不值得庆幸吗？祝福我吧，锁令，为我带来最大的幸运的魔女，我亲爱的锁令。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一切都会顺利的。”眼角溢出泪花，但是没有实际意义，只是纯粹相信着，双手交叠在心口，祈祷着。
若非被家族遗弃，以锁令的血统和力量，至少也是最末等的?！
如果用力祈祷的话，会得到眷顾的吧？当下定决心成为主宰自己的神的那天开始——！
魔花雏夜，能够扭转所有人的命运！
但是要足够幸运……
无法得到眷顾的，只能够埋葬在无尽的黑夜里——已经听得到哭嚎了。
新鲜的血液从躯体里迸发，浇灌在圣洁的土地上，无声地接受着滋润。
感激涕零，千里迢迢赶来的殉葬者，是怎样的慷慨感人，过于体贴了。
会努力绽放出更美的花朵，如你所愿。
以最美艳的魔女之花——雏夜之名。
魔花丝丝甜 第十章 不愿沉睡的过往
提剑前行着，警惕地扫视观察着四周，右惜优已经恢复了冷静。
荒凉的画面，灰白色的石头，形状大小并不规整，像是曾经作为巨大的石头，从高空砸落，碎片四散。从碎块上步行过去，微微激起浮尘。
这就是魔花藏匿的地方吗？肯定没那么简单。
为了防止自己走了半天其实在转圈圈，右惜优在自己走过的路上做了记号，尽可能沿着一个方向前进。远远地看见有着什么，快步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伸出手去，抚摸灰白的外表，无意间剥下凝结的外壳，露出原本的黑褐色，这个纹路，分明是树干。
果然是树啊。这深山密林里，最多的果然也是树吧，只是不知为何外表凝结了一层灰白的物质。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用手触碰了也没有什么异样，是无害的？好奇怪，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在树干上也做了标记，右惜优继续往深处走去。
类似树干的柱状物体渐渐密集了，地面也钻出了比较低矮的植株，大体也还是没什么生机的灰白色。树的分支也慢慢多起来，与周围的树枝层层叠叠，光线更暗了些。直至看见第一片树叶，大概已经走进来了一个小时之久。
地面树根也交错着隆起，行进的路崎岖不平，需要小心踩着树根保持身体平衡。
这样的路走着容易累，脚底也有些疼，暂时没有感觉到威胁，右惜优打算找一根粗壮一些又看起来干净些的树根坐下来歇息。小心地扶着树干走过去，蹲身坐下，拍拍自己的手，把灰白的灰扑掉。
这里难道从来没有人来过吗？如此荒凉的景象，无法判断这些植物是否活着，又或是死去多久了。越往深处走，似乎灰白的颜色就越少。到底发生过什么呢？这样的地方，真的生长着魔花吗？
还是说，因为那魔花雏夜拥有的是“毁灭”的力量，所以“毁灭”这个地方吗？但是还没有绽放才对，没有绽放的魔花是不会轻易泄出魔力的。
月千怜给的情报，多少还是有用的吧。他对魔花知道的那样多……现在在哪儿呢？
啊，情绪又低落下来了。
没必要担心他。他身边还有着强大的魔女。最应该担心的是她自己吧，孤身一人就来了这里，傻瓜一个。只是被牵着走。笨蛋。
就在这里吗……走到更深处，生机汇聚的地方，应该就能够看见魔花了吧？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一直没有收起来的软剑，泛出刺目的光，平放在膝盖上轻轻擦拭，那一滴妖血已经干了，成为一条非常细的清亮色泽的线，附在锋利的边缘。
他的血……在他的体内流淌循环的时候，是冰冷的，还是略带温度的呢？
右惜优不禁微微眯眼，回想起六七年前，那个时候的自己对他还是相当不客气。
她偶尔下厨，料理并不丰盛的那些食材，努力模仿母亲的
做法，做出相近的口味，结果总是不尽人意，总是差些感觉。不想处理焦糊的厨具，就一股脑丢给月千弦：“帮我洗了吧。”草草吃完，收拾碗筷的时候，也尽可能丢给他：“这些也交给你啦！”
交接的时候，手指不经意地触碰，是人类的温度。
一直是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区别的，除了那过分精致美丽的脸蛋和那一头银色的发。
总是那样冷淡的表情，也有忍耐得快到极限的时候，眉头微微抽动，翡翠一样透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事吗？”
一定非常想揍她吧，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丢给他，她则非常悠闲地跑去玩耍。
没心没肺的糟糕孩子——她忍不住发笑。事情交给他的话，就非常安心，他几乎不会把事情搞砸，不会把碗摔碎，不会把粥煮糊，不会惹母亲生气……
啊……
鲜活的回忆画面抖动，重归灰暗。
眼前充满泪水。
“他是杀人凶手，是我必须杀死的仇人，不可以想着他的好。已经回不去了啊……”
这样对自己说，用力眨眼，让多余的液体从眼眶离开，用手背擦干脸颊。用衣角用力擦拭剑身，直到看不见那条细线。
