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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以和为贵txt下载     以和为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混俗和光(三)

    齐懋生进了屋,就看见顾夕颜歪在迎枕上正酣睡,净白的脸颊红仆仆的,两条欺霜赛雪的藕臂搭在银红色的被褥上,白生生的,真想让人咬一口。

    他走近了,更觉得那手臂晶莹剔透的,连毛孔也看不见。

    他心中一动,就俯下身去咬了一口。

    顾夕颜被吵醒了,一睁眼,却是齐懋生,娇嗔道:“属狗的啊,干嘛总是咬人!”

    齐懋生松了口,看见凝脂般的手臂上有两道弯弯的红印迹,嘴角就翘了起来,道:“怎么金嬷嬷跑来闹,说巧园的月例钱没发?”

    顾夕颜起身,鹅黄色的肚兜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丰盈顶端的艳丽就半遮半掩地露了出来。

    齐懋生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顾夕颜却美目流转,娇娇柔柔地搂住了齐懋生的脖子,在他耳边狡黠地笑:“她找我干什么,她应该去找徐夫人啊!”

    齐懋生心律失常地盯着那抹红色,混混沌沌地道:“什么?”

    顾夕颜笑道:“她又不住在我们梨园,怎么能找我要月例?自然是要去找徐夫人要……”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齐懋生已大手穿过顾夕颜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按向了自己,急切地吻了上去……

    ******

    那天墨菊的表现,就是顾夕颜,也觉得很意外。

    李嬷嬷和马嬷嬷架着金嬷嬷去了贤集院。

    一进院门,守门的婆子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一边派人拦着,一边急急去报徐夫人,墨菊也不急,就笑盈盈地站在门口,等易嬷嬷来的时候,墨菊就把金嬷嬷交到了易嬷嬷的手中,道:“嬷嬷,我们夫人让我来见太夫人。”

    易嬷嬷一看这架势自然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笑道:“墨菊姑娘,夫人现在正忙着,您看,是不是坐下来喝杯茶,等夫人闲些了,我再给您通禀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跟嬷嬷说也是一样。”墨菊就笑着看了金嬷嬷一眼,“贞娘说巧园的月例到今天还没有发下来,金嬷嬷都找到松贞院去了……我们夫人说了,家里是徐夫人当家,这巧园,又在贤集院,让我把金嬷嬷带过来交给徐夫人,别有人仗着在三姑娘院子里当差,就觉得比别人体面些,就胡乱嚼舌的……坏了徐夫人的名声!”

    金嬷嬷脸色苍白地在一旁摇头,道:“易姐姐,我决不是这样的人,你要相信我……”

    易嬷嬷看也没看她一眼,冷冷地笑了笑,语带讽刺地道:“看墨姐儿说的……我们府上,还真没那敢踩着主子体面说话的人,您这话,是不是说的大了些!”

    墨菊笑了笑,道:“我的话说的是不是大了,您说了也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这得由两位夫人评判去。人,我是按照嘱咐交到了贤集院了,至于其他的,也不是你我可以当家作主的。爷还在梨园发脾气呢,我也不好多呆,就先告辞了。”说完,曲膝行礼带着李、马两个嬷嬷扬长而去。

    望着墨菊的背影,易嬷嬷良久才收回了目光,低头看了跪在一旁脸色发白的金嬷嬷,道:“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墨菊一直走到了袭香馆,远远看见了花丛中朝着她微笑的端娘,这才缓过神来,觉得自己鬓角有汗,双腿发软。

    ******

    槐园的魏夫人也低着头,问正坐在炕前小马札上给她染指甲的宝娘道:“真有这回事!”

    宝娘含着笑点了点头:“拿了爷跟前金禄家的开了刀!”

    魏夫人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说这夕颜,懋生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可真是让人爱!”

    宝娘笑道:“您可别笑早了,小心两口子为这个不高兴!”

    魏夫人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你懂什么?两个正是蜜里调着油,这个时候不打了懋生的脸立威,难道还等人老珠黄了再去男人面前显摆……怕是女人有这力气,男人也没有这心情了。”

    宝娘就挑了挑眉,道:“你说,她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魏夫人笑意不减,道:“管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我们且看看徐夫人怎么处置。”

    宝娘有些担心地道:“要是她不要体面地嚷的世交都知道了……”

    “不会!”魏夫人就露出一个肯定的笑容,“这么多年来,她就是会做表面文章。如果让各家知道懋生减了她的用度,你想想,别人怎么看她,她还能这样左右逢源吗?”

    宝娘没有吭声,细心地帮她染指甲。

    “熙照来的女人都挺奇怪的。”魏夫人就不解地道,“总喜欢搞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那些狗屁世交,你得势的时候,他们才和你是世交,一旦你失势了,第一个跳出来踩你的,就是这些人了……这世上,谁的拳头硬,谁的力量就大,谁就能控制局面,谁就能为所欲为……”

    宝娘忍俊不住笑了起来:“夫人,要是让爷听到了,又该说您了!”

    魏夫人就撇了撇嘴。

    宝娘就笑道:“我觉得少夫人的方法也不错。徐夫人说什么都说‘好’,让做什么都说‘是’,可一转身,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魏夫人掩嘴而笑:“怎么和徐夫人一样,一肚子的弯弯肠子……”说到这里,她的笑容突然就凝在了脸上:“宝娘,你去把她送给我的那个臂环拿来!”

    宝娘不解地起身拿了锦盒过来。

    魏夫人打开锦盒拿出臂环,对着黄昏的霞光细细地打量着、摩挲着。

    宝娘低声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声音里,有一丝担忧。

    难道是送了个假的来!

    魏夫人看了良久,然后把臂环放进了锦盒里,脸色有些沉重地道:“这臂环,是上古的珍品,不是齐家的,也不是魏家的……这可不是随随便便拿钱就能买得到的……既然打了死去母亲的旗号,那自然也就不会是从什么地方偷偷摸摸搞来的……”

    宝娘眉角一挑。

    魏夫人道:“这种东西,只有熙照那些有着几百年的世家,看能不能在库藏里找到一个来……她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家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我多宝格上明晃晃亮晶晶的,她也只是头一次进屋里打量了一番……”

    “夫人,”宝娘不由就低压了声音,“要不要让大爷去查查……”

    魏夫人摇了摇头:“别让他插手!万一……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懋生的媳妇了……你亲自去查,看这臂环到底是什么来历……

    ******

    齐懋生如吃饱的雄狮般慵懒地摸着顾夕颜的背,低醇的声音里透着满足:“夕颜,你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顾夕颜无力地伏卧在被褥间,潋滟的眸子斜睇着齐懋生:“有意的又怎样?无意的又怎样?”

    齐懋生就吃吃笑着拂开她腮边的几缕青丝:“可把你惯的,连我的人都敢打,你让我颜面哪里去!”

    “你不惯着我,谁惯着我!”顾夕颜嘟着嘴,艳丽妩媚地望着齐懋生。

    齐懋生就拧了她的面颊:“你这个小妖精!”

    顾夕颜就嘻嘻地笑了起来,道:“只是准备收拾人了,谁撞到了,该谁倒霉。”

    齐懋生俯下身边吻着那光洁细腻的背:“难怪催着我把这个月的月例给你……一早就有主意了……”

    灸热的吻滚烫地落在背上,顾夕颜战粟着,声音都有些不稳起来:“你可是答应了我的……我的丈夫,我的家,就得照着我的规矩来……你不准插手的……”

    齐懋生好象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了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就饶有兴趣地延着那形状优美的脊背一路吻了下去……

    ******

    春景楼前的戏一收场,徐夫人就拉着方少芹的手站了起来,热情地对众女眷道:“我已经吩嘱在花厅备了酒菜。”

    大家笑语殷殷地转道去了春景楼旁的花厅,远远地,徐夫人就看见了易嬷嬷正站在花厅的柱子前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她不动声色地和身边的女眷们说笑着,等大家都在花厅坐下来,她面带笑容,低低地对身边的方少芹道:“这屋里坐的,都是燕地名门显贵之家的女眷,你好生照应着,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的头有点痛,到旁边暖阁去吃一颗霍香丸了就来。”

    方少芹眼角朝着易嬷嬷扫了一下,笑道:“祖母尽管放心,这里有我呢!”

    徐夫人拉着方少芹的手在屋里应酬了一番,这才出来。

    易嬷嬷紧跟其后,两人进了春景楼的暖阁。

    “怎样?”徐夫人坐下来歇了一口气,“可探出梨园的动静来?”

    易嬷嬷就摇了摇头,道:“金嬷嬷让那边的人给架过来了……”

    徐夫人一惊,道:“架过来了……”

    “嗯,”易嬷嬷脸上有些不自在,“一来她是爷身边的人,二来爷也从来不泼巧园的面子的,所以特意用月例的事窜着她去,试试爷的反应。谁知道,竟然让顾夕颜的人给架了过来,还说,家里的事由你做主,月例没有发……得问问您是什么意思!”

    徐夫人苦笑着:“你是怎么回的?”

    易嬷嬷面色也有点不好,道:“如果来的是那个端娘,我回还有点意思……偏偏派了身边那个叫墨菊的大丫头来……我也没给她好脸,直接就顶了回去……”说着,就把当场两人的对话叙述了一遍。

    徐夫人听了,冷冷地笑了笑,道:“把那金嬷嬷交给贞娘去,让她去出面跟齐灏说去。”

    易嬷嬷脸上就出现了犹豫之色。

    徐夫人望着易嬷嬷鬓角的白发,又想起两人刚到燕地时的青春靓丽,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心事我知道。原来徐家要我们这边帮衬着,这几年,大不同前,不仅没有再开口要银子,而且还时有帮衬我们的。这次玉官结婚,大哥就让人带了五千两银票来……虽然玉官的婚事花了不少的钱,可我心里有数,早有了打算……既然有心要减德馨院里的开支,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少……我们也没什么大事了,这几年的积蓄,手里的细软,够你我爵用的了!”

    易嬷嬷一怔,没有想到徐夫人会说出这番话来,心里也甚是感激,不由眼角一湿,跪在了徐夫人的脚边。

    徐夫人挽了易嬷嬷起来,感叹道:“这么多年,你一直陪着我,怕是以后也是挣不脱的,我们两个老家伙,就这么熬着吧!”

    易嬷嬷顺势而起,激动地道:“夫人,我愿意跟您这么熬着……”

    徐夫人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去吧,去巧园去吧,我还有满屋子的人要应酬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混俗和光(四)

    易嬷嬷去了巧园。

    贞娘正在喂齐红鸾吃饭,看见易嬷嬷来了,忙把调羹交给了雷嬷嬷,笑道:“嬷嬷吃饭了没有?”

    易嬷嬷就叹了一口气,拉了贞娘出去说话。

    贞娘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怔住了:“把金嬷嬷架了过来,这,这岂不是打了爷的脸面吗?”

    易嬷嬷就叹了一口气,道:“贞娘,你说说,这做的是什么事?当初,叶夫人在的时候,可是从来不敢逆着爷说一句话。我们夫人正在春景楼招待几位世交,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要不,您亲自走一遍。”

    贞娘水灵灵的眼睛轻灵狡黠,笑道:“少夫人也说的在理。这家里,她毕竟也只是个媳妇,至于巧园的月例,怎么发,什么时候发,还不是得听夫人的。这是府上的内务,我一个外人,去了怕是不合适。”

    易嬷嬷好象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似的,笑道:“看您说的。爷不是吩咐过了吗,三姑娘屋里的事,一切都听您的。再说了,他多晌泼过您的面子。您这样,屋里的嬷嬷们有事可靠着谁去啊!”

    贞娘笑脸盈盈:“既然如此,我看,嬷嬷不如跟徐夫人说说,什么时候把我们园子里的月例发下来才是,我也好给屋里的嬷嬷一个交待。要不然,我们现在住在贤集院,您却让我去松贞院要月例,这也说不过去,是不?”

    易嬷嬷脸色大变,望着满脸是笑的贞娘,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震惊。

    贞娘视而不见,娇美地笑道:“我知道大少爷的婚事,夫人高兴,拿了不少体己的银子出来,一时手上不活,也是有的……我也不是个糊涂人,所以夫人让我暂时别搬,我就没有搬。要不然,何由着金嬷嬷去受那个罪。知道的,说是金嬷嬷不懂规矩,不知道的,还说我贞娘连个屋里人都护不了……我看,明天一大早我们就搬了吧!大家两相干净,你看如何?”

    易嬷嬷眸子中闪着怨恨,笑道:“贞娘有这话,那我就直言不讳地回了夫人去。”

    贞娘笑容灿烂:“您慢走,那我就不送了。”

    易嬷嬷拂袖而去。

    贞娘望着她的远去的背影,笑得更灿烂了。

    ******

    徐夫人有些疲惫的支着鬓角:“我说那天齐灏回来的时候,贞娘怎么表现的那么急切呢,原来是在试齐灏的态度啊!”

    易嬷嬷忙倒了一杯茶给徐夫人,然后狠狠地咬了牙:“不识抬举的东西!”

    徐夫人笑道:“你也别小瞧她。五年了……有几个女人能象她这么沉得住气……”

    易嬷嬷道:“难道我们就这样依了她。”

    “当初答应让她进门的可是叶紫苏,如今燕国公夫人可是顾夕颜……她想住到松贞院去,那就住进去好了……以前是要用红鸾牵着叶紫苏,所以才把她推上前的。现在……”徐夫人就冷冷地笑了笑,“常言说的好,有后娘就有后老子,到时候……那才有意思呢!”

    ******

    第二天一早齐懋生起床去练拳,顾夕颜也睡眼惺忪地跟着爬了起来,齐懋生就笑着拧了拧顾夕颜的鼻子:“怎么,终于知道要服伺丈夫了!”

    顾夕颜就嘟了嘴:“我心里好烦啊,自己的丈夫都没时间服伺了……”

    齐懋生就坐在了床沿边,正颜道:“夕颜,等红鸾搬过来了,我会跟徐夫人说说,以后就别每天去请安了……”

    不管怎样,齐懋生是儿子,徐夫人是嫡母,而且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么差,这个所谓的“说说”,哪有那么简单的。齐懋生不是也说了,为了让魏夫人继续“病”着,“所以有些事,我也不好做得太过份”,所谓的不过份,也就是退让的意思吧!

    自己都舍不得给脸色齐懋生看,为什么要让徐夫人去糟蹋他!

    “不用!”顾夕颜就从齐懋生的背后抱住他,“我不要你去说,我不要你为了我的事妥协,也不要你为了我的事去看徐夫人的脸色!”

    顾夕颜语气中的维护让齐懋生动容,他不由回身抱住了顾夕颜。

    “你放心好了,”顾夕颜眼里满是俏皮,“我可是齐懋生的老婆,也不是软脚虾!”

    齐懋生就想到了昨天她收拾金嬷嬷的事,嘴角就不由浮起了一丝笑意。

    连自己都敢算计,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齐懋生就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间,柔声地道:“我知道了。”

    望着齐懋生英俊的面容,挺拔的身姿,想到即将面临的分离,顾夕颜不由搂着了齐懋生的脖子,含住他的唇,辗转吸吮起来。

    主动的顾夕颜,是很少的。

    齐懋生吃吃笑着,温柔地回吻着她。

    夫妻两人缠绵了片刻,起身梳洗后,齐懋生去了勤园,顾夕颜带着段缨络去给徐夫人请安。

    只要离开梨园,顾夕颜就会带着段缨络,总觉得这样,好象就更安全一些似的。

    徐夫人已经起了床,顾夕颜进屋的时候刚刚梳好头。

    她从镜子里看见梳戴简单,表情恭顺的顾夕颜,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我可不是老古董,你不用这么早来!”

    顾夕颜就低眉顺目地笑了笑:“母亲体恤媳妇,可媳妇也不能因此就坏了规矩!”说着,接过了身边婢女手中的水盆端了过去。

    徐夫人在顾夕颜的服伺下洗了脸,化了一个淡淡的妆,然后出了内室到了外间炕上坐下,顾夕颜敬了茶,唤了嬷嬷摆早饭。

    徐夫人接过顾夕颜端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笑道:“昨天的事,易嬷嬷都跟我说了,只怪我考虑得不周到,委屈你了!”

    顾夕颜笑道:“母亲这么说,媳妇心中甚是不安。大侄子结婚,媳妇眼皮子浅,帮不上什么,全都是母亲在操心,有嬷嬷们传达不到的地方,还要母亲担待着,说起来,都是媳妇的错,没能帮得上忙。”语气极其恭敬,甚至还带着一丝懊悔。

    徐夫人听得一怔,不由仔细地打量顾夕颜。

    顾夕颜眉头微蹙,好象很沮丧的样子。

    徐夫人眼中闪过异采,笑道:“贞娘想今天就搬过去,你的意思如何?”

    顾夕颜恭敬地道:“家里的事,自然由母亲做主,媳妇一切都听您的。”

    听我的,听我的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巧园去,听我的,听我还扣着梨园的月例不发。

    徐夫人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有些怅然地道:“本来照我的意思,是不想她们搬……有些事,我本不想开口的,可如今懋生发了话,又不能驳了去。你虽然刚进门,但投我的脾气,我也不把你当外人,就跟你直说了。当初,叶夫人在的时候,曾经许了贞娘,让她进门的……”

    竟然还有这种说法?

    徐夫人的话又有几份可信度?

    顾夕颜鄂然。

    徐夫人看在眼里,同情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道:“她出身名门,又是寡妇身份,我心里是不愿意的……所以这事一直拖着。你可要多个心眼才是……”

    顾夕颜就垂了头,有些心神不宁地道:“多谢母亲提点!”

