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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以和为贵txt下载     以和为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捕风捉影(五)

    过了两天,果然如王嬷嬷所料,尚正居派了那个刘嬷嬷过来。

    她拜见魏夫人的时候,顾夕颜和柳眉儿正陪着魏夫人吃早饭。

    刘嬷嬷年约五旬,长得眼斜嘴歪的,说起嘴来还哆哆嗦嗦的,象中过疯没有康复的病人似的,跪下去了半天都起不来,顾夕颜看着都替她难受,魏夫人的看她的眼神却没有一点不耐厌的。等刘嬷嬷给她请完安,魏夫人还很关心的问了问她的身体状况,在得知刘嬷嬷有点关节痛的时候,她还让宝娘给刘嬷嬷拿了一瓶药酒:“这是去年懋生带回来的,说是效果很好,你也试试。”

    刘嬷嬷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又颤颤巍巍地给魏夫人行了礼。

    搞得顾夕颜都觉得有点担心,她这个样子拿不拿得起小厨里的那柄大刀。

    刘嬷嬷给魏夫人请完安就去了小厨房,不一会儿,就拟了菜单子让人李婆子送给宝娘过目,宝娘没看,直接递给了魏夫人,魏夫人也没有看,笑道:“她是府里的老人了,我信得过。传我的话下去,说这几天的膳食就让她自己拿主意吧!”

    魏夫人对刘嬷嬷的这种信任却让顾夕颜心中微微觉得吃惊。所以一从魏夫人那里出来,顾夕颜就向柳眉儿提出要去厨房里看看新来的厨子,柳眉儿犹豫了一下。顾夕颜知道她这几天正在绣一幅寒梅凌雪图插屏,准备送给徐夫人做新年的礼物,跟着自己去小厨房里厮混半天,就会担搁她绣花的时间。顾夕颜忙道:“那你回去绣花吧,我去厨房看看马上就回来。”

    时间上的确有点急,柳眉儿这几天晚上都在赶活,也没有和她客气。两人在屋檐下道别,段缨络跟着顾夕颜去厨房。

    顾夕颜一踏进小厨房,就看见李婆子在发干白合。

    刘嬷嬷看见顾夕颜,也是一怔,迟疑地道:“这位姑娘……”

    顾夕颜忙上前朝着王嬷嬷曲膝行了礼,然后自我介绍了一番,李婆子也丢了正在盆子里舒展开来的干百合给她们沏茶。

    “王嬷嬷让我跟你多学学。”两人坐下,顾夕颜态度谦和地道。

    刘嬷嬷一听,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王嬷嬷走的时候跟我提过,说你手艺不错。我今天准备给夫人做一盅百合排骨八宝汤,姑娘等会帮我尝尝味。”

    顾夕颜高兴地应承下来。

    所谓的百合排骨八宝汤,也就是百合炖排骨,然后里面再放上八种蔬菜做配料炖成的一道养生汤而已。

    在这期间顾夕颜一直和她聊天,很快,顾夕颜就把刘嬷嬷的来历摸了个七七八八的。

    果不然,这个刘嬷嬷原来在外院的厨房是负责齐瀚膳食的,所以专攻养生汤、药膳之类的,在这之前,她是桂园小厨房的主厨。

    顾夕颜趁着几个婆子院子里头理菜,一副八卦的样子:“徐夫人和魏夫人年纪都渐长了,应该越来越注重养生才是,你不如走点路子,到槐园的小厨或是贤集院的小厨房,也免得糟蹋了你这一身技艺。”

    刘嬷嬷望着眼前一脸关切的小姑娘,笑了笑:“你还年轻,有些事,你不懂,这做人啊,还是别那么打眼的好。”

    顾夕颜感觉到了刘嬷嬷看她的慈爱眼神,就如小孩子似的嘟了嘟嘴,道:“你们总是这样,嫌我们小。可正经请教你们来,又一个比一个会推脱。”

    “你们?”刘嬷嬷笑了起来,哪里还有一点象中疯病人的样子,嘴也不歪了眼也不斜了,“都是谁啊?”

    “我的养娘哦!”顾夕颜这个时候真的想起了端娘,“和嬷嬷您一个样子!”

    刘嬷嬷看她的目光更慈爱了些。

    顾夕颜跟着刘嬷嬷身后转,不时给她递这递那的,等排骨汤炖好了,顾夕颜尝了几口,立刻赞不绝口。

    “嬷嬷,你就收入我这徒弟吧!”顾夕颜一边小口地品汤,一边请求。

    刘嬷嬷又笑了笑:“只要你瞧得上眼,就跟着我学吧!”

    接下来的几天,刘嬷嬷到真的把顾夕颜当小辈似的,细心地教她做药膳煲养生汤。顾夕颜以前做饭都是靠自己摸索和看些电视上的一些美食节目,现在有人细心指导,底子又好,那进步自然是一日千里,加上她毕竟是穿越人士,见多识广,常能举一反三,这一切都让刘嬷嬷又惊又喜,非常满意。

    在齐家混了这么多年,最后还被推到了尚正局的大厨房里当差,可见是一个没有什么心眼的人。

    顾夕颜料得不错,刘嬷嬷一旦把顾夕颜当成了自己人,那话匣子打开后就如倒豆子似的,顾夕颜问什么基本都能得到什么。

    比如说,有一次顾夕颜问她:“贤集院里都有些什么厉害的厨子啊!”

    刘嬷嬷回答道:“有一个善长做小菜的李嬷嬷,有一个善长做糕点的钱嬷嬷,有善长做咸菜的沈嬷嬷……很多的,府里有几手的厨子几乎都在那里了。要不然,年节期间,钟嬷嬷怎么会没有办法,到各院里借人呢!”

    顾夕颜就将肘支在桌子上,一边望着刘嬷嬷斩鸡指甲,一边不解地道:“我听说国公爷唯一的女儿三姑娘是徐夫人带着的,那天我进府的时候,还听说她的喘病发了,怎么没有善长做药膳的啊?”

    刘嬷嬷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发现没有旁人,才轻声地告诫她:“你在这里是个客,可别乱说话。”

    这段时间,顾夕颜好几次在刘嬷嬷面前表现出担心自己处境的忧心来。看样子,刘嬷嬷到把她的话听到了心里。

    顾夕颜笑道:“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话吧!”

    刘嬷嬷犹豫了一下,轻声地道:“这后院,毕竟是徐夫人当家。想当年,叶夫人刚生产,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爷心痛夫人,特意把我调到德馨院的小厨房里帮忙,就是想借助我会做药膳的本事,可徐夫人,硬是说叶夫人虚不受补……我在德馨院呆了两个月,一次灶台也没能上。后来魏夫人知道了,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其他的人……”

    顾夕颜轻声地“哎哟”了一声,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难道,连爷的话徐夫人都敢……”

    刘嬷嬷就苦笑了一下:“爷那时候天天在西北大营忙着,每次好不容易抽空回来看看叶夫人,徐夫人就在一旁笑着说什么都好,让他别担心……他哪里晓得这些事。”

    “叶夫人,也不跟爷说吗?”

    刘嬷嬷就叹了一口气。

    “叶夫人,人是个好人,就是太……偏心了些。什么事,都是熙照的好,燕地的不好。也不知怎地,再亲,有谁亲得过自己父母、丈夫去。她什么也不跟爷说,更是很少到槐园来,到是事事处处都听徐夫人的,魏夫人这边……”说到这里,她立马住了嘴,“魏夫人在几位夫人里是最讲漂亮的,她曾经说过,‘女人虽然为悦己者容,可更要为自己容’,今天我们不如给她做道‘白芷多宝鱼汤’,即能凋养气血,还能淡化色斑,魏夫人一定喜欢的。”

    顾夕颜怎能让她就这样糊过去,搂住刘嬷嬷的肩:“嬷嬷放心吧,我知道深浅的,有些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刘嬷嬷就勉强地笑了笑。

    “多宝鱼,这地方还有多宝鱼吗?”顾夕颜也不会把人逼到墙角,顺着刘嬷嬷的话道。

    刘嬷嬷松了一口气,笑道:“姑娘还不知道这是个怎样的府第吧,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弄不到的……”

    顾夕颜的思绪却转到了远在洪台的齐懋生身上。

    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回来?

    战事如何了?

    如果战败了,齐家的所有一切,恩怨情仇,血泪斑驳,都只是历史背后的阴影而已……

    这样的汲汲营营,到底有没有意义呢?

    顾夕颜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起来。

    刘嬷嬷在一旁看得分明,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夕颜被这一声叹息惊醒过来,抬头就看见了刘嬷嬷带着怜惜的目光。

    “姑娘,来这里,是受了魏夫人所托吧!”

    语气中,无限的唏嘘。

    顾夕颜心念飞转,点了点头,面带无奈:“……也是没办法了,又不愿意这样……”

    刘嬷嬷见话说明了,反而更踏实了些。笑道:“爷,不是个坏人。虽然对人很冷淡,可知道疼人。那么忙,每次回来都去承禧院坐坐。如果有那一天,你别被他吓着了,要好好的伺侯他,爷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顾夕颜犹豫道:“可别人都说,叶夫人,是爷给……”

    看样子,刘嬷嬷对齐懋生非常有好感。顾夕颜的话还没有说话,她脸上就立刻露出怒容,配上她那副歪嘴斜目,显得非常狰狞,把顾夕颜吓了一跳,硬把没有说出口的话咽了进去。

    “那些人都胡说。”刘嬷嬷激烈地反驳道,“另人不知道,我在外院的小厨房里,服伺着爷的热水茶饭的,还不知道。想当年,老国公爷在世的时间,外院的小厨房也就是个摆设,到哪院过夜夫人们不是争着服伺……只有我们爷,顾着叶夫人的体面,回来就在小厨房里搭伙,总是随便吃几个白馒头兼着两盘咸菜……”说到后面,好象很心痛的样子,眼泪都掉了下来。“还有那些从熙照来的嬷嬷们。一口一个我们熙照如何,我们叶府如何,爷要进叶夫人的房,还要看那帮嬷嬷的眼色,徐夫人也在一旁说什么‘夫人要恃重些’的话来羞臊叶夫人……他们是夫妻,又不是什么姘头……硬是把管内院的高姑姑挤脱的没地方容身了。”

    顾夕颜大感意外,也有突然买到了彩票中了头奖的兴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口不断翻滚的情绪,道:“可我听说高姑姑是因为没有好好的照料叶夫人,让叶夫人流了产……”(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捕风捉影(六)

    “呸,呸,呸!”刘嬷嬷的情绪非常激动,象村妇似的朝着地上吐着唾沫,“都是这帮从熙照来的人胡说。高姑姑在齐府快五十年了,服伺过三代主子,从老国爷起,这家里的大大小小的夫人妾室生产,哪个不是高姑姑在身边照应着。想那徐夫人,还是先皇御赐的夫人,生大爷的时候,不也是高姑娘接的生吗?怎么到了叶夫人那里,人就那么娇贵,在爷面前七说八说的,非要自己的乳娘伺侯不行……爷把话说到了前头,以后燕国公府由叶夫人主持中馈当家作主,如今叶夫人坚持不要高姑姑管事,又怎能驳了叶夫人的话让她失了颜面,只好把高姑姑暂时调到了蒜苗胡同去照顾三爷家的郑夫人……你说,出了事,怎能拿高姑姑出来说事!”

    说到这里,她更气愤了:“还叶夫人的那个狗屁乳娘,她那么行,怎么说不知道叶夫人是什么时候怀的身子,她那么行,怎么让叶夫人生产后出现了血崩,她那么行,怎么还是魏夫人偷偷接了高姑姑回来才让叶夫人拾了一条命回来……我呸,她也就会涂涂嘴皮子快活,真要是干点事,什么也成不了……不说别的,就说那个从熙照来主持德馨院小厨房的何迎春,什么都不懂,还敢上灶,鸡肉和芹菜一起入菜,狗肉里面丢大把大把的蒜,煮饭的时候加蜜蜂进去……”

    顾夕颜想起了食物相忌的原理。

    她额上冒出冷汗来。

    “我有一次说了几句,易嬷嬷就请我去训戒了一番。我也只在那里喝了一杯茶,回来就上吐下泻,人差点拉虚脱了。要不是魏夫人帮着我说话了几句话,我早点没命了……现在知道我的好了,要我去花生胡同做药膳,我呸,我就是窝在尚正居里撩人嫌,也不会拿了高姑姑教的手艺去伺侯那帮人……”

    既然会做药膳,都是懂一点药理知道的。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竟然还敢“说几句”,真不知道是要为她的鲁莽捏一把汗,还是要恭喜她福大命大。

    “花生胡同,齐毓之住的地方?”顾夕颜不解地问。

    骂也骂了,气也气了,刘嬷嬷的口气好了些,悻然地道:“嗯,就是齐大少爷住的地方。那也不是好伺侯的主,整天阴阳怪气的……”

    齐毓之,阴阳怪气?

    那样阳光的美少年。

    顾夕颜不禁笑了起来。

    刘嬷嬷以为顾夕颜不信自己,辩解道:“你们小姑娘家,知道些什么。他今年都二十出头了,也不娶媳妇,也不收房里人……徐夫人为这事,都快急死了!隔断时间就在集贤院里办花会,把燕地略有头面的姑娘都接到府里来玩……”

    说到这里,她似笑非笑地望了顾夕颜一眼:“魏夫人也很急,时不时的就招了自己娘家的姑娘过来陪她……”

    啊!怎么话题一转,就到了她的身上。

    顾夕颜不自然地轻轻咳了一声。

    刘嬷嬷就笑起来:“跟着我好好学药膳,以后做给我们爷吃!”

    顾夕颜只得左顾右盼:“嗯,柳姑娘还等着和我一起绣花了,明天我就不来了!”

    刘嬷嬷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怎么嘴一点也不歪了眼一点也不斜了!

    虽说如此,但顾夕颜回到屋里细细地分析着刘嬷嬷的话时,就觉得她那句“以后做给我们爷吃”的主意真的很不错,所以第二天,顾夕颜还是去了小厨房,在刘嬷嬷带着挪揄的笑意中跟着她学了一道牛尾参果汤,据说可以益气血,强筋骨,补贤健脾胃……总而言之,是一副很适合男士的药膳。

    现在,她每天早上跟着刘嬷嬷学做药膳,中午则跟着柳眉儿学绣花,在做这两桩事的时候,嘴也没有闲着,唠些家长里短的。

    有一次她问刘嬷嬷:“怎么这府里就您和王嬷嬷两个做菜是一个风格的?”

