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混在北京（5）
经过长途跋涉，吴天然他们终于来到了神农架林区。***
对于山外一家人对自己的这场近似于营救的活动，吴天路当然是一无所知。他现在感到这神农架就是他的家。
在前文《山顶洞人》一章中，吴天然有一天独自一人踏着厚厚的积雪外出考察。当他来到一处断头崖时，却发现有两个年轻人正准备从这里跳下去。这两个人分明是一男一女，男的穿黑色皮大衣，女的穿红色羽绒服。他大为惊慌，因为下面就是无底的深渊，人如果从这里跳下去，那必定是粉身碎骨。
他连忙勒了勒裤子，就在雪地上磕磕绊绊地跑了起来。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道：“小朋友们，等一等，我有话说！”
在这样一个无人区里，两个年轻人忽然听到了人的呼叫声，他们就停下了迈向山崖的脚步，有些好奇地回头来看吴天路。比起两个年轻人的穿着，吴天路那简直同野人无异。浑身上下破破烂烂，头发和胡子粘在一起，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是干净的。如果他不是喊了一句话，两个年轻人肯定会把他看成一个深山中的野人。
吴天路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个年轻人的身旁，上前一手拉着一个，将他们从悬崖的边上拽到了后面安全的地方。
吴天路说：“小朋友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年纪轻轻的，这又是何苦呢？”
在风雪迷离中，两个年轻人的眼中都闪着泪花。两个人虽然穿的很厚，但都被这无情的冰雪打得满脸通红。吴天路就拉着他们往自己的山洞里走。他说：“走，先到我那里暖和暖和再说。”
两个年轻人也没有强行挣脱，很听话地跟着他向山洞走去。这就说明，他们两个虽然要死，但仍对人世有一定的留恋。吴天路小的时候，曾听母亲讲，很多要上吊的人，其实在他们蹬掉脚下凳子的那一刻，心里就开始后悔了。人这一生只有一次，又有谁真的就完全无视自己的生命呢。
来到山洞里，吴天然给两个人每人倒了一杯开水。又升起了火，支起了锅，锅里放了一些腊肉和干菜。在火光的照耀下，两个年轻人的面貌就清晰地呈现在吴天路的面前。
两个人真的是很年轻，大约都是在20岁上下。男青年脸上的线条很硬朗，女青年脸上的弧线很柔美。不用猜，这肯定是一对恋人。从两个人的穿着上看，应该是城市里面的大学生，或公司里面的白领。这样风华正茂的年纪，为什么会想到要自杀呢？不该啊！
两个人喝了一些开水，烤了一会火，身上暖和了，心情也由刚才的激动变得平和多了。
经过吴天路的讯问，才弄明白了两个人要自杀的原委。
这两个人的确是一家大公司的同事，他们已经相恋两年了。新房一个月前刚刚装修完毕，两个人准备明年五一就结婚。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星期以前，公司老板的弟弟酒后无德，趁这个女青年在加夜班时，生生将她*了。
女青年当时就懵了，精神恍惚，无所适从。老板的弟弟将她*后还不罢手，又用小刀在她的胸前刻下了“荡妇”两个字。女青年哭着跑回了家，男青年得知这一情况后，怒火中烧。他不顾女友的劝阻，一个人又来到了公司。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这时候还在女青年的办公室里呼呼大睡，一只手里攥着女青年身上的胸罩，另一只手里还握着那把带血的小刀。男青年那个恨啊，他上前夺过这个*棍手里的小刀，一下子就把那家伙露在外面的生殖器割了下来。这家伙嗷的一声疼醒了，睁眼一看，面前站着公司里那个女员工的男朋友，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他正要趴起来逃跑，却看到了身旁被切下来的*，他又大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这时候，男青年也懵了。他连忙跑了回去，匆匆地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上家中的现金和银行卡，就拉上女朋友去了火车站。
在火车上，他们两个人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不知道那个混蛋究竟是死是活，他们便不敢去投案自首。因为万一那人死了，就是投案也是死罪啊。
两个年轻人吓坏了，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找到一个好办法。最后，两个人决定找一个没人发现的地方，以死了之。今生不能做夫妻，那就等到来世吧。
听罢两个人的故事，吴天然唏嘘不已。
他先是安慰了两个人一番，然后又帮他俩分析。也许那个混蛋并没有死，不过男青年的行为已构成严重伤害罪，但这起伤害是有前因的。因此，在量刑的时候，会适当从轻。男青年现在才20出头，就是坐上几年牢，出来后，照样会有大好的前程。假如，那个真的混蛋死了，情况可能会糟糕一些。但他们只要去投案自首，肯定也定不了死罪。因为他的动机就是要教训一下那个畜生，并不是故意要取他的性命。因此，即使那人真的死了，他这也属于过失杀人。
经过吴天路这么分析，两个年轻人的眼中又闪现出了对生命的渴求。
男青年就说：“太谢谢你了，大哥。我们就听你的，下山去自首。”
女青年又问：“大哥，在这大雪封山的时候，你怎么会一个你守在这山洞里呢？”
吴天路说：“我是大学的生物老师，我姓吴。我来这里是进行野外考察的。其实，你们看看我这副模样就知道了，我到这里已经有两年了。”
两个年轻人吃饱喝足以后，吴天路又让他们带了一些干粮，就送他们下山了。谁知没走几步，却发现有一行人正在蹒跚艰难地往这边赶来。两个年轻人就问吴天然：“吴老师，这冰天雪地的，来这么些人是干什么的？”
吴天然说：“估计又是偷猎的。现在一些动物正处于冬眠状态，捕获起来比较方便。”
女青年就说：“这些偷猎者太可恶了，为了几个臭钱，都快把珍稀动物杀光了。”
吴天然说：“咱们躲到这棵大树后面，不要让他们看到咱们。”
不知道为什么，下面上来的这些人好像就是冲着吴天然的山洞来的。他们不像是偷猎者，而是像要来山洞捕捉吴天然这个野人来的。
吴天然睁大双眼，却发现这群人中有几个身影很熟悉。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喊道：“吴老师，你在吗？我是蕊蕊啊！”
又有一个人在喊：“大哥，大哥，我是天娇啊！”
原来是他们，吴天路就从树后奔了出来。吴天娇一看到吴天路，就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看到大哥是这样一个形象，兄妹几个人都流下了眼泪。
第122章 官道凶险(1)
吴天然在东阳县工作了一阵子，发现东阳县的领导班子表面上都是嘻嘻哈哈，相互恭维，似乎是一派春光。其实，他们在骨子里面是互相不尿的，冷的很。
针对东阳县矿山开采混乱无序的情况，吴天然在得到史无前书记和马前卒县长的充分理解和支持后，他便准备集中精力，准备大干一场了。可东阳县就这样一个班子，真的让吴天然感到左右为难，有力难下。有的时候，甚至是哭笑不得。
县委书记史无前，年龄已经偏大，县委书记这个岗位应该是他的最后一站。用他的话说，就是要为党、为人民站好自己这最后一班岗。这样一来，他工作的思路是求稳怕乱，怕激进，怕上访，怕出事。闲的时候，他就在办公室里练练书法，看看佛经，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就是庙堂里面的主持一般。
史无前为了更好地控制县长马前卒和副书记毛为民，他便故意将手中的权力让给毛为民一部分，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实权派。如此一来，毛为民就可以放开手脚与马前卒对着干。马县长时时刻刻都感到如芒在背，处处受阻。因为他在东阳县没有根基，他就只能在史无前这里寻求帮助。史无前表面上是一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但他一手攥着马前卒，一手攥着毛为民，这东阳县的事情，基本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县长马前卒是通过打通阿雪的关系，才挤掉了别人，直接从一个市林业局的副局长破格提拔为东阳县的县长。这件事是公开的秘密，很多人就从心眼里小看他，对他的说教很是不服。越是这样，马县长的态度就越强硬，他要用自己强势的政治姿态来维护好自己的政治形象。
县委副书记毛为民，年纪虽轻，在东阳县却是年轻的老革命。他是本地人，先后干过乡镇党委书记，副县长，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目前，任县委副书记。毛为民一见到马前卒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原先市委常委会已经研究通过的县长人选就是他毛为民。当时，很多人都给他打电话，表示祝贺。他心里明白，这次他的县长位置是十拿九稳的。因为他在东阳县的口碑还不错，加上他为当县长已经做了很多前期工作，包括省委汪大洋副书记都替他说了话，现在，那不过是在等市委的一张任命状罢了。说白了，不就是一张纸嘛！
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煮熟的鸭子竟然真的飞了。组织上找他谈话，说要以大局为重，配合好马前卒县长的工作。毛为民在表面上做出的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组织上做出的安排表示充分理解。但他在内心深处却对自己说，像马前卒这样的东西，不去掴他几耳光就是好的。还让配合他，他妈的，怎么配合？！
因为毛为民是东阳县的坐地虎，现在又分管着组织工作，说白了，他是管人的。而马前卒县长则是管钱的。这就让很多人，包括各乡镇的书记、乡镇长，还有县直各单位的一把手，乃直四大家领导们都很为难。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离县长近了，怕得罪毛为民。离副书记近了，又怕得罪马前卒。但总的来看，毛为民在当地的势力显然是高出马前卒很多的。
这让马县长感到这个毛副书记也真不是东西，处处事事和自己对着干。你是副书记，但只是个三把手啊。我这个县长才是二把手，你应该配合我这个县长的工作啊。更何况，我这个县长是组织上安排的，难道是你毛为民让给我的？这个县长就是我马前卒不干，也不一定就是你毛为民的。看看你那素质，和山上的土匪有什么区别？我不掴你几嘴巴就是好的，还让我体谅你个王八蛋。
每当开会的时候，史无前书记坐中间。他左手坐的是马县长，右手坐的是毛副书记。当史书记讲话的时候，大家都在认真地听，详细地记。如果随后其他领导再讲，那场面就热闹了。比如是马县长强调一些内容，他讲罢后，毛为民就会谈一些不同的看法。反之亦然。这让下面的干部一边暗自发笑，一边也感到无所适从。
为搞掉马前卒，毛为民可以说是下了极大的功夫。马前卒能从一个市林业局的副局长，直接当上东阳县的县长，他肯定是花了血本的。天下没有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花了天大的本钱，他马前卒能不伸手去捞？只要他伸手，毛为民就一定要将其拿下。
东阳县公安局长李大爽是毛为民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年毛为民干乡镇书记的时候，这个李大爽只是那个乡镇派出所的副所长。随着毛为民职务的升迁，这个李大爽也一步一步成长起来。副所长、所长、局办公室主任、警令部主任、副局长、局长。因此，只要是毛为民交待的事情，李大爽绝对是百分之二百地去完成。两个人的关系，还直接影响到李大爽弟弟李小爽的仕途。毛为民任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期间，就任命李小爽做了县委办公室的常务副主任。当毛为民任县委副书记后，就任命李小爽做了政府办公室的主任。
这一天，毛为民给李大爽拨了电话，他在电话中说：“大爽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李大爽说：“毛书记，好好。我现在还在山阳市区，我马上赶回去。”
毛为民说：“不急，你先办事。”
不到两个小时，李大爽就出现在了毛为民的办公室。毛为民知道，两个小时，那是从山阳到东阳最快的速度了。
毛为民见李大爽这么快就赶了回来，嗔怪道：“让你不要急嘛，不必这么匆忙的。”
李大爽说：“毛书记，您不知道，听到您的召唤，我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立马飞到您的身边。”