    徐夫人一副为她担忧的样子:“好孩子,快生下子嗣才是……说起来,爷今年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可拖不得了。到时候,就是再不愿意,我也没有立场再拦这事了,到时候,你也只有忍着……”

    顾夕颜就从衣袖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两人正唏嘘着,有婢女进来禀告方少芹来了。

    徐夫人就忙向顾夕颜使了一个眼色,道:“快把眼泪擦干了……有什么事,要放在心里,可别露在了面上。”

    顾夕颜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样的徐夫人,如果自己不知内情,一定也会和她生出亲昵感,也不怪叶紫苏上了当!

    顾夕颜就轻轻应了一声,仔细地擦了擦眼角。

    徐夫人见顾夕颜收拾妥当了,这才让婢女请了方少芹进来。

    方少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立领掐腰夹袄,喇叭袖,袖口缘边都镶着云纹金边,下身是鸦青色的八幅裙,正面绣着大朵的牡丹花,脚下是同色的高低鞋,高佻的身材,更显得亭亭玉立,腰肢如柳,只是脸色有点苍白,没有一点新娘子应有的庆喜。

    顾夕颜想到了一直没有音讯的魏士英,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方少芹分别给徐夫人和顾夕颜问了安,易嬷嬷亲自端了绣墩给方少芹坐。方少芹见顾夕颜还站在一旁,笑道:“婶婶在这里,哪有少芹坐的地方。”

    徐夫人就笑道:“你坐吧,你婶婶等会要去巧园。今天红鸾搬家。”

    方少芹就对顾夕颜笑道:“婶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

    顾夕颜看得出来,徐夫人对这个孙媳妇不仅是满意,而且还有着几份奉承的意思。她笑道:“有,有,有!”

    果然,徐夫人脸色虽然如常,但眉角却挑了挑。

    方少芹忙笑道:“婶婶只管吩咐就是。”

    顾夕颜就拉了方少芹的手,笑道:“我等会要去巧园帮着搬家,你帮我在这里陪着母亲说说话儿,解解闷,替我尽尽孝道,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徐夫人和方少芹俱是一怔,徐夫人嘴角就轻轻地弯了起来,道:“既然你婶婶都开了口,你就陪着祖母说说话儿吧!”

    方少芹就恭敬地应了一声“是”,顾夕颜趁机告辞,把地方让给了两位熙照来的媳妇。

    到了巧园,齐红鸾才刚起床,贞娘正抱着她给喂她吃早餐,小婢女栀子则在一旁陪着她吃早饭。

    看见顾夕颜,贞娘就歉意地笑了笑:“夫人,还请您多多包涵,我这实在是……”栀子则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给顾夕颜行礼。

    顾夕颜摸闻摸栀子的头,对贞娘道:“你别管那些俗事,只管把红鸾照顾好就是了。”

    贞娘就目露感激地点了点头。

    顾夕颜顺势坐在了桌子边,对栀子道:“快去吃饭去,小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栀子很恭敬地应了一声,这才重新坐到炕上去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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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混俗和光(五)

    红鸾的早饭是一碗燕窝粥,栀子的早饭则是一碗稀饭,两个馒头,一碟子咸菜头。红鸾吃的别别扭扭的,栀子则吃的津津有味的。

    贞娘看见顾夕颜在打量栀子,解释道:“栀子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受过苦,知道感恩,人很机敏,我让她陪着红鸾……有一个同龄的孩子,总是要热闹些。”

    顾夕颜点了点头,笑着对栀子道:“好孩子,可要象对待姐妹一样对待我们家的红鸾哦!”话音刚落,她不禁暗自心惊,自己这伪善的口气,怎么听着那么象徐夫人啊!

    栀子毕竟是个小孩子,看见身份尊贵的夫人露出那么甜美的笑容,还那么和气地和自己说话,忙不迭地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把三姑娘当成自己的主子服伺的,会对她很好的。”

    顾夕颜就奖励似地摸了摸栀子的头。

    贞娘也很高兴的样子:“说起来,多亏了栀子。虽然小小年纪,却能不厌其烦地陪着红鸾……没有她,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好……”她刚说了几句,坐在她怀里的红鸾就哭了起来。

    贞娘忙放下碗去哄红鸾,象对待婴儿似的抱着她在屋子里踱步。

    顾夕颜关心地朝红鸾望去。

    那孩子,干嚎,没有眼泪!

    哈!

    顾夕颜心中一动,就抱了栀子,笑道:“我们栀子可真是个可人的孩子!谁也比不上!”

    贞娘应酬着顾夕颜,道:“是啊,是啊,我还没有见过比栀子更贴心的孩子了!”

    果然,红鸾哭得更厉害了,而且还拿腿去蹬贞娘。

    贞娘有些狼狈,不停地轻轻拍打着红鸾背,哄着她。

    栀子被顾夕颜一抱,人都结巴起来:“夫,夫人,我,我没有三姑娘好,三姑娘可好了……”

    “哦!”顾夕颜就露出怀疑的目光望着栀子。

    栀子感觉到顾夕颜的意思,脸就红了起来,象似证明什么似的大声道:“三姑娘,三姑娘会做算术……”

    “会算术啊!”顾夕颜乌黑的眸子熠熠生辉,笑道:“那你会不会?”

    “小孩子家,懂什么?”哄着齐红鸾的贞娘在手忙脚乱中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打断了栀子的话:“只是闲的时候教红鸾数了数……那哪能叫什么算术……”

    顾夕颜就笑了起来:“能数数,对孩子来说,也是很了不起了……是吗,栀子?”

    栀子眼中就流露出困惑,还欲说什么,贞娘已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

    顾夕颜觉得今天的收获已经很大了,就转了头,笑着对贞娘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贞娘一边踱步哄着齐红鸾,一边认真地听着,最后笑道:“自从夫人带我去晚晴轩看过后,我就一直想搬了,只是这段时间见大家都忙着,也不好主动提起。”

    两人都没有提到金嬷嬷的事,商量了几个搬家的细节后,贞娘就叫一个姓白的嬷嬷进来,让她通知巧园的人开始搬家。

    红鸾的东西非常多,但贞娘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的。先搬什么,后搬什么,谁负责哪一块,具体干些什么,都用一张纸条写得清清楚楚,分发到了各人的手中。她自己则始终抱着红鸾,象总指挥似的督促着仆妇们搬东西。

    一看就知道不是临时起意做的决定。

    顾夕颜也在一旁帮忙。

    说是帮忙,实际上就是在巧园坐着喝了一盅茶,然后又到晚晴轩的那幢叫晓月的屋子里坐了坐。

    晚晴轩的屋子都很小巧,晓月也不例外,小小的客厅,小小的卧室,小小的书房,小小的抱厦和暖阁,虽然小,但也五脏俱全,颇为精致,可比起齐红鸾先住的巧园,就显得俭朴了多了,而且还有点局促。

    贞娘解释道:“这屋子小,紧凑,正合格红鸾住……屋子大了就空旷,冷清……孩子怕生……”

    顾夕颜优闲地喝着茶,笑道:“你们满意就好!”

    贞娘一直抱着齐红鸾,额头全是汗,就求助似地望了望顾夕颜一眼。

    顾夕颜左顾右盼,装着没看见,道:“你看,你们是在松贞院的小厨房里搭伙呢,还是在梨园的小厨房里拾伙呢!”

    估计贞娘抱红鸾抱得实在是吃力了,就坐到了顾夕颜对面的太师椅上,把红鸾放在了自己的膝上,笑道:“要是能在晚晴轩里开伙是最好的……红鸾很多东西都是不吃的,我有时候想给她做点,都没有地方!”

    顾夕颜笑道:“先前就听爷说起,说贞娘是燕地有名的才女,没想到还善长烹饪……”

    贞娘就谦虚地笑了笑:“只是做点孩子们吃的东西,其他的,到是不敢拿出手。”

    顾夕颜就沉吟道:“只是松贞院里是不开明火的,平日里烧水做饭,都是用的炭,如果再在晚晴轩里开个小厨房,那费用方面,就得重新算一算了……不如等我晚上商量了爷,再给你回话,你看如何。”

    贞娘就怔了怔,道:“三姑娘屋里,不是每月有六百两银子的开销吗?”

    顾夕颜笑道:“贞娘没有当过家吧!”

    贞娘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在娘家的时候,母亲也是教过的。”

    顾夕颜就给把去年齐红鸾在德馨院里的帐目报给她听,最后道:“这里面,柴米油盐都是不在帐上的,如果晚晴轩要开火,就得从梨园的帐目上走,我还只是刚接手,梨园归在松贞院,松贞院里每月到底要多少钱开销,有多少用度,我心里还真没个底呢!”

    贞娘就勉强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夫人商量了爷再说吧!”

    顾夕颜又和她聊了两句,看天色不早了,就站起身来:“这眼看着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我还要去徐夫人那边看看,这里就有劳贞娘了。”

    贞娘忙抱了红鸾起身送客。

    两人出了晚晴轩,贞娘就笑着要齐红鸾跟顾夕颜挥手道别,齐红鸾埋在她怀里怎么也不抬头,顾夕颜笑道:“你也别折腾孩子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们都别计较了。”说完,在贞娘有惊讶的目光中和段缨络去了贤集院。

    路上,段缨络道:“姑娘也真是的,趁着这机会帮贞娘抱抱孩子,一来可以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二来也可以和孩子亲近亲近,你到好,就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贞娘汗流浃背的!”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你以为孩子是一天就长大的!”

    段缨络没有听懂。

    顾夕颜冷冷地哼一声,道:“她不是要在我面前表现慈母的情怀吗?怎么抱了齐红鸾不到一个钟头,就开始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了……那是常常抱孩子的人吗?”

    段缨络的眉梢就一挑,还想为贞娘辫解两句,但转念就想起了顾夕颜是怎样识破自己的骗局的,就有些讪讪然地闭了嘴。

    顾夕颜满肚子的火去了贤集院,徐夫人正和方少芹乐呵呵地坐在炕上吃饭,看见顾夕颜进来了,方少芹忙下了炕给顾夕颜曲膝行了礼,顾夕颜又曲膝给徐夫人行了礼,徐夫人笑道:“你来的正好,吃了没有,要是没吃,就和我们一块吃吧!”

    顾夕颜忙笑道:“在晚晴轩一直忙到了现在,急着赶过来服伺着你晚饭,没想到还是晚了些。”

    徐夫人笑了笑,道:“也不晚。”

    并没有请她上炕坐。

    顾夕颜就立在一旁给徐夫人布菜。

    方少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顾夕颜就笑道:“你是晚辈,就陪着祖母乐乐吧,我见了,也欢喜。快上炕去。”

    方少芹听顾夕颜这么一说,脸上就有些不自在起来,轻声喊了一声“祖母”。

    徐夫人好象这时才醒悟过来,脸上就有了两份歉意,道:“夕颜,说起来明天懋生就要走了,这边,你也别服伺了,快去懋生那边看看去吧!”

    顾夕颜没有和她客气,曲膝行了礼,道:“既然母亲吩咐了,那媳妇就选告退了。少芹,你可得一帮到底,替我好好地陪陪祖母才是。”

    方少芹忙应了一声,要起身送顾夕颜出门,徐夫人却道:“坐下坐下,你刚才说的那个笑话,还没有说完呢……”

    顾夕颜在两人的说话声中快步出往松贞院去。

    段缨络就有点感概地道:“难怪我们修罗门的女人很少有嫁出去的……看这阵势,一般人可真是受不住!”

    顾夕颜就没有说话,转身拉了段缨络:“我脸色好不好!”

    段缨络就借着霞光仔细地打量了顾夕颜几眼,疑惑地道:“挺好的,红仆仆的,怎么了?”

    顾夕颜就踩了踩脚:“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的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的!”

    “你要干嘛!”段缨络不解地道。

    “我今天帮着齐红鸾搬了一天的家,又在徐夫人面前立了一天的规矩,还要服伺方少芹,最后还饿着肚子回梨园,”顾夕颜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总有点疲惫的样子吧!”

    段缨络恍然大悟,指着顾夕颜道:“你,你……你要骗齐灏!”

    顾夕颜就拉了她的衣袖:“什么骗齐灏的,我那是骗吗?我说的哪一桩事不是事实的……”

    段缨络看着顾夕颜满脸的认真,忍俊不住,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顾夕颜就用手肘拐段缨络:“到底有没有?”

    段缨络弯着腰笑了一会,才喘着气道:“有,有,有,你让我打一掌,估计脸上就有点苍白了!”

    顾夕颜就瞪她:“我跟你是认真的……你看人家四平,要什么有什么……”说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不如我在这里等你,你悄悄去找了四平,让他给想办法……”

    段缨络张大了眼睛:“你就不怕他告诉齐灏!”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道:“你懂什么……欺上不瞒下,只要我得势一天,四平就不会吱声,哪天他吱声了,估计我和齐懋生也就走到尽头了,有什么好怕的……要是有瓶‘延颜’就好了,可以让脸色变得黄一点……”

    段缨络不由摇了摇头,笑道:“我包袱里有一瓶用来易容的打低膏,涂一点在脸上,不是易容的高手,一般看不出来,你觉得怎样?”

    “在灯下看,那就更看不清楚了!”顾夕颜拉了段缨络就走:“那还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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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混俗和光(六)

    齐懋生刚走到屋檐下,就听见顾夕颜的声音:“快拿点东西我垫垫肚子,免得齐懋生回来的时候我一阵狼吞虎咽的把他给吓到了”接着又听到边嚼东西边说话的含糊声:“你们可不能当着他乱嚼舌根……他明天他就要去高昌了,可不能让他还掂记着家里的事……”然后就听到翠玉和嫣红的声音:“奴婢们知道了,照您的吩咐都嘱咐到了,谁也不敢在爷面前乱说话的……”

    齐懋生心里呼地就升起一团火来,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屋里,站在堂屋里的夏晴就“啊”地惊呼了一声,高声嚷道:“夫人,爷来了……”

    随着夏晴的这一句话,齐懋生已呼地一下撩了帘子。

    坐在炕上的顾夕颜神色慌张地抬头,脸色有点点苍白,神色就显得疲倦,手里拿着半个碗豆黄,还使劲地咽了一下喉咙,这才开口说话:“怎么走路象猫似的,让人什么也听不见?”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嘴角的糕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走路象猫,怎么知道你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心里只觉得气血在胸腑间翻腾,难受得心痛。

    顾夕颜见他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忙下炕拉了他的手:“吃饭了没有,我让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葱烧蹄花……”

    齐懋生就呆呆地任顾夕颜牵着自己的手上了炕,又傻傻地望着她叫人端了炕桌上来,痴痴地望着她给自己摆碗筷。

    顾夕颜就推了推齐懋生的肩,娇嗔道:“懋生,你怎么了?见到我也不笑一下,可是公务上不顺心了!”

    夕颜,什么时候对着他都是笑语盈盈的。

    齐懋生就猛地把顾夕颜抱在了怀里,勒得顾夕颜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

    顾夕颜就打着齐懋生的肩:“你又发什么疯啊!”

    平时如果顾夕颜喊痛,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敢再闹的,可这一次,他还是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顾夕颜。

    顾夕颜就满脸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

    齐懋生什么也没有说,低头道:“吃饭吧!”

    顾夕颜应了一声,坐到了他对面的炕桌前。

    齐懋生仔细地观察顾夕颜。她吃饭的姿势虽然依旧优雅,但吃饭的速度比平日里快了不少。

    到了晚间,齐懋生在床弟间表现的异常激动,最后顾夕颜甚至开始低低的哀求他,齐懋生依旧是不依不饶的,抱着她不停地在她耳边喃语:“夕颜,我该把你怎么办才好……装在荷包里时时带在身上好不好……”

    顾夕颜就哭了起来:“懋生,我,我明天还要到徐夫人面前立规矩……你这个样子,我,我怎么起得来……”

    齐懋生不喜欢拒绝他的顾夕颜,但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就有些烦躁地道:“你等我从高昌回来,我们和她分开过……”

    听到这话,顾夕颜身子好象软了不少,被泪水冲洗的眸子亮晶晶的,透着欢喜地喊了一声“懋生”。

    事后,齐懋生无比温柔地给她清理身体,给她穿了亵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

    顾夕颜就弯在齐懋生的臂弯里和他说话:“明天中午就走吗?”

    “嗯,”齐懋生摩挲着自己在顾夕颜精致锁骨边留下的吻迹,“明天中午吃了午饭就走。”

    “懋生,”顾夕颜就有些吐吐吞吞地喊了他。

    “什么?”齐懋生应到,心里却有些忐忑。

    刚才,他激动之下承诺顾夕颜,从高昌回来之后就和徐夫人分开过……可如果真是如此,自己恐怕就得背上个“不孝”的罪名,那这几年来的退让隐忍,岂不是白费了。

    齐懋生就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有狡黠的目光在顾夕颜眸子里一闪而过。

    顾夕颜嘟着嘴,纤纤的手指轻轻地在齐懋生的胸膛划着,期期艾艾地道:“懋生,刚才,刚才……”

    齐懋生就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头。

    如果这个时候顾夕颜和他讨论出分家的事,自己……还真是不好办啊!就算是要分,最少也要等到明年,那个时候熙照对晋地的处置已经有了结果,高昌的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有没有能力和熙照撕破脸也有了一个定数……

    顾夕颜好象很不满意齐懋生的态度,也不说话了,亮晶晶的眸子也暗淡了下来,人象泄了气似的怏怏然地躺在他的怀里。

    齐懋生心思飞转着,看到顾夕颜这样,知道自己必须快点表态,不然伤害会更大的。他俯身望着顾夕颜,笑道:“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顾夕颜就吸了一口气,好象在为自己要说的话打气似的。

    齐懋生头皮发麻,屏气静心地等她开口。

    “懋生,我刚才在想,等你走以后,每天给你写一封信!”顾夕颜鼓足了勇气说道,齐懋生却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看见齐懋生的样子,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失望地道:“懋生,要是,要是你不同意,就算了……我就是,就是想和你说话,哪怕是远在千里之外,只要有你的讯息,也会觉得安心……”

    只是想写信给他吗?不是在追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和徐夫人分家?