    刘嬷嬷很自豪地道:“因为这府里只有我和王嬷嬷是跟着夫人从东溪的魏家过来的,我们做的,是正宗的东溪菜。”

    顾夕颜就和她开玩笑:“那你一定没有王嬷嬷的手艺好,要不然,夫人留么留了王嬷嬷在槐园,把你派去伺侯水姨娘呢?”

    刘嬷嬷嘴角微撇,冷冷地道:“什么水姨娘,她也就是夫人身边一个略有些头脸的丫头罢了。要不是夫人开了口,我怎么会去服伺她……”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你们这些小姑娘家,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说完,就转头去说别的了,不管顾夕颜怎么问,刘嬷嬷就是不再说关于此类的话了。

    顾夕颜只得转移了话题:“您在外院的小厨房里呆过,又伺侯过爷的饮食,您知道不知道,爷,他最喜欢吃什么了?”

    提到齐懋生,刘嬷嬷就眉开眼笑起来:“我们爷可是好脾气,从来不挑食的,你做什么他吃什么。”说完,还很暧昧地朝着顾夕颜眨了眨眼睛,窘得顾夕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由喃喃地道:“那你还掉什么眼泪,说不定那家伙就喜欢吃大白馒头加咸菜呢……”

    刘嬷嬷一时没听清楚,追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顾夕颜翻了一个白眼,道:“我说,既然如此,还学那么复杂的养生汤干什么,不如就做五花肉炖粉条,五花肉炖白菜、五花肉炖萝卜……又营养又好吃。”

    “你这个死丫头,”刘嬷嬷不高兴了,半天不理她。

    好在是刘嬷嬷气来的快,消得也快。

    当第二天顾夕颜从齐瀚爱吃什么说到齐瀚的死。

    毕竟是伺侯了好多年的,哪能没有一点感情。

    刘嬷嬷抹着眼泪:“……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年,参果象水似的流着给他用,最终还是……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就夺了他的排位,所以出殡也是静悄悄的。爷把他葬在了水姨娘旁边,立了一个小小的石碑……”

    我就是说,怎么齐潇排行老四怎么被人称做三爷呢?

    顾夕颜好奇地道:“为什么会夺了他的排位呢?”

    刘嬷嬷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好象那时候大爷还在世,在老国公爷面前说了些什么,所以……后来爷虽然承了爵,但那是老国公爷决定的,他也不能做主把瀚爷的排名写到族谱上去……”

    顾夕颜把话题转到了齐漭身上:“那大爷是怎么死的?”

    这可能是齐府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刘嬷嬷没有什么顾忌,道:“有一年,是徐夫人的生辰,不知怎地,老国公爷突然说要给徐夫人做生,当时就在府里摆了流水席,还请了戏班子、杂耍班子来热闹,因是在冬天,大爷可能是夜间玩得太晚了受了寒,偏偏那几天人多事杂的,大家也没有注意,等寿宴过去了,大爷已经开始发热起来,请大夫来瞧时,已经晚了……”

    比起齐瀚的情况,齐漭的死好象很正常啊!

    顾夕颜不由感叹道:“那徐夫人应该很伤心吧!”

    刘嬷嬷点了点头,眼中闪过惋惜:“何止是伤心,简直是疯了。大爷死后,徐夫人把这事怪到了他屋里的一个小妾身上,说是那小妾行为不俭,引得大爷受了风寒,当晚就逼着那小妾上了吊……”

    顾夕颜目光闪烁:“那,齐毓之的母亲呢?”

    “你说大奶奶。”刘嬷嬷道,“大爷一死,她也病倒了,没有熬过冬天就去了。正因为如此,大少爷才在内院里跟着徐夫人一直长到了十八岁,实在是不方便了,才分了府单过去。”

    两人边做事,边絮叨,顾夕颜把话题转到了齐懋生的身上:“听人说,爷曾经在承禧院里喂了两只白老虎,您可见过?”

    刘嬷嬷不高兴了,道:“谁说的。爷七岁就去了西北大营,一年四季在家的日子一个手掌都数得清,哪有时间养那些啊!那是三爷偷偷养的,不仅养老虎,三爷还养了四只海东青,两头野狗子,每天吃两百来斤肉,这些费用都算在了承禧院的头上。当时高姑姑还为这事专门查了我们小厨的帐目……”

    也就是说,齐懋生是用老虎吓柳如儿……

    顾夕颜面色凝重。

    忙碌的日子流水一般,转眼间到了腊月二十。

    魏夫人叫了针线班子上的人给顾夕颜和柳眉儿做衣裳。

    给来她们量身高的妇人大约三十来岁,相貌很平凡,十指粗糙,戴在食指上的顶针都嵌在了肉里头,满口不着实的说着一些恭维话,一看就是跑江湖的人。在量身高的期间,宝娘始终全程陪同,不时地指指点点,那妇人一直唯唯喏喏的顺着宝娘的说话。可能是妇人的态度好,也可能是恭维话说到了宝娘心里头,最后宝娘拍板,原来准备给柳眉儿和顾夕颜各做四套衣裳的计划一下子变成了各做六套,喜得那妇人什么似的。

    第二天,燕国公府就开始给各屋的仆役们发过年的年节例钱,就象现在的过年福利费似的。尽管如此,槐园的众人还依旧保持着那种清冷,大家拿到了月例也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至于不属于槐园的刘嬷嬷,却很高兴,她告诉顾夕颜:“到了大年三十吃完年夜饭和初一给夫人们请安后,还有红包拿。”

    顾夕颜却心里掂记得齐懋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过年,就算他回来过年,也不知道两人能不能有机会说说话儿。

    没想以那么冷漠的齐懋生在家里还很有人缘的。(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捕风捉影(七)

    顾夕颜趴在大炕看,望着在一旁认真绣着“寒梅凌雪”图的柳眉儿,思绪却飞到了九天云外。

    她拼凑着这几天得来的消息。

    有着四百多年历史的古老豪门齐氏,后院的夫人们为了争宠或者是爵位的继承权展开了一场殊死争斗。

    徐夫人是御赐的婚姻,嫡夫人,又生有嫡子,位置固若金汤,战争无可避免的从三位小妾,也就是魏夫人、水姨娘和周夫人之间展开了。

    首先落马的是水姨娘。作为魏夫人的陪嫁丫头,也许是因为长得漂亮,也许是因为性子对了齐煜的味,也许是一场意外,她和以前的主子一起怀孕,并生了一个儿子。但好景不长,儿子在槐园时吃了周夫人亲手煮的汤园突然变成了植物人,在这种打击下,很快,她去世了。这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建在恭顺院和松贞院之间的小角门,一道可以不经过嫡夫人住的德馨院而可以直接到达恭顺院的捷径……这会不会就是水姨娘母子悲剧最终的原由呢?

    其次是周夫人。齐瀚出事后,不管真相如何,责任最终却算到了她的头上。母凭子贵,子凭母荣,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宠爱,而且因此连累到了齐潇,使齐潇小小年纪就被送到了西北大营,远离了权利的核心。

    几年后,当这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一场充满喜庆的生辰宴会,一次小小的风寒,就让身为世子的齐漭病逝了。

    四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活着等于死去了,还有一个,母亲被怀疑是杀人犯……

    爵位,除了二儿子齐懋生,还有谁能继承!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魏夫人,反而成了最值得怀疑的人!

    至少,失去了儿子的徐夫人相信,这一切都是魏夫人做的。

    就算她不想为儿子的死报复谁,可是,为了唯一的孙子齐毓之,她都不能将这一切拱手让出。

    就这个时候,齐懋生到了结婚的年纪。

    魏夫人为他挑远了自己的亲侄甥女,燕地闻名的美女柳如儿。

    可命运这次却选择了徐夫人。

    魏夫人的亲生儿子齐懋生,用弟弟齐潇养的两头白老虎把柳如儿吓了个半死,而且,他很快接受了嫡母徐夫人为他安排的婚事。

    是不是从那一刻起,齐懋生母子之间,就已经开始有了隙罅呢?

    聪明的懋生,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才这样做的呢?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齐懋生不管怎么忙,都会到承禧院去看他那个躺在床上生不如死的兄弟,参果象流水似的给他使用呢?

    很快,齐懋生结婚了。

    叶紫苏,从繁华的盛京离家远嫁到了冷天雪地的燕地。

    她面临的,不仅仅是与盛京不同的气侯,还有与盛京不同的生活习惯,人文环境,最让她感到不适应的,可能是身份的转换……从一个女儿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妻子。

    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十二、三岁的新娘子不知所措、仓皇无措地四处张望。

    而身边的丈夫,却只是一个陌生的、比自己大一岁的男孩。

    没多久,齐煜去世了!

    齐灏继承了爵位,成为了这片土地和这个家的主人。

    十四岁的男孩,开始履行男人的责任。

    权力的双刃剑,即可以割破敌人的喉舌,也可以割破自己的血管!

    羸弱的少年,要付出多少的辛苦,多少的汗水,多少的努力,才能运用自如地挥动那柄巨剑!

    而且,他的心里,是否曾经害怕过,曾经彷徨过,曾经紧张过……是否,被这剑割伤过。

    最重要的是,当时,他有这精力和能力去关心那个柔温可人的小妻子吗?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很显然,没有。

    是不是从那一刻起,这对少年的夫妇间就已埋下了悲剧的导火索呢?

    那时候,叶紫苏又在干什么呢?

    是在为突然降临的责任而倍感痛苦?还是在为丈夫的忙碌而倍感孤单呢?

    这时,徐夫人出现了!

    带着一个也许人人都知道却唯独叶紫苏不知道的目的,带着一副亲切、随和、关心的面孔出现在了叶紫苏的面前。

    有经验,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着相同的经历。

    还有谁比她更值得信赖呢?

    单纯的叶紫苏,或许是无助的叶紫苏,就这样懵懵懂懂地依偎到了徐夫人的身边。

    而徐夫人,却利用着叶紫苏对她的信任,从德馨院的佣人开始,一步步的深入到叶紫苏的生活中去,一步步掌握了齐府的管理大权。

    失去了丈夫,又得不到儿子和媳妇信任的魏夫人,被彻底的从齐府的权力核心剥离出去。

    她只得以不搬离槐园的固执掩耳盗铃的维持着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尊严。

    也许是一时的疏忽,她没有及时认识到徐夫人对叶紫苏的影响力;也许是对叶紫苏的不满让她选择了袖手旁观;也许是失去了燕国公的支持她已无力阻止事态的发展……她只能蜗居在槐园里,看着徐夫人吞食着叶紫苏的信任。

    直到有一天,徐夫人对叶紫苏说出了“你恃重些”的话来。

    还带着稚气的燕国公夫人,当时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从此,叶紫苏任那些从熙照带来的嬷嬷们摆布起她和齐灏的夫妻生活来。

    而齐懋生呢?

    很显然,对这个美丽而且温柔的妻子是非常的满意的。

    或许,还有少年时的朦胧爱意。

    他继承爵位后,很快给了叶紫苏燕国公府主持中馈的权力,甚至在内院管理上,他虽然不同意她的做法但为了维护她在齐府的威信他还是违心地支持了她的决定。比如任用熙照的厨师,把在齐家服务了一辈子的高姑姑送到了蒜苗胡同齐潇那里……

    但是,一对因徐夫人站在中间而长期得不到有效沟通的少年夫妇,能安静幸福的生活下去吗?

    所以,当齐灏决定带叶紫苏去他少年时喜欢的老河口马场去看他驯的野马时,那里发生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灾难。

    叶紫苏流产了!

    徐夫人和魏夫人都责怪了叶紫苏,却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叶紫苏屋里的那些嬷嬷们受到了怎样的惩罚。

    后来,叶紫苏再次怀孕了。

    躺在床上保胎,不敢翻动身体,直到背部生疮。

    顾夕颜甚至可以想得出来。

    继承了爵位的齐灏象一只充满野心和企图心的豹子似的张望着周边肥硕的土地垂涎三尺地日夜达昼的计算策划着……

    已转移了生活重心的他,每次都行色匆匆地去看望怀孕养胎的妻子。

    心不在焉的短暂的会面,徐夫人都会笑盈盈地向他保证:“你放心,一切都好!”

    而因为自己的疏忽失去了第一个孩子的叶紫苏,心怀内疚地躺在床上朝着齐懋生勉强的微笑点头,或许,还附合道:“是的,一切都好!”

    也许是那些狗血的电视连剧看多了,顾夕颜甚至怀疑,叶紫苏生齐红鸾时发生的血崩会不会根本就是人为的呢?

    齐懋生派了刘嬷嬷给叶紫苏做养生汤,而这时已掌握了齐府大权的徐夫人却一次也没有让刘嬷嬷上灶台。

    魏夫人是为了在关键的时候伸出援手从而缓和与儿子媳妇的关系进而想掌握齐府后院的大权呢?还是意识到了齐灏如果没有子嗣那齐毓之就将是燕国公府的继承人的现实呢?现在谁也说不清楚,有点讽刺意味的却是,她请了高姑姑来,救了叶紫苏一命!

    尽管如此,魏夫人却还是没有能回到齐府权力的中心,而徐夫人却依旧牢牢地掌握着齐府后院的大权!

    这其中,又发生了些什么呢?

    或许是,渐渐长大的叶紫苏已看清楚了徐夫人的面目,从希望到失望到绝望的痛若让她已对燕国公府生出了厌倦之心;或许是,在腥风血雨中慢慢成长起来的齐懋生早已登高远眺而忘记注意自己脚下的泥泞……所以,他们渐行渐远!

    直到有一天,叶紫苏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还可以重新选择生活……

    真相是不是这样的呢,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这一切事情的本质,都将因两人的决裂而渐渐被淹埋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现在,叶紫苏和方少卿在千里之外盛京,而齐懋生,也将有自己生活……

    顾夕颜猛地坐了起来。

    不,不,不。

    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徐夫人为什么要把齐红鸾抓在手里不放呢?魏夫人真的象她表现的一样安份守纪吗?还有周夫人,一个在被囚禁了十几年的人靠什么保持着那么乐观的精神状态……

    最重要的是,齐懋生临行前对她的嘱咐:“不管是徐夫人、魏夫人还是周夫人,你都不必太过亲近”,是不是说,这三个人,都有问题呢?

