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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改变了罗马全文阅读

作者:一毛家二毛     他改变了罗马txt下载     他改变了罗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二章 选择

    “啊,遥遥在望的圣地,距离我上次来这里已经过去将近四十年了了。”

    在西西里舰队的旗舰之上,法兰西国王腓力二世的身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骑士正注视着远方越来越近的提尔城堡。而面色有些苍白的法王,则也有一些神往和激动的向他说道:“我忠诚的罗贝尔,我知道你曾经在父王的麾下参加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

    “当时我的父王,他和法兰西的勇士们,我现在仿佛能听到他们在残酷的战场上和异教徒浴血奋战的声音。”

    “是啊,当时我还是一名年轻的骑士侍从,才刚刚过了十七岁的生日;在圣座冕下的号召之下,为了夺回被异教徒占据的古城埃德萨,我们团结在先王的旗帜之下,和德国人一起,向圣地进军。”

    “那是多么令人心神激荡的年代!”

    名为罗贝尔的老骑士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一般,仿佛又回到了他充满激情的年轻时代。他是一名曾经参加过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的老兵,东征结束之后受到了前代法王路易七世的赏识,成为了巴黎的一名内府骑士;更在法兰西的继承人腓力出生之后,成为了他的剑术老师。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远方城堡上依旧高耸的基督徒的旗帜,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我们东方的基督兄弟并没有丢掉圣地的所有城市。”

    老骑士将手搭在了自己的剑柄之上,转过身来对法王说到:“陛下,提尔正在遭受围攻,看来这就是我们在圣地的第一场战斗了。”

    此时,围困提尔的萨拉森人营地之中,指挥官奥斯曼看着斥候送上来的报告,顿时眉头紧锁。

    他快步来到大营的北方,爬上了一座高耸的哨塔;他分明看到,在海洋的尽头,无数擎着十字旗和蓝色鸢尾花旗帜的海军舰队正在朝着提尔的海港急速驶来。

    奥斯曼内心不禁开始大打退堂鼓。

    他原本就因为丢失了提尔这座坚固的海港城市而被王弟阿迪勒百般刁难;不过苏丹陛下仁慈,不仅没有苛责他,甚至重新给他派遣了一支部队,让他戴罪立功;他原本也想正大光明的把在自己手中不慎丢失的提尔给夺回来,不过几个月过去了,除了一直损兵折将之外,居然毫无进展。

    “我该怎么做,我亲爱的顾问?”

    有些胆怯的萨拉森指挥官转过身来,颇为苦恼的询问到身旁的一名老年男子。这是他最为倚重的智囊,一名来自伊斯法罕的博学者,据说还是古代的名门之后,也是他在巴格达花费重金买下的奴隶。

    奥斯曼很尊重这个睿智的老人,不仅当场撕毁了他的奴隶契约,甚至还以“谢赫”这样的尊称尊敬他;而老人却不知为何,坚持以贵族的奴隶自居,同时也给他出谋划策。

    “主人,你还没看出来么?”

    波斯顾问沉声说道:“我们的兵力对于提尔城中的基督徒来说并不占优势,但是坐镇阿克港的王弟大人竟然不给主人您发一兵一卒的援军……”

    “我今天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一阵冬天的寒风,冻得这个年老的波斯人裹了裹身上的裘皮,顺便在地上跺了跺脚;他指着哨塔下的萨拉森营地,无所畏惧的说道:

    “主人,你看看你麾下的军队,他们不仅只是一群并不精锐的士兵,他们甚至全都来自于霍姆斯,哈马,巴尔米拉,甚至阿勒颇。”

    “现在你还不明白么,我的主人?”

    顾问的声音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这是苏丹陛下在借机清理叙利亚的旧贵族,好攫取北方行省肥沃的土地与众多的人口;很不幸,主人,奥斯曼作为霍姆斯当地传承了数百年的名门,也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我听说,前段时间,苏丹刚刚打下阿勒颇的时候。”

    年老而睿智的谢赫转过头来,注视着自己主人的眼睛,而后者不知为何却有些心虚,别到了一旁。

    “我听说苏丹陛下判处了许多支持萨利赫逆贼的叙利亚贵族死刑,他们的家人也全部被流放到了利比亚去和柏柏尔人一起放羊……”

    听到这句话,奥斯曼似乎感觉更不自在了;果不其然,年迈的波斯谢赫继续说道:“苏丹由于埃及的突发事件回到开罗之后,有一群没有被清算的叙利亚贵族擅自攫取了这些被流放贵族的土地……”

    “我们在萨拉丁于阿勒颇城下苦战的时候就承认了他的统治,我们并没有反抗那个库尔德人,那是我们应该得到的奖赏!”

    奥斯曼虽然大声辩驳着,可是结合如今的境况,他却不得不在内心慎重考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或者说,那就是某些人的诡计?

    此时霍姆斯的名门不由得想到,当初萨拉丁从埃及向大马士革进军的时候,他支付了数十万第纳尔的巨款,以及许多土地的封赏和许诺,诱惑得赞吉王朝的总督和将军们纷纷倒戈,甚至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大马士革这座如今阿尤布帝国的首都;但是现在,那些因为贪婪而倒戈的埃米尔们呢?

    除开极其稀少的一部分,他们不仅没有进入阿尤布帝国的核心,反而还因为各式各样的罪名被呵斥甚至惩罚,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了。

    “萨拉丁倚仗的并不是地方豪强和传统贵族。”

    年迈的波斯谢赫紧紧盯着奥斯曼的眼睛,不疾不徐的说道:“他最信任的还是他的马穆鲁克军团,以及自己亲自提拔,一手培养的官僚们。前者英勇善战,而后者没有强大的背景,能够在督促的鞭子下兢兢业业为他管理苏丹庞大的财产。”

    “而所有的贵族,特别是地方上根深蒂固传承已久的名门豪门,他们统统是大马士革打击的对象,或者说预备打击的对象。”

    “那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听到了自己主人的问话,老人再一次看了看遥远的海面上越来越近的十字军舰队,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小声说道:

    “存在,存在才是一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双王会见(上)

    法兰西王原本已经做好了登陆之后大战一场的准备,他和他麾下的法国十字军亦都已摩拳擦掌,甚至于热血沸腾之下,腓力感觉自己久病的身体也仿佛好了一些;但是,正当他全神贯注的准备在圣地一战成名之时,却发现那些原本围攻提尔的萨拉森人,他们纷纷吹响了悠扬的法螺——那是萨拉森人撤退的号角。

    “这群异教徒,这些胆怯的懦夫!”

    腓力的军事顾问罗贝尔揉了揉自己被冻得通红的鼻头,浑浊的灰色眼珠半眯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自己的佩剑重新纳入剑鞘,有些庆幸的嘟囔着:“也好,我们年轻的孩子们经过整整两个月的海上颠簸,比起马上让他们投入战斗,果然还是先休整一段时间更好。”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的威名远达黎凡特,甚至于异教徒一看见法兰西蓝色鸢尾花的旗帜便惊骇退避;我在此提前祝愿陛下旗开得胜,一举攻破耶路撒冷!”

    看到法王因为异教徒撤退的原因脸色颇好,一旁一名头戴圆顶小帽的近侍连忙弯腰谄媚道。他是一名犹太人,由于出色的理财能力被腓力看重,甚至于让他在东征之时随侍,同时管理整支军队的财务收支与后勤供给。

    “好了,德诺加雷。”

    年轻的法王无所谓的挥挥手,顺便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蓝色鸢尾花的大氅——一阵有些刺骨的寒风吹过,他虚弱的身体在热血涌过之后却感觉更冷了。

    这时,西西里的海军上将马加里塔走了过来,他越过了腓力的诸位近侍,走到国王面前,先朝着法王行了一礼,然后说到:“陛下,提尔的港口并不能容纳我们如此庞大的舰队。我会指挥舰队分批入港,然后西西里的海军舰队将杨帆返回巴勒莫——祝愿陛下在圣地旗开得胜,满载荣耀与财富而归。”

    “嗯,也感谢爵士一路之上的护送。”

    腓力二世转过身来,他面色虽然严肃,但是声音却十分沙哑:“康斯坦丝女王是巴黎永远的朋友——请替我向她带去法兰西国王的问候,我很期待在圣地和她的相见,同时巴黎永远愿意和巴勒莫结为守望相助之盟友。”

    法兰西的国王敏锐的察觉到了机会,一个针对宿敌安茹帝国的机会。他深知经过墨西拿一役,理查德已经彻底和自己的妹夫家撕破了脸皮——或者说傲慢的狮心王完全没有任何尊敬盟友的概念。

    虽然西西里的新任女王嫁给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太子,眼看强大的德意志和富庶的西西里即将在下一代合流——亨利和康斯坦丝的儿子注定要统治两个强大的国家,并且将它们合二为一;但是腓力二世却知道,亚琛的那个胡须如同火焰一般鲜红的德国皇帝虽然对比欣喜若狂,但是有人对此会大为不满,甚至寝食难安。

    一直以来,罗马教廷都把西西里的诺曼王国看成是自己对抗德国佬的倚仗,甚至是自己最忠实的保卫者;而教廷之所以同意亨利皇太子和康斯坦丝公主的婚姻,乃是因为前任的圣座冕下认为康斯坦丝根本没有方法继位——彼时西西里的先王威廉刚刚三十岁,正是春秋鼎盛,精力最为充沛的青壮年时期,而他的王后琼恩也只有十八岁,年轻貌美,身体健康——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孕育和培养自己的继承人,而康斯坦丝则将近三十岁,在众人看来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老女人了。

    即便是康斯坦丝,她也从没奢望过自己能够戴上巴勒莫的王冠。但是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威廉国王会突然暴毙——这简直是上帝对欧特维尔家的诅咒!

    一系列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当然,看起来亚琛的霍亨斯陶芬皇帝会成为最后的赢家,但是法兰西王知道,教廷不会让那个红胡子这么容易就攫取了富庶的西西里——那对拉特兰宫的圣座冕下来讲,简直是灭顶之灾。

    法王对西西里没有野心,也不敢有野心——他知道教廷一直将西西里看成自己的禁脔,也只有强大如同德国皇帝一般,才敢于同教廷叫板。而卡佩统治下的法国……

    如今安茹帝国治下的某些吟游诗人,他们甚至毫不留情的讽刺巴黎的卡佩王室为“法兰西岛伯爵”;特别是在亨利二世的光芒覆盖整个欧陆的时候,那时候的法王只能憋屈的在巴黎画圈圈诅咒这个家伙快点下地狱。

    此时的腓力二世注视着马加里塔,但是却仿佛透过这个西西里的海军上将看到了愤怒之中的西西里女王。法兰西王率军东征并不是出于对上帝的虔诚,他也没兴趣一直打到耶路撒冷。腓力曾经深入的研究过父亲路易七世东征失败的教训,也询问过大量当初参与东征的老兵,最后无奈得出结论——基督世界对圣地和圣城鞭长莫及,即便一时能够击败萨拉森人,将耶路撒冷从异教徒手中夺回来,但是这并不能长久。

    但是毕竟圣座冕下发话了,作为教会的长女,在英格兰和德意志,以及西西里和其他伊比利亚小国都踊跃参战的情况下,巴黎却一点表示都没有,那肯定是不行的。甚至于教廷可能会由此看做法兰西和卡佩拒绝东征的伟大事业——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之后,教廷绝对反手就是一个绝罚……

    “那么,我是第一个到达圣地的西方国王;就让我抢在理查德之前,得到当地人的承认,成为事实上的十字军领袖——只要再拉拢好后来的西西里人和德国人,那么就能在东征中孤立理查德那家伙……”