    “好!”齐懋生就有了死里逃生般的轻松,好象怕顾夕颜反悔或是想起自己刚才的承诺似的,他笑着揉了揉顾夕颜的头发:“起来,我告诉你怎么用火漆封信!”说着,就要把顾夕颜拉起来,顾夕颜就赖在他的怀里,低声地道:“人家累嘛!”

    齐懋生心中一荡,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似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把顾夕颜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然后披了衣裳去西边的书房拿了蜡出来,告诉顾夕颜怎样将信漆封起来。

    “好了就交给四平,让他带给齐潇,随着燕地的紧急公文一起送到我那里去。”

    顾夕颜眨着明亮的眸子,迟疑地道:“这样,会不会有人说闲话啊!”

    齐懋生就狠狠地咬了一口顾夕颜的脖子:“知道不对,还要给我写信!”

    顾夕颜就搂着齐懋生嘻嘻地笑:“好懋生,人家想你嘛!你不在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躲在墙角的段缨络就捂着嘴,全身抽搐着,猫身跑到了袭芳馆,低声笑了起来。

    顾夕颜让她在梨园通往勤园的夹道上望风,一见到齐懋生的影子就给她打个手势。

    她看见顾夕颜疾步进了屋,然后又看见齐懋生站在屋檐下发了一会呆,最后看见齐懋生气呼呼地撩了帘子……她真的是很好奇,不是有意要听墙角的!

    真的没想到……明知是个大坑,齐懋生就这样跳了……现在是利用军中的谍报飞雁传书,以后,会不会做出更过份的事来呢……和顾夕颜在一起只有大半年的功夫,可遇到的事,比她前二十年都要精彩。

    她再一次忍不住再低声笑了起来。

    突然就有人在她身后警惕地喊道:“谁,是谁躲在花丛里?”

    段缨络笑得满脸是泪自己还不觉得,抬了头,看见是魏家陪房的那个马嬷嬷。

    借着月光,马嬷嬷清楚地看到段缨络脸上的泪,她不由吓了一跳,失声喊了声“段姑娘”。

    段缨络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

    马嬷嬷的脸色绷得紧紧的:“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段缨络这才知道糟糕了。

    顾夕颜一进梨园,就颁布了两条规矩:一是陪房的嬷嬷没有招唤,不得进梨园的二门;二是梨园内的丫头,没有吩咐,不得出梨园的二门;如果得了端姑姑的吩咐有事出门,必须两人同行。违者,杖责三十!

    如今梨园的范围包括了拥翠居,但袭香馆却不在其中的。

    段缨络不由得苦笑。

    她很快就被马嬷嬷带到了端姑姑那里,端姑姑就歉意地朝着段缨络笑了笑:“段姑娘,您看这事如何是好!这规矩刚颁下来,你又是头一个犯的……”

    段缨络叹了一口气,道:“能不能不打,就让我在床上躺上三个月!”

    端娘不由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端娘把大家叫到了拥翠居的院子里,宣布了对段缨络的处罚,虽然最后顾着段缨络的体面,没有让人看行刑,但段缨络从那天起就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燕国公府都知道昨天晚上梨园发生了什么事。

    话传到徐夫人那里,她鄂然道:“看不出来啊,这个端娘还有这样的手段!”

    话传到魏夫人那里,她笑得差点岔了气:“段缨络,到袭香馆去摘花,被打断了腿……”

    宝娘脑海里就浮现出段缨络那副淡淡的模样,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顾夕颜也得了消息,一早就来看她。

    段缨络就拉着顾夕颜笑道:“不过是想用传紧急公文的飞鸽传情书,直说就好,为什么走这么多的弯弯曲曲的。”

    顾夕颜满脸黑线:“你,你偷听……”

    段缨络当然是不承认,道:“我怎么会偷听。难道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瓜吗?”

    顾夕颜仔细地打量段缨络,段缨络一副坦荡磊落的模样,她还真看不出个什么来。不仅如此,段缨络还学着顾夕颜的样子用手肘拐她:“喂,你到是说说,干嘛不直说!”

    她马上就要去贤集院给徐夫人请安,可是挤了齐懋生的时间赶来看她的,偏偏段缨络还纠结着这个问题不放,顾夕颜只得含糊地道:“懋生吃软不吃硬,魏夫人都和他搞成那样了,更何况是我……三人成虎,铄金毁骨,时空产生距离,不常常保持联络,谁知道齐懋生会听到一些什么闲言碎语的……”

    段缨络就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顾夕颜忙道:“你好好的养病吧,我先走了。”

    这次她带了夏晴和杏雨去给徐夫人请安,可到了徐夫人那里,易嬷嬷笑着迎了出来道:“少夫人,您还是等等吧。少奶奶昨天在这里陪着夫人,逗着她老人家乐呵,就睡得晚了些,还没有起呢!”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做媳妇的等婆婆,本也是应该的!”说完,又语气关切地问起了易嬷嬷徐夫人这段时间的生活起居,完全就是一副孝媳的模样。

    易嬷嬷也不好走开,两人就站在院子里聊了好一会儿,连易嬷嬷都站得有些腿酸了,徐夫人还没有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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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社交活动

    顾夕颜和易嬷嬷两人正无话找话,就看见端娘脸色凝重地疾步而来。

    顾夕颜一怔,不由就迎了上去:“端姑姑,您怎么过来了?”

    端娘就笑着朝顾夕颜行了一个礼,道:“夫人,爷请你快回去!”

    易嬷嬷看见端娘来,就好奇地跟了过来,现在听见端娘这么说,她眼中就不由流露出有点轻蔑的笑容,道:“端姑姑,少夫人还没有给太夫人请安呢,您不如回了话,让爷等会!”

    端姑姑也没有辩驳,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立刻回了爷去。”说着,就匆匆而去。

    顾夕颜没有在意。

    可能是齐懋生知道昨天过份了些,又担心她的身体,所以才叫了端娘来叫她的吧。

    易嬷嬷也没有在意。

    不过是几天,就受不了,窜了自己的乳娘做戏来着!

    两人各怀心意,脸上却一团和气的说说笑笑着,突然间,易嬷嬷的脸色一僵,顾夕颜诧奇地回身,却看见齐懋生面色冽凛地走了进来。

    顾夕颜不由在心里暗叫糟糕。

    是不是昨天自己表现的太夸张了,所以齐懋生忍不住了……真是的,这要让徐夫人做番文章传了出去,自己以后可就是那些嫡夫人嘴里的“不敬长上”的轻狂人了,就是齐懋生,恐怕都会被说几句“不孝”!

    她不由叹了一口气,目光中就带着几份告戒地走上去给齐懋生曲膝行了礼,提醒似地道:“爷可是来给母亲请安的……”

    齐懋生看也没看顾夕颜一眼,问易嬷嬷道:“母亲还没有起吗?”

    易嬷嬷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夫人年纪大了,玉官的婚事又操劳了些,这几天有些精神不济!”

    “为什么不叫了大夫来!”齐懋生的脸色非常严肃。

    易嬷嬷忙道:“已经叫了大夫,说是歇歇就好了,夫人又嘱咐我们不可因她的事惊动了国公爷,所以才……”

    真是扯谎都不打草稿的!

    顾夕颜低头垂目地看着两人表演。

    齐懋生满脸的关切:“把药方子拿给我看看!”

    易嬷嬷就有些为难地道:“夫人正歇着,您看,要不等夫人醒了……”

    齐懋生思忖了一会,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给母亲请安了,让她好生安歇着。等晚上我再和夕颜来看她老人家。”

    不是说今天中午就要去高昌了吗?

    顾夕颜鄂然地望着齐懋生。

    易嬷嬷的表情也很震惊,但没待她出口相问,齐懋生已回头对顾夕颜道:“龚涛的太太病了,昨天刚回雍州养病,你和我去看看!”

    真是因为这样吗?

    尽管心中有疑惑,顾夕颜也只是露出了恭顺的笑容和易嬷嬷点了点头,急匆匆地跟着齐懋生往松贞院走。她半路上问齐懋生:“龚涛的太太怎样了?”

    齐懋生眉头微皱:“只听说是病了,龚涛向我告假……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我已吩咐下去,把行程往后挪个三、五天。”

    顾夕颜没有想到齐懋生对龚涛这么重视。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脸上流露出来的意外,道:“他们都是和我并肩作战的人,和亲兄弟一样。”

    顾夕颜就理解地点了点头,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把韩氏当自己的姐姐对待。”

    齐懋生就摸了摸顾夕颜的头:“人小鬼大的!”

    顾夕颜就嘟呶着嘴:“我这还不是为你吗?”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眸子里都是笑。

    那天顾夕颜做为齐懋生的妻子,第一次参与了他的社交活动。

    他们一起去看了龚涛的太太。

    龚涛住在一幢五进的大宅子里,青砖灰瓦,看上去朴实大气。进了院子,才发现家具陈设都有点破旧。

    龚涛看见齐懋生带了顾夕颜来,非常的吃惊。

    顾夕颜大方地曲膝向龚涛行礼,露出象邻家妹妹似的甜美笑容:“我在洪台的时候,多亏得了韩姐姐的照顾,一直没有机会向她道声谢,心中甚是不安。正准备忙完这阵子就来拜访姐姐的,没想到姐姐却病了!”

    龚涛好象很不习惯顾夕颜的这种交际方式,神色间非常拘谨,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洒脱,喃喃地说了几句“多谢”之类的话,就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

    顾夕颜就提出来到内宅去看看韩氏。

    龚涛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忙喊了一个叫“桔红”的婢女带顾夕颜去内宅。

    顾夕颜望着那个帮她带路的桔红,小小的吃了一惊。

    那个女孩子相貌到是周正,却是一个跛子。

    她极力地保持着平静的神色,跟着桔红进了内宅。

    内宅比外院更是破旧,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家俱,本应种着花草的院子都搭着架子种着菜,行走在抄手游廊间,没有碰到一个人,却让感觉到好象有很多目光在窥视她,让她觉得背脊有点发麻。

    可这个地方是齐懋生带她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顾夕颜极力地安慰着自己。

    待见到韩氏的时候,顾夕颜再也忍不住,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龚涛和韩氏的卧室,只有炕边立着一个杂木高柜,两把太师椅,其中一把的椅子的腿断了,还是用粗木修整的。

    韩氏盖着一床靓蓝粗布被子,额头上搭着一个白色的粗布帕子,闭着眼睛,满脸潮红地躺在床上。

    她的床边,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服伺。

    看见桔红带人进来了,那个女孩子吃了一惊,桔红就有些结巴地对那个女孩道:“春花,是,是燕国公大爷的媳妇来了……”

    那个女孩一听,就瑟缩了一下,望着顾夕颜的脸色有点发白。

    桔红这么一说,到是把床上的韩氏惊醒了,她一把抓下额头上的帕子坐了起来,笑道:“夫人,没想到把您给惊动了。”

    屋子里虽然简陋,但到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顾夕颜几步疾行上前,坐在了炕沿边,握住了韩氏手阻止她下炕,语气真挚地道:“上次见到姐姐,还是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韩氏也没有和她多客气,笑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些寒气。”

    顾夕颜注意到韩氏穿着一件衣缘都洗的发毛了的内衣,不由地道:“姐姐请了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

    韩氏笑道:“没事,没事,捂捂就好了。”

    两人说着话间,那个**花的婢女慢慢地挪着步子向屋外靠。顾夕颜眼角扫过,就发现那女孩的一只衣袖是空空荡荡的。

    和韩氏的寒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韩氏顺着顾夕颜的目光望了过去,笑道:“你别怕,她们都是听话的好孩子,只是身体有些不便。”

    不知为什么,顾夕颜心里就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凉,她胡乱点了头,和韩氏又说了几句话,夏晴就进来请顾夕颜,说是齐懋生马上要回府了。

    顾夕颜知道齐懋生去高昌后,龚涛就会领军驻守燕地与晋地交界的天合县,如果战事一起,他那里就是最前沿,到时候……怕就是生死两茫茫!

    她语气苍白地安慰着韩氏:“爷说把行程往后拖一拖,你们夫妻好好聚聚,让少府事也好好地照顾照顾姐姐。”

    韩氏一听,脸上流露出高兴的神色,笑:“他很少在家里,哪能让他照顾我啊!”语气间,有着少女般的欢快。看得出,这样的相聚,对他们来说都是幸福的。

    顾夕颜就觉得眼睛涩涩的,低头走了出去。

    回到马车上,她的情绪依旧很低落,就问齐懋生:“龚涛可是你手下的高级将领,怎么家里这么穷?”

    齐懋生笑道:“他和太太都是贫苦出身,双方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侄儿外甥一大堆,都依靠着他们。”

    韩氏那发毛的衣缘就在她眼前飘来荡去的。

    顾夕颜不由拉了齐懋生的手:“懋生,你让府里的大夫去给韩氏瞧瞧病吧,药费就由我们出。”

    齐懋生一怔,道:“不至于。他们日子虽然过得紧,可我每年给的赏钱也不少啊!”

    顾夕颜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就拉了齐懋生的衣袖撒娇:“懋生,对人也要分不同的需要,你给个没吃的人一件貂毛大衣,给个没衣服穿的人一把名琴,虽然礼物贵重,可有什么用啊……”

    齐懋生就把顾夕颜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嘴角,笑道:“什么时候都有道理!”

    那天他们出行很低调,两辆帷布油车,一前一后,分别坐着齐懋生、顾夕颜和夏晴、杏雨,前后共有八个随邑,这样的阵势,雍州的大街比比皆是,算不上打眼。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齐懋生又不是个多话的人,伴着咕噜噜的车辘声,顾夕颜就有了昏昏欲睡之意。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齐懋生轻声在她耳边道:“夕颜,我们今天在外面吃饭,好不好?”

    顾夕颜身子被颠簸了一下,就清醒了过来,她望着齐懋生朗俊的面容,有些紧张地握住了齐懋生的衣袖:“懋生,你,你今天是怎么了?”

    齐懋生就亲昵地吻了她的鼻尖一下:“小家伙,看你在家里受了委屈,带你出来散散心……”

    顾夕颜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你不是那样的人!”

    齐懋生一怔。

    顾夕颜道:“龚涛的夫人只是受了寒气,又不是病危了,你却用她作借口带我出府,突然改变了去高昌的时间和行程,还说要到外面去吃饭,而且出行的仪仗安排的这么低调……懋生,出了什么事?你,你还是对我直说吧,你这个样子,我,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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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他乡故音(一)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眸子里透出来的担忧,心里酸楚。

    这么聪明伶俐的小人儿……

    他吸了一口凉气,笑道:“就你心思多。不想去饭馆子吃饭,就算了。那我们回去……”

    这家伙,又开始打太极。不过,他要说总是会说的,不说也得自己花心思哄,昨天本来就没有睡好……算了,今天就糊涂一下好了!

    顾夕颜就笑眯眯地摇着齐懋生的衣袖:“嗯,我要去嘛!”

    齐懋生看见顾夕颜露出了小孩子一般的快乐笑容,心情也觉得好了不少,亲手帮着顾夕颜戴上了帷帽。

    两人下了车,顾夕颜这才发现马车原来是停在一座颇为幽静的宅门前,齐懋生解释道:“这是雍州城内最有名气的一家私房菜馆,叫林风馆。”

    就是饭馆嘛!

    顾夕颜点了点头,跟着齐懋生进了宅门。

    宅门口的夹竹桃树正开得灿烂,玉兰树也挂着硕大的花,正是明媚好景色的时候,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喧哗与热闹,只有几只蜜蜂嗡嗡的飞在花间。

    两人刚进了门,顾夕颜就看见四平和一个矮胖矮胖的陌生人匆匆走了过来,远远的,陌生人就堆着和气的笑容朝着齐懋生作揖。

    看样子,是早有安排啊!

    顾夕颜心里嘀咕着,不安的情绪就更强烈了。

    陌生人自称姓风,是这家私房菜馆的老板,很殷勤地带着他们在一间雅室坐下。

    那间雅室不大,但室中间却种着一丛竹子,竹子底下来长着几株兰草,椅凳也是竹藤之类的东西做的,就摆在竹林下,颇有些采菊乐篱下的出尘之风。

    齐懋生就牵了顾夕颜的手拐了一个弯到了竹丛的另一旁,顾夕颜不由惊讶地“啊”了一声。

    原来后来还有一个小小的鱼塘,绿色的飘萍下面游着几尾筷子长的鱼儿。

    风老板就站在离顾夕颜七、八步的地方恭敬地道:“夫人如果有兴趣,可以垂钓一番。钓起来的鱼即刻就到厨房做成各式鱼肴,即新鲜又美味。”

    顾夕颜这才发现鱼塘旁还放着垂钓的工具。

    齐懋生就拿起一支鱼杆:“来,我教你钓鱼。”

    在顾夕颜熟悉的世界里,吃穿住行已被人深度开发,这样的场面,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但经过齐懋生的这一番安排,又是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齐懋生看见她一幅兴趣勃勃的样子,再也没有了在齐府时的怏然,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在那里钓了好几条鱼,顾夕颜却舍不得吃,钓了又放,放了又钓,顾夕颜笑嘻嘻的,玩得快活。齐懋生自然是耐着性子陪着。

    最后两人只是简单的点了几道林风馆的招牌菜。

    吃过饭,顾夕颜以为会回齐府去,谁知道齐懋生却没有走的意思,让四平搬了一把太师椅来坐在了鱼塘前,自己则抱着顾夕颜坐在太师椅上,道:“反正已经出来了,也别急着回去。我陪你再钓会鱼。”

    顾夕颜昨天没有睡好,今天一大早又跑来跑去,早有点疲惫,现在吃饱了,已是睡意浓浓。听齐懋生这么一说,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出来散心,又不好驳了他的好意,就笑道:“你钓,我看。”

    齐懋生见顾夕颜说着,已象小猫似的依在了他的怀里,不由就揉了揉顾夕颜的头发,自己拿起鱼具钓起鱼来。

    依偎在齐懋生暖暖的怀抱里,顾夕颜的头象小鸡啄米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

    齐懋生就低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顾夕颜没有听清楚,打起精神坐了起来,有些茫然地道:“什么,你说什么?”