毛为民说：“好，好，东阳县的干部如果都像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李大爽说：“应该的，应该的。”
毛为民压低了声音说：“大爽啊，我要让你帮我做一件事情，这件事不大，但可能违背组织上的原则，你要掂量掂量。”
李大爽说：“毛书记，掂量个啥，您只管下命令就行。”
毛为民说：“好，好。”他就让李大爽凑到跟前，耳语了一番。
李大爽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他对毛为民说：“毛书记，你放心，我一定会拿到真凭实据，让他彻底完蛋。”
第123章 官道凶险(2)
本来，大家都知道官场上的一些潜规则。比如我们党的“三大优良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理论联系实际，批评与自我批评”，但在不少地方的官场上已经被种种官员的作秀所彻底改变。人们就戏称为“密切联系领导，理论联系实惠，表扬与自我表扬”。
这种情况在东阳县也不例外，本来是要密切联系群众的，但不少官员一看到群众就烦，就认为是刁民，是上访户、难缠户、钉子户。而为了自己的升迁，则是千方百计地去密切联系领导，挖空心思去和领导拉关系。比如原来的县委书记王天恩，他就不惜血本，甚至用美人计来密切联系市委书记王国庆，最后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理论联系实际是马列主义、思想活的灵魂，是各级领导干部搞决策、抓工作的一项基本原则和法宝。但现在不少的干部干工作的出发点却是为自己捞政绩，得实惠。搞的是短期行为和面子工程。所谓的理论则成了他们手里的包装和幌子。王天恩当年打造的“东阳速度”，不过是数字游戏罢了。还说要跨入全省前30强，这些都是完全脱离实际的夸夸其谈。
批评与自我批评就不说了，现在基本上看不到了。在各级各类的民主生活会上，大家都是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有批评，也是变相的赞美。比如毛为民就曾严肃地批评史无前书记说：“领导同志既要工作，也要休息。一张一弛，才是天地之大道。我要郑重地给您提个意见，那就是你对工作太投入，太忘我，根本就不把必要的休息调整当回事。伟人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老百姓说磨刀不误砍柴功。现在您比当县长时明显消瘦了，这完全是超负荷工作造成的。这可不行，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您的身体如果出了什么毛病，那我们怎么办？你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全县40多万人民群众怎么办？因此，你的身体决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望你三思。”
马前卒县长的话则近于绕口令，或者说是文字游戏。他对史书记的批评是批评书记对他老马的批评太少。
副县长任明霞也对县委史书记有意见，她说：“我给书记提个意见，下边有不少女干部反映，说我们史书记联系女同志太少，这不符合我们的干部管理原则。请书记以后多深入到妇女干部中来，做好她们的娘家人。”任县长的话引起了大家的一阵笑声。
自我批评一般就是讲自己迎来送往的事务性工作太忙，平时没有系统地学习钻研之类。而像那些生活的作风、工作的漂浮以及买官卖官、山头主义等情况，又有谁能听得到呢？
不过这一现象，目前在东阳县是大有改观。马县长和毛为民副书记真的是回归到了三大优良作风上来了。
他们联系的对象的确有不少是群众，更确切地说是下级，那都是为自己拉帮结派的。三把手决不主动联系二把手，更不用说密切。关于理论联系实际，成为了二把手和三把手争论的焦点问题。二把手所说的，三把手一般都会认为是没有联系东阳县的实际，他的工作设想都近于痴人说梦。而三把手所讲的，二把手一般都会认为是缺乏理论的指导，不是左就是右，近于盲人摸象。关于批评和自我批评，二把手和三把手那可是真刀实枪地干。他们不仅在会上批，而且在会下，在8小时以外，互相批的更彻底，更是刀刀见血，剔肤见骨。
对于这种路线的回归，我们不知道是应该欢呼，还是应该掩鼻。算了，算了，还是一笑了之吧。
在实际工作中，吴天然就感到很为难。他和毛为民认识较早，又都是办公室系统出来的，两个人的私人感情还是不错的。而他是政府的副县长，自己的顶头上司就是县长马前卒。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又经常在一起开会讨论各种问题。这让吴天然感到他似乎是在走钢丝，必须掌握好平衡。他只能和县里这二、三把手保持相同的距离，不远不近，也决不陷入任何一方的势力圈子。因为，他吴天然到东阳县是来干工作的，不是来拉关系、走门子的。更何况，历史反复证明，党同伐异、相互拆台的结果都将是鱼死网破、一起垮台。
虽然吴天然在县长和副书记中间感到是左右为难，但他想只要自己坚持从工作出发，从大局出发，不抱私心，不掺杂个人恩怨。一切做到问心无愧，其他的一切就随它去吧。
这是不是也有一点尽人事以听天命的消极呢？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你总不能为一些非原则的事情而和同僚伤了和气吧？如果一个地方的内耗太多，那是干不出什么业绩来的。
一天下午，公安局长李大爽来找毛为民副书记汇报工作。
毛为民问：“大爽啊，有没有收获。”
李大爽说：“毛书记，已经见到了初步的成效。”
原来，根据毛为民的指示，县公安局对县里主要几个领导的办公室、卧室、小车都进行了一次详细的安全检查。在这次安全检查中，李大爽专门在马前卒的办公室和卧室里悄悄安装了窃听器，并运用公安上的技术手段对马前卒县长的手机进行了定位和监听。当然，对马县长的监控，只有除李大爽以外的两个铁心民警知道。
李大爽说：“毛书记，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马县长多次拒绝了一些官员和老板的行贿，一起也没有收。”
毛为民说：“我就不信，羊不吃麦苗。”
李大爽说：“虽然没有发现他受贿，但我们也有了很大的收获。”
毛为民说：“噢？”
李大爽说：“我们发现马前卒县长其实是在变相受贿，他每个星期只少有一晌是在打牌的，他的牌友相对固定，有县里几个局长，外地和本地的几个大老板。”
毛为民来了兴致，他说：“这个王八蛋，还有这一手。”
李大爽说：“马县长喜欢斗地主，每一场下来，他都能赢上几万到十几万。”
毛为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就按马前卒每周打一次牌，平均一次赢5万元计算，一个月下来，他就安安全全地挣下了20万。一年，那可就是至少240万啊。除去外出学习、考察、生病的时间，那每年也少说还有200万的进帐啊。
是受贿也好，变相受贿也好，只要你马前卒的尾巴露出来了，他毛为民就要死死的揪住不放。
第124章 官道凶险(3)
李大爽说：“毛书记，是不是可以收网了？”
毛为民说：“不急，老天要让他灭亡，就会先让他疯狂。***马前卒这个鬼孙还没有走到疯狂这一步，再等等。”
李大爽知道，这是毛为民在对马前卒实施欲擒故纵之术啊。虽说不收网，但毛为民说现在决不能松手。要详细地记录下马前卒每一次都是和谁打牌的，是在什么地点，每一次马前卒又赢了多少。这些工作必须在秘密的状态下进行，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李大爽现在觉得心情很舒畅，因为毛为民能将这么见不得光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做，这就充分说明他在毛为民心中的位置。李大爽知道，如果搬倒马前卒，毛为民肯定就是县长。要不多久，史书记就会退下来了，到时候，毛为民就是县委书记了。有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大树罩着，他李大爽也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李大爽也知道，毛为民还是省委副书记汪大洋的人，换句话说，毛为民将来还不仅仅是做一个县委书记这么简单。他必定还会有更为远大的前程，要当上山阳市委书记也说不定。当然，毛为民的官职做得越大，他李大爽就会越高兴。
和哥哥李大爽一样高兴的还李小爽。李小爽在东阳这样一个复杂的官场中，他和吴天然的左右为难大为不同，他现在是左右逢源。他轻松地游走在马前卒和毛为民之间，让这两个人都感到他是自己的人。目前，他已经被调到县政府，任办公室主任了。
李小爽在东阳县被公认是能人，很会事。他平时见到毛为民就常讲：“毛书记，我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有您的关心就不会有我的今天，有啥事，您尽管吩咐。您也知道，我李小爽没有别的本事，但最听话，最知道感恩。”他的话让毛为民副书记很是满意。毛为民感到有他这么一个得力干将安插在马前卒的脚下，时不时来一个马蹩腿、伴马索什么的，那是非常好的。
而在县长马前卒的跟前，李小爽又是另一番表白。他常讲：“马县长，我虽说是政府办公室的主任，其实我就是您的秘书。我最大的责任就是保证您在工作和生活上的一切顺心。有啥事，您尽管吩咐。您知道，我李小爽没有别的本事，但总知道自己的角色和定位。我知道脚该往哪里站，劲往哪里使，话往哪里说。另外，我从那院里过来，对县委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有啥情况，我会及时向您汇报的。”他的话同样让马前卒县长很是满意，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忠心的人服务，倒底还是让人放心的。
另外，李小爽就是东阳本地人，对很多人和事都知根知底。更为难得的是，李小爽曾是毛为民的老部下。有这样一个超级特工，真可以拔掉毛为民身上的每一根毛，真是这样，该有多么的好啊！
如此以来，李小爽和县长及副书记的关系都很特别，都很铁。他便利用自己的优势，团结了一大批县直部门和各乡镇的干部。因为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这个职务，历来就是“准副处”。只要不出意外，政府办主任最终都会调整成副处级干部，虽然可能是人大的副主任或是政协的副主席，但毕竟那是副处级啊。在县一级，副处级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稀缺资源。因为在县里，这一级的干部是被戏称为“副国级”的。李小爽的想法是，不仅要为自己将来解决副县级，而且还要解决一个有实权的副县级。比如副县长，或者是县委常委。
一天上午，东阳县天云乡的乡长刘大中来找李小爽。两个人便在李小爽的办公室里闲聊起来。
刘大中说：“李主任，你现在是高高在上，大权在握，也不管下面弟兄的死活了。”
李小爽说：“刘老弟，何出此言？”
刘大中说：“李主任，你一直工作在咱东阳县的首脑机关，从县委到政府，你估计没有做过多少难。可在基层就不一样了，我干乡长已经六年了，说起来也真他妈的丢人。年年考核我都是优秀，可就是转不成书记。你说说，我这个乡长还得干多少年？”
李小爽笑笑说：“每个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也有一肚子苦水，你是不知道啊。”
刘大中说：“咱们是老弟兄了，别的话就不再多说。你给我指指路，拨拨招，帮助我连圈连圈，尽快让老弟我转正啊。”
李小爽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刘大中便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李小爽的办公桌上。他看了看李小爽说：“李主任，我知道，这种事需要多连圈，这是一点活动经费。你收下。”
李小爽说：“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先拿走吧。等有眉目了，再用不迟。”
刘大中说：“李主任，我刘大中总不能让你光赊脸吧。老弟的事，就全拜托你了。”
李小爽说：“既然老弟把说到这个份上，我就先收下。你放心，我会尽力为你连圈的。最后成与不成，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刘大中说：“多谢，多谢！”
李小爽笑着说：“不要将来老弟你官做大了，就装作不认识我李某人了。”
刘大中说：“那种人可能会有，但绝对不是我刘大中。”
刘大中走后，李小爽打开纸袋看了看，是10万元现金。
两个月后，在一次小范围的干部调整中，天云乡的书记调回县直任教育局局长。刘大中如愿以偿继任了书记。在县委文件下达后的第三天，刘大中便请李小爽在一起喝茶，并送给李小爽5万元现金作为报答。
因为李小爽经常游走在各类人群中，又非常热心地帮朋友们办事，大家都叫他作“李连圈”。对此，他不仅不反感，而且是欣然接受。心里还美滋滋的，如同正走路时拾了一个三弦，美的是一弹一弹。