    看着越来越近的提尔港口,甚至能够看到欢呼雀跃的自发出来迎接援军们的许多基督兄弟,和马加里塔分别之后的腓力不由得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蓝色鸢尾花大氅,努力做出一副威严满满的样子。

    “圣地,父亲曾经在此奋战的圣地;我终于到了这里。”

    法兰西的年轻国王闭上眼睛,轻轻的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父亲,愿你的灵魂在天堂指引我。”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双王会见(中)

    法兰西国王和拜占庭皇帝……前任皇帝的第一次会面,所有人都无可挑剔。

    阿莱克修斯失去了他的黄金冠冕,他也拒绝随意打造一顶王冠凑合用;故此,当小皇帝站在提尔的码头之上,亲自迎接来自法兰西的十字军的时候,他一身戎装,仿佛一名随时都会踏上战场的战士。

    但是腓力二世虽然没有见过君士坦丁堡的小皇帝,他的眼光却是非常好的。即便周围有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德,卡拉克公爵雷纳尔德,安条克公侯博希蒙德一众东方的基督徒显贵,他还是一眼看出,那个被众人众星拱月一般簇拥在中央,甚至还要比自己小几岁的青少年,即便他没有头戴象征国王或者皇帝的冠冕,却依旧是当地人的领袖。

    站在法兰西王身旁的西西里海军上将,布林迪西的马加里塔轻声向腓力介绍了阿莱克修斯,同时法王的剑术老师罗贝尔则眼睛一亮,看到了一位老朋友;但是众人知道,在如今震天的欢呼声中,最高贵的主角们还没有登场。

    随着庞大的“海神号”缓缓靠在了海港码头的栈桥之上,橡木制成的踏板稳稳当当的把巨舰和码头连接在了一起;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早就受够了海上风浪的法兰西十字军们热烈的用法语回应着岸上的基督兄弟们,他们发出无意义的高亢呐喊,用剑使劲拍打着自己的盾牌,有些等不及的甚至没有等到船队停稳,便迫不及待的朝码头上跳了过来,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但是没有人敢于在“海神号”旁边造次;因为法兰西的尊贵国王,雨果.卡佩的后裔,法兰西岛伯……(划掉),路易七世之子,“狡狐”腓力二世正缓缓从马加里塔旗舰的甲板,踏上了圣地的土地。

    “欢迎,高卢人的国王。”

    阿莱克修斯面带微笑的注视着眼神同样肃穆的腓力二世,他眼中的法兰西之王大约由于路途之上患病的关系,看起来略微瘦弱,眼神也十分温和;但是小皇帝分明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狡诈。

    “圣地的攻略,吾等还要仰仗巴塞琉斯的鼎力相助。”

    法兰西的狡狐十分熟练的跨步上前,紧紧握住面前罗马前任皇帝的双手。他在西西里已经听说了阿莱克修斯的事迹,从心底里便认为这个近乎白手起家的家伙不是那种虔诚的统治者,而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感觉自己和阿莱克修斯的共同语言一定很多。

    “国王万岁,国王万岁!”

    随着四周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两名高贵统治者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在众人看来,这是历史性的时刻,这代表了东西方基督兄弟携手互助,共同抗击异教徒的伟大同盟就此诞生,这代表萨拉森人和新月异教徒的末日就要来了!

    “那么,君士坦丁堡的巴塞琉斯,我的妹妹,我可爱的妹妹阿格妮丝在哪里?”

    由于提尔港口太小,因此承载了法兰西十字军的庞大舰队需要许多时间才能让所有人都登陆完毕。不过阿莱克修斯早就安排好了法国人的营地和补给——今年整个新月沃地都迎来了大丰收,不仅是埃德萨,奇里乞亚和安条克也收获了大批谷物和燕麦;加上秘密从小亚西海岸购置的,因此早在十字军到来之前,塞浦路斯的舰队就早已在提尔囤积了足够两万人食用的巨量粮食。

    当然,作为高贵的国王陛下,腓力二世不可能在码头等待自己的部队登陆完毕。他在和自己名义上的妹夫稍微寒暄几句之后,便在阿莱克修斯的盛情邀请之下,欣然同意参加在主堡举行的迎接法兰西人的宴会。而原本对双方相处有些担忧的贵族们,见到两位高贵的统治者都如此彬彬有礼,也尽皆放下心来,一起跟随在国王身后朝着提尔的主堡前去。

    但是,和阿莱克修斯并排而走的法王腓力,却仿佛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自己妹妹的情况——阿格妮丝是他最小的妹妹,数年前在她仅仅只有七岁的时候就和时任皇太子的阿莱克修斯订婚,并且被送往君士坦丁堡接受希腊教育,预备在小皇帝十六岁成年的时候结婚。

    这也是阿莱克修斯最担心的事情。虽然他对阿格妮丝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法兰西的小公主现在却是篡位者的皇后——他不知道作为阿格妮丝哥哥的腓力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会怎么看自己。

    毕竟他和法王如今才第一次见面,而且法王分外年轻,如今堪堪20岁——按照某些书籍的记载,如果腓力拥有名为“妹控”的恶劣属性,加上他正处于理论上最为暴躁和易怒的年纪……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啦……”

    阿莱克修斯有些内心惴惴的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珠,他转过身去,原本想申辩几句;可是当他看到法王有些犀利的目光,却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恕我直言,尊贵的法兰西王陛下。”

    危急时刻,阿莱克修斯身后的塔玛丽挺身而出;她首先恭敬的朝着腓力行了一礼,然后微笑着说道:“一切都是篡位者安德洛尼卡的错,就连巴塞琉斯陛下本人也是受害者。腓力陛下如果想为您的妹妹报仇,巴塞琉斯陛下对此一定会表示万分的欢迎——如果不是为了拯救沦陷于萨拉丁手中的基督徒,想必现在皇帝陛下也已经竖起真正的科穆宁的旗帜,号召小亚细亚的将军们一起讨伐篡位者,并且向君士坦丁堡进军了。”

    “当然,朕之所以在耶路撒冷沦陷之后扛起和萨拉森人交锋的重担,乃是出于对上帝和圣母无比的虔诚!”

    阿莱克修斯信誓旦旦的说道;他言之凿凿的表情仿佛圣人一般。但是法王脸上却露出有些神秘和嘲讽的微笑,他意味深长的注视着比自己小了四岁的罗马皇帝,指了指狭长的楼梯,缓缓说道:“天台,我在天台等你。”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双王会见(下)

    事实上,腓力二世早就知道了阿格妮丝被安德洛尼卡强娶的消息。

    篡位者之所以要迎娶阿格妮丝,乃是为了延续和法国的同盟关系——因此他一早便向巴黎派出了使节,并且强调公主殿下乃是“自愿”嫁给罗马帝国的新皇帝;不过多疑的法兰西王在那之后向君士坦丁堡派遣了间谍,早就知道了所谓“自愿”的真相。

    不过当时金雀花父子相残的好戏正在紧要关头,法王并没有闲暇精力顾及万里之外的君士坦丁堡——或者在他看来,纵然对卡佩的脸面有些些微的影响,不过只要达成了和罗马帝国的同盟,妹妹嫁给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巴黎和君士坦丁堡的盟约甚至没有因为皇位更替而动摇。面对如日中天的神圣罗马帝国,腓力需要一个远方的盟友,而安德洛尼卡同样对傲慢的德国人深恶痛绝;如果耶路撒冷没有被萨拉丁攻陷,圣地的局势还保持某种稳定的话,也许对法王来说,流落在外的正统皇帝甚至不如御座之上的篡位者对他有用。

    但是现在的局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法兰西王看来,君士坦丁堡完全可以对耶路撒冷施以强大的援手,一如曼努埃尔皇帝曾经所做的那样;但是安德洛尼卡却不仅坐视圣地的沦陷,还完全不响应十字军残余势力的求援;甚至在此次声势浩大的东征中,他不仅不援助西方的善良而又虔诚的十字军,反而命令所有人对他们严防死守——这是来自克里特总督的消息,他以此为理由拒绝卖给路过的西西里舰队后勤补给,差点让腓力和他麾下的十字军在大海上挨了饿。

    当然在马加里塔亲切友好的用投石机问候了伊拉克利翁的海岸堡垒,同时派人占据了港口之后,那个希腊总督马上殷勤的将补给双手奉上;不过经此之后,法王也明白了,此次浩大的东征,恐怕君士坦丁堡是不会出一分力了......

    罗马皇帝有底气对圣座冕下不假辞色,但是作为公教徒的西欧国王们却只能顺从教皇的意志。纵然如此,法兰西王也想让此次东征成为自己的扬名之战,因此他必须寻找当地的盟友。他现在是第一名踏上了圣地的土地的西方国王,和其他人相比已经占据了很大的优势;他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拉拢盟友,确立自己东征的领袖地位。

    如今圣地残余的基督徒之中,阿莱克修斯是一名举足轻重的领袖人物,这让腓力不可避免的将目光投向了他。

    “天台,我在天台等你。”

    看起来有些严肃的法兰西国王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命令所有法国贵族不准跟着他,然后自己昂然的向楼顶走去。见此情景,阿莱克修斯眯了眯眼睛,也示意所有人不必惊慌;他嘱咐塔玛丽先招待好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自己也跟在已经瘦了一大圈的腓力二世身后,随着他走上了天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腓力二世走到天台中央,他背对着阿莱克修斯,说出来的话却有点让人不明所以。他听到身后传来“吱呀”的关门声,确定阿莱克修斯只是独自一人跟随着他上来,嘴角露出一个神秘的弧度,转瞬之间便一脸悲愤的神色,恶狠狠的转过身来,顺手拔出自己的佩剑,便呐喊着朝着阿莱克修斯劈了过去!

    只听“当”的一声,两柄精良的长剑重重的架到了一起。阿莱克修斯本身就受过系统的武艺培养,又跟随着巴里安和雷纳尔德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德意志双手剑术,自然不会就此中招;并且他发现,虽然腓力二话不说便对自己举剑相向,虽然他气势凶狠,但是速度却不快,仿佛故意让自己能够躲开一般。

    “阿格妮丝是我最小的妹妹!”

    只听法兰西王无比愤怒的大声吼道:“她是父王的掌上明珠,法兰西之花,是卡佩的骄傲!”

    “你让她蒙受了如此巨大的耻辱,这是对卡佩荣耀的亵渎!”

    腓力二世如同一名最疼爱妹妹的哥哥一般,一边大声控诉着阿莱克修斯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另一边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他已经知道对面的青年也是个武艺不弱的,因此并没有留手,凶狠的朝前推了一把,紧接着便挽了一个剑花,从侧面开始进攻。

    阿莱克修斯一开始还真的以为这是便宜大舅子对自己不满,想打自己一顿出气;他还是有些莫名羞愧,因此只是被动防御,但是也没有争辩什么,就在那里沉默的躲避着腓力的进攻。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

    法王的招式越来越凌厉,但是他的面色通红,呼吸急促,原本大病之后空虚的身体总是使不上力气,这也是明明阿莱克修斯比他小了整整四岁,却能够轻松闪避腓力攻击的重要原因。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对此感到抱歉。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应该向前看,而不是沉湎于过去的回忆;你是个国王,而我曾经也是个皇帝,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我们可以达成某些共识。”

    阿莱克修斯一边闪避着法王的进攻,一边快速的说道。而听到小皇帝语气中隐隐的愧疚语气,腓力内心内心暗暗笑了笑,然后他虚晃一招,便气喘吁吁的将佩剑拄在地上,面色仍然十分难看的说道:

    “要不是我在来圣地的路上大病一场,我非要和你好好打一架不可。”

    “等到你的病好了,我随时奉陪。”

    小皇帝将自己的佩剑纳入剑鞘之中,伸出右手将有些虚弱的法王拉了起来。正当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准备邀请腓力参加宴会的时候,卡佩的狡狐却眼珠一转,缓缓说到:“总之你得赔偿我,你准备怎么赔偿一名国王的损失?”