    齐懋生嘴抿得紧紧的,目光痛楚地望着顾夕颜。

    这半天来的如迷行踪,再加上此刻齐懋生的表情,顾夕颜的身子有些不听使唤的抖了抖。她紧紧抓住了齐懋生的衣襟:“懋生,你说什么?”

    齐懋生望着自己衣襟上那双纤细的小手,目光变得晦涩起来:“夕颜,顾宝璋,顾大人,他去逝了!”

    顾宝璋,死了!

    那个外表看上去钟灵毓秀内面却是一团破絮的顾宝璋,死了!

    顾夕颜心里很平静,就好象听到明天出太阳,后天下雪似的,道:“怎么死的?”

    齐懋生轻轻地把顾夕颜抱在了怀里,声音低沉地道:“听说是被贴身的小厮给,给刺死的。”

    顾夕颜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

    这算不算是善泅者死于水呢?他欺负了那么多的人,最终还是死在了那些人的手里……或者,是报应?

    顾夕颜有些关心地问:“那个贴身的小厮,怎样了?”

    齐懋生觉得顾夕颜的表情不对劲。

    就是关系再不好,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可顾夕颜却安静的有些过头了。

    “他杀死了顾大人后,就自尽了。”

    “可有我母亲的和弟弟的消息。”

    “听说刘家人正送顾夫人和盼兮回京奔丧。”

    “现在家里是谁在主持日常事务?”

    齐懋生就顿了顿,有些艰难地道:“是,米霁。他帮忙在处理顾大人的后事。”

    不知为什么,顾夕颜就松了一口气。

    “夕颜!”齐懋生担心地喊了她一声。

    原来如此,这么费心的安排这一切,都是为了把丧父的伤心减到最小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一大早。不过,顾大人是五月初四没的。”齐懋生爱怜地摸着顾夕颜的面颊,“你,要不要紧!”

    顾夕颜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怎么会没有事?

    齐懋生轻轻地吻着顾夕颜的额头:“夕颜,我,我……你,你不能回熙照去……”

    是啊,现在她是天水顾家的姑娘,并不是舒州顾家的姑娘……

    顾夕颜就轻轻地点了点头。

    齐懋生表情有些内疚:“夕颜,我在光明观为顾大人做了道场……我陪你去祭拜一番,好不好?”

    那龌龊的家伙,祭拜他,就免了吧!

    他死了,很多人都解放了……至少刘彩霞可以直起身板来吸一口新鲜空气了……

    顾夕颜就摇了摇头。

    齐懋生怜惜地亲吻她:“夕颜,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悲痛。

    电石火光中,顾夕颜突然明白过来。

    在齐懋生的心目中,自己不管怎样,也是顾宝璋的女儿,现在父亲死了,做女儿的却因为私奔不能回去奔丧……齐懋生心里也觉得对不起自己吧!

    顾夕颜就不由地抱住了齐懋生,安慰他:“我没事,真的,我没事!我和他从小就不亲,他死了,我,我并不是很伤心。”

    齐懋生却不相信,只是喃喃地道:“夕颜,都是我不好……”

    顾夕颜就苦笑了一声。

    顾宝璋活着害人,死了也不让她清静。

    她只得安慰似的吻了吻齐懋生的嘴角:“你不是在光明观给他做了道场吗……你陪我去,好不好?”

    齐懋生就象得到了原谅似的,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高兴地连声道:“好,好,好!”

    两人又转道去了雍州城外的光明观。

    路上,顾夕颜被齐懋生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好地睡了一觉。

    到光明观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观主估计早就得到了吩咐,七七四十九个道士已坐在观里的主殿里念经了。

    主殿雄伟,供的显天三眼像。神像有十几米高,镀金的,和栖霞观光明殿后殿的木雕的显天三眼角很象,都是左手执剑,右手执盾,面容狰狞,额头竖着一只眼睛。

    顾夕颜和齐懋生在鹤发童颜的观主带领对着神像叩了又拜,拜了又叩,完成了一道很复杂的仪式,然后在观主恭敬的挽留中在观里吃晚饭。

    齐懋生的表情始终是带着一点点内疚的,所以吃完了饭,顾夕颜提出要到观后的树林里走走。

    这个时候,齐懋生自然是对她百依百顺的。

    两个人就挽着手在林中转悠。

    “懋生,人的一生是很奇怪的。有血缘的是父母和子女。可不管是父母也好,子女也好,都不能陪我们一生,反而没有血缘关系的夫妻却会一路同行。”

    “懋生,生老病死,是谁也不能逃避的。有死就有生,有生就有死,生生死死,轮回不息,才有了这大千世界的精彩。”

    “懋生,你相信吗,这世间万物,一饮一啄,都是注定了的。所以他才会有今天的结果,我并不觉得伤心!”

    “懋生……”

    ……

    顾夕颜不停地安慰着齐懋生,好象死了父亲的人,是他而不是她似的。

    实际上,齐懋生心里真的是非常不好受。除了因为引诱顾夕颜抛家弃族嫁给自己,所以在顾宝璋死的时候顾夕颜不能回家奔丧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做为顾宝璋的女婿,在顾盼兮年幼无力支撑门户的时候不能出面,却由米霁在盛京主持大局……

    所以顾夕颜的这番唠叨,冲淡了齐懋生心中不少的郁意。

    顾夕颜看见他脸色微霁,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嗔道:“你好讨厌,总要我哄着你。”

    轻松的表情,娇柔的模样,红艳的香唇,齐懋生心里酸酸的。

    这样的女子,自己万万不可负了她!

    齐懋生就轻轻的抱着顾夕颜,温柔地吻她。

    顾夕颜有些意外,但还是很温柔地回吻着齐懋生。

    良久,齐懋生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暖润晶莹的嘴,眉目含情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才不希望因为顾宝璋的事而让齐懋生心中生出一根刺来,她就抱了齐懋生的腰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喃喃地道:“懋生,我有了你,就不会有遗憾。”

    齐懋生激动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只能那样紧紧的抱着她。

    两个人静静地相拥着,感受着林间的风,听着……听着不远处响起让人牙酸的金属撞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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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他乡故音(二)

    顾夕颜还没有反应过来,齐懋生已全身戒备,动作灵巧迅捷地把帷帽戴在了她的头上,然后随势把她推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轻轻的一推中,顾夕颜回过神来,朝着有声响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两个身手矫健的男子正在围攻一个女子。

    和齐懋生在一起,顾夕颜有一种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顶着的安全感,所以她有恃无恐地拂开脸上的帷纱好奇地望去。

    两个男子的面容有点熟悉,好象就是他们带着的随扈。看得出,他们的身手相当不错,腾挪之间灵巧无比,而女子相形之下就略显笨拙,以二搏一,所以只有几个照面,其中一个男子就趁那女子不备之时刺了一剑在那个女子的身上。

    顾夕颜就害怕地“啊”了一声。

    许是听到了顾夕颜的声音,那女子本能地朝着顾夕颜望来。

    两人就照了一个面。

    顾夕颜不由张大了眼睛,又“啊”了一声,还想再看个仔细,谁知道齐懋生已捂住了她的眼睛,把她抱在了怀里,低声道:“夕颜,别看,别看……”

    顾夕颜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让她别看,也就是说,有更血腥的事在后面。

    她忙去扒捂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只手:“懋生,你别伤害她,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齐懋生一愣,但很快就喊了一声“住手”。

    顾夕颜也趁着齐懋生喊话的时候扒下了齐懋生的手,然后急冲冲地朝着那女子跑了过去。

    那女子已软软地倒在了一旁的灌木树旁,她脸色苍白,望着顾夕颜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恐。

    顾夕颜忙蹲下身去:“怎么样了?丁翠娘,你怎么样了?”

    那个女子,就是曾经受刘家人之托帮她打听齐懋生消息的丁翠娘。

    丁翠娘嘴巴抿得紧紧的,吭也没有吭一声。

    她最后知道顾家二姑娘的消息,是她嫁给了禁卫军副统领左小羽,可现在……顾姑娘竟然出现在了燕地,而且穿着华美,还梳着妇人才梳的云髻。她身边的男子,虽然穿着朴素,但身形伟岸,气宇不凡,一双眼睛犀利敏锐,所带仆从身手高超……刚才她好象还依稀听到顾二姑娘叫了他一声“懋生”,燕国公齐灏,据说乳名就叫“懋生”……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也意识到了整件事的蹊跷。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与她相认。

    那边齐懋生已低低地吩嘱了那两个随扈几句,其中一个人就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丢在了丁翠娘的身上。

    丁翠娘垂下眼帘,望着瓷瓶,却没有去拿。

    可能是金创药之类的东西吧!

    顾夕颜猜测着,就语带歉意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翠娘就抬头望了一眼站在顾夕颜身后的齐懋生。

    顾夕颜却没有想那么多。

    没有人能把以前的事截断的干干净净,真的象一张白纸似的重新开始生活。那些生活的感悟,情感的牵挂,会如千丝万缕般出现在你的生命中。

    她虽然没有特意提起,但也从来没有回避过。

    丁翠娘,是她认识的人。

    所以,她当发现丁翠娘很快地撇了齐懋生一眼里,忙语带安抚地向丁翠娘介绍道:“丁姑娘,这是我的丈夫。”

    齐懋生的样子太严肃,一般的人看见他,都会有点不自在。

    丁翠娘见顾夕颜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了,就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点了点头。

    顾夕颜就起身拉了齐懋生到一旁悄声道:“大家是怎么起的冲突?”

    齐懋生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两个伤了丁翠娘的随扈,其中一个随扈就立刻上前行礼,恭敬地回答道:“这女子身手敏捷,离我们太近,属下出言相问,却得不到确凿的回答,所以才出手相拦的。”

    出言相问?刚才可没有听到喝斥声,这话说的有点强词夺理了吧!怕是看见有人走近,就对人家下了手吧……

    可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做为燕国公的护卫,他们也有自己职责。

    顾夕颜没去纠缠这句话,而是有些担心地望向了丁翠娘。

    希望她只是碰巧路过才好。

    此时,丁翠娘被刺的地方已被血浸透了,她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顾夕颜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你们也回避一下嘛!丁姑娘的伤可要赶紧上药才。”

    齐懋生是决不放心顾夕颜单独和这个身手不错的女人在一起的,所以拉了她往一边走:“我们到一边等等,等她处理好了伤口再说。”

    丁翠娘一听,神色间很是着急,竟然就这样转了个身,略略地回避了一下,就解了衣衫开始上药。

    顾夕颜就有些疑惑。

    她可是有什么急事?

    丁翠娘胡乱地上了药,就用剑支着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客气地对顾夕颜道:“这位夫人,多谢出手相救!”说着,又把目光望向了齐懋生,“小女子只是江湖上一个跑单帮的,今天之事,完全是巧合,实属误会。得罪之处,还望海量。”说着,抱拳转身就朝着下山的石阶而去。

    也许是大家这样见面很尴尬吧!或者是丁翠娘正要执行什么秘密的任务而不便与她多说什么?

    顾夕颜无语地耸了耸肩,挽了齐懋生的手肩:“我们走吧!”

    齐懋生搂着顾夕颜朝丁翠娘相反的方面走去,趁机朝着身边的人做了一个手势。

    两个随扈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杀气……

    他们转身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个女子惊恐的声音:“翠娘,你这是怎么了?”

    顾夕颜就好奇地转身。

    却被齐懋生拉住了:“人家既然不和你相认,你就别管那么多的事了!”

    可顾夕颜眼角的余光已看见丁翠娘歪歪地斜在了石阶旁的杂草丛中,一个穿着靓蓝色布衣的女郎正表情惊恐地蹲在她的身边。

    刚才,是他们无理在前伤了人家吧!

    顾夕颜想到这里,还是朝丁翠娘跑去。

    齐懋生就叹了一口气,紧紧地跟了上去。

    顾夕颜跑到丁翠娘的身边,去帮那女郎扶丁翠娘,那女郎抬头迅速看了顾夕颜一眼,急急地道:“夫人,让她平躺着。”

    丁翠娘受伤的地方不停地新鲜的血液流出来,她脸色苍白,大口地喘着气,好象很吃力的样子。

    自己倒霉,撞见了这天仙局,齐灏是万万不会放过自己的……飘泊江湖这么多年,生死本就在一线间。死了,并不可怕,却不能害得她的恩人受了牵连……

    丁翠娘望着那女郎的目光中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顾夕颜却脸上一红。

    原来丁翠娘的伤势这么严重!

    她忙搭了把手,帮着女郎把丁翠娘平放在了台阶旁的草丛中。

    女郎抬起头来,望了齐懋生一眼,满脸恳切地道:“老爷,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图。请您帮帮忙,吩嘱随从叫个大夫来,我定当重金酬谢。”

    齐懋生犹豫了一下。

    顾夕颜就瞪了他一眼。

    齐懋生苦笑,转身跟后面的随扈低低地轻语了几句。

    两个随扈点头,疾步而去。

    丁翠娘却猛地拉了顾夕颜的衣袖,急促地道:“她……刘家的十二奶奶,你,你放过她吧!”

    顾夕颜一惊。

    刘家的十二奶奶……丁翠娘是知道她底细的,和她有关系的刘家人,只有顾夫人刘彩霞的娘家,江南石板镇刘家……

    难怪丁翠娘不和自己相认,反而匆匆而去,愿来是怕齐懋生他们杀人灭口,要掩保这女郎的行踪啊!

    而这女郎,正是刘家十二爷,去年五月间因和高昌姚氏走私参果和东珠犯事的刘右诚的妻子梁氏。

    她听到丁翠这番话,心头一沉。

    丁翠娘做事细致谨慎,受了这样的伤,却绝口不提,反而向眼前的陌生人求情……难道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底细,就算是被对方所伤,因此而丢了性命也不敢去追究……自己既然已经撞了进来,要想全身而退,怕不是丁翠娘想的那么几简单,也不是丁翠娘的几句话就能让自己脱险的!

    她渐渐镇定下来。

    顾夕颜已抬头问梁氏:“你可认识刘彩霞?”

    梁氏年纪不大,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高佻,曲线动人,肤色若蜜色,浓眉大眼,高鼻丰唇,虽然穿着一身很素朴的粗布衣衫,但全身都洋溢着勃勃的生机和活力,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不象是村野乡姑。

    “刘彩霞?”梁氏惊鄂地道,“她是我家姑奶奶。”

    姑奶奶,江南人称出嫁了的姐妹为姑奶奶。

    她反过来问顾夕颜,道:“夫人如何称呼?如何知道我们姑奶奶的闺名?”

    这算不算是大水冲了龙山庙呢?

    顾夕颜不答,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望了齐懋生一眼。

    齐懋生就轻轻地咳了一声,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顾夕颜的嗔怒般,低声吩咐身边的人:“把人暂时送到光明观去养伤。”

    难道是熟人不成?