一天晚上吃罢饭，吴天然照例在政府大院的篮球场上慢跑。院子里的假山和塔松上都落上了厚厚的雪，从凤凰山上吹过来的冷风显得很清爽。吴天然的脚下也有一层细细的积雪，跑起来吱吱地响。跑了几圈，身上就热了起来。
他停下脚步，做了几个扩胸动作，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正准备收工回屋时，却发现一个黑影从一棵塔松的下面突然走了出来。黑影走到跟前，吴天然才看清是一个姑娘。
姑娘上前拉着吴天然的手，哭哭啼啼地说：“吴县长，求你救救我们一家吧！”
第125章 官道凶险（4）
姑娘一边说，一边就要给吴天然下跪。)吴天然连忙把她拉起来说：“姑娘，别哭，别哭，外面冷，走，有话咱到屋里去说。”
篮球场离吴天然的宿舍很近，他本想让姑娘到他的住室去，但想想不妥。姑娘，晚上，一个人，卧室，还是到办公室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吴天然的办公室，听到有脚步声，公务班的值班员连忙出来查看。一见是吴天然，后边还跟着一个女的。值班员就同吴天然打了一个招呼，很识趣地关上了公务班的房门。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走进办公室后，吴天然仍有意让房门半开着。吴天然让姑娘坐下来，他又接了一杯开水放在姑娘的面前。吴天然转身打开了空调，这才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
姑娘仍坐在那里哭哭啼啼，肩膀不停地往上抽动着，显得十分悲痛。
吴天然说：“小姑娘，不要哭了，也不要怕。有啥事，你只管说。”
姑娘说：“吴县长啊，求求你救救我们一家吧！”
吴天然说：“姑娘，你说吧。只要我能解决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解决。”
姑娘一边哭，一边说。吴天然静静地听着，渐渐的，他的心情变得深重起来。
原来，姑娘名叫方小芹，她家就住在东阳县小石桥村。这里是东阳县铁矿品位最高的地区，因为负责矿山整治，吴天然也曾多次去过这个地方。
在人们的脑海中，说到铁矿，就是那种在矿山上打洞掘进，采挖矿石，然后再用熔炉熔炼，烧结提炼为铁碇。最鲜明的镜头大概就是熊熊的火焰，头戴安全帽的工人，四处飞溅的钢花。但东阳县红红火火的铁矿开采业却看不到一点火光，更没有四处飞溅的钢花。
原来，东阳县的铁矿原来是根本称不上矿的。因为这几年铁的价格不断上涨，东阳县一些地方坡头上的沙土因含铁量在6%上下，就被人认作是一条发财致富的捷径。先是沿海地区浙江、福建的一些老板来开矿。他们用铲车将沙土运到一个平坦的地方，再用破碎机、球磨机、和磁选机一过，初级的铁粉就形成了。这些黑乎乎的铁粉，每吨都在数千元。价格高，但供不应求，外面来拉铁粉的汽车排上了长队。
这些大大小小的老板们没有任何资质，他们只是和当地的老百姓签上土地占用协议，就在那里忙活开了。赢利的情况是，如果投入100万，3个月就能收回成本，一年就可赢利近千万。东阳县的能人们一看，这个发财的间门路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这不过是在翻土堆嘛，当地人也就纷纷加入到了开采大军。
看到铁粉如此走俏，整个东阳县就出现了一场浩浩荡荡全民选矿运动。山上是选矿机在轰鸣，白龙江里是采沙船在翻动，就边普通的老百姓，也要买几块大号的吸铁石，在河滩里吸铁砂。几块吸铁石，一天也能见到数十元的收入。
时间不长，外地的客商就纷纷被当地的矿霸们赶走了。外地的那些投资稍晚的老板来，几乎是血本无归。他们也找当地的政府求助，但他们也没有资质，没有采矿许可证，他们本身就是违法开采，因此也就得不到任何支持了。但他们走了，当地那些无赖、矿霸们仍在红红火火地圈地、开采。
正是在这场疯狂的圈地、开挖过程中，方小芹她们的那个村被东阳县城的一个大哥圈上了。这位大哥是东阳县势力最大的黑社会头子，手下有300多名马仔。这位所谓的大哥姓李，人送绰号“十八子”。十八子在县城经营着房地产开发、洗脚城、连锁超市等不少挣钱的项目。现在，他又跨入矿山这一行，那就是要准备大干一场，大赚一笔的。人们都知道，小石桥村是全东阳铁矿中品位最高的地方，这个地方，当然只能有他十八子来经营。
在圈地的过程中，十八子的马仔们一家一家地找到当地村民，每一户的户主都要在协议上签字，摁指头印。协议的主要内容是村民的土地所有权仍归村民，但使用权归十八子。十八子会在公司赢利的时候，给村民一定的补偿。凡是摁过指印的村民，在公司施工期间，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否则，一切后果由村民承担。
这样的协议，无疑是一份典型的霸王条款。习惯于种地的村民一下子失去了麦田，这就等于国王失掉了他的王国。一些不愿签字的人，都被十八子的马仔们打得很惨。更让人气愤的是，村支书和村主任因为得了十八子的好处，竟然领着那些打手们一家一家地去签字。这些村里的干部，还时不时软硬兼施地做村民的工作。**的基层政权，居然成了黑社会的帮凶，这还了得，这不是要翻天了吗？
方小芹家的祖坟因为地处两个坡头的中间，也被十八子的人圈了进去。方小芹的父亲方老六多次找十八子的人哀求，想让他们将这个坟地保留下来。因为在农村，动祖坟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平时负责这个地方业务的是一个镶着金牙的中年人，据说他是十八子的换帖弟兄。
大金牙就对方老六说：“你这个事，我知道了。不过，老先生，我不当家啊。等哪一天我们大哥来了，你对他说，他只要同意，我没有意见。”
眼看着巨大的铲车就要副近自家的祖坟了，方老六越发慌了神。他找到村支书说：“支书啊，你看看，我们老方家的祖坟就快被他们挖到了，你得给我们作主啊！”
支书笑笑说：“老六啊，你摁指头印的时候，那可是你自愿的。现在，你想反悔，一口吐沫吐到地上，还能再添起来？”
方老六又找到了村长，整天与支书不和的村长，这一次的意见竟和支书完全一样。
无奈，方老六只好和儿子方石头每天都拿着棍子蹲在坟地上，他们要用自己的力量来保证祖先的安眠。
这一天，铲车终于来到了方家的坟地。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方老六就只身躺到了铲车前面，方石头则握着一根根子站在了父亲后面，方小芹与她母亲也站在一旁大声地和大金牙他们对骂着。
针对这一情况，大金牙在手机中手十八子做了汇报。
十八子说：“这种事情，我们肯定会遇到，不必大惊小怪。这种事，我们决不能让步。其实，一小块儿坟地能挖出多少铁，我根本也不稀罕。但我们如果让步了，就会引起其他村民的连锁反应。”
大金牙说：“嗯，嗯。”
十八子说：“这种连锁反应不得了，方家有祖坟不让进，张家就会有一棵树不让碰，王家就会有一条路不让走。到时候，会有找不清的麻烦。如果这一家难缠，你就看着办，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杀一儆百。”
大金牙说：“大哥，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大金牙回过身对身边的马仔低声说了几天句，那辆铲车就高高地举起一车砂土，停在了方老六身体的正上方。
大金牙说：“老东西，再不起来，就把你活埋了。”
方老六说：“快把我埋了吧，谁不埋我谁就不是他妈生的。”
支书在一旁说：“老六，快起来，咱可是签有合同的。你咋就不讲理了？”
方老六说：“这都是啥球东西，我不讲理了？”
支书说：“你先起来，我跟他们说说，等你把这几棺坟迁走以后再推土。迁坟的钱由村里出，这总行了吧。”
方老六说：“就这巴掌大一块地方，能碍着他啥事了，非要来铲平，还要挖地三尺，这可是俺老方家的祖坟啊！你叫他来活埋我，我没有脸见祖宗，我不活了。让他埋，不埋他就不是人球做的。”
大金牙说：“啥玩艺儿，你这种人，老子见得多了。”他一摆手，那一车的砂土就从天而降，一下子就将方老六埋在了下面。一见这阵势，方家三口人都扑了上来，有的到土堆里去扒方老六，有的上前要去撕扯大金牙。
一见大金牙被老方家的人围攻，十几个马仔就掂着三尺多长的刀上来了。三下五去二，方小芹的母亲和哥哥都被砍翻在地上。她也被人一脚撞到了一条河沟里。在砂土堆里的方老六刚伸出灰头土脸的脑袋，就被几个人用脚一顿乱跺。一瞬间，小小的坟地里就血雾茫茫，变成了人间地狱。
四周围观的村民敢怒不敢言，他们看到老方家四口人都受了重伤，连忙组织人将他们用农用车拉到了乡卫生院。
方小芹在四个人中，是伤最轻的。安顿好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后，她就在几个村民的护送下，到乡派出所报了案。一个民警对方小芹的话做了笔录，并让她在上面签字画押。民警又让和她一同过来的这几位村民签字时，几位村民都显得很紧张，一个人也不敢在上面签。
民警就对小芹说，你说的都记下了，回去等信吧。
第126章 官道凶险（5）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小芹幽怨地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一个小伙子。(.)）小伙子羞愧地低下了头。这个小伙子目前正在和小芹谈恋爱，现在他知道，他们的这场恋爱肯定到此为止了。
在发生冲突，血溅坟场时，他没有出手相助，已经是很不够意思了。现在，他竟然也不敢在检举材料上签字，这就完全是王八蛋了。他怕什么呢，不就是一条贱命吗，怎么就对那些黑恶势力如此惧怕呢？
小芹的父亲、母亲、哥哥三个人都受了重伤，父亲方老六的脑袋几乎变了形，肿胀如斗。母亲的身上挨了三刀，两根手指没砍掉。哥哥的前胸和后背上被砍了十几刀，右脚的脚筋也被砍断。
有两个警察过来察看了几个人的伤势，并对他们的伤口进和了测量和拍照。随后，就再也见不到警察的影子了。
方小芹多次到派出所去追问，得到的回答是案件正在调查中，那个下令打人的大金牙已被通缉。看到警察们有些糊弄自己，小芹就又到乡政府去诉说。乡政府倒是很重视，很快就给了意见，说是打人那一方愿意拿出2万元的赔偿费，让小芹一家撤诉。方老六一听就气坏了，两万，连三个人的医疗费都不够，这打就算是白挨了。方家就坚决不同意，他们不同意，十八子那一方也就干脆不照面了。小石村的选铁工程仍在热火朝天地进行。
半个月以后，方老六刚能下床，他就强撑着让人把他送回到了小石桥村。一进村，家里也没进，直接就到了方家的坟园。一看眼前的场景，方老六顿感天旋地转。眼前除了还有一棵孤零零的老柏树外，连一个坟头也不见了。几块早已朽掉的棺材板和一些散乱的人骨被远远地抛在下面的坡沟里。几只精瘦精瘦的饿狗正围在那里扑腾。
天啊，这是什么事啊！我方老六对不住祖宗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就坐在那棵老柏树下痛哭起来。
几个同村的老人看方老六哭成这样，也感到心酸。他们就过来劝方老六，并给他出些主意。他们又让方老六回家找了几块破单子，先把这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祖上的骨尘包起来，放在家里。等到选好了坟地再重新进行安葬。
这一夜，方老六坐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越想越生气，这明明是**的天下啊，难道像十八子这样的混蛋就没人管了？
第二天一大早，人们发现，方老六已经吊死在了自家坟地的那一棵老柏树上。
听到这一噩耗，躺在卫生院病床上的方老太太当场就昏了过去。后来经过抢救，虽然醒过来了，却只会啊啊，不会说话了。小芹的哥哥是干着急没有办法，因为他起不了身。父亲方老六的丧事就只好有小芹来*办了。
方老六的棺材仍葬在了自家的坟地里。这一次，十八子的人没有上前阻拦。在同村几个邻居的帮助下，小芹又重新将坟地围了围，并将放在屋内的那几具骨尘重新安葬了。让人无奈的是，这些骸骨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了，只好一堆算一个，草草掩埋了。
奇耻大辱，这在当地老百姓的眼里，简直就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这真是欺人太甚、天理难容。
方小芹多次找乡政府，可都没有结果。就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有人说，她可以去县里找吴县长。吴县长就是分管矿山整治的，而且这个吴县长还待人很好，没有架子，是一个清官。
听完了方小芹的哭诉，吴天然有些愤怒了。小芹一家全家被打，三人重伤，一人上吊。为治病，已花去了3万多元。这些钱都是小芹几十块、几百块借来的。而十八子一方一分钱也没有拿，凶手依然逍遥法外，铁粉仍然在开工生产。更让吴天然愤怒的是，三天前他还到小石村所在的乡镇调研，书记和乡长都说这里的矿业秩序良好，没有一点安全或不安定因素。