    “柳姐姐,柳姐姐,”顾夕颜拉着柳眉儿的衣袖,“你说,叶夫人是跳河死的,这是真的吗?”

    柳眉儿抬起头来给了顾夕颜一个“你竟然敢怀疑我说的话”的眼神。

    “那太可怕了!”顾夕颜好象自言自语似的,“以后府里的人谁还敢住在靠河边的院子啊!”

    “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柳眉儿白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她是死在府里头的?”

    顾夕颜就觉得背上慢慢爬上一股寒意。

    燕国公府,重重的门槛,修罗门的绝世高手护院,叶紫苏,在府外诈死了……

    那个帮助她走出这里的人,是谁?(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齐府新年(一)

    顾夕颜刚从小厨回到院子里,就听见柳眉儿一声尖叫。

    不和她深谈就给人十分高贵优雅持矜的柳眉儿姑娘,在那里高声尖叫了一声。

    顾夕颜吓了一跳,忙冲进了她的屋子。

    “我不和魏士英住一个屋,她来,我就走。”

    魏士英?

    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夕颜张大了眼神。

    柳眉儿正和宝娘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

    和掌握你命运的人的近臣们斗,下场通常都会很惨。

    顾夕颜忙拉了柳眉儿的衣襟:“柳姐姐,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你这样,让宝姑姑也很为难!”

    柳眉儿一听,眼睛就红了:“宝姑姑,你跟姨母说去,我不跟魏士英住一个屋,我死也不和她住一个屋……”

    宝娘皱了皱眉头,满脸的无奈:“柳姑娘,这是夫人吩咐的。您在柳府的时候不也曾经和魏士英住过一个院落吗?这次就当时故梦重温……”

    “不行,不行,”柳眉儿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激烈,“就是有故梦,也是恶梦。我决不和她住一个屋!”

    宝娘为难地望着柳眉儿。

    顾夕颜在一旁轻轻地咳了一声:“宝娘,是魏姐姐在来看夫人吗?”

    宝娘点了点头。

    “如果夫人没有特别的交待,不如就让我和柳姐姐住一个屋吧,您看这样,行吗?”

    柳眉儿一听,眼睛一亮:“宝娘,要不我和姨母说去,让我和顾妹妹住一个屋!”

    宝娘苦笑着:“我去回禀了夫人去!”

    柳眉儿急急地催行:“快去,快去!免得魏士英来了,我还要应酬她!”

    关系竟然坏了这种程度!

    宝娘走后,顾夕颜道:“怎么回来?好好的,怎么魏士英说来就来了!”

    没有姨母的发话,谁敢乱来!

    可这话,怎么好当着顾夕颜说。

    柳眉儿含含糊糊的:“不知道。难道是因为我要在这里过年,母亲不放心,让她来看我?”

    你对魏士英的反感这么强烈,柳夫人还派她来看你?

    顾夕颜望着魏夫人的屋子,含笑不语。

    不一会儿,宝娘就转了回来,笑道:“夫人说,既然柳姑娘和顾姑娘如此投缘,就一块儿住吧!”

    柳眉儿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忙吩咐秋桂收拾东西,要搬到顾夕颜那边去住。

    顾夕颜看她大包小包的,不想那么麻烦,道:“不如我搬到你这边吧!”

    柳眉儿拦了她:“你那屋大炕朝东,而且有火墙,暖和,我们到你那里去住!把这屋让给魏士英。”说完,还朝顾夕颜挤了挤眼。

    难怪她总觉得柳眉儿的屋子比自己冷清,原来还以为是柳眉儿自幼生长在北寒之地怕热的原因!

    顾夕颜的眼角不由又瞟到了住着魏夫人的方向。

    ******

    槐园的人快速地收拾着一切,柳眉儿很快地在顾夕颜西厢房安顿下来,她原来住的东厢房也清理了出来,等待新的主人入住。

    顾夕颜和柳眉儿陪着魏夫人吃午饭的时候,魏士英到了。

    她一进屋,顾夕颜就傻了眼。

    娇小玲珑的身材,精致如画的眉目,白皙细腻的雪肌,如娇花照水、弱柳扶风般的温婉娇柔的气质,活脱脱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叶紫苏。

    顾夕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要竖起来了。

    魏士英给魏夫人磕了头后又和柳眉儿、顾夕颜见礼。就在她行礼完毕一抬头目光和顾夕颜在空中撞到了一起的瞬间,顾夕颜不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魏士英的眼睛,骄傲而孤高,象茕茕孑立的悬崖花;而叶紫苏的眼睛,清澈而澄净,象潺潺流过的山涧水。

    还好只是形象神不象,要不然,自己说不定晚上要做恶梦了!

    顾夕颜手心湿漉漉的。

    魏夫人,她到底要干什么?

    晚饭期间,魏士英妙语连珠,不时讲几个笑语给魏夫人听,把魏夫人逗得满面春风,高兴的很。柳眉儿则低着头,一语不发的在那里扒饭,每当魏夫人因魏士英的说词笑起来的时候,她就猛地踢顾夕颜两下,好象这样,就能让魏士英闭嘴似的。

    顾夕颜保持着中立,端坐在那里,时而插上几句,捧捧魏士英的场,时而回踢柳眉两脚,以示不满。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晚餐终于结束了,顾夕颜也松了一口气。

    魏夫人去散她的养生步了,柳眉儿一刻也不原多呆拉着顾夕颜就往西厢房去,顾夕颜只好留了一个歉意的笑容给魏士英。

    魏士英带来的丫头双荷狠狠地瞪了柳眉儿的背影一眼,气愤地道:“姑娘,柳姑娘也太过份了……”

    魏士英轻轻地咳了一声,如西子捧心般地露出楚楚怜人的表情来,只可惜那双眼睛太过孤傲,破坏了这种柔美。

    “双荷,我们毕竟是客!”

    双荷犹不甘心地踩了踩脚,魏士英却已朝着宝娘曲膝行礼后转身离去,双荷见状,只得愤愤然地离开了。

    宝娘看着她的背影就冷冷地笑了笑。

    ******

    因为第二天就是小年二十四了,晚间,徐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易嬷嬷来访。

    柳眉儿怂恿着顾夕颜:“让段姑娘去听听壁根,看都说些什么?”

    段缨络别有深意地朝着顾夕颜笑了笑,去听壁根去了。

    柳眉儿喜笑颜开,拉着顾夕颜横七竖八地乱躺在大炕上:“我们在一起多好啊!”

    秋桂也喜欢这欢快的氛围,给她们沏了一壶据说是柳府珍藏了多年的好茶。只可惜,顾夕颜是喝着可乐长大的,对茶实在是不怎么精通,不仅白白糟蹋了这壶茶,还在那里说风冷话:“听说茶喝多了,色素就会沉淀在皮肤里,皮肤就会变得有色斑了!”

    柳眉儿笑着推搡她:“你脸上才长斑呢……”

    两个人在那里胡说八道,笑语盈盈。

    等了好一会儿,段缨络才回来。

    两人齐声道:“怎样?”

    秋桂忙递了一盅茶给段缨络:“段姐姐,你辛苦了,快喝盅茶,上炕歇歇!”

    段缨络被她们搞得哭笑不得。

    既然如此,也就不委屈自己了。

    她喝了茶,在秋桂的殷情服伺下上了炕,不紧不慢地道:“那位易嬷嬷,好象是代表徐夫人来的……”

    柳眉儿忙插言:“我知道,她是徐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

    顾夕颜也笑着点了点头。

    她想起了刘嬷嬷说的,好象被易嬷嬷叫去训戒了,喝了一杯茶,就上吐下泻的……应该是徐夫的心腹才是!

    “说国公爷那边带了信来,因伤势太重,不能回来过年了!”

    顾夕颜鄂然。

    这家伙,走的时候都活蹦乱跳的,又在算计些什么啊!

    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仓皇。

    事情变化无常,可别千万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啊!

    柳眉儿则松了一口气,心里念了一声“无量寿佛”。

    “徐夫人就派易嬷嬷来商量魏夫人,这年怎么个过法!”

    “那姨母怎么说?”柳眉儿急急地问。

    段缨络沉了脸,学着魏夫人那低沉的嗓声冷冷地道:“既然爷不回府了,还过什么年啊!”

    柳眉儿到很赞成魏夫人的意见,笑道:“如此堪好。也免得我们在余年阁外吹冷风!”

    顾夕颜笑道:“那易嬷嬷怎么说?”

    “易嬷嬷就笑着说,看夫人说的,家里不还大少爷吗?这段时间,国公爷不在家里,大少爷勤勉可佳,长辈们都推荐他代表国公爷主持今年的祭祖仪礼,这可是件大事。虽然说不能和爷在的时候相比,但也不悄无声息的。知道的人,说是我们因爷不在家无心思过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燕国公府出了什么事了!”

    柳眉儿一听,也来了兴趣,追问道:“那姨母又怎么说?”

    段缨络调她们的胃口,虽了一口喝,不紧不慢地道:“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既然你们都有主意了,还来问我干什么?’易嬷嬷就笑了笑,说:‘夫人怕魏夫人象往年一样,到了大年三十就不舒服,不愿意出席齐家的祭祖礼。今年可不比往年,魏夫人还是早早的把身体养好了才是。’”

    “咦!”火药味真浓啊!不过,这么嚣张,难道是齐懋生那里真的有什么变故不成……

    顾夕颜急急地道:“那魏夫人怎么说?”

    段缨络笑道:“魏夫人也答得妙。她说:‘今年的确不比往年,我的头痛好象更严重了些。你来了正好,带个信给夫人,就说我病的厉害,别说是大年三十的祭祖参加不了,就是明天的小年夜的打赏晏都不能参加了。你也代我向夫人问声辛苦了!’”

    “易嬷嬷又怎么回答的呢?”柳眉儿好奇地问。

    “易嬷嬷什么都没说,”段缨络道,“给夫人请了安匆匆走了。”

    就在顾夕颜以为她们会在槐园过一个简朴的新年时,针线班子上的人送来了过年的新衣。宝娘过来商量她们:“魏姑娘来的突然,不如你们均几件衣裳出来,两位姑娘看如何?”

    柳眉儿一向很大方,对这些事都不是太在意,更何况是让她均衣服给魏士英,总有点是自己挑得不要了的才给她的感觉,自然是满口同意。而顾夕颜本身就觉得自己的衣饰太过华丽有些打眼,自然也无异意。

    宝娘见状,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齐府新年(二)

    很快,她们的新衣裳就拿来了。

    顾夕颜的是一件鹅黄色湖绸绣翠绿色缠枝花的夹袄,一条翠绿色织锦忍冬花暗纹的八幅裙,一件墨绿色的缂丝斗篷,斗蓬的下摆织着碗口大小的粉色芙蓉花,还有一双墨绿色绣着五只翠绿色蝙蝠的高低鞋。柳眉儿的衣服和她的款式质地做工都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略有不同。她的夹袄是粉色,裙子是紫色的,斗蓬和鞋子都是鸦青色冰裂纹的暗纹。

    柳眉儿一看,眉头大皱:“姨母偏心,你看你那斗蓬,多漂亮啊!”

    墨绿色绣着粉色的花,明艳中就带着一丝妖娆。

    顾夕颜正嫌这一身太过招摇,听柳眉儿这么一说,正中下怀,忙道:“那我们把斗蓬换过来吧!”

    “不要。”柳眉儿道,“我又不是和你抢衣服,实在是觉得姨母太偏心了嘛!”

    顾夕颜笑道:“我正羡慕你的斗蓬好看,你到好,羡慕起我的来了。我们换了,岂不是正好!”

    有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

    柳眉儿哪里相信,执意不肯换,还道:“我个从比你高,穿你的斗蓬,小腿都在外面,冷死了……”

    实际上柳眉儿只比顾夕颜高半个头,这话当然说的有点夸张,但也看得出来,柳眉儿说这话真的不是为了和顾夕颜挣衣裳。可她越是这样,顾夕颜反而越觉得她坦白的可爱,越要和她换过来不可。

    两人正在那里说叨,就见宝娘撩了帘子,魏夫人走了进来。

    两人吓了一跳。

    柳眉儿一改刚才的雀跃,毕恭毕敬地和顾夕颜给魏夫人行了礼,秋桂忙正了正炕上的坐垫,宝娘扶着魏夫人坐了上去。

    魏夫人好象兴趣很好的样子,和颜悦色地问她们:“两姐妹正说什么呢?”

    一口气做了十二件衣裳,当时也没有指定哪件给谁,何必说出来多事呢?

    顾夕颜忙应了一声“正说衣服好看呢”,那边柳眉儿却已老老实实地道:“我喜欢顾妹妹的斗蓬,她说和我换。”

    顾夕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魏夫人却目光璀璨,笑道:“顾姑娘到是有心人,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都可以让给眉儿啊!”

    什么意思?

    试探我?

    一想到她找来的那个酷似叶紫苏的魏士英,顾夕颜就觉得有一团火在自己心里烧。

    她不动声色,甜美地微笑,轻声地道:“这钱物都是身外之物,自然是可以让的。可有些东西,就是我想让,人家未必瞧得上眼!”

    魏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顾夕颜:“哦,你就对自己这么有把握!”

    顾夕颜笑靥如花:“如果一个人,对自己都没把握了,那你还能指望别人对你有把握吗!”

