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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泪痕——混沌魔花全文阅读

作者:云野娜瑒     血泪痕——混沌魔花txt下载     血泪痕——混沌魔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魔花丝丝甜 第十一章 残存美好的微光

    伸出被窝的手臂,露出的皮肤感觉到凉意,猛然颤抖一下,意识到了光。

    已经是早晨了。空气中能够闻到阳光带来的燥热感。

    但是屋内依然是阴凉的,外面的热量正在入侵。

    喉咙里含糊几声,揉了揉额头,还是抓住被子的边缘,用力一掀,翻转身子迅速下了床。

    可能没有睡好,全身感觉到散架一样的疲惫与酸痛。摸摸手臂,还有着鸡皮疙瘩,有一点受凉了。

    右惜优拖着身子走去洗漱,冰凉的水接触脸颊,顿时清醒了很多,也看到了镜子中自己红肿的脸。

    发生什么了?

    “早饭已经煮好了。”月千弦在门外通告,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

    记忆还是散乱着,右惜优捂着自己的脸,重重地应了一声,有着浓重的鼻音。

    收拾好自己去吃早饭,月千弦似乎已经吃完了,正在把洗好的衣服拿去晾晒。只要愿意,可以不停地工作,每天固定的家务都有那么多,一件接着一件,可以什么都不说,默默地忙碌下去。

    注视着他起伏的脊背,右惜优无声地咀嚼着,心情有些复杂。

    他有注意到她的脸吗?还是根本就不会在意?一定要认为她又和别人打架了吧,是个令人讨厌的小破孩。她发誓她没有招惹过别人,只是别人太欠了,欺负到跟前来,她当然不能妥协。

    眼见他已经晒好了衣服,又要去忙碌什么的时候,右惜优连忙喝掉碗里最后一口粥,追了出去,冲到他面前:“千弦哥……”

    月千弦面无表情地抬眼,也并没有被她突然窜过来惊到:“什么事?”

    “我……你听我说,我没有和人打架……”聊胜于无的解释,自己都觉得心虚,垂下了头。

    月千弦轻轻颔首:“还疼?”

    这是关心她吗?右惜优又抬起头,观察他的表情,虽然什么也看不出来,感觉跟公事公办地招呼一句“吃了吗”没什么区别,不觉纳闷:“有点,不过应该快消肿了。”

    月千弦绕过她,去把装衣服的盆放好,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伤药:“自己上药。”

    闷闷地接过来,意料之中的会感到失落,低声应了:“哦。”

    见月千弦又进了厨房,准备清洗早餐的碗筷,右惜优站在原地,咬咬下唇,还是什么都没再说。

    只是这样吧。没什么特别的。不问她的伤怎么来的,不问她是否感到难受,不在意她的心情。

    对他而言她只是个可能随时出现状况的麻烦鬼。比卧病在床的

    母亲还难照顾。

    是这样的吧。

    真讨厌呐。

    右惜优躲回了自己的房间,深深地叹了口气。

    忍着疼痛给自己上好了药,暗暗叮嘱自己记住不要乱碰,然后坐在床沿发呆。

    想着想着觉得有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虽然月千弦对她的态度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不过……他的唇角似乎有些暗色。

    月千弦从来不会不修边幅,再朴素的情况下最起码也保持着干净清爽,所以脸上绝不可能是脏东西。

    他最近有出过家门吗?右惜优有些想不起来。

    这附近的孩子渐渐长大了,不单纯迷恋于玩泥巴之类的,攻击性也变得强烈,更加由于受到大人的教唆,对他们不持好意。所以每次出门如果撞到那些孩子,基本上都要挨小石子之类的攻击。

    虽然很讨厌,但是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尽可能避开,或者快点离开他们的攻击范围。

    昨天……

    右惜优的脑袋忽然感到一阵钝痛。

    孩子们肆意疯狂的大声叫喊在脑海里冲撞,无论是否听清含义,都感到反胃恶心。

    啧,有本事单挑呐!一群人欺负她一个女孩子算什么回事?只会躲在人群中逞能的垃圾!要是遇上事情了还不是吸着鼻涕躲在他们父母身后瑟缩着!

    右惜优感到愤愤不平,但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伤势时,一边想到,月千弦似乎也有伤。

    绝对不是好斗的性子,也不会像她一样沉不住气。

    昨天似乎发生了很严重的斗殴,但她除了脸有些肿之外似乎没什么大碍地回来了。跟月千弦有关系吗?那个时候,他应该在家里安稳地做晚饭才对。

    零零散散的记忆渐渐组合起来了。

    陷入黑暗之前,她的身体猛然被一条手臂拽起,身边的压迫被推开了,但是又如潮水一样涌过来,脑袋一阵晕眩。

    听不清人们的叫喊,只觉得自己被扛起来,颠簸得很厉害,有风在脸上划过,眼泪干在脸上,痒痒的。

    口中的异物在颠簸中尽数吐出,能够自如地呼吸了。

    跑得很快,但是环住她的身子的手臂非常紧,绝对不会松开。

    随着感受到的光线瞬间暗下去,身体也终于落下来,落入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中,耳边似乎喃语着什么,但是听不清了。

    然后到了今天。

    右惜优睁开双眸。

    “千弦……哥?”

    她打开

    柜子,购置的东西是新放进去的,所以很容易能认出来。东西都还在,没有丢。

    有些神奇……

    “千弦哥不仅救了我,还把东西都带回来了……嗯,他是怎么知道的?”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中药的味道。

    想象不出来月千弦和那些作恶惯了的孩子们是怎么解决的,总之目前看来没事,母亲的药也保住了。

    这个家只能依靠协会发放的一点抚恤金和戊叔叔不时的资助度日,承受不起浪费。没事真的太好了。

    右惜优忍不住抿唇微笑,却不小心牵动了伤,一阵龇牙咧嘴。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吧。要打理好这个家的上上下下可不容易,当然全部都要掌握清楚。因为总体来说没事,所以不需要做额外的安排,嘘寒问暖的可就不像他了。

    可惜没有看到月千弦为她而紧张的样子,该不会也是绷着脸紧抿着唇吧。

    他没有怪她……更多的都没问。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挺丢脸的,所以还是不提起比较好?

    他那个时候,对她说了什么呢——不行,这个一定要弄清楚!

    右惜优一下子跳起来,把刚才灰暗的心情一扫而光,迅速冲去厨房:“千弦哥——”

    ……

    已经渐渐适应融入人类的生活,将自己看作是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的普通人,虽然事实上不能全然做到。

    右惜优没有在预想的时间之内回来,即使平常贪玩,但也不至于如此。

    没有材料无法开始准备晚饭。于是去找她。

    虽然并没有人规定着,但是离开妖族范围后对妖力的使用是完全禁止的。对于眼下的局面,也是一样。

    用**的力量将右惜优带回去。但是为了方便操作,首先把购置的物品带回去。

    如果右惜优死在他们手中……会非常麻烦。而且是没有必要的损耗。资源的匮乏真的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作为朝夕相处的人类女孩……到底是,有所不同的,跟其他人类比起来。

    不是为了权力,而只是毫无用处的争端相斗。要谈及可悲的话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立场。

    不应该失去她。仅此而已。

    不过也真是肮脏,这样的人类,连挣扎都无法做到。无比弱小。无比脆弱。

    关上门假装隔绝一切,不使用妖力的前提下果然还是吃力。

    怀中的气息弱了,但是感知中并不会危及生命。

    “没事了。”

    不知道在安慰着谁。

魔花丝丝甜 可否回应

    “噗!”

    脸顺着失去平衡的身子一下子栽进地面的积雪中。雪已经变得松软很浅,能够闻到雪层下的味道。

    迅速双臂撑着身体起来,后怕地揉了揉鼻子,一不小心可能是会毁容的。好在没有受伤。

    这时候才缓过来回头看,面无表情的精致娃娃,小小少年模样,一双翡翠一般的眼眸似乎把谁都不看在眼里,见她望过来,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没有与她对视。

    充分有理由怀疑是他害得她摔倒的吧?右惜优的小脸还沾着雪粒,腮帮子此刻却是因为生气而有些鼓鼓的,透着可爱劲儿,质问的上扬语气:“你刚才推我了?”

    “……”没有吭声,扭开了头。

    右惜优站直,用力拍拍身上粘的雪,又深呼吸几次,瞪着他,然后猛然几步冲刺过去,张开双臂:“嘿!”

    没什么防备的人儿应声被扑倒,再度陷入雪中。新鲜的寒意透过衣服就要钻入皮肤,不过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右惜优趴在依然沉默的人儿身上,没心没肺地笑:“冷不冷?”

    月千弦思考了一秒钟是否要推开她,又担心控制不好力度,于是迅速放弃挣扎,只是躺在那里。她还不算太沉。

    见月千弦还是没什么反应,也没有多少要理她的意思,但是右惜优也没有气馁,眸光流转,小手抓了旁边的一把雪,扑到他脸上,咯咯地笑。

    月千弦果然脸黑下来,单手推她肩膀将她推开,迅速站起来背过身去,非常嫌弃地抹脸。

    右惜优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地唤他:“千弦哥!千弦哥!”

    好不容易被允许离开屋子,就该好好玩闹嘛,他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了,为什么不和其他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一样活泼呢?太奇怪了。

    想让他陪自己玩。

    父亲说过他的年纪比她大,直呼名字不太礼貌,所以让叫哥哥。不过月千弦也没有什么哥哥的样子嘛,一点也不让着她,也不宠她,如果一时忘记了,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待在角落。

    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儿呢。

    停止叫嚷,右惜优悄悄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侧脸,白皙的皮肤,长长的睫毛,笔挺的鼻梁,浅色的唇,微扬的下巴,雪粒已经擦干净了,整张脸可谓无暇的美好。

    为什么不理她呢?觉得她太吵了?还是心情不好,不想出来走动?

    还是纯粹不喜欢理人,不喜欢说话?

    可是什么都不说,太无聊了呀,在这片荒原之上就太安静了……

    “这是去哪里?”

    在右惜优失落地在心中碎碎念的时候,他忽然出声了。

    “哈?”右惜优左右张望,虽然雪落下覆盖了绝大部分的地面,但是还是依稀可见道路的轨迹,远远地延伸出去,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去往协会的路。我父亲是协会的人,你知道的吧?他很忙很忙,所以我经常沿着这条路去那里找他。只是简单说说话也好。”

    两人此时并没有在行走,放眼望去,无论哪个方向也看不见建筑,显然已经远离了右惜优他们的村庄。站在原地,不熟悉这里的人也很难辨别出正确的方向和判断出实际距离。

    右惜优想要带他出来玩,顺便教他熟悉这里的地形,不至于迷路。首先要认的当然是去协会的路,因为她的父亲在那里,对月千弦来说就是救命恩人在那里,当然无论如何要知道。

    “我不去‘协会’。”月千弦立即道,像是不假思索。

    还无法确定“协会”是什么存在,贸然接触太过轻率了,即使那个已经见过面的人类男性确定对他没有恶意。但也可能只是暂时的,只是因为他类似于人类幼崽的外表而心生怜意。

    右惜优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同意了:“好吧,不去协会。协会的大家都挺好的,除了……嗯,就在这里玩吧。可惜已经没有多少雪了,感觉很久没有玩打雪仗了,母亲说雪融化的时候天气会很冷,之后就是春天了,到时候很多植物都会重新生长起来,这里会变得很漂亮,我都不忍心在这里跑了,因为会踩到刚长出来的绿草。”

    月千弦有些心不在焉,喉咙里轻轻“嗯”一声作为回应。

    “千弦哥是从哪里来的?”右惜优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问过这个问题,不免好奇起来。

    如果月千弦不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话,也就没有见到过这里的风景,但是不必担心,她右惜优会一一给他介绍的,关于她所熟悉的,她所喜爱与厌恶的,全部都想让他知道。

    他会喜欢上这里的,慢慢来也没关系。

    闻言,月千弦眸光闪烁一下,言语含糊:“很远的地方。”

    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在那里,然后被命运驱使着,奔走,逃亡。记不清了。

    该是尘埃落定了,对于那些存在而言,他应该已经死去了。不会再追究了。

    已经尽力了。

    “这样啊……”右惜优对所谓的“远方”也没有什么概念,小脸皱着点了点头,随即又是天真的笑意,“不管了,你就住在这里,和我们在一起!母亲已经把你看做家人了,她比起对我好像更喜欢你。等会儿我们还要一起回去吃晚饭,你可不要跑丢了!”

    月千弦无言,似乎不是很在意。

    右惜优盯着他,对他的想法也无从得知。

    她只知道,自己能够多一个伙伴,还是感到开心的。母亲只有自己一个孩子,父亲工作太忙了也很少陪伴家人,虽然她能够跑出家门玩耍,但是长期以来称心的玩伴还是几乎没有的。

    似乎有意无意地疏远着他们这家人,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她还不乐意搭理他们呢!

    即使月千弦的到来会分掉母亲对她的关爱,那也无所谓了。

    想到这,右惜优干脆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没有注意到他一瞬间警觉的神情,提议道:“我带你去那边看看,那边的雪肯定更厚,随便摔也不怕,我可喜欢去那边了。不过地面不太平,你要跟紧我。”话音未落,自顾自地拉着他就走。

    月千弦面上有些不自然,不过权衡一下还是没有当即甩开,一步步地跟着她走。他知道她不会害他,在睁开双眸第一次观察她的时候,便能够判断出来,她不是那些他所知晓的妖族,心思也更加单纯。

    通过抓握的手清晰感觉到热量的传递,属于人类的温度,空气中飘散着人类的气息,与之前那么多年来,很不一样。

    在茫茫的雪地上一步步行走着,留下长长的足迹。

    陌生的世界在意识中重组为熟悉感。

    呼吸起伏着,白雾挥散。

    心跳也变得很清晰,一下一下,仿佛跟随着脚步。

    感知得以随意地放开,身旁环境的一举一动都在感知范围内。

    没有危险,没有别的气息。已经不太习惯了。

    “咿啊——”右惜优忽然发出一声惊叫,竟是不慎一脚踏空了,松软的雪簌簌地落下。

    月千弦不假思索地一扯,右惜优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他身后,但是也无暇顾及别的,看着从洞中窜出的生物,冒出了冷汗。

    好在只是被惊动了,并没有攻击的意图,勉强也算是相安无事。

    月千弦抿了抿唇,道:“这里还有不少这样的洞。别再走了。”

    右惜优思索了一下:“对哦……我就是因为这里藏着很多小动物才喜欢来这边的,但是忘记了下了雪,都看不见了。好可惜。”

    “回去吧。”月千弦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冷眼看着她爬起来。

    摔了好几次,身上已经有些湿了,要是感冒了可要被唠叨了,右惜优即使心有不甘也无法:“嗯。等到雪都化了,再带你过来。”

    回去的路上,月千弦渐渐回想起,自己躺了月余,虽然因为伤势过重匿去气息,但终究不能完全放下戒备。屋子里的女人与面前的女孩对他而言都没有威胁,但是那个男人……如果是寻常的人类,看见流淌着墨绿色血液的他,一定会视为怪物,没有补刀已经万幸了。即使不愿承认,主要也还是他救了他。

    右惜优的父亲吗……是什么样的身份呢?协会又是什么?

    不过他也该庆幸,是他

    ,而不是别的月妖。

    阴差阳错。

    “千弦哥,在想什么呢?走快点呀,我感觉我已经全身湿透了,啊啊……”右惜优几乎是小跑着在前面,过了好一会儿回头才发觉月千弦没有跟上来,甚至被甩到了几十米外。

    月千弦还是不紧不慢地,匀速行走着,赶上了停下来等他的右惜优,也没有因此调整步伐。撇了一眼脸蛋微微发红的右惜优,一脸天真的神色,想来也是不会知道的了。

    “如果不是带你出来,我也不会摔这么多次了……我平时可没有这么笨拙!真的!”右惜优在一旁絮絮叨叨。

    “你只是自己想出来玩。”月千弦一针见血道。

    “闷在家好久了嘛,想着照顾你,可是你一直都不醒,怎么能睡那么久呢?”右惜优委屈瘪嘴。

    “……”说是休眠更加合适一些,而且非要确切地说的话,人类的说法应该是植物人。

    “我还曾经想过,万一你醒不过来怎么办……”

    “……所以?”

    “地方我都想好了,但是已经用不上了呐……哎,千弦哥,我没打算埋了你!我有在打听厉害的医生哦!但是父亲说你不需要所以才……哎等等我——”

    右惜优啪嗒啪嗒地追上去,却听到身后另一个声音在喊她:“优儿——”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她当即兴奋地回头应道:“父亲!”再转头时,发现月千弦停下了脚步,才放心地停下来。

    父亲回家的时间是不固定的,右惜优有时候觉得他是看心情回不回家的,有时候去协会玩时会看见父亲在那里,但是不一定会回家。母亲让她别多问,父亲都是为了工作,她也只好一直憋着,期盼着父亲回来。

    远远地看见女儿活泼的身影,便放声喊她,等到走得近了,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月千弦,但是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捏了捏女儿的肩膀:“怎么衣服湿了?快回家换了。”

    “不小心摔了几下,我这就打算回去呢。”右惜优嘻嘻地笑,然后向月千弦伸出手臂,向父亲展示,“看,千弦哥已经没事了,而且很有力气!”她指的是刚才月千弦拉她的那下。虽然害得她再度摔倒,但也是出于好意。

    右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把这个季度的工作报酬交给她,然后在右惜优耳边道:“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照顾好你母亲。”

    右惜优意料之中的失望,但还是应下了:“好的父亲。”

    “快回去吧。”右父拍拍她的肩膀,然后看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月千弦,“我和千弦说些事。”

    好奇地看看两人,但是还是没有问,她乖巧地点头,然后啪嗒啪嗒地跑远了。

    月千弦的神情还是很冷淡,与他相距几米保持戒备,等着他先开口。

    右父没有直视他,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了:“你应该有很多疑问,我也一样。但是首先,不论你是谁,我希望你能看在小女救了你的份上,在你养伤的期间,保护好她。”

    见月千弦依旧沉默着,右父深吸一口气,补充道:“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或许冒犯了你,我也并非以此做出要挟……”

    “好。”清朗的少年声音,毫不拖泥带水。一双清透的翡翠眼眸煞是好看,悠悠地望过来。

    右父眨了下眼睛,没有意料到他应得如此干脆,看来自己并没有看错人,是个好小子。

    至少到目前为止,月千弦没有做出为了尽早恢复力量而伤害他的家人的事,也许是能够与人类和谐共处的。距离救起他还不到两个月,这样短的时间,绝对是无法完全恢复的,但即便如此,右父长期与妖族打交道的直觉判断,月千弦身上的妖力很可怕,绝对是惹不起的存在。至于为何如此悲惨落到这番田地,想来也是不能问。

    目前相安无事,便好。不要再有变动了。

    “我知道,你或许不会对此抱有什么感激之情,这也没有关系。”右父叹了口气,草草寒暄几句,倒也与月千弦分别了。

    他挂念的唯有他的家人罢了。

    愿一切相安无事,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不再有什么奢望了。

魔花丝丝甜 妄念羁绊

    只是一个平凡的小乡村,普通的一个小家。

    纵使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生活还是照样,平淡无奇,悲戚的愁云笼罩了一段时间,也渐渐过去了。

    每天起来烧火做饭,洗洗刷刷,熟练如行云流水。

    母亲不是大声吵嚷怨气连天的女人,孩子也确实还是孩子,倒也并不恼人,只是话少了一些,乐得清静。

    盖上锅盖,水还没有沸腾,只是刚冒出白雾,月千弦站在炉前,再度查探自己的身体。

    与普通的人类共处在一个屋檐下,自然是无法随心所欲的。在相对固定的时间段内进行三餐,三餐间隙还要完成最基本的一些家务工作。

    他只想要安静地待在房檐上,再不济待在空地里,汲取着光。但是人类日常的琐事太多,严重阻碍了修复的进程。

    已经一年有余了,待在这个地方。月千弦盯着白雾萦绕,眸色渐深。

    确认了右父知道自己妖族的身份之后,也没有惊慌,看不出来的人才是傻瓜吧。不过他还是略微收敛了,渐渐学习着身边的人类是如何行事、如何生活的。至于外表,已经是这个形象出现在人类面前,倒也没有什么改变的必要,贸然变动还可能使人起疑。