听到这里，吴天然就说：“小芹，你说的情况我都记下了。今晚你就在县城住下来，明天我和你一块儿去你家。”
小芹听吴天然这么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吴天然就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事务局的局长董金来就赶了过来。吴天然就让他将小芹安排到县委宾馆休息，并交待他明天备好车，让政府办值班室通知县公安局李大爽局长、政府办李小爽主任、土地局杨成法局长明天上午8点半和他一块儿去小石桥村。
第二天上午，李大爽的警车走在最前面。吴天然的车排在第二，小芹也坐在里面。李小爽和杨成法坐在一辆车上，车是土地局的。因为天上仍飘着细细的雪糁，车速就无法放开。到大石桥乡的地界上时已经是上午10点半了。
刚到大石桥乡的地界，吴天然就看到一辆车停在路边，小车的尾灯还在不停地闪烁着。
李大爽的车放慢了速度，停了下来。吴天然的车刚停下，路边就上来了两个人朝他打招呼。吴天然一看，一个是乡里的书记胡小云，一个是乡长王大壮。吴天然便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和这两个人一一握手。
胡小云说：“吴县长，你这顶风帽雪的到我们乡视察工作，我们太感动了。”
吴县长说：“胡书记，这都是咱们的工作不是？”
王大壮就说：“吴县长，外面冷，还是上车吧。”
吴天然说：“走，咱们上车。”
胡小云问：“吴县长，咱们先到哪去？”
吴天然说：“到小石桥村。”
胡小云说：“好。”
胡小云的车便在警车的前面带路，一溜小车便向小石村驶去。
吴天然嘴上没说，心里却有些不悦。原来他今天要来小石桥的情况并没有让人告诉乡里的领导。但现在看来，还是有人事先给他们通了气。
将近11点的时候，吴天然他们来到了小石桥村。下得车来，胡小云便举着一把雨伞给吴天然罩着，胡小云是个女同志，这让吴天然感到有些别扭。
方小芹望着眼前的场景，感到很是吃惊。昨天还是机声隆隆的工地，现在却变得鸦雀无声。吴天然四处看了看，十八子公司的临时厂房里早已没有一个人了，那些大型的机械也没了踪影。
吴天然就问：“胡书记，这个公司的人呢？”
胡小云说：“吴县长，这是一家无证开采的违法企业。根据你的指示精神，我们已经勒令他们停工停产，并听候进一步的处罚通知。你看，他们的电我们也已经给断了。”
吴天然内心感到极为苍凉，但脸上还不能有一丝的表露。
他对胡小云说：“好，对于这样的违法企业，一定要硬起手腕，坚决打击！”
这时，方小芹在一旁说：“吴县长，昨天我在家时，这些人还在生产。”
胡小云说：“这个姑娘可能是记错了，我们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断然采取了措施。”
方小芹说：“这，这……”
这时，村里的支书也上前对吴天然说：“吴县长，我们的胡书记和王乡长对乱采乱挖这种问题都极为重视，这个厂子是生产了几天，但很快就被关闭了。”
看着眼前这弥漫的雪花，看着脚下这一堆堆的新坟，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极为诚实的脸，吴天然真的为东阳县的干部感到悲哀，为东阳县的老百姓感到可怜。
吴天然又问：“胡书记，这方小芹一家的事，你听说了吗？”
胡小云说：“吴县长，我听说了。我们已经对此采取了相应的补救措施。”
吴天然说：“噢？”
胡小云说：“吴县长，公安上已经对打人的凶手发出了通缉令，乡里也已经协调打人一方先支付2万元的赔偿金。这2万元，小芹他们家嫌少，我们还正在进一步协调。准备让打人一方拿出10万元。我们决不能让我们的老百姓受气、吃亏，也决不会让那些胡作非为的人逃避打击。”
吴天然说：“好，好，你说得很好。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啊！”
这时候，有两个警察从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走了出来。看这边有不少人，他们也赶了过来。
他们一看到局长李大爽，连忙过来敬了一个礼。
李大爽指着那个挺着将军肚的人对吴天然说：“这是乡派出所的刘所长。”
刘所长又向吴天然敬了一个礼说：“吴县长，我是刘小中。”
吴天然点了点头。
李大爽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刘小中说：“李局长，在您的亲自过问下，还有在乡里胡书记他们的大力支持下，案件的整个进展比较迅速。县局已经对主犯大金牙发出了通缉令，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的线索，相信很快就能将他一举拿下。”
李大爽说：“现在的主要成果有什么？”
刘小中说：“我们刚才还在村民的家里做进一步的取证工作，可以说很多细节已经清楚。另外，根据您的指示精神，我们已经将两名从犯扣押，正在进行突审。”
第127章 官道凶险（6）
李大爽说：“这起案件性质恶劣，要尽快将主犯缉拿归案，还群众一个公道。”
刘小中说：“请吴县长、李局长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给老百姓一个交待。”
吴天然回头问方小芹说：“小芹，哪一座坟是你父亲的？”
小芹就指着最下面的那座新坟说：“这一个。”
吴天然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跟前，并默默地鞠了三个躬。方小芹一看这情形，便又跪在坟前痛哭起来。
众人见吴县长给一个普通老百姓鞠了躬，也只好上前毕恭毕敬地鞠躬致哀。几位警察在李大爽的带领下，一字排开，给新入土的方老六敬了一个礼。
这时已近中午，一行人便向乡政府赶去。
来到乡里，胡小云说：“吴县长，时间不早了，咱先吃饭吧。”
吴县长说：“还是先看看方小芹她们家的病人吧！”
一行人就来到了乡卫生院，方小芹进屋拉着母亲的手又抽泣开来。方石头一看来了这么多人，也不知是咋回事，连忙坐了起来。方小芹的母亲嘴里呜啦着，仍是说不出话。
吴天然进来拉着方石头的手说：“大兄弟，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让你们一家受委曲了。”
方小芹就对方石头说：“哥，这是吴县长。”
方石头就说：“吴县长，你要替我们作主啊！”
吴天然说：“请放心，我们一定会让事情水落石出，给你们家一个公正的交待。”
临走的时候，吴天然从口袋里掏出了1000元钱递给方石头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方石头说：“这，不能啊，吴县长，这……”
吴天然拍子拍方石头的肩膀说：“安心养病，有什么要求就对我们说。”
方石头感到得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大家看吴天然拿了钱，也纷纷上前掏钱。这些干部，正科级的都拿了500元，副科级的出了300元，没有级别的掏了100元。
因为时间已到了下午一点多了，吴天然也不好意思不吃饭就离开大石桥乡。乡镇书记、乡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哪怕你一个副县长心里再纠结。
午餐是在乡政府的内部餐厅里用的，吴天然原来也在这里吃过饭。餐厅很干净，饭菜也很有特色。这里最出名的菜是“大石桥辣子鸡”，这道菜用当地的土鸡，并且是公鸡做主料，剁成小块儿，配以辣椒、胡椒、八角、葱把儿、大蒜等，用高压锅带汤沌制。出锅后骨酥肉烂不变形，香辣鲜美，汤汁醇厚。一般食客伴以面条享用，无不交口称赞。现在，大石桥辣子鸡已闯出了品牌，在省城及外省的许多地方都有经营这道名菜的餐馆。
原本鲜美可口的饭菜，吴天然今天吃起来却味同嚼蜡。他的脸上虽带有笑容，但心里却是相当沉重的。官shānggōu结欺压百姓的情况，决不会仅仅出现在大石桥乡。上面有领导来视察，或者是检查组来查看，当地政府往往事先都做好了表面的工作，让你抓不到把柄，无可奈何。而这些人同着你又会装出一副对工作竭尽全力的样子，这不是和演戏差不多吗？
但吴天然也暗自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一定要牢牢抓住不放，就以这个十八子为典型，坚决查处，一追到底。不管他后台有多硬，手里人有多凶，背后的资金有多大，就从他开刀，杀一儆百，以此带动全县的矿山整治工作走向良性循环。
吃了一阵，胡小云起身给大家敬酒。
吴天然说：“胡书记，事情还没有了结，这酒我喝不下去啊。等到方小芹她们家这个事情处理妥当后，我请你们喝庆功酒！”
胡小云说：“吴县长，方小芹她们家的事，就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解决。这个事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接下来我们就要来一个全面的摸排，把那些非法开采的企业全部关停。”
吴天然说：“这就好，这就好。”
胡小云说：“吴县长，今天天气这么冷，就少喝一点儿吧。”
吴天然说：“胡书记，我下午还有事，这次就算了吧，下次，下次啊。”
吃罢饭，吴天然让身边的这几个领导都到胡小云的办公室里坐一坐，开一个短会。
胡小云的办公室很气派，是三间房子。外面两间是办公兼会客室，里面一间是休息室。办公设施比县委书记史无前的还考究，和吴天然的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了。
几个人落座后，吴天然说：“今天的事情，大家也都看见了。你们也做了不少的工作，我也理解你们的难处。但矿山秩序整治是县里定下的工作重点，也是这一时期全县的重点工作，我们必须高度重视，扎实工作，务求实效。”
几个人都纷纷从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埋头写了起来。
吴天然稍稍顿了顿，接着又说：“今天，咱们在这里，也算是一个现场办公会。针对目前的情况，我提几点意见。一是公安部门要尽快将打人凶手全部缉拿归案，案情弄清后，迅速移交司法机关，根据相关法律从重从快处理。该对方小芹一家赔偿的，一定要到位。另外，也要进一步查查这个十八子有没有其它违法犯罪的事情。二是土地部门要会同工商部门，彻底查清这家违法企业的所有经营情况，对他们偷税漏税的情况要给以重罚。三是乡政府和民政部门要对方小芹一家给以关照，让她们一家有钱治病，有粮过冬。”
大家纷纷点头，都当场表了态。说请吴县长放心，他们一定会按照吴县长的指示精神，尽快抓好落实。
在回去的路上，吴天然坐在车里默默地抽烟。车窗外仍然在飘着雪花，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极少，但仍可以看到一些重型卡车从路上走过。吴天然明白，这些卡车拉的都是东阳县生产出来的铁粉。
他今天来，从一个侧面了解到了部分基层干部的真面目，不觉感到心寒。他们对自己如此恭敬，与其说是对他这个副县长的恭敬，倒不如说是对市委王国庆书记女婿的恭敬。
这些干部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但吴天然明白，下一步的工作一定会更加困难重重。
第128章 官道凶险（7）
因为吴天然下了死命令，几个部门都不敢懈怠。(.)）不是怕他一个小小的副县长，怕的是市委书记王国庆。他们只好真的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件事来办。
不久，方小芹一家就收到了10万元的赔偿金，那个打人的主犯金大牙也被关押。按照规定，十八子非法占地、非法经营、偷税漏税的罚金需交纳350万元，加上非法施工的工程设备要被收缴，他这一次就要损失500多万元。这一下，十八子有些急了。这不是要搜光他的全部家当吗？其实这还算不上什么，关键是他十八子丢不起这个人啊！如果他就这样被处理了，那他以后还如何有脸在东阳县混下去？如此想来，他十八子岂能坐以待毙。
听了几个部门领导的汇报，吴天然感到很高兴。如果这500多元罚金能执行到位，那整个矿山整治战役中这一场决定性的战斗就打赢了。这场战斗拿下来之后，东阳县境内其他的散兵游勇收拾起来那必定是势如破竹。
可一个星期过去了，这500多万的罚金仍没有落实。他找来那几个部门的领导追问，大家都是积极表态说一定会按照他吴县长的指示精神尽快抓好落实。但问到这个尽快是多快时，大家又总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这让吴天然感到，事情的背后一定还有更多微妙的东东西。
这一天上午，吴天然要出门办个事，当他的小车来到县政府大门口时，却发现大门已经被数百名群情激昂的群众围上了。这些人，打着横幅，举着牌子，上面写的内容五花八门。有的是“我们要吃饭”，有的是“我们要开工”，有的是“整治矿山就是整治东阳的老百姓”，还有的就非常尖锐了，“整治矿山，别有用心”，“谁砸我们的饭碗，我们就让谁滚蛋”。一看眼前的这种阵势，吴天然就明白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这些人有组织，有目的，是要来对他施加压力的。他决定下车和这些人当场对话，看看究竟有什么要求，有什么背景。