    一时间,魏夫人目光犀利的如看见小鸡的鹰一般,好象要吃了她似的。

    顾夕颜淡定从容地微笑,宁静恬谧地回望着魏夫人,象波澜不惊的海似的能蕴含一切的狂风暴雨。

    一刚一柔,却都丝毫不让,两人之间立刻弥漫着如剑拔弩张般的尖锐。

    柳眉儿看了看咄咄逼人的魏夫人,又看了看坚定不移的顾夕颜,忙慌慌张张地走到两人之间,手足无措地道:“姨母,你别生气,我不要顾妹妹的东西就是……实际上这鸦青色的斗蓬配我这身衣裳正正好……我是粉色的夹袄,紫色的裙子……顾妹妹是鹅黄色的夹袄,翠绿色的裙子,配了墨绿色也是正正好……”

    魏夫人脸上就露出不耐烦来,眉头微皱,嘴角微翕,说了几个字。

    只可惜声音太低,顾夕颜也好、柳眉儿也好,都没有听清楚,只有站在一旁的段缨络听得清楚。

    魏夫人嘴角微翕,恨恨地说了一句“傻大姐”。

    段缨络再看看眼前的场景,又想想魏夫人的那句话,低下头去,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

    魏夫人对易嬷嬷说的话,当然不只段缨络一个人听到了。所以在大年二十八的这天,槐园的小厨房就将年夜饭的菜谱拟了出来,刘嬷嬷还亲自走了一趟尚正居去拿食材。上好的黄牛肉,整条的羊后腿,大片的猪里脊,红红的团萝卜,鲜绿的大白菜,嫩嫩的水豆腐……一切都只等大年三十的到来。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天公也做美,天气晴朗无风,顾夕颜和刘嬷嬷在厨房里包饺子,宝娘跑来喊她:“顾姑娘,你快歇歇吧!夫人请您过去。”

    刘嬷嬷一听,忙让李婆子打了水,顾夕颜洗干净了手和宝娘到了魏夫人的屋里。

    魏夫人穿着一件真红色的夹袄斜斜地歪在大炕的迎枕上,嘴角含笑,眉目生春,如一朵正艳艳盛开的牡丹花的,雍荣中带着妩媚的慵懒。

    柳眉儿和魏士英比她到的早,垂手侧立在炕前。

    顾夕颜忙上前给魏夫人行了礼,又向柳、魏两位姑娘行了礼,两位姑娘又回礼,那边琴娘又沏了茶上来,一时候,屋子里热闹得有点乱。

    魏夫人拿着茶盅象征性地呷了一口,道:“你们三姐妹下去准备一下,等会代我去余年阁点那个什么长明灯去。”

    大家都很意外。

    眼看着快到掌灯的时候,年夜饭做得也差不多了,怎么突然要她们代表魏夫人去余年阁?

    魏夫人见状,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徐夫人说了,今年燕地战事又起,生灵涂炭,她特意到光明观为懋生求了长明灯,要在新旧年交替的子时点燃,然后燃九九八十一天,祈求显天大神的保佑……你们代我去看看吧!”

    为懋生点的灯,魏夫人却不去!

    在她仔细想过燕国公府几位夫人之间的错综关系后,顾夕颜对她的这一行为有点惶恐。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愿意去的。懋生不回来过年,又没有什么翔实的消息传来,她的确很担心他。

    能用一种形式消除心底的不安,总比什么都不做要让人好受些。

    顾夕颜和柳眉儿、魏士英都应声曲膝向魏夫人行礼,三人回到屋里梳洗打扮去了。

    柳眉儿的年纪虽然比顾夕颜大,但在顾夕颜心里,她比自己要小,所以事事处处都会不自觉地让着她。这一次也一样。两人同住在一个屋里,顾夕颜让柳眉儿先的洗澡。可等到顾夕颜刚在人高的松木桶里坐好时,柳眉儿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就如风一般的冲了进来:“顾妹妹,我不是要向你要斗蓬……你今天把它借给我穿穿,我明个就还你……”

    怎么又说上斗蓬了?

    柳眉儿见顾夕颜没有立刻回复她,如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挥了挥手,鄢鄢地道:“算了,就当我没有说!”

    顾夕颜笑道:“为了这斗蓬,我们两姊妹无缘无故害得夫人不高兴了一回不说,你还不分清红皂白的冲进来把我给吓了一跳!你到说说看,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柳眉儿露出郁闷的表情:“我刚才在窗户里看见魏士英已经梳洗好了去给姨母请安了。原来姨母给她也做了件和我一模一样的斗蓬,连颜色都一样。”

    顾夕颜鄂然,心里隐隐生出不安来。但她还是安慰柳眉儿道:“你想想看,那做斗蓬的缂丝价比黄金,哪里就是那么容易找到两件一样的……说不定是因为我身材矮小些,库里只有那墨绿色的合适,所以就做给我了。你就别生气了。等会我们悄悄换过来就是了!”

    柳眉儿讪然地笑了笑,道:“我也不是为别的……”

    “我知道,我知道,”顾夕颜笑道,“你是不服气和魏士英穿一样的斗蓬嘛!你快出去去,我还要洗澡了,你再和我说下去,你的头发梳不成了,我的澡也洗不成了,如果被姨母知道了,我们又要被训了……难道你想大年三十的被魏士英看笑话不成!”

    跟着赶过来手里还拿着梳子的秋桂就在一旁掩嘴笑着。

    两人穿了新衣服,又各梳了一个代表未出嫁姑娘的环髻,出门去给魏夫人请。

    魏士英比她们到的早一些,已披了斗蓬站在一旁等她们了。

    两人上前给魏夫人行了礼。

    魏夫人含笑望着眼前的三个小姑娘。

    柳眉儿雍容华贵,魏士英温婉娇柔,顾夕颜甜美静谧。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等会贤集院会派人来接你们的,好好玩去吧!”

    三个女孩曲膝给魏夫人行了礼,带着各自的婢女出了门,站在影壁前等。

    柳眉儿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从段缨络手里接过了顾夕颜的斗蓬披在了身上。顾夕颜强压着笑意,穿上了柳眉儿的斗蓬。

    也就给了柳眉儿一个穿斗蓬的时候,贤集院的骡车就来了。赶车的是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人高马大的,很粗壮,动作很利索地搬了脚凳,柳眉儿领头,三个人鱼贯着上了马车,秋桂给那妇人打了赏。

    上车的时候,顾夕颜注意到那赶车的妇人看见魏士英后,很发了一会儿怔。

    到了贤集院的时候,天色还早。与槐园的冷清不同,贤集院里处处张灯结彩,笑语盈盈。三人的车一到,就有妇人上前为她们撩了车帘,另有人进屋去通报了。等她们下车站好时,已有穿戴华丽的嬷嬷迎了上来:“三位姑娘,请跟我来。”

    柳眉儿朝那位嬷嬷曲膝行了一个礼,喊了一声“钱嬷嬷”。

    魏士英很机敏,见此情况,立刻学着柳眉儿的样子喊了钱嬷嬷一声并给她行了礼。

    顾夕颜汗颜,自己好歹也是在社会上呆过的人,论起机敏来,还没有魏士英行。她忙跟着有样学样的做了一番。

    钱嬷嬷鄂然地望了魏士英几眼,然后象想起魏夫人经常找一些亲戚来陪她的目的,嘴角就不由带了一丝讽刺的笑容,朝着三个姑娘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了。

    顾夕颜却思忖着,看这样子,应该也是徐夫人身边的得意红人了。

    果然,一路行来,路上不时有人给钱嬷嬷曲膝行礼。(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齐府新年(三)

    贤集院比顾夕颜想象的大很多,北方的四合院建筑风格和江南园林的建筑风格各自为政的出现在这里。曲桥修亭旁会突然出现一个精巧的四合院,曲廊回栏后是一个外形朴实的平房,高檐远树间冒出一个太湖石叠成的假山,使贤集院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好象这些建筑都没有经过什么规划,想怎么建就怎么建,想到哪里就在哪里建似的。

    钱嬷嬷领她们穿过一片林子,在一个五间的平房前面停了下来。

    低低的屋檐,矮矮的台阶,石阶前盛开着一丛丛的黄色稚菊,青色的呢绒门帘前一右一左地站着两个象石雕般静默的小姑娘。

    钱嬷嬷笑道:“三位姑娘请稍等,容我去通报一声。”

    “嬷嬷请便!”柳眉儿一派大家闺秀的雍荣,代表她们三人和钱嬷嬷应酬。

    钱嬷嬷含笑朝屋子走去,门前站着的小姑娘为她撩了帘子。

    柳眉儿趁机对顾夕颜道:“你别紧张,徐夫人为人很和善的。”

    和善?

    这个府里的女人大概都和和善搭不上边吧!

    但顾夕颜见到徐夫人的时候,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和善”这个词。

    和魏夫人超越年龄的美艳相比,徐夫人却有着一副如与她身份地位相衬的相貌。

    银丝般的头发整齐地绾在脑后,适宜的妆容让白皙但已显松驰的皮肤显得红润而有活力,苍老的眼睛里有着经历了千山万水后的通透、淡定和从容,她微微一笑,就透露出慈爱、和善、安祥的味道来。

    “魏家真是出美女啊,上一辈的就不说了,你们看这三姐妹,个顶个的漂亮,个顶个的水灵。”

    徐夫人笑呵呵的对身边的易嬷嬷道。

    “是啊,是啊!”易嬷嬷陪着笑脸,“不仅漂亮,而且还善解人意。要不,魏夫人怎么三天两头的把几个小辈带在身解闷呢!”

    柳眉儿忙曲膝行礼:“不敢当夫人夸奖。”

    顾夕颜和魏士英也忙跟着行礼。

    徐夫人看人的眼神非常的真诚,她笑道:“你们也不是外人,不用这么拘礼。前两天来了一位顾姑娘,是哪位?”

    顾夕颜忙上前应了一声:“夫人,侄女就是顾夕颜了!”

    徐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指着魏士英道:“那你,就是魏士英了?”

    魏士英也忙上前应了一声:“夫人,侄女魏士英,给您请安了!”

    徐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笑道:“魏夫人的身子弱,你们做小辈的要多担着点……”她絮絮叨叨的说嘱咐着她们,要怎样好好的照顾魏夫人,好象魏夫人病入膏慌,马上就要不行了似的。

    顾夕颜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徐夫人的表情。

    她对魏士英的样子好象一点也没有流露出异样!

    她第一次见到魏士英,能先问自己,然后再问魏英,见到她的脸,一点异样都没有,真是沉得住气啊!

    徐夫人说了大约十来分钟的时候,有人进来禀告:“翔凤胡同的老祖宗过来给您请安了!”

    这个“翔凤胡同的老祖宗”可能是齐家的什么长辈,徐夫人听了,嗔道:“你们怎么这么不知深浅,怎么让她老人家来给我请安,快,把老祖宗安置到原来太夫人歇脚的宣和居暖阁里坐下,这大冷天的,可别冻着了……”说完,竟然亲自起身,要去迎那位“老祖宗”。还是易嬷嬷把她给拦住了:“夫人,这边几位管事都等着回话呢,你去了,谁拿主意。还是我去伺侯吧!”

    徐夫人微一思忖,点了点头,很仔细地嘱咐:“屋里的火盆就用我屋里的银丝碳,茶用老君眉,可别由着她老人家的性子喝什么乌龙茶,生冷的水果仔细放在火炉上烤了再给她老人家用……”她事无巨细地一一交待着,最后道:“好生在她老人家面前服伺着,说我忙过了立马就去。”

    易嬷嬷恭敬地应了,然后带着几个婆子出了门。

    顾夕颜见状,也朝柳眉儿使了一个眼色,柳眉儿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起身告辞:“夫人这里忙着,我们姐妹就先去余年阁了,看那边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

    徐夫人让人抓了糖果给她们,笑道:“你们青年人,不兴陪着我们这些老婆子。快去玩去吧,可别跑远了,免得点灯的时候找不着人!”

    三个人连连应了,又给徐夫人行了礼,结伴出了门。

    门前冷清清的,两个站门丫头依旧象石雕像似的眉眼也不动一下。

    望着眼前虽然是冬天却依旧枝叶翠绿的林子,顾夕颜问柳眉儿:“谁领我们过去?”

    柳眉儿笑道:“跟我来!”

    她们出了林子,延着林子的边延向东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就看见了一座约有七层的宝塔,柳眉儿指着那宝塔道:“那就是余年阁了。”

    顾夕颜仰着脖子望着宝塔上挂着的红灯笼,疑惑地道:“这,这不是个塔吗?”

    柳眉儿也仰着脖子望着宝塔:“是啊,这个塔就叫余年阁。”

    顾夕颜彻底无语了,道:“难道还要到塔顶上去吃年饭吗?”

    “当然不是。”柳眉儿白了顾夕颜一眼,“主子们在二楼,其他人在一楼。我去年在齐府过年,就坐一楼……这塔顶,供着齐家的历代祖先牌位。吃年夜饭前,齐家的人会到塔顶去祭祖,然后等她们下来,上了第一道全家福的菜,国公爷和夫人吃了第一口后,就可以开席了。”

    私低下,魏士英几乎不跟柳眉儿讲话,她默默地跟着柳眉儿和顾夕颜的身后,支耳听着她们说话。

    当她们走到余年阁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周全是红红彤彤的灯笼,映在笑遂颜开的脸上,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余年阁的一楼象还没有正式开始的结婚喜宴现场,桌椅杯筷都已摆好,参加宴会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到场了,大家根据熟疏各自选了位置坐定,三三两两地谈论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穿着蓝衣青裙的齐府仆妇位不时穿梭在各个圆桌前不时递茶继水,小孩子闹哄哄地跑来跑去,身后跟着不时喊着“慢些慢些”的婆子丫环……

    她们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人们特别的关注,只有坐在门边的桌子上的人抬头望了她们一眼,然后又继续和自己的同桌说着感兴趣的话题。

    柳眉儿也只是比顾夕颜她们略熟些而已,见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她掂了脚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一张熟面孔。

    魏士英已在一旁不冷不热地道:“五姐姐,我们跟着你,你到底也得把我们安排一个位置才是。”

    柳眉儿涨红了脸。

    顾夕颜忙给她解围,指着门边一个没有人坐的桌子道:“我们不如就坐那里?”

    柳眉儿忙响应,带头走了过去。

    一行人坐定,有人给她们上了茶水,魏士英左顾右盼的,说着风凉话:“难怪这里没有人坐,原来是个向风口。”

    魏士英的话也不错,她们坐的桌子正是个向风口,不时有冷风吹进来,冷得很。

    顾夕颜忙道:“都怪我,乱选了一个桌子。要不,我们换一个桌子吧!”

    魏士英笑道:“顾姐姐,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怪你。齐府好歹也是名门贵胄,怎么叶夫人不过去了年余,家里就乱成了这个样子。大年夜的,连个席次都没安排好……”

    她正说着,门口突然就有了不大不小的喧哗声,顾夕颜一行人都朝门口望去。

    原来是周夫人带着三个年青的妇人和几个抱着孩子的婆子走了进来,屋里的人纷纷起身跟她们打招呼。

    柳眉儿大喜,喊了一声“周夫人”,可惜周夫人身边的人太多,此起彼伏的请安声把她的声音压了下去,周夫人一行人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喊声。在一个穿戴华丽的妇人带领下周夫人一行人施施然地上了二楼。

    魏士英就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就拉了一个在旁边桌子沏茶的小姑娘:“这余年阁的年夜宴,是哪位嬷嬷负责的?”