    每天在琐碎的事情之外尽可能地修复着自己的身体,恢复自身的力量,在不被发觉的前提下。

    锅里的水已经咕噜咕噜地响着,月千弦僵硬着一张俊朗的脸,开始下一步的烹饪工作。

    沦落到这种地步……虽然相比起诞生以来那么多年,每天的生活算是充实不少,但是这种充实并不是他想要的。

    这样下去真的跟那些闲言碎语嬉笑谩骂计较着鸡皮蒜毛的人类没什么差别了。

    煮好的面捞起来,水汽扑面而来,明显地感受到水汽的湿润。

    “啊!千弦哥!”远远地听见右惜优的叫声,似乎透着不安与恐慌。

    大概又是不小心弄坏了什么东西吧。月千弦放下碗,循声走了过去。

    还没有踏入房间,已经察觉出有其他人的气息,浑浊的气息。月千弦微微一怔,还是走了进去。

    看见有粗鲁的男人手持利器挟持着右惜优,其他几个人在房间里胡乱翻找,倒也没有惊讶,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

    是强盗?孤儿寡女的,碰到这种事情也只能算是倒霉。

    见右惜优刚才的叫喊声引来了人,但只是个年纪尚小的少年,盗贼也没有过多慌乱,比了比他手上的刀,嚣张地笑着,让他不要想着乱来,否则这个女孩的小命就会不保。

    月千弦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右惜优身上,她除了神情慌乱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大碍——被肮脏的大手捂住了嘴。眼神倒时还可以交流,不过也没

    什么用处。

    见月千弦像是听不见一样,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动地继续向前,盗贼的刀尖更是接近了右惜优的喉咙,面上也更加凶狠。正在翻找东西的盗贼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但是因为只是个小少年,感觉没什么威胁,可能已经吓傻了,也可能是个小聋子,倒也没有太在意,首先把这个家里的财物翻找出来才是正事。

    被捂住了嘴,已经感受到刀尖的锋利与冰凉,右惜优惊恐地“呜呜”出声,但是无济于事,只能看着月千弦走到离她一米左右的位置,终于停下脚步,微微扬起头,眸光还是没什么波动:“滚。”

    略微紧张了半天,结果这小子只是冒出个“滚”字,实属好笑,看来确实是被这阵势吓傻了。盗贼也没急着杀人灭口,还想逗逗这个孩子,便是说了些下作的玩笑话,让他如何如何才可能放过他妹妹之类的,看他作何反应。

    这样看来便是沟通失败了。月千弦于是不再废话,一下子握住持刀的手腕,电光火石之间折断,翻转,刺入胸膛,血滴落在右惜优肩膀上,诧然无声。

    不知怎的同伴倒下了,那几个盗贼也正好翻遍了也翻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便也是扑过来,见这小子模样生得好看,也许也能卖个好价钱。

    右惜优已然吓到腿软,不知所措,只能眼睁睁看着月千弦被面露凶光的强盗们包围,而他手上毫无寸铁,身形也显得无比纤弱。

    有个强盗正好从右惜优身后走来,嫌她挡住了路,便是毫不怜惜地一把推开。右惜优没有防备,额角一下子磕到了,顿时眼前发黑,缓缓失去意识。

    ……

    刺骨的疼痛重新唤醒意识。

    下意识伸手摸去,一片冰冷的粘稠感。

    似乎还有着腥味……

    右惜优猛然吓了一跳,睁开双眸,刺目的光穿过枝叶打在身上,有种震撼的惊恐。

    试着动了动双腿,感到无比沉重,但终究是可以缓缓移动了。鞋面上布满了粘稠的汁液,不知从何而来。

    后脑勺也很痛,右惜优摸了摸自己脑袋枕着的东西,是粗糙的树皮,坚硬的,散发着淡淡的古怪气味。

    这里是……?

    慢慢适应了光线,右惜优撑着身体坐起来,身后靠着树干,观察所处的环境。

    放目望去全都是树,地面树根盘结,光与暗的分界线不明朗。整片空间非常安静,需要屏住呼吸闭上眼睛非常用心听,才可能捕捉到远处的大概是鸟叫的声音。

    魔女家族的禁地——她慢慢想起来了。她是来执行任务的,但是因为判断不足,耗费了不必要的精力,也脱离了队伍,孤身一人探索着。

    毫无防备地睡着了呢,也不清楚睡了多久,从身体的状况来看,勉强是

    睡够了,身子还有些疲乏。

    从阳光来判断——中午?下午?

    倒也没什么关系吧,浪费掉的时间,好歹养足了精神,只是依然腹中空空。

    检查了一遍身上所携带的东西,丢了几把体积较小的武器,身上最外层的衣物有一定的污损。目前还有两包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内侧口袋的压缩饼干,一包纸巾,一把小手电……

    弹尽粮绝可是不行的,还不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若是没等到毒蛇虫兽将她吞噬,她就已经饥渴而亡了,可就太糟糕了。

    既然是作为森林而存在的,应该有可食用的浆果之类的吧?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猎杀动物也不是不行,虽然目前为止没看到什么动物。水又要怎么找呢,但愿继续向前走的时候能碰到溪流吧……

    戊灵轩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她擅自行动并且彻夜未归。理所当然会感到生气吧,不用怎么思考也能断定若是没被灭口,她目前便在禁地这里。他会来找她吗?还是,气恼于她的擅自单独行动,暂时忽略掉她,集结协会等人的力量,以魔花为目标出发了?

    对啊,她是来找魔花雏夜的,找到它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振作起来前进吧。

    奇奇怪怪的梦境造成的影响已经烟消云散,右惜优现在一心只想着快点行动起来,完成任务。

    扶着树干借力站起来,右惜优发觉刚醒来之时触碰到的粘稠感并不是错觉,自己的一只手背呈现紫黑之色,隐隐抽搐作痛着,两条腿也有一种轻微的发麻感,行动不稳。

    自己睡去不醒的过程中,还是疏忽了。

    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若是中毒,这毒也并没有影响自己的精神,也算是万幸了?

    听说过的最可怕的毒是缓慢地使身体腐烂致死的,自己身上的毒最糟糕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行动没那么敏捷了而已,除此之外没什么感觉,没事的。

    月千弦现在到了何处呢?若是他比自己先找到了魔花雏夜……不,应该弄清楚现在控制着他的身体的,到底是月千弦,还是月千怜。如果是月千怜,以最后见他那时的态度,似乎不会纵容雏夜伤害自己或者月千弦。

    而且关于魔花雏夜的一切信息应该基本都出自他身边的魔女锁令,锁令若是发觉月千怜已经改变了主意,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呢?

    不管怎么说,她都必须尽快找到魔花,先把魔花控制在自己手上,其余的一切应该也就好说了。不畏生死,奔涌向这里来的各方势力,为的不也就是这魔花吗?首先得到它,就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了。

    但愿接下来一切顺利……

    右惜优默默闭眼祈祷一会儿,接受了目前自己的处境,便是继续持刀行进了。

魔花丝丝甜 如若有幸

    在野外生存的经历,也还是有的。不同的是她这次只有一个人,而且准备不足。

    脚下的泥土已有些湿润,身边的植物也生机盎然,右惜优知道自己没有走错。

    无论是找到月千怜(月千弦),还是魔花,都不是心急就能很快达成的事。她必须首先保障自己的处境无忧。没办法判断什么时候能够等来与戊灵轩汇合,她必须自食其力。

    运气不错,拨开翠绿繁密垂落的大片藤蔓,她嗅到了浓重的水汽,湿润的气息。

    放目望去,是一条蜿蜒的小溪流,无声流淌着,水质似乎是清澈的。至少是活水。

    右惜优想到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充当容器的物品,于是看向了头顶的树叶,叶片虽然不算很大,但是翻折一下也是够用了。

    于是用刀砍落了几片完整的叶子,嗅了嗅没有什么令人不适的味道,叶片表面也是洁净的。

    按理来说应该将水烧至沸腾,冷却后再喝,但是她担心起火会引来别的东西,或是落得和之前见到的人那般下场,稍微地冲洗一下叶片,倒也将就着喝了,入口微微甘甜,很是冰凉。

    水源附近除了植物生长得很好,也是动物经常光顾的地方。她已经发现了一些脚印,正暗中判断会是怎样体形的生物时,一些鸟儿的身影闯入视野,还没有怎么看清,很快消失在林叶中。

    这片林中,果然还是有别的生物的呀……她暗暗舒了口气,若是只有冷冰冰的昆虫集聚,诺大的森林里也太诡异了。

    若是沿着这溪流向上走,会到什么地方呢?

    右惜优已是喝够了水,胃里冰冰凉凉的,缓慢地由体温焐热。

    没有别的指示,盲目行进很是不妙,眼前的流水正好指明了方向。

    魔花会是怎么样的呢?应该也是一种植物吧,那么也需要水。

    她又往自己来的方向望了望,与四周的景象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望不到尽头的树。已经距离入口很远了,即使之前有留下记号,但是中途也断了,想要再准确找到下一段路的记号谈何容易。

    要等到戊灵轩发现那些记号,一路寻来,找到她……又不知道要花去多少时间。已经无法掌控了,若是意志再被动摇的话,就会迷失在这里。

    还能怎么办

    呢……

    她没有理由返回去。即使有保守作为借口,但是不值得,风险也是未知的。可怕的甲虫群,已经不想再经历了。

    自己还能够支撑一段时间。再怎么说,她也是货真价实地作为协会成员训练过几年的。支撑她继续前进,朝着执念,朝着那个面孔。不可能放弃,不可能回头,只能够前进。

    紫黑色的手背浸入水中,似乎舒服了一些,但是也很明显要被冻伤了,感受性降低。

    又草草地吃了一些东西,右惜优离开了溪水。

    “绝对不可以退缩啊,相比起无法亲手为父母报仇,这些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呢?这本来就应该是,我一个人要走的路,如果要期望着一定要有协会的大家一起才能够实现,那算什么?”

    她忍不住嘲笑自己,面露苦涩。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应该再动摇,软弱地寻求替代借口,也终究只是幻梦。能够依赖的只有手中的武器。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不可以成为负担,不能够为协会的大家添麻烦。我首先是作为右惜优,作为父亲母亲的孩子,才拥有这份力量,这本来应该就是我自己的事。其次我才是属于协会的成员,听从协会的指令。既然暂时无法联系上协会,那么,不管不顾一些,也没什么……”

    泥沼一下子浸没了小腿的一半,湿润粘稠的感觉刺激着感官。这里的泥土含水过多,踩入则溢出泥浆,同时由于沉积了不知多少年落下的植物残骸,腐烂发酵气味熏鼻,右惜优险些没闭气过去。

    这里地形改变也太突然了,完全不循序渐进,上一步还是踏实的地面,这下子就不慎陷了进去。

    好在没有走得很急,只是陷入了半条腿,右惜优咬咬唇,试着拉扯一下旁近的垂落的藤蔓,树枝上的情况太复杂了,看不清楚藤蔓是从哪里生长爬行至此的,但是扯动之时还算稳固。

    一点一点,慢慢借力把腿拔出来,面对着厚厚的污泥,右惜优只好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小小的溪流边,用叶片擦拭清理着。

    那边的路不通,无法判断泥沼有多大范围。若是砍一根较长的树枝探路,还没等走出几步,就会被长势怪异伸出的藤蔓绊住。

    只好再暂作休息,把自己搬动到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环顾

    着地形。自己总不能困在这里,止步不前。

    若是多砍几条树枝铺路……

    右惜优一边划拉着脚边的枯枝烂叶,一边警惕着周遭的动静。水流几乎是无声的,除了仔细观察水面的一点波纹,或是抖落一些碎屑灰尘任其浮动,也几乎看不出来是流水。

    光芒逐渐暗下去,一天又在漫无目的地探索中过去了,简直一无所获,但是没有遇到其他事情,也算是幸运的。除了守在溪流旁边,右惜优本能地感觉到更深处潜藏着令人背脊发冷的事物。

    感觉到不安。

    “掌握的线索还是不够吗?”右惜优只能够再度让自己歇息着,冥思苦想。

    月千怜曾经告诉她的,关于魔花雏夜的事情,绝大部分是关于它的特性。

    作为魔女一族的心血,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但终究是以魔力为根基。

    魔花的外表与自然界寻常的花卉没有明显的区别,根茎叶花果实种子具全。能够发挥效用的部分自然在于花,只有当花绽放的时候才会展现出可怕的力量。

    要使得魔花雏夜苏醒绽放的条件是必须拥有令其满意的牺牲品(祭品)。

    是目前为止已知的唯一能够彻底杀死月尊的事物。

    目前没有人曾经目睹过魔花雏夜的绽放而能够存活下来的。

    魔花雏夜就在这里,在这魔女家族的禁地,月妖族口中的“天泉之地”。

    猜想,稍微能够增加接近魔花雏夜的几率的是,身为毫无力量的弱小的人类。也就是她。

    被寄予了希望……如此之可笑。

    还能够实现吗,在月妖和魔女的把持下,那样的愿望?只是这样的简单,却是太久了。直至站在这里,似乎非常之近了,还是有一种恍惚感。这样就可以了吗?她能够做到吗?

    纵使再危险,也只能够去求索。她能够失去的,最多也不过自己的一条命。只是不甘心,这样最后的赌注,未能伤及一分一毫。

    已经别无选择了。

    只能抱希望于,传说中的魔花的力量。

    暗暗祈祷着父母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她。

    手中的武器冰冷。

    孤注一掷。

    “我会亲手,干掉你的——月千弦。”

魔花丝丝甜 第十二章 各藏心思的旅人

    柯洛索境内,魔女家族的眷属并不多,绝对服从于两位?主的也不超过十位。召集眷属其实并不花什么时间,主要是等待魔药的准备上所需时间较多。

    向预定好将要同行的眷属简单介绍了戊灵轩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收到异议。

    平日里娇俏可人的?公主脸色变得黯淡无光,形容憔悴,将所需的魔药悉数交付给?王子。作为魔女家族领地之外可以说是最为强大高贵的魔女,想要炼制出最好的魔药,自然需要她亲力亲为,其他人只能为其打打下手,不可待劳。分工已经很明确了,?公主婧虹并不参与此次行动的外出部分。

    由于在短时间内炼制如此数量的魔药实在太消耗精力与魔力,婧虹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无法随同墨轩等人一同前往禁地,只能够留守柯洛索学院。抛开这一层原因,墨轩也并不允许她同行。每一位?都是十分珍贵的存在,他有使命在身,更是容不得婧虹有任何闪失。

    还有一层因素,是两位?一起动身,势必会造成很大轰动。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对魔女家族地位尊贵的两位动手,但是其他势力也是虎视眈眈,密切关注着。此去,其他势力便会明白他们魔女家族已经有了头绪,魔花将要重现,便会如饿虎扑食蜂拥而来,在抢夺魔花的混乱纷争中,即使是“一不小心失手”将?杀死,也是情理之中。事后魔女家族难以追究其责任来。如若不幸,连魔花都很可能不保。

    墨轩虽然也并不是独身一人前往,但是相比起来目标要小一些,应对突发状况也会更加从容。

    此时的?主墨轩眉头紧锁,将魔药收好,然后凝视着身材纤细单薄的?公主婧虹,轻轻搂肩抱了抱她:“辛苦了。等我回来。”

    两位?都心知肚明,此次行动并非魔女家族授意,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主意,这样分开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消息不至于那么快传回本家。

    要去的地方,是为禁地——除非犯了极其严重的罪,被家族长老多数投票通过决议,将负罪的族人投入其中,否则没有任何允许踏入其中。魔花一事虽然特殊,但是也不可能能够撼动魔女家族长年以来的规定。

    进入禁地等同于死亡,这是知道“禁地”这个词以来所有魔女的认知上的共识。不可能再存活,更不可能逃离返生。虽然对禁地之内的状况存疑,但是一旦涉及禁地,只要还活着,就是触犯魔女家族的规定。

    严峻的道路。

    现在的状况,只能够先斩后奏,魔花能够带来的利益,与触犯了族规的恐怖,权衡起来墨轩认为还是应当以魔花为优先,暂时无法顾及其他。即使被魔女家族仇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按照魔女家族可能会有的逻辑……魔花是一定要拿回来的,那么派入禁地的死囚负责将魔花带出,在离开禁地之前死去,整个过程完美得不留下任何痕迹,而且完全是族内的事。

    但是当下的情景显然容不得慢慢等家族再进行讨论决策,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势力环伺,倘若他们联手来解决魔女,抛弃所有忌惮,他们的努力将得不偿失。

    无论如何要动身了。

    魔女家族在外最显赫的一股势力就要动身,很难完全不惊动其他人。自然也是察觉出了什么,但是贸然跟踪上去可能会招致魔女家族的报复。魔女家族虽然整体而言隐世不出,但也是神秘而可怕的,没有多少家族势力敢正面与之交恶。

    已经不在乎外界的猜疑了。既然魔花的消息已经确定至此,没有其他琐碎之事可以阻挡行动。这本来就是魔女家族内部的事宜,尽可能不让外人染指。尤其是在那个地方之外有着隔绝人类的屏障,在人间的众多势力即使知晓一二也是有心无力。

    没有太多值得担忧的。天赋的魔力,神奇的魔药,以及作为魔女家族的地域,种种可谓是得天独厚。

    戊灵轩这边也联系上了柯洛索境内的另外两名协会成员。

    身在柯洛索境内的其他协会成员,联系之后确认都已经四散而去,没有在禁地附近的,自然也不知晓魔花就位于此的消息。戊灵轩与魔女家族的?墨轩关系较好,混入队伍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但是增加几个陌生的协会成员的话,且不论是否会起冲突,造成不安,就是墨轩也不会同意接纳的。

    也顾不上他们了,戊灵轩只想尽快找到右惜优。右惜优对他而言,不只是协会的同伴而已。他暗中承诺过,会照顾好她,至少……不步其父母的后尘。

    所以整个队伍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类。

    戊灵轩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一些放空,看着左右奔走紧张准备着的魔女,竟然显得无所事事。明明急不可耐了。虽然有些格格不入,也无法参与魔女们的准备活动,但是心态意外的平静。他只在意着什么时候能够进入禁地,找到右惜优,与之会合。

    无法联系上右惜优,前往右惜优失踪之前可能去过的乌夜之塔,只找到破损的手机残骸。状况不明,生死未卜,这自然使他感到不安,但是也无法鲁莽地采取行动。

    右惜优于他而言,不只是协会的同伴这么简单,少说也有着几年的类似青梅竹马的情谊,他也应允过父亲会保护好她。

    这是他的责任,他必须将右惜优平安地带回去,责无旁贷。

    这比什么都重要。

    专注于此,焦虑尴尬等情绪就被忽视了。

    这完全是他自己的行动,没有上报协会,对同在柯洛索的两位同伴也没有透露太多。事关魔花……其他人只会注意到这一点。其他人都不可靠,只有他是真正关心右惜优的安危的。

    事情交代完毕,告别婧虹等人,墨轩带队出发,将戊灵轩安排在了队伍的中间,由魔女包围着,防止被忽视,掉队,掩盖气息。被其他人发觉有人类混入其中,心态肯定会不平,也许会有诸多猜疑,挑拨关系。尽可能不引起注意才好。

    一行人轻门熟路地来到结界边缘,毫无阻碍地通过了,戊灵轩由于在此之前已经喝下了魔药,混在魔女之中,快速通过了禁地结界。

    目睹着他们通行,甚至毫不在意蹲守于此一筹莫展的围观的人群,人们自然骚动起来,但是又无法追上

    去,无法突破屏障,于是怨言载道:“自慢的魔女!这就在魔女的意料之中吧,对此如此熟悉!放出消息吸引我们前来,却像是傻瓜一样不可进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吧!”