    梁氏眼中流露出疑惑,正要开口询问,丁翠娘却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大口地喘着粗气,好象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梁氏见状,就附耳在她嘴边。

    丁翠娘艰难地道:“燕国公夫人是……江南舒州……二姑娘……”几句话间,已满头是汗,昏厥过去。

    梁氏闻言,心中如惊涛骇浪般觉得惶恐,转念间,她突然就明白所有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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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他乡故音(三)

    原来,刘右诚出事的消息一传到刘家后,梁氏就丢下一双儿女,不顾刘三多的阻止,要赶赴燕州营救丈夫。

    这梁氏,名掌珠,原是石板镇一小油坊商贾的独生女儿,父亲爱若珍宝,从小把她当男孩子养,七岁请了先生到家里启蒙,十岁就跟着他奔波乡里收购菜籽,十二岁时已开始帮着父亲管理油坊帐目,很是能干,因此左不成,右不成,到了十八岁的时候,还没有婆家。梁父这才急起来,找了老朋友刘三多帮助。别人家可能会嫌姑娘太能干,可刘三多却最是喜欢能干的姑娘。他在几个未婚的子侄里一寻思,就看中了比梁掌珠小两岁的刘右诚,做了这个媒人。两人结婚后,虽然是聚少离多,但梁掌珠聪明能干,屋里屋外,人情往来,兄弟娌娌,无不和和美美,两人也很是恩爱。

    这次听说刘右诚出了事,梁掌珠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的。

    刘三多也是知道梁掌珠的性情,而且她又是个能干之人,有时候,女眷出面比起男人又多了几份方便,所以他只是略一思忖,就托了丁翠娘保送她北上。

    她们风尘仆仆地赶到燕州时,已是夏末,驻守燕州的西北军营的总兵已得到齐懋生的手书把刘右诚放了出来。

    因刘右诚犯的走私案涉及到燕军军方,燕军方面也没想要他的命,只是收了货,把他关在牢里刑讯逼供,想从他身上再问出个所以然来。刘右诚也是个精明人,知道自己一旦开口,那些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的燕地将领们就会有性命之忧,到时候,刘家的信誉就全完了,以后也别想在燕地行走了。加之他心里还指望着哥哥能走了路子救自己脱险,所以不管受怎样的酷刑,就是不开口。一来二去,就是刑讯的人也对他有了几份敬佩,下手就留了几份情面,这才能拖到齐灏的手书到达燕州。

    夫妻两人见面,梁掌珠看见形如枯槁,遍体鳞伤,不成人样的刘右诚,自然泣不成声。

    刘右诚反而安慰妻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伤势太过严重,梁掌珠就商量刘右诚,能不能先在燕州养伤,等春季天气转暖后再回江南。

    刘右诚就寻思着,既然家里已打点了齐家,自己在燕州被关这段时间,和几个西北大营那几个逼讯的小兵人也有几份情面,不如趁养伤的机会,和这些人盘桓一番,说不定,还可以走出一条路子来。

    当下他就拍板,夫妻两人带着丁翠娥就在燕州租了一间屋子住了下来,刘右诚写了一封书信让人捎回石板镇去,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刘三多。刘三多接到他的来信,也不由连连称赞,只可怜了刘左诚,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自己这个弟弟又生出什么变故来,就主动请缨,到燕地来和齐灏商量通商之事。

    结果到了九月末,江中群战事正酣,刘左诚的行程不仅暂缓,而且和刘家的通信也变得异常困难起来。

    最后一次接到家主的信,刘三多反复叮嘱,让他注意燕国公齐灏的动向。特别是要注意他是否娶妻纳妾。至于为什么,信中的措词也是含含糊糊的,没有说个十分明白。

    刘右诚既然得了家主的准信,也就安安心心地在燕州住了下来。

    他本就是个豪爽人,冬去春来,还真就通过那个几逼讯的小兵认识了齐灏三堂兄齐江一个宠妾的兄弟王保全。一番交际应酬下来,刘、王两人就定下了五月间在雍州见面,由王保全向他引见齐江的事。

    四月底,刘右诚就带着梁掌珠和丁翠娘到了雍州。

    齐江当时正为齐毓之的婚事忙碌着,王保全就没敢在他面前吱声,可又怕在刘右诚面前失了面子,就拖着刘右诚:“我姐夫说,等忙完了齐家大少爷的婚事再说。”

    刘右诚就想起了家主所托。他是个精明人,自然也不会全信这王保全,就住在了雍州城里最大的客栈,差了身边的小厮去打听。那小厮就时时在齐府左右打探,每天给刘左诚回信。刘左诚知道齐灏已娶了天水顾家的姑娘,齐江也正如王保全所说,整日忙着齐家大少爷齐毓之的婚事,他这才放下心来安心等待。

    又等了几日,见还没有回音,又看天气晴好,想到这段时间梁掌珠因自己而受的磨难,就生出几份愧意来,他向人打探了一番,就由丁翠娘保送,带着梁掌珠到了这燕地最大的光明观里来散散心。

    几个人刚走到光明观的山脚下,就被人拦住了,任刘右诚如何说都不放行。

    刘右诚突然就联想到了这几天齐府的动静,思寻着,是不是齐府的女眷来这里上香了。他心中一动,就拿了黄白之物打点,这才有道士悄声道:“今天我们这里有贵人来,不便接待诸位。”

    刘右诚再说,那道士却再也不吭声。

    他心中大喜,就带了梁掌珠和丁翠娘及几个随从由山门旁的无道丛林上山,准备去碰一碰运气。

    走了一下午,好容易才到了光明观的后山,却已是又渴又累。

    梁掌珠见丈夫满头大汗,又怜悯他大病初愈,就提出让丁翠娘先去瞧瞧动静,看是不是真有贵人前来。如果是,再做打算也不迟。

    刘右诚也的确是累了,又想到丁翠娘一副好身手,也就没有反对。

    结果丁翠娘刚走出林子,就遇见了齐懋生的随扈,几个照面,就被刺伤。

    不仅如此,而且还发现了本应该嫁给左小羽的顾夕颜……她久在江湖行走,这其中的厉害,她哪里是不知道,想到刘家对她的恩情,想到这些年来刘家对她的照顾,又想到刘右诚一行人正在林中等她的消息,她不由的心急如焚。

    自己死了不要紧,如果让齐懋生的人发现自己还有同伴,那后果……她强支撑着,准备独身下山,把齐懋生的人引开,谁知却碰到久侯她不见而来寻她的梁氏……

    梁掌珠本是刘右诚的贤内助,刘右诚对妻子的能力不仅认同而且还很佩服,所以刘家的诸事,也没有瞒着她。

    现在这个情况,她已是心知肚明,自己就是想脱身也是不可能的了……右诚还在林子里等她们……丁翠娘竟然下山而不是去林中找他们求助,怕也是存了丢卒保帅之意……

    想到这里,梁掌珠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轻弯,抬起头来,友善地对顾夕颜微笑:“夫人既然识得我家姑奶奶,那自然也不是外人了。常言说得好,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如今我们遇到这种凶险之事,一切还要仰仗夫人关照才是。”

    顾夕颜见她并不追究自己和刘彩霞的关系,脸上就露出几份意外来,又听她说话婉转客气,忙道:“十二奶奶不必多礼,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梁掌珠又恭敬地朝齐懋生行了礼。

    齐懋生下颌轻扬,算是还了礼。

    顾夕颜关切地道:“不知你们的随从都在什么地方,也好派个人去吱会一声。”

    梁掌珠笑容不减,道:“我家老爷来雍州办事,我在客栈闲着无聊,寻思着翠娥身手也好,护着我一人不打急,所以只是临时雇了一辆车,没有带家人小厮出门。等我们安置下来了,再派人到客栈通知一声也是一样。”

    顾夕颜点了点头,还想和梁掌珠寒暄几句,结果齐懋生的随扈已带了两个道士抬了一块门板过来,话题也就自然打住了。

    他们把丁翠娘抬到了门板上,梁掌珠就催着道士快点把人抬到光明观去。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把刘右诚也给引了过来。

    可能是随扈们已吩咐过了,道士就直接把丁翠娘抬到了离主殿有点偏远的一个厢房里。

    齐懋生就在顾夕颜耳边低语:“已经吩咐人去请了大夫来,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还要赶回城去……”

    顾夕颜一想,也是,就又和梁氏说了几句客气话,留下了一个随扈照顾她们,然后和懋生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光明观的时候,天色已暗了下来,车顶四角高翘,挂着红红的灯笼,映着顾夕颜静美如花。

    她就想起了自己装扮成陪嫁的婢女从顾家出来时候的情景。

    怕走的早了被顾老爷发现,又怕进了左家的门出不来……棱岛在哪里,只是图上的一个点,途中又会遇到什么困难,端娘会不会平安地和自己汇合,墨菊能不能顺利地拿到路引,段缨络对自己到底有几份真情,谁也不知道……前途是如此的渺茫,惴惴不安的心,如在空中晃动的灯……顾夫人追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有着视死如归的平静,偷偷地塞了一颗如鸽蛋般大小的东珠给她……

    顾夕颜眼角湿润,泪珠儿如珍珠般地滚了下来。

    关系再不好,毕竟还是父女吧!

    齐懋生还以为她现在才接受了顾宝璋的去逝,忙把她抱在怀里,喃喃地安慰她:“别哭,别哭,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顾夕颜摇头,抽抽泣泣地说着自己的害怕,还有那颗不知道失落在了哪里的东珠。

    齐懋生鄂然。

    他从来没有听顾夕颜说过这些,那些不安,那些茫然,那些害怕……(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他乡故音(四)

    “夕颜,”齐懋生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别哭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再也不会让你害怕的,不会让你后悔的……”

    “我知道。”顾夕颜抽泣着,“我就是担心母亲和弟弟。母亲为人懦弱,弟弟纯良又年幼,姐姐在宫里,米霁虽然能帮着照看一下,但无名无份,并不是长久之计……”说到这里,顾夕颜就有了几份犹豫。

    齐懋生也听出几份话意来,苦涩地道:“夕颜,我的身份、立场不便出面。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人暗中照顾她们的。”

    “我们就是再照顾,也离得远。”顾夕颜就摇了摇头:“如果一个不留神,让熙照发现了两家的关系,说不定,反而拖累了他们。”

    话到这里,她就有了几份迟疑。

    齐懋生知道顾夕颜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忙道:“我们又不是别人,你有什么想法,直管说来就是。”

    顾夕颜还是犹豫了片刻,才道:“最妥当的,自然是依靠刘家。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是母亲的娘族。只是,刘家这几年在江南并不得意,我来燕地之前,他们就开始卖房卖地了……他们靠的就是参果、东珠和毛皮的走私生意……只要不动摇基本,你如果能照顾,就照顾他们一下,我相信刘家也是聪明人,自然会领这个情……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回报他们照顾我母亲、弟弟的恩情了!”

    齐懋生一怔。

    半明半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锐利如刀,锋利似剑。

    顾夕颜见状,就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以懋生的心性,丁翠娘和那个刘家十二奶奶,是一定会除之而后快的……可顾夫人的恩情,顾盼兮的前程,她却只放心交给刘家的人……

    齐懋生望着眼前那张忧心忡忡的脸,沉默了片刻。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如果因此而杀了那两个刘家人,所作所为岂不是本末到置了。

    他就猛地叫道:“田祥,你快马加鞭去光明观,把刘家的十二奶奶和那个丁翠娘送到龚涛的宅子里去养着。”

    随扈中就有人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得得得”地疾驰而去。

    顾夕颜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

    回到齐家,已经是半夜了,端娘还站在梨园的二门等他们。

    看见两人进门,端娘恭敬地曲膝朝着齐懋生行礼。

    顾夕颜就望了齐懋生一眼,齐懋生点了点头:“端娘都知道了!”

    她有片刻的茫然,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跟端娘说些什么才好。

    端娘也有些不自在,早上齐懋生已经告诉她老主子逝世消息,可她实在是没有一点点伤感……哭也哭不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在对方眼中看到悲伤,一阵沉寂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发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叹息就好象比一道闪电,打破两人之间的隔隔阂,他们突然意识到,原来顾宝璋的死,对于双方来说,都如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般的让人轻松。

    心思转念间,也只是一口茶的功夫。

    齐懋生牵了顾夕颜的手准备回屋,顾夕颜却道:“我们回来了,要不要去徐夫人那里请个安?”

    齐懋生冷冷地道:“算了,明天一早我陪你去给她请安吧!”

    端娘却朝着顾夕颜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进了屋,趁着齐懋生梳洗的时候,顾夕颜偷偷问端娘:“怎么了?”

    端娘就低低地道:“徐夫人病了!”

    顾夕颜不以为然,把早上在贤集院的事讲给了端娘听,并笑道:“她不病,怎么向懋生交待啊!”

    端娘却另有看法,道:“如果是装假,怎么连大少爷都进了府,下午亲自奉药在榻边。夫人,你可要拿个主意才是,别惹了什么闲言碎语的。”

    顾夕颜听到这个消息的确是有点意外,她顾不得梳洗,把端娘告诉她的事说给了齐懋生听,并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齐懋生也有些意外,忙道:“那你快洗把脸,外面下了寒气,换厚实些的衣裳,我们去看看她。”

    两个人赶往贤集院,远远地,就看见贤集院里灯火通明。

    他们刚一靠近,就有嬷嬷发现了齐懋生和顾夕颜,忙进去通传,两人没有歇脚,直接就被引进了徐夫人的卧室。

    徐夫人头戴着额帕,有气无力地靠在高高的迎枕上,齐毓之和方少芹夫妻都垂手恭立在徐夫人的炕头,方少芹手里还拿着一个装着乌漆抹黑药汁的小瓷盅,看样子,齐懋生和顾夕颜进来之前,方少芹正在给徐夫人喂药。

    见齐懋生夫妻进来,方少芹就把手里的药碗交给了一旁的石嬷嬷,然后和齐毓之向顾夕颜和齐懋生行了。

    齐懋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疾步坐到了徐夫人的炕前,他神色焦虑,语气关切:“母亲,早上就听说你不舒服,但易嬷嬷说你睡下了,儿子不好打扰……大夫怎么说?”

    顾夕颜也忙朝着徐夫人曲膝行礼问安。

    徐夫人就无力地笑了笑,道:“年纪大了,睡得晚了些,就有些精神不济。大夫已开了药。你不必担心。”然后她把目光投到了顾夕颜的身上,关心地问起龚涛的太太来。

    顾夕颜恭敬地道:“有劳母亲挂念了。韩氏只是受了些风寒,正用着药呢。”

    徐夫人脸上就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龚涛可是懋生的右臂左膀,你可不能怠慢了。要用什么药材,要用什么补品,你直管向我开口,开了库房送过去。”

    顾夕颜就看了齐懋生一眼,道:“母亲正是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我们今天去了龚府,没想到他们家境贫寒至此,连一把象样的椅子都没有。如若母亲同意,我想请了府里的大夫去给韩氏瞧瞧病,再带些补药过去。”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徐夫人连连点头。

    顾夕颜望着齐懋生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派端娘往龚府走一趟吧。”

    齐懋之微微点头,徐夫人自然也不会反对,这件事可以说就这样定了下来。

    顾夕颜就笑着接过石嬷嬷手里的药碗,坐在炕边舀了汤药喂徐夫人。

    喝了药,方少芹接过婢女手中的蜜水递给顾夕颜,顾夕颜又服伺徐夫人喝了。

    齐懋之就关切地道:“母亲吃了药,感觉可好些了!”

    徐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你们能来看我,有这番孝心,我看着就高兴,有病也好了一大半了。”

    齐懋生忙认错:“儿子平时忙,母亲这里就走动的少了些……都是儿子的不是。”态度好的出奇,和对魏夫人简直就不可同日而语。

    “看你说的,你是做大事的人,怎能把你拘在家里。”徐夫人慈祥地笑,“再说,我身边不是还有夕颜照顾着吗!”说完,目光落在了齐毓之夫妇身上,“天色也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歇着吧!今天少芹服伺了我一天,玉官,等会回去了,你可要代祖母好好地谢谢你媳妇才是。”

    方少芹有些苍白的脸就浮起了一团红云。

    齐毓之却道:“祖母病着,哪有让婶婶在床边服伺,我们做小辈的却去安歇的道理。婶婶,就让少芹留在这里替我尽尽孝道吧!”

    “留在这里替我尽尽孝道”,这话把顾夕颜听得一怔。

    道理齐毓之还准备自己回府把方少芹留在这里照顾徐夫人不成!

    齐毓之的话,也让方少芹本显疲惫的神色一僵。

    徐夫人看着,眉头就微微地蹙了蹙,道:“不用,不用。你们不住在府里,路远,早些回去歇下了,也免得我担心。”

    顾夕颜闻音知雅,笑道:“母亲说的是。玉官,祖母用了药,也要歇下了。你们不回去早早歇了,祖母能安心休息吗?快带着少芹回府去,她今天可是忙了一天了。这里你二叔父和我,你难道还不放心吗?”她语气亲切,语调欢快,言词真诚,让人听了熨烫般的舒心。

    方少芹和齐毓之听了,俱是一怔。特别是齐毓之,竟然抬头仔细地打量了顾夕颜一眼。

    是在拿我和叶紫苏作比较吗?

    顾夕颜嘴角就露出抹俏皮的笑容来。

    齐毓之看在眼里,神色间就有些不自然。

    方少芹却眼睑低垂,沉默的可怕。

    徐夫人听了顾夕颜的话,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来,道:“我说夕颜还比少芹小一岁,总把当她当孩儿看,如今看来,毕竟是长辈,比起玉官和少芹来,可要仔细的多。玉官,少芹,你们听婶婶的话,快回去吧!”

    齐毓之夫妇这才向徐夫人和齐懋生夫妻行礼,带了一群嬷嬷婢女出了贤集院。

    顾夕颜就代表徐夫人和齐懋生送他们送了门。

    站在屋檐下,她就看见齐毓之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方少芹急急地跟在他身后,不时还小跑几步……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抄手游廊中。

    顾夕颜不由抿嘴一笑。

    这叔侄,可真象,一点也不是体贴人的人!

    屋里,徐夫人正在称赞顾夕颜:“……真正的招人疼。长辈们都说歉逊又多礼,机灵又开朗,我们齐府年轻一辈里,是一等一的人才……”

    齐懋生淡淡地笑了笑,道:“这是母亲在抬举她。”

    “我这不是抬举她!”徐夫人就叹了一口气,“你是年轻,没有体会。原先啊,我也不觉得,如今一躺下,这才知道自己老了,这家里的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我寻思着,还是让夕颜跟在我身边,趁着我还有这精神,慢慢地把家里的事交给她才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名同实异(一)

    齐懋生不动声色,笑道:“母亲快别这么说!夕颜年纪小,不懂事,又是刚进门,这家里的事,我还指望着您了!您以后可别再这么想了,可要安心养好身子才是。”

    徐夫人就和齐懋生谈心:“我当年到齐府的时候,也就是她这个年纪。那时候,你祖母刚刚去世,家里乱成一窝粥,你祖父就提出来让我当家,你父亲当时也和你一般,觉得我年纪小,刚进门,担心我管不好。我虽说是在娘家跟着母亲学着管了几天家,可也没有自己拿过主意,心里也是没有底,不敢接手。可你祖父一坚持,我还是硬着头皮接了下来。你看,我这不是管得好好的。你不放手让她试试,怎么知道她行不行。再说了,现在她比我那个时候可强了百倍,趁着我现在精神还行,还可以在一旁帮帮她,就让她接手吧。我那个时候,谁帮我来着……”

    齐懋生就有些动心。

    自己去了高昌,放着顾夕颜在家里……如果撑了家,两房的帐目来往都在她手里,那些亲眷见到了她,谁个不要低一低头!

    顾夕颜轻手轻脚地进了屋,缓缓地朝着徐夫人的卧室走,屋子里的嬷嬷婢女们都照规矩屏声静气的低着头,保持着绝对的安静,所以她能很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

    “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她听见齐懋生笑道,“夕颜能得到您的指点,那是她的福气……”声音里,有着一丝的满意。

    顾夕颜就猛地撩了帘子走了进去,把一旁正准备给她撩帘子的婢女吓了一大跳,也把齐懋生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话就打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齐懋生蹙着眉问顾夕颜。

    顾夕颜笑道:“没什么,刚才走了急了些。”

    自己撩了帘子就进来?怎么不自己端了绣墩就坐下!