    小姑娘笑盈盈地道:“是蔡嬷嬷!”

    “好!”魏士英眼中又流露出那种孤高来,“你帮我把蔡嬷嬷找来,就说我们槐园的人,有事找她!”

    小姑娘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神色间有了一丝惶恐,忙应了一声“是”,然后就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柳眉儿生气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魏士英不屑地看了柳眉儿一眼:“如果我们是自己来,坐在哪里都无所谓。可今天,我们是代表魏夫人来的,怎能让她们这样糟蹋!”

    柳眉儿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要是平常,顾夕颜一定会为魏士英的这句话击节叹赏,可现在她们在这妖魅横生、敌我不明的齐府,冲动就是魔鬼,是催命符。

    顾夕颜拉住了魏士英:“徐夫人不在,又没到正式入席的时候,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

    魏士英冷冷地看了顾夕颜一眼,忿忿然地坐了下来。

    柳眉儿却趁机拉了顾夕颜:“顾妹妹,陪了我去登东去!”

    顾夕颜原来是常出差的人,到了陌生的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上厕所的地方,更何况她们等会还要参加宴会,万一有什么情况……她起身回道对魏士英道:“魏姐姐,你等等我们,我们马上就回来。”

    魏士英冷冷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齐府新年(四)

    秋桂和段缨络跟着各自的主子出了余年阁,柳眉儿却领着她朝余年阁前一座太湖石假山走去。

    顾夕颜问柳眉儿:“你这是去哪里?”

    柳眉儿也不答话,直直地往前走,在两块大石间的石桥上停了下来,笑眯眯地递给她一个荷包:“给你,里面装着几块碗豆黄,你垫垫肚子。这年夜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呢!”

    原来如此?

    顾夕颜伸出手去笑道:“还有一个呢?”

    柳眉儿装不知道:“什么还有一个的?”

    “你啊!”顾夕颜轻轻地打了柳眉儿的手臂一下:“也就是嘴里说说,可不是那狠心的人!给魏士英准备的,快拿出来!”

    柳眉儿讪讪然地笑了笑,对秋桂道:“给她吧!”

    秋桂笑着从衣襟里又掏出一个装有碗豆黄的荷包递给了顾夕颜。

    几个人重新回到了余年阁。

    余年阁的气氛有点异样,而且魏士英和双荷都不在座位上。

    顾夕颜和柳眉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担忧。

    想到魏士英那张酷似叶紫苏的脸,还有刚才她对席次安排的忿然,顾夕颜心里暗喊了一声“糟糕”,她急急地对柳眉儿道:“你快去二楼看看,看魏姑娘在不在哪里?”

    柳眉儿经顾夕颜这么一说,以为顾夕颜是怕魏士英闹出什么事来,忙道:“你在这里等我!”说完,她带着秋桂急冲冲地上了二楼。

    顾夕颜坐立不安的等了良久,柳眉儿面色凝重地走了下来。

    顾夕颜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不好,但还是不死心地道:“怎样?”

    柳眉儿摇头:“没有!”

    顾夕颜略一思忖:“我们分头找找!”

    魏士英的那张脸,太打人眼睛了

    柳眉儿忙道:“也好,你往东边去,我往西边去,大家分头找找。”

    一行人出了余年阁,柳眉儿指着东边道:“那边是花园子,你从那边的抄手游廊一路找过去就行。我去西边,恭顺院的房舍都在那边。”

    今天是大年三十,恭顺院人来人往,齐府的一些三姑六舅嫡嗣旁支都会来祭祖,柳眉儿是怕自己不熟悉情况,遇到了身份尊贵之人而不知道失了礼数得罪人。

    顾夕颜感受到她的关怀,也不由语气关切地道:“你小心点!不管找不找得到,我们一个小时后在这里汇合。”

    柳眉儿点了点头:“你也小心点!”

    两人各带着自己的丫头分头行事。

    顾夕颜按照柳眉儿的指点,从余年阁东边的太湖石假山做成的沟涧夹道中穿过,前面是一个荷花池。池子颇大,因是冬天,只余残枝败叶的荷梗伫立在水面,一眼可以望到对岸光秃秃的池边柳和柳树后面的青石路、粉墙青瓦。

    那边没有人。

    她们一边延荷池这边的青石路朝前走,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只到荷池走完,也没有看见什么东静。

    前面是一大块平整的草坪,草坪的尽头是一个两层的飞檐红色小楼,非常的精致美观。小楼的周围,种着顾夕颜认识的梧桐树。

    这院子这么大,她们到什么地方去找啊!

    顾夕颜和段缨络都有点茫然起来。

    就在此时,顾夕颜突然感觉到梧桐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心中一动,喊了一声“魏士英”。

    四周回荡着她的喊声,却没人应声。

    段缨络也发现了,几个跳跃,落在了梧桐树林里,她四处张望,朝着顾夕颜摇了摇头。

    顾夕颜跑了过去,道:“我们找找,也许是没有听见我喊她。”

    段缨络道:“要不,我喊喊!”

    顾夕颜忙摇了头:“别惊动了其他人才好。”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月亮已经升起来,她们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在林中穿行。

    七拐八拐的,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动。

    梧桐林里的动静,也许是错觉吧!

    顾夕颜抬头望了望天,无奈地道:“不能再找了,时间不早了。她一人不见了,我和柳姑娘还可以给她打打掩护,如果我们三个人都不见了,谁帮我们说句话去。说不定一顶‘大不敬’的帽子掉下来,连魏夫人都连累了。”

    段缨络毕竟和顾夕颜朝夕相处,对她的关注和柳眉儿的角度不同,她也隐隐感觉到了齐府看似平静无波的生活中蕴藏的巨大杀气。

    她点了点头,很赞同顾夕颜的决定。

    两人在密林中站定,辨认了一下方向。

    高高的余年阁上挂着的红灯笼象航向灯似的闪烁着。

    她们朝着余年阁的方向走去。

    很快,荷池远远在望。

    月色如练,一个穿着黑色斗蓬的女子延着荷池旁的青石路朝着东边疾步而去,缂丝织成的冰裂纹的暗花清晰可见。

    是魏士英!

    段缨络几个跃身追了过去。

    魏士英的身影却消失在荷池对面粉墙青瓦间的一个五阶广亮门旁的小角门里。

    段缨络身影伫立,回头望着顾夕颜。

    怎么这么巧!

    可带着段缨络,全身而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顾夕颜犹豫了一会,朝着段缨络的方向跑去。

    两人推开了虚掩着的角门,轻轻喊了一声“魏士英”。

    单薄的声音回荡在四周,没有人应答。

    里面的景致真是漂亮。

    红栏蓝檐的曲折游廊,合抱粗的梧桐树,五六米直径的大鱼缸,还有一个跷跷板,充满了优闲的生活气息。

    两人都被这景色迷住了,延着游廊弯弯曲曲地朝前走去,游廊的尽头,是一间三间的平房。窗下三两株芭蕉树,青竹搭成的藤萝架,红柱粉墙绿窗,鲜艳的颜色,明亮的色泽,象在图画里才有的场景。

    两人不由对望了一眼。

    段缨络又喊了一声“魏士英”。

    还是没有人应答。

    顾夕颜抿了抿嘴,上了房子的台阶。

    门,是虚掩着的,她一推就开,在静谧的夜色中发出巨大的“吱呀”声。

    满屋子紫檩木的家具,却没有一件日常居家的用品。

    段缨络轻声道:“好象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顾夕颜心中觉得非常的不安,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

    她拉了拉段缨络的衣袖:“我们快走吧!”

    段缨络也有同感。

    两人转身准备出去。

    段缨络却突然拉住了顾夕颜:“有人来了!”

    顾夕颜什么也没有听到,但却信任段缨络的身手。

    段缨络急急地道:“脚步沉重,来的人是男子,直接朝着这屋子走来。”

    也就是说,如果她们冒冒然的出去,可能就会迎头碰上。

    顾夕颜拉了段缨络进了东边的房间。

    一张精美的八步床,四张紫檩木的太师椅,窗前摆着一张小几,墙角还要一个花几。

    竟然是一间卧室。

    顾夕颜刚刚站定,就听到了很轻微的践踏之声。

    段缨络四处张望,突然就撩了八步床边的一个棉布帘子拉了顾夕颜躲了进去。

    那里通常是放马桶的地方。

    顾夕颜知道段缨络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她拉进来,静心屏气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有人进了卧室。

    顾夕颜想撩帘张望,却被段缨络抓住了手。

    不一会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又过了一会儿,顾夕颜她们听到压抑的哭泣声。

    声音很小,断断续续,有点嘶哑,好象悲痛到了无以复回的地步,声调象受伤的小兽。

    顾夕颜心中大悸。

    贤集院前面是花园,花园前面是德馨院……难道,这是叶紫苏的房间不成?

    “紫苏,紫苏……”寂静的夜色中,来人果然悲戚地喊着叶紫苏的名字。

    顾夕颜只觉得毛骨悚然,全身冷凉,僵直的无法动弹。

    戒备森严的燕国公府,一路而来,所有的门都是虚掩着的,好象就是为了方便谁来!

    为了方便谁呢?在谁有这资格让人这样方便呢?

    顾夕颜手心里湿漉漉的。

    突然,哭泣的人大声喝了一声“是谁”。

    顾夕颜倒吸了一口冷气。

    声音低暗、嘶哑,好象还有一点点的醇厚!

    难道是……

    顾夕颜额头冒出密密的汗来!

    段缨络怕也怀了同样的心思,低头着,闭着眼睛,好象不忍再看顾夕颜一眼似的。

    两人呆滞在了那里。

    突然,有一个弱弱声音怯生生地道:“是,是我!”

    “紫苏,紫苏,”那人突然很激动,“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叶紫苏当然不会回来,那么,被误认的那个人是谁?

    答案已不言而喻。

    魏士英。

    顾夕颜心麻如乱,无数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好象有一个很清晰的东西在不远处闪烁,可想抓住的时候又消逝不见了……

    外面却传来魏士英慌张的声音:“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这样,别这样……”声音中,隐隐含着慌张,空气里,传来裂帛的声音。

    顾夕颜的脸色变得煞白。

    怎么会这样……

    有一种感觉痛苦,瞬间就把她击倒,让她呼吸一下,都觉得难受!

    为什么要让我碰见这一幕……

    她全身无力,身子软软地滑了下去!

    段缨络忙扶住了身子往下滑的顾夕颜。

    外传是魏士英的喊声:“救命啊!救命啊!”

    可躲在阁子里的两个人却丝毫不敢动弹。

    因为谁也不敢肯定,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因为谁也不敢肯定,魏士英是受害者还是利益的获得者。

    因为谁也不敢肯定,她们走出去后,事态又将朝着哪个方向发展。

    顾夕颜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纷纷如雨,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能死去……

    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撕打争斗哭叫之声。

    很快,顾夕颜觉得不对劲。

    魏士英的哭叫凄厉而绝望,那人的喘息声粗壮而激越。

    顾夕颜记得,齐懋生就是在最激动的时候也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声音来。

    她惊惶地望了段缨络一眼,段缨络好象也看出了什么问题,正低头看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到了一起,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疑惑!

    就在此时,她们听到几声轻盈的脚步声,然后,所有的挣扎声都消失了。

    有一个年轻的女声音响起:“……五婶,是哪家的小厮不长眼的,在这年节当下勾搭丫头们在叶夫人的屋里胡搞……”说到这里,优闲的声调戈然而止。

    良久,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咳咳巴巴地道:“大,大侄媳妇,我们快,快走吧,那边年夜宴就要,开,开始了……”

    声音年轻些的女人好象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她“啊”地尖叫了一声,以一种惊诧、置疑的口吻惊奇地道:“毓之,怎么是你?”

    祝大家元宵节愉快!(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齐府新年(五)

    人的记忆真是奇怪,这件对燕国公府影响至大的事件,顾夕颜事后想起来却觉得有些模模糊糊的,很不真实,好象做了一场梦似的。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让她记忆最深刻的事,那就是魏士英身上被齐毓之撕碎了的天青绡纱百卉小团花罗百褶裙了,她第一次见到叶紫苏的时候,叶紫苏就穿着一件这样的裙子,在幽幽的屋子发出莹莹的茧光……至于其他的事,都和当时的情况一样,在她脑海里有点混乱了。

    大年三十祭祖,齐家的男人们都在楼顶参加祭祖的仪式,而齐家的女人们则都在二楼等着男人们祭祖完毕后开始的年夜宴。

    祭祖的时候有很繁复的仪式,时间比较长,女眷们很难几个小时坐在那里不动。每到这时,她们就会三三两两的碰在一起说说话儿。说起来,齐家和所有的大家族一样,父亲去世后,儿子们就会在族长的主持下分家。这些女眷,大多数都随着各自的丈夫分府而居,都是在府上主持中馈的人,平时忙得很,一年四季也只有这个时候能齐聚一堂。这其中齐懋生的五婶婶崔氏和齐懋生的大堂嫂崔氏又与其他的叔婶妯里不同,她们都出身于关外郡九峰崔家,而且年纪差不多,在娘家时还是叔伯的堂姊妹,如今五婶大崔氏住在雍州,大堂嫂小崔氏因丈夫在西北大营里任一个参军,所以她跟着丈夫常年驻守在燕州,能有这个相聚的时候,大家都很珍稀,两人就凑在一起说着一些私密话。

    说着说着,就提起了去逝的叶夫人。

    叶夫人去逝的时候,小崔氏并不在雍州,去年又因孩子小没有回来过年。看着今年花团锦簇的日子,想起叶夫人温柔的性子,两人就不由感慨唏嘘了一番,小崔氏就想趁着这次回来进府的机会到叶夫人住的地方吊唁一番。因是年节上,也不好约其他人,两人就各带了几个丫头婆子往德馨院去。

    谁知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喊“救命”的声音。

    两人都是过来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有蹊跷。

    当时两人没有多想。

    齐氏家大业大,哪里没有几个品行不良的家伙。

    关外郡崔氏,原是与齐家的祖辈结拜的兄弟,又代代与齐氏通婚,在燕地地位尊宠,也养成了崔家人脾气火爆天不怕地不怕的行事作派。

    当下两人就气坏了,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厮趁着这年节人多手杂的时候跑到了燕国公夫人的宅院做逼迫的事来。