    由于先前已经进入过一批人,所以这行人的进入倒也不算是太轰动,只是让一直找不到方法也没有抓住时机的在外围的人们感到焦虑不安,骂骂咧咧。

    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一批人因为锁令的缘故得以入内,但是之后的情况未卜。他们是后来才慢慢聚集过来的人,暴力拆解各种试探,可终究因为是人类之身,不被结界所认同,错过了机会,便是不再有可能踏入。除去明白事实失落离去的,剩下的大多是在等待已经入内的自己人,或是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后再进行抢夺之类,又或是不甘心地围观,虽然缺席了最重要的部分但是还是想要陪跑全程。

    已经很明显了,只有人类是不容许入内的。虽然不甘心,还是毫无办法。无法入内,倒也免去了进入的风险。

    外面的人的想法并不值得花费精力注意,目前而言也无法构成威胁,都是零散的势力。

    ?主墨轩并没有率领着众人盲目地前进。他感受着环境中的能量,发觉禁地外围的魔力淡薄了一些。由于自身魔力的强大,对魔力的查探也极其敏感,这次进入禁地,意外地察觉到空气中的魔力似乎减弱了几分——但这也不是普通的魔女能够从容应对的。同行的魔女们纵使魔力不如墨轩强大,对魔力的敏锐感觉也让他们脸色突变,面色凝重。

    戊灵轩并不熟悉此处,混在魔女的中间也不便单独行事,即使内心急迫也没有莽撞地提出分道扬镳。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此处并不简单,连骄傲的魔女也需要慎重地对待。

    何为禁地呢?

    墨轩很快发布了指令:“若无必要,禁止使用魔力,禁止试探这里的生物。地下是唯一相对安全的、魔力难以渗入的区域。”

    “明白了。”如此回应。

    至少,剥夺魔女对魔力的使用操纵。只保留对环境的敬畏。

    接下来深入。

    作为魔女,最大的仰仗便是魔药,以及这一身的魔力。限制甚至禁止使用魔力,便是会变的很单薄,很是被动。

    墨轩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关于禁地的禁忌,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事宜,安安稳稳谨慎地行进是最好的。若是擅自使用魔力,很有可能引发禁地的狂暴,让原本就不稳定的环境变得更加棘手,还可能引诱出禁地之内的东西。

    于是战战兢兢地观察着四周,一步一个脚印地行走着。

    戊灵轩随着魔女们一起,警惕地观察四处。

    也许是比较幸运,他很快发现了右惜优留下来的记号——猎妖者协会成员都熟悉的标记。

    “惜优……只有可能是她了——在这片禁止人类入内的地方。到底算是谁的禁地啊,这鬼地方……”戊灵轩默默在心底吐槽。

    在戊灵轩盯着树上的记号思索接下来该如何时,墨轩在队伍最前头,忽然回首望了戊灵轩一眼,眼神中有些复杂。

魔花丝丝甜 生死交付

    现在只是刚进入禁地,还不算太深入。

    但是不打算对墨轩有所隐瞒,他既然愿意随同行动,自然是全部信任的。于是戊灵轩将找到右惜优留下的痕迹的事情告诉了墨轩,询问他的意思。

    墨轩只是颔首,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发布指令:“继续前进。”

    就这样放弃同行的资源,单打独斗显然不是好对策。如果想要深入,自然也是同路的,前方的境况也还未曾了解,不是分开的好时机。

    戊灵轩微微蹙额,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跟着前进。

    魔女不同于人类,作为拥有魔力天赋的魔女,对魔力的感应也是与生俱来,再熟悉不过,所以周遭出现的变化可以很敏感地觉察出来。

    没什么开辟新路径的需要,干脆沿着右惜优留下的记号行进,同时保持着一定的警惕,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过了不算很久,记号断了,空间内的魔力变得浓郁,像是即将沸腾的岩浆,压抑得让魔女窒息。

    墨轩脸色沉下来,让眷属们缓慢地散开,寻找魔力变化地地点。

    戊灵轩一下子暴露出来,他感觉不到这种变化,也不会受此影响,表情与之前没差,站在那里。

    见墨轩望过来,他问:“我可以帮上什么吗?”

    “你认为,右惜优在此遇见了什么?”墨轩只是随意发问,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答案。他更相信魔力的判断,但是过长时间待在这里对魔女的身体可能有所损害。

    戊灵轩知道右惜优并不是毛毛躁躁做事有头无尾的家伙,记号断了,一定事出有因。也许是非常紧急的事。但是周围的状况也仔细观察了,并没有什么异样,或者说一路上,也并没有看见走过的痕迹,如若不是有树干上的记号作为指引的话。

    地面的痕迹都被抹消了?气息也全无……但是记号确实在这里,戊灵轩伸出手指摩挲着树干上用小刀刻出来的独特痕迹,眉头紧皱。

    唯一不可能的是,右惜优死在了这里。绝无可能,他直觉断定。

    林间偶尔有微风拂过,吹得鼻子发痒,但是嗅着并没有什么不对,除了……一丝腐臭。

    戊灵轩心间警铃大作,三步做两步地朝上风处跑去。墨轩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没有制止他,因为离得并不远。

    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尸体……或者说尸块,七零八落地倒在那里,模样很是凄惨,似乎连血都没怎么流,已经痛苦地离世了。尸体表面发黑,凹凸不平,饱受摧残。

    从肉质情况来看,已经有些时候了。

    不只是一个人的部分,可能是两个甚至三个人堆叠在一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经历过什么呢……在这其中……

    “是人类。”墨轩一眼就看出来,淡漠地抛出判断。

    这与禁止人类入内的结界相违背。

    结界不可能出bug,虽然不知从何开始就在这里,虽然并不清楚是谁设立的,但是它还足够坚固,也足够灵敏。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方法或是契机,让这些人进来了,即使落得如此下场。

    “招惹到了毒虫,若是有命活下来也是奇迹了。但是肉并不算可口,所以失去生命之后扬长而去,任由腐烂。”

    也是显而易见的能够推断出来。这并不奇怪。

    于是右惜优正是看见了这一幕,然后逃走了,连记号也顾不上了?

    似乎也说得通。但是接下来的路就不好走了。

    戊灵轩忍着恶心检查过这些尸块,并没有协会成员的标识,尤其是协会独有的武器装备等,很显然右惜优并没有变成尸体,确实是逃走了。为了活命,抛弃掉一贯的善良也说得过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是这并不值得开心起来。还是失去了线索。过于单薄,一旦断了就很难再组织什么。限制太多了,不

    确定因素也是。

    还不是松一口气的时候。戊灵轩起身,望向墨轩:“我……”

    “待他们回来,”墨轩道,“会找到方向的。”

    魔力引导的绝对是正确的路。

    至于右惜优跑去了哪里,不在考虑范围内,也没有义务。

    只要沿着正确的路前进,就能找到魔花雏夜,将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切纷争解决。

    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的事情了。

    无论付出多少心血,无论多少牺牲流血,他们的天赋优势所在,无可奈何的优越。

    想要尽快说出“到此为止了”,取回属于魔女家族的东西。

    本该如此。

    别的都太过繁琐了。

    没过多久,分散的魔女都陆续回来了,只是脸色苍白,明显深感不适:“已经探清了范围,只有这一百米之内存在这样浓度的魔力。但是更远之处……恕在下无法看清。”

    正常而言,行走一百米,用不了多少时间,但是这片地方崎岖不平,藤蔓丛生,行走不便不说,视线也严重受阻,更何况在浓郁的魔力压制下,魔女们的感知能力都受到很大的限制,甚至被削弱到接近普通人类水平。这样的感觉令他们很不安,只能够更加谨慎,作为魔女的优势几乎荡然无存。

    对于这个结果,墨轩也预料到了,也没有什么指责,问道:“还发现了什么?”

    “很多甲虫的躯壳……已经是空壳了,都死去了,但是散落并堆积着,四处都是。”这样的景象,即使是他们也觉得头皮发麻。

    数量太多了,即使估计有十几万上百万也不为过,可能在藤蔓扭曲的间隙里,树干的沟壑里……如果不是万分小心,下脚之处都是踩碎了虫子躯壳的细碎声音。

    即使清楚它们都只是死去的躯壳,没有活动的可能,这样密密麻麻排布着,总是让人心生诡异,像是某种诅咒或者符文。

    墨轩颔首。

    既然如此,就不必担心被虫子袭击包围了,至少在这一片魔力异常浓郁的地方里。

    戊灵轩对着尸块思索很久无果,也看向墨轩:“那些虫子,是有魔力的生物吗?”

    “不,除非特殊途径,一般生长的生物不会自带有魔力。”墨轩摇头,眸光沉稳,“那就走吧。”

    众魔女簇拥着两人,依然是脸色苍白,但还是能够稳住身形,正常前进。

    “特殊途径……是什么?”戊灵轩发觉自己的问题听起来有点像右惜优经常问的那种类型,但是想知道。

    墨轩也并不在意,随口回答:“自幼便由魔力培养起来的、先天便能承受魔力控制的生物。至少要培养出这种数量的虫子,是不可能的,但是也并不排除它们会受到魔力的影响,毕竟这里终年充斥着这种力量,即使寻常感受不到,长期也会不觉受到影响。”

    戊灵轩只是人类之躯,自然是感觉不到魔力的,但是待在这里也感觉到有些压抑。

    说话间,戊灵轩感觉周围的光线更暗了,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枝繁叶茂的树冠与垂落的藤蔓,枝叶的密度并没有达到不见天日的地步,与之前走过的那段路也没有太大区别,怎么……

    “王子殿下!”外围的魔女已经惊叫起来,下意识想要使用魔力,又想起了墨轩之前的话,只能够凑近了墨轩,呈守卫姿态,深深地感到束手束脚。

    他们看见垂落下来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着,像蛇一般,卷曲着,伸展着,向他们包围过来。以藤蔓的粗壮结实程度,若是任由它不断生长压缩空间,其中的人再想离开就难了。

    最关键的是——这些藤蔓,都带着锋利的倒刺。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从藤蔓还没有波及的缝隙间快速通行。但是并非等到他们靠近藤蔓才开始异常生长,而是整片区域的藤蔓都动了起来。避无可避地

    ,被倒刺划破外衣,勾住发丝,甚至被绊倒,拦腰卷起。

    戊灵轩早已双手持刃,尽可能地斩除障碍,但是很快两把利刃都沾满了粘稠至极的汁液,变得钝了,甚至隐隐有正在消融的感觉,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味。

    这样下去不行,只是徒增损耗而已,他身上的武器虽多,但是砍一阵丢一把也足够心痛了,尤其藤蔓的生长速度似乎在加快,动作稍微慢些就很容易被缠住手脚,拦住喉咙,完全没有时间擦拭刀刃,实在处境危险,必须想别的对策。

    “墨轩!”他喊道。

    墨轩凝眸,看着手忙脚乱惊惶不安的众人,终于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一根伸来的藤蔓末端,庞大的魔力注入,转瞬之间,整条藤蔓枯萎发黑松软下去,连带着附近同根的藤蔓,一下子为众人减轻了压力。

    仿佛受到威慑,其他的藤蔓速度稍微慢下来,他们可不会等待,继续加快脚步想要跑出藤蔓区。

    墨轩疾跑着,面容严肃,紧抿着唇,看向自己的手心,上面稍微沾染上古怪的汁液,隐隐作痛,但是他的魔力足够强大,萦绕周身,汁液无法进一步侵蚀他的身体,在空气中很快氧化失去作用,变成平凡无奇的污渍。

    其他人对墨轩自己使用了魔力的行为没有什么议论,刚才的处境,除了动用魔力以外似乎别无选择,而且他们确信作为魔女家族天之骄子的墨轩王子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指令只是向下约束的,并不包括己身。

    戊灵轩则是看着自己的刀,一会儿功夫已经将金属部分几乎腐蚀殆尽,确认已经无法二次使用了,只好丢弃掉,对刚才的事倒是没什么震撼,意料之中。至少墨轩不会轻易弃他的族人于不顾,至于他可能是顺带的,但也没关系。找到右惜优才是首要关注的事。

    正如魔女们所说,百米开外,藤蔓就迅速稀疏,甚至不再生长了,这段过程也还算是轻松,只有破损的衣物留下惊险的印记。

    同时魔力的浓度又下降了几个层次,魔女们的脸色都好转起来,环顾四周。

    只有魔力比较浓郁的地方才很可能受到攻击吗……墨轩思考着,目光忽然望向其中一个魔女。

    她的伤势最重,险些被带刺的藤蔓勒断半截身子,即使在协助下逃出生天,倒刺也曾深深地扎进血肉中,现在整个身躯在不断地颤抖,神情比较痛苦,一停下来,身子便难以支撑,精疲力竭地半跪在地,带着泪光的眸子望向他们的?主,嘴唇已经咬得惨白。

    随身带着的自然有疗伤祛毒的魔药,没有吝啬地让她喝了,几个呼吸间面色便是红润起来,受损的血肉也肉眼可见地生长恢复,很快便能行礼:“谢殿下。”

    之前提到过,?的身份在魔女家族中属于绝对的最上层的贵族,类比人间的王族一样的地位,而且这一阶层很多的?出身于地位也相当尊贵的长老,血统方面毋庸置疑的尊贵,所以对较为年轻的?,完全可以称呼为王子或是公主,随从或是眷属之类对其的称呼大多就各由喜好。

    眼前这个长着可爱无害娃娃脸的俊秀少年,神情漠然,却是拥有着魔女家族之中?王子之称的墨轩,在?之中他也是受到绝对的尊敬的。

    这一代的?王子不多,他无疑是最出色的一个,也是……离家族本意最远的一个。但这并不妨碍他接受所有的殊荣与崇敬。

    对魔力的判断很是微妙,刚才也是试探性地抓住了一根藤蔓,结果还是顺利的,遵从他的心意。

    这下魔女们都认为这个所谓禁地也并不能束缚他们的?王子。

    绝对的力量。

    禁地也只是惩处有罪之人,对光明强大的?王子自然无所约束。只要追随着他……就能够达到家族权力的上层!即使淡然避退,权力与荣耀都是无法摆脱的存在那里。

    “戊灵轩……你还要继续跟我们前进吗?”

魔花丝丝甜 代偿契约

    “已经想要把我推开了吗?”戊灵轩从失去了两把趁手的利刃的痛心中回神,面容依旧平静。

    之前的约定,似乎只是同意他随行,但是并不代表全程,也不需要负更多的责任。很多细节并没有明确商定,所以无论什么时候,甚至说只要通过了结界,戊灵轩与他们分开行走也是可以的。

    刚刚才经历了一场险情,当下便是直截了当表明想让他离开的意味,实在是不讲情面。

    “你于我们,并没有任何帮助,如果要顾及你,还可能需要消耗更大的资源。”墨轩也是很坦然,说出众魔女都已经意识到的事情——刚才处理疯长的藤蔓的时候,戊灵轩只是能够勉强保全自身,对整个队伍提供不了任何作用。虽然对人间人类所喜欢谈到的什么道义之类并不在意,身份有别,不得不提醒,他与他们终究不是一路的。

    “墨轩……”戊灵轩皱了皱眉,眼神示意。

    墨轩面色不改,对自己的眷属们说道:“我和他谈谈,你们原地等待。”

    二人跨过一段露出地面的树根,走出大概十来米之外。

    “魔药的药效还能持续多久?”

    “在经过结界的时候会激活效用,此外不显示。没有经过稀释的魔药,喝下之后大约五天内能够被激活两次。”

    “我们现在位于禁地的哪里?”

    “没有确切的地图,所有先前的情报只靠感觉,无法得到更深更远的信息。从魔力浓度来看……可能已经在深处,也可能还是外围。禁地内的魔力分布并不均匀。”

    “对于魔花的位置,有把握吗?”

    “理论上有的。”

    “右惜优的气息,能感应到吗?你之前也接触过她。”

    “不能。她体内没有魔力,而这里,充斥着魔力。规则已经被全然扰乱,即使是我,也必须慎重。”

    “这个禁地,自古如此?”

    “从有记载、口口相传开始,便是如此。”

    “既然能判断魔力浓度,能否接下来都避过危险?”

    “不能。这里是随时变化的,没有定数,魔力也是可以流动的。更可能的是,这里的魔力有自主意识,即使无法自主攻击,也会操纵外物。只要有外来者,就会引起活动。”

    “那与没有魔力指引有何区别?”

    “清晰地落入险境,或模糊地死去。”墨轩眸含笑意,“所以,你的选择是?”

    “分我一些魔药,我不会拖累你们,也不必背锅。”戊灵轩还是很坦然自若。

    墨轩颔首:“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从我喝下第一瓶魔药开始,已经无法退缩了。我说过,无论我身上发生什么事,最后我的身体都会交给你们。”戊灵轩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很快恢复冷静的墨色,“我

    需要承受的,不会逃避。”

    “仅仅这个,还不够。”墨轩却是摇了摇头,盯着他,神色渐冷,“你必须协助我们,取得雏夜,不论什么方式代价。”

    相比众生追逐求之若渴的魔花雏夜,戊灵轩本人倒是没那么有意义了。而且这个约定,也太旧了……筹码远远不够。

    最鲜明的渴望,已经浮现,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如果说需要牺牲,需要祭品……”戊灵轩抿了抿唇,“那些不知道怎么闯进来的人,也已经足够了吧。”

    魔花雏夜象征着毁灭的力量……虽然不清楚具体指什么,但是,死亡绝对属于雏夜的本源力量。这里死去的人,绝对不止这三个。

    “这可不一定。我还需要调查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墨轩皱眉,显然也是介意于此的,虽然一直态度消极放任,但这里毕竟还是属于魔女家族的境地,被外人无端闯入,还是需要慎重对待。

    “那是你们的事。”戊灵轩目光移走,心中的焦虑又渐渐上来了。

    “你认为,只需要一点魔药,就能够保你在禁地之内自由通行?”墨轩眼神戏谑,他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心已经乱了。虽然之前能够答应那样的契约,也显得很是鲁莽,但是没有大错。

    戊灵轩唇角扯出笑意:“不然呢?你希望我当着你们的面,向你痛哭流涕地请求不要丢下我?”