“还是想让他解释，想听他说为什么。肯定有什么理由的吧，这样过分的事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也无法相信是他做的啊……他一定，都还记得的，不然也不会，在逃走之后，还想着，找我……”右惜优轻轻咬着下唇，面容严峻起来。
和她相处那么多个时日的少年，那样美好的一个少年，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照顾母亲，她所熟悉的那个少年，为什么会忽然发难，做出那种事？！想不明白……但是无论是否会得到答案，无论解释是什么，都无法改变他们之间的局面。她发誓要除掉他，除掉这个夺走了母亲性命的可恶月妖。只是不能放下。
眼前最关键的是找到魔花雏夜。也许他已经在等待着了。
不能被小看。
“继续前进吧。”
软剑已经擦拭干净，再度收回腰间。做好记号，凭直觉判断方向，向更深处走去。
褐色的树皮已经不用擦拭也自然显露了，也许那些灰白色物质只是影响到外围。光秃秃的树枝上罕见的一片树叶是苍绿色的，是已经长出来一段时间的老叶了吧。
右惜优发觉自己的前进方向是正确的，树枝上能够看见的树叶变多了，颜色也更加自然。植物的种类更加繁杂，熟悉的草木清新的香气也能够感觉得到了。甚至还听得到零星的鸟叫声。这里生机勃勃，与别处的自然景观一般无二。
即使是人造的，这样广阔的一片景观，也要耗费不知道多少物资和心力吧。况且，刻意塑造出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啊——”
非常远的地方，似乎
有什么骚动，右惜优觉得自己隐约听到了人声。
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吗？难道是月千怜他们？
右惜优拿不定月千怜的态度。
之前将魔花的情报告诉她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也不是敌对的态度，可是当她揭穿月千弦的身份时，态度就显而易见地发生了改变。对了，月千弦也说过，她找到他了，那么与月千怜的合作条约就作废，是这个原因吗？所以现在的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敌人？可是之前所说的他们的目标都是杀死月千弦，也只是个幌子吗？
其实月千怜是因为什么原因想杀月千弦呢，因为同为月尊的竞争者，还是因为觊觎月千弦的力量和天赋？但是当他默认了月千弦为月妖族的尊王时，以他那么多年执着于得到尊位来看，必定是非常重视他的种族，正统一旦确立，就会尽力去维护，最简单直观的做法也就是去保护月千弦。这样看来……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从一开始希望与月千怜合作，本身就显得荒谬，再怎么说，他也是妖族，她右惜优无论是以单纯的人类身份还是以猎妖者协会成员的身份去与他交涉，都是不对的。他们之间天生就应该是敌对的关系。
好在过了这么久并没有发生什么太恶心的事情，也没有因为稍微放松对妖族的警惕而涉险。还是挺幸运的？
但是月千怜真的一次也没有过，对她产生敌意的想法吗？她曾经听协会的前辈教导过，说妖族的眼中只有食物和非食物之分，所以绝对不能手下留情，给妖族喘息恢复的机会。月妖虽然不是低级的妖族，可是，本质上，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吧，他曾经有将她看作是食物吗？
还是说，因为月千弦的缘故……
算了，别想太多，安心努力完成任务吧。
已经不会再有转机了。
右惜优回神，就要继续迈步，却猛然发觉脚被什么缠住了，抬不起来，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是青褐色的藤蔓。
嗯？这些藤蔓原本就生长在这里吗？
没有伸展出足够的间隙把脚拔出来，可能是刚才走神的时候不慎卡进去了。只好取出短刀将藤蔓割断，虽然韧性不错，但是不到一分钟还是顺利割断了，稍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右惜优嗅到一股腥臭的味道，是从断开的藤蔓流淌出来的黄色液体散发出来的。
还是尽可能不要触碰为好。
这样想着，右惜优注意着脚下，更加谨慎地下脚，再抬起头时不禁被吓一跳：不知何时，身边的树干、脚下的树根，几乎所有能够行走触碰的地方，都长满了这样的藤蔓，有一些藤蔓上还生有倒刺，若是扎进皮肤必定会非常疼痛。
活过来了——
这样的念头，倏忽出现在右惜优脑海里。
由大量的混乱的魔力长期滋养维持的天泉之地，因为生灵的闯入，活过来了！
魔花丝丝甜 万毒噬心