他刚下车，后面就有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天然回过头，是副县长任明霞。
任明霞小声地说：“吴县长，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要出面。你看这些人是专门冲着你来的，找的就是你的麻烦。你去跟他们说，能说清楚？”
吴天然想了想，觉得任明霞的话在理。
任明霞又说：“吴县长，你先回办公室，这件事我先来协调处理。”
吴天然刚回到办公室，史无前书记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史无前说：“天然啊，矿山整治是全县的大政方针，你的工作我坚决支持。不过，以后也要讲究一点策略和艺术。”
吴天然说：“史书记，我的工作没有做好，今天这么多群众围堵县政府，我是有直接有责任的。”
史无前说：“天然啊，这项工作的难度我知道，你的工作成效也有目共睹。这些先不说了，要想办法尽快平息、化解上访群众的情绪。千万不能让他们再跑到市里、省里去。”
吴天然说：“史书记，我知道了。”
关上手机，吴天然感到很委屈。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作为县委书记，不给他吴天然撑腰，却怕群众去上访。如果自己妥协了，那以后的工作还如何开展？他一个副县长的权威还要不要了？在现在这样一个法制社会，难道就不讲原则，不**律，要搞什么艺术，搞什么策略了？
吴天然正坐在办公室里生闷气，任明霞推门走了进来。
她对吴天然说：“吴县长，我已安排公安局的民警过来了。让他们带上摄像机、照像机，先将那些挑头闹事的固定下来。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冲击政府机关、妨碍公共秩序都是不允许的。”
吴天然说：“任县长，谢谢你了。”
任明霞说：“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听政府机关保卫科的同志们讲，门口这些人大多都自称是大石桥乡和城关镇的群众。刚才我已经通知这两个乡镇的负责同志过来做工作，谁的人谁领走。有啥要求都可以提，但不能采取这种过激的行为。”
吴天然觉得任明霞这位女县长处理问题讲原则，讲程序，还是蛮果断的。
吴天然隔着窗子向外看了看，发现胡小云还有城关镇的书记都正在做群众的工作。但很显然，这些人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还没有一点儿想要撤离的迹象。中午时分，几百号人终于在某个人的指挥下离开了县政府。吴天然刚要长长地出一口气，却发现这群人又围堵住了大街对面县委的大门。这一次堵的更彻底，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这时，吴天然又接到一个史无前书记的电话。很明显，史书记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吴天然不顾任明霞的阻拦，正准备下楼去劝解围堵县委的那一群人时，他的电话又响了。一看，是县政协主席罗明亮打过来的。
吴天然说：“你好，罗主席。”
罗明亮说：“吴县长，我刚听说这个事。这不是聚众闹事吗，我们县四大家必须统一思想，对那些胡搅蛮缠的人要坚决打击。你等着睢，我去收拾这一帮鬼孙们！”
不久，罗明亮果然出现在人群中，他把那几个带头的家伙痛骂了一顿。并说道：“你们这些活鬼孙，以后有啥事就冲着我罗明亮来，堵在这里算啥球本事？”
几个人就说，罗主席，我们是被人*的啊，没饭吃了。你是咱们东阳县的老人，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罗明亮就站在人群的前面大声地说：“都先滚回家，以后有啥事选几个代表来县委、政府反映就行了。有理不在人多，无理寸步难行。我们是**的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只要说的在理，我们就会去解决。如果是胡搅蛮缠，你就是跑到北京去上访，我们也不怕。”
说来也怪，刚才还是气势汹汹、无人能劝的几百号人，挨了罗明亮的一番训斥，竟然悄无声息地卷旗收兵了。
第129章 官道凶险（8）
当天下午，政府办公室主任李小爽找到吴天然，并对他说：“吴县长，上午那群来闹事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群众的代表，他们都是十八子手下的马仔，或者是十八子花钱雇来的。这完全是一起有组织、有策划的群体性闹访事件。听说，这个十八子，还准备把事情往大里闹。说要到市里、省里去。上午，罗主席骂他们，他们不敢不听。因为这个十八子是罗主席的老邻居，罗主席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吴天然说：“噢，那以你的看法，下面该如何进行？”
李小爽说：“既然吴县长让我说，我就谈点儿看法。说错了，请吴县长原谅。”
吴天然说：“说，放开说。”
李小爽说：“吴县长，咱们东阳县的矿山整治是一个泔水缸活儿，出力不讨好。原来这一块儿工作已经换了好几任分管领导，都是一开始大张旗鼓地开会、检查，后来又都是虎头蛇尾、不了了之。你一接手，敢于动真碰硬，一杠子插到底，这肯定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
吴天然喝了一口茶说：“噢，你接着说。”
李小爽说：“照我看，下一步可以让十八子的公司再给方小芹她们一家拿些赔偿，县里再对十八子罚上十几、二十几万，刹一刹他的气焰。至于要罚500多万，恐怕也不现实，他上哪去找这500多万。另外，矿山整治可以分几步走。可以边整治边生产，凡是那些想继续在东阳生产的企业，如果证照不齐全的，可以先到县矿山整治办公室登记备案，照章纳税。正规的手续可以慢慢地完善。这样一来，基本上可以达到县财政收入、企业收入和当地群众收入的共同增长。可以说是一个三全其美的办法吧。当然，吴县长，我说的这些都是很不成熟的想法。说的不对，请您批评。”
吴天然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说：“李主任，你说的很好，说明你动了脑子。好，以后有什么情况和想法尽管找我来谈。”
李小爽说：“那是，那是。”
李小爽走后，吴天然坐在办公室里陷入了沉思。
这个李小爽说的什么三全其美的办法，不过是要让这次矿山整治工作流产的一种包装罢了。他李小爽，一个县政府办公室的主任，完全成了那些非法开采企业的代言人。
哪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办呢？是坚守，还是妥协？
正当吴天然在迷惘之时，任明霞又一次来他的办公室和他商量。
任明霞说：“吴县长，我认为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的工作是县委、政府郑重研究后的集体决策，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都应该矢志不移地坚持下去。更何况，你的工作，对咱们东阳县的可持续发展，对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对县财政的收入都是具有重大意义的。”
吴天然说：“任县长，你说的好，有你这样的话，我会更有信心。”
任明霞说：“吴县长，刚才我说的是对公。对私来讲，这一项工作是对你的严峻考验，也直接关系到你的个人形象。俗话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一个国家，那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像咱们这些小人物，那也是得人心者形象正啊！”
吴天然说：“任县长，谢谢你的鼓励，我会坚持下去的。”
任明霞说：“吴县长，我相信你。”
任明霞走后，吴天然又陷入到沉思。
他觉得任明霞说得好，说到了他的心窝里，点到了他的迷惘处。是啊，作为一名党员干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要以人民群众的利益为根本出发点。
思想坚定了，心情就畅亮了。
吴天然又把全县矿山整治领导小组的成员召集过来开会。在会上，吴天然明确指示，原定的精神和方案决不能变。对那些矿霸、商霸、路霸要严厉打击。另外，对哪些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更要硬起手腕，痛下杀招，坚决铲除。特别是对那个十八子，他的所作所为，一定要彻查到底，决不姑息。
整个会议的气氛相当沉闷，下面局委的一些头头脑脑只管埋头记笔记，谁也不愿当场表态。
最后，吴天然强调说：“同志们，既然县委、政府将矿山整治这项工作交给了我们，我们就必须振奋精神、排除万难、项着压力，务必恢复矿山开发的良好秩序。今后，我要一周听一次汇报，半个月下去搞一次检查。同志们，谁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都可以说一说，谈一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一致说，坚决按吴县长的指示精神办，一定要把矿山整治工作真真正正落到实处，取得实实在在的效果。
一周过去了，吴天然找人过来汇报工作。一打电话，有的说正在外地出差，有的说正在医院输水，还有一个人手机无法接通。
最后，领导小组的成员只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公安局长李大爽，一个是工商局长程一波。
两个人都做了认真的汇报，李大爽说，经过一周来的摸排侦察，那个十八子的确存在有打架斗殴、欺压百姓的实事。但这些事情都是他手下干的，按照法律的规定，似乎还没有办法动他。他的一些歌舞厅和洗脚城，据群众举报说有卖*嫖娼活动。但经过突击检查，尚未找到确凿的证据。但在检查过程中，发现他们这些场所的消防措施不健全，已经做了处罚，并勒令他们限期整改。
程一波说，经过调查，十八子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手续不全，已勒令他们停工，进一步完善手续，听候处理。他们那一家所谓的矿山开发企业，根本就没有注册，属地下公司，公司也不可能有法人代表。现在又已经解体，一个人也找不到了。大家都说这家企业的老板是十八子，可这只是一种说法，没法落实。
吴天然感到这些人明显都在糊弄他，难道仅仅是他们得了十八子的好处，或者是受到了十八子的恐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晚上，吴天然在自己住室的电脑桌上发现了一封信。他看了一遍，感到怒火中烧。
信不长，原文如下：敬爱的吴天然副县长：你好！
给你写这封信其实是对你好。你不要认为自己是副县长、是市委书记的女婿就一意孤行，天不怕，地不怕了。你真的不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如果你犯了众怒，你头上的乌纱帽就有可能被摘掉。你和市中心医院那个王聪聪的性命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的命再娇贵，也是一条。我们的命再下贱，也是一条。一命换一命，你敢吗？你不敢，我们敢。你要好自为知，该管的事情你去管，不该管就不要硬管。现在的社会，不是英雄逞能的社会。你要三思而后行。在你的床底下有两个纸包，你可以看一看，做出你应有的选择。再会！祝你在东阳县能工作得开心！
信件的落款是：关心你的东阳老百姓。
吴天然果然在自己的床底下拿出来了两个纸袋子，一个大一个小。拆开来看，大的里面放的是20万元现金，小的里面放的是一颗子弹。
吴天然对于眼前的一切感到无比愤怒，这也太猖狂了。另外，也让他感到迷惑。他们是如何将这些东西放到自己的卧室呢？查看了一下门窗，并没有发现被撬动的痕迹。
第130章 官道凶险（9）
这件事情引起了史无前书记和马前卒县长的高度关注。(.)他们给公安局李大爽局长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尽快弄清实情的真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敢于威胁政府的一名副县长，这还了得。
公安局立即就在吴天然的办公室和住室的外面安装了监控探头，时刻捕捉一切值得关注的信息。他们还要安排两名干警跟随在吴天然周围，以防不测，但被吴天然婉言谢绝了。一名**的干部，如果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让警察来做护卫，哪不是成了笑谈。