    “有何不可。”清楚是玩笑话,墨轩面色缓和,也微微扬起唇角,隐隐有些期待之色。

    “算了吧,我倒是希望以作为诱饵之类的理由让你劝我留下……不过没必要。”玩笑点到为止,戊灵轩正色,“你不需要为我担心,如你们所说,作为人类,我足够弱小,禁地的力量对我不会很感兴趣。”

    禁地只需要确保压制一切境内生灵,然后选择性地缓慢吞噬生命。太快了结的生命没什么吸引力,强度不够。

    话已至此,墨轩没有再多说什么,清点了一下分给戊灵轩的几瓶魔药,虽然对魔药的支出并没有很惋惜,可还是皱了皱眉:“我并非担心你,只是你的身体所属已经定下,我不希望中途被禁地吞噬掉。”

    “在把惜优带出禁地之前,我不会死。”戊灵轩接过魔药,神情毅然,“就此别过……或许之后还会碰上。”

    “嗯。”再无多言,墨轩转身回到眷属身边,戊灵轩独自一人走远。

    墨轩领着他的眷属们继续沿着魔力指引的路前进。

    头顶是苍翠的绿色,脚下是灰白的交错的根部。

    只是感应着魔力,自身并未使用,虽然有一种阻塞感,但是比直接接触这股力量要好。

    无力直接抗衡……已经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年了。天然充斥着这样庞大数量的魔力的地方,应该是不存在的,这里必定是人工形成的,后续经过

    无数年的衍化……形成了如今众人所见的模样。必须持有敬畏之心,即使他们是骄傲的魔女。

    魔力的能量值……就算是现任的所有长老加起来,也无法形成这样的规模,即使一瞬也做不到。

    是何等的震撼……而且行走了几个小时了,空气中最稀薄的魔力值,也至少相当于一名优秀的小魔女倾尽全力释放出来的一击。

    魔女家族的等级划分比较简单:能够稳定发挥一定程度的魔力的,即属于小魔女层级;经受住长老考验的、境界稳定下来的魔女,即属于大魔女层级;再往上就不单纯是评定自身魔力掌握程度与炼药水平了,能够成为?的,可以说,上万名魔女家族成员之中,也出不了几位,更多的?原本就是长老的后代,先天就有超越其他族人的优势。

    现在与墨轩同行的五位魔女之中,只有一位男性,而这五位里,达到大魔女等级的只有三位,另外两位,一位是小魔女,一位只是资质最为平凡力量最为弱小的普通魔女。可以说,连墨轩都感到忌惮的,他身旁这些更是无法承受。但是柯洛索境内,能够得到的,差不多就这些了。

    “跟紧我,别散了。”再一次叮嘱,墨轩在心底叹了口气。

    脚下的泥土成沙,身旁的树木也渐渐稀疏了,不多时,眼前的环境就开阔起来,没那么压抑了,但是已显现出一片荒芜的沙地,寸草不生。

    虽然已经是开阔的沙地,但是这里的魔力与别处无差。

    无法绕开,似乎无论从树林的哪个方向走出来,都会遇到这片沙地。

    但这些,真的是单纯的沙子吗?

    “噗。”一根半人长的光秃树枝刺入沙中,留下小坑,没有什么异样。

    墨轩努力感应着表面沙层一下是否有着什么,但是受阻了。按理来说,魔力不会渗透到地下深处。但是沙子有多厚,无法探清。

    之前受伤喝下药水的魔女,来到身前,自告奋勇:“请允许我前去试探。”

    墨轩颔首,目光沉着,注视着她一步步深入沙地。

    沙地蔓延的区域,大概也在百米之内。可以望见远处沙地边缘的绿色。

    “殿下,没有异常。”她已经走至沙地中心,回头转身张开手臂挥舞着,面上带着笑容,显然对没有险情感到放松和愉快。她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看不出之前受过重伤。

    笑容甜美阳光的女孩。

    墨轩颔首,其余的魔女踩着她的脚印,也走过去,墨轩殿后。

    但是越接近中心,墨轩感觉到脚陷入沙子的程度越深,等走到最前面的魔女身边时,沙子已经没过脚踝。幸好还能够轻松拔出。

    其他魔女也没有感觉到异样。

    没有察觉到黑色的线隐藏在流动的沙子中蜿蜒着,附上他们的腿。一点一点,往下拉。

魔花丝丝甜 欲念梦魇

    一丝不安漫上心头,墨轩当即喝住众人:“停下!”

    眼前女孩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明媚温暖的感觉渐渐放大了,心神都被吸引,目眩神迷而浑然不觉。

    脚下的沙子蔓延至小腿,奇异的压迫使得实力较弱的当即承受不住,跪倒下去,细沙顿时没过了半截身躯。

    勉强还能站立的魔女们神色渐渐呆滞,不再有动作,静止在那里,宛若雕塑。

    最先到达中心的魔女,面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唇角逐渐松弛,表情变得呆板,眼神光芒暗去。

    风轻轻卷动表面的浮沙,滚滚烟尘,将众人的身形隐没……

    “墨轩哥哥。”

    拥有精致面孔的女孩,微微扬起头,一双眸子灵气十足,水汪汪的,注视着他。

    墨轩抬起手,拂动她额前的碎发:“怎么了,婧虹?”

    “墨轩哥哥,”她的眼眸大而明亮,映出的却满满的都是他,“你要走了吗?”语气中是浓浓的不舍眷恋。

    墨轩顿了顿,想起来长老僵硬古板的面孔,和冷冰冰的命令,点了点头:“是。这两天就离开。”

    “他们为什么不让你陪着我,就像之前一样?有你在,我才不会分心,学习效率也会更高。”婧虹微微嘟着嘴唇,很是不满。

    魔女家族上下都宠着她,可唯独关于他,没有让步。她一直都不解,但是也清楚无法违抗。

    无论是她,还是他,都无法违抗长老的命令。长老决定了整个家族的至高规则,即使已经身为?,也不能反着来。

    墨轩忍不住笑,又捋了捋她的鬓发:“你即使不像寻常魔女那般学习,天赋使然,对家族而言已经受用了。”

    他面前这个眼巴巴看着他的娇滴滴的女孩儿,乃是被一众长老评定为千年甚至万年来独一的存在,一出生即拥有?的称号,天赋极其出众。

    简单打个比方,寻常魔女炼制一种魔药所需要的时间,对婧虹而言可以缩短至十分之一。

    说是天才已经无法完全形容了……但是目前还完全没有成长起来,相当稚嫩,那么,就不留余力地培养她。为了让她不过分骄傲,特殊于他人,教育方式与其他魔女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功课更加繁重。

    所以,婧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和别人有很大的差距,炼制一种魔药,长老教导的要花费十分钟,那就炼制十分钟,规规矩矩没有逾矩,只是炼制起来很是轻松,也觉得无聊。

    婧虹几乎从小就在墨轩身边。因为作为父母的魔女并没有放心思在她身上,而是继续沉浸于研究,她是众长老抚养起来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对墨轩更加亲近,黏的时间更多了。

    看着婧虹长大的长老曾经敲打过墨轩:“……她将你视为哥哥,你必须照看好她,除此不要有多余的情绪和行动。保护她,直至她成为魔女家族的第一人。”

    空有一身魔力的墨轩,即使被不少人尊称?王子,在长老眼中连底层的魔女都不如,这项职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能够承受这份责任更是他的荣幸。

    墨轩没有反驳,默默应下了。

    但是现在长老认为他在族里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婧虹的成长,那么,随意找个理由将他派遣出去,也是意料之中。

    全族之中只有婧虹揪着他的袖子不放:“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会好好学习的,长老说我已经进步很快了。外出的事情,可以交给其他人……”

    “婧虹,只有我是被选定的人。”墨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放下了手,“你与我终究是不同的,不存在追上谁的步伐这样的说法。你有自己的责任,我也是。听长老的话。”

    咬咬下唇,婧虹纠结了一阵,脚步停在原地,目光下落,又抬起望他,距离已经远了:“你会回来的吧?谁都没有权利驱逐你,你只是去执行任务吧?”

    隐隐约约的,在满腔热情柔软之余,还是能够感受得到长老对他怪异的态度,尽管原因并不明确。

    墨轩目光飘远一阵,回神看向她,已经是泪人儿了,但是内心并没有因此动摇分毫:“不是驱逐,我没有错。只是容不下我了。”

    魔女家族只需要能够炼制能够使家族维持运作和升级强大的魔药的魔女,愿意奉之如神明,供奉在最高处。

    婧虹当之无愧。

    即使有长老曾经私下议论,说这一代出了两位顶尖天才般的存在……被需要的,被环绕的,趋之若鹜的,只有那位?公主而已。

    除了祝福她之外毫无选择。

    而他越是成长,对整个家族而言就越是怪异。

    那么还不如称其心意,离开家族。已经没有益处了,对他,对家族而言。

    “墨轩哥哥……”声音已经太远了,听不清了。

    无论选择下决心的是“我等你”,还是“我会去找你的”。有什么意义呢?

    ……

    “墨轩哥哥。”似曾相识的情景,婧虹固执地黏在身上,裙摆长长的拖尾极其华丽,延伸数米。

    她微微踮起脚尖,嘟着脸蛋:“不要走神,看着我。”嘴唇水润饱满,粉粉嫩嫩的。

    墨轩还没想要该怎么应付过去,婧虹却是娇蛮地道:“跟

    我订婚,哪儿也不许去。”

    “嗯?你已经和长老说过了吗?”

    这样的事情,是不被容许的吧?因为婧虹的专一青睐,墨轩已经成为不少宠爱着婧虹的长老的眼中钉,一旦遇见,便会想尽办法使其分开。

    而且,婧虹的年龄,相比魔女家族这样地位进行生育的平均年龄,差一大截,太过年轻了。

    魔女家族高层中结婚的寥寥无几,大多数痴心于研究,直到长老万般督促下匆匆结合诞下子嗣,然后继续手头的工作。这并非婚姻,纯粹是为了完成诞下后代的任务而进行的短暂结合。

    婧虹的父母,便是如此。顶尖的神秘的人物,研究的项目也并不公开。

    婧虹喜欢黏着他,这是族里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但是要发展到结婚……是绝对不会被看好的,尤其在这个年龄。

    看着明媚的双眸,墨轩没办法拒绝,但是头疼于长老可能有的反应,应该会大发雷霆。

    “婧虹,这不可……”

    “长老说随便我!只要墨轩哥哥也同意,就可以马上举办仪式!”婧虹极其灿烂地微笑,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墨轩哥哥不喜欢我吗?”

    “可——”墨轩一时语塞,下一瞬果然看见了阴沉着脸的一众长老们,当即行礼,“见过长老。”

    “这绝无可能!”长老的语气相当凶狠,如雷霆在耳边炸响,冷酷无情地命令道:“婧虹,放开他。”

    “我不要,大长老!”婧虹瞪大了双眸,手臂抱得更紧了,“您刚才还答应的!不是说什么都依我吗?”

    大长老瞄了一眼婧虹的裙装,冷哼:“衣服都换好了,这么迫不及待吗?有这个心思和魄力,不如去炼制魔药!”

    “如果不能嫁给墨轩哥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魔药了!”婧虹如炸毛的猫咪,尖叫起来,面上肌肉微微抽搐,显然也是气急。

    “谁允许你做主,今天就嫁给他?痴心妄想。”身后的长老们嘲讽道。他们已经不顾往日的宠爱,当务之急是让她清醒悔过,自己干了多么愚蠢的事。

    况且,这个对象,也绝不该是墨轩。

    她是整个魔女家族最杰出的?公主!成长过程中不能有一丝纰漏,墨轩的存在已经是大错了,但只要扼杀住苗头,还为时不晚。

    “我不要……我不能放开,你们要赶墨轩哥哥走!我绝不容许!”婧虹似乎要把墨轩的手臂嵌入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抱紧,哪怕用力得使自己感到疼痛了。她眼角通红,妆容已经有些花了,强烈的情绪感染下,美艳得更加惊人。

    墨轩面无表情,使了点力便让自己的手臂恢复自由了。然后仿佛看不见泪汪汪的脸,将她的身躯轻轻推向长老们那边,缩回了手。

    婧虹是不敢拒绝墨轩的,察觉到他的意图,尽管伤心万分,早已充盈眼眶的泪水噗噜噜滚下,回头望着他:“墨轩哥哥……”

    “婧虹,回来。不要为了他自降身份。”长老呼唤道。

    墨轩沉默着,没有看她,仿佛这一切无他无关,也毫无兴致注意。

    僵持一阵,墨轩转身离开,没有回头。身上沾染的婧虹的香气,很快消散了。

    无法回应任何人的期待,谁也无法救赎……这一点早该看明白的。

    她只是众人捧在高位上的明珠,不应该沉迷下位的东西而擅自滚落,她无力保护自己,也无力得到想要的。

    处在各自应在的位置,就好了。

    而这里,没有他的位置。

    她没有追来,也不可能追来。

    只有充满泪水的呼唤在单薄的空间回荡,然后渐渐消去:“墨轩哥哥……你也不要我了吗……”

    是否得知心意都无所谓了,什么也做不了。

    ……

    “墨轩哥哥!”兴奋而惊喜的呼唤,猛然炸响。

    已经习惯了所以不会被吓到,默默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墨轩哥哥——一起逃出家族怎么样?”绝美的面容上挂着灿烂的笑意,纯真无暇,说出的话却是大逆不道。

    “什么?!”即使是熟悉她性格的墨轩也无法淡然了,下意识出声。

    看着他惊骇的表情,婧虹感到很得意:“就是,我们一起离开家族怎样?”刻意地,一字一顿,进行强调。以为自己的主意绝妙,相当新颖,也很有吸引力。

    墨轩很快沉下去,冷静下来:“为什么?”

    她只是众星捧月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不为什么。”婧虹凑近他的脸颊,偷亲了一口,眸中光芒流转,明媚灵动,“你不是讨厌长老们对你的……态度吗?那我们就离开吧——就我,和你。两个人。”

    “你在说什么胡话?”墨轩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如常。

    婧虹笑得像做了恶作剧的孩子:“说真的哦,一起去冒险吧。家族里长老插手的太多,什么都不能做,一点也不自由,我想去外面的世界。对于已经去过外面很多次的墨轩哥哥来说,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你已经厌倦了家族的生活了吗?”墨轩皱皱眉头。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了……可是不妙。不可以出现纰漏。不可以陷入可能的危险情景。不可以……与家族远离,违背家

    族、长老的意愿。

    这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不需要考虑背后的东西。

    自我,是不需要的。因为不是边缘甚至被驱逐的存在,所以不可能自由。

    世界上是没有真正的自由的。

    别开玩笑了。果然还小啊。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我可没有想着违背家族意愿哦,我只是,不想要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

    “我觉得,墨轩哥哥是特别的……墨轩哥哥不会像其他人,不会像长老一样看待我。对于墨轩哥哥来说,我算是什么呢?”婧虹自顾自地呢喃着,神情怔忪,“如果墨轩哥哥不要我……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习惯了跟着你,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可是,已经不希望……墨轩哥哥难过了。”

    “婧虹,”墨轩眼神暗下去,牵住她的手,触感细腻柔软,微微发颤的冰冷,“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作为自己本身,不依附别的意义。但是身份、血统、使命,无可避免。你和我是不一样的。”

    婧虹对于魔女家族来说是个大契机,至关重要;墨轩只是可有可无的人,徒增本族人不在意的世间虚荣。

    这样的话,已经说得太多了。

    只是没有必要的依赖而已,等成长起来会感到羞耻,曾与他为伍。

    “没有什么比你还重要。”婧虹含着泪眼,抬起头,毫无妥协地直视他,意志坚定:“墨轩哥哥,我已经不再想停留在这个状况了。离开吧,就像从未在这里存在过。”

    这番话,究竟是为了她自己,还是真的为他着想?

    但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百般宠爱,所有的资源应有尽有,却是天真地骄纵着,说着要抛下这一切。她真的知道自己的责任吗?

    “他们寄希望于我……但是何其虚无缥缈。家族人才辈出,我一个人其实作用并不大。我的存在无法弱化,但是也没有关键到非我不可的地步。在我之前,家族照常运转;没有我,家族也不会怎么样的。但是墨轩哥哥不一样,我知道墨轩哥哥这么多年来都做了什么……打探墨轩哥哥的消息是我任性了,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错过关于你的任何事。”

    “长老养育了我,让我成为现在的样子,我很感激,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应该生下来就是个傀儡,这真的是爱我吗?我希望你在乎我,墨轩哥哥,我只有你了,我只想要你,所以,带我走吧,我想和你一起经历很多事。你其实完全不够了解我,你所知道的婧虹,跟长老口中的模样没什么差别,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想让你,也认为我是特别的。这样子,不可以吗?”

    “答应我吧,墨轩哥哥。我真的真的,只期待你一人。你不答应的话,我的心会受伤的,你说过会保护我的,当然也包括我的心。我希望我的心只为你而跳动。”

    墨轩面对着充满期盼的眸子,内心微微一颤,但是表面上仍然不为所动:“你的话很多。”

    手松开了。

    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无止境的诉求。

    内心的**是永远不会消停的。

    正是出于**……创造**实现的可能,毁灭**实现的希望,驱动着研究逆天之物。

    魔花……也只是**的产物。

    没有什么必须的,最大的坏果也不过性命,这个世界上并不稀缺的东西。所以没有什么是可贵的。没有什么是必要的。

    千百回的呼唤,也就仅此而已。

    你能够用什么作为代价,付出威胁呢?

    “不可能。”

    明确的答复。

    “墨轩哥哥!”美丽的眼眸睁圆了,眼角迅速发红,泪水溢出,声音也带着哭腔,语气变得决绝:“墨轩哥哥——墨轩!!你从来就不在乎我!!你讨厌我对不对?我愿意顺从你的心意,放你离开,忍着不去见你,拼命在长老面前为你说好话,给你需要的资源,还有权力,你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在你心里如此不堪吗?又或者,我从未出现在你心里——没有心的怪物!”

    “我是否有心,与你离开家族与否,没有关系。”墨轩语气平淡。

    不可理喻的娇蛮公主。

    无可避免地,这样定义她。

    这样的愤懑,也只是虚幻的,对于整个家族而言毫无用处。

    整个家族……为他们设想太多了。墨轩微微眯起眼。根深蒂固的观念,很成功。

    至于心……指向婧虹吗?如果是像婧虹所希望的那样,那么跟没有心也没什么区别。

    没有什么值得疑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婧虹面容浮上绝望之色,手心摊开,凭空出现了一瓶漆黑的药水,一双眸子仍是盯着他,不眨眼地迅速喝下去,整个过程快得根本反应不过来,最后只听到被腐蚀的喉咙痛苦的呜咽:“墨轩……”

    墨轩神色大变,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未曾料想这次来真的,只能够看着药水迅猛地腐蚀掉上半身,连骨骼也染成漆黑然后粉碎,绝美的容颜惨白僵硬,从嘴唇开始四周腐蚀成窟窿,几乎是一瞬间痛苦的神情已经看不见了,连尸骸也化成了灰烬,只剩下下半身长长的裙摆随风飘摇。

    ……

魔花丝丝甜 第十三章 失望的放弃追逐

    墨轩看着面前熟悉的身影,已经再无惊诧,平静地与之对视。

    云朵般蓬松雪白的华丽裙装相当精致,穿在身上却并不显得臃肿,反而显得娇小可爱,仙气满满。奢华得毫不掩饰,光鲜靓丽。

    “墨轩哥哥……”

    不待她娇弱地发话,墨轩已是冷淡地点出:“还有什么要试探的呢?无论多少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你在说什么?”她露出惊诧的神情,很是不解。

    墨轩吸了口气,沉着脸:“你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如果是作为我的梦,也不可能,每一次都是你。”

    太刻意了。

    婧虹惊诧的神色,缓缓恢复平静,甚至有些笑意:“我不明白,墨轩,你为什么一直能这么冷静。”

    几乎毫无动摇之色。唯一表情波动较大的,也就是眼见婧虹以惨烈方式死去的那一刻。

    是她失策了,着急着想要看到他情绪剧烈波动的模样,这样一来却是给自己断了退路,没什么可弥补。从逻辑上来说,若是已经出现婧虹身死的画面,那就应该意味着结束了,不该再有下一段,恍若无事地出现。

    无论景象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虚构的,逻辑不严谨,破绽就太大了。

    “我对自己所处的境况有着清晰的认知,没有什么是必须不可的。作为游离之身,也无法可想。”墨轩面容平静,眸中闪过沧桑之意。

    婧虹抿抿唇,神采黯淡下去:“你承认自己没有心吗?”

    作为婧虹而反复出现,试图扰乱心神,也是有过考究的。婧虹无疑是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存在,本不该有所纰漏。只是他的表现太从容了,完全不意外,也完全不被牵引。

    “我并非生来情感淡漠,只是对人对事而已。”他顿了顿,看向婧虹,“你……婧虹对于我、对于魔女家族,都很重要,但是,还不值得,注入太多情感。”

    如果要符合婧虹的念想才算是有心,那么就当做没有吧。

    婧虹继续问道:“对你来说,魔女家族重要,还是婧虹本身重要?亦或者,等同?”