无论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小心翼翼地踩过扭曲的藤蔓，如预想中的一样有韧性。但是相比起粗糙的树根，行走的难度显然更大了，还要小心避开带倒刺的藤蔓。
为了保持平衡，右惜优试探着用短刀刺入藤蔓之间的间隙，借力稳住身体。这样做虽然还是会伤到藤蔓，但是液体不至于溅出。
“啊——什么啊这是？！”
模模糊糊的声音再度传来，惊慌失措感。
右惜优向声源处望去，间隔着太多东西，无法确定是不是人类。
要过去看看吗？似乎是遇到了麻烦。但是，对方是敌是友呢？如果她暴露出来，会不会认为是想要趁其忙乱来落井下石的呢？面对不确定不了解的事情，第一判断总是会往最坏的方面想，这一点右惜优还是知道的。而且现在的她也只有一个人。
节省体力，保全自身吧。
右惜优皱眉，拔出短刀，寻找下一个可以踩稳的地方，但是嘈杂的声音却是近了——“啊！快走开！！”
向她这边过来了吗？要躲。
右惜优瞅准一颗比较粗壮的树干，目测能够完全遮住她的身体，迅速拔身，身姿轻盈地跳闪躲到了树后，短刀扎进树干里，不深不浅，稳住身子同时也便于脱身，然后调整呼吸。
如果是几年前没有经历过亲人离世的伤痛的右惜优，当即便会赶去帮忙，不顾对方是谁，不顾自己是否有能力。但是现在的她必须考虑很多，保全自己完成任务是首要的，为了完成任务，甚至可以暂时不顾同伴安危。因为杀掉任务目标——邪恶的妖族，能够拯救的人会更多。
经历过残酷训练和数次任务的右惜优，已经没那么容易心软了。
“啊啊啊——”尖叫着的人们终于进入视野。两男一女，神色惊恐地手舞足蹈，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缠上了。女人已经披头散发，面容被遮掩，最清晰的是涂抹了鲜红口红的唇大张着，尖叫声不断从中传出，已然花容失色。男人身上的皮质衣服已经有不少破损，看起来是被荆棘倒刺划过，此时也不断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和身躯，像是要抖落什么。
距离有些远，右惜优稍稍靠在树干上，眯眼定睛望去，是有一些黑色的小东西从他们身上抖落下去，好像是小甲虫。
“火！”一个男人忽然叫起来，“有没有火？用火把它们赶走！”
“火机是有，可是这……”另一个男人抖动的幅度小了些，努力掏出了两只火机，“这么多虫子！怎么……”
“啊啊啊！不要烧我的头发！！”火苗瞬间窜到女人发梢上，女人惊恐地大叫，声音更加尖锐了，疯狂拍打着头发，无法顾及脚下，一下子被藤蔓绊倒，变成在地上打滚，已经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男人们动作迅速地拾来干燥的枝
丫、树皮等，试图生起火来，用火和烟驱赶虫子。从专注的眼神来看，是抱着莫大的期望，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火顺利地生起来了，呛人的烟很快涌出来，人们站在烟雾中，依然是疯狂起舞的姿态，伴随着猛烈的咳嗽声，已经豁出去了，不畏温度与浓烟，决心战胜不知名的恼人虫子。
右惜优只吸入了非常淡的一缕烟气，瞬间感到反胃，当即捂住了口鼻。“这里的植物究竟有没有毒性还未可知，竟然这样轻易生起火来。而且这里可是人间法律严禁生火的密林，真的全然不计后果呐。”
但是目前还没有直接影响到她，她只期望着这些人尽快离开。和其他人打交道是不必要的，若是起冲突更是不必要的。
“咳咳咳……呜啊……”女人的喉咙翻涌出了什么，一直乱晃的肢体忽然缓缓停下来，安静地伏在地上，像是累了，也像是终于卸下了重负没缓过来。
看不见明亮的橙红色火光，只有大片大片灰黑的浓烟，翻涌着，弥散着，笼罩着三人。
除了柴火偶尔的哔哔啵啵声，这里变得很安静。
怎么……？
右惜优再耐心等待了十余分钟，烟已经变得很小，显然火已经熄灭了。三人也再没有动静。
难道是睡着了吗？还是被烟熏晕过去了？
一直躲在树后面也看不清晰，但是又无法确定他们的情况。还是绕开走吧。
右惜优这么想着，稍微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把短刀拔出来，继续前进。
“沙沙……”零碎的声音传来。
“嗯？”右惜优回头，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
不去管那几个人，就这样走掉，真的好吗？右惜优还是有些在意。那些甲虫，又是怎么回事呢？
“沙沙……”
已经安静下来的环境，这样的声音真的很令人烦躁。
右惜优感觉到不安，本能地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只是在她迈步的时候，脚再度被缠住，想也不想地用小刀割下去，感觉到汁液溅到鞋子上。但是讨厌的“沙沙”声没有消失，脚依然感到沉重的扯动。
“怎么回事？”她低头看去，但是光线比较暗，看不清楚，她只好摸着大衣内的口袋，取出之前藏在身上的备用的小手电。手机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可谓是离不开的，但是在荒野之中，还是越简单的越便捷，有备无患。