    “我会免费为法国十字军提供一个月的粮食供应,如何?”

    猛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的阿莱克修斯眯着眼睛说到。

第二百七十六章 法王目标

    “不不不,我并不缺那点钱。”

    终于图穷匕见的法兰西国王摇摇头,他有些脱力的倚靠在天台的墙上,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巴黎和奥尔良这几年都风调雨顺,阿图瓦的羊毛纺织业也为我赚取了海量的金币;老实说,我对钱没有兴趣,我从来没碰过钱!”

    阿莱克修斯双手抱胸,恍惚之间觉得面前原本相貌堂堂的腓力二世脸型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他眯着眼睛,试探着问道:“那么……”

    “巴塞琉斯陛下,你知道此次东征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些西方的国王们要来么?”

    法王注视着阿莱克修斯疑惑的眼神,缓缓说到:“除了我之外,英格兰国王理查德也会来到圣地。他大约现在也已经启程了,可能近几个月就会到。”

    “哦……”

    小皇帝慢慢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打断法王的讲话,他觉得腓力肯定没有说完;果然,只听法兰西国王接下来说到:“理查德对征服圣城的荣耀志在必得,但是很可惜,我并不想让他得到这个荣耀——它应该属于我。”

    “我不需要陛下免费给我提供后勤补给,我只需要你支持我成为东征十字军的最高领袖,如此我就原谅你对我妹妹犯下的过错;甚至,东征夺回的城堡和土地,我也会优先考虑将它们分给你;怎么样,这个条件是不是非常优厚?”

    “陛下的条件,未免也太宽厚了。”

    阿莱克修斯笑了笑,他走到腓力身边,也和他一样斜倚在墙上,扭头望着海面上正鳞次栉比准备入港的舰队,有些无所谓的说道:“实不相瞒,如今我在安条克和亚美尼亚人面前也算是薄有威名——等到理查德来到圣地之后,需不需要我找理由断掉他的粮食供应?”

    “我们都是基督兄弟,是在圣座冕下面前发誓,来到圣地并肩浴血攻打异教徒的,怎么能……”

    “耶路撒冷不是一天就能收复的,异教徒也不是一天就能击败的。”

    注视着腓力有些言不由衷的目光,阿莱克修斯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有些戏谑的说道:“萨拉丁不是易于之辈,他是一名公正严明,威望卓著的异教苏丹,他麾下的军队严整而精锐,尤其精通沙漠作战;我听说理查德是一名十分优秀的军事统帅,但是十字军毕竟远道而来;我觉得,他可能会和萨拉丁棋逢对手,在圣地作战个三五年……”

    至此两人都看出来对方心怀鬼胎,但是却十分默契的闭口不谈。虽然知道此次东征理查德只是三大主力之一,但是腓力却悲天悯人的说道:“理查德是我们之中军事才能最高的统帅,巴塞琉斯陛下一定要对他鼎力支援,即便他在这里作战三年五年甚至十年……”

    “哈哈哈哈,十年之久,那可做不到!”

    阿莱克修斯大笑一声,却话锋一转:“我突然想起我麾下的宫廷元帅,卡拉克公爵雷纳尔德阁下,他当初在萨拉森人的地牢之中待了整整十七年……”

    当两名国王携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没有人能够看出来这两人就在刚刚还刀剑相向。而随着两位高贵统治者的到来,宴会终于进入了**,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十字军都宾主尽欢。

    由于提尔的港口不能容纳太多船只,因此直到宴会结束,法兰西十字军仍然没有登陆完成。看到依旧有条不紊的西西里舰队,腓力二世不由得紧了紧自己的蓝色鸢尾花大氅,内心对马加里塔的指挥水平暗暗点头,随即他便带领着一众法国贵族,来到城外的十字军营地,视察自己麾下的士兵们,同时准备和幕僚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提尔城堡并不大,之前来自埃德萨,安条克,塞浦路斯以及奇里乞亚的联军仅仅两千人就已经把这座滨海的堡垒占的满满当当——当然阿莱克修斯占用了许多房间堆放粮食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因此到达此地的法兰西十字军,除开贵族和指挥官们,绝大多数的普通士兵亦只能在城外自己搭建营地。

    “陛下,提尔港口还是太小,我们需要一个更大,更完善的港口以支撑十字军的后勤保障。”

    法王的宫廷军事顾问,曾经参加过第二次十字军的老兵罗贝尔亦步亦趋的跟在腓力后面,一边跟随着他巡视法兰西人的营地,一边提出自己的建议:“阿克港是整个圣地最大和设施最完善的港口,比提尔要大数倍;那里同样是一座易守难攻的滨海要塞,并且离提尔不远;我建议我们在此休整几天之后,全军挥师南下,先拿下这个重要的据点,然后等到后续的援军集合完毕,一起朝着耶路撒冷进发。”

    罗贝尔的建议是本着以东征事业为中心的一位十字军老兵的肺腑之言,也是如今最适合法国人行动的方案。而腓力也是在严肃认真的在听取着手下贵族们的建议,在旁边教廷派遣的红衣枢机看来,正是一名无比虔诚的国王正在为主的事业而努力奋斗。

    “陛下,我们是不是应该命令伊萨克总督从安条克再运一批粮食到提尔?”

    与此同时,提尔主堡的书房之中,盛装的格鲁吉亚公主放下手中的羽毛笔,对站在窗户旁边眺望远处法国人营地的阿莱克修斯说道:“法兰西十字军有一万五千人之多,加上我们自己的部队,在高强度作战的情况下,提尔如今的粮食只够维持两个月又一十三天......”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塔玛丽转过头来,看到将双手抱在胸前的阿莱克修斯正盯着窗外出神。一阵萧瑟的寒风吹过,将窗户旁边的高脚油灯吹得颤动起来,顺便让小皇帝身后拉得老长的影子也仿佛一阵窸窣的抖动。看着眼前这个全靠自己的皇帝,他萧索的背影让年轻的公主不由得突然心疼;再想到自己的处境,顿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慢慢走到阿莱克修斯身后,双手环抱住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年轻人,将额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轻轻的呢喃道:

    “在想什么呢,我亲爱的陛下?”

第二百七十七章 皇都惊变

    阿莱克修斯猛地睁开眼睛,感受到身后熟悉的呼吸声,他缓缓握住了塔玛丽的双手,又闭上眼睛,将头轻轻倚在格鲁吉亚公主的脸上,享受着耳鬓厮磨的快乐时光,顿时觉得内心都放松了。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一些之前在天台上和高卢国王争论和商讨的事。”

    听到这句话,塔玛丽的双手忽然颤抖了一下;她有些柔弱的问道:“我记得,法兰西人的国王,他是阿格妮丝公主的哥哥吧......”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度,阿莱克修斯睁开眼睛,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他转过身来,双手搭在年轻公主的肩膀上,捧起她圆润的脸颊,注视着那双形状姣好的褐色双眼:“没错,我们是聊了聊关于阿格妮丝的事......”

    “但是!”

    小皇帝的语气故意停了停,在塔玛丽担忧和期待的目光中,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但是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朕未来的皇后,朕的未婚妻不是法兰西的阿格妮丝,而是巴格拉季昂家的塔玛丽——相信我,我们的婚期不变;我们一定会在今年的圣诞节那天步入婚姻的殿堂;届时,朕会邀请所有十字军的领袖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而证婚人,则是安条克的大牧首,朕的老师狄奥多里克冕下;对了,老师也是格鲁吉亚人哦!”

    “还有两个多月么,我真是......无比期待那一天。”

    塔玛丽有些迷离的闭上眼睛,同时缓缓昂起了头;见此情景,阿莱克修斯也闭上眼睛,环抱住公主的纤腰,将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在这个注定不平静的夜晚,圣地的十字军运动由于法兰西人的到来而掀开了新的篇章;而与此同时,在数千里之外的君士坦丁堡,一个蓄意已久的阴谋,也迎来了它的大爆发。

    “小阿格妮丝,听着,你在这里藏好,千万别出声,让我去把叛军引开!”

    夜幕之中的君士坦丁堡原本应该是繁华和喧闹的,但是今天晚上的万城之女皇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街上到处都是暴动的民众,亢奋的叛军和趁机抢劫纵火的地痞流氓,甚至就连皇帝的居所,威严而端庄的布拉赫奈宫,也落入了叛乱者的手中。

    “啊——!”

    面对凶恶残暴的叛军,布拉赫奈宫瞬间就变成了一团乱麻。许多侍女和贵妇们被沾着鲜血的利斧与长剑吓破了胆,仿佛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却纷纷被不识风情的罗斯人斩成几段,让皇帝居住的肃穆宫殿变成鲜血残肢到处飞舞的可怖地狱。

    阿格妮丝甚至亲眼目睹了一名名为侍奉实为监视她的侍女惨叫着被一柄锋利的蛾首战斧斩掉了头颅,这血腥而残暴的景象将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小皇后双手抱头躲在宫殿角落的阴影之中,虽然内心害怕到极致,却仍然强迫自己不发出一丁点哪怕呼吸的声音,终于听到叛军沉重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她颤抖着抬起头来,却看到那个平日里对自己不假辞色的侍女,她被剁下的可怖头颅上令人恐惧的双眼正直愣愣的盯着自己!

    “唔——!”

    差点害怕得尖叫的法兰西女孩儿嘴忽然被一只纤细的手紧紧的捂住,而后从身后传来了令她熟悉和安心的声音。“嘘......安静,小阿格妮丝,你要安静,我们要想办法逃出这里,逃出这个地狱!”

    “老师,我怕......”

    小女孩儿仿佛一瞬间有了主心骨一般,她猛地扑到了身后的科尼亚公主娜菲莎的怀中,一边不住的颤抖,一边低声的啜泣:“他们......这些坏人,他们如此残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帝呢?皇帝到哪里去了?”

    “我可怜的孩子......”

    娜菲莎紧紧地抱着怀中哭泣的小女孩儿,她作为科尼亚在君士坦丁堡的人质,早就将同病相怜的阿格妮丝视为自己的女儿和传人。在云波诡谲的布拉赫奈宫之中,在她们相处的不到两年的短短时光里,一大一小两人早已将对方视作自己的亲人,而娜菲莎甚至将自己的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如今在叛军已经在布拉赫奈宫之内大肆搜掠的紧要关头,她想的第一件事也是要带上这个可怜的法兰西女孩儿一起逃出去。

    “听着,我亲爱的小阿格妮丝。”

    科尼亚的公主掀下了自己的兜帽,好让自己坚毅的眼神注视着惴惴不安的,这座宏伟皇宫名义上的女主人,帝国名义上的巴塞丽莎;她的声音急促而又低沉:“这场叛乱很明显就是针对安德洛尼卡皇帝,所以我们不能去找他,我们要独自逃出去!”

    女人紧紧的将小皇后抱在怀里,在她耳朵旁边轻轻说道:“这段时间我旁敲侧击,大约也得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但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在宫殿右侧面临金角湾的芦苇荡中藏了一条小船,我们先到金角湾对面的加拉塔,然后再转乘犹太人的商船离开这里!”