    “利益为优先,没什么好辩驳。相对而言婧虹不那么可控,作为一个个体;魔女家族则是固定的概念。我奉家族之命,对婧虹负责,仅此而已。”墨轩阐述的时候,神色没有什么变化,顺从本心的想法。

    婧虹摇摇头:“家族对你并不重视,甚至婧虹也对你颇有微词。如果感觉不到被需要,你的存在有什么意义?是什么支撑着你走到今天?”

    墨轩轻轻吸了一口气,给出了他最新的答案:“我不是为了回应任何人的期待而存在的。我的存在只为我自己,我所做的大多数事情,也只考虑到对自己的利弊而已。”

    “那你为何愿意为家族找寻魔花?这样的苦差事,危险远大于可能获得的甚至不会得到利益。还是说,你有把握控制住所得到的魔花,为你所用?还是即使作为你,也还是无法违抗家族的驱使?在你这个层次,应该已经算佼佼者的存在了,还有什么值得追求的,不满足的**?”

    “如果我愿意,力量足以毁灭一切,包括魔女家族。”

    ……

    “因为你不是我,所以无法想象我所认为与所做之事。”

    对于墨轩的直白言论,婧虹也稍微有些惊讶,唇瓣微张,但是不知道如何就着他的意思回应。他与她是不同层次的,在观念方面,或是更多。他从未与她说起过,他的这些看法。无法考究,无法应对。

    但她还是尽可能平静下来,继续谈话:“你的心志坚定超出了我的想象。但是你要清楚,你是为什么而来,你现在所做的事已经违背了家族的意愿,即使你成功了,也得不到家族的奖赏。而婧虹,才是家族里最有可能与雏夜产生亲近感的存在,没有她你什么也做不成。你只是白白浪费着资源罢了。”

    墨轩道:“那么说,你承认你不是婧虹——你是这里——禁地的意志?”

    “禁地?你是这样称呼这片地方的?”她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我还是更喜欢月妖对这里的称呼——天泉之地。”

    “天泉之地……”墨轩若有所思。

    “我不会告诉你它在哪。”她直白地说道,“但是你算是通过了考验。我可以放开限制,让你得以进入真正的内部,但是路必须你自己走。”

    墨轩皱了下眉,听出她

    话外之意:“他们是我的眷属……”

    “只有你。”她直勾勾地看着他,有些不满,“我不能让你们白白进来,总该收取费用。如果不是你们进来,这里的消耗不会那么大。”

    “这里只是充斥着狂暴的魔力,还混着其他东西……如果只是贪婪于获取魔力,很快就会维持不住,而发生爆炸。这是你想的到的?”

    墨轩直接点明他所观察到的。禁地表面蕴含着庞大强悍不可抗拒的魔力压制,但实际上因为过于充盈而且杂乱而极不平衡。这样的状态下能够常年存在于此已经是奇迹,新闯入的他们,若是力量被肆意吞噬获取,这个地方很快会承受不住,面临崩溃瓦解。

    一只已经充满气到最大限度的气球,若再多一丝贪婪,原本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而且,除了我们,这里还有别的人进来了……你当真还需要吞噬他们?”

    除了刚才看见的人类尸体,空间之内的一缕妖力也是无法忽视的。禁地并不禁止妖族进入,为了硕大的利益,必然有不少妖族冒险进入。至于生死,各有天命,甚至很可能就是眼前的存在所操纵着的。

    她微微眯起眼睛:“你在威胁我?”

    沉默片刻:“你说的确实……那好吧,就放你们一马。但是不能再破坏天泉之地的树木,别再生事端。你要知道,你们会在这里遇到一切灾难,包括毒虫野兽、荆棘藤蔓、沼泽沙地、极寒冰霜,甚至漫天离火……我可以让你们经受一切!这里的力量足够令所有进入的生灵生不如死,痛苦万分。但是我会为你破例,?王子墨轩。你应该是现在魔女家族内最强的存在了。”

    墨轩没有肯定:“你应该自我们踏入这片区域起,就探查了我们的身份。即便是魔女家族的人,在这里也与其他生物一样,没有受到区别对待。”

    “当然,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存在,只是体内力量的形式和数量有所差异。”她颔首,悠然自得。

    墨轩盯着她——这个还是以婧虹的外表出现的存在:“是谁创造了你?你是如何诞生的?你对魔女家族……”

    这里应当很久很久以前,就是魔女家族的禁地。历代子弟都是这样认为的,在知晓它的存在之后。

    理所当然。

    但是这道意志,却对他们没有任何特殊。若是说这里与魔女毫无关联,墨轩也是不信的。借此机会,他试图问出这里的真相。

    她眨眨眸子,清亮的眼神浮上一丝烦躁:“谁让你觉得,我该听命于魔女家族?就凭着你以为的,魔女家族的禁地?且不论之前是否有归属……就是目前来看,这里,也不属于你们。我说了,我喜欢天泉之地这个名字。我的诞生,跟人为的创造毫无关系,我只是想存在于这里。”

    充沛的力量,又不至于一潭死水,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孕育,能够凝练出一道清晰的有自主意识的存在,似乎也不是太出奇的事情。

    不受魔女家族约束?对月妖族有好感?那么……

    这样的状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墨轩确定魔女家族那边并不清楚这些,甚至从未接触过现在他眼前的这道存在。什么也无法参照了。就目前来看,脾气还算好,不至于暴戾,甚至还有些娇气。

    她知道他的身份,他是不惊讶的,只是关于婧虹,她并没有进来,能够得知关于她的信息,甚至还能模拟得如此之像,宛若真人,难道是连记忆都能够提取?这样的能力,未免可怕,无法防备。若是被肆意利用,进行攻击,恐怕会产生难以想象的后果。

    墨轩皱眉,他想他知道,他和他的眷属在踏入沙地之后,遇到了什么。捕捉记忆中所在乎的重要的东西,然后利用来进行打击。若是意志薄弱的,也许早已崩溃了。

    他的队伍中还有弱小如小魔女的存在,现在怕是……但是眼前的场面,无法轻易离开,也就无法查看其他人如何了。

    表面上看这道意志已经向他示弱了,但是他目前还受制于她。

    这样的局面,很被动。

    看着墨轩眸光流转,她咯咯地掩嘴轻笑:“已经感到不安和着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无法承受的,就被淘汰了,也是自然的事。你真的关心他们的性命?他们追随你,与追随其他人,并没有区别。只是为了谋求世俗的名头而已。”

    “你既然答应不设限,就该放我离开。”墨轩挑眉,神色不善,

    “我需要去执行任务,和我的眷属一起。”

    “我想你还没有搞清楚所有事。”她忽然高声,并且站起来,退开两步,伸展开躯体,整个形体完整地展现在墨轩面前,“你就不担心,你所牵挂的她,就在天泉之地内吗?!”

    “这不可能,她的身体状况,不能支撑她来到这里,而且她……”斩钉截铁的话,忽然中断,墨轩顿住了,不安漫上心头。

    而且她,一向会听他的话的。

    无论多么悲伤,多么愤怒。

    很多很多年以来,没有违抗过,他对她的言语,俏皮顽劣的限度也在这之内。今年外出魔女家族领地,也只是有长老的命令,顺带的,与他会面。

    会吗?

    在这里……

    “她的气息非常美味,我很多年没有遇到过像她一样让我渴望的个体。但是我不能够轻易得到她,她为你而来……”她缓缓地说着,很满意地看到墨轩的神色慢慢变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才不会得到那么多的信息,可以用来试探你。你也是很特殊的个体呢,足够铁石心肠,对她的心意全无回应。”

    她缓缓地,一双纤手交叠,抚上胸口,眼帘低垂,睫毛轻颤:“你说——那样眼神惊惶纯真的小公主,若是知道了她丝毫不被她所爱的人在乎,她会怎么做呢?痛苦、愤懑已经远远不足够了,她的眼泪会滋生最浓郁的毒药,她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如同将你吞噬一般。你刚才所见到的画面,是否会成为现实呢?你要赌吗,?墨轩?”

    轻柔挑逗的语气,寒意却蔓延开来。

    在新的生灵闯入天泉之地时,这个尘封许久的充满狂暴能量的地方,就活过来了。力量受在其中行走的存在而牵引,若是强大便暴力压制,若是孱弱则缓慢噬咬,深深地紧紧地被束缚着,受这庞大的力量约束,任由摘取。情绪,欲念一类,是变数,也是其中能量意志最喜欢琢磨的。

    极致的悲怮绝望,有诱发出什么样的存在呢?这里的力量,都很乐意受到驱使,完成这样的形状。

    她只是孤身一人——哪怕她贵为魔女的?公主。

    墨轩沉默着,身侧的手却缓缓攥成拳。

    他不能排除婧虹不顾命令不顾身体进入了禁地的可能性。

    也不能排除眼前的存在只是空口故意戏耍他。

    若如有一丝真实……他赌不起。

    他并非肆意轻狂的少年。他必须考虑一个决定会牵扯的所有可能结果。

    无法以婧虹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他对她的感情……

    笑靥如花的面孔,眼眸中都是他。

    若是因为他而……他无法承担。

    周遭的温度宛若极地冰寒。她颔首微笑着等他做决定。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把婧虹还给我,如果她真的在这里。”墨轩抬首,一双眼眸眯起,眼神冰冷。

    如果她在这里,就让她出现,让他看到。

    如若不然,就是在说谎。那么他也就没必要继续停留在这里了。

    她银铃般地笑,眼眸微亮:“还在犹豫吗?我,就是啊。你要对我动手么?你不怕,真的伤到她?”

    无论是身形,容貌,甚至声音,神态,都与真实的婧虹没有区别。

    她是这里的意志。她能够掌控的范围无法想象,或许她能够在受到伤害的一瞬间,真正成为婧虹。也或许,这道意志根本没有实体,但是却能够轻易利用包围整个空间的力量,进行碾压。

    太被动了。

    没有办法赌。

    墨轩的呼吸沉重起来。

    她面上带着笑意,意犹未尽:“来啊,抱住我——你必须证明你真的在意她,作为你个人的意志,对她这个个体的存在。”

    她就站在那里,微微扬起的面孔,期待的神色,与之前的场景,与记忆中千千万万个画面,重合在一起。

    她是婧虹。

    墨轩蹙额,难得感到一丝无措,迟疑地向前一步,拳头并未松开。

    “看来,她果然还是你的软肋啊。”在咫尺距离的时候,她看着他为难的表情,粲然一笑,毫无征兆地拍向他的胸口。

    没有闪避的可能,甚至来不及反应,墨轩只觉得一股足以威胁到灵魂的巨力汹涌撞向自己的胸口,当即黑暗侵袭了意识。

    ……

魔花丝丝甜 累赘与否

    当墨轩醒过来,身后靠着粗壮得需要几人环抱的树干,怀中平躺着再熟悉不过的女孩儿。

    眷属们七零八落地,散落在面前的空地上,姿态各异,但是还没有恢复意识。

    沙地已经消失不见,身侧自然垂落的指尖触碰的泥土微微湿润。

    胸口的疼痛感仿佛从未出现过,但是一旦回忆,便是连灵魂都忍不住震颤的瞬间恐惧。

    她……它对他做了什么?!

    墨轩紧锁眉头,别无办法,搂住怀中的少女,那纯洁的面孔宛若清晨的露珠,浅红的唇瓣微张,像是自然状态沉睡着。

    “唔……”少女缓缓转醒,也许是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移动了。

    当她睁开双眸,看见近在咫尺的心心念念之人的面孔,顿时愣住了,粉唇微张,迟疑唤出:“墨轩哥哥……”

    “嗯。”随意哼一声,墨轩依然皱着眉,不太能确认眼前的状况。但从魔力气息来看,他们都还活着。还是,信守承诺了?

    婧虹惊讶地眨眨眼眸,然后猛然抱住了眼前人,头埋在颈窝,完全确定了是熟悉的他的气息,劫后余生的欣喜:“找到你了,墨轩哥哥!”

    “嗯。”由于指尖沾了泥土,他没有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只是任由她紧紧圈住自己,平稳地站了起来。

    考验……结束了。接下来该寻找真正进入内部的路径。从那道意志的话来判断,即使他们已经行进了不短的时间,也只是在外围,甚至可能在兜圈,只是因为这里会随着意志不断改变地形地貌,所以没有察觉。

    魔力的指引,也不可靠么……

    墨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抬起右手,一道魔力随意释放,逐个唤醒了还躺在地上的眷属。

    已经不会对他进行限制,那么魔力的使用便不用太忌惮。不破坏树木,完全可以做到,没必要刻意挑战什么。

    眷属们慢慢爬起来站立,神色还茫然着,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墨轩完好无事地站在那里,心便没有乱,对凭空出现的他怀中的?公主也没有太多的讶异,恭敬地唤:“殿下。”

    等候着指令。

    墨轩也不指望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信息,此行注定只能完全依靠他自己,看起来都没有损伤,便不妨碍接下来的行动:“跟上我。”

    方向,只能由他走出了。

    他已经拥有婧虹,就是最好的方向指引。

    婧虹也平安无事,只是气息较为虚弱,果然还是没从拼命炼制大量魔药的消耗之中恢复过来。此时眼眸湿润着,乖巧地紧贴他的身体,默不作声。

    墨轩低声:“雏夜的位置,能够感应到吗?”

    几乎耳语。

    婧虹脸颊瞬间粉红,轻声:“我似乎……感觉在接近了。”

    某种程度上,婧虹与魔花,受着同源的血,感觉十分微妙。但是魔花之内魔力的存在形式,无比复杂,又无法说清,只能模模糊糊地,如同直觉一般牵引。

    “墨轩哥哥……你是不是在怪我没听你的话,乖乖待在学院里……”婧虹虽然一向被骄纵惯了,但对自己的行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即使此时已经稳稳地蜷缩在他的怀里,还是难以介怀。

    允许肢体近距离接触……其实消极的感受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墨轩目光看向前方,一只手圈着怀中的婧虹,语气没什么变化:“嗯。”

    “啊……”婧虹长叹了一声,俏脸苦涩地皱起,脸埋进他的胸口,声音变得闷闷的:“你根本没听我说话。”

    现在不是无理取闹的时候,要遵从墨轩的指令,辅助他找到魔花雏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禁地的压力确实减轻了不少,但愿接下来都能顺利。

    可是……

    婧虹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纤手紧紧抓着墨轩背部的衣服,整个形体像是长在了墨轩身上,毫无淑女气质可言。只是眷属们也不敢说什么,这对他们的行动也没有什么影响。

    墨轩还在想着之前与禁地意志的交谈。

    它自然透露了很多信息,以不以为然的姿

    态。没有什么存在可以威胁得到它,它存在了许多年,以自己的喜好干涉禁地内发生的事情。

    雏夜存在于禁地内部的事情,它显然也是清楚的,但是并非很在意。那么也无法判断雏夜是什么时候存在这里的。

    言语上表现出对月妖族的亲近,只是因为喜欢“天泉之地”这个称呼?既然知道月妖对这里的称呼,那么也就是说有月妖曾经与它接触过……空间之内浓郁狂暴的魔力,对魔女影响很大,对妖族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以这道意志的性格,也不可能轻易任由妖族进出。

    空气中那一缕妖力,或许还很新鲜,标记着什么的意味。

    难道……

    “婧虹,你进入禁地之后……不,你一路上有遇见什么吗?”

    “你指的是什么?结界之外有很多人类呐。”婧虹不解,但还是回忆起来,“那些人类的家族势力,不足为惧,也进不来。而在进来之后,我发现了不少妖族,有藤妖,星妖……”

    墨轩皱眉:“有见到月妖吗?”

    “月妖?他们就在禁地的另一侧,就算看见也不出奇吧。”婧虹轻轻摇头,呆萌的模样,“让我想想,他们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有些难以区分。月妖的话,好像,没有。”婧虹确定了。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并没有遇到月妖。至于其他妖族,婧虹还看不上,也就没怎么在意。据说月妖都是极其俊美的存在,她还真想看见几个呢。

    当然,要在确保自身绝对安全的情况下……魔女家族与月妖族,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如果不是隔着占地面积巨大的禁地,也许早已打起来了,对方的存在多少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威胁。

    墨轩沉默了。

    那道意志宣称这里并不归属于魔女家族,究竟意味着什么呢?独立存在,还是,已有归属?

    这个猜测,但愿是错误的。

    但是,即使真的有了归属,那道意志就甘愿顺从吗?或许影响并不那么大……

    “墨轩哥哥!”怀中的婧虹忽然惊叫。

    墨轩回神,目光定在数米之外、静立在树枝之上的存在,眸光暗下去,沉声道:“敢问阁下是……”

    “魔女家族的??还真是罕见。”树枝之上凭空出现的存在冷冷一笑,当即抬起手——

    “退!”墨轩发出短促的命令,同时魔力释放,覆盖了周身的范围,挡下这一击。

    看着光芒碎成星点融入土地,墨轩面容严肃:“月妖族……你有什么凭借,敢对我对手?”

    既然已经认出了?的身份,一般人、一般妖族,都是要绕着走的。?象征着魔女家族最顶尖的战力,每一位?都是不可小觑的存在。何况?的象征意义,一旦得罪?,就将承担整个魔女家族的怒火,将不择手段不计消耗予以报复。

    即使是妖族中最尊贵的存在,也断然不敢打个照面便直接对?动手。

    这不单纯是双方实力的较量……如若不必,两方势力自然不想要有所冲突。

    树上的月妖丝毫没有慌乱,语气也是嘲讽意味:“哪来那么多规矩?迂腐的魔女已经大难临头,区区一个?又怎么样?”

    外界对魔女家族的评价素来恶毒,他们也大多习惯了,但是这般轻视……简直愚蠢。

    墨轩不再废话,操纵魔力进行攻击,绝对的实力压制,还在洋洋得意的月妖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毫无颜面地被拍进泥土里,肢体无法动弹,神色顿时骇然。

    “不可能——”

    墨轩淡然:“你认为我被限制使用力量?”

    因为无知所以妄加猜测,但是表现得这样差劲,死不足惜。但是在决定生死之前,还需要得到一些信息:“你说大难临头,是什么意思?”

    居高临下地,盯着落入污秽的妖族。

    只是资质在普通不过的妖而已,脑子也不太好使,在族里的地位不会很高。

    “啊——”感受着肢体被重重地压制得只能贴着泥土,基本可以宣称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更谈不上发挥力量,月妖的神色恐惧而迷茫:“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除非是……你是,那位?——墨轩!”月妖的视线终于聚焦,盯住墨轩的脸,趴在地面上艰难呼吸着,嘴唇开合间有泥土被卷入口中,姿态更加狼狈不堪,但是也顾不上了。

    墨轩的名气,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即使从未与他打过交道的,也听闻过他的事迹。

    天纵之才,魔力达到恐怖得无法估量的地步,行事也极有主见,不会轻易受诱导摆布。无法被拉拢,也无法被消灭,拥有着庞大的力量,若非正直之人自然唯恐避之不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传闻他与魔女家族本家似乎有所间隙,素来独来独往,若非正面碰上,影响力不算很广。

    出发之前,这个月妖就曾听说过,在这天泉之地内,唯一可能凭借强横的实力畅通无阻的,也就是这位?了。但是天泉之地对魔力持有者的压制作用基本也随着持有量的增大而增大,所以对?也不是很在意,现下便是吃了大亏,自己落得被压制得只能吃土的份。

    “回答我的问题。”墨轩微微眯起眼眸,虽然没有再施压,但是持续作用也足够慢慢让月妖精神和身体奔溃。

    月妖喘着粗气,目光流转,知道自己没有逃掉的可能,只能够稍微沉下心来,把知道的说出来:“这里,是月妖的领地!得到天泉之地后,就将全面进攻魔女领地!现在应该已经……”

    “啪!”月妖唇角淌血,快要昏死过去,但是脸上**的疼痛让他喷怒地瞪着墨轩,“我已经说了我知道的!把我放了!你若是敢杀了我,我们伟大的月尊绝对不会放过你!”