直接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外壳有光泽的庞大蜈蚣，触角和足晃动着。
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各种形状的虫子，顺着藤蔓向她爬来，沿着鞋子往上爬。已经蔓延到她的小腿，上至膝盖。
如此的视觉冲击，她的手不禁一抖，手电的光晃动，无意间发觉扑棱飞舞的虫子。
为什么会引来这么多虫子？！难道是刚才的人，或者是浓
烟……
快逃！！
右惜优不再迟疑，竭尽全力，迈开步子狂奔。继续停在原地只会被各色爬虫吞噬，动起来，离开这片地方，或许它们就不会继续跟着。
最初的几步无比沉重，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只能够尽可能快地逃跑，不顾身上已经缠上的。在快速奔跑的过程中，一部分虫子也会被甩落。但是这样的地形真的不好走，每跑几步就险些要被绊倒，在奔跑过程中手电的光也晃动着，对视觉造成很大影响，一着不慎就容易一脚踏空，再度陷入藤蔓的纠缠之中。
因为天气寒冷，所以右惜优还是自以为穿得很厚实的，从外形上看比真正的身体轮廓大了不知道几个圈，厚厚的服装也为阻挡虫子钻入皮肤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只是还是能够感觉到它们在衣服表面的动静，眼神微微下移时还能注意到已经有虫子爬上了手臂。
重重地喘着气，竭力维持身体平衡的同时拼命迈动步伐，一手手电一手短刀交互着甩动手臂，跑了不知道多久，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干脆摔倒在地，结实的地面才让她猛然发觉自己离开了藤蔓区。
身上还是残留着不少爬虫，右惜优忍住头皮发麻的恐惧和厌恶，眼疾手快地用刀刺死或挑开。令人瞬间脸色发白的大蜈蚣不见了，剩下的虽然恶心但是爬行速度也不快，右惜优仔细处理了一遍，再起身用力蹦了十几次，甩动身体，然后再走出十几米远，确认再没有虫子缠着她，这才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低头检查身体，确认身上的装备。身上的衣服有了些外表上的破损，应该是被藤蔓的倒刺或者被虫子噬咬出来的。应该没事了。
放眼望去，还是望不到尽头的密林。被困在这么个地方，很容易陷入绝望呐。但是好在她是有确认方向……哎？
刚才似乎忘记做标记了。
谁还顾得上嘛！
右惜优懊恼着，叹了口气，用小刀认真地做上标记，突然感觉腹中空空。
上一顿晚餐，大概是晚上八点吃的，然后做好准备去找月千弦……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发生的事情太出乎意料，一直提心吊胆的，竟是一晚上没有睡觉。现在好不容易结束一段逃亡，消耗太多能量了，而且精神不济。
仔细听了，这里还是很安静的，再没有听到人声。那么，放松地休息一段时间？
细嚼慢咽着备好的干粮，找了一颗粗壮结实的大树，靠坐在树下闭眼浅眠。
或许是太累了，很快，她的身躯就倾斜倒下了，枕着露出地面一点的树根，呼吸渐浅均匀。
全身漆黑的蜈蚣从裤脚的空隙中钻出来，缓缓离开，却被一旁倏然窜出的蛇一口吞掉。
涎水低滴落在通红的小手上，深深地吻下去。
赐予你毒蛇之吻，愿你安眠好梦。
魔花丝丝甜 如果沉没
皎洁的月色，天空没有云，一轮明月仿佛照亮了全世界，一切变得通透。
非常美丽的白玉盘。
静坐在院子里，托腮发呆。心情也十分平静。
身上穿着几年前邻居送的衣服，已经褪色发旧，因为身形长得比较慢，所以还能穿，只是露着白净的手腕和脚踝，朴素且干净。
很少有如此安静的时候，不用忙活家务的时候，就让自己肆意在外疯跑。还是感觉到压抑，意志消沉的母亲，寡言沉稳的少年。虽然外面愿意来往的邻居也不多，邻居家的孩子也因为年龄等等玩不来，但是能够一个人待在外面也是开心的，陪伴她的还有荒野景色。但是不能跑得太远，母亲一旦有什么需要还是要尽快回来帮忙。
没有什么风，也不必在意发丝飘入眼而发痒。安静地一个人待着。院子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一个身影晃入视野，熟悉的一头银发，粗略梳理了不至于蓬乱，微微泛着光泽。也是身着一身旧衣服，但是莫名穿出了不一样的气质。为了方便劳作而常常挽起袖子，露出纤细但肌肉紧实的小臂，不显得粗犷，线条优美。
右惜优皱着眉回神，目光落入一双透亮的最上等的翡翠一般的眼眸中，开口却是不客气：“你来干什么？母亲找我？”
“不是。”少年轻轻摇头，神情有些茫然，只是毫无遮掩地站在月光下，有些不知所措，“我原以为这里无人……”