    寒门祚户,尽干些小眉小眼的事!

    不过,看样子齐灏早就在心里有了主意,要不然,自己也只是提了提,他竟然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语气里竟然流露出了达到目的后的高兴。

    徐夫人心里蔑视着,盘算着,脸上却露出亲切的笑容:“来,来我身边坐着。”

    顾夕颜就依言坐在了炕边。

    徐夫拉着顾夕颜的手,捋了捋她的头发,眼中尽是满意笑容,道:“我刚才正和懋生说起你。”

    顾夕颜笑道:“说我吗?”

    “嗯。”徐夫人就笑着点了点头,“我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你可要跟着我好好地学着管家才是。”

    顾夕颜就露出害怕的神色:“不,不,不。母亲,我不行,这个我不会……”

    “以后自己当家”,在洪台的时候,已是和顾夕颜说好了的,而且在洪台那段时间也好,在梨园的这段时间也好,日常事务她都管的井井有条的,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

    齐懋生心中微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顾夕颜忙把目光投向了齐懋生:“爷,我,我不行……”目光中,满是哀求。

    因为两人都是侧坐在徐夫人的身边,徐夫人可以把两人的表情看得个一清二楚,就是打个眼色都不行,顾夕颜只得装出害怕的样子,希望齐懋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配合一下!

    在齐懋生的心里,顾夕颜并不是那么懦弱的人,在徐夫人面前这样的作做,难道是有什么打算不成?

    他心念飞快地转着,脸上已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既然她自己也不愿意,我看,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难道是自己会意错了……或者是,齐懋生现在有这个心,而顾夕颜却没有这个力……徐夫人暗忖着,笑道:“夕颜,你总要试一试,试一试才知道自己行不行……”

    顾夕颜神色仓惶地直摇头。

    齐懋生脸上的不耐更盛了些,竟然就站了起来:“这件事就这样了吧!母亲,天色不早了,您也早些歇着,我和夕颜先告辞了。”

    徐夫人却不想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忙道:“懋生,我这几天不舒服,这家里的事,也要有个章程才是。既然你们两口子都不愿意,要不,让少芹过来帮帮我,你看如何?”

    齐懋生微怔。

    徐夫人就神色黯然地叹了一口气:“懋生,这么多年,我都是强撑着,如今,媳妇、孙媳妇都进了门,我也该歇歇了。”

    齐懋生就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少芹费心了!”

    徐夫人抿嘴一笑,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

    ******

    夫妻两人支了身边的人站在袭香馆花圃中央说话。

    “夕颜,她这明明就是找了方少芹来压你。万一真让方少芹占了头筹,你以后就得比她做得更出彩才行。要不然,家里的那些管事嬷嬷们不会服你的!”

    顾夕颜就挽着齐懋生的胳膊,依在他身边娇笑:“攘外必先安内。我们不是商量好了的吗,先把红鸾的事处置好了,再谈其他。”

    “可是,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懋生,徐夫人可是说让我跟她学管家,可没有说把家交给我管……这其中,有本质的区别的哦!再说了,你处处隐忍徐夫人,不就是个名份所在吗?和我方少芹,也有个名份在这里呢!你就放心吧,我能应付得来。”

    齐懋生微一思忖,也想通了。

    他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自己在这上面,的确是关心则乱。如果当时没有顾夕颜那一挡,事情会怎样发现,可就真说不清楚了!

    他不由赞赏地望着顾夕颜,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真是个鬼机精。”

    顾夕颜对齐懋生也是用足了心思,自然把他刚才的尴尬看在眼里,就笑着:“女人做事,有女人的方式,你一大老爷们,就算是把这些事压住了,在别人眼里,也只是个和女人一较长短的,没了气势。以后,家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别掺合进来了……”说到这里,她还有点担心齐懋生为自己派端娘去龚涛家探望刘家十二奶奶的事有意见,怕他认为这是她对他决定的不信任,所以一并解释道,“我派了端娘去龚家,也是因为我们女人间说话,有个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们男人也可以出面回迂回迂。免得反你们推了出去,说话做事没了余地……等端娘去把情况摸一摸,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齐懋生看到这样的顾夕颜,就有半颗石头落了心的感觉,当然,还有半颗石头却担心着顾夕颜的慈悲:“我去了高昌,有什么事,多跟端娘商量,下人们不规矩,该罚的时候还是要罚的……实在不行,就去魏夫人那里讨个主意,虽然不好,但总比你的要实用些……”齐懋生不厌其烦地交待着。

    找魏夫人商量,那家里还不知道又要出些什么血腥的事来!

    顾夕颜心里不以为意,模样地十分乖巧地点着头。

    齐懋生见她心不在焉地模样,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了多少,最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回了屋,盥洗后上了床,顾夕颜就问齐懋生:“圣旨可限定了你到高昌的时间!”

    齐懋生就“嗯”了一声。

    顾夕颜就道:“如果是为了龚涛的事推迟几天到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是为了顾,顾老爷,没有必要如此。”

    “知道了。”齐懋生就低低地应了一声,侧身在她耳边道:“夕颜,我们只守一百天吧!”

    顾夕颜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是一天也不愿意为顾宝璋守的,可考虑到齐懋生的情绪,她也就“嗯”了一声。

    ******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带了端娘去给徐夫人请安,路上,她把昨天光明观的事说给了端娘听,最后道:“你代我走一趟,一些该问的话也要问清楚才是。”

    端娘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省得。”

    两人去了徐夫人住处,谁知道方少芹竟然比顾夕颜还要到的早,带着那个石嬷嬷正在院子中央等。见到顾夕颜,方少芹忙向顾夕颜曲膝问安,端娘和石嬷嬷也互相见了礼。

    顾夕颜笑盈盈地拉起她的手,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早?昨天累了一天,今天也要歇歇才好,可别把身子给累坏了。”

    方少芹的神色很憔悴,就象一团渐渐熄灭的火,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是的蓬勃生机。

    身体上的疲惫是不会让一个人的精神状况都变得怏然的。

    想到他们之间夹着的魏士英,顾夕颜已隐隐感觉到她和齐毓之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有一些话,她却是没有资格和立场去说的。

    方少芹望着顾夕颜和善的表情,就温柔地笑了笑,道:“玉官让我早点来,说不能让婶婶一个人操劳。”

    顾夕颜笑道:“丈夫的话固然要听,可有时候,自己也要爱怜自己。”

    方少芹就怔了怔,嘴角微翕,正要说什么,易嬷嬷却笑着脸儿打了帘请她们进去。

    两人收了声,方少芹就跟在顾夕颜身后进了屋。

    徐夫人已经起了床,顾夕颜就服伺着徐夫人梳洗打扮,方少芹也在一旁帮忙。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易嬷嬷端了汤药进来。

    顾夕颜坐在炕边给徐夫人喂药。

    徐夫人就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不是说了今天让端娘去龚府探探病的吗?夕颜,这里有少芹,你就跟易嬷嬷走一趟,到库房里看看,挑几件合适的药材送去。”

    顾夕颜也正掂记着这事,正想寻个机会开口,听徐夫人这么一说,自然是从善如流,带着端娘跟易嬷嬷去了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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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名同实异(二)

    方少芹接过了药盅就坐到了顾夕颜的位置上给徐夫人喂药。

    徐夫人几口喝完了,就把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了。

    “少芹,我昨天和你二叔父商量过了。我这身子骨一时半会好不了,这段时间,你就进来帮着我管管家,你意下如何?”

    方少芹不由心中大怒。

    听母亲说,想当年,徐夫人也是以聪慧伶俐著名盛京簪缨之家的,怎么年龄见长,行事却日渐猥琐。难道是在燕地呆的久了,连几份灵气也没了!

    自从自己嫁过来后,徐夫人就不断地拿着自己压靖绥夫人。知道的人,是说徐夫人想抬举自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自己性子轻浮,依仗着是从熙照来的,就目下无尘,把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如今花生胡同里的乱事一大堆,做祖母的不帮着自己梳理梳理,还要把她叫进燕国公府来管府上的家务事?正经做媳妇的不管事,倒让做侄媳妇的管事,徐夫人是嫌这个家里还不乱呢?还是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一家人准备拿自己当枪使呢……

    方少芹也不是个鲁莽的人,心里虽然冒着火,面上却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轻声地道:“祖母,这家里有您,还有婶婶,哪里轮得到我当家!再说了,玉官的姨娘魏氏还病着,家里杂事一大堆,我也实在是忙不过来啊!”

    徐夫人听得一怔,道:“那个魏士英,还病着?不是说早就好了吗?”

    方少芹眼角就微微有些湿,道:“也不知怎地,自孙媳妇进门,就没有好过。昨天我们回去,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的,又是请大夫,又是煎药的,玉官被折腾了大半宿,到今天早上我来时才躺下……”

    徐夫人慈祥的面容就露出戾色来。

    方少芹看在眼里,心中生寒。

    她不由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了几份悔意。

    “祖母,不是少芹不懂事,不体量你的难处,实在是,家里的事……我丢不开手啊!”方少芹就微微垂了头,“等二叔父一走,玉官的事又忙了起来,我也要时常在他身边服伺才是……”

    方少芹的一番话,象瓢冷水浇在了徐夫人的头上。

    是啊,现在子嗣才是大,没有子嗣,什么都是空谈!

    她忙拉了方少芹的手:“好孩子,祖母老了,涂糊了,你可别怪祖母。”

    方少芹一听,忙站了起来,垂立在炕边道:“祖母这么说,真是让少芹惶恐!”

    徐夫人望着方少芹那一头乌鸦鸦的青丝,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她眉眼含笑,拍着炕沿:“坐下,坐来,在祖母这里,又没有外人,不用这么拘谨。”

    方少芹这才坐了下来。

    徐夫人就悄悄地问方少芹:“玉官,可曾到那魏氏的房里过夜。”

    方少芹脸色一白,迟疑了片刻,声如蚊蝇地道:“没,没有!”

    徐夫人目光一沉,却有再追问,拍着方少芹放在炕边的手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方少芹忙转移了话题:“祖母,你既然觉得吃力,不如就把家里的事交给婶婶管吧!你也可享几年清福。”

    徐夫人心中冷冷一笑。

    那齐灏从小就玩劣,晨省昏定,从来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如果让顾夕颜当了家,以后谁还记得燕国公府有一个徐夫人……

    可这些话,现在也不必对方少芹讲。

    她就笑了笑,道:“我昨天也提了,你那婶婶,不敢接手啊!”

    方少芹微怔。

    虽然不住在府里,但府里的动静,她却是很关注的。

    顾夕颜一住进梨园,就颁布了两条规矩,这两条规矩,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大有深意。一来是把住在梨园婢女和住在尚正居的嬷嬷们无形中分成了两派,形成了互相对立、互相监视的局面;二来梨园的人都是从魏府过来的,这样也有效地阻止了陪嫁的人和齐府原来的仆从们密切来往,互通有无。

    从现在看来,这方法还是有效的。

    迄今为止,她除了听到有一个婢女因违反禁令而被责杖的消息外,没有再听到关于梨园的其他消息。

    这样一个女子,在徐夫人眼中却变成了“不敢接手”。

    方少芹望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徐夫人,只觉得这屋子寒意逼人,冷到了骨骸里。

    ******

    顾夕颜就和易嬷嬷转回来时,正赶上几个嬷嬷在撤桌子,徐夫人盘膝坐在炕上,笑容满面地望垂手立在炕边的方少芹,说不出来的欢喜。

    看得出,徐夫人是真正的满意这个孙媳妇。

    顾夕颜曲膝给徐夫人行了礼,笑道:“媳妇挑了两枚新鲜的参果,八两燕窝,八两天麻,八两阿胶,一斤莲子,一斤桂圆,一斤红枣,一斤百合,共八件,您看可还妥当。”

    徐夫人就怔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易嬷嬷身上:“这是少夫人挑的,还是你挑的。”

    易嬷嬷回道:“是端姑姑挑的。”

    “嗯。”徐夫人就微微点了点头,笑着对顾夕颜道,“你可要记好了,看望得病的妇人,这些东西是最妥当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错。”

    顾夕颜就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徐夫人就吩咐易嬷嬷:“和外院的说一声,让端娘带着大夫一起去趟龚府。”

    易嬷嬷应声而去。

    徐夫人就对着顾夕颜感叹:“你们到好,甩了手,都不愿意帮我,还要我这半截身子进土的人来操心。”

    顾夕颜没有想到方少芹也地拒绝,心里非常意外,脸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道:“这是为什么啊?少芹出身贵胄,见多识广,没有再好的人选了……”

    方少芹就忙恭敬地对顾夕颜道:“婶婶快别这么说。有长辈在这里,哪有我们小辈说话的地方。”

    顾夕颜还要说什么,徐夫人已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也不要争了。既然如此,还是我这老不死的来当家好了!”

    方少芹和顾夕颜就忙曲膝行礼,口称“不敢”。

    或者真是年纪大了,和顾、方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她脸上就露出了倦容。

    顾夕颜就帮着徐夫人抽了迎枕服伺她歇下,待徐夫人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两人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那天的天气有点阴沉,大片片的乌云聚在头顶,空气中湿气极重,却没有雨下来,让人觉得气闷。

    顾夕颜就笑道:“也不知道这雨下得下来不?”

    方少芹脚步略停,望了望天,道:“燕地偏北,此时正是小麦扬花飞絮的时节,希望这雨不要下得太久才好。”

    顾夕颜愕然。

    方少芹看见顾夕颜满脸的惊讶,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在梁地长大的,上头有两个哥哥,从小跟在哥哥们身后,象野小子似的,什么东西见了都奇罕,什么不知道的都要去问一问……让您见笑了。”

    “不,不,不。”顾夕颜有些汗颜,“我是五谷不分的人,不比你,还知道这些!”

    方少芹就展颜一笑。

    顾夕颜看得又是一呆。

    这时的方少芹,自信靓丽,一扫刚才的疏冷,笑容清新,如树枝上的一抹绿,清婉秀丽。

    这,才是真正的方少芹吧!

    顾夕颜心里就有了几悲伤。

    两人刚走出贤集院,一阵飞沙走石,雨就噼里啪啦地下了下来。

    顾夕颜和方少芹躲避不及,都淋了几滴雨。

    一大群人匆忙地折回游廊下,雨已呈倾盆之势泻下,一瞬间,整个齐府都笼罩在了雨帘中。

    丫头们都是眼利地,忙找了油布伞来。

    先前也没有准备,伞少人多,气氛就变得有点尴尬起来。

    如果全给了顾夕颜,那方少芹这边就有人要淋雨了,如果全给了方少芹,那顾夕颜这边就有人要淋雨了。

    一时间,伞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顾夕颜把这场景看在眼里,心里也很为难。

    这个时候,是决不能退让隐忍的。

    自己是刚进门的新妇,又占了长辈的名份,在徐夫人面前示弱,因为身份使然,如果再在方少芹面前示弱,那这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妇仆,怕就要把自己看扁了,到时候再想收拾河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如果这时候强硬起来,这里是贤集院,又没有十全的把握就一定会赢。

    方少芹也很为难。

    徐夫人处处压着顾夕颜,于她自然是合情又合理的,可如果自己也跟着随风起舞,却是即没有立场,也违反了妇德。千里远嫁,是在熙照吃了暗亏的情况下,这与其说是一桩姻缘,更不如说是一种态度。而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要溶入到齐府的生活中去,在齐府站住脚跟。可这一切,如果没有齐灏的认可,那是绝对不行的。为了一把伞去与顾氏一争长短,完全是极其愚蠢的念头……这伞,必需要让出去。

    “哎!这雨可下得真大啊!”顾夕颜就笑盈盈地望着方少芹,“下雨天,留客天。少芹,不如到我屋里坐坐,等雨小些了再回去,你看如何。”

    以徐夫人爱护方少芹的心,方少芹应该吃了早饭才是。可顾夕颜能找得到的借口,也只有这个了。

    方少芹微微怔了怔,心中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这样,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自己以小辈的身份去梨园玩,即合情合理,又可以让两边的人凑合着用伞。

    她就笑盈盈地望着顾夕颜:“还是婶婶知道疼我。刚才服伺祖母吃饭,净吞冷涎了。正好趁着这机会,到婶婶屋里讨顿早饭吃!”

    两人回眸间,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瞭然。

    短暂的沉默后,她们都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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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名同实异(三)

    顾夕颜是翠玉帮着撑伞,方少芹则由石嬷嬷帮着撑伞。

    风雨交加的,两人都没有闲暇说话,匆匆往松贞院赶。

    途中,石嬷嬷和方少芹耳语:“姑娘这样,可妥当。”

    方少芹就苦笑了一下,道:“那里有妥当不妥当的说法,如今最要紧的,是松贞院……可千万别让齐灏看着我们生厌才是。”

    石嬷嬷也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原先还指望徐夫人真有几份力,现在看来,也只是纸老虎。这恐怕还是要往松贞院使力才是。”

    说着,两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正走在她们面前的顾夕颜的身上。

    乌鸦鸦的青丝绾成平髻,简单地插着几支点翠玉簪,月白色的掐腰夹袄服帖地裹在身上,腰肢象风中的柳般柔韧,偶尔吹过风,打在靓蓝色的八幅裙上,沟勒出圆润挺翘的臀,搭在穿着绿色襦衣的翠玉肩上的一只手,细白如瓷,晶透剔透,在这阴沉的天气中发出皎洁的莹光,另一手则轻轻地提着裙摆,步履有些散乱地走在铺着青石板的甬道上。偶尔遇见被风雨吹在地上的残花,或是轻快地小跃一步跳过去,或是腰身一扭绕道而行……不管是哪种步伐,都轻盈的如鸟儿,透着欢快的气息。

    方少芹的脚步就不由地顿了顿。

    顾氏,也只不比自己小一岁而自己,却透着少女般的天真烂漫,而自己,不过几天的功夫,却象已经过了一辈似的,暮气沉沉,早已没有当初的明快……这,难道就是自己以后要过的生活,算计、怀疑、衡量……

    石嬷嬷感觉到了她的迟疑,也停下了脚步,望着身边眼露迷茫的方少芹,担心地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方少芹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笑容,“我们快走吧!”