    商议完毕的两人竭尽全力躲避着搜寻的叛军,她们花费了巨大的力气,终于来到了御花园。

    不时有沉重的脚步声杂乱的踏过,夹杂着到处呼喝的斯拉夫方言;娜菲莎紧紧抱住怀中瑟瑟发抖的阿格妮丝,尽量不发出一点响声,躲在角落的阴影之中,耐心等待着机会的降临。一旦脚步声走远,她马上便拉着小皇后柔软的手,凭借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一步一步朝着目的地蹒跚而去。

    但是这次似乎外面的脚步声格外响亮,仿佛这些凶恶的叛军正在等待着他们首领的出现。渐渐地,科尼亚公主的内心沉到了谷底,她听到了,至少有三十名武士已经来到了御花园的门口,而后更是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怎么,那个科尼亚的碧池还没有找到吗?”

    御花园门口,全副武装的罗斯女大公娜塔莉娅冷冷的望着面前冷汗直流的罗斯武士,一脚把这个强壮的斯拉夫人踹了一个踉跄,恶狠狠的说道:“我马上就要去找安德洛尼卡那个该死的家伙算账了,而你竟然连一点利息都没给我找到!”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公主之死

    “非常抱歉,主人,我们已经掀开了布拉赫奈宫的每一块砖瓦,都没有找到那个异教徒女人的踪迹。”

    被娜塔莉娅狠狠踹了一脚的罗斯武士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地上,为自己的徒劳无功大声辩解着;可是女大公仿佛却并不体谅下属的难处,她朝旁边伸出手,身后的侍从便十分迅速的递上一根坚韧的马鞭;刁蛮的罗斯公主对着那个铁塔一般的壮汉就是狠狠的一鞭子!

    “我知道你们都在干些什么。”

    她用鞭子卷起武士背后的包裹,将它摔到地上;顿时,一阵璀璨的金光似乎要晃花了周围人的眼睛。那是一大包皇室专用的金质器皿,有些上面还镶嵌了晶莹的宝石;原本乃是罗马皇帝的御用器物,如今正在地上骨碌碌的到处乱滚。

    “你们想大捞一笔,我并不反对。”

    女大公照着跪在地上的罗斯武士脸上又是狠狠的一鞭子,她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声吼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你们这群废物,居然连个女人都抓不到!”

    “公主殿下,也许那个异教女人已经卑微的死在了这场暴乱之中......”

    “啪!”

    一名护卫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却马上得到了狠狠的一鞭子。而看着周围尽皆低头不语的下属们,娜塔莉娅缓缓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久之后,她睁开双眼,冷冷的说道:“她不可能逃出布拉赫奈宫,继续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密室,地下室,神龛,衣橱......所有能够藏人的地方统统给我翻一遍!”

    “就从这个御花园开始;如果没找到,就把这地方......烧了!”

    躲在藏身处的娜菲莎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她看着怀中战战兢兢,瑟瑟发抖的阿格妮丝,暗暗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了。

    “听着,小阿格妮丝,乖乖的藏在这里,等阿姨去引开坏人,然后你就朝着露台下面右边的芦苇荡跑,那里藏着一条小船!”

    科尼亚的公主捂着小皇后的嘴,仿佛交代后事一般低声在阿格妮丝耳边呢喃了一阵,在后者惊恐的目光中终于放开了她;娜菲莎已经做好了觉悟,她已经四十九岁了,而且失去了最爱她的父亲和弟弟,又被侄子们送到君士坦丁堡当人质,即便死在这里也没有遗憾;可是阿格妮丝,她才不到十二岁,她不应该死在这里!

    但是小皇后却死死的攥住了她的衣角,泪眼迷蒙,紧闭着嘴巴,只是不住的摇头;娜菲莎怜爱的最后摸了摸小皇后的头,从怀里掏出一本棕色的笔记塞到了阿格妮丝手中,然后坚决的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里拉出来,声音温柔得仿佛诀别一般:

    “活下去!”

    此时罗斯武士们正用长剑或者长矛在草丛中到处攒刺着,已经离着阿格妮丝的藏身处不远了;娜菲莎先缓缓的移动到另外一处最容易被远处的娜塔莉娅发现的藏身点,然后一边朝着相反放下缓缓爬行,一边故意拨弄着身旁茂密的灌木丛。

    “那里,那是什么!”

    果然,只听女大公一声利喝,紧接着便有数支利箭朝着这里嗖嗖射来。娜菲莎闷哼一声,她感觉自己左腿已经中箭了,便索性挣扎着爬了起来,朝着另一边一瘸一拐的逃跑!

    “就是她,那个科尼亚的贱人!给我抓活的!”

    罗斯武士们顿时发出震天的战吼,分成两队开始包夹围捕这个已经落入网中的猎物。娜菲莎拖着受伤的左腿朝前蹒跚几步,便痛苦的扶在了旁边的一根大理石柱上;只是等她抬起头来,便有两柄长剑横亘在她脖子上——她被抓到了。

    “啊呀啊呀,科尼亚的公主殿下,真是,稀客呢。”

    被强行押着跪在地上,娜菲莎抬起头来,看着娜塔莉娅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一边拍着手,一边迈动着自己修长的大腿,缓缓朝着这里走来。她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一言不发的科尼亚公主,右手托起她的下巴,掐住她的下颌骨,恶狠狠的说道:

    “贱人,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没想到有这一天吧。”

    娜塔莉娅想从科尼亚公主的脸上看到悔恨,害怕或者恐惧的神色,却只看到一个充满疑惑的脸,双眼甚至充满了死气。只听娜菲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怎么可能?我?你的孩子?”

    虽然没有感受到复仇的快感让罗斯公主有些愤怒,但是她愤怒的直视着娜菲莎的双眼,仿佛眼中要喷出汹涌的火花:“你当然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哦,也是,毕竟强迫我堕胎的,可是那个家伙啊!”

    说着,有些癫狂的罗斯女大公左手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的朝着科尼亚公主的腹部桶去;她不顾惊愕的娜菲莎死死攥住自己的右手,右脚还在不断的踢蹬着,把她强行拖拽到御花园的尽头,那个宽大的露台旁边,然后铁钳般的右手将娜菲莎提了起来,冷冷的对她说道:“这里,你还记得这里吗?”

    “当我被几个宦官强行灌下堕胎药之后,发疯似的找他;我要问个清楚,为什么他要杀掉他的孩子!我不在意做不做皇后,我只想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但是,为什么要对我的孩子下手!”

    “但是就在这里,那天你们两个站在这里!”

    娜塔莉娅有些语无伦次的指着身后的皇宫大门:“我当时站在门后,我才只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但是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你们站在这里,接吻。”

    “真是深情的吻。”

    “有人对我说,我只是他手中的一把刀,用完之后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抛弃掉;我不信;但是那之后我信了。”

    娜塔莉娅右手紧紧掐住娜菲莎的脖子,左手的匕首却一次一次的狠狠刺入后者柔软的腹部;很快,面容痛苦的科尼亚公主双目涣散,瞪大眼睛,嘴角溢出大股的鲜血,双手无奈的垂了下去;而娜塔莉娅则拖起她的尸体,朝着露台之下随手一扔,很快,金角湾的波涛便把这个科尼亚公主的一切吞噬了干净。

    “走,现在该去找安德洛尼卡那个家伙,算总账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逃亡之路

    “不!老师……”

    看到娜菲莎被残忍杀害之后,尸体甚至被暴徒扔下了金角湾,一股巨大的悲伤顿时淹没了阿格妮丝;她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努力瑟缩在角落的阴影之中,不敢发出半点响声;终于,仿佛时间过去了一万年之久,等到暴徒们扬长而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之后,小皇后发了疯的一般跑到了娜菲莎蒙难的地方。

    “不……”

    地上的血迹是那么的殷红而刺眼,阿格妮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老师刚刚为了保护自己而被暴徒们残忍杀害。她跪在地上不断的啜泣着,在空无一人的御花园之中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在尔虞我诈的希腊宫廷之中,阿格妮丝早就把同为人质的科尼亚公主看做自己母亲一般的角色。她年仅七岁便被迫告别了家人,被父亲送到君士坦丁堡和亲,如同一朵孤独而卑微的野花,顽强而倔强的在外国人的夹缝之中努力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原本阿格妮丝以为自己的一生会按部就班,在皇帝阿莱克修斯十六岁的时候和他结婚,以后作为帝国的皇后替丈夫管理后宫的事务——她不由得想起五年前,自己刚到君士坦丁堡的时候,那个时候是多么的悠闲和惬意啊!

    皇帝因为年幼的原因,由太后玛丽和默西亚将军阿莱克修斯摄政;那时候她和皇帝每日一起接受宫廷教育,一起在御花园玩耍,一起在布拉赫奈宫内嬉戏——那时候的皇帝会深情的向她念诵希腊语的情诗,为她讲解古希腊先哲们的趣闻轶事,还在御花园的露台上握着她的手,深情的向她告白,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个人。

    阿格妮丝抬起头,恍惚之间记起了,她现在跪着的地方,科尼亚公主的蒙难之处,正是当初阿莱克修斯向她告白的地方;但是马上,一股更大的悲痛涌上心头——因为一切的一切,早就被摧毁了。

    她的未婚夫被篡位者残忍杀害,自己却被未婚夫的叔叔强娶;她曾经拜托自己唯一的守护骑士向巴黎的哥哥求救,那是保护她从巴黎来到君士坦丁堡的最忠心的护卫;可是年轻的骑士从此之后便杳无音讯,巴黎倒是传来了和君士坦丁堡结盟的消息……

    从此之后,阿格妮丝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生活在布拉赫奈宫。她的天空仿佛蒙上了灰黑的幕布,从此没有了色彩;直到那一天,她遇到了作为人质从科尼亚来到君士坦丁堡的娜菲莎。

    同病相怜的两人报团取暖,很快便发展出深厚的友谊。即便科尼亚的公主是异教徒,但是阿格妮丝不在乎——她原本信仰公教,但是被册封为皇后之后,便被强行改宗为正教;再加上她厌恶这座宫殿,憎恨那个男人,连带着对神灵的信仰也出现了动摇。

    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但是娜菲莎已经教会了她很多,在心里阿格妮丝早就把这个和蔼的阿姨看作自己的母亲;而今天,就在阿格妮丝面前,为了保护她,母亲却被那群暴徒残忍的杀害了!

    “活下去!”

    “活下去!”

    耳边仿佛传来老师温柔的声音。阿格妮丝抬起头,眼神中的害怕和懦弱被坚定取代;她喃喃道:“活下去,为了老师,为了……母亲。”

    阿格妮丝顺利的来到了芦苇荡中,她现在早已顾不上淑女的礼仪和皇后的风度,在泥泞的芦苇丛中到处摸索着。不久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艘小小的船,又费力的将它推下水,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坐在船上向后回望,阿格妮丝感觉从未如此轻松过。她视布拉赫奈宫为自己的牢笼,如今终于冲破了藩篱,却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小船慢慢划着,身后的君士坦丁堡火光冲天,庶民的哭嚎之声让万城之女皇今夜黯然失色;不过这些和阿格妮丝都没有关系了,她扭过头来,注视着对岸的加拉塔——犹太人的聚居区虽然灯火通明,喧嚣而热烈,但是并不像君士坦丁堡一般混乱,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在镇压着此地的秩序,并且预防着对岸的动乱传播过来。

    “安德洛尼卡,你以血腥的政变夺取了罗马尼亚的皇位,如今被残酷的叛乱推翻——这是你的报应。”

    一边低声呢喃着,一边卖力的划动着手中的船桨,当阿格妮丝朝着自己的新生稳步而去的时候,在布拉赫奈宫西面,狄奥多西墙北面的埃提乌斯门,娜塔莉亚终于追上了安德洛尼卡的卫队。

    “尤利塞斯,赫鲁晓尼奥斯还没有到吗?还有伊萨克,我亲爱的伊萨克,他和他麾下精锐的保加利亚讨伐军,到底什么时候才到!”