“你觉得我打扰到你了？这个时间我怎么可能已经去睡觉了！我还能待在哪里？”哼了一声，右惜优扭开了头，继续抱臂坐着，并没有打算离开。
这个家就这么大……除了房间之外，也就只有这里比较空旷和安心一些。
少年无言以对，只是转身去关了院子的门，然后回到院子中间，默默地微微昂首，注视着月色。
右惜优看着他站在那里，觉得不是滋味，向他招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别呆站着，我看着都累。你可以坐在这里，我擦干净了。”
啊啊，还是被影响了心情，安静不下来了。
被右惜优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犹豫了一下，迈开步子，乖乖坐在她身边，依然微微昂起头注视着月色。
近距离观察，这个少年，睫毛、鼻梁、嘴唇、下颔、脖颈……真的让人丝毫挑不出缺点，所有弧度都是最完美的造物，最厉害的能工巧匠竭尽想象能够描画雕刻出来的，也绝对不比上身边这个少年的存在。
是被上天极尽宠爱的模样……却是被她捡来了，然后一直留在这里。在这么近的位置。可以无所顾忌地观赏着，把一切美好记在心里，默默感慨。
右惜优虽然从小就生长在这样的乡野，没有到过更远的地方，见过的男孩女孩也不算少了，可她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只是母亲一直玩笑说他还是太瘦弱，远远比不上别人家里早早就帮忙劳作的男孩的那般隆起的肌肉，以及太阳磨砺出来古铜色的肤色。
右惜优觉得他已经足够好了。晒不黑的白皙肤质，五官鲜明轮廓优雅的精致面容，又不至于会被人认为是女孩子，身上也不是没有有力的肌肉，只是不太明显，和她差不多……其他人疏远甚至害怕他，主要是因为他长着不寻常的一头银色头发。父
亲说过这不是病，是他与生俱来的，他也承认过天生如此，对健康没有影响，完全就和大家一样了呀，就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别人只是嫉妒而已。
这样好看的少年，此刻只是呆呆地望着月亮，显得憨憨的。
只是普普通通的少年，和她一起长大。
翡翠眼眸之中映着皎洁的月色，看起来比任何珍宝都要美丽。
眸中事物变化，映出了一张少女的脸。
哎？
“惜优？”
右惜优愣愣地眨眨眼，不想承认在看着他发呆：“你，很喜欢月亮？”
“嗯……”语气低沉了几分，轻轻地叹，“背弃是不允许的……”
“什么呀……”对于他偶尔冒出的显得有些怪异的言语，右惜优素来不怎么在意，只是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微微咬着唇，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
日常指使他去做些什么，指令式的语言非常自然，但是要很自然地聊天的话，右惜优还在探索中，毕竟不太容易弄懂他对什么感兴趣。除了出去采购之类，他几乎整天就待在屋子里，不会很闷吗？他是怎么打发空闲时间的？难道是看父亲留下来的书？可能因为好奇之类的读一遍，但是后面就太无趣了，看着有些头疼。
“看着这样的月，会想到什么呢？”
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眸，表情恬静：“什么都不想。”
妖力悄悄地滋长，但是不至于失控，被月光眷顾着，从心底涌出的满足感，和人类用餐吃饱的感觉是相近的。但是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尽可能心无旁骛地珍惜此刻。
“那不就是发呆嘛！”右惜优吐槽道，虽然对月千弦说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并不抱什么希望，转而说起自己，“我想父亲了。听说，人离世之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你觉得是真的吗？但是为了生活而操劳，没有多少人有时间可以抬头看星星吧，只有月色很好的时候，人们才会抬起头感叹几句。我们活在世上所做的事情，都会被天上看着吗？”
“离世的人只是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我们心中如何回忆，如何在意，那么逝去的就会同等感觉到。对离开的人的呼唤，只是虚构而已。”
右惜优抱着膝盖，感觉失落：“如果没有人在意已经离世的人，那就好像真的不存在了，不是很可怜吗？只有活着的才是存在的吗？”
“诞生意味着存在于世间，死亡也就宣告着终结。出生可以被忽略遗忘，但是逝世是不可逆转的失去。”
“如果使得人们分开的不是死亡，而是无可奈何的分离呢？见不到了，也得不到消息，那样算是什么呢？”右惜优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秀气的眉微微皱起。