    一群人刚刚走到袭芳馆,迎面就走来两个拿着雨具的小姑娘,方少芹就听到顾夕颜身边那个叫嫣红的婢女语带诧异地道:“夏晴、杏雨,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个小姑娘在风中强撑着雨伞朝着顾夕颜半蹲了蹲行了个礼,因风灌进了喉咙而语气急促地道:“夫人,是爷,说雨大了,让我们来瞧瞧夫人……”

    疾风急雨中,顾夕颜说话也有些不畅:“快回去……雨太大,一个淋湿了就算了,还把大家都叫出来跟着淋雨……”

    大家急急进了梨园,齐懋生早已去了勤园,墨菊带着云裳在屋里侯着。

    屋里点了四、五盏玻璃灯,照在梨黄色的家具上,透着暖意,把雨帘的湿气都关在了屋外。

    顾夕颜最不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出门,总觉得身上带着几份湿气,墨菊跟了她这几年,最是清楚她的习惯,所以一早就烧好了热水,还特意把换洗的衣裳熏了茉莉花香。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又看到这样的阵势,顾夕颜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望着方少芹被雨水淋湿了的鞋,笑道:“墨菊,你让人服伺大少奶奶洗衣裳,洗个脚。”

    方少芹犹豫了一下,顾夕颜已急切地了东屋。

    顾夕颜洗了个澡,换件衣裳,重新挽了头发,这才重新出来见客。

    方少芹此刻也换了身顾夕颜的衣裳,虽然显得有点小,但她身体细条,也不是很难看。

    她正端着一杯热茶,神态优闲地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

    看见顾夕颜出来,她就放下茶盅垂手站了起来。

    顾夕颜就指了指她身后的太师椅笑道:“快坐下来歇歇吧。一天早就过来服伺祖母了,也该饿了!”说着,就对云裳道:“传饭吧!”然后自己转身坐在了山型靠背的罗汉床上。

    云裳应声而去,方少芹就挺腰直背地坐在了太师椅上。

    不一会儿,红玉指挥着婆子端了炕桌进来放在了罗汉床中间。

    顾夕颜笑道:“一起吃点吧!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方少芹落落大方地坐到顾夕颜的对面,望着满桌子的碟盘,笑道:“上次在婶婶那里吃了春饼,如今都掂记得呢!”

    顾夕颜笑着回头对身边的红玉道:“撤了桌子,吩咐厨房里做春饼吧……”

    方少芹忙拦住了在一旁布菜的红玉,露出一副饶有兴趣地望着桌子,道:“不用,不用……今天婶婶这里做了贴了葱油饼子,也是我爱吃的。”

    顾夕颜就“咦”了一声,指着白瓷盘道:“怎么,爷不喜欢吃吗?”

    今天的确贴了葱油饼子,不过,那是特意给齐懋生贴的,素的,没有放鸡蛋在里面。

    红玉脸上就带着一丝笑意:“爷说好吃,特意留了两个给夫人,说让夫人也尝尝。”

    方少芹闻言,不由一怔。

    顾夕颜的嘴角就翘了起来,就让红玉夹了一个递给方少芹,道:“不是葱油饼子,里面是香椿,你也尝尝。”

    方少芹听着就一怔,道:“这个时候还有香椿啊!”

    顾夕颜笑道:“上个月采得,我用盐霜了一下,放在窖里,特意等到这时节拿出来做香椿饼,让你二叔父尝个鲜。”

    方少芹接过红玉递来的碟盘,斯文地咬了一小口,笑道,“嗯,真是香。”

    “香就多吃点!”顾夕颜说着,红玉就端了一碗香喷喷的东西放在了顾夕颜的面前。

    方少芹用眼角瞅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说是汤吧,里面加了米粒,说是粥吧,好象有肉和鸡蛋在里面。

    顾夕颜看见方少芹好奇地望了一下她的粥,笑道:“这是牛肉蛋花粥,味道不错,我让红玉也给你添一碗吧!”

    方少芹觉得这东西有点奇怪,但顾夕颜热情地邀请她,她又存了结交之心而来,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就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红玉的脸色就有点异样,但还是低头顺目地给方少芹端了一碗上来。

    方少芹望着碗煮在粥里的肉,就有些犹豫着。

    顾夕颜却已津津有味地吃了好几调羹。

    方少芹眼中就闪过视死如归般的绝然,就着调羹吃了一小口。

    米粒软糯,回味韵长,颇有点口齿留香之感。

    方少芹精神一振。

    也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吃或者是口吻怪异。

    她就拿起调羹又舀了一口。

    嗯,味道真的不错!

    早上五点钟就起来往齐府赶,到现在都快八点钟了,方少芹实在是饿了,就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

    顾夕颜见方少芹两眼好奇地打是着梨园的一切,本来准备小小地调侃她一下的,没想到竟然找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喜欢吃粤式粥的人。

    她一下子高兴起来,热烈地邀请她:“以后如果一早来给祖母请安没吃早饭,就到我这里来吃早餐吧!”她笑道,“这家里难得找到一个和我有一样口味的人!”

    方少芹就有些意外:“二叔父不喜欢吗?”

    “嗯,”顾夕颜不以为意地道:“他说看上去乱七八糟的,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吃。”

    轻调的口吻,甚至带着一点点的俏皮,象个做坏事得逞了的小孩子似的。

    不知为什么,方少芹心里就有一点点的酸楚,眼中好象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了似的。

    她掩饰似的低下了头,仔细地吃着粥。

    屋外的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乍一听,好象杂乱无章,可静下心来,却给清楚地感受时急时聚的节奏,甚至能感受到雨珠无拘无束的那欢快的雀跃。

    好象回到了梁地的参军府,在这静静的雨天,自己和哥哥拿着大盆小罐到屋檐下接雨,把家里弄得湿漉漉的,被罚站在墙角,被温柔的母亲用软糯的声音低低地训斥他们……

    方少芹就有片刻的怅然。

    如今,再回首,怕已是百年身……

    心神俱凝之时,她就听到屋外好象有男子声音。

    方少芹不由一惊,就伸长了脖子支起了耳朵。

    顾夕颜见状,道:“什么了?”

    这深宅内院的,有男子的响声,方少芹就猜测道:“怕是二叔父回来了。”

    顾夕颜也是一怔,忙吩咐身边的墨菊:“你去看看!”

    墨菊应声而去,但又很折了回来,笑道:“是四平。”

    “四平?”顾夕颜诧惊地道,“他来干什么?可是爷有什么着急的事要吩咐?”

    墨菊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说是下了雨,怕夫人淋着了,特差他来看看,看夫人回来了没有。”

    方少芹闻言,笑容就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生硬。

    ******

    吃过早饭,雨越下越大。

    方少芹望窗外磅礴大雨,感觉着屋内玻璃灯盏照在梨花木家具上发出的温暖气息,婢女进来出出时带着的勃勃生气,墙角绿色盆栽彰显的鲜活,一切都让人感觉到舒服愉悦。

    而花生胡同,总是冷冷清清的……自己再多的微笑,也无法抵卸那些禁锢在了空气里冷漠生疏。

    突然间,她就生出自觉形秽的手足无措起来,就好象一个块冰,突然掉进了清香芬芳的茶里,破坏了它安静详和……

    方少芹站起来,准备要告辞。

    顾夕颜也站起来,她还掂记着刚刚搬过来的红鸾。

    也不知道她习惯不习惯晓月的环境!

    “少芹,去我屋里坐坐吧!我还要去看看红鸾,你要是觉得无聊了,炕尾上还有我平时看的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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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名同实异(四)

    方少芹愕然。

    应该是齐红鸾给母亲昏定晨省的,怎么反到是顾夕颜一大早去看齐红鸾了,难道是生病了?

    “婶婶,可是红鸾妹妹不舒服,”说着,方少芹脸色一红,“说起来,我这个做嫂嫂的还没有给妹妹见面礼了!”

    不管徐夫人和贞娘的本意是什么,顾夕颜对她们这种有意无意把红鸾隐藏起来的作法却是赞同的。

    社会对女孩子更苛刻,以后红鸾还要结婚生子,“恶疾”的名声传了去出,总是对她以后的生活会有所影响,而且,在顾夕颜的心里,她不希望有人用异样的眼光去看这个孩子。那么,在目前不知道红鸾的病情到底有多严重的时候,还是略微注意一下公众的目光要好一点。

    所以顾夕颜拒绝了:“她身体不好,正避着人。等过几天,她好些了,我再带着她给新嫂嫂请安。”

    这话就说的太客气了,带着委婉的拒绝。

    方少芹就讪然地笑了笑。

    不管顾氏对自己有几份亲热,但自己毕竟是从熙照来的,有些事,对她,还是要保留几份吧!

    她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婶婶忙着,那我就先告辞了。”

    顾夕颜望着方少芹那勉强的笑容,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僵硬的神色,又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那全身洋溢的勃勃生气,她突然间就打了一个寒颤。

    同样是远嫁而来,自己虽然有丈夫的疼爱,却缺少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而方少芹,虽然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可夫妻之间却……自己和方少芹,实际上是殊途同归……总有一天,都会被这些家庭琐事折磨得面目全非!

    就好象要挽救自己一样,顾夕颜拉住了方少芹的手:“在祖母那里,你是小辈,要立规矩;在花生胡同,你是主妇,要守规矩……什么时候能透口气啊!你就当是偷得半日闲,象回到了娘家似的,到我这里来放松放松,再做回大姑娘。”

    方少芹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意外,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顾夕颜不忍看她,转身叫了墨菊:“墨菊,我要去晚晴轩走一趟,你好好的服伺大少奶奶!”

    ******

    红鸾正坐着那张牡丹花开的地毯上,拿着一个荷包左瞧右瞧的,好象那里面有什么奇珍异宝似的,贞娘喊她,她也不理。

    顾夕颜就蹲在地毯边和贞娘说话。

    “红鸾可还好?”

    “嗯。”贞娘笑道,“身边有熟悉的人,熟悉的物件,她就觉得觉得安心。昨天睡得也好。”

    顾夕颜一直悬着的心略略放了下来。

    贞娘就带着歉意的笑容:“听说徐夫人病了,还以为夫人没有这么快回来……准备等一会过去的……”

    顾夕颜非常有耐心地看着红鸾把那个简单的荷包复来复去的,笑道:“我就是怕你们过早,所以特意早一点过来的……突然下雨,毓之的新媳妇在我那里……”

    贞娘目光流转:“嗯,新进门的大少奶奶在您那里。那我等会过去跟她请个安吧!”

    顾夕颜望着红鸾费劲地想把荷包用的撕着,淡淡地道:“栀子一个人陪着她,要不要紧……你过去了,红鸾这边总要有个人照看才好!”

    贞娘就拿了马札给顾夕颜坐:“还要雷嬷嬷……不打紧。”

    顾夕颜顺势就坐在了马札上:“那我们等会过去吧!”

    贞娘就曲膝给顾夕颜行了一个个礼:“那我就下先换件衣裳去!”

    顾夕颜好象被红鸾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一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道:“好啊,我等你。”

    贞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顾夕颜就问红鸾:“红鸾,花包里有什么啊?”

    红鸾依旧玩着她的荷包,对顾夕颜的话置若罔闻。

    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你这个样子,可把你父亲给急死了。一年年的年纪大了,错过了学说话,学走路的最佳时机,以后就是遇到了良医,怕也是没有用了!”

    红鸾好象没有听见似的。

    “真的吗?”

    顾夕颜身后传来女童担忧的疑问。

    她回头,看见栀子拿着一套七巧板站在自己的后面。

    “真的吗?夫人,真的治不好了吗?”栀子满脸的担心,眼角含泪。

    “这是给红鸾玩的吗?”顾夕颜望着栀子手里的玩具。

    栀子点了点头,还在纠结那句话:“三姑娘,再也不能好了吗?”

    “也不全是,”顾夕颜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早一天开始,就早一天有希望!”

    栀子眼中就流露出犹豫:“可她是三姑娘,她一哭,我们就不敢让她走路……”

    顾夕颜就笑道:“你们不敢,贞娘也不敢吗?”

    栀子就点了点头:“嗯,大家都不敢。”

    “为什么?”顾夕颜非常的意外。

    栀子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理所当然的道:“因为她是主子啊!”

    顾夕颜还待问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了一条桃红色的曳地长裙,她立刻转移了话题,笑盈盈地对栀子道:“那你以后可帮着三姑娘哦!”

    栀子好象想到了什么似的,拼命点头:“夫人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三姑娘的!”

    ******

    杏雨手脚麻利地摆了几碟干果到炕上的小几上,又沏了一壶新茶,重新点了一盏玻璃灯来,笑道:“大少奶奶,你看,亮不亮?”

    方少芹望着小几上的山楂糕、云片、桔饼、黑枣、芝麻糖,笑道:“挺好!”

    杏雨就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那边墨菊拿了一床天青色绣着缠枝花的湖绸夹被过来,笑着给她搭在膝上。

    石嬷嬷知道墨菊是顾夕颜屋里掌事的大丫头,就有些奉承地道:“还是墨菊姑娘心细。”

    “嬷嬷夸奖了!”墨菊恭顺地笑着,然后半蹲着行了个福礼,退了出去。

    方少芹就尽情地打量着四周的布置。

    中间是一座绣着稚鸡牡丹的绡纱屏风把卧室分成了两半,临窗的大炕,沿边一溜全是多宝格格子,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看的书,用的笔墨,把玩的如意,还一副叶子牌……象少女的闺格。

    “啧啧啧,”石嬷嬷也打量着这屋子,“这位少夫人,还是小孩儿心性。姑娘,您看,那边角落里还有毽子!”

    方少芹顺着石嬷嬷的手指望去。

    真的,炕尾多宝格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楠木匣子,上前摆着两个鸡毛毽子。

    方少芹望着鲜艳的羽毛,就有片刻的失神。

    石嬷嬷随手就把楠木匣子抽了出来,拿起毽子在手里掂了掂,笑道:“姑娘,想不到少夫人竟然和您一样,喜欢踢毽子……”

    方少芹耳连就响起了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大哥,大哥,你看,我踢的多高啊!”

    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穿着绿衣小袄的自己,扬着无忧无虑地笑脸,摆着手,扭着腰肢,有着鲜艳羽毛的毽子在脚间起起落落……

    手就象有了自己的意识,把毽子捏在了手里。

    那边石嬷嬷已被那个楠木匣子引吸过去了:“这里面都装着些什么啊!”

    方少芹回过神来,正欲正言阻止,但石嬷嬷已把匣子打开了。

    两人望着匣子里的东西,都怔住了。

    是一件没有完成的绣活,绣的是个荷包,荷包的图样是寒梅凌雪,针角间隙不一,看得出手法很生疏,旁边还放着各式的绣线。

    突然间,方少芹眼中闪过了顾夕颜眨着眼睛的顽皮模样。

    就好象突然间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顾夕颜突然在方少芹心目中变得亲切生动起来。

    “嬷嬷快放好!”她有些急促地道,“既然收在角落,自然是不希望有人知道的。”

    石嬷嬷也明白过来,急急盖上了匣子放回了原处。

    方少芹嘱咐石嬷嬷:“切不可对人说。”

    石嬷嬷虽然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笑道:“真没有想到,少夫人的绣活……竟然连七、八岁的孩童也不如……”

    方少芹就笑而不答,随手就近从多宝格格子里抽出了两本书。

    一本是《十三郎》,一本是《草庐诗集》,前者是一本清戏曲本,后者是熙照一位大诗人的诗集。

    她就把多宝格格子里的书都抽出来看了看。

    野史杂谈,诸子百家,地理文志,曲本唱词……五花八门的,有雅有俗。

    方少芹望着稚鸡牡丹绡纱屏风留白处依稀可见的红色的八步床有些发愣。

    顾夕颜,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子?

    在人面前,她循规蹈矩,温顺恭良却又处事圆滑,可瞧着这屋里的摆设,却以处处透着飞扬脱洒,不拘形迹……

    如果不是这样的相遇,两人之间,会不会又是另一种情景呢!

    方少芹唏嘘着,就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说话,语气非常恭敬。

    她忙朝着石嬷嬷递了一个眼色,两人七手八脚地把书收在了多宝格的格子里。

    方少芹就随手拿了一本书靠在了大迎枕上。

    她刚摆好姿势,顾夕颜就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

    远远的,那女子就半蹲着行了一个福礼,道:“小女子贞娘,给大少奶奶请安了!”