    埃提乌斯门的城楼上,安德洛尼卡正在焦急的踱步。他早在叛乱开始时就命令儿子曼努埃尔带着他的妻子露苏丹,以及他们仅仅两岁的儿子阿莱克修斯逃出君士坦丁堡,去特拉布宗暂避锋芒,而他则决定留下来,等到时机到来的时刻绝地逆转——他已经决定了,此次过后,他要血洗君士坦丁堡,而参与过叛乱的所有的大希腊党徒,统统都要被绞死!

    “陛下,伊萨克将军的部队三天前就从阿德里安堡开拔,想必不久之后就要到了。”

    跟在篡位者身后的宫廷宦官唯唯诺诺道:“虽然现在城中无比混乱,但是叛军和暴民们,他们已经得意不了多久了……”

    “对!伊萨克,等到伊萨克到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边焦急的在埃提乌斯门的城楼上来回踱步,一边喃喃自语的安德洛尼卡,他丝毫不知道,就在埃提乌斯门西面不到十五公里的地方,一个无名的小镇中央,有十二名身强力壮,全副武装的普罗诺埃贵族,正将不知所措,不断挣扎的伊萨克.安杰洛斯强行抬到一面硕大的盾牌之上;而就在他面前,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德高望重的狄奥多西冕下正满面笑容的为他戴上了一顶璀璨的金冠。

    “罗马人民已经研究决定了,就由你来当皇帝!”

第二百八十章 日在君堡 (为卡尔十二加更)

    安德洛尼卡万万没有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将军伊萨克.安杰洛斯,那个他将两万大军托付给他,命令他踏平保加利亚叛军的年轻有为的将军,此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放开我,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对巴塞琉斯陛下的严重叛乱!”

    被强行戴上了金色冠冕的伊萨克并没有欣然接受,他直到昨天为止还是安德洛尼卡最忠诚的将军;在接到皇帝命令他驰援帝都,平息可能出现的叛乱的命令之后,原本已经把保加利亚人打得哭爹喊娘,甚至阵斩了偷偷对内僭称保加利亚国王的彼得二世,开始围攻叛军老巢赛尔迪卡的伊萨克.安杰洛斯不得不和彼得的弟弟卡洛扬议和,然后带着精锐的本都军团飞速回援。

    但是就在他马上就要到达君士坦丁堡的关口,伊萨克遇到了等候多时的普世牧首,以及许多十分显赫的希腊贵族,他们在伊萨克军中也有许多拥泵,甚至直接将安杰洛斯家的将军抬上了盾牌,一路游行到普世牧首面前,然后由狄奥多西大牧首直接为他加冕过后,周围的希腊贵族们顿时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我……我……”

    一脸纠结的伊萨克顿时语塞;他面对四周热烈欢呼的人群,满脸通红的不知道干什么。虽然年轻的将军在盾牌上不住的挣扎,徒劳无功的表示自己并不是叛乱的反贼,但是当他感觉到了大牧首冕下亲自戴在自己头上的沉甸甸的金冠的时候,一瞬间晕晕乎乎的,仿佛立马就被击垮了一般。

    “你们,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将军,怎么就成了罗马的皇帝呢?”

    伊萨克这句话声音小得甚至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人听得到;而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马上就把年轻将军嘴里嗫嚅的话淹没得一干二净。

    此时,阿格妮丝正在奋力的朝加拉塔划动自己的船桨;而怒气冲冲的女大公娜塔莉娅,已经带着一百余人的罗斯卫队,来到了埃提乌斯门前。

    她看着城楼上那个自己一往情深的男人,原本满腔的愤怒之情,却不知怎么的,变成了止不住的哀伤和悲泣;原本有千万句想质问他的话,此刻却哽咽着,一句都说不出来。

    娜塔莉娅不断的深呼吸,以此来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这时,他旁边的黑袍人却隐秘的皱了皱眉头,出声提醒道:

    “勇猛无畏的盾之女战士啊,你的仇人就在那里,你还在等待着什么?”

    “你闭嘴!”

    娜塔莉娅粗暴的打断了他,正准备马上开口的时候,却听到楼上传来痛惜而悠长,充满了男性魅力的熟悉嗓音。

    “哦,我的小月亮,有人说你带人洗劫了朕的布拉赫奈宫?是罗斯卫队缺乏军饷了么?这是朕的疏忽。回来吧,朕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朕会向所有人解释,是朕为了嘉奖你们的功劳,特许你们劫掠布拉赫奈宫。”

    “不要听那个暴君说话!罗斯人的公主殿下,请马上发起进攻,让那个家伙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看到女大公居然有些动摇,他旁边的黑袍人连忙出声提醒道;可是就这一会儿,安德洛尼卡已经将他认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的朝着黑袍人大声喝道:

    “米海尔,米海尔.拉斯卡利斯!”

    “你的两面三刀并没有让朕感到意外;朕早就该把你和你们拉斯卡利斯家的叛逆全都绞死!”

    “我们要终结你的统治,安德洛尼卡!我和我的家人,以及全体罗马人民,将会从科穆宁的暴政之中被解救出来,我们终将得到自由!”

    “够了!”

    突然之间,在拉斯卡利斯家的米海尔万分惊愕的眼神下,娜塔莉娅大喝一声,便有两名强壮的罗斯武士走上前来,用铁钳般的双臂夹住他,甚至把他的嘴也堵了上;然后,女大公朝前走了几步,仰头冷冷问道:“我有话问你,你敢下来,当面向我解释吗?”

    “陛下,小心有诈,那可是叛军!”

    虽然身后的宦官拼命阻止,但是安德洛尼卡依然潇洒而深情的大声说道:“小月亮,我亲爱的小月亮,我的小月亮怎么会害我呢?你等着,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看到远处走来的那个熟悉身影越来越近,鬼使神差的,娜塔莉娅的心弦仿佛被重重的敲击了几下,一瞬间却是呆愣在那里。

    “为什么?难道不应该是他满怀羞愧,躲在坚固的城楼之中不敢出来么?为什么,安德烈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又再次偷走了我的心!”

    晶莹的泪水一瞬间布满娜塔莉娅的眼眶。原本她设想的一切在此时轰然破碎;她在失去孩子的最痛苦的那一段时间里,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要用手中的战斧将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的头颅斩下,然后抱着他的头颅,唱起古代的歌谣,独自一人乘着一艘龙头战船回到罗斯之地隐居,这样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但是她此刻却很想飞奔过去,扑到他的怀中尽情的痛哭;可是一想到自己无辜的孩子,却更是万般委屈,说不出话来。

    “安德烈,我有话要问你。”

    “我已经猜到了,你说吧。”

    安德洛尼卡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却充满着男性的魅力;他来到女大公面前站定,深情的凝视着她的眼睛,伸出手想拥抱她,却被后者将手打落。

    “娜菲莎,狄奥多拉,娜塔莉娅,菲丽芭,在你生命中出现的这四个女人,你到底最爱谁?”

    娜菲莎是科尼亚的公主,狄奥多拉是安德洛尼卡嫁到耶路撒冷的侄女,而菲丽芭则是安条克女大公康斯坦丝和卡拉克公爵雷纳尔德所生的小女儿,曼努埃尔大帝的皇后玛丽同父异母的妹妹;娜塔莉娅为了得到这些消息,甚至和叛乱分子达成了一些交易……

    但是安德洛尼卡仿佛不为所动。他只是深情的注视着女大公,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对于狄奥多拉的离去,我自是痛苦,当初站出来只是不想看她一个人在耶路撒冷孤苦伶仃;而对于菲丽芭我更是愧疚万分,但我对她们只是仅此而已。”

    “哦,那我跟娜菲莎呢?”

第二百八十一章 日在君堡(下)

    “哦,那我跟娜菲莎呢?”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我到底最在意的人是谁。而我却一直得不到答案,所以在一段时间里,我迷失了自己。甚至沉浸于肉欲之中,然而,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其实,我应该早就知道了,当我与别的女人十指相扣,我发现,我找不到那种温暖的感觉,当我抱着别的女人我却发现,自己的心跳没有产生任何的变化。只有你,只有跟我的小月亮牵手,才有幸福的感觉,只有跟娜塔莉娅拥抱,我才会心跳加快;让我用最真挚的话语告诉你,我爱你。”

    安德洛尼卡深情的眼神凝望着娜塔莉娅的眼睛,他缓慢的拉住后者的手,在周围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女大公居然满脸娇羞的任凭这个之前自己还意欲杀之而后快的家伙拉入怀中,虽然满脸泪水,但是她却将下巴伏在后者的肩膀之上,一边紧紧抱着他,一边撒娇似的用拳头捶着他胸口,一边失声痛哭:

    “我恨你,我恨你!”

    安德洛尼卡任凭娜塔莉娅发泄似的砸着自己的胸口,却只是搂着她的腰一言不发,任凭后者发泄着自己胸中的怒气。

    “嘁,这女人真麻烦。”

    篡位者内心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认为娜塔莉娅突然叛乱肯定是有人煽动,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拉斯卡利斯家的年轻人就是明证;他有些得意的眼神扫了过去,却看到那家伙不可置信的样子,嘴巴张大得仿佛能塞得下一个鸵鸟蛋。

    “年轻人,你还是太天真,有时还比较幼稚。”

    安德洛尼卡内心得意的想到:“你以为你们煽动了娜塔莉娅这个蠢女人,朕就没有办法了?告诉你,科尼亚的苏丹马苏德,那可是和阿莱克修斯一世皇帝谈笑风生的人物,比你不知高到哪里去了,我敢在他眼皮底下泡他最爱的女儿!”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担忧的望了布拉赫奈宫的方向一眼,虽然手上正在轻柔的安抚怀中的罗斯公主,内心却对娜菲莎的境况感到有些担忧。

    “安德烈,我好欢喜。”

    这时,娜塔莉娅在他耳边嗫嚅到:“我已经把那个科尼亚贱人宰了,这样我们以后是不是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女大公的表情有些狰狞,但是安德洛尼卡并没有发看到。他只是觉得怀中原本无比熟悉的,自己亲切的称呼她为“小月亮”的女人,声音有些不对劲;但是他并没有多想,却震惊于罗斯公主透露出的信息,身体却忽然微微的摇晃了一下。

    “不......”一股巨大的悲伤充斥着安德洛尼卡的内心,当他听到娜菲莎被杀害之后,才惊觉自己失去了什么。他想起自己在城楼上做出的决定,便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只是全神贯注的,缓缓将右手缩回了腰间。

    “我感觉到了,安德烈,你的强烈的心跳声,你是在哀悼那个科尼亚的贱人么?”

    娜塔莉娅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在安德洛尼卡听来,她的声音仿佛更冷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

    听到耳边的如泣如诉的呢喃,安德洛尼卡一边用左手抚摸着娜塔莉娅的背脊,温柔的说道:“当然......”

    “那么......”

    “去死吧!”

    随着两声尖利和愤怒的吼声,陡然出声的变故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所有人都见到,罗马皇帝和他的情人各自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向对方的身躯扎去——娜塔莉娅瞄准了安德洛尼卡的腹部,而安德洛尼卡则选中了女大公盔甲的缝隙;而最后的结果,却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只听“当”的一声,娜塔莉娅手中的匕首无奈的掉落在地上,而她则震惊的看着面前同样震惊的那个男人。罗斯公主感觉自己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同时自己原本充沛的体力开始大量流失;而对面的安德洛尼卡只是一瞬间的惊愕之后,脸色便变为了如同寒冰一般的冷淡。

    “对不起,朕的紫袍之中穿着一件刀枪不入的宝甲——据说是巴西尔皇帝曾经穿过的贴身软甲。”

    “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会真的以为,参加了性质如此恶劣的叛乱,朕还会原谅你吧。”

    安德洛尼卡的表情冷酷而严肃:“更何况......”