少年眼神微微黯淡下去：“活在回忆里。之所以记忆深刻，往往是联系着情感的，当现实无法安慰的时候，人类通过咀嚼回忆，就可以重获情感，继续心安理得地活着。”
“要是我不小心看到灵轩哥被绊倒摔了一跤，然后就深深地记住了他滑稽的样子，以后想起来就觉得他是个笨蛋，那可怎么办呀？”右惜优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有一次真的看见戊灵轩不知怎的就被门槛绊倒了，感觉笑出声来很不好，于是赶紧捂住嘴巴躲了起来，等戊灵轩自己爬
起来郁闷着脸离开才走出来。虽然没有跟别人说起，但是却印象很深，每次想起来都忍不住嘴角上扬。啊呀，灵轩哥对不住了！
不过，就算告诉了月千弦，他也不会说出去的吧？
“那就当他是个笨蛋。”月千弦冷漠脸。
“你会一直在这里吧？”右惜优抬眸，注视着他的面容，“你不会离开吧，千弦哥？”
她也并非经常看得见戊灵轩。很多时候无聊跑到协会去，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戊灵轩去了哪里哪里。一直陪着她的，除了母亲，也就只有月千弦了。推开屋子的门，基本就能看见他，相当的安心。
虽然月千弦不有趣……但是离不开他。
虽然是父亲救了他，但是最初捡到他的人是她。
一直待下去，留在她家里，留在她身边，也不赖。
其他人只是嫉妒而已，没有那么好看、那么能干家务的哥哥。
不会离开她的……他无处可去啊！父亲说过他没有家，没有家人。可以无所顾忌地收留他在这里。所以不会离开的，对吧？
月千弦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是持续把自己放空：“这种承诺是不可靠的。”
“我只是问问嘛……我看很多人长大之后都会离开家，去遥远的地方，求学或者工作，我们大概也会吧。但是不可能放下母亲呀……唔唔，以后再想！”右惜优敲敲自己的脑袋，觉得有些不够想，脑袋里储备的东西还不够多，拓展不开。
“你不希望我离开？”月千弦却是问。
“当然啊……难道你要抛下我和母亲吗？你又能去哪里？”右惜优瞪着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质问道，“你要是忽然不见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又能如何呢？”似笑非笑的神情，若有所思。
右惜优认真设想了一下：“你是我带回来的，我当然要看好你。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你无法到达的地方。”翡翠一般的眼眸像是坠入了没有任何光亮的地方，什么也看不出来。
右惜优托腮侧首，有些不甘心：“能是什么地方呐……很远很远吗？该不是很奇怪的地方吧，比如只有男人才能去的什么……你只是在开玩笑吧？”
“别想奇怪的东西。”不客气地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发丝遮掩了他的视线，对他的神情看不真切。
身为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身为妖族无法到达的地方……除非死去。即使付出那样的代价，也愿意跟随而去吗？绝对无可能的。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月——千——弦——！别揉我头！！”右惜优尖叫起来，伸手挣扎着，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摘下来，“家里最后一把梳子已经被我弄坏了，头发再乱下去就没救了！！”
月千弦微微蹙额：“又弄坏东西了？你待在家里的时间也不多，怎么……”
“我不小心，太用力了，然后就断了……”右惜优声音低下去，也感到有些窘迫。又添麻烦了。
月千弦轻轻叹气：“我知道了。”
右惜优甩甩头，稍微清开视野，巴巴地看着他，双手还握着他的手腕：“千弦哥，对不起——”
“明天，你会有一把新梳子。别再毛手毛脚的了。”
“嗯嗯！”
魔花丝丝甜 如果在意
只手覆眼，身藏于后，猝不及防，嬉笑声来：“猜猜是谁？”
刚掀开了锅盖，热气腾腾扑上来，少年只说了一声：“别闹。”
“好香！我一回来正好赶上吃午饭！已经可以吃了吗？”柔软的手松开，活泼轻快的语调，近在身侧。
“再焖一会儿。先去洗手。”再度把锅盖盖上，少年守在锅边，俨然一副贤惠模样，浮雕一样立体鲜明的精致脸庞，与这烟雾环绕的厨房环境却没有太多违和感，想来是见得惯了。
右惜优吐吐舌头，转身跑去洗了手。
她心中还是感到很欣慰的，他到她家这么久了，所有家务手把手地教学，现在全部家务已经可以完全放心让他去做了。她才没有偷懒，既然生活在这里当然要一起分担家务，要说他学会之后做得比她要好……也就勉强承认吧。他刚来家里的时候，真的几乎什么也不会呢，真让人头疼。也许他就是有做家务的天赋？