    所以大崔氏一脚就踢开了德馨院的大门撩开了房间的帘子……

    可魏士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据年夜宴一楼伺侯的仆妇们说,当时魏姑娘不满意自己几人的坐位安排,就找了蔡嬷嬷去理论。当时蔡嬷嬷正为一个用来上全家福菜肴的冰晶琉璃梅花盘不见了正带人四到处找着,见魏姑娘气冲冲地找她理论,先是陪会笑脸,后来盘子一直找不到,她也有些烦,就不耐地说了一句“我们府上只有姓徐的表亲,哪里有姓魏的表亲,姑娘怕是说错了话吧”。

    蔡嬷嬷这话,本也说的不错。

    姨娘们的三姑六眷,都不算是正经的亲属。

    可魏夫人不一样。

    魏家不仅是燕地屈指可数的豪门,而且她的亲生儿子齐灏还是承了爵的燕国公。

    府里就是有人这样想,也没有人敢这样说。

    魏士英没想到蔡嬷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被呛在了那里,几个掌事的嬷嬷们又都和蔡嬷嬷交好,大家讪笑起来。魏士英的脸上挂不住了,含羞带怒地跑了出去,双荷一跑追出大厅。

    在场的很多人都看了全场。

    双荷一路追出去,看见魏士英跑进了一个无人的林子里伏在树干上呜呜的哭了起来,正想上前劝她两句,抬头却看见有一个高佻的男子身影闪进了一旁的院子里。她当时就吓得尖叫了一声,跑到魏士英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哭“有歹人,有歹人”,魏士英勇瞪了她一眼,双荷还以为魏士英不相信,就忙把刚才看到的景象说了一遍。魏士英听了,发了一会儿呆,道:“这里可是燕国公府的后宅内院,哪里有什么歹人!走,我们去看看去!”双荷害怕,不肯去,魏士英就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去喊人去,也免得真有什么不宵之徒窜了进来。”双荷见这个地方很偏僻,就提出和魏士英一起去叫人,魏士英却不同意,还说“我现在去了,那帮嬷嬷们又要笑我”,双荷拧不过魏士英,只得匆匆跑到余年阁去找柳姑娘……

    这大半年来代替齐灏处理燕国公府的日常事物的齐毓之,虽然还带着稚气,但他的能力和勤勉却得到了燕地上下人等的一致好评,所以才有了让他代表齐灏主持年夜祭的决定。

    徐夫人见孙子有出息,自然是高兴万分,早早就把他参加仪式的衣饰准备好了,也和齐毓之说好了,让他到贤集院来梳洗换衣,两人一起去余年阁。

    齐毓之到了贤集院梳洗完毕后,说要去看看齐红鸾。

    徐夫人听了,笑盈盈地亲自送他出了门。

    到了掌灯的时分,齐毓之都一直没有回来,派人去了齐红鸾住的巧园叫人,巧园的人却说“大少爷早就走了”,余年阁那边又连连来人禀告“几位太奶奶、太太、少奶奶们都到了,正等着夫人”,徐夫人只得一边派人去找齐毓之一边赶往余年阁。

    她还没进门,就看见余年阁前的丹墀上三三两两的站满了人,大家都在那里纷纷议论。

    “就是,在祭祖的日子里出了这种事!”

    “国公爷可还在陵州生死不明呢!”

    “我听说,那姑娘的一张脸,和叶夫人长得一模样,而且,还是在叶夫人原来的小卧室里!”

    “平常看大少爷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在内院残酷的斗争中生存下来的徐夫人一听,立刻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她连余年阁都没进,就直接转道去了德馨院,却正好遇见了慌慌张张地的两位崔氏。

    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一个英气逼人,风光霁月的少年,虽然没有娶妻,但也不是个随便于女色的人,怎么突然说变就变了呢?更何况,在徐夫人的眼里,自己的孙子身份高贵,相貌出众,要怎样的女子没有,范得着去强迫一个身份卑微的女人吗?如果不是吃错了药或是被人陷害了,还能有怎样的解释!

    所以她第一时间就问齐毓之:“是哪个贱婢引你到这里来的?”

    所有事情的作祟者齐毓之却象吓傻了似的,任你怎样问,都不说话,实在是问急了,就只流着眼泪说了一句话:“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徐夫人望了一眼目光呆滞地倦缩在床角的魏士英,心中大恨。

    第二句话就是:“去,跟槐园的说一声,毕竟是她的侄甥女!”

    时间拖得越久,对齐毓之就越不利。

    徐夫人明白,魏夫人当然也明白,而且徐夫人也明白魏夫人明白。

    所以,在等魏夫人来的时候,她请人留住了大小崔氏,叫人找来了双荷、蔡嬷嬷还有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开始盘根问源。

    她越问,就越头痛。

    所有的事都那样的巧合,却又巧合的那样有道理。

    最大的漏洞是两位崔氏还没有走出德馨院,怎么余年阁那边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可如果不盘查下去,过了今天事情就更加没有了个眉目,这罪名齐毓之就坐定了;可如果盘查下去,势必会惊动余年阁里的诸位亲眷长辈,如果结果不尽人意,那齐毓之这一生就毁了。

    偏偏齐毓之却什么也不说。

    虽然徐夫人已经尽力周旋了,但齐毓之的缺席,徐夫人的转道,大小崔氏的失踪,仆妇们频频被传唤……事情象长了翅膀似的,关也关不住地传遍了余年阁,传遍了齐家的所有亲眷。

    齐懋生那个热心快肠的四太爷坐不住了,叫了齐懋生的三叔去德馨院问原由。

    内忧外患中,徐夫人却只能陪着笑脸:“是误会。等着魏夫人来了,我们说清楚了就会去禀了各位叔伯兄弟的。”

    而魏夫人比徐夫人预测的要积极的多。

    她本人虽然没有来,却派了贴身的婢女宝娘过来。

    宝娘神情肃穆,带了三件东西来给魏士英。

    “夫人说了,魏家仪礼传世,百年清誉,不可因你而葬送了。让姑娘选一件,由我服伺您上路。”

    望着红彤彤的漆盘,魏士英好象这时才回过神来。

    她哆哆嗦嗦地从床角慢慢爬了出来,慢慢端起了宝娘托盘里茶盅,含着眼泪,颤颤巍巍地道:“跟姑母说一声,说我对不起她。我死后,求她看在我父亲的面上,把我葬在魏家祖坟的旁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宝娘眼角一红,目中含悲地笑道:“魏姑娘,夫人,这也是没有办法了,不然,没法向徐家交待。要怨,你就怨你命太苦吧!”

    魏士英脸色苍白,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形成淡淡的阴影,轻轻地将那杯酒凑到了嘴边,喝了下去……

    “不,不,不。”齐毓之突然扑了上去,魏士英拿酒的手一颤,杯里的酒一半撒了出去,一半进了嘴里。

    “宝姑姑,宝姑姑,你去跟魏夫人说,我愿意娶魏姑娘,我愿意娶魏姑娘的,我愿意娶她!”

    齐毓之的话还没有落音,徐夫人就一个嘴巴扇了过去。

    “我已经到方家下了聘,你让我到时候如何向侯爷交待!”

    齐毓之眼泛红丝,脖子上青筋凸起,大声地叫嚷:“我都娶,两个我都娶,行了吧,行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齐府新年(六)

    被齐毓之推倒的魏士英却在这个时候挣扎着站了起来。

    “齐大少爷,”她被酒呛得咳嗽了好几声,说话的嗓子有点嘶哑,“难道这世上,只有你是人吗?”

    齐毓之怒视着魏士英:“你,你,还想怎样?”语气中,已带抱怨。

    魏士英望着戚戚婉婉的微笑,那模样,竟然是个十足的少年叶紫苏。

    电石火光中,徐夫人突然明白过来。

    为什么齐毓之从小就喜欢黏着叶紫苏?

    为什么齐毓之到了年纪却无论如何不愿意单独出去开府?

    为什么齐毓之每给她请安后都要去巧园看望齐红鸾?

    为什么齐毓之象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原来,是这样……

    在一旁的大小崔氏也好象明白了什么似的,那些被藏在记忆深处的窃窃私语又浮现在她们的脑海里。

    两人不由惶恐地交换了一个暖昧的眼神。

    徐夫人脸色苍白,突然间好象老了十岁似的,脸上尽是疲惫。她望着西边恭顺院的位置佝偻着身子站了起来。

    现在,唯一的补救方法就是把这件事转化为一桩风流韵事!

    她眼中闪过嘲讽:“毓之,你既然喜欢魏姑娘,就应禀了长辈才是,怎能私自……事已至此,那就等你二叔父回来。等他回来了,挑个好日子,给魏姑娘梳了头吧!”

    齐毓之脸色苍白,低头不语。

    空气有点凝滞。

    大、小崔氏在一旁陪笑:“是啊,毓之,你可做了一桩糊涂事!还好也不是别人,这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哈哈哈……”魏士英大声地笑着,好象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着徐夫人、指着齐毓之、指着大小崔氏、指着屋里所有的人,仰头狂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是你们这些人给我的恩赐吗?让我嫁给一个欺负了我的人做小妾?我告诉你们,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徐夫人皱了皱眉,冷冷地望着魏士英,眼中闪过不耐。

    大、小崔氏却侧过了脸去。

    只有柳眉儿,哭得如雨打娇蕊似的。她抱着魏士英:“魏妹妹,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去,她们欺负人……”

    顾夕颜只觉得自己脸上湿漉漉的,她不顾一切跑出了德馨院。

    段缨络追出来,拦腰抱着她。

    顾夕颜在段缨络的怀里挣扎:“是我,是我害了她。我的疑心病害了她,我的自以为是害了她……是我,是我害了她!我要去找魏夫人,现在,只有她能救她!”

    段缨络目光黯然,拉着顾夕颜朝槐园飞奔而去。

    ******

    夜晚的槐园,虽然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却还是显得那样的干净清冷。

    魏夫人明**人的坐在大炕上打坐。

    顾夕颜拉着她的衣袖跪在炕前:“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齐毓之已经被毁了,你就放过魏姑娘吧。她只是一颗利用完了的棋子……”

    魏夫人如玉般晶莹剔透的手指轻轻滑过顾夕颜冰肌雪肤的脸庞。

    她妩媚地笑,低声地语。

    “不,这样还远远不够。等魏士英的尸体从齐府被抬到了魏府的时候,好戏才开始……”

    顾夕颜呆呆地望着她。

    这才是魏夫人的打算。

    彪悍燕地史册的百年士族魏府的姑娘,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尸被从燕国公府抬了出来,而且因为“行为不俭”而不能葬在魏氏的祖茔里,让燕地所有的人都知道,燕国公府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齐家的大少爷齐毓之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是为了把她嫁给齐懋生,而是为了用她的血来祭奠齐毓之,所以才把魏士英叫来。

    这才是内院斗争的真实面貌。

    用血来书写一切。

    不是小说,不是电影,是活生生的人、红彤彤的血……

    “夕颜,你要记住。人无求而品自高。如果她真的没有一点贪念,就算是别人想陷害她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魏夫人温柔的声音,象母亲的喃呢。

    她说的不错。

    想当初,她不也把齐毓之当成了齐懋生吗?

    魏士英,如果不是对齐懋生怀有那一份情愫,又怎么会踏进了这陷阱里。

    可顾夕颜却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亮的象一团火:“想嫁给你儿子,就是贪念?就是错吗?爱慕你的儿子,就可以让你这样轻蔑吗?我告诉你,我也爱慕着齐懋生,我也想嫁给她……”

    魏夫人嘴角绽开一朵如芙蓉花般雍容的笑容来。她一字一顿地道:“是吗?可你怎样知道,魏士英想嫁的,是齐懋生?说不定,她想嫁的,是齐灏呢!”

    顾夕颜露上露出嘲讽的表情:“齐懋生、齐灏,在您的心中,就分辨得那么清楚吗?齐懋生不是齐灏,他能有那些样成熟稳重的气质吗?他能有那样精明果敢的性格吗?没有了这一切,他能吸引女人的目光吗?齐灏不是齐懋生,他能有那样刚毅硬爽的身姿吗?他能有那样敦厚亲和的笑容?没有这一切,他能吸引女人的目光吗?你到说说看,什么是齐懋生?什么是齐灏?”

    魏夫人的眼睛在她一句句的质问声中慢慢地眯了起来,锐利的象一把刀。

    “琴娘,顾姑娘累了,你伺侯她睡一觉吧!”

    段缨络在顾夕颜和魏夫人辩驳的时候就已机警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魏夫人的话音还没有落,她就抽出了腰间的红汗巾朝着琴娘缠了过去。

    琴娘微微一笑,任她的汗巾缠在了自己的身上。

    段缨络却听到她身后传来魏夫人一声娇笑。

    她不由惊诧地回头,正好看见魏夫人食指飞驰如掣地点在了顾夕颜的肩头。

    顾夕颜软软地瘫了下去。

    段缨络汗如斗珠,嘶声裂肺般地喊了一声“夕颜”。

    琴娘被段缨络的红汗巾裹得象一只茧似的,随着段缨络的那一喊,双手却以不可思意的角度从红汗巾里伸了出来,段缨络拍去。

    “如意掌!”段缨络失声道,“你怎么会我们修罗门的不传之秘如意掌!”

    魏夫人盘腿坐大炕上,柔美丰腴如玉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搭在了顾夕颜的脖子上,笑望着段缨络,声音优闲得如春日里的一缕阳光:“缨络,你是叫缨络吧!我记得师姐刚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还只有猫那么大,一转间,都会用爪子挠人了……”

    段缨络已心神俱惶。

    她一只手紧紧地勒住红猩猩的汗巾,一只手应付着琴娘凌厉充满杀气的手掌,嘴里急急地道:“魏夫人,请您别伤害她,我曾经答应过,要保护她的。您既然是修罗门的前辈,也应该知道我们修罗门的规矩……”

    魏夫人嘻嘻地笑了起:“你怕什么?我知道,她是懋生的女人。”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儿子有了喜欢的女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她呢?你放心,她睡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不会沾到她的身上了。以后,你们想通了,就会感谢我的!”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讽刺,“你还好意思提修罗门,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你就别给我出来丢人现眼了,安安份份、好好生生的呆在槐园里吧!可别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懋生又要把这笔帐算到我的头上来了,我可不愿意背这黑锅……”

    她的话音一落,琴娘的手已拍在了段缨络的身上,段缨络一个趔趄,跌在了炕角,和顾夕颜并肩瘫在了一起。

    ******

    顾夕颜睡了一个长长的觉,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段缨络那张略显疲惫的面孔。

    她顾盼张望。

    还好,她还是躺在槐园的那张大炕上。

    还好,真的只是睡了一觉。

    顾夕颜不由松了一口气,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段缨络拿了一个大迎枕放在她的背后:“今天是正月初三。”

    顾夕颜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了迎枕上。

    已经睡了三天了吗?