吴天然虽说是对这些下三赖的手法毫不畏惧，但他也知道自己还不能掉以轻心。回到山阳后，他就把这些事情告诉了王聪聪，王聪陪一听也很气愤。吴天然不让她告诉王国庆，但王聪聪还是回去说了。
王国庆得知这一情况后，当即给东阳县史无前书记拨了电话。在电话中，王国庆并没有提有关吴天然的事情。而是说据市委办的同志们讲，东阳一个时期以来在矿山整治工作中，有不少好的经验和做法，值得在全市推广。他准备在近期带几个县委书记到东阳去看一看，也算是一个小型的观摩吧，希望史无前做好准备。
史无前听了王国庆的话，当时就感到头皮发麻。现在，正是东阳县矿山整治陷入困境混乱的时候。如果上面的领导来了，岂不是要让他史无前无地自容。但王国庆的话，他又岂能推诿。他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接下来，史无前便召集马前卒县长和毛为民副书记到他的办公室来统一思想。
史无前说：“刚才市委王国庆书记打来电话，说市里要对咱们东阳县的矿山整治工作进行观摩。你们看，最近我们该如何办？”
马前卒说：“我看，还是按照咱们原来既定的方针来办。让吴天然牵头，用一周的时间，将那些非法开采的企业全部关停。对了，还有那个十八子的事，要坚决查处。”
毛为民说：“史书记，现在咱们东阳的矿山整治工作正如一团乱麻，社会上的反对呼声很高。如果现在加大整治的力度，恐怕会激化更大的对抗情绪。到时候，就不仅是围堵县委、政府那么简单了。”
史无前问：“现在关停的企业有多少了？”
马前卒说：“据吴天然县长讲，已有百分之六十。不过，剩下这百分之四十都是难缠户，工作阻力很大。”
史无前说：“这次观摩，表面上是市委组织的一次正常活动，其实是来为吴天然撑腰的。我们必须高度重视，光有口头上的回报和整治数字是不行的。我觉得，还是来一次彻底的清查为好。”
毛为民说：“这事很棘手，恐怕在短期内无法落实。”
马前卒说：“为这件事，县委、政府已经做了很多扎实的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下面只是一个完善和突击的任务，我们必须坚定信心，攻坚克难，圆满完成这项全县、全市都在高度关注的工作。”
毛为民看史无前和马前卒的意见基本一致，他盘算了一会儿，也就不在坚持了。
紧接着，东阳县为期一周的矿山专项整治活动就正式启动了。不到三天，就收缴了各种工程设备185台（套），刑事拘留33人，收取罚金260余万元。
在这期间，吴天彪也从嫂子王聪聪那里得到了有关二哥吴天然的事情。他便亲自带上了三十几名马仔，开着几辆全部都换上了假牌照的车辆，拿上家伙，来到了东阳县。他们到此，并没有和吴天然联系，就连王聪聪也不知道。吴天彪他们包下了一个小型宾馆，观察了十八子那几家娱乐场所的地点和值班人员情况，并摸清了十八子的住所和日常的活动规律。
一天深夜，十八子那几家娱乐场所同时受到一伙蒙面人的袭击。门窗和室内的设施全被砸的稀巴烂，里面的保安人员也都被铁棍和砍刀撂翻在地。十八子得到消息后，相当吃惊，这东阳还有人敢砸他十八子的场子，真是不知死活。他迅速召集了一批马仔，想在第一时间赶到出事地点。
他们的几辆车还在半道上时，就被地上的大铁钉扎爆了轮胎。十八子他们还没有愣过神，就被一群蒙面人团团围住。双方就手持武器，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混战。但很快，十八子就发现，眼前的这帮对手非同一般，似乎都受过专门的格斗训练。他的手下很快就败下阵来，一个个被砍翻在地，血雾弥漫，惨叫声声。十八子还是有两下子的，他从车上拿出一把锋利的弯刀，上下挥舞着，奋力抵挡来自四面八方袭来的刀光剑影。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十八子跟前，他手持大刀一个“缠头过脑”将十八子的弯刀磕了出去，接着一招“古树盘根”，直奔十八子的双腿袭来。十八子连忙向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一只脚脖子已被对方的大刀砍中，他便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对方那伙人就围了过来，在他的自上又是一阵乱砍。最后，那个身材高大的人说：“好了，先留他一条性命，剁下他三根指头，让他以后长长记性，看还敢不敢胡作非为。”
道上的人互相殴斗，那是不会去报警的。这也是他们行规，因为双方都有不能见光的一面，如果警方插手，必将会是两败俱伤。
这一夜对十八子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声噩梦。从此，他在东阳县的威望大减，大哥的地位也明显动摇。他在东阳县道上的排名已有原先的第一跌到了五名开外。
这还不算，不久他又被警方传唤。原来，市公安局秘密派往了东阳一个调查组，这个调查组连东阳县公安局的李大爽也不知道。通过调查，山阳警方掌握了十八子所有的犯罪实事。他曾指示手下打伤数十名群众，其中有两人死亡。他的娱乐场所黄、赌、毒无所不有，已疯狂聚敛黑色财富近千万。此外，他还和东阳的数十位国家干部关系密切，狼狈为奸。
根据十八子的犯罪事实，法院最终宣判他为无期徒刑，没收非法所得700万元，并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他手下的十几个主要干将也分别被判了3到20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另外也有几名干部，因为充当了十八子犯罪集团的保护伞，也被判了刑。这其中还有一名公安局的副局长，一名土地局的副书记。在公开宣判的那一天，东阳县城到处都响起了鞭炮声。
另外，在对十作八子犯罪团伙保护伞的清查中，专案组还发现了东阳县委副书记毛为民、政协主席罗明亮也有推脱不掉的干系。向上级汇报后，市委书记王国庆指示，清查工作可以到此为止，相关的证据先妥善存档。
至此，东阳县的矿山整治工作取得了段性的胜利，打黑险恶专项斗争也取得了初步的成效。老百姓总算有了安全感，外地的客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年终领导干部的述职考评中，吴天然意外地得到了30多张的不称职票。这在参与投票的200多人中，虽只是少数票，但已经让吴天然感到十分难堪了。
第131章 官道凶险（10）
在年终领导干部的述职考评中，吴天然意外地得到了30多张的不称职票。(.)这在参与投票的200多人中，虽只是少数票，但已经让吴天然感到十分难堪了。
因为这样的考评，基本上都是走过场，你好我好大家好。别的领导虽然也有基本称职、不称职的票，但那只一张、两张，显然都是由带情绪的人填写的。像他这样一下子弄了几十张，在东阳县，恐怕在整个山阳市的处级干部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市委组织部的同志在找吴天然反馈意见时，说的都很客观。他们说，吴县长在东阳的为人和为事，都是有目共睹的。不干事的人，基本上不会得罪人。而你只要干事，就一定会得罪人。你干的事越多，得罪的人就越多。对干部的投票只是考察干部的一种方法，有利也有弊。有的时候，票数的多少甚至是要反着看的。一点意见也没有落下的人，可以肯定，他基本上就没有开展工作。人无完人啊，一名干部怎么可能得的都是全优票呢？这也是一种不正常。同样，吴天然得到这么多不称职票，也是一种不正常。
人家说是这么说，吴天然仍是感到很郁闷。这件事是他所始料不及的。
县政府的大院里有几株红梅，这时节，开的正旺。雪压枝头，雪白梅红，恰似齐白石UU小说的水墨画。吴天然来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几口清冽的空气，又摘下一朵梅花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花香慢慢让他的精神好转起来。是啊，自己只要一切为了工作，一切为了百姓，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其他的一切也就随它去吧。
吴天然后来从任明霞那里才得知，原来十八子是县政协主席罗明亮的干儿子，罗明亮在十八子那里持有百分之二十的干股。据说，罗明亮每年啥都不用干，就可以从十八子那里分红100多万元。毛为民副书记虽然没有在十八子这里入股，但他也插手了另外几家矿山开采企业。这也就是吴天然在工作中难以推动的主要原因。
当地的干部都认为，吴天然毕竟是上面派下来的，他在东阳县干不了多久肯定就会被提拔走。而罗明亮和毛为民都是东阳当地人，所以这些干部都不敢得罪他俩。至于投票的情况，也肯定与毛为民和罗明亮的暗中*作有关。区区几十张不称职票，无非是来敲敲吴天然的警钟，让他知道东阳县这个地方的水到底有多深。如果他吴天然胆敢一意孤行，逆流而动，很有可能在下一次的人代会选举中落选。到那时，他吴天然就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听了任明霞的话，吴天然感到无语，觉得愤懑。
一天晚上，公安局长李大爽给副书记毛为民打来了电话。他对毛为民说：“毛书记，现在马前卒正和几个人在凤凰山宾馆打牌。他们下的注很大，咱要不要去抓他们一个现行？”
毛为民说：“现在不急，你先把马前卒每一次打牌的情况都详细登记清，是和谁在一起，每次他赢了多少。你造个册子，给我一份。我们现在还不能抓他，一旦出手，恐怕我们搞的这些小动作就会引起别人的反感。我们这些窃听、跟踪的做法毕竟不符合组织上的程序。”
李大爽问：“毛书记，哪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毛为民说：“锁定一个最常和马前卒打牌的人，也就是输得最多的那个人，而且这个人最好是个商人，并且他在咱们东阳县还顺利地拿下了一些重要的工程。”
李大爽说：“好，我们这就去圈定。”
毛为民说：“你要把握好机会，在马前卒没有参与的情况下，当场抓你锁定的那个人一个现行。不管是他在打牌也好，在嫖娼也好，还是小车超速也好。先把他控制起来，要在随后的突审中，自然引出马前卒的事情。这样，我们原来的跟踪行为就可以全部洗掉了。”
李大爽说：“毛书记，我明白了。”
不久，公安局就在一家宾馆抓到了一名嫖客。这名嫖客名叫胡南洋，今年40岁，是新世纪建筑公司的老板。马前卒的消息也很灵通，当他得知胡南洋被抓以后，当即给李大爽拨了电话。他说这个胡南洋是外地客商，是来咱们东阳县投资的。对于像他这样的大老板，我们应该保护。一些生活上的细节问题，不必过于较真。如果就这么放人不合适的话，暗中罚一点钱就让他走人算了。
李大爽说：“马县长，你的指示我们一定尽快落实。不过，胡老板说他是在嫖娼，但那个姑娘说自己并不是小姐，而是一名在校的学生。她是被人骗过来的，她已经进行了投诉，说她是被胡老板*的。因此，这件事就不好办了。我们必须尽快查清楚，事情没有查清以前，恐怕我们还不能放人。马县长，你要理解我们的难处。但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按照你的要求处理好的。”
一听说这一起嫖娼事件，有可能要升级成*案。马前卒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在随后的突审中，因为胡南洋怕被扣上*犯的罪名，因此他对警方的讯问非常配合。
最后，一个详细的清单就被送到了毛为民的手里。
胡南洋在半年时间内，一共和马前卒在一起打牌35次，输给马前卒现金170万元。作为回报，他从马前卒手里共承接了5项市政工程。这些工程也走的是招投标的模式，但在马前卒县长的关照下，几项大的工程胡南洋的新世纪建筑公司都一一中标。这5项工程，包括县城的白龙江水晶河三级橡胶坝工程，政府办公大楼工程，高速公路引线工程等，涉及金额7.8亿元。胡南洋的公司如果全部做下来，可以获利7000万元，他个人则可获利2500万左右。
胡南洋因为嫖娼、赌博、行贿等违法犯罪暂时被警方扣押。整个案件因为情况复杂，涉及人员较多，还要做很多调查取证后才能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
李大爽随后请求毛为民道：“毛书记，要不要传马前卒问话？”
毛为民说：“先不急，要办就办成铁案。先看看他最近有什么举动，估计他就要跳出来了。”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马前卒还是东阳县的县长。他通过种种渠道得知了胡南洋的供述，他马前卒已经被牵扯进去了。闹不好，这一次他就会下台了。而且还不仅是下台这么简单，很可能还要“双开”，要坐牢。这个毛为民，可真不是东西。
下一步自己该如何运作呢，如何反击呢？马前卒陷入到了沉思。
第132章 妙在连圈（1）