“可以出锅了。过来帮忙。”轻轻挥散面前的一大团白雾，面容精致的少年沉着脸看向她，手上还拿着锅铲，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瞬间就被打破了。
“来了来了！”脸上的笑容不禁绽放，简简单单的就是很开心。
照顾母亲用餐完毕，灶台餐具等等都收拾完毕了，右惜优计划着下午能去哪里，却被月千弦叫住：“下午别乱跑了。”
“还有什么是千弦哥做不到的吗？”右惜优倚着门边的墙，微笑回道。
“你去协会？戊灵轩不在。”月千弦早已得知了情况。
“啊啊，我可以跟协会的其他人聊天的嘛。”
“那不是闲聊的地方。”
“那……”
月千弦面无表情地细数：“药不够了，还有食材……需要出去采购。屋子需要大扫除一遍，昨晚发现了老鼠。”
右惜优听着都觉得忙，再找借口实在太过分了：“好啦，我去买东西。打扫的事情交给你啦。不过，需要的东西那么多，我一个人可能提不动。”
“可以分几次，先买少一些。”月千弦再卷了卷袖子，已经准备好去忙活了，“晚餐之前回来，没问题吧？”
“没问题。”简单分工完毕，右惜优清点好所需要的东西，又出门了。
虽说月千弦作为男孩子，出去采购东西比较方便，但是偏偏因为过分突出的容貌，容易遭人非议甚至歧视。所以渐渐的，右惜优也就习惯了自己揽下外出的任务。
或许，不是月千弦不喜欢往外跑，而正是这些非议使得他尽可能减少外出的次数。遭致非议的是他，但是右惜优也会受到影响。没有更好的应对方法，也只能如此。
他会感到难过吗？在采购的路途上，右惜优忍不住想。
那些顽劣的孩子不像大人们那样几个凑在一起碎嘴，而是在见到他们的时候故意大声嘲笑。月千弦的银色头发，与右惜优的沙哑嗓音，都是嘲笑的对象。
只是因为和大部分人不一样，所以轻易发出笑声。
不过念在那些街头巷尾玩耍的孩子年纪还小，只是说说笑笑也就完了，那么只要经过的时候装作不在意听不见就好了。生活已经够艰难了，与人置气更是没有必要，都是些无聊的人罢了。
右惜优两只手提得满满当当的，虽然有些沉，但是步伐没有放慢。目测太阳快要下山了，月千弦应该已经打扫好屋子，在等着她买回的东西了。
天空的霞光很美，大片的橙红色，温暖绚烂，虽然太阳西斜下去，这样的景致却不会令人感到寂寞。身上也被这样的光芒映出一层薄
薄的暖色，就这样沐浴在晚霞的霞光中满载而归，白天就要这么过去了呢。
等回到家，就可以期待月千弦做的香喷喷的菜了。想吃肉……可是预算不够了。算了，新鲜蔬菜也很好吃，全部交给月千弦就好，在外面走了一天真的累呢！
能够看见的景象已经越来越熟悉了，这条回家的路走了无数次，慢慢感到开心起来，就快回到家了。
“这不是那个声音很难听的女的吗？”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毫无遮掩。
然后是一串的脚步声和吸气声，低一些的声音窃窃私语：“真的哎……是她！”“有一次我路过她家的时候，猛然被她的声音吓到！真是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么会有难听的声音？我听到都吃不下饭！”“你们说她会不会是男的？”“是女的，男的才不长这样。她以前还穿过裙子。”“她家另外一个长得更好看！声音也好听多了！”“可是我听说……”
右惜优唇角弧度收敛了，抿着唇，决定快步离开。闲言碎语总是不会断绝的，装作不在乎的话，对他们而言乐趣会减少很多，也许就会觉得没意思而散去。
“她是不是走得变快了？”“你说话太大声了！”“被她听到又怎么样，声音就是很难听！”“她是故意这样说话的，还是一直就这样的？”“好像一直就……哎不是！我听人说她以前声音不是这样的，后来哭太久了就坏了嗓子。”“哭能哭成这样？太夸张了。”“曾经有人哭到变成哑巴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只是装可怜吧？”
“她刚才还傻笑呢，哪里可怜了。”“她该不会是傻子吧？哭也会把人哭傻的。”“她傻不傻，试试就知道了。”“怎么试？难道你上？”“你不是想看她是男是女吗？反正这里也没别人……”
已经感觉到那些孩子们虽然身子躲在墙后但是探出不怀好意的眼神，右惜优咬牙，两只手腕再提了提力气，双手抓紧。
这里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即使咬牙跑起来也没那么快到家。而且真的跑了，更像是坐实了他们的话，不堪忍受而落荒而逃。这些孩子她应该都比较面熟，年龄最大的也就与她相近，家中大人出去劳作，孩子们就凑成一群各种疯跑玩闹，一旦捣蛋起来也是鸡犬不宁，是让很多人头疼的存在，能不招惹尽量就不要招惹。
但是孩子们已经追上来了，踢踢踏踏的声音，扬起地上的尘埃。
“你跑什么？”
“我没跑。”右惜优见已经被他们围住，前进不得，内心也开始焦虑。