    她动了动手脚。

    除了嗓子有点干外,身体上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就连肚子也没感觉到饿。

    “魏姑娘,她怎样了?”顾夕颜关切地问。

    段缨络苦笑:“魏夫人,玩真的了。那半杯酒,让魏姑娘一直吐血不止。徐夫人也是聪明人,立刻明白过来了,把魏姑娘安置在了贤集院,请了七、八个大夫随时伺侯着,看样子,会铁了心把魏姑娘救过来的!”

    顾夕颜眼中闪过苦涩:“懋生呢?他回来了没有?”

    “应该没有吧!”段缨络分析道,“如果用飞鸽传信,只有一天一夜的功夫,他应该收到消息往回赶了,快马疾驰,也要八、九天的功夫。如果是驿道传信,最快也要十天,那就回来的更晚了!”

    她又问起齐毓之。

    段缨络道:“徐夫人把他也留在了贤集院,说是让他在魏姑娘面前伺侯着,要他将功赎罪!”

    顾夕颜怏怏地倚在迎枕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神色很萎靡,目光有点游离。

    段缨络有点担心地望着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把话出了口:“大年初一一大早,有一位老夫人来看魏夫人,好象是受了徐夫人之托来说合这件事。魏夫人当时表现的很生气的样子,说,三个侄女,如今倒下了两个,让她这个做长辈的,实在是没法向交待……”

    “什么叫倒下了两个,柳眉儿,柳眉儿也出了什么事吗?”顾夕颜急急地问。(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齐府新年(七)

    “不是柳姑娘。”段缨络眼光中就闪烁着顾夕颜看不懂的异彩,“魏夫人当着那位老夫人说,说你为了给魏姑娘向显天大神祈福,大年三十的晚上在槐园的院子里跪了一晚上,天还没有亮,人就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顾夕颜将诧异地望着段缨络。

    段缨络点了点头,道:“那位老夫人听了,还代徐夫人向魏夫人道歉。后来,徐夫人还派了易嬷嬷带着补品来看姑娘……”

    顾夕颜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屋子里陷入了呆滞的状况。

    好一会儿,还是屋外秋桂的声音打破了这气氛:“段姑娘,段姑娘,您在屋里吗?”

    段缨络苦笑着望了顾夕颜一眼,低声道:“这几天,柳姑娘带着秋桂天天两头跑,又要来看你,又要去看魏姑娘,人都清瘦了不少……只是难为了她!”

    魏夫人,她到底要干什么?

    顾夕颜真的是无话可说,只得高声道:“是秋桂吗?快进来吧!”

    她的话音刚落,柳眉儿就撩帘而入。

    顾夕颜神色怏怏地斜倚在大迎枕上,鸦青色的头发泛着光泽水漾般的披在肩上,白净的面颊上有两团粉嫩粉嫩的红润,气色比昏迷以前还要好。

    柳眉儿这才放下心来。

    行礼上茶过后,柳眉儿坐在炕上和顾夕颜说话。

    单纯的柳眉儿,顾夕颜对她有着妹妹般的疼爱。看到她鹅蛋脸下颌都尖尖的了,不由爱怜地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柳眉儿就想起这三天三夜自己的害怕和孤单来,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这几天我好害怕。魏妹妹已经那样了,要是你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是不知道,魏妹妹那边,也就用参果吊着气,不知道能挺几天。我已经让人给成州的母亲送信去了。母亲一向喜欢她伶俐,定会怜惜她的……”

    顾夕颜摸了摸用手帕猛擦眼泪的女孩的头发,心里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喜欢又如何,现在大势所趋,难道叶夫人还会为了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和自己的嫡亲妹妹唱反调不成?

    柳眉儿又问了顾夕颜的伤势。

    如果说起伤势,那天被魏夫人突然点了穴道瘫在了炕前,背后被硌了一下,当时有点痛,这能不能说是伤势呢?

    顾夕颜不无讽刺地想。

    她无法说出更违心的话来,只有苦笑而对。

    看得出,这件事对柳眉儿的影响很大,她感触颇深:“……以前我不喜欢她,觉得她在母亲面前特意地讨她欢心,处处与我为难……现在才知道,她的难处。就象这次,她出了事,却连个出头的人都没有。在我们燕地,别说魏妹妹是遇到这样的事,就是女子婚前不贞,只要是男女双方愿意,照样的嫁娶,可姨母却要她尊了熙照的规矩……非要她……那时你也在场的,徐夫人说已经为大少爷定下了熙照方家的姑娘,魏妹妹虽然出身东溪魏氏,可到底没有什么嫡亲的人在了,又是这个样子嫁过去的,到时候,哪里有一天的好日子……”

    她说着,顾夕颜却同病相怜的想到了自己。

    自己原来不也是这样吗?什么事都没有个依靠,什么事都要自己拿主张,什么事都没有人给自己出头。记得有一次,急性阑尾炎,医生说要开刀,人都在床上疼的缩成了一团,继母却不愿意在家属同意书上签字,怕担责任,怕有个什么事要背恶名。好容易等父亲赶到,第一句却说“我没带钱,你还有点积蓄的”……她至今还记得送她去医院同事那同情的目光。

    又想到当时自己和段缨络躲在马桶间里时自己那撕心裂腑般的痛苦。

    如果自己对自己再多一点的自信,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呢?

    就算那人是齐懋生又如何,就算是齐懋生在底心还为叶紫苏保留着一个位置又如何,自己明明知道他看错了人,却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不就是想看看在齐懋生的心底,叶紫苏到底有着一个怎样的位置?他会不会因为魏士英长得象叶紫苏就会心生萌生离意……

    魏夫人说的有道理。人到无求品自高。如果没有这些贪念,自己又怎么会在关键、危难的时候凭着直觉选择了去试探齐懋生呢?

    还有齐懋生。一想到他,顾夕颜就想到他看见自己时流露出来的敦厚温暖,想到他抱自己时的激动欣喜,想到他对自己就象对个娇弱的孩子般的珍惜怜爱……

    她的眼泪就掉得更厉害了,心里酸酸楚楚的。

    如果懋生知道了自己在这件事上扮演过的角色,知道自己看似淡定从容甜美坦然的外表下隐藏着着担心害怕彷徨忐忑……会不会,伤心难过?对她失望呢?

    其实,自己这个样子,和叶紫苏又有什么分别。

    不,不,不,甚至比叶紫苏还不如。

    至少,叶紫苏还是诈死而去,临走前还是想顾着齐懋生的颜面,想把伤害减少到最小的程度。

    而自己呢,嘴里说着爱他,却以爱的名义做着伤害他的事。

    把那些怀疑、审视、计较藏在心里,在暗中衡量着这一切……

    那样喜欢的人,自己却在他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

    原来,自己是这样虚伪假善的人。

    想想,她心里就如刀绞了似的痛,眼泪止也止不住。

    柳眉儿本就是个心慈的人,看见顾夕颜伤心,自己也哭了起来。

    两人抱头,各伤着伤的心,觉得这天都要塌下来似的。

    段缨络和秋桂都含着泪在一旁劝着,好容易两人才消停了一些,顾夕颜就叫让段缨络给她换衣裳,抽抽泣泣的道:“我和柳妹妹一起,去看看魏姑娘去。”

    段缨络犹豫着望着她。

    顾夕颜擦了擦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我已经做错了,如果还不知道改正,别说是别人了,就是我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的!”

    段缨络侧过脸去,道:“姑娘,我和你一会去!”

    柳眉儿虽然不是十分听得懂顾夕颜在说什么,但顾夕颜语气中流露的悲伤、自责和后悔她却感觉到了,她还以为顾夕颜是在为魏士英难过伤心,忙安慰她道:“你身子也还不爽利着,等过几天再去看她也是一样的……反正,她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她一说,顾夕颜刚止住的眼泪又停了出来:“她不知道,可我知道……”

    柳眉儿知道自己劝不住了,看段缨络的神色也是有点恍惚的,就让秋桂帮着给顾夕颜换了件素净些的衣裳。

    顾夕颜换好了衣裳,两个就一起去给魏夫人请安。

    魏夫人正斜斜地歪在大迎枕上指挥着宝娘擦着多宝格格子里的一件玉石桃子盆景,看见顾夕颜和柳眉儿进来,眼都没抬,笑道:“既然人好些了,那就去士英那里瞧瞧。再怎么说,你们也是表姐妹,这点情谊,还是要有的!”

    把个顾夕颜说的到吸了一口冷气。

    魏夫人,不亏是阴谋专家,害了人,还要做出一副被害者的样子。

    顾夕颜已无心和她说什么,也没有必要说什么,自己不管和她在心智、谋略、狠毒方面都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

    她和柳眉儿曲膝给她请安后就结伴去了贤集院。

    魏士英被安排在贤集院一个叫盈香阁的暖阁里,徐夫人派了一个姓余的嬷嬷带了七、八个婢女婆子专门照顾她的起居。

    大冬天的,宫粉、绿萼、朱砂次第开放,暗香盈人,却处处透着冷清。

    柳眉儿这几在常来,大家都是熟面孔,所以她们一进盈香阁,很快就有人给她们端椅上茶,余嬷嬷也殷情地在一旁伺侯着。

    两人在床边坐下,也只是呆呆地望着沉睡不醒的魏士英而已,气氛凝重而呆滞,这时大家说什么话都象都不合时宜了似的。

    魏士英已经瘦得不成人样,双眼深凹,鹳骨凸起,曾经如冰似雪的肌肤枯黄吓人,只有一头水羡的青丝还看到三天前的俏丽。

    盈香阁里是有地炕的,在不打紧的地方开了半扇窗,屋子里不时有新鲜的空气吹进来,倒也不觉得冷。

    顾夕颜问起双荷。

    余嬷嬷陪着笑道:“那是个忠心伺主的人,哭得眼睛都肿得看不见了,徐夫人特意让人服伺她在一旁的暖阁里睡下了,要不要我去叫了来,给姑娘们请个安?”

    顾夕颜摇了摇头,示意余嬷嬷别叫了。

    柳眉儿也道:“这几天她不休不眠的,能睡下,到是件好事!”

    大家一时也无话,虽然如此,总觉得能在这里坐坐,心里的不安就好象能减少一些似的。

    顾夕颜和柳眉儿在盈香阁盘桓了一个下午。

    这其中,徐夫人亲自来过一次,还带着面色阴沉的齐毓之。

    徐夫人苍老的厉害,只是目中完全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和善,隐隐透着精光。

    齐毓之眉宇中再也没有了飞扬脱洒,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五官突然就锐利起来,远远望去,更象齐懋生了。

    顾夕颜和柳眉儿陪着两人坐了一会,齐毓之一直没有说话,全部靠着徐夫人在那里周旋。她含着泪拉着顾夕颜手:“好姑娘,真是有情有意,我们毓之把你们都拖累了,难为你也跟着受了苦。”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顾夕颜还可能会和她寒喧一番,可现在,她却想起红楼梦里焦大骂的那句“贾府上下,只有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的话来,这齐府里,说不定就是门前的那对石狮子都未毕是干净的……她心情低落,无心去应酬任何人,只是低头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回山转海(一)

    徐夫人和齐毓之坐了一会就走了,顾夕颜和柳眉儿一直呆到黄昏时分。

    她们出贤集院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对面的抄手游廊里走过一群穿红着绿的人来。大家拥着一个穿着白色毛大麾的女郎,那女郎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子,只是小孩子的脸躲在妇人白色的毛大麾里,看不清楚模样。女郎抱着孩子一直往前走,她身边的一个嬷嬷模样的人好象感觉到了顾夕颜和柳眉儿的目光,带着趾高气扬的表情冷冷地望了她们一眼。

    送顾夕颜和段缨络出来的婢女就小声解释道:“那是贞娘她们,带着三姑娘来给夫人请安了。”

    齐红鸾?

    顾夕颜不由又多看了一眼。

    贞娘正抱着齐红鸾拐角,目光就和顾夕颜碰到了一起。

    顾夕颜微怔。

    贞娘的眼睛,很黑,很亮,微微一转,灵动俏媚,好象会说话似的。

    对方也微怔。

    隔着中庭虬结的梅树,有个面容陌生的漂亮女孩子目光从她身上掠过。

    中等的个子,披着一件墨绿色绣着粉色芙蓉花的斗蓬,衬着她肌肤欺霜赛雪般的白皙细嫩,一双眼睛如宝石般熠熠璀璨生辉,神色间很是静谧,给人一种甜美的感觉。

    一瞬的功夫,那女孩子已回首,和身边的同伴并肩而去。

    贞娘也转过了拐角踏上了别一段抄手游廊。

    大过年的,是齐府女眷来来往往最密集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贞娘就记住了那女孩子。

    给徐夫人请了安回到巧园,把齐红鸾安置的歇下了,她叫了一向在内院走动的很勤的金嬷嬷:“我今天在盈香阁的回廊上看到了一个小姑娘,面容生疏的很,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很白,眼睛很亮,非常漂亮……不知道是哪家的亲戚!”

    金嬷嬷笑道:“我听盈香阁的余嬷嬷说,槐园的两位姑娘今天下午都来看过魏姑娘了,还在盈香阁里呆了一个下午,回去的时候,正是您带着三姑娘给徐夫人请安的时候,您遇上的怕就是她们俩人了。柳姑娘的年岁长些,今年十八了,你说的那个,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定就是顾姑娘了!”

    “顾姑娘吗?”贞娘沉思着,灵动的眸子亮的有些刺眼,“就是为了魏姑娘,大年三十的在槐园跪了一晚上的顾姑娘吗?”

    金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就是她了。是魏夫人的表侄外甥女,说父母都不在了,舅舅也没了,只得来投靠魏夫人的。听说人很规矩,平时也不随意走动,话也不多……”

    ******

    顾夕颜和柳眉儿两人出了贤集院,一路并肩无语延着长长的青石巷朝南走去,进了恭顺院的大门,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突然从壁影后面跳了出来。

    “哪位是顾姑娘?”

    顾夕颜诧然地道:“我就是顾姑娘,小姑娘是哪个院里的?找我可有什么事?”