    “哦?你们已经有月尊了?”墨轩完全没有理会垂死的恐吓,他很早就清楚没有什么存在能够在力量上压制他,无论对方身份如何。这样实在是盲目自信,或者可以说是自大了,就凭新上任的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月尊?

    月妖的缺陷弱点,可是明明白白记载着的,每个魔女家族的成员都记得纯熟。即使是月尊,攻其弱点,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没必要再吞并一块领土,所以一直放置不理。现在这些月妖竟然妄图反攻魔女家族?是时隔太久,缺乏记录,所以全然忘记了魔女家族的可怕,昏了头一般地去送死吗?

    墨轩又问了几个问题,趴在地上的月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直接双目无神,已没有意识,庞大的魔力已经碾碎他的身躯,纵使想要恢复行动能力,也最起码需要个一年半载。

    婧虹松开了墨轩,提起裙摆,蹲在已经昏迷的月妖身侧,不无遗憾地吐槽道:“好普通的容貌,还没有墨轩哥哥好看。”

    只是称不上难看而已,颜值太大众化了。

    “婧虹,我们需要加快步伐了。”墨轩自从问话之后脸色便一直阴沉着。

    情况比预想的要糟糕得多。

    雏夜的下落还未明晰,但是从这个月妖口中基本能够确定,月妖族已经获取了天泉之地的归属,并且顺利通过天泉之地,正在进攻魔女家族领地。似乎举全族之力,在魔女家族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发起偷袭,准备不足的魔女们面临的基本是单方面的屠杀。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联系上家族内的成员,怕是相当困难。

    但是月妖似乎也没有说谎的理由。魔女家族本家确实有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系了,墨轩没有汇报他们擅自进入禁地的事,而家族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定期询问进度。

    已经顾不上他们这边了么……

    婧虹站起来,依然黏着墨轩的手臂,虽然感觉到气氛的沉重,但并没有太在意,纤手抬起指路:“我感觉到应该往这个方向。”

    墨轩已经通过魔女家族特有的方式发出讯息,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目前也只能继续前进了。据刚才的月妖所说,他们的月尊正在天泉之地中,想必也是冲着魔花雏夜而去的,他们不能再耽搁了。若是魔女家族被攻占,彻底沦陷,至少也要夺回魔花。

    持有魔花,能够无视一切规则与力量存在。

    墨轩命令一位小魔女每隔十分钟就向家族发送一次讯息,密切关注信息来往,然后一行人继续前进。

    月妖族的尊王……野心究竟有多大?!

魔花丝丝甜 陷入泥沼

    距离右惜优踏入天泉之地已经过去四天。

    溪水如银带无声流淌,温度彻骨冰凉。

    身上携带的食物已经告罄,而被困在溪水边的这段时间里,能够看见的动物只有偶尔盘旋翻飞的浑身漆黑的鸟。

    除了风掠过树叶引起的沙沙声,以及鸟扑打翅膀的声音,周围安静极了。

    右惜优看着自己满是冻疮的紫黑一片的手,叹了口气。

    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探索能够前进的路,但是只发觉那片泥沼有迅速扩大的趋势,不到半天时间,她已经无路可走。

    该抱怨在这里逗留的时间过长,以至于失去躲避沼泽的时机吗?

    只是简单的行走,已经消耗了太多能量,她已经疲惫不堪,全身发软,只想枯坐在地上,只是呼吸着,发呆。

    手背上的紫黑色有蔓延的趋势,身体也变得更加僵冷,行动越发艰难。

    快要融化在地面上。

    如果想要试着捕捉鸟……外表看上去普通的鸟,一旦目光对视,一股幽暗的恐怖得感觉就从心底漫上来,勾起最痛苦的最不想面对的记忆。

    不只是心灵上的痛苦,身体也跟着失去机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捏住,眼前暗下去,意识沉下去——直至昏倒在地。

    这是邪恶的鸟。

    但是对水流对岸的她没有什么行动。

    似乎是觉察到右惜优内心的想法,才与之对视,给她带来痛苦。鸟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情绪表情的,也就无从可想。

    静静地对峙着,没有发出鸟叫声。喝够了水,扑闪着翅膀飞离,并不在意她的存在。

    唯一的希望,和续命的事物,似乎只有眼前的水流了。

    但是太冷了,只要皮肤与之触碰,寒冷彻骨。

    现在的她,双手也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分布着密密麻麻的、非常细小的伤口,皲裂开。关于疼痛、奇痒等等,已经忍受太长时间,有些麻木了。

    “这就是对我擅闯禁地的惩罚吗?让我困死在这里,以这样狼狈的姿态,什么也得不到……”右惜优视线落向流水,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原本对于异族,对于领地,她是没有太大的敬畏之心的。她知道那些与人类认知里有很大的不同,但是作为负责捕杀的猎妖者,只要知道他们的特点加以利用就好,观念上没必要过多地思索。

    她见过的异族也不算少了,但是交往也不深,没有太大感觉。

    当然是抱着作为人类的优越感的,他们力量再强大,势力再神秘,也只是世界上占据极小部分的存在,他们只是“异族”而已。

    没必要把自己放在与他们相近甚至平等的姿态,没必要设想以他们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始终是以人类主导的,是“人间”啊。

    除了捕杀之外不会有必要的、太多的接触。除了个别棘手难缠的,所需的时间不会太长。

    是界限分明的,人类与异族之间。

    容许共存,已经是经过多年,各方势力周旋商谈权衡,维持的局面。

    猎妖者协会的存在,就是为了灭杀违背平衡界限的,恶劣的,穷凶极恶的妖族。

    各种各样的妖血沾染在刀刃上,这没有什么不对。时间长了,接受任务,执行任务,妖族生命结束那刻,跟斩杀牛羊没有太大差别。

    从来就没有平等地看待过异族……像是她对月千弦,也只是因为认定他是人类。知道真相后,也无法再像之前一样看待他了。

    这个世界,被称作“人间”,意为人类所统治居住的空间,但事实上人类的势力并非占据每一个角落,异族的存在也是无法根除的。被异族的力量控制的地方,很少,但是都无法轻视。

    最典型的坚固存在,就是彼端的“艾路易斯奇古堡学院”,学院所有高层都是妖族,每个阶层也都有妖族的身影,但在被蒙蔽的世人眼中,与人类和谐共存着。

    那个地方,他们猎妖者协会是

    不会靠近的。那边的秩序也交给学院管辖,即使可能出现因为同为妖族而奖惩不公的情况,也只能放任。那是真正的庞然大物,不可妄动。

    妖族主动亲近人类,与人类共处,不生事端的话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人类接近妖族,除了被**蒙蔽双眼,便是如他们这般身份的,怀着血海深仇与责任,毫无妥协的对立面,不死不休。

    她现在落入了异族的地盘,孤身一人,状态还糟透了。作为人类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是。

    无法奢望根据以往在人类社会之内获得的经验来判断处理眼前的处境,也无法获得救援。

    被动地承受这里的意志与规则,毫无反抗能力,抵挡也做不到。

    深深的无力感,挫败乃至绝望,将她的平静从容吞噬。

    她知道自己的弱小,但是她不甘心就这样等待宰割。

    还有什么转机呢?围绕着她的残酷的泥沼,寒冷得要将灵魂冻结的流水,气息渐弱的疲惫不堪的身体,仿佛已是死局。

    这样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痛苦的心脏轰鸣声。

    右惜优吃力地睁大双眸,一点一点挪动自己的身体,近乎爬行的姿态,再度靠近了水边。

    “饿死在这里,也太可笑了。”右惜优自嘲道,难以聚焦的视线落在水面上,然后伸出双手,浸入水中,“嘶——”

    宁愿让手就此断开,太疼了,冷得麻木温暖起来,刺骨的痛,但是只能赌一把。

    水里是有东西的。她或躺或坐在旁边,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水里时,偶尔会见到,但是没看清是什么。

    等待了数十秒,仿佛已经没有感觉了,一丝微弱的非常迟钝的触感让她回神,有东西撞入了她的手心。

    咬咬牙,尽可能快地将手心之物捧起,口张开,一气倒进去。寒冷的感觉滑过食管,落入腹中,没有声音,只是激得身体猛然一颤。

    一尾小鱼。

    近乎透明的质地,骨架分明。相当漂亮,晶莹剔透。

    右惜优遐想着小鱼还在她腹中游动,然后融入身体的温度中。

    会怎么样,她不清楚。不足以果腹,但是聊胜于无。

    等了几分钟,没有什么不适,她眨眨眼,尝试捕捉下一尾。

    但是手指再度碰水,红色的液体渗出,钻心的疼。

    右惜优把手收回来。找不到渗血的口子,因为伤口太多了。可能会感染。

    手背上的紫黑色还是相当骇人,但是看久了居然觉得这个颜色也还挺有美感——病态的、冰冷的。

    不是没有想过对身边的树,苍绿色的叶子下口,只是这些植物在进入口腔后会自动虚化,跟吃了一口空气没有太大差别。当拿出口腔又恢复如常。只能作罢。

    吃掉了一尾小鱼,腹中空空的感觉没有改善,但是似乎精神一点了。

    右惜优扶着树干,站起身来。

    若是能够爬到树上去,会如何呢?以她目前的体力,勉强能一试。地面上看不到出路,也许视野放高放远一些会发现新鲜的讯息。

    右惜优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树干,选择了一棵看起来比较好着力的,试探着把全身的重量附在其上时,倏然听到一个尖锐的叫声:“呀——”

    顿时身体不稳,摔了下去,好在不高,并没有受伤。

    右惜优神情严肃起来,振作精神,环视周围,只见一个灰白色的身影渐渐显形,样貌丑陋,一双眼睛盯着她,面露不善。见她望过来,又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叫声:“呀!”

    是不让她爬树吗?

    疑惑之余,右惜优迅速判断出来,这是妖族,同时身体已经习惯性做出反应,摆好了战斗姿势。

    她的剑刚握在手心,不知名的妖已经扑上来,张大了腥臭的口,似乎想将她的头一口咬掉。

    这里地形不算开阔,也不至于狭窄,右惜优闪身躲过,提剑刺出。无名妖的身体被刺出一个口子,当即有大量脓液涌出,看上去无比恶

    心。

    一招不中,还受伤了,无名妖并没有愤怒的情绪,仿佛没有痛感,四肢并用奔向右惜优,再度张开巨口,发出尖锐的叫声,刺得右惜优耳朵生疼。

    眼前的妖勉强具有人形,应该也是有神智的。尝试着进行沟通,劝说它找别的食物?还是谈谈进入禁地的目标,考虑合作?她知道无名妖是饿了,想把她作为食物。像她一样饥肠辘辘,被饥饿统治的感觉相当不好受,快要把人逼疯。如果不解决饥饿的问题,就无法考虑其他。

    右惜优的应对还算从容,极力克制住了身体的颤抖,和肢体的麻木乏力对抗着,但是右惜优很快发觉,随着一次次攻击落空,妖的身形速度越来越快,状态似乎越来越好,身体伤处涌出的脓液则包裹了全身,每次剑身接触都感觉到粘稠感,剑的速度和锋利程度大大降低,她渐渐处于下风。

    怎么会如此诡异?那粘稠的脓液是它的妖血吗?面对攻击也基本上没有躲闪,爪子和巨口照样往她身上招呼,似乎认为她怎么挣扎都不会实质上伤害到它,她迟早会成为腹中的食物。

    “噗!”右惜优已经不知第几次刺穿了它的身体,但是剑身随即被黏在了它体内,脓液溅出也没有滑动作用,有几滴落在右惜优的衣服上,滋生出诡异的味道,非常熏鼻。

    但是这种味道对无名妖而言似乎是美味的佐料,双眼更是放光,几乎没有合过的巨口边缘留出涎水,空气中的腥臭味更加浓郁,右惜优几乎要忍不住吐出来,身形更是不稳。

    “呀——”妖再度全力冲过来,右惜优躲闪不及,只能举剑硬挡,巨力之下,右惜优被撞飞数米远,恰恰落入水中,彻骨的寒冷瞬间麻痹了全身,脑袋也感到钝痛,意识昏昏沉沉的。

    右惜优此时倒没有想着完蛋了,只是感叹自己似乎好些天没有洗澡了,这水流虽弱,但是起码有一定的洗涤作用。

    全身脏脏兮兮、破破烂烂的,也太不体面了。

    以往的情况,一对一,九成的可能都是她稳胜对方,还有一成落败的,同伴们会给她补上,极少有失手的时候,她在整个猎妖者协会里面,可不是花瓶的角色,是在小看谁啊——

    右惜优面容平静下来,在水中调整身姿,剑身也被流水冲刷干净了,她不再迟疑,发力跃出水面,伴着水花,利剑狠厉地洞穿等候在水边的无名妖的脑袋,剑花飞舞,余下的躯体也被分割成块,无论命门在哪都一定命中。速度足够快,远超脓液流出的速度,也就来不及黏合包裹,优势已破。

    “哈!”看着妖的身体四分五裂完全爆开,脓液只能无力地在地面流淌,右惜优觉得解气了,身体也活动开来,不再被寒意侵蚀。

    唯一糟糕的地方在于她全身都湿透了。

    既然如此,就痛快地洗个澡好了,反正这周围也没有人。刚才的腥臭味真的很反胃,尽管她现在什么也吐不出来。

    右惜优干脆地褪去衣物,再度跳入水中,皮肤在清水中更加光洁细腻,手上的伤似乎也结痂了,不再那么疼痛。条件简陋,也怕浸泡太久体温散去着凉,她匆匆地清洗了自己,回到岸上,开始对湿透的衣服感到发愁。

    若是生火……可是已经在这里蹲了好久了,不见其他异样,大胆一点也无妨。

    温暖跳动的橘红色火焰,恍若隔世,右惜优把湿衣服用各种树枝支起来烘烤,自己也坐在火边取暖,渐渐的有了暖意,渐渐的又昏昏欲睡。

    确实这几天也没有好好休息过。上一次长睡,似乎也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她是不愿意再落入用回忆填充的近乎于真的梦中的,但是梦并不会如她所愿。

    将干燥的燃料都整齐堆放在火堆边,可以慢慢烧,再摸摸衣服的湿润程度,挑了一件内穿的已经干了大概七成的衣服披上,心情倒是真的平静下来,缓缓地闭上了双眸。

    隐约觉得是吃掉的那尾小鱼给她带来了转机,但是无法想得明白,索性不想了,安心休息。

    搞不懂的东西,太多了……

魔花丝丝甜 何为天泉

    似乎获得了抵御寒冷的能力,右惜优感觉适应了很多,饱睡一顿便是神清气爽起来。

    将最后的一点火苗扑灭,抖抖衣服上的灰,重新穿上,她放目远望。

    只能够沿着水通行。

    在污浊的环境里,只有水始终清澈洁净。游下来的小鱼也非常特别,只吞掉一尾,已经忘记了饥饿,体力也恢复了。

    果然最关键的在于眼前的水流。

    拾起散落的武器,右惜优深吸一口气,溯流而上。如果能够到达水的源头,也许就能找到魔花!

    “月千弦……或许已经在等我。”按下心底的不安,右惜优踏着冰凉的水,一步一个脚印地行进。

    她不知道月妖是否有特殊途径可以探知到魔花的所在,但是无疑他们比作为人类的她具有更多的优势。

    这是异族的领土,异族在其中穿行相比更为自如。

    但她还是有希望的。如果全然没有可能,当初月千怜也不会找她,告知她如此重要的信息。暂且不管魔花的去留归属,先找到再说。

    唯一能够杀死月尊的魔花……对这样美丽而残酷的生灵,不应该抱有任何仁慈幻想。

    一步一步前行着,唯一的声响是脚与水流的碰撞引起的水花。相当缓和的水流,这样缓慢的力量维持着自身的洁净,流淌下去。

    在整个禁地之中,这样一条水流可谓是毫不起眼,连声响也没有。经过了多少岁月呢,安静地在此处流淌,途经寂静的冷漠的森林,不知道终点会落在哪里,又或是再度浸入土地里,消失不见。

    比气温要冷得多的水,触之几乎瞬间肢体麻木。但是存在着灵动的奇特的小鱼。也不再见其他东西了。

    右惜优虽然已经不感到冷,但是浸在水中的两足还是有些发僵,不停的移动带来的些微温度完全被吞噬掉,只是勉强能够感知到脚的存在罢了。她的双足也已经发紫,看上去比她的手好不了多少。

    漫长的过程。哗啦哗啦的水声。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噗咚噗咚的心跳声。

    似乎完全不会变化的景致,望不尽的树,稀疏的枝叶,黯淡的色调,足够压抑。

    不时有微风拂过,也只是惹起鸡皮疙瘩,脖颈缩一下。她哆哆嗦嗦地机械地迈着步。

    如履平地。不见任何转机。

    她伤痕累累的手按在腰间,与仅有的两把匕首和一把软剑相接触,因为肢体足够麻木,所以触感变得微妙,和摸着自己的皮肤没什么差别。

    至于担心再度遇到危险时是否能够及时灵活地拔出武器,不去考虑。

    完全靠她自己走到这里,没什么可忧虑的了,她还活着,情况不算太糟,她还能继续朝目标前进。

    只要还有力气,只要还活着,就不去想别的,只要专注去做就好了。

    已经不想再浪费精力了。

    “月千弦。”心底念着这个名字,一如既往。

    下一次见面,希望能够杀掉你,祭奠我的父母。这样就无憾了,完成我该做的事,履行我的义务。作为人类,作为协会成员,作为女儿,作为她自己。

    无论如何必须要实现。

    这么多年了,一直,只是为了这个啊……

    她微微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随着自己的脚步,让自己的内心一点点变得更加平稳。

    恍惚间身体的感知离她远去,只有无尽的冰冷的水流冲刷着麻木的躯壳。

    没有兴奋,没有疲倦,意识清晰又模糊。

    是啊,只是这样而已……凭她自己也可以。

    不知疲倦地走下去,直到源头,直到终结。到那时,一切就快结束了。

    现在是什么模样,有什么关系?只是为了这个结果而已。

    她能够胜任的……只有她能够执行的任务,为她而创建的任务。

    杀死月尊,杀掉月千弦。

    再没有余地。

    “振作起来啊,还没到呢。”她微微眯起眼睛,意识回归躯体,跺了跺感知微弱的脚,步伐加大,姿态更加有力。

    像是奔赴没有回头的结局。

    不辞辛劳培养了她这么多年,她掌握的东西已经足够了,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也不会畏惧退缩。

    不知道走了多久,右眼视野边缘出现了不一致的事物。

    右惜优意识到了,正要做出反应,但是忽然出现的事物速度比她的反应更快,在她手指刚有动作之时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嘭!”

    转瞬之间被撞到对岸数十米远摩擦落地,右惜优感觉自己像被车撞了一样,肢体宛如散架疲软。

    进攻方式都这么粗暴吗……

    这样吐槽着,右惜优咬咬牙,手指活动一下,带动手臂,把自己的身躯撑起来,迅速调整姿势,拔出的匕首正好抵住刺出的荆棘。

    等等,荆棘?!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顺势一跃而起,将生长到面前的荆棘尽数切碎,土腥味和植

    物生涩的味道浓郁地散发在空气中,有些呛鼻。

    如此有自主性的荆棘,如果不是禁地本身的古怪,那就是藤妖了——妖族之中有名的能够操纵植物的妖族,甚至有传言这种妖族本体就是植物。

    趁着短暂的攻击没有接上的间隙,右惜优压低声线喝到:“等等!我与你无冤无仇……”

    虽说很多妖族对人类有着本能的敌意,但是也不至于一见面就打算一击置于死地。消耗的能量并不值得。

    希望她遇上的这个藤妖是有灵智的,能够思考。

    “嚓嚓……”枝叶抖动,快速移动着,不过几秒,藤妖的本体就出现在右惜优所能看见的地方,带起一阵阴寒之意。

    除了荆棘,还有别的各种各样的植物萦绕在他身侧,肆意生长着,宛如毒蛇。

    藤妖个子小巧,身材大概如同人类的五岁小孩,皮肤呈青绿色,肢体与植物生长在一起,便是宛若巨人,头颅在离地三米左右的位置,右惜优不得不微微仰头看着他,保持警戒。

    藤妖像是人类孩子一样撅起嘴,眼神有几分不屑,声音却异常低沉,嗡嗡作响,不专注听的话根本听不清:“人类,你出现在这里,就是必死的结局。”

    右惜优有些想笑,脸颊肌肉微微抽动:“你想替这里惩罚我?我进入这里,又与你何干?”