    说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压抑着巨大的愤怒:“娜菲莎,我可怜的娜菲莎!她只是一个可怜的人质,她失去了一切,你为何,你为何还要夺走她的生命!”

    听到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的质问,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娜塔莉娅眼角缓缓滑落。“呵......”她的目光开始逐渐涣散,已经逐渐变得乌青嘴唇在费力的蠕动着;而安德洛尼卡则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哦,差点忘了,朕手中的匕首,可是涂过剧毒的。”

    “公主殿下!——”

    原本内心惴惴的罗斯武士们见到娜塔莉娅竟然遭了黑手,无不目眦尽裂;他们发出狂暴而愤怒的战吼,便在几名小队长的带领之下,要朝着凶手狂暴冲锋,发誓要让他血债血偿!

    “保护陛下!”

    突然,城楼上出现了一队装备精良的持弩军士;而埃提乌斯门旁边的塔楼的侧门此刻也轰然洞开,从里面鱼贯而出两队装备精良的皇庭禁军,他们手持着狭长而坚固的橡木盾牌和锐利的铁质长矛,迅速在皇帝的面前摆好了御敌的阵势!

    “嗖,嗖嗖!”

    几支刁钻的弩箭带走了几名罗斯武士性命的同时,也让他们的热血顿时冷静下来。而此刻,安德洛尼卡对身旁的形势恍若未觉,他怀中抱着气若游丝的娜塔莉娅,再次朝着布拉赫奈宫的方向悲伤的凝望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的小月亮,朕自觉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可是你为何偏要受到叛徒的蛊惑?你让朕非常失望!还有,你为何要对可怜的娜菲莎动手?她哪里威胁到你了?你可知道,当朕听到他的死讯,朕的心简直都要碎了!”

    面对安德洛尼卡一连串的质问,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娜塔莉娅只是嘲讽的笑着,不知道是在嘲笑着什么。她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凄凉的笑道:“我真傻,呵呵......”

    “毕竟你连我们的孩子都能下手除掉,自然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什么?孩子?我们有孩子?”

    安德洛尼卡眉头一皱,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一般;他突然灵光一闪,却感觉什么也抓不住;他努力摇晃着娜塔莉娅的肩膀,脸色突然间变得十分愤怒和焦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可惜罗斯公主并没有再说出哪怕一句话,她只是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双手无奈的垂了下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余波(上)

    “勇猛的罗斯战士们,杀害公主殿下的贼人就在面前!你们还在等什么,你们难道不想为你们的公主殿下报仇了么!”

    见到冲突一触即发,被挟制的米海尔.拉斯卡利斯声嘶力竭的大声吼道:“暴君现在只有几十个人,而城中起义的数千大军马上便顷刻而至!”他奋力挣开早就兵无战心的罗斯人的挟制,大力挥舞着自己的右手:“加入起义的队伍,击溃暴君的军队,你们都将得到无数的财富,甚至贵族的头衔!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原本失去了指挥的罗斯武士们,又在皇庭禁军的虎视眈眈之下不知所措,而米海尔的话则给他们指明了一个方向;但是安德洛尼卡毕竟身经百战,见得太多,他毫无惧色的站了出来,声音依旧无比洪亮。

    “叛乱者必将溺毙在自己的鲜血之中,你们这是自寻死路,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安德洛尼卡作为皇帝的气势成功震慑住了罗斯武士们。即便此时已经有数百名暴民朝着埃提乌斯门而来,这让米海尔.拉斯卡利斯大喜过望;但是罗斯人看了看前后的形势之后,相互之间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便全部集合起来,警惕的看着对峙的双方,然后……缓缓朝着索菲亚港的方向撤退——那里有着娜塔莉娅早就准备好的几艘船,同时有上百名罗斯守卫。

    而自诩为义军的暴民们,虽然米海尔费劲唇舌鼓动着他们的血勇之气,但是这些原本就是皇都之中的地痞流氓之辈,见到装备精良,严阵以待的皇庭禁军,虽然公审暴君的口号喊的一个比一个响亮,但是每个人的脚都不露声色的往后退,而安德洛尼卡也没有趁势追击——他手下现在只有两个小队不到五十人,而对面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是人数起码上了五百,甚至还在持续不断的增多……

    “乌合之众!这就是你们全部的能耐?”

    见到罗斯人缓缓退去的安德洛尼卡毫不留情的嘲讽着新到的叛乱者们,然后在皇庭禁军的保护之下缓缓退入了埃提乌斯门。随着大门重新关闭,再次感到安全的安德洛尼卡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抱着娜塔莉娅的尸体,将她放到卫兵室的一张床上,然后快步走向塔楼顶端,准备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陛下!”

    但是当他走到了半路,却发现了一个满身鲜血的熟悉身影——他最忠心的间谍总管尼基塔斯跪伏在他面前,但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见此情景,安德洛尼卡马上命令他来到了一旁的密室之中。

    “陛下!”

    满脸悲戚的尼基塔斯终于抬起头来,轻声说出的情报却简直让篡位者当场晕厥。

    “陛下,伊萨克将军叛乱,大牧首狄奥多西冕下已经亲自去军中为他加冕了。”

    “请陛下早做决断!”

    此时,城内的叛军营地之中,米海尔正对几个“义军领袖”疯狂的怒吼道:“蠢猪!你们这群蠢猪,再不发动进攻,暴君马上就要逃了!”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这些暴民烧杀抢掠制造混乱是一把好手,但是他们茫然无序的进攻如何能敌得过以逸待劳和装备精良的皇庭禁军?虽然前者在人数上拥有巨大的优势,但是他们面对的可是狄奥多西墙的天险……

    在失败的两次冲锋之后,叛乱者们再也不敢去面对禁军的弩箭了。他们商议之后,准备先占领其他城门,然后从城墙之上再发动进攻——然后许多人带着自己的队伍一去之后便神秘消失,顺带消失的还有他们抢掠的巨额财物……

    “哼,朕记住了,朕记住你们了……”

    安德洛尼卡站在一艘商船的甲板上,他遥望着夜色中火光冲天的君士坦丁堡,拳头狠狠地砸在了甲板围栏之上:“要不是伊萨克的突然叛变,你们统统都要被朕全部绞死!”

    随即他毫无留恋的转身回到船舱,冷冷的留下一句话:“启程,去特拉布宗。”

    ……

    “巴塞琉斯万岁,巴塞琉斯万岁!”

    君堡西面的军营之中,被强行紫袍加身的伊萨克.安杰洛斯正在由十二名身强力壮的普罗诺埃武士抬在盾牌上,在整个军营中四处游行。他拼命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紫袍下的右手却在剧烈的颤抖;此时,新鲜出炉的伊萨克二世皇帝,他的弟弟阿莱克修斯正站在底下欢呼的人群之中,嘴角微微上翘,注视着在自己眼中此时有些滑稽的哥哥的表情和动作。

    “我愚蠢的哥哥,现在就让你暂时坐在至高无上的御座之上;不过,那终将属于我……”

    ……

    加拉塔的港口此时人声鼎沸,许多来自对岸的难民成群结队的乘船来到这里;阿格妮丝紧了紧自己的黑色僧袍,装作一名小小的修女,亦步亦趋的跟在一群难民之后;他看着周围正在大声呼喝,勉力维持秩序的雇佣兵们,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有些冷静下来——他们受到了加拉塔的犹太人商会雇佣,保护这个犹太人聚居区的安全,如今还承担着维持秩序的任务。

    想到终于逃出了那个华丽的牢笼,小皇后不由得有些欢呼雀跃,首次感觉自己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她看着周围乱糟糟的环境,故意在脸上和身上抹了两把污泥,然后遥望着远处人声鼎沸的圣保罗修道院,那里有一群修士正在为难民们施舍面包和稀粥。

    “有些饿了呢……”

    阿格妮丝摸了摸自己怀中那本硬硬的笔记,那是老师死前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了。略微安了下心,她跟在一群惶恐的难民身后,慢慢的朝着远处的修道院挪过去,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出来,这个身穿黑色修女服的女孩就是帝国无比尊贵的巴塞丽莎。

    她一边跟在人群后面移动,一边谨慎的观察四周的情况,一边考虑着今后的打算,甚至就连一位年老的嬷嬷慈祥的微笑着,把一碗稀粥递到她面前的时候也没有发现。

第二百八十三章 幕间

    “我,皇帝阿莱克修斯和皇后伊琳娜的女儿,生于紫色宫殿的安娜.科穆宁娜;我系统的接受了古希腊文化的教育,熟读过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著作,精通语法,逻辑和修辞,掌握了算术、几何、音乐以及天文四艺;上帝让我生来就充满智慧,因此我决定在这部著作中记录我父亲的丰功伟业,来让这些事迹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汇入遗忘的海洋......”

    加拉塔的圣保罗修道院之中,阿格妮丝正在抄写室之中奋笔疾书;她凭借着自己优秀的书法和精湛的学识,成功的在修道院之中谋得了一份临时的抄写员工作;而她抄写的第一本书,竟然不是圣经或者教会的布道书,而是一本关于先代皇帝的历史传记——五十年前著名的历史学家,紫衣公主安娜.科穆宁娜的呕心沥血写就的《阿莱克修斯传》。

    置身于静谧的修道院之中,仿佛城外的喧嚣和血火被上帝的威权就此隔断;昏黄的烛光中,只有阿格妮丝手中的羽毛笔沙沙作响。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当牛油的蜡烛摇晃着要燃尽最后的火焰之时,一个老嬷嬷轻轻的推门进来,静静的站在小皇后的身后,看到那娟秀的字迹,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

    “呀,嬷嬷晚上好!”

    看到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慈眉善目的老修女,阿格妮丝十分礼貌的站起来朝她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嬷嬷,我现在已经把第一章抄写完成了......”

    “你做的很好,小姑娘。你的希腊文写得典雅而端庄,这让我想起了这本书的作者;那时候我也就如同你这般大,而长公主殿下的年龄却和现在的我差不多......”

    说着,老修女苦笑着摇摇头:“抱歉,爱莉,人老了,总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你先去楼上休息吧;你只需要在五天之内将整本书抄写完毕就行——时间稍微有些紧;但是这是安塔利亚的总督君士坦丁阁下的要求,这毕竟是他母亲的著作。”

    说着,她将装裱精美的《阿莱克修斯传》递到了阿格妮丝的手中:“拿去,先温习一遍,这样有助于你明天的工作;但是记住,请一定要爱护这本书,这可是长公主殿下的原稿。”

    阿格妮丝恭敬的退了出去。她来到阁楼的小屋之中,这里是她临时的卧室。也是小皇后运气比较好,她化名爱莉找到的这家修道院,许多修士害怕君士坦丁堡的动乱都提前跑掉了,偌大一家修道院仅仅只留下了几个老弱病残;要不是当地的长官派遣了一支雇佣军维持着这里的秩序,混乱的难民大约直接会将这里冲垮。

    “按照抄写一页一个弗里斯的价钱,我的工作完成之后,大约会得到三个海披伦吧。”小皇后一边走着,一边在内心暗暗计算着自己的得失和收获,不由得有些苦笑。

    “三个海披伦?这大概能买到巴塞丽莎御装的一只袖口呢。”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阿格妮丝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将油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再从怀中拿出了那本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笔记。想起老师娜菲莎郑重其事的把它交到了自己手里,又想起为了保护自己,被叛乱分子残忍杀害的老师,阿格妮丝顿时又热泪盈眶;她努力的吸了吸自己的鼻头,连忙用袖口擦去眼中的泪花,竭力让自己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我该去哪儿?我以后该怎么办?”