通过上一章，我们知道东阳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李小爽经常游走在各类人群中，又非常热心地帮朋友们办事，大家都叫他作“李连圈”。对此，他不仅不反感，而且是欣然接受。心里还美滋滋的，如同正走路时拾了一个三弦，美的是一弹一弹。这是为何呢？因为“连圈”一词在山阳市是有着特殊含义的。
“连圈”一词，是东阳县，当然也是山阳市的方言，外地人大多不知。在山阳，“连圈”是指用一张有形、无形的线，把相关、不相关的人和事，集点成线，连线成圈，组织在一起。这“连圈”，用普通话来翻译，大抵相当于协调、中介、组织、捏合之类。这些词只是近意词，意虽近，神已远。因为山阳人说起“连圈”，那是眉飞色舞，极具感*彩的。“连圈”一词，在山阳不仅使用频率高，而且涵盖面极广，因为到处都是“连圈”之人，到处都是“连圈”之事。又有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似乎也只有用“连圈”来形容才最恰当、最合适、最传神。
放眼世界，从事“连圈”职业的，大多是能言善辩之士。比如牛马经纪、劳务经纪、明星经纪，比如掮客、皮条客、空手客，比如红娘、月老、和事佬，比如联合国、欧盟、足联的负责人，等等。这些人大多是职业的、有薪酬的，而山阳的“连圈”者，都是业余的，且一般来讲，也是没有报酬的。他们出面“连圈”，只是出于热心，源自需求，碍于面子，也顺势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罢了。说白了，爱好而已。
爱“连圈”、会“连圈”者，总是衣著得体，面带笑容，神采奕奕。他们消息灵通，古今中外无所不知，犹以掌握神秘莫测的小道消息胜人一筹；他们朋友遍地，天南海北无人不知，更以三教九流的朋友圈子令人侧目；他们一肚子妙计，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天下无难事，没有不可“连圈”之人，没有不可“连圈”之事，没有搞不定、玩不转的。
因为他们懂得辩证法、熟知关系学，万事万物总是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找到了人们之间可以搭上的那根丝线，不就“连圈”上了。人一“连圈”上，事就好办，关系也是生产力。何况在他们的嘴里，满是“连圈”的理由，不怕有谁“连圈”不着。比如他想邀你喝上几杯，联络一下感情，他总会找机会和你“连圈”上。你要出差了，他会“连圈”几个人为你喝壮行酒。出差回来了，他又会“连圈”几个人为你喝接风酒。你升职了，他会兴高采烈地“连圈”几个人来为你祝贺。你靠边了，他会诚心诚意地“连圈”几个人来为你宽心。
这种时候，你总是无法拒绝的。其一，他是为了你。其二，他总是在此时此刻，“连圈”到了几个你不能不见的人。假如你真的有事，参加不了。他就会说：“咋了，你就恁难请，谁谁都来了，你不来？”这时，他会把手机递给谁谁，“来不了，你给谁谁请假。”而这谁谁，又总是提拔过你的老上级，同你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朋友，与你曾有过朦胧感情的女同学等等。这时候，你岂能不去？你岂敢不去？
“连圈”者所以“连圈”，是因为他们还真的能“连圈”成事。市公安局的马奔驰副局长，市商业银行的行长景丽丽都是善于“连圈”的能人，但他们在山阳市还排不上号。山阳市最为有名的是某局的一位副局长，姓胡。提起他的官号，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一提胡“连圈”，那可是妇孺皆知。
有一年，市第一高级中学的马老师该晋高级了，苦于名额有限，硬是连着两年没晋上，急得头发成把成把地往下掉，眼瞅着就要精神失常了。
没有办法，小马就去找他的表伯胡“连圈”。胡“连圈”眉头一皱，大脑迅速运转，去挖掘那人与人之间看不见的“连圈”之线。待他揣度一番，思谋一阵，想清楚了，这才点上一根小马递上的香烟，悠悠然吐出几个烟圈，给小马指路了。
“嗨，这种事要提前‘连圈’，你可真是马大哈，早干什么去了？大侄子，你的硬件够不够？你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谁？”
了解到小马的硬件不足、信心也不强时，他就一二三地给小马批讲道：“张三，你是认识的，他是你三姨家的表弟，现在不是在某某报社工作嘛，那是一家有CN刊号的报纸，你准备两篇论文，篇幅不要太长，能发表就行。李四，你也是知道的，他是你四舅的干儿子，现在不是在市教委上班嘛，去见见他，给你弄个市级的优秀教师荣誉。这对于他，不过是小菜一碟。王五，不是你的老同学嘛，现在他可是攥着印把子哩，看能不能把你这两年的年度考核结果都改成优？！”
而这张三、李四、王五，小马的确也是知道的，不过都多年没有联系了。胡“连圈”要是不说，小马还真的就忘了。胡“连圈”又说道：“至于软件方面，我有的是朋友，找个机会，由你做东，安排一桌，把有关职称评定的头头脑脑都请来，你敬上几杯。有我的老脸扛着，想来问题不会太大。”
如此这般，小马依计而行，果然事就成了。而小马最强的竞争对手，那个校长的小姨子，本来认为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一次竟没能晋上，整得一头雾水，从此对小马是另眼相看。她甚至是有点爱上小马哥了。
小马打心眼里感激这位“连圈”高人，小马曾亲口说，通过这件事，他不单单是晋个职称的问题，而是整个人从此开窍了，知道事该咋整了，明白人该咋混了。那可真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受益终身啊！从此，小马也像换了一个人，热衷于“连圈”了。小马还托关系弄了一个尾号和胡“连圈”很接近、十分吉利的手机号，他要高山仰止，青出于蓝呢。
第133章 妙在连圈（2）
“连圈”之能，大多如是。(.)比如你要升官，你要发财，你要恋爱，你要生第二胎，你要结婚，你要离婚，你要打官司，你要盖房子，都可以找去找胡“连圈”。在他的“连圈”之下，你尽可以高枕无忧，一切都可会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甚至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连圈”，那可是运作的代名词呀！是属于运筹学、社会学、心理学等边缘交叉的高级学问哩。光从书本上，你就是读到博士后，也不一定学会“连圈”，因为这又是一门重在实践、体现悟性的学问。对胡“连圈”这样的人，虽然也有持不同看法者，但就连他的“敌人”也无不由衷赞叹老胡的确是一个人物。
胡“连圈”，一路“连圈”下来，声誉日盛，受人尊敬。在别人的眼里，他似“神仙”、赛“诸葛”，手里虽没了那把羽毛扇，但他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吞云吐雾，倒也显得神秘莫测，仙风道骨。这烟，都是名烟，什么软“中华”，硬“红塔”，特供“小熊猫”之类。而他自己，那是以“外交家”自居的。斡旋自如，攻坚克难，化解纠纷，成人之美，那是职责所在呀。这样自找的差事，相当辛苦。比如谁要过生日了，谁要娶媳妇了，谁要乔迁新居了，谁家80岁的老母去世了，谁从外地回来省亲了，谁闪了腰住院了，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谁家的女儿该安排上班了，谁提拔了，谁“双规”了，新调来的领导是谁的同学、战友或是远房亲戚了，这些信息，他都要及时掌握，权衡是否出面“连圈”。凡此种种，千头万绪，犬牙交错，能不累？
不过话又说回来，胡“连圈”对自己的生活还是相当满意的。官不大，办事不少，有人抬举。有小酒喝，有小车坐，有小牌打，生活滋润。苦点累点，乐在其中。有时候，通过自己的神机妙算，精心“连圈”，天大的难事，就成了，很有成就感，开心呀！偶尔，他还会从睡梦中“吞”儿地一声笑醒，扪心自问，那叫一个爽，“我还想再活五百年”！
人活的主要是一种精神，胡连圈，活的就是精神。
不过，胡“连圈”后来也遇到了烦心事。先是他给包工头老李“连圈”滨江路承包的工程打住了车。因为新来的山阳市长韩冬梅是一位女同志，又总是深居简出，律己甚严。胡连圈使出混身解数，硬是“连圈”不上。真是既伤脑子，又没面子。他扪心自问，这件事他的确是尽力了，为什么会连圈不成呢？这决不是连圈的过错，而是他自己还没有炉火纯青地运用好。看来，他还是需要进一步地提升自己的连圈水平啊。
更让胡连圈郁闷的是，不久，为市里几项工程招投标涉嫌暗箱*作的事，市监察局竟找他谈了话。好在他朋友较多，事先就从纪检会得到了消息，有些工作他提前做了做。所以监察局的人查来查去，得出的结论是：这胡“连圈”只是参与“连圈”，喝了几场酒，抽了几条烟，洗了几次脚，倒真的是没有吃回扣、拿“红包”。虽说是不太干净，但终究还没有**，总算保住了公职。这胡“连圈”就很是憋气，关在家里四门不出，只是一个劲地抽烟。
一天夜里，他从梦中醒来，这一次，他不是笑醒的，而是做了一个噩梦。他伸手到床头摸烟，摸到的竟是几个空纸包，没烟了？烟断了？能有这事？烟瘾难奈，开灯下床去找，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了一包过去根本不抽的“红梅”，连忙撕开了，用嘴叼出一根。打火机啪啪几声，却打不住火，没气了。桌子上扔着的几只从酒桌上拿回的火机，竟全都哑了火，看来已有多日没下过馆子了。
这一阵子，没“连圈”别人，别人竟也忘了“连圈”他。这些没良心的东西，真是人心不古。看来，现在搞“连圈”的人们还是道行不深哪，自己原先就非常注意“连圈”那些靠边之人，因为人们在那个时候，是很需要、也最容易“连圈”的。这种时候去“连圈”，统战效果就会格外明显。可现在的人，眼皮子太浅了！拿起手机一看，已是凌晨三点，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
也是的，这手机，原本是整天叫个不停的，现在，快半月了，竟成了一个哑巴。正在生着闷气哩，手机这时竟响了。一看号码，生的。一听声音，女的。“马局呀，你可真不够意思，昨天晚上，你‘连圈’的那个事，我可没少给你出力，你还大杯小杯地灌我，我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出酒，翻腾了一夜，为革命做出了重大牺牲，你可要好好慰劳慰劳我，你这个没良心贼！”老胡心头正烦，哼哼了两声。“你不是马大哈？早说呀，有病！”电话那头叭地一声挂了。这马大哈，胡“连圈”是知道的，那正是他的远房侄子，早就从学校里出来了，现在已是市教育局的副局长，正红着哩。
胡“连圈”在家里呆了一个月，终于走出家门。看天，天变了，看地，地变了，看人，人也变了。他不再“连圈”别人，别人也不再“连圈”他，耳根清静了许多。领着工资倒不用上班，带着孙子却没有报酬，这可真是有意思。
一天，小孙子在他的卧室里扒出了一大堆名片，撕着玩。他顺手拿起几张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大多都不记得了。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收下了这么多名片。有的名片上还用笔作了记号，比如，“30岁，王处妻弟”，“女中豪杰，能喝白酒1斤”，“有文人气质，喜字画”之类，看上面批注的笔迹，分明是自己的，可再也回忆不起那究竟是些什么鸟人了。
物是人非、恍如隔世呀！
在胡连圈的启发下，马大哈一步一步成长起来。先是在那所学校当上了副校长，后来又被提升为市高招办的主任，现在是市教育局的常务副局长。据说，很快就要解决正处级的待遇了。
第134章 妙在连圈（3）二更求花！
李小爽和马大哈是同学，李小爽毕业后就从了政，分配到东阳县委办公室。而马大哈则去学校教了书。多年来，马大哈对李小爽都很是羡慕。在学校教书，虽然能使上职称工资，数额上要比李小爽多。但教师的工资是死钱，花一分少一分。而从政者花的是活钱，可以肯定，在县委办公当副主任的李小爽平时就用不着自己的工资。因为来客吃个饭了，住个宾馆了，坐个车了，都不用自己掏腰包。如果平时再能帮别人办点事，那还会有一些灰色的收入。当然，在马大哈看来，官职越大，那活钱就会越多。
人比人，气死人啊！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马大哈半路出家，却后来居上，已经在市里提上了副处，而李小爽仍是东阳县委办公室的一名正科级副主任。这真是风水轮流转，今日到马家啊。
关于马大哈的进步，李小爽真的是没有想到。
一天深夜，李小爽正在熟睡，电话突然响了。拿起一听，是马大哈打来的。
“兄弟，你猜猜我这是在哪？嗯，你当然猜不着，我在纽约哩！……哈哈，你们文人可真能说，我‘连圈’到联合国了！”
马大哈似乎还在用餐，嘴里不时传来咀嚼的声音。停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不过，也对，这联合国可是世界上最大的‘连圈’。兄弟，这世道，不会‘连圈’可不行，不‘连圈’能成啥事？”
李小爽说：“老弟你说的可是真经啊！”