    方少芹忙掀床起身,用疑惑的目光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就笑道给她们介绍:“这位贞娘,是红鸾的养娘。”

    富贵人家,都会请一个宫里出来的女官或是闻有贤名的女子担任女孩子的养娘,让她们跟着学规矩,学六艺,做一个合格的淑女。

    所以方少芹没有慢怠她,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贞娘抬起头来,方少芹就看见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她一怔。

    就想起了魏士英那双闪烁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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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名同实异(五)

    那天,雨一直下,贞娘和方少芹见过礼后,大家就坐下来闲聊了几句,两人这才发现,原来她们都曾在江南红袖书院读过书,贞娘一听,神色间就有了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反到是方少芹,表情的有些冷淡。

    她们受的是一样的教育,谈诗论画,场面虽然不是十分的热烈,但也不至于出现没话说而显得冷清的场面,而且两人不约而同地不想让顾夕颜有受冷落的感觉,不时地制造机会把顾夕颜也拉到谈话的圈子里来,热烈也颇为亲昵。

    这让顾夕颜想起了以前的同事聚会。

    到了中午,齐懋生又让四平传话来,说有事,不回来吃午饭了,顾夕颜就趁机留了她们在梨园吃午饭。

    吃完午饭,贞娘就以红鸾需要人照顾为由告辞了,顾夕颜则和方少芹一左一右在歪在临窗的大炕上睡了一个午觉,午觉醒来,两人又一起去看了徐夫人。

    徐夫人看见她们两人连袂而来,颇有些意外。

    方少芹就笑道:“今天雨大,婶婶特意留了我在她那里歇了歇……”

    徐夫人就露出欣慰的笑容:“家和万事兴,你们这样,我看着,心里就舒服。”

    两个人陪着徐夫人说了一会话,花生胡同那边却有管事的嬷嬷找来了,说是齐毓之让人带了雨具接方少芹回去。

    徐夫人就乐滋滋地望着方少芹。

    顾夕颜也笑道:“快回去吧!祖母这里有我呢!”

    方少芹淡然地笑了笑,曲膝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又谢了顾夕颜的招待,然后带着嬷嬷婢女走了。

    顾夕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间觉得有些孤单起来。

    她在徐夫人那里呆到了黄昏时候。这期间,徐夫人要求多多,顾夕颜就不停地在心里告戒自己:就当上遇到了一个到了更年期的刁蛮女上司好了!

    好容易服伺徐夫人吃完了晚饭回到梨园,墨菊却告诉她:“四哥刚才来过了,说爷有事,让夫人别等了,先吃饭。”

    顾夕颜有些意外,自从两人结婚,这还是齐懋生第一次没有回来吃晚饭。

    是不是所有的“从没有”,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被打破的呢!

    她就叹了一口气,道:“端姑娘回来了没有?”

    墨菊道:“在夫人前一脚进门,听说夫人还没有回来,就回屋梳洗去了……我去叫了姑姑过来吧!”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今天我一个人,等端姑娘梳洗完了,让她陪我一起吃饭吧!”

    墨菊应声而去。

    顾夕颜自己也梳洗了一番,等她出来的时候,端娘垂手恭立在了屋里。顾夕颜叫了墨菊摆饭,然后请了端娘到炕上坐着说话。

    端娘待红玉们把炕桌端了上来,把旁边服伺的丫头们都支了出去,这才细细地把丁翠娘出现在光明观后林的经过说了一遍。

    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真是倒霉!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那个时候出现。身手高明的女子孤身一人出现在齐懋生和我散步的后林,难怪那些随扈招呼都不打,出手就要治她于死地!”

    端娘就担忧地道:“姑娘,这可怎么是好!人家十二奶奶可是有情有义……让我带话给姑娘,说让姑娘不必有所顾忌,一切但凭姑娘处置!”

    顾夕颜一怔:“一切都凭我处置……如果我不出面阻止齐懋生杀她们,她们也接受吗?”

    端娘就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十二奶奶说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让姑娘不可因此而惹得爷不快活……只求姑娘平安无事,其他的,让姑娘不必理会!”

    顾夕颜就觉得额头冒汗。

    她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知道虽然世事多有不平之处,但大多数的时候都会鸵鸟似的把头埋在沙里粉饰太平一番,可如果真的有人因自己的视若无睹而丢了丧命,良知还是会跳出来指责自己的卑鄙……

    端娘犹豫道:“姑娘,要是可以,能不能求求爷,不管怎么,总是亲戚,盼兮还指望他们照拂……”

    在这一点上,两人都是想到一块去了。

    顾夕颜却觉得左右为难。

    “这个我也知道……只是懋生,是个有主意的人,有些事,我也不好说的太深……”

    端娘怔道:“爷平日里可是对你千依百顺的……”

    顾夕颜苦笑:“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不可同这个事相提并论。”

    端娘就嘟呶着嘴:“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能相提并论的!”

    顾夕颜就解释给她听:“一旦放人,齐刘两家必定就被绑到一起,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可刘家毕竟是熙照的人,身家财产都在江南,就怕到时候有了什么闪失,刘家未必会顾到齐家……还有,燕地那些本地的富贾。刘家的出现,必定会打破现在的格局,到时候,一场风波不免。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如果懋生默许他们在燕地经商,刘家有没有这个能力回报懋生的让步,能不能打开这个局面,齐家得以的利益是否比以前还要多……懋生,先是燕国公齐灏,才是我顾夕颜的丈夫齐懋生啊!”说到后来,顾夕颜自己都有了几份唏嘘。

    端娘是在世家长大的人,这些曲曲弯弯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今天到龚家,梁掌珠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才生了帮她一把的念头。

    “我只是可惜……这样一个好女子……”

    顾夕颜也听出了些意识,无奈地道:“一根草都有一滴露水,更何况人,不管怎么,总是要试一试的……”

    可一直到齐懋生回梨园,顾夕颜都没有想好怎么向他开口。

    到是齐懋生,脸色微酡,神采飞扬。

    顾夕颜笑道:“出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齐懋生走近,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不回家吃饭,到哪里去喝酒去了?”顾夕颜下了炕,接过齐懋生脱下的外袍交给一旁服伺的杏雨。

    齐懋生接过夏晴的帕子擦了把脸,然后上了炕,喝了一口顾夕颜递过来的茶,这才笑道:“你猜猜!”

    顾夕顾夕见他兴致颇高,笑道:“难道是和四叔去喝花酒了?”

    齐懋生哈哈大笑,隔着炕几拧了顾夕颜的鼻子一下:“一天到晚净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当然会七想八想的!”顾夕颜娇嗔道。

    齐懋生又是一阵大笑:“方少芹陪了你一天,你还觉得寂寞啊!”

    “方少芹能和你吗?”顾夕颜厚着脸皮和齐懋生打情骂笑,“她处处留心打量着我……我回避也不是个事,索性敞开了胸怀让她看个够。不过,没让她进西屋,你有时候在那里接待定先生,怕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却入了她的眼……”

    齐懋生听了,连连点头,并告诫她道:“你以后,还是少和方少芹来往……我们立场不同,不是一道人……免得到时候伤心难过,不好决断……”

    顾夕颜不以为意:“那应该是很以后的事了吧。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我们都不知道前程,珍惜眼前,该欢笑的时候就欢笑,该悲伤的时候就悲伤……才不负这有缘相逢的好时光才是!”

    齐懋生一怔:“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怎么有这样的想法?顾夕颜一怔。

    战战兢兢二十五年,结果遇到了穿越;小心翼翼的行事,结果因为拉肚子差点丢了性命;诚惶诚恐的谋划,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被带到了齐懋生跟前……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天自己和齐懋生在一起,也许几年之后,一切都是甜美的回忆,或者,是悔之不及懊恼……谁知道呢?

    她淡然地微笑,转移了话题:“今天和谁一起吃饭了?”

    齐懋生面色和煦:“今天刘右诚来拜访我了,我招待他吃了晚饭!”

    “刘,刘右诚……”顾夕颜有点张口结舌,“是他吗,他怎么……”

    “嗯,就是他。”齐懋生满是笑容的脸上就有了几份严肃,“主动找上门来的。什么要求也没有提,只说想举家迁往雍州,希望我能同意。”

    顾夕颜眼睛睁得象铜铃。

    齐懋生不由就笑着摸闻摸顾夕颜的头:“我同意了。”

    “你同意了!”顾夕颜愕然,“那,那后来又说了什么没有?”

    齐懋生眼中就闪过赞赏的目光:“说让我给他引荐齐潇!”

    “齐潇!”顾夕颜不解地道,“为什么要引见齐潇,认识你不是更好吗?”

    “我?”齐懋生笑道,“他要是继续赎买高昌的参果和皮毛之类的,我能给他打招呼吗?自然是要找齐潇了!”

    是啊,就算齐懋生同意他们利用燕地走私高昌的参果和皮毛,齐懋生也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是个人物!”齐懋生满意地道,“他如果真的举家迁往雍州,我不仅把他推荐给齐潇,而且还把他推荐给魏士健……至于能不能站得住脚,那就看他自己的了!”

    这个刘右诚,自己不要命了,还把全家人都捎上……顾夕颜心里暗骂,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起来:“懋生,就是真有什么事,你也不能把人家给……我可不希望自己半夜三更被噩梦惊醒……”

    齐懋生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就放心吧,他这种人,缺少的只是机会……”

    听到齐懋生如此盛赞刘右诚,顾夕颜就有种如骨硬喉般的不舒服。

    这个刘右诚,是不是冒险了些,齐懋生,可不是个吃素的家伙……

    接下来的两天,齐懋生好象真的在为刘右诚筹划些什么,魏士健曾经来过一趟燕国公府。当然,顾夕颜没有见到他,只是听人说起,说魏士健去槐园给魏夫人请安了。

    就在魏士健来访的第二天,齐懋生动身去了高昌。(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鸿雁传书(上)

    熙照三百零一年,顾夕颜整个夏天都在写信,一天一封,通过燕地的谍报系统传送给齐懋生。

    ******

    “懋生,今天是你走的第一天,半夜突然醒来,身边冷冷清清,这才有了你已经起程去了高昌的真实感。重新躺下,却已没有了睡意,心里空荡荡的,辗转反侧,最后找了一件你丢在家里的旧衣裳抱在怀里,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

    ******

    “懋生,你的来信收到了,我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真想从那句简单的‘知道了’三个字中看出些什么来,真可惜,我没有读心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不知道你现在走到了那里?天气如何?吃住可还方便?

    雍州连下了几场绵绵细雨,梨园后的玉兰花都被吹落了,洁白的花瓣辗在泥土里,不知道还能不能香如故,让人生出世事无常之感。

    我去拥翠居看了段缨络,她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还让我别去打扰她,把我郁闷的不行。

    本来想陪着她说说话,谁知道方少芹来了,只得作罢,匆匆回到了正屋。

    方少芹是特意来还衣裳的,说谢谢我那天的招待。给我带了一个象牙荷叶洗,湿润的颜色,精致的雕工,非常漂亮,据石嬷嬷说,这是太后娘娘送给方少芹的陪嫁,世间稀少,我推辞了半天,方少芹却执意要送给我。我想,送还东西是小事,向我表示友善,才是目的吧。除此之外,她还给红鸾带了一个万花筒,并提出要去看看红鸾。

    我拒绝了。

    每次看到红鸾分明的五官还和你一样乌黑的眉头,我就会想到,这个小女孩的身体里,流淌的是齐懋生无畏的血液,就不愿意相信,她有真的会有什么‘病’。总抱着一线的希望,觉得这种情况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努力,总有一天她会有所好转的。众人多愚昧,在这之前,我希望能为红鸾保留几份尊严,不要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方少芹是个聪慧的女子,我这种直白的拒绝,可能让她想到了什么,她迅速转移了话题,不再提要去看红鸾的事了。

    稍晚一些,我把万花筒带到晚晴轩给红鸾,说起方少芹的拜访,贞娘却不赞同我的做法,说方少芹毕竟是嫡亲,想瞒也瞒不过,让我不如索性对她说清楚了,就算我们不说,她也会通过徐夫人了解真象的。

    懋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

    “懋生,来信收到了。知道你一切安好,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虽然说有二平在身边照顾你,可程旅冗长,你也不可大意,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吱声,身体可是自己的,没有谁比你更清楚的状况,可不能硬挺着。

    至于你说的,把红鸾的事告诉方少芹,然后通过她传到熙照去,打消熙照想为红鸾赐婚的事,我个人觉得,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慎重些的好。不管怎样,两家联姻,并不以个人的品德才学为首选,只要红鸾一日是你的女儿,一日就有这种可能,并不会因为她有什么问题打消这样的念头,说不定,熙照会觉得这样的情况更好。

    这段时间,我去给徐夫人请安的时候总会遇到方少芹,说起来,她每天来的比我还早,却很乖巧地在二门外等着,等我来了以后,才和我一起去给徐夫人请安。象这样一个伶俐的姑娘,与其利用,不如结交。

    我看,就是把红鸾的情况告诉她,也要找一个适应的机会让她见见红鸾,希望她的品德会在关键的时候起到作用……”

    ******

    “懋生,徐夫人的病终于好了,她开始正常的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不过,每次她招嬷嬷们说事的时候,总喜欢让我跟在身边,我每每觉得无聊,就会低着头数脚下的方砖,我这才发现,原来徐夫人屋子里一共有七百四十六块砖,当然,这数字是不包括内室的……”

    ******

    “懋生,来信收到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并没有觉得痛苦不堪,主要是因为站在徐夫人的旁边看她处理家务事,有些无聊而已。在婆婆面前立规矩,每个做媳妇的,都是这样过来的,既然别人能做到,我自然也能做到。

    而且,现在的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变,说起来,这都多亏了方少芹。

    她每天大清早的就和我一起去给徐夫人请安,徐夫人怜惜她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来从花生胡同往府里赶,让她隔三岔五来给请个安就行了,方少芹却说,做小辈的,怎能越过了婶婶去。

    徐夫人沉默良久,后来就让我和方少芹每隔三日去贤集院请次安就好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把时间都花在晚晴轩了……”

    ******

    “懋生,今天贞娘来找我,说是红鸾常吃的‘荣养膏’需要配了。这个开销我以前也曾经在德馨院的帐目见过,因涉及到红鸾,就具体的问了一下情况。

    贞娘说,全是珍贵的药材配制而成,红鸾每天要吃一调羹,一个月就要吃一小罐,大约需要三百两银子。

    我听了吓了一大跳,就让贞娘把‘荣养膏’的方子给我看看。

    结果贞娘说,这方子是雍州名医鲁秦的秘方,府里没有。还说,以前红鸾瘦瘦弱弱的,怎么也养不好,吃了这方子,脸上才有了些红润。

    我没有多说,拔了款子到德熙院。心里却有些不放心。

    红鸾都有七岁了,身量却只四、五岁的样子,这‘荣养膏’既然是如此的养人,为何她的身子骨不见长。

    这段时间,我只要不在贤集院,就待在晚晴轩,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红鸾适应我的存在。

    自从贞娘提了这‘荣养膏’后,我就仔细观察了红鸾吃饭的情况。我发现,她每天早上一起床,就津津有尝地吃一调羹‘荣养膏’,如果雷嬷嬷给的慢了,她还要发脾气,平时她的食量小的惊人。有一天,我悄悄吩嘱雷嬷嬷,如果她不想吃东西,就不要喂她吃,结果她一整天都只喝了五小杯水,什么东西也没有吃。

    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她这个样子,我很担心。懋生,你是不是派个人打听一下,这‘荣养膏’里到底都是个什么东西,反正我听这名字就觉得不妥当……”

    ******

    “懋生,来信已经收到了,知道你派人去打听‘荣养膏’,我心里才稍稍的安稳了些,希望能尽快得到你的好消息。

    这几天,雍州的天气渐渐回暖了,我已经换上了单衫。不知道你那边气温如何?你还有多久才能到高昌?

    府里的老规矩,每年这个时节都要请针班子上的人开始准备夏裳了。我就趁着这机会去了一趟槐园,给魏夫人请了个安,随便问了一下宝娘,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如果德馨院那边不方便,就从梨园这边开销也是一样的。

    宝娘到是很客气,说什么也不需要,临走进,还赏了我一匹天青色绡纱,说让我做件裙子。我怕自己拒绝了宝娘会有什么想法,就高高兴兴地带了回来,心里却觉得非常不好意思,然后亲手下厨做了一道薏仁绿豆百合甜汤让端姑姑送了过去,汤品虽然简单,却是美白消斑的好东西。

    端姑姑回来后,说宝娘很喜欢,我就写了菜谱让端姑姑送了过去,希望魏夫人是真的喜欢就好……”

    ******

    “懋生,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不知道调查‘荣养膏’的事进行的怎样了。

    自从上次因为方少芹的原因我不用天天去给徐夫人请安后,方少芹反而经常到梨园来窜门,而且每次她来,贞娘都会来打个招呼,这样一来,我这里到是热闹了不少。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方少芹和贞娘两人都是江南红袖书院出来的,而且还在同一个先生门下学习过绘画。她们在一起,软语轻言的,说些往日轶事,给梨园带了活泼的气氛,也解了我的寂寞。

    可有一样,让我非常的不满意。

    你还记不得记,我第一次招待方少芹的时候,是存了怜悯之心,才让她在我东屋的大炕上歪了一会,谁知道,她竟然喜欢上了那种氛围,来我这里,总是寻思着要到大炕上去歪着看会书,连带着贞娘也左顾右盼的打量着我们的卧室。

    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我们夫妻的私人领域,虽然你不在家,可一看到枕边还有你读了一半的书,镜台上还丢着你常挂在身上的玉佩,我就能感觉到你留下来的气息。好象你不过是去了勤园,如同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到了晚饭的时候,就会回来了,而不是日夜兼程地赶往高昌,离我越来越远!

    我就寻思着,想把敞厦边的那座暖阁收拾出来,挂上竹帘子,摆上一些家具,把它布置成一个专门接待女客的起居室,免得有人去窥视我们的屋间,你觉得如何……”

    ******

    “懋生,收到来信,知道你已顺利抵达高昌,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既然你说我可以随意改动屋子,那我就吩嘱四平开始着手准备了,到时候可不能又说我把家时搞得乱七八糟的。

    说起来,我发现你对我最常用的词就是‘乱七八糟’,在你心中,我可真是个不守章规胡乱行事的人吗……”(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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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城市白领顾夕颜因为一件偶然的救助事件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她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也没有统治这个世界的野心,只想老公孩子热炕头的平凡生活,可生活从来都是不如意的,命运自有它的安排……搬家了,大群。群号:62133879新文《庶女攻略》已开坑,欢迎姊妹们捧个人场。以和为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以和为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以和为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