    她不清楚妖族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但是大概率也是为了魔花?魔花现世,几乎人尽皆知。这样的宝物,稍有野心的人都会想要抢夺,不计后果。

    只是以她是人类为由给她判下死刑,这显然动机不足。

    藤妖的面部皱起,模样更加可怖,声音大了几分,震得附近的枝叶沙沙作响:“你远不够资格参与……你那些人类同伴也是。”

    右惜优轻轻挑眉,眼神微亮:“你遇到了不少人类?”

    无论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进来了多少人,都不是她真正关心的,她想知道戊灵轩是否在此地了。

    不可能借助于妖族,那么,他必然与魔女达成了协议。如果有魔女护着,应该不会有事,但是魔女大多心高气傲,若要他们承担护卫的职责,需要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戊灵轩也不会为了进个禁地做到那种地步。若是很快便与魔女分开,危险就大大增加了。

    在这禁地之内,除了禁地本身的古怪,还有数不尽的妖族。她只是好运,遇到的事少,且一直待在无人之地,甚至被困了不短的时间——不对,这只能说倒霉吧,差点没饿死。

    戊灵轩他,怎么样了?

    不过,右惜优对于能够从这个藤妖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并不抱什么希望。如果想要打败它……她在说话之余,眼神一直在打量藤妖的状况,相当的不好对付,将会是一场苦战。

    “全部,都成为了我的食物!”藤妖似乎很得意,身上的植物像是手臂在挥舞,看上去相当惊悚。挥舞过后,他盯着对他而言渺小的右惜优,露出一丝近似微笑的表情:“你也一样!”

    疯狂生长的藤蔓荆棘等等飞速刺空而来,右惜优毫不怀疑稍稍分神反应不及,就会落入植物建构的牢笼,空间被挤压,动弹不得,甚至被坚韧的锋利的棘刺直接碾压洞穿致死。

    面对这样蛮横却有效的进攻方式,右惜优并没有慌乱,凭着体形优势,灵活躲闪越过间隙,逃到十米开外,躲在粗壮的树干后。

    她的身体虽然麻木了很多,但是训练有素的习惯,可以说是肌肉记忆,让她稍加意志力控制,基本操作还是能够做到的。

    右惜优看了看手心的匕首,简单思索一番,还是没有更换武器。在相对狭窄限制较多的空间内,短而灵活锋利的匕首够用了。只是单纯的砍切,面对源源不断生长的植物,是完全不够的。

    是把人类作为食物的话,真的就多多益善了,这个理由充足了。只是受到风声,知道这里会有很多外来生灵,所以前来禁地狩猎捕食的么?想要作为捕食者,也要具备足够的实力才行,不然可能反被杀作口粮。

    这个藤妖显然相当自信,而且之前也不知道吃掉了多少人类,正是胃口不错,能量充足的时候,这种巅峰状态,使得他面对什么敌手都可以姿态悠闲从容。

    只是硬抗的话,能够撑多久呢?若是逃……短暂的思索时间,右惜优视野之中已经遍布植物,波及范围太大了,且不论体力消耗巨大,能否真正逃离也是问题。她只有一双腿,而藤妖可以控制所有植物。

    嗯?

    右惜优跑得更远之际,目光落在了树干上。目光再往上,不算繁密的枝叶树冠。

    这些树应当是禁地的一部分,她进来的这几天,除了闭上眼睛,所见之处都是树。地面也不规则地被露出泥土的树根包围起来,相当稳固的力量。

    她上一次生出想要爬到树上去远望的想法,转瞬间就被图绕冒出的不知名的妖族袭击,很是狼狈,也只能被迫放弃行动,现在想来,是否代表了什么?

    她稍稍回头瞄一眼正在快速追逐过来的

    种种藤蔓棘刺,发现它们也绕开了树,除了本来就长在上面但没有被操纵的藤蔓,没有攀附在上面的。

    果然是这样么……

    右惜优也不顾是否会触怒禁地意志了,当想法落定,当即提身沿树干上行,手臂牢牢地抓住了枝干,整个身形藏匿在树冠里。

    追来的藤蔓本有跟随她的行动往上生长的,但是生长了不到一米便又落下,末端还是朝上的,似乎在等着她下来,但是又深深地忌惮着什么,不再动作。

    藤妖很快也来到了树下,他自然一眼就看到树冠中的右惜优,面色一变,也停下来,低声嘶吼:“愚蠢的人类……”

    右惜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一赌。现在看来,至少暂时是无忧了。

    她之前行走的时候,嫌地面不平,容易摔着,也用匕首刺过树干,甚至还不时在树上留下标记,那时候并没出现什么状况。

    这里虽然是异族的地盘,但也没必要苛刻到这种程度吧?她又不至于把树砍了!

    不过右惜优并没有完全安心,她尽力调整着自己疾跑得有些紊乱的呼吸,继续试着与藤妖交谈:“你不是非要吃掉我吧?我与你利益并无冲突,你追逐攻击我所消耗的能量,远比吃掉我能够补充的多得多,这有什么意义呢?”

    藤妖表情变化,身边的植物停止生长,静止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奇形怪状的巨树。沉默了五秒,他嗡嗡的声音响起:“你想做什么,人类?”

    他显然对这些树有所忌惮,可能是出于与植物相通的本能,让他保持理智,没有触动这些树,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生生捏爆。无法控制的存在,甚至无法感应到,只是确实地看到。太诡异了。

    这个人类,身上似乎也有特殊之处。

    或许……

    “你对禁地——也就是这里,了解多少?”右惜优大胆地直接问道,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和无知。

    既然都已经被异族看不起了,也没必要装得高深莫测,她确实了解甚少。反正暂时它也奈何不了她,能问出多少是多少,不愿答话也不会损失什么。

    藤妖迟疑了一下:“你既然敢一个人进来,又忌惮什么?”

    “谁说我是一个人进来的?外面的结界禁止人类通行。”右惜优皱眉。

    “你的同伴?”

    “你绝对猜不到是谁。”右惜优眼神晦暗,隐隐警告之意。

    她想要套出有用的信息。不能让藤妖完全轻视她,简单粗暴对待,只想着怎么弄死她。

    想了想,右惜优转而问道:“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她可能只是正好走进藤妖的感知范围,习惯捕杀的藤妖自然毫不犹豫对她下杀手。至少现在能冷静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想拖一下时间。

    藤妖一张脸皱起,又舒展开,虽然都并不顺眼:“天泉之地,没那么简单。换做是以往,生灵踏入不到一天,都会化为养料。现在变得开放了许多……”

    “那你的胆子也不小,敢来这里捕食。”右惜优道。

    “以往魔女家族死守于此,若非忌惮天泉之地的力量,招惹魔女家族也绝非善事。现在都乱套了。”藤妖像模像样地摇摇头,枝叶抖动,还是很诡异的画面,不过看久了似乎还可以接受。

    右惜优猜对了,眼前的藤妖不仅具有灵智,在藤妖族之中地位也不低,对事情可以说得头头是道,掌握的信息也比较丰富。

    她注意到藤妖对这里的称呼,心念一动,问道:“方才我脚下的水流……”

    藤妖面容再度变化,似乎透出一丝骇然,惊讶地看着她:“你碰到了那水?!”

    “嗯,怎么了?”右惜优心想,我被你突然袭击的时候就在水里呢,原来完全没注意到吗?

    “愚蠢!”面容不断变化,纠结了数秒,藤妖才吐出这么一个词,有几分吹胡子瞪眼的感觉。下一刻,藤妖全身一震,连接着手臂部位的藤蔓生长延伸过来,似乎是要强行把右惜优从树冠中揪出来。

    右惜优虽然困惑,还是躲闪着,干脆从这棵树跳到了另一颗上面,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忽然又对她攻击,而且无视了树的阻挡。

    落到第二颗树上,她的身体随着树枝剧烈地摇晃了几下,脑袋有些眩晕,但是来不及调整,紧张地关注着是否有藤蔓继续追来。

    藤妖全身抖动,全身的植物都疯狂生长起来,森林中的光线被遮挡得更暗,藤妖的气息蔓延至极大的范围,可以说无从躲避了。

    在不断躲闪的过程中,身体的麻木僵硬还是影响了发挥,粗糙的树皮蹭破了她的皮肤,一着不慎手滑,她径直摔落,地上凸起的坚硬树根硌得她生疼,想也不用想一定淤青发紫了。

    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天泉,与“天泉之地”这个名称有关的事物,一定不凡,是气愤于她的不尊重吗?她也是别无办法了。

    方向总归是走对了。只是眼前的藤妖到底要怎么办呢?有些发狂的征兆了。

魔花丝丝甜 第十四章 接近死境的局面

    右惜优不再犹豫,抽出自己的剑,瞄准藤妖的本体冲刺过去。

    只是砍断外围的植物,对藤妖无法造成伤害,而且它们还会无限生长,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她还没有与藤妖真正交过手的经历,但是作为猎妖者协会的一员,熟悉常见的妖族属性是必须做的功课,此时便是飞速在脑海里搜索藤妖的弱点,尽可能速战速决。

    拥有植物的属性,就意味着很可能会惧怕火。只是现在的战斗无法停下来去生出有足够威胁的火,而且藤妖自己肯定也清楚惧火这个弱点,能够抵抗甚至浇灭火焰的植物汁液一定也是存在的,不会让她有机会得手。

    想想其他的方法……植物的根部……力量的来源,脚下的土地……

    右惜优的身形还未接近藤妖本体,面前已经被重重藤蔓编制的巨网挡住,坚韧得宛若盾,右惜优知道硬抗无望,转而改变方向躲避追来的藤蔓,借力踏上一根碗口粗的藤蔓,腾身而起,倒身刺向被盾包围中心的藤妖。

    感觉到头顶的气息,藤妖面容变幻,藤蔓向上生长,一下子变得像一条狭窄的烟囱,右惜优正正落入,视野顿时黑下来,感官充斥着植物的生涩腥味。

    眼见似乎落入了陷阱,右惜优咬牙,但是没有急着挣脱出逃,她知道藤妖本体就在下面,此刻可能正张大口等着她自动成为腹中食。

    已经近身,蛮干就行了——右惜优眸光凝视身下,双手持刃,凌厉挥出,汁液溅了她一身,藤妖的怒吼声震得快要耳聋。

    右惜优可不管藤妖此刻的愤怒,使尽全力进攻,尽力向根部靠近,只要根部破坏得足够严重,就能够让藤妖元气大伤。

    根之于藤妖,可比脚之于人类要重要多了。人类失去双足只是无法自如行走,但是还有辅助工具,诸如轮椅假肢拐杖,而藤妖则会真正的伤及生命根本,简单来说寿命都起码损伤过半,不可逆转的损失。

    失去了根,就无法从土地汲取支持和力量,对植物的操纵力也会大幅削弱。

    总之,是战胜藤妖的关键。

    藤妖的吼叫声颤动得越发厉害,周围的光线越发暗了,右惜优知道这意味着包围她的植物层层叠叠,壁垒可能超乎想象的厚。但是,专注于弄死眼前的藤妖本体,就一劳永逸了。

    但是藤妖并非就拿她没办法,放弃挣扎了。剧烈颤抖的同时,被包围的内部也有树枝生长出来,无视血肉皮骨肆意生长,尖锐刺痛,湿润的感觉顺着皮肤流淌。

    “啊——”右惜优发出沙哑又尖锐的声音,手中的动作更狠,略显粘稠的汁液包裹了整条手臂的每一寸皮肤,传递出被腐蚀的轻微灼热感。

    在右惜优感觉自己也快要成为一棵树之时,终于听到什么断裂的声音——“咔嚓!”

    周围坚韧挤压的植物纤维瞬间松软,一触即散。清冷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

    冷冰冰的不断流淌的液体,一滴滴渗出,混合在断裂的树枝里。

    暗红的,青绿的,格格不入地流淌着。

    右惜优站立不稳,一下子重重地倒下去,侧躺在地面大口喘气,牵动全身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

    啊……这身衣服都要毁掉了,全都是洞洞和粘稠腥臭的汁液。

    还要处理扎进身体里的植物纤维……太麻烦了。

    右惜优几乎翻着白眼地喘气着,眼角余光看见残破的不成型的藤妖躯体,还是相当郁闷——她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多大仇怨啊。

    为了食物真的没有脑子……这样愤愤地吐槽着,身体的刺痛还是提醒她要快点动起来处理。

    被紫黑色侵蚀的手臂已经完全麻木,手已经不能抓握成拳,软绵绵的。如果是毒的话,显然更加严重了。

    咬牙撑着身体起来,回到水边,蹲下身去,险些脑袋一沉扎进去。

    不行啊,脑袋又不对劲了……只是杀了一个藤妖而已,这样狼狈……

    倒吸着冷气咬牙把明显的伤口都简单处理了一下,冲洗掉身上的汁液,又就这寒冷的水洗了把脸,右惜优再次步入水中,继续前进。

    冰冷感稍微把负面的感觉压下去,变得麻木迟钝也没关系,只是不想被痛苦困扰着无法前行。

    天泉……天泉之地……魔花……魔花雏夜……

    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了。

    尽管知道只是虚的,但还是忍不住在内心祈祷,祈祷她所爱的所珍惜的所有人,保佑她顺利找到魔花雏夜。只要怀着足够坚强的信念,会没事的。

    他们已经在前面了……在等着她。

    这样相信着,咬着牙,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到尽头。

    她只是在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进而已,无比的专注,也只能够专注。一着不慎,所有化为灰烬,一切化为虚无。

    卑劣的妖族,怎么能够悠然自得地活下去?!背负着那样多的罪孽……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

    只是背负着她的至亲的血仇,也必须手刃他们。

    只是因为作为妖族……作为异族……与人类全然不同的存在,便有这样的理由……

    绝对不是!

    固然人类之中也有穷凶极恶的罪人,但是妖族所犯下的罪行,他们的所作所为,很大程度上都超出了人类社会约定成俗的规则,不能够被世人所容忍,所以,才不得不成立猎妖者协会,专门处理这种事。他们必须受到制裁,为他们的罪行受到严惩。最极端和简单来说,就是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

    违背了法规,违背了共同的情感,伤天害理的事,就不会再容许逍遥自在地活着,丝毫不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所忏悔。

    这样没有廉耻的存在……必须死去。

    没必要自诩多么高贵正直,只不过是讨还血债罢了。

    如此丑恶的、卑劣的、恶心的——妖!

    没有良善的底线,没有情感和尊严,死不足惜。

    他们根本不会把他人的生命放在心上,而是视若草芥,当做食物随意采取!

    妖就是妖,不用期望拥有人类的面,长得与人类再相似也好,内里还是野蛮的异族。一旦接触,只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没有什么可容许的。

    把妖作为人来看待,实在太可笑了。妖族又何曾正视过他们拿来作为食物的人类?没必要啊……所以,越简单的处理越好。

    只要一方死去,就不会有纷争了,也不会再受到伤害了。

    想要结束这一切。想要杀掉他啊……

    踉踉跄跄地走着,眼前忽然一阵眩晕,脑袋好沉,就要整个身体扑进水里。但是在身体失去平衡前的那一刻,右惜优猛然惊醒,身体倒在岸边。

    目光向前望去,似乎没有尽头。

    还有什么做得不够吗……这个禁地,还想要考验她什么?不过是异族罢了……

    她皱着眉,缓缓挪动身子,又蜷缩到树底下,呼吸很轻,迷茫困惑着,有些委屈。

    她不想怀疑下去。眼前的水流无疑是正确的也是已知的唯一方向。但是这样傻傻地一直走下去……除了会遇到刚才那样的怪物,还能够等到什么呢?真的会有尽头吗?他们在哪里?

    不可能不去想。在努力了这么久之后什么也没看到。但是没有别的选择。

    还能够怎么办呢,身体状况也是可以清晰感知到的越来越糟糕……

    自己又还能坚持多久呢?坚持到戊灵轩来找她,坚持到遇到月千怜他们,还是坚持到找到魔花?

    真的存在吗……他们都深信不疑,付出全力追求的事物?

    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拥有生命吗,魔花雏夜?如果知道了这些人类、妖族、魔女,等等一大堆人为了得到它,竞争,斗争,厮杀不已,是否会发出笑声呢?它又是否会让他们如愿呢?

    不知道啊……为什么要去想这些东西……

    右惜优抬起胳膊,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停滞在这里胡思乱想,毫无用处。只能够动身,在看不到尽头的路上一个人摸黑前进。

    不过,或许执行任务的时候并不需要投入什么感情。努力去做就行了。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想要起身,继续之前的行走,但是麻木的那条手臂被什么拉住了。

    “嗯?”本以为是树枝勾住了破损的衣服,一回头却与一条巨蟒视线相对。

    巨蟒的身子绕过她的手臂,并没有施加什么力量,但是那对蛇瞳异常骇人,被注视着不免浑身发冷。

    对视了三秒钟,蟒蛇忽然极大地张开嘴,从喉咙里疯狂涌出密密麻麻的虫子,同时蟒蛇的身子也融化成了密密麻麻的虫子,汹涌地向她扑过来。

    右惜优顿时脸色发白,已经来不及反应,汹涌而来的虫潮直接爬上她的皮肤,钻进她由于吃惊而不觉微张的口,钻进耳朵、鼻子……铺天盖地。

    她的尖叫被爬虫的沙沙声湮没。

魔花丝丝甜 那对人儿

    忍受着虫子噬咬,这具躯体几乎体无完肤。从伤口渗出的血液很快沾染了虫子的躯壳,密密麻麻的,无声吞噬着。

    发不出声音,喉咙里不断有爬行感,身躯内外都被虫子占据,完全成为虫子的养分只是时间问题。

    恐惧和痛苦,身不由己,但是还保持着一丝清醒的意识,被迫直视残酷的画面。肢体麻木着,不知道是否还能够用意念控制动作。

    “呜……”

    似乎被堵住了喉咙,一下子气息堵住了,剧烈地咳嗽,身体颤抖蜷缩成虾米,在地面滚动,下一秒落入了水中。

    落入水里,脸上的爬行感依然清晰,喉咙里不断翻涌出气泡,气泡向上飘,虫子翻转,纤足不断动弹。

    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被啃噬得更大,与寒冷的水相接触,身体周围腾起一层血雾。

    水浸泡着整副躯体,涌入喉咙。

    很快不再有气泡腾升。

    睁大的眼眸微微突出。

    一瞬间静止下来。

    光明与黑暗调转了一瞬。

    “呜呕——”右惜优的脑袋倒在湿润的泥土上,侧着头,浑浊的水从口涌出,腹腔内翻山倒海,仿佛连内脏也要吐出来。

    已经完全湿漉漉和冰冷,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了。

    “咳咳……什……什么啊……”拼命用力眨眼,水从眼角留出,视线终于清晰了一些。嘟嘟囔囔地,喉咙里蹦出几个字。

    “还真是,恶趣味……”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右惜优不用看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个什么狼狈又惨兮兮的样子。稍微躺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还是撑起了身子,那些莫名其妙的危险的虫子已经消失了,或许是淹死了,也或许被水冲走了。

    但是管它呢……

    她右惜优,可不会轻易被打败。

    她都有些为自己生命力的顽强震惊了,现在精神头还好。

    只是身体真的有些超过负荷了,没怎么好好休息,又经历了生死战斗,身体险些长满树枝,还被虫子噬咬,受过的伤或许比以往任何一次任务都要严重。

    真的很累了,疼痛感已经超过限度,只是身体被麻木感支配着,意识勉强保持清醒。

    追寻着魔花而来,沿着圣洁的天泉之水……一腔孤勇的可怜的人类少女,此刻倒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啊……

    像一条咸鱼一样毫无形象地躺在这里,目光所见只有无尽的苍绿的树。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恢复行动能力,又或者需要多久。

    什么是正确的道路呢?她所知道的不过如此。用自己所知的仅有的那些东西,闯到了这里,倒在了这里。

    什么是希望呢?从一开始,希望便是否为她存在呢?