    怀揣着对未来的迷茫,以及对老师的信任,阿格妮丝终于翻开了这本笔记;她希望能在里面找到原因,找到答案。

    但是阿格妮丝的手却不住的颤抖着。她内心有些莫名的恐惧不知从何而来,只是紧闭着双眼,浑身瑟瑟发抖。

    当她看到旁边的《阿莱克修斯传》的时候,小皇后终于松了口气。她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笔记,将它重新藏到了自己的怀中:“五天抄完这本书,时间还是太少。嬷嬷说得对,我应该先将它温习一遍!”

    阿格妮丝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的背后,一名拥有黑色短发的青年男子,他如同火焰一般灼烧,原本应该不带任何表情的金色双眼,正随着阿格妮丝翻动书页的右手而动;他看着上面那些熟悉的文字,眼神无比的复杂和落寞。

    男子手中攥着两根铁链,一根尽头绑在了一名穿着黑色修女服的修女脚上;她抬起头来,掀开了自己的兜帽,如果阿格妮丝能够看见,一定会惊讶得跳起来——那正是不久之前惨死的科尼亚公主娜菲莎;而另一根铁链绑着的,赫然便是女大公娜塔莉娅。

    “瞧啊,那不是我们的巴塞丽莎么?”

    娜塔莉娅看到神秘男子在阿格妮丝身后站定,癫狂的眼神顿时兴奋起来;她毫无惧意的转头朝着男子说道:“火狱的接引者啊,那个皇后的灵魂,一定是极有价值的!当然,整个君士坦丁堡最有价值的灵魂,肯定是安......”

    “你太聒噪了。”

    男子的右手拔出了自己腰间那把闪烁着幽蓝色火焰的单手长剑,左手一抹,随着一阵光芒闪过,娜塔莉娅的灵魂竟然被直接吸入了这把剑当中。他有些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呵,女人.......”

    此时,毫无所觉的阿格妮丝已经翻到了第三章。她轻轻的读道:“斯蒂芬.高文是一名强壮而狡诈的瓦兰吉人。他对帝国忠心耿耿,虽然接受了父亲册封的阿寇尼斯的头衔,却又在西西里和罗马主教撕扯不清。父亲相信这是他的策略,并且对他寄予厚望;但是他在阿韦尔萨的暴行彻底激怒了诺曼匪徒,直接导致了帝国在西西里的最后堡垒巴里城的失陷,自己也被愤怒的博希蒙德当场斩杀......”

    阿格妮丝仿佛听到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她有些疑惑的转过身来,当然什么也没看到。不过,仿佛心头沉甸甸压着的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一般,有些莫名其妙的小皇后顿时感到一阵轻松。她闭上眼睛,昂着头,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合上了《阿莱克修斯传》,重新翻开了娜菲莎的笔记。

第二百八十四章 公主的日记

    “新月历562年3月24日,天气,晴,于马尔马拉海。”

    “科斯坦丁尼耶,这座传说中的世界渴望之城终于出现在我面前;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我余生的囚牢了。当我七岁的时候,父亲曾经指着地图上的这座城市对我说,祖父吉利基一世苏丹的大军曾经在伊兹密特和这里隔海相望,而惴惴不安的希腊皇帝则龟缩在华丽的囚牢中瑟瑟发抖……”

    “我至今还记得父亲脸上的落寞和无奈。他是个豪勇和慷慨的苏丹,在东方和西方都极富威望,甚至曾经击败了远道而来想横跨安纳托利亚进攻埃德萨的日耳曼皇帝康拉德;我无法理解那些西方人如此热衷于向东掠夺和征服,用我们东方人的鲜血染红他们的屠刀,只愿真主惩戒他们。”

    “父亲虽然征服了东方的土库曼人,迫使过西方的十字军承认失败;但是面对罗马皇帝和他的军团,科尼亚人却往往都是输多赢少。阿克苏赫,传说之中那个约翰皇帝麾下最凶狠的爪牙,他也是个突厥人,他也是真主的信士;但是他杀起同为信士的我们却比谁都凶狠。”

    “父亲曾经说过,塞尔柱的荣光早已成为过去,科尼亚人困守于安纳托利亚的崇山峻岭之中,拙于农耕和行商,而四周皆是强邻,必须为族人的未来寻找出路。为此他向约翰皇帝秘密的称臣纳贡,等到我的弟弟吉利基二世继位之后,甚至要和曼努埃尔皇帝商讨归附的事宜。”

    “但是高傲的希腊人要求所有科尼亚人放弃新月教的信仰,改宗十字教,而曼努埃尔皇帝则希望弟弟做他的‘阿克苏赫’,从此长居于布拉赫奈宫;尖锐的矛盾之下,密列奥赛法隆战役爆发了。我依旧记得那天弟弟和我说,如果他输了,他就会自缚于罗马皇帝的御座之前请求原谅,而我们挚爱的国家从此之后则荡然无存。”

    “但是真主安排的命运,谁又能猜的透呢?在密列奥赛法隆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之后,弟弟膨胀了。他赌上了全族的希望,向着伊兹密尔进军,然后在曼德尔河谷遭到了前所未有惨败。不,我为何要写这些?这都是十年前的前尘往事,而我现在只是一届阶下囚,是侄子们送到罗马皇帝身边的人质罢了。”

    修道院的阁楼之中,借着昏暗的灯光,阿格妮丝正在翻看着娜菲莎死前留给她的笔记;她不知道老师为何要郑重的把它塞到自己怀中,好像自己所有的疑问都会在里面得到回答一般。

    “是老师的日记。”

    翻看了几页之后,阿格妮丝得出了结论。这本日记上面记载了娜菲莎从士麦那前线作为科尼亚人送到安德洛尼卡帐中的人质开始,一直到君士坦丁堡,以及她之后在这座城市的所见所闻。

    “新月历562年4月11日,天气,小雨,于布拉赫奈宫。”

    “作为一名人质,我的待遇恐怕是好过头了。我所居住的地方比科尼亚的宫殿美丽一万倍,而那个叫尤斯塔斯的宫廷宦官对我也极尽谄媚;我甚至被获准能在侍女和禁卫军的陪同下在城内闲逛,我终于知道希腊人的富庶到达什么程度了。那些奢侈的希腊人,他们竟然用昂贵的马赛克镶嵌画用于广场和道路的铺设!”

    “这里整洁,干净,富庶而充满了活力和朝气,市民们从骨子里总是散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矜持和傲慢,特别是对于从外地来的人们。虽然他们每每听到外地的希腊农民称呼这座城市为伊斯坦布尔的时候总会将它纠正为新罗马,不过不得不说,没有任何一座城市可以和这里媲美,难怪就连先知也对这里念念不忘,”

    “我依然没有见到安德洛尼卡皇帝,但是我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被一纸合约束缚的人。我知道那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三十多年前他还是父亲阶下囚的时候,就敢于在奴隶卫队的监视之下向我念诵情诗……哦不,请真主饶恕我,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看到这里,阿格妮丝不由得笑了笑:“老师和那个人......我知道他们肯定有故事。”

    虽然被篡位者强行册封成为了安德洛尼卡的巴塞丽莎,但是阿格妮丝却诡异的并不特别仇视他,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在那个血色的夜晚,法兰西公主的内心早已随着自己的未婚夫阿莱克修斯的暴毙而死去,直到她昨天逃出来布拉赫奈宫,这两年她度过的每一天都宛如行尸走肉——除了和娜菲莎在一起的时光之外。

    “新月历562年4月14日,天气,晴,于布拉赫奈宫。”

    “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来自法兰西的小阿格妮丝,我从她眼中只看到了无尽的冷漠。可怜的孩子,这个眼神我太熟悉了,三十年前父亲命令我嫁给达尼什蒙德酋长的时候,那时的我心若死灰,而阿格妮丝甚至比我还要绝望。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还是个孩子,她不该一辈子生活在这个阴影之中,不,我要开导她。”

    “可是我现在和小阿格妮丝又有什么区别呢?虽然布拉赫奈宫的宦官和侍女在我面前无比谄媚,但是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他们只不过是想通过我去奉承那个男人罢了;一旦那个男人对我失去了兴趣,他们现在狗一般的讨厌笑容马上就会化作最寒冷的坚冰。”

    “我今天在御花园遇到了安德洛尼卡,看到他沧桑的面容,我只能说我们都老了啊。但是他还是如同三十多年前一般油腔滑调,他甚至对我说从多利留姆的前线赶回皇都居然是为了早日见到我?”

    “该死,那颗扣子被他发现了,那是他被父亲驱逐回希腊之前,我最后一次偷偷去见他,在科尼亚的郊外目送着他纵马而去,却从他的衣领上掉下来的东西。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会等到他回来,因此将它珍藏了整整三十二年;不,娜菲莎,你到底还爱不爱安德烈?你对他还爱得如同三十二年前一般炽烈么?你不是发誓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你不是发誓,要用在科斯坦丁尼耶的余生写一本关于父亲的传记么?”

    阿格妮丝津津有味的翻看着娜菲莎的日记,恍惚之间甚至有些忘记了现在的处境。“想不到,一向在我面前无比沉稳,被我视为高山仰望的老师,竟然也有如此内心混乱的时刻。”她躺在床上,无意识的摇晃着自己的小腿:“接下来的一大部分都是那家伙如何撩拨老师的内容,以及老师最直接的内心感受——哦天哪,我看这些无聊的东西干什么?”

    小皇后面色微红的暂时合上了娜菲莎的日记,内心却有些心潮起伏。“我应该看重点,而不是这些无聊的东西!”阿格妮丝的内心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但是她马上又怔怔的望着昏暗的天花板,随着烛光的摇晃,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梦里不觉秋已深,余情岂是为他人......话说回来,虽然那是一个歹毒,残暴,阴险,狡诈的人渣,但是他的情诗写的可真好——不,不不不,我要吸取老师的教训,以后千万不要被这种人渣骗了!”