右惜优不想正眼瞧他们，她虽然也经常一个人乱跑，但是不至于过分放纵，至少不会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甚至破掉，整个人灰头土面的。她更多的是遵循父亲生前的教导，进行规律的运动锻炼身体，顺便沿途欣赏风景，感受无所拘束的自然的气息。
身体素质是很重要的，最简单的一点是让自己变得有力气，不容易生病。父亲离开他们之后，母亲的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太好，右惜优切实地感受到长期照顾生病的人的辛苦，更是清楚自己不能生病了。
受伤也要尽量避免，因为会妨碍正常的活动，伤口没有妥善处理可能还会引起发烧，想想都觉得难受。
她已经学着渐渐把性子收敛，不再那么尖锐直接了。更多的事端，其实真的没必要。
“是看不起我们吧？家里有那么好看的哥哥，更是不想搭理其他人。”有人妒忌月千弦的容貌，虽然月千弦不怎么出门，但是多少还是见过面的。年纪比较小，大多对月千弦如何来到这里的事情印象模糊，也不清楚实情，只是深刻记得他住在右惜
优家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容貌。
对于美丽的事物本能的有着好感，但是当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无法拥有，也无法视而不见，嫉妒之心油然而生。
对于夸赞月千弦外貌的言辞，右惜优还是感到开心的，但是觉得不太对劲：“我家千弦哥当然是最好看的！”
“他又不是你家亲生的，你根本就没有哥！”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毫不留情地点明了关系，记性还算不错，但是语意生恶，“又不是亲生的，还把他一直留在家里，在想什么还看不出来吗？”
“对哦，她之前只有一个人，后面突然有了个男的，还叫他哥……因为她家没有儿子？”
“这么大了还拐回来做儿子？要是我，我想要个弟弟！”有孩子撇撇嘴，明显也没少听一些大人的碎嘴。
“回去叫你妈生一个呗！”嘲笑完想要弟弟的孩子，眼神又锁定了右惜优，“你说你长得不是特别好看，声音又那么难听，是怕你以后嫁不出去吧？”
此话一出，对这些事懵懵懂懂但没少起哄的孩子们哄然大笑，平日里对她的各种绰号劈头盖脸地丢出来，并附上新的起哄词：“没人要！没人要！声音难听的老女人！”
见状，引起哄闹的孩子更为得意：“把他留下来，就是等着给你做男人！你也好意思，整天死皮赖脸地叫他哥，等他发现了这意思，他肯定会走！”
“就是，你这脾气，我敢保证他肯定在背后骂过你。等他长大了，能自力更生了，肯定不会要你！”
“他肯定会跟别人说起他碰到过声音这么难听的人！”
“他肯定会走的！他又不是你亲哥哥。”
“声音难听死了，没人会喜欢你！”
“快堵住她的嘴，别让她说话！我都快吐了！”孩子摆了个鬼脸，故意压着声音学她说话，话音未落就忍不住连连咳嗽，“声音好恶心！”
右惜优早就涨红了脸，她没有想到他们可以说出这种话来，也完全没有想过，脑袋里更是一团浆糊：“你们——”
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几只脏兮兮黏糊糊的手捂住了嘴，徒留她瞪圆了双眸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双手提着的好不容易讨价还价采购回来的东西在孩子们的推推搡搡中不慎松开，散落一地，但是得空的双手也推不开这样多的孩子，更是比不上孩子们野惯了的蛮力，完全没有轻重。
他们胡乱叫嚷着，喋喋不休——
“她真的是女的吗？女的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我刚才学的时候都快吐了，呕！”“她就是喜欢她家那个男的！小小年纪想着那种事情！让我来替大人教训她！”“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可能是不男不女的。”“别了吧有什么好看的……哎动手快点！”“摸一下不就知道了！”“掰开她的嘴，看看里面是不是卡了什么东西？那声音我都学不了。”“学屁啊，声音难听就弄哑行了！”“弄哑她！弄哑她！”
在西斜的阳光无法照射到的地方，隐藏着毫无掩饰滋长旺盛的恶意。
身体被压在污垢遍布的地面，衣衫不整，呼吸凌乱，泪水纵横，无法堵住耳朵，肆意的笑声刺入心底。无法挣脱开，口腔被强行塞入碎石等异物，还有一只手掐在喉咙上，血管抽痛，快要窒息。
眼里没有光。无法呜咽。仿佛看见眼前大片大片地灰暗下去，憎恶与绝望的毒汁要将她的意识侵蚀吞没。
啊啊，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就……
这样的她谁也无法拯救。
……
真的发生过吗，这样的事？
意识陷入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