马大哈说：“对了，小爽，你现在还在东阳县委办室？北京我有几个朋友，是铁哥们，要不我‘连圈’一下，干脆把你调到市里吧？先弄个副处干干。”
李小爽说：“马哥啊，我没那野心，也没那命。还是待在县里吧。”
马大哈说：“啥子？不用？那你就慢慢爬吧，看啥时候能走出东阳？”
这马大哈大概不知中国现在正是午夜，又瞎扯了一通洋妞儿、混血儿之类的疯话，这才挂了电话。
不久，李小爽听说，马大哈“连圈”成了，到山阴市走马上任，任某县的县长了。李小爽算了算，这个马大哈提升的速度就是快。几乎是两年一个台阶，这堪称是山阳官场上的一个奇迹了。
马大哈走马上任的前夕，曾专门找市委王国庆书记道别。
王国庆在办公室一见是马大哈来了，就热情地说：“小马，祝贺你啊！”
马大哈说：“王书记，我今天是特意来和你道别的。这些年为我的事，您没少费心，我打心眼里感激您。我虽然去外市工作了，但我仍是你的兵。有什么事情，您随时吩咐，我一定会鞍前马后为您奔走。”
王国庆说：“小马啊，难得你有这份心。到山阴去工作，要好好干。山阴市的市委书记李大海是我的老伙计，我会给他联系，你随后可以专门去见见他。”
马大哈感激地说：“王书记，我这一生能有您关照，实在是我的幸运。”
王国庆说：“话不能这样说，你的进步主要还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只不过是在必要的时候拉一把罢了。”
马大哈说：“王书记，人的一生会有许多节点，但关键的只有那么几个。到目前为止，每一个决定我人生的关键节点都得到了您的关照。细想想，我真的是无以为报啊！”
王国庆说：“小马啊，主要还是你自己把握的准。别人的帮助，那都是外因。”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马大哈就起身告辞了。他说：“王书记，我知道你工作忙，我就不多坐了。一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看您的。王书记，你看我到山阴去工作，应该注意些啥呢？”
王国庆说：“你是一个明白人，什么都清楚。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作为一个兄长，给你提个醒吧。其实你也知道，那就是做人要低调，做事要高调。或者说是年轻气不盛，才大气不粗啊。这里的才不是财富的财，而是才华的才。”
马大哈连连点头。他对王国庆说：“王书记，我记下了。”
王国庆说：“好，好，那就好。”
临别的时候，马大哈拿出一张书法作品请王国庆欣赏。王国庆一看，这是一幅中国当代著名书法家的作品。内容是易经上的两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王国庆仔细看了看，竟是“敬请王国庆老弟雅正。”
唉呀，这个马大哈，还真的能连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通和这位书法家的关节的。因为王国庆知道，这位书法家的作品在国内外的市场上那可是一字千金啊。很多人想尽办法，也拿不到真迹，那可是一字难求啊。
送走马大哈，王国庆对这位副市长的前途感到有一丝隐隐的担忧。他感觉这个马大哈能够自强不息，难于厚德载物。做人和做事都过于高调，锋芒毕露，缺乏官员身上应有的城府和含蓄。
不久，由县委办副主任调整为政府办主任的李小爽就听说，马大哈进去了，判了15年。15年是一个什么概念？那就标志着马大哈这一生从此黯淡无光了。李小爽觉得，马大哈主要的问题是出在了金钱与美色上。灰色的收入决定他灰色的人生，黄色的**造就了他枯黄的结局。
通过马大哈的惨痛教训，让李小爽总结出了不少为官的规则与潜规则，阴谋与阳谋，做事与做秀，权与色，权与钱等许多领导艺术与权术。他自己觉得，最近他是越来越成熟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人们照样兴高采烈地生活着。胡“连圈”退了，马“连圈”折了，张“连圈”、李“连圈”照样精神抖擞地奔走在山阳的山山水水，享受着他们各自的“连圈”人生。
累并快乐着！
当李小爽被大家公认为“李连圈”时，他是很有成就感的。这种成就感决不亚于入党和提拔，因为这可是大家对他各方面能力的一种充分肯定啊！这是花钱也买不来的荣耀。
什么是声望？这就是声望！
第135章 人在囧途（1）
吴天然的小弟弟吴天放最喜爱的是旅行，他在附近的凤凰山中曾多次步行进行过穿越，他也曾一个人骑自行车到少林寺、武当山、风陵渡等地游玩。(.)但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坐的还是火车，因为坐火车他可以逃票，能省下不少处出的开支。
天放逃票的办法很多，都是他在多次外出的实践中自己摸索出来的。当他还小的时候，进出火车站时，他会躲在陌生人的后面，若即若离，好像是人家的小孩一般。当他身高超出了儿童的最低控制线，他又找到了一些新的办法。关于如何进站，他有两个办法。一是从火车站的入口往两边找，总能找到一个货物出入的通道，他便从这里进去。进的时候，还不能左顾右盼，要大大方方的，好像他就是铁路子弟一般。二是他恳请已买过车票的人，帮他再购一张站台票。站台票一般都是1元钱，这还是他能消费得起的。
如何才能挤上火车呢，这个还真不是太大的问题，因为中国的火车一直都是超载，上车的时候，都是一拥而上。下车出站的时候，他仍是两个办法，一个是从火车站两旁的货物出入通道出去，一个是让在火车上刚认识的朋友在他后面举着火车票，他在前面走，并对验票的人大声说：“车票在后面。”因为出去的人同样多，他一般都能蒙混过关。
以上是进出站，以及上下车时吴天放常用的办法。但这些还不是最难的，最不好办的是如何应付在火车上列车员的查票。
实践出真知，通过长期的探索，他也有了一些心得。第一个是看查票的要来了，他便躲进厕所，或钻进列车的座位底下。
第二个是他要尽快在车上攀谈到一位知心人，查票的人要来的时候，他便将衣服挂在列车的小件钩上。他就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当他被查票的人堵着，要他的车票时，他便会说，他的车票在衣兜里。列车员当然不信，但随他一块到他原来坐或站的地方。这时候，他原先临时结识的热心人已将车票放进了吴天放的口袋里。列车员看一看，那怕是他反复地看，也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奥妙来。
第三个是如果吴天放看到哪一位列车员比较宽厚，他就会主动地找人家说，他是一个学生，要回家，但没有钱买车票。他恳请人家让他坐车，但他愿意替这个列车员打扫他分管的这一截车厢。一般情况下，他的要求会得到满足。因为他是一个穷学生，再加上他可以替列车员分忧。
这是吴天放在列车上逃票的各种经验，当他来到想看的景点时，如果他不想买门票，他就会沿着景区转悠，最终总能找到一个无人注意的入口。比如说黄山，这么大一座山，景区不可能将它全部围起来。如果景区的门票不贵，他便会去买一张，因为他有收藏景点门票的爱好。
2000年夏天，当大考结束以后，不管最后的成绩如何，吴天放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便约上同村李芸芸的弟弟李想一块出去转转，李想显得很是兴奋，因为他这个小小书法家是需要外出采风见世面的。他知道，天放哥是出门游玩的老手，跟他一块儿是没错的。
下面正好有一些这次外出吴天放自己写的旅行札记，通过这些文字，我们可以领略一下一个刚满17岁的少年的另类情怀。
2000年7月中旬，我的大学考试已经考完。接下来这两个月也就没有什么事了。我就和同村的李想商量，是不是趁这机会出去走一走，这家伙也是举双手赞成。去哪里呢，就去临近的山东吧，那里的“一山一水一圣人”对我们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因为是穷学生，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拿上不多的一点路费，就打算以逃票为主畅游齐鲁了。我们的第一站是前往开封，但这只是我们的中转站，我们的目的地是山东，是泰山，是大海。以下这些文字，是从开封开始并到开封结束的。
7月23日夜行列车开封火车站的地形，我俩已经提前侦察过了。吃罢午饭，从一旁货运的偏门溜了进去。下午5点半，登上了武昌至青岛的214次列车。眼下是旅行的淡季，乘客不太多，我俩也堂而皇之地坐在座位上，心儿早就飞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大海上。
在火车的隆隆声中，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我俩扒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小声但兴奋地谈论着。我们用一个耐高温的特大号玻璃罐头瓶，泡方便面吃，吃的是津津有味。兰考、民权、商丘、砀山、徐州、滕州、兖州，一个又一个地被列车抛在了后面，离我们第一个目的地——泰安是越来越近了。
这趟列车很够意思，一路上没有查票的，真是谢天谢地。兴奋之中，一丝不安涌了上来，这里我俩都没有来过，没有车票，如何出得了站呢？
邻座的一位青年听到了我们的嘀咕，主动说是我们的老乡，并让我俩放心，出站的时候，他走在后面，手里高举着车票，就说“票在这里，票在这里”，我俩走在前面，就对验票的人讲“后边的人统一拿着车票”。这一站下车的人很多，大概都是要来看泰山的罢。出站的时候，我俩如法炮制，在汹涌的人流中，高喊着“票在后面，票在后面”，也不知怎么搞的，还没愣过神，已被人潮裹了出来。回头去谢那位老乡，却再也寻他不着。
7月24日泰山日出下得车来，已是凌晨2点。找个宾馆睡一觉吧，只剩几个钟头了，还真舍不得花那个冤枉钱，心一横，连夜登泰山吧，说不定还能赶上看日出哩。
岱宗坊是登山的起始地，自此沿中路步行上山，要走20余里并要踏上6666个石砌台阶。当听说门票要每人50元钱时，我们是买不起的。就在在漆黑的夜里，悄悄绕过售票处，兴冲冲地向上攀登。一路上，有咚咚的溪水做伴，并不显得寂寞。在路的拐弯或险峻处，总有灯光闪亮，也没有跌下悬崖的危险。
就这样，凭着年轻人的好体力和那股冲劲，过一天门、中天门，咬牙登上十八盘，进南天门，过天街，攀上海拔1545米的玉皇顶时，刚过凌晨5点。在清冷的寒风中，我俩各租了一件军大衣，坐在拱北石上，静观那天下闻名的泰山日出。只见东方白茫茫的云海中发出极强的亮光，不久，一轮极大极圆极红的朝阳喷薄而出，四周的游客一派欢呼，到处是喀喀作响的拍照声。站在这泰山极顶，我面对红日，双手叉腰，学着伟人的模样，感受那“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无边豪情。
想当年，这里是历代帝王举行封禅大典的地方，据传，仅夏、商、周三代就有72个君王来此祭祀，以后各代君王来这里的更是不计其数。不过除康熙外都是乘轿上山的，这位康熙爷可也真是安步当车，仅从中天门到山顶这一段路，他就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我们俩，从山脚到山顶，只用了两个多钟头。
上山时，是在夜里，又为了赶时间，一路上的美景并没有怎么看到。所以对泰山的游览，我们俩是倒着、从上往下看的。这里给我印象最深者有三：泰山石、泰山字和泰山松。
泰山形成于20多亿年前的地壳第一次造山运动，如今那巨大的方方正正的泰山花岗岩堆叠在一起，20亿年风雨的洗礼使其更加坚实，给人一种厚重的力感，的确是有一股“泰山石敢当”的气势。
泰山又是一座文化山，目前收集到的自古迄今歌颂泰山的诗词歌赋不下千余篇，泰山上题字刻石触目皆是。在天柱峰下的巨型石壁上，集中了一大批摩崖石刻，其中唐玄宗亲自撰写的《纪泰山铭》，共996字，那阔大的隶书雄浑俊逸，今人心胸为之开阔。
在山路上，同志那自成一格的行书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刻石，又令人耳目一新。在中天门之下的山谷中，在平净光滑的大石坪上，刻有《金刚经》全文，字径约半米，现存1067字，字体苍劲，被誉为“大字鼻祖”、“榜书之宗”，颇有摄人心魄的气势。
可惜我不懂书法，否则这泰山之行，面对这一页页活的教材，书法造诣一准会有突飞猛进的提升。李想就不同了，他每到一处摩崖石刻前就会驻足观望，并用手在衣服上比比划划。到实地来看，那大概是和在家中读碑贴大不相同了吧。这个小李想一路上看看停停，竟有些发痴了。
而这泰山的精神又集中体现在这郁郁葱葱的泰山松上，尤其是在十八盘，在五松亭和对松亭，我真有一种对泰山松顶礼膜拜的冲动。五松亭外的几棵松树，相传秦始皇封禅泰山时，曾在这些松下避雨，松树护驾有功，被封为“五大夫”，故又称为“五大夫松”。再往上行，在盘山道的两边，两山夹峙，山上万松叠翠，山风过处，松涛阵阵，游人无不心旷神怡，人称对松山。乾隆皇帝曾赞道“岱宗最佳处，对松真绝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