    苦苦追寻着传说中的魔花雏夜,再没有别的稻草,只能够死死抓住,这个别人传达给她的讯息,但是至今连它的形状模样也并不知道。

    不想去怀疑,也没有别的路了。

    那么,现在,她的路已经接近尽头了吗?体温渐渐失去,意识渐渐想要脱离身躯,身边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却把执念寄托在上面了吗?她手里能够抓住的,还有什么呢?无力的发颤的手,连武器都抓握不起了吧?

    落得这样的下场,又像是她咎由自取。被愚弄着,从灰暗陷入更加不见五指的黑暗,身不由己的深渊。

    就在这里了吗……眼睛快要无力支撑着睁开,但是睁开也毫无意义。

    快到她的末路了,也许……继续走下去也没有意义。

    她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记忆要散乱起来了,不由自主地自由起来。

    一片一片不规则地拼图碎片,猜测到是经历过的画面,一帧一帧,一隅一角。

    从眼前滑过,在脑海里。

    令人厌恶的湿润粘稠的感觉包裹着她,却无法脱身,只能瘫软地沉下去。

    组成现在存活着的她的,是仇恨,是责任。凄美的血月,枯槁的面容,生机褪去的白发。

    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画面。

    精致完美的面庞,应该被诅咒毁灭的存在。

    传说中的能够毁灭万物的存在极致力量的魔花雏夜。

    是这样的,是这样,是这些。

    独自一人活下来的人生全部的意义,是怀着仇恨,想要让那个少年,为他犯下的罪偿还生命。

    为此,她加入协会,拼命训练,执行任务,通过检验,抓住唯一的线索前来柯洛索。想要亲手抓捕他,血债血偿。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弱小的女孩,她已经不算弱小了,能够直面妖族,手刃妖族,可是为什么……还是如此受到束缚,什么也做不到。

    脑海里浮现一对少年少女的身影,身影融入黑暗中,面上带着疏离散漫倨傲的神色,看着被束缚得无法动弹的她,然后转身,离开,迈入更深的混沌中。

    愚蠢而鲁莽,自以为是的自信,却是毫无招架之力,可以轻易碾压粉碎。在他们的眼里,她就是如此可笑的存在吧。

    甚至不需要亲自动身,只消把她丢弃在这里,这个她一直想进入的地方,就可以预见她在绝望和痛苦中死去的场景。

    为自己的无能和自慢悔恨,但是无济于事。

    对创造这里的存在产生了敬畏又如何?只是残酷地对待着其中的生灵罢了,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这样的道路真的会有尽头吗?又或者,真的有路可行吗?

    无尽的寒冷、伤痛……看不到光明的未来。

    已经伤痕累累,遍体鳞伤。

    即使是这样,还要继续走下去吗?还能继续走下去吗?

    不知道啊,不知道啊。

    疲惫极了,身体瘫软着,仿佛要与湿冷的泥土融为一体。也是,如果人死去了,也就如这般,被泥土埋起来,再也不会有人看见,再也不会有人记忆。

    已经感到恐惧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蜷缩着。但是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不能让身体缓和半分,不能让心灵安定下来。

    怎么可能做得到啊?与这些非人的怪物无休止地抗争,没有生命力旺盛的可以不断修复身躯,没有绝对冷酷决然的意志,人如果受了重伤就会死。如此脆弱软弱的存在,却妄想着凭借所谓的信念,维持世间的正义。

    正义一词都是有争议的存在呢……道貌岸然的那些人们……最底层赤忱之心的人们执行着,抛头颅洒热血,不畏惧成为异族的养料,抛弃了作为一个普通人几乎全部的权利,投身于此,投身于无止

    境的抗争中……在异族看来或许只是弱小人类有趣的临死挣扎。

    如何才能不陷入绝望呢?相差如此悬殊,数十个普通人类也无法对抗一个普通的异族,即使是人类的精英、最勇敢的存在也畏惧单打独斗。生命的分量,在双方看来是不对等的。

    不要去想遥远的身外之事……她自己呐,现在在做什么呢?只是无力地垂死地躺在这里,跟普通的人类又有什么不同?早已作出决心,自己不再能回归平静的普通人的生活了啊,但是现在的她又能怎么做呢?

    闭上眼睛的话,意识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充斥着不定的游离的物质,没有一丝熟悉的气息,没有一丝活着的温度。

    她在期盼着什么啊……已经开不起玩笑了。

    疼痛是真实的,寒冷是真实的,潮湿是真实的,虚弱无力是真实的,意识模糊是真实的,光芒暗下去……

    即使这样,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身埋于此,却没能完成任务——那为了她而设立的任务,她必须完成的任务——她的父母的离世——她的仇恨与执念。

    告诉她啊,她要怎么做才好——怎么样才能完成这个任务——为此她可以抛弃一切!

    她必须手刃他,无论如何……只是这个愿望而已!

    还能够向谁祈祷……那传说中的魔花吗?

    如果真的拥有那样的力量,如果那样的力量是真实存在的,想要得到,想要了结这一切,想要毁灭这一切!!

    眼眸半睁半闭,已经气息微弱了。

    身上略小的创口已经不再流血,大的创口血液缓慢流淌,像是把身体里所有的血都流尽才会休止。

    周围变得很安静,又或许本就如此安静。只是心脏快要停止跳动,所以更清楚到底是怎么样的残酷的寂静。

    没有任何人会发现这里。

    只是再自然不过、再寻常不过的,生机流失,缓慢死去的过程。

    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还能期盼着什么呢……?

    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啊……

    或许该闭上眼眸,再也不必睁开,反正也,反正也无法得到任何救赎。

    想要让某个存在死去的念头,由清晰迅速消逝到模糊,将近消失了。这样容易的过程,却是六年的刻骨的执念。

    这样的结局,这样的……不该是意料之中啊,已经尽了努力了,为什么,凭什么……

    连心底的怒骂也变得微弱,真是……

    毁灭吧,如果听得到的话,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毁灭吧,没有救赎啊,只有无尽的黑暗的粘稠的罪孽,剥夺生命的罪。

    产生这样念头的她也是罪人,只是现在,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意识,也快要消失。

    真的,讨厌。

    像这样子祈祷着所谓的可能的神明,太可笑了。

    不过,也没关系了,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在意,不会有人……看见这里。

    暗下去,暗下去,整个世界,这个寄托也抛弃了所有她的珍爱重视的人间,其实谁也不需要她吧,这个人间的正义什么的虚无缥缈的……她只是个自私地想要实现自己愿望的罪徒。仅此而已啊。

    这样的愿望,唯一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吗?

    已经,受够了。

魔花丝丝甜 寂夜初现

    再度睁开眼眸,世界已陷入黑暗。

    拥有着光明和温暖的太阳已经抛弃了这片空间,正如它的到来也只是不以为意的眷顾。对于这片空间的生灵,不负任何责任,也不会在意。

    离开了照拂,只能够借助工具,或者依赖自身的力量,战战兢兢地,不愿被黑暗吞噬、同化。

    有什么在滋长。脑袋轰鸣般眩晕。

    右惜优感觉背下有什么凸起,硌得已经伤痕累累的背部难受。

    吃力地抬起身子,挪了一些位置,她摸到了冰凉纤细的事物,像是藤蔓。

    之前藤妖的攻击带来的阴影,使得她下意识一惊,手迅速缩了回去,她感觉到这冰凉的植物确实在动,或许是有意识的,藤妖还没死透。

    她的手往旁边摸索,找到了自己的匕首,尽管之前的战斗使得它稍微卷曲,但还是足够锋利的。她身上配备的武器,都来自协会,协会的武器都由特殊工艺锻造,对妖族杀伤力更强。

    听到了细微的声音,这是由于藤蔓缓慢地生长,触碰到了周围的事物。不多时,藤蔓已经成为一束,有半人高,便不再向上伸展,末端稍稍卷曲着,生出大片的叶片。

    右惜优愣愣地看着它生长,似乎对她无害,但是这样的生长速度又不符合常理。

    在右惜优困惑惊疑着的时候,忽然冒出的植物的生长速度明显减缓了,抽出叶片的速度越来越慢,叶片也越来越小。叶片上看不出脉络,凝聚着浓郁的颜色,因为夜晚光线暗淡所以并无法分辨清楚。叶片形成了非常具有美感的弧度,一层一层交错着重叠,此时仿佛散发出一缕极其微弱的冷淡的馨香。

    用冷淡这个词来形容气味似乎有些奇怪,但是右惜优当即就是这么想到的。不会让人心生愉悦或是喜爱,而是淡然的,若有若无的,却很难完全忽视它的存在。

    轻轻感受着这缕馨香,心情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对事物的看法也变得疏离冷静。

    “这是……”右惜优微微睁大了眼眸,正常而言会感到非常诧异,但是现在的她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它,什么想法也没有,仿佛这一切很自然。

    它的出现、它的气息,与周围的一切没有什么差异。

    只是天泉之地本身自然生长的植物?

    那又为什么突然生长出来,而且在这个位置……

    难道是……?!

    右惜优内心狂乱地欣喜了一瞬,又迅速寒毛乍起——它需要祭品!如果它真的就是魔花雏夜,必须要有生灵作为祭品,才能够真正将它唤醒,使它绽放!

    这个被牺牲的人,绝不能是她!

    眼看着叶片还在一点一点地抽出,沿着固定的弧度旋转生长,右惜优猛然咬牙奋起,稍稍退开几步远,看向它的眼神已然不同,警惕万分,冷汗淌下,连自己的伤势也不顾了。

    她自问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也不是贪婪之徒,只是她必须活着才能执行任务,若是把生命投喂给了雏夜,就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右惜优已经有六分肯定,眼前的奇怪的植物就是魔花雏夜。但是要如何做,选择什么时机,还是一头雾水。可以知道的是,雏夜还未绽放,甚至连花苞都还没生长出来,所以暂时还是安全的。

    右惜优开始有些愤慨,制作雏夜的人为何要设定这样的要求,但是转而想想,作为逆天的违背法则之物,需要牺牲者的唤醒条件也已经不算苛刻了,更残忍的事情还未揭晓。

    尽管这些是月千怜告诉她的……但是没有理由怀疑,编造谎言耸人听闻没有必要。还是谨慎为好。

    右惜优四顾,确认目前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恰好遇上了雏夜绽放的前奏。

    她必须自己做出决策。

    她无法确定魔花还需要多久才会生长到花苞显现的地步,也不知道在此之前擅动这株植物是否会引发不良的后果。

    只能够赌。而且必须在其他存在发现它之前,作出决定。

    一旦错失时机落入他人手……后果无法想象。

    右惜优此刻只能庆幸,看样子先于她离开的月千怜锁令两人还没有找到魔花。自己也算是

    运气奇佳了。

    那么,现在要怎么做呢?

    右惜优看着藤蔓已经生出第七圈叶片,还是一筹莫展。第七圈的叶片,大小相当于成人的半个手掌。

    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右惜优观察了藤蔓生长出来的位置,试探性地去挖旁边的泥土,打算找到它的根部,把它整个挖走。整个植株的体积也不算大,应该也不会很重,在这个到处都是植物的森林里也不会很起眼,整个搬走就是最保险的了。虽然现在还在生长,但是已经很慢了,大概一刻钟才会长出一片新的叶子,所以此刻搬动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但是她一蹲下,就大幅度牵动了伤处,身体失衡,又摔倒在地,鼻尖都沾上了泥土。

    近距离观察着生长中的植物,右惜优还是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真的就是眼前的事物了吗——被众人拼命厮杀寻求着的、拥有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能够使众生生畏的魔花雏夜?目前看来似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植物……真的拥有可怕的力量吗?

    不管怎样,事不宜迟,右惜优咬牙忍住疼痛,努力与麻木感对抗,用匕首挖着泥土。但是很快她就停了下来,因为她惊骇地发现,这株植物是凭空生长的,它根本没有根部!

    惊骇之余,她不觉联系到之前尝试食用的树叶,在放进口中后就虚化了,这个是否也是同样的原理?魔花雏夜,果然也跟这里有关。

    没有根,那么要如何将它转移呢?

    右惜优看着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正准备生长的第八圈叶片,咬咬牙,就要向藤蔓划过去——

    “呵!”充满嘲讽和漠然意味的声音响起,此前已瞬发出凌厉的攻势,生生折断刀刃,若非右惜优下意识地缩手,恐怕手已经没了。

    眼见几乎整个刀刃都飞离出去,而自己手中只剩下刀柄,右惜优顿时头皮发麻,迅速回头望去,脸上血色顿失。

    没有给她反应过来的时间,一股巨力迎面而来,右惜优即使已经警惕也无法防备抵挡,直接被拍到一旁的树干上,遭受重击,口吐鲜血,身体险些拦腰折断。

    “噗——”右惜优气息紊乱,鲜血淋漓,落地之后也无力起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动手的人缓缓走近,带着充满蔑视的神情,看她的眼神宛若看向脏泥。

    人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停下,稍稍侧首,面容冷若冰霜:“千弦子大人……不,月尊大人,要如何处置这个人类?”

    千弦……是月千弦?!

    右惜优倏然睁大了眼眸,顺着锁令的目光视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但是……是他的话……

    心底酸涩。

    黑暗里,只能勉强看见一道身影的轮廓,看不真切,只是远远地站着,语气很冷:“她做了什么?”

    锁令冷哼道:“这个人类,妄想得到雏夜!珍贵无比的魔花,怎么能被低贱的人类染指?!”

    右惜优只是盯着那道身影,似乎看得呆住了,忘却了自己此时身处险境,口中低声喃语:“月千弦……”

    嘴角淌血,身体遍布大大小小的伤,一旦倒下就几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最后一把匕首也损耗了,她只剩下那把软剑,此刻也没有力气握住。

    她唯一能够借助的,是还未绽放的魔花。但是现在……

    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丝毫不带情感:“魔花与人类,孰轻孰重?”

    锁令微微愣住,答道:“自然是魔花。”

    在锁令的眼中,除了她侍奉的那个存在,其他的一切都无法和魔花相提并论。众多最精英的魔女前辈呕心沥血倾尽全部,才终于创造奇迹,凝聚出了魔花,这是超越一切规则的存在,可以无视一切!甚至连创造它的魔女也无法掌控。

    那道身影轻轻颔首:“那么,先把魔花毁掉,再,让此人消失。”

    似乎合乎逻辑,但是毫无情绪。

    锁令瞳孔微微震动,但是月尊的决定,她无法拒绝,对于魔花,也并无拥有的执念,当即颔首:“是,锁令领命。”

    一旁的植株仍在极其缓慢地生长着,第八圈叶子只长出第二片,毫无长出花苞的迹象。

    惜优此时回神,看着锁令走到植株旁边,手中凝聚起强悍的魔力,又瞬间消散,转换为一道纯洁白色的月刃,手起刀落,毫无犹豫,当即嘶声叫喊:“不——”

    锁令不是魔女家族的人吗?她对魔花的重视……为什么……他们想找到魔花,只是为了毁掉,毁掉这世间唯一能真正杀死他的事物,从此无畏与世间所有存在!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唯一的希望,由她的绝望与恨意诱发的魔花雏夜的萌芽……不可以!

    动起来呀,右惜优!

    她死咬下唇,身体爆发出一股无名力,左手撑着地面,带动身体跃起,以最快的速度向锁令冲去,拳头就要砸到锁令的脸之时,锁令的眼眸猛然抬起一道冷酷眼神——

    “呜!”

    右惜优的身体倒飞出去,全身的骨骼近乎散架破碎,已经无法支撑原本的轮廓,肢体已经瘫软,无法做出动作缓冲,重重地砸到地里,砸出一个深坑。

    于此同时,数道藤蔓状凝聚成束的植株纷纷破碎,正在生长的叶瞬间枯萎飘零,气息有一下震动,随即很快恢复平静。仿佛这里不曾出现过这么一株植物。

    锁令冷眸瞪着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坑中的右惜优,显然怒火已经上来了,解决完魔花,几步走近来,右手一下子钳住右惜优的脖子,将她抓起来悬空,可怕的巨力制住了右惜优的呼吸,使她的脸色由苍白如纸慢慢涨红。

    身体已然悬空的右惜优宛如一只棉花没有填充满的布娃娃,软软地受制于掐在她脖颈的那只手,血迹斑斑的脸上双眸逐渐失神,口中艰难地喃语:“月……”

    “月尊大人可不会怜悯你。”锁令冷笑,眸中狠戾,“到底为止了,右惜优,你只不过是卑微的人类而已。无论是月妖族还是魔花,都不是你能够触碰的。”

    “为,为什么?”

    锁令眸光流转:“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毁掉雏夜?很简单,因为相比起月尊大人,其他万物都是尘埃,我只是让它回归尘埃的本质而已。我可从未说过,我是魔女啊。我是,独属于月尊大人的锁令。”

    顿了顿,锁令又道:“哦,你的双眼已经开始翻白了,那我不妨告诉你更多你想要知道的……那可得撑住了,我只说一次。”

    右惜优眸光闪烁,唇角又溢出血沫。

    锁令并不在意她的神情,过分脏污也难以直视,自顾自地说起来:“千弦子大人,返回了月妖族领地,登基称王,已为月尊。我拥有一半的月妖血统,又侍奉跟随于他,自然也归属于月妖族,听候月尊的命令。凡是能够威胁到月尊的事物,都必须毁灭,即使你这样孱弱,也不能放过。月尊大人即将率领部署,吞并魔女家族,这里全部归属于我等,所谓魔花也无力阻挡。至于闯入的其他人——”

    锁令抿唇,牵起唇角:“都得永远留下来。”

    “……哈!”右惜优艰难地争夺着稀薄的氧气,顶住快要变成一团浆糊的意识,“雏夜……”

    魔花雏夜,真的就这么毁了?

    锁令盯着她,眉头蹙起:“还真是奇怪呐,一介人类,却对魔花有这样可笑的执念?你是真的,全然相信千怜子大人的话了呢……”嘲讽的笑容猛然拉大,晃着右惜优的眼,刺痛她的心:“该说你天真,还是傻呢?千怜子与我,可是怀着同样的愿望啊!”

    想让月千弦死去!

    他的愿望和她是一样的!

    可是现在为什么?!

    锁令的态度……!

    锁令眉眼间闪过一缕阴冷,手上倏然增加了力量,看着右惜优缺氧而憋紫的面庞:“千怜子已与千弦子融为一体,他必须活着!他已为月尊,就什么也无须畏惧!雏夜,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唔……”右惜优感觉到抓握住自己喉咙的手如此坚硬冰冷,将她的呼吸全然夺去,被压迫的血管疯狂叫嚣着疼痛,眼前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一团模糊的晃动的线条堵住了视野。

    肢体再也生不出一丝力气。连喘气也做不到了。心跳也快要停止了吧。

    昏暗的,触摸不到的,掌控不了的,所有感知……

    就这样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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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泪痕——混沌魔花介绍:
《魔花三部曲》:1.魔花点点酸(幽迷篇)2.魔花丝丝甜(雏夜篇)3.魔花缕缕香(冥苓篇)血泪痕——混沌魔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泪痕——混沌魔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泪痕——混沌魔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