    许久之后,阿格妮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重新翻开了娜菲莎的日记;这次她跳过了那些不重要的,终于,她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第二百八十五章 公主的日记(下)

    “我最终还是无法拒绝安德洛尼卡。在这布拉赫奈宫,又有谁能够抵抗得了他呢?不过我倒是知道了他为何丢下在小亚对他来讲节节胜利的战场,带着主力军团飞速赶回希腊的原因了。”

    “不管是东方和西方,不论是新月教还是十字教,所有的宫廷之中,总是充满着阴谋和背叛,血腥与杀戮。我知道安德烈曾经踏着他侄子的鲜血坐上了布拉赫奈宫的黄金御座,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据说那个可怜的孩子是小阿格妮丝曾经的未婚夫,那么看在小阿格妮丝的面子上,我只能恳请全知全能的真主,能在火狱之中减轻他的痛苦。”

    “来自萨洛尼卡的情报早就在布拉赫奈宫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口口相传,贼心不死的诺曼匪徒要趁着新君继位的时机,入侵富庶的希腊地区。这真是可笑,这种事情我的弟弟几个月前才刚刚做过,然后他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不过据说,狡猾的诺曼人找了一个希腊少年冒充安德烈的侄子,那个可怜的名为阿莱克修斯的少年皇帝。诺曼国王的攻势十分的猛烈,他攻下了萨洛尼卡,沿着罗马大道北上朝皇都进军,甚至诺曼人的海军一度全歼了马尔马拉海的希腊舰队。”

    “但是安德烈运筹帷幄,处乱不惊;他在色雷斯的马尔卡拉将诺曼人打得大败,就如同他在小亚击败我的兄弟一般。”

    阿格妮丝在布拉赫奈宫一向深居简出,她完全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她一页一页的翻阅着娜菲莎的日记,对这两年多以来发生的一切,终于有了一些自己的印象。

    “安德烈今天又吊死了二十个希腊贵族,其中甚至还有六个科穆宁。”

    “在马尔卡拉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之后,他似乎更骄傲了。不,或者姑且如同他和我说的一般,他这是‘手段激烈的改革’,而目的则是‘让罗马再次伟大’。”

    “他痛心疾首的对我说,这些贵族都是趴在帝国身上吸血的蛀虫,通通都应该毫不犹豫的清除掉。他们占有大量的土地,他们拥有大批的农奴,但是他们对罗马却没有丝毫贡献;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应该是被他吊死之后没收家产,而剩余的人则应该瑟瑟发抖的匍匐在皇帝的脚边,哀声祈求着无上至尊的原谅——他还说,他的堂兄曼努埃尔皇帝就是过于软弱,才任由这些蛀虫啃食着国家的根基,而他则要纠正这一切。”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吧,我毕竟只是一个略通文墨的突厥女人,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他眼中一个关于过去的收藏品,仅此而已,而他还有许多收藏品,比如那个罗斯的蠢女人,不是么?因此,我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安德烈得到了什么?我在布拉赫奈宫明确的感觉到,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们发自内心的畏惧着这个残暴的君主;也许这才是他想要的?但是我看着坐在御座之上的他,却只感到了无尽的孤独。”

    阿格妮丝发出了一声旁观者的叹息。她还在布拉赫奈宫的时候,也感受到了人们的改变;当她刚刚来到君士坦丁堡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布拉赫奈宫,虽然它的主人行将就木,可是大家发自内心的拥护和爱戴着这个在东西方都威望卓著,自身也如同传奇一般的皇帝;但是如今,城内却是绞架林立,仿佛阴森的刑场。

    安德洛尼卡册封她为巴塞丽莎不过是为了延续和法兰西的同盟,对她本人并无兴趣,而巴黎对此也毫无疑义,阿格妮丝因此在布拉赫奈宫度过了两年多如同透明人一般的生活。她此时耐心的翻阅着这本日记,她知道娜菲莎不会给她一本无用的东西。

    当小皇后翻到了下一页的时候,她的眉头忽然蹙了起来。

    “新月历563年2月17日,于布拉赫奈宫。”

    “城内忽然开始流传起拉丁人准备发动十字军的传言,而安德烈也证实了这个消息。他已经向各地总督发布了皇帝的敕令,命令各地的总督要对这群强盗严防死守,即便不能阻止他们,也要坚壁清野,防止他们拿到一粒粮食。”

    “愿至仁至慈的真主惩戒他们。”

    “但是据说,东征十字军的领袖之一,乃是法兰西国王腓力二世——这不是阿格妮丝的兄长么?哦不,真是糟糕,一旦他和安德洛尼卡起了冲突,那么阿格妮丝该怎么办!真主在上,我要向小阿格妮丝隐瞒这个消息,她现在应该无忧无虑的成长。”

    “哥哥成了十字军的领袖?”

    阿格妮丝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那时的她还是法兰西的公主,是父王路易七世的掌上明珠;而她的大哥,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小胖子,他的音容笑貌一瞬间重新出现在了小皇后的眼前。

    “也许我该去圣地找哥哥?”

    阿格妮丝怔怔的望着昏暗烛光映照下的天花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翻道:

    “新月历563年4月25日,于布拉赫奈宫。”

    “今天的安德烈大发雷霆,他甚至不顾一切的对他麾下最得力的间谍总管尼基塔斯破口大骂。那个希腊人总是把自己罩在一袭黑袍之下,手中喜欢拿着一根又短又粗的棒子傻笑;哦不,我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

    “尼基塔斯派去行刺阿莱克修斯皇帝的刺客迟迟未归,任务已经失败?天哪,前任皇帝居然没有死,而是逃出去了?”

    “诺曼人原来是真的阿莱克修斯皇帝拉来的援军?”

    “安德烈说,他亲爱的侄子现在在圣地混得风生水起,而帝国现在内外都有宵小觊觎。既然刺杀不管用,他准备让尼基塔斯去前线召回伊萨克的保加利亚讨伐军团,准备对皇都进行最后一次大清洗,将叛乱分子一网打尽之后,向奇里乞亚和安条克出兵……”

    “新月历562年4月26日”

    “哦该死,叛乱居然来的如此猛烈!不行,我必须找到小阿格妮丝,她是如此的柔弱,她不该死在这里!”

    “安德洛尼卡已经指望不上了,我要先找到小阿格妮丝逃出去再说!”

    最后一页日记的笔画十分的潦草,甚至能够从中看出作者的焦急之色。

第二百八十六章 决定(为卡尔十二加更)

    缓缓合上了娜菲莎的日记,阿格妮丝慢慢的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昏黄的烛光下不断摇晃的天花板,内心突然涌现出不知道是喜或悲的强烈情绪。

    “阿历克斯......”

    法兰西公主的一边喃喃着自己真正的未婚夫的名字,思绪如同回到了数年之前。她仿佛看到了布拉赫奈宫御花园中灿烂的阳光,那个穿着华丽紫袍的少年深情的将一束芬芳的玫瑰送到自己手中,他温柔的话语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阿格妮丝,虽然我们的结合属于政治婚姻,但是请相信我,以巴塞琉斯的名誉起誓,你可以选择爱或者是不爱我,但是我只会选择爱或者更爱你。”

    那时候的阿格妮丝,只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原本她以为在那血腥的一天,当她知道她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以后,从此便不会笑了;但是现在小皇后蓦然发现,原来那个人,那个曾经承诺过要爱自己一生一世的人,自己真正的丈夫,曼努埃尔皇帝真正的继承人,阿莱克修斯二世,居然没有死!

    “阿历克斯,你原来在圣地么......”

    小皇后有些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双颊,感觉有些发烫。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略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止不住的咚咚作响的心跳;她将头埋在了枕头之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自己辩解道:“我到圣地去,是为了找王兄的,对,我是为了找王兄的!”

    此时,阿格妮丝口中念念不忘的,他的王兄法兰西王腓力二世,正严肃的在提尔的法国十字军营地之中,召集了所有法兰西贵族,正在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那么已经确定了。”

    法王手中的指挥棒点在了军帐中央的地图之上,他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似乎前来圣地之路上不幸罹患的恶疾并没有痊愈:“提尔的阿莱克修斯皇帝已经承诺,圣地的十字军诸国将为我们提供后勤和补给,而我们法兰西的勇士则会在休整三天之后朝着阿克港进军。”

    说着,他锐利的眼光环视了周围一眼,看到贵族们尽皆凛然的的注视着他们敬畏的国王。腓力丢下了手中的指挥棒,一撩自己的绣着蓝色鸢尾花的大氅,突然之间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狠狠的刺入了木制的桌面之中!

    “诸君,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拿下阿克,挺进圣城!”

    “拿下阿克,挺进圣城!”

    ............

    几天之后,大马士革的王宫,萨拉丁坐在简朴的书房之中,手里拿着一封密信正仔细阅读。这封信上,详细的列出了法国十字军的人数,装备情况,兵种分布,后勤状况,进军目标甚至还有许多贵族的名字,以及之后的十字军领袖以及他们军队的人数和构成——当然这些情报都是苏丹无孔不入的“夜莺”所探查的结果,和某个希腊皇帝没有半点关系。

    他专注而仔细的注视着这些十分机密的情报,照例朝着旁边挥了挥手:“阿迪勒,你认为......”

    但是苏丹的手忽然之间便僵在了半空。他叹了一口气,转头注视着自己熟悉的方向——平时他最睿智的弟弟就站在那里和他讨论国家大事,可是现在,自己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已经被自己派出去了。

    萨拉丁有些意兴阑珊的站了起来,他缓缓走到窗户面前遥望着西方阿克港的方向,然后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对恭敬的推门而入的黑人宦官说道:“把这封信送到阿克港,交到我亲爱的弟弟手里;他知道该怎么做。”

    阿迪勒一早便被萨拉丁派到了阿克港,他现在是整个耶路撒冷地区的临时总督。萨拉丁赋予了他节制整整两万大军的权力,并且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精锐;而苏丹本人,则坐镇于大马士革集结国内剩余的部队。

    在知道了法国人的部署之后,王弟做了一个大胆的决策;他仅仅留了五千人守卫阿克港,而剩余的部队,则命令三名忠诚的将军率领,各自驻扎于阿克港南边和东边的城堡之中——这些城堡原本都是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花费巨资修筑的,如今却统统便宜了萨拉森人。

    王弟一身戎装,冷静的站在阿克港的城墙之上,他遥望着北方有条不紊的驻扎于海边的法兰西十字军营地,内心想起王兄的忠告,却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区区一万人,而且我已经提前得到了他们的情报;要是这样还能丢了阿克港,我就将我的名字倒过来写......不,王兄还是顾虑太多了。”

    阿迪勒冷冷的注视着十字军的营地,喃喃道:“堵上阿尤布家族的荣誉,愿至仁至慈的真主指引我;我要大败那些拉丁强盗,然后俘虏他们的国王!”

    说着,他十分潇洒的转过身去,对旁边的侍从丢下一句话:

    “让海军上将拉希德来见我,命令他将舰队从雅法移动到阿克港,我们要搞一个大动作了。”

    ............

    法兰西十字军的营地立建立在阿克港北面,靠着西面的海岸。这些精锐的士兵在贵族的指挥下各司其职,将整个营地的防御建设得固若金汤,甚至腓力二世还在海岸边修了一个简易的港口。此时,法兰西国王的御帐之中,腓力二世的军事顾问,参加过第二次十字军的老兵罗贝尔正在向他报告:

    “陛下,攻城营地已经搭建起来了。工程师预计用一个月的时间能够建好一座巨大的攻城塔,然后我们就可以对阿克港发动攻击;至于陛下吩咐的,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用毫无防备的运输船向营地之中运送粮食和补给;可是埃及人的舰队会上钩么?”

    “我忠诚的罗贝尔。”

    腓力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可是气色比起之前却要好多了;他耐心的解释道:“阿莱克修斯皇帝说的没错,如果埃及人真有一支庞大的舰队,那么只有马加里塔和他麾下的西西里海军才能抗衡——马加里塔在这里最多只能待半个月,他还要回国护送康斯坦丝女王和亨利皇太子的德国十字军;因此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必须在半个月之内摧毁埃及人的海军,否则,法兰西的勇士们便会有被截断补给线的危机。”

    说着,他有些满意的笑了笑:“迄今为止,我们和当地人的相处还算愉快。阿莱克修斯皇帝是个深明大义之辈,他二话不说便将提尔移交给我们驻防,并且甘愿负责我们的后勤,甚至不到前线和我们争抢胜利的荣耀——那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令人身心愉悦。”

    但是腓力的脸色倏忽之间便蒙上了一层阴翳;他喃喃道:“如此大好的局面,可惜,我几乎能够确定,一旦理查德那家伙到了圣地,他肯定马上会将我们的心血全部破坏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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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910/ 第一时间欣赏他改变了罗马最新章节! 作者:一毛家二毛所写的《他改变了罗马》为转载作品,他改变了罗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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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改变了罗马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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