    那孩子羞涩地笑了笑,道:“我是王嬷嬷身边伺伏的莲儿,王嬷嬷让我在这里等姑娘,给她传句话!”

    顾夕颜目中闪过疑惑。

    王嬷嬷什么时候收了婢女在身边?又有什么事找她?

    那莲儿却象知道她的心思似的,道:“我原是在居正尚里摘菜的,王嬷嬷这次去,见我手脚伶俐,就要了过来,初二才到的槐园……她说,今天几位嬷嬷们聚餐,各自都会显显手艺,让姑娘无论如何抽空去一趟,凑个热闹!”

    顾夕颜就用眼神询问段缨络。

    段缨络道:“王嬷嬷至今还在尚正局里。说是要到正月十五的元宵节过后才会回槐院来……”

    顾夕颜还在那里犹豫要不要去,柳眉儿却如惊弓之鸟似的,忙拉了顾夕颜的手:“我陪你一块去。”

    顾夕颜虽然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但一想到德馨院发生的事,又怕这其中有些什么蹊跷,到时候连累了她。而且王嬷嬷突然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请她,顾夕颜心里也生出一份戒备来。她略一思忖,她对莲儿道:“我也很想去,不过,这件事还是禀了魏夫人才是正理!”

    那小姑娘也许是个毫不知情的人,或许这件事原本就是顾夕颜多心了,莲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姑娘吧!”

    顾夕颜和柳眉儿也不担搁,去请示了魏夫人,魏夫人望着顾夕颜,脸上闪过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道:“去吧,也别急着回来,在那里好好玩会!”

    顾夕颜没想到她会答应,而且还答应的这么爽快,小小地吃了一惊。

    柳眉儿在一旁道:“姨母,我陪了顾妹妹去吧!”

    魏夫人却道:“今天九峰崔府的太夫人会来给我拜年,你不是有几份酒量的吗,给我陪陪客,陪着崔太夫人喝几盅。”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管是虎穴还是狼窝,总是要去的了。

    顾夕颜带着段缨络出了门。

    两人随着莲儿出了恭顺院,莲儿却带着她们进贤集院。

    顾夕颜不由诧异:“这,这是去哪里?”

    经过了魏夫人那件事,段缨络再也没有以前持技而骄的心思,听到顾夕颜这样话,手就悄悄地摸在了腰上,她那条猩猩红的汗巾就缠在那里。

    莲儿长得眉清目秀,笑容天真无邪:“嬷嬷们在外院的小厨房里摆酒,这是条近路。”

    顾夕颜和段缨络互相交换了一个小心的眼神,这才踹踹不安地跟着莲儿朝前走去。

    莲儿带着她们进了贤集院的垂花门。

    可能因为黄昏时分,正是吃饭的时候,垂花门和壁影构成的一个小小空间里没有一个人,莲儿左右瞧了瞧,就从裤腰带上拿下一串钥匙,打开了垂花门边的一个角门。

    顾夕颜微怔。

    那个角门做得很巧妙,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个装饰的墙板。

    角门后面是一条向南的笔直巷子,那巷子宽不过一米,长却有几十米,两边都是高高的粉墙,脚底是滑滑的青石板,显得逼仄闷人。

    顾夕颜不由伸手去拉段缨络。

    段缨络也回手握住了顾夕颜。

    莲儿侧身让她们进去,然后关了门,在前面领头朝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手牵着手跟着莲儿警惕地朝前走着。

    走到了巷子的尽头,又是一个小小的角门,莲儿用钥匙打开了角门,又侧了身让顾、段两人进去,然后才关了角门。

    角门后面又是一道垂花门。这道垂花门的大门是紧闭着的,角门的模样也象一个装饰的墙板。莲儿又用钥匙打开了她们正对面的一个小小角门,里面又是一道长长的巷子,这次,巷子的尽头却是一堵高高的墙。

    莲儿带着她们走了一大半路程,巷子旁开了一个角门,莲儿又用钥匙打开了角门,带着她们走了进去。

    角门后面,又是一个角门,开了第二个角门,连着一个敞厦的游廊。

    三个人刚上了游郎,敞厦前檐就出现了四平翘首以盼的身影。

    他一看见顾夕颜,立刻跑了过来,满脸焦虑地道:“哎哟,我姑娘,您怎么这时候才来,快,快,快,快跟我来!”

    四平,在等她!

    难道是……懋生……

    顾夕颜心中狂跳不止,满脸红晕,咳咳巴巴地道:“什么,什么事,等我什么事?”

    四平围着她打圈圈,一副想去拉她又不敢拉的样子,急急地道:“姑奶奶哟,爷可等了你一下午了!”

    “齐懋生,齐懋生回来了!”顾夕颜眼睛发亮。

    她心中隐隐希望,可如今证实了,又有点不敢相信了。

    四平急急地点了点头,忙在前边引路:“顾姑娘,你快跟我来。”

    顾夕颜只觉得两腿发软,定了定神,才跟着四平朝里走去。

    敞厦后面是一个颇大的院子,一边是合抱粗的参天大树,一边是花架子鱼缸,白玉石铺成的甬道直通五间的重檐式屋子,和所有的北方建筑似的,红柱红窗青砖灰砖,走过去了,才能感觉到这屋子的精细。

    明间的是客厅,却在正面墙前立着一架八扇的梨花木螺丝四季图屏风,屏风前面是一张山型罗汉床,床的两边立着银制的立式瓜型宫灯,两边一溜对对称放着十六张梨花木的太师椅,椅与椅之间放着茶几,地下铺着金蔓砖,锃亮明晃,映着屋檐上挂着的五连珠的红色玻璃花卉灯笼。

    四平带着她直接进了东边的暗间。

    那是一间卧室。登鹊登梅的落花罩将它分成了前后两部分,前面临窗的是炕,炕前是角门,角门旁是多宝格格子,落花罩旁是青色呢绒帷帐,帷帐中间是一座绣着稚鸡牡丹的绡纱屏风,透过屏风的留白处,隐隐可见后面临墙的八步床,银红色的被褥间卧着一个穿白色绫衣的身影。

    屋子里没有点炭,却有温暖如春的感觉。

    内外温差太大,顾夕颜一进去就觉得热得有点呼吸困难,忙脱了大麾。

    段缨络帮她接过大麾,四平在一旁低声解释道:“姑娘,爷平时不用火墙的,这是怕姑娘冻着了,所以才特意吩嘱点了起来的。如果姑娘觉得热……”

    “不用,”顾夕颜低低地道。这种私下的会面,还是隐蔽一点的好。吃喝拉撒的事是离不开佣人的,一般很难逃脱有人心的眼睛,就如公司里的事很少能逃脱保洁员的眼睛一样,这也是顾夕颜一到齐府就选择从厨房入手的原因。

    齐懋生为这次会面一定做了很多安排,何必为了个火墙惹出什么麻烦来。

    四平听了,给了段缨络一个眼色,段缨络含笑和他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顾夕颜犹豫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绕过了座屏。

    真的是齐懋生。

    可能是屋里的气温太高了,他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单薄绫衣,手臂枕头躬身弯腰地侧躺着睡着了,身边还甩着一本扉页凌乱的书。

    想是等她的时候太无聊了,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回山转海(二)

    站在屏风前,顾夕颜就那么呆呆地望着齐懋生。

    目光掠过他鬓角带着轻霜的头发,乌黑浓密的剑眉,高挺的鼻子,线条分明的薄唇……就是睡着了,都有一种渊停岳峙的伟岸。

    可一想到自己在德馨院的所作所为,顾夕颜心里就开始涩涩的、酸酸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觉,齐懋生突然间就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了顾夕颜。

    薄薄的衣衫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完美倒三角比例,性感的让人要窒息。

    顾夕颜泪盈于睫。

    德馨院发生的事,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呢?

    如果懋生因此对她失望了,她又该怎样自处呢?

    静伫良久,顾夕颜才蹑手蹑脚地走近,站在床塌前静静地注视着齐懋生。

    齐懋生睡得不太安稳,又翻了一个身。平躺着,双脚微开,双手交叉很自然地放在胸前,以一种全然开放的怀抱坦诚地仰立在天地间。

    就是睡姿,齐懋生也表现出一种强硬的不畏来。

    顾夕颜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望着熟睡中的齐懋生,她心里充了宁静、温馨,还有满足。

    是不是,自己的直觉早就做了决定,自己的心早就做了选择,所以,看见懋生,才会有能依赖的安全感。

    她轻轻地跪在了床前的塌板上,握住了他那只结实粗壮的大手,悄声喊了一声“懋生”。

    齐懋生好象睡得很熟,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定是很累了!

    顾夕颜心里软软的,就生出一股子怜惜来。

    领兵在外,一定很辛苦,难得能这样好好的睡一觉,还是别吵醒他,让他好好的休息休息!

    顾夕颜跪在塌板上望着熟睡中的齐懋生,想到等会自己要说的话,想到那些话对他的伤害,顾夕颜就满心的酸楚,万股的怜爱。她不由轻轻地吻着齐懋生的指头,带着万般的不舍、心痛和后悔,轻轻地,亲吻着齐懋生的指尖。

    齐懋生在四平领顾夕颜进来的时候就醒了。

    常年的军旅生涯已经把他锻炼成了一个战士。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情况下都很快的入睡,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又能让他很快地从睡梦中醒来。这些,都是他能时刻保持旺胜精力和警剔心的重要原因。

    尽管顾夕颜的脚步声很轻,他还是被惊醒了。

    他决定装睡,然后在顾夕颜走到他床边的时候猛地醒来给她一个惊喜。

    可当他听到夕颜甜糯带着一丝优闲而显得从容不迫的声音时,心里就生出一点点不满来。

    他只带了几个身手极高的贴身护卫冒着风险从伏牛山横穿入雍州,今天中午才悄悄进的府。原以为会很快见到她,谁知派去的人却一直没有回音。他也知道,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让顾夕颜出来见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他一直耐心的等着,其间就是二平说有要紧的事回禀,他都以“赶路辛苦明天再说”给推了,就是怕夕颜来的时候遇到了二平正在回禀而四平不知轻重地要她等着。

    可没想到,见了面,夕颜语气里竟然没有一点迫切的意思。

    他当时就觉得好象一瓢冷水浇在了头上,特别是想到自己象个不懂事的毛头小伙子似的急急从洪台赶来,还有临走时齐潇那疑惑的目光……他就觉得自己特别的傻。

    心里憋着一口气。

    顾夕颜走近时,他有点赌气似的翻身背对着她,可当顾夕颜没有一点动静地望着他时,他心里又觉得这样好象有点不好,有点忐忑,结果是身随心动地又翻了一个身……还好他心念转得极快,没有侧对着她,而是平躺着,这样,也不算是太过迁就夕颜吧!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着,顾夕颜就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喊了一声“懋生”,虽然没有那种惊喜,却含着深情。

    一直不愉的心就被那声喊给熨妥贴了。

    他还想听一声那样的喊声,就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夕颜却开始亲吻他的指尖。

    小心翼翼的,带着怜爱,带着珍惜,带着依恋,象蝴蝶般,轻轻地,轻轻地,亲吻着他的指尖。

    齐懋生心中悸动。

    夕颜,怜惜他……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怜惜……全新的感觉,却让他心里暖洋洋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感在他的腹腑间胡乱撞击着,让他觉得有点疼,可疼得又很痛快,疼得又很尽兴,疼得又很快活。

    已经有七十四天没有见面了,很想看一眼夕颜,看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长的胖一点……他心中大悔,为什么不在夕颜叫他的时候就睁开眼睛,现在冒冒然地醒来,夕颜会不会查觉到自己是在装睡呢?

    得找个机会,很自然的醒来!

    这念头正在他脑海里起起落落时,突然就感觉到有东西落在了他的指尖,凉凉的,湿湿的……好象水一样。

    他虽然生活简单,也从不提什么要求,但府里的小厮也不敢让他在大冬天的喝冷水。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震,难道是,是夕颜的泪水!

    齐懋生装不下去了,眼睛一张,手如电掣般的回握住了那双轻轻地抬着自己指尖的手。

    “懋生,你醒了!”齐懋生的突然醒来让顾夕颜有点措手不及,她忙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露出了一个带着丝勉强的笑容。

    乌黑的头发,白净如梨花般的面庞,红润的嘴唇……与洪台相比,气色好了很多,可红红的眼睑和那有点无措的举止,处处彰显刚才指尖那凉凉的、湿显的东西就是从夕颜的眼眶中落下来的,再一看,他不由脸色铁青,厉声道:“大过年的,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顾夕颜被吓了一大跳,嘴角微张,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地道:“哦,我去看了魏姑娘的,没来得及换衣服,所以……”

    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腹诽着。

    魏姑娘都那样了,难道还让她穿得花枝招展地去看她,就是有那行头,她也没有那心思……以前看过一个电影,女主角是个舞娘,每天都浓妆艳抹的,有一次男主角约舞娘出来,说过一句台词,“今夜你不必盛装”,当时感激得她眼泪汪汪的,觉得找男人就要找个这样的,自己眼角有眼屎的时候也能不嫌弃地亲一口……这家伙,大家很久没见面了,见面了竟然嫌她穿得太素净了,难道以后居家过日子每天还得打扮得诧紫嫣红地象个花瓶似的给他观赏啊!

    齐懋生那边却猛地坐了起来,脖子边的青筋都冒了出来,手指也无意识地抖了抖,嘴抿得紧紧的,脸上尽是凌厉之气。

    齐府祖辈几百年的老规矩,就是刚刚进府的小厮,过年也给做一身新衣裳。

    他明明暗示过魏夫人了,可夕颜还是穿着他当时在洪台胡乱给她置的衣裳……还说去见过什么“魏姑娘”,岂不是让她被府里的人看笑话!

    “四平,四平,”他的声音里隐隐含着怒气,“你给我进来!”

    没有人应答!

    这次齐懋生回来,别人不知道,四平是知道他的目的的,早就把一旁的小厮、嬷嬷们清了场,他寻思着,自己和段姑娘也要避避嫌才好,毕竟,顾姑娘还是个姑娘身份……所以他一走出来就把段缨络手里拿着的大麾接了过来,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来:“段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爷和姑娘许久没见,怕有些体己的话要说,还是我伺侯姑娘去一边的暖阁喝杯茶,这大冬天的,也去去寒!”

    段缨络知道他是想给齐、顾二人一个空间,忙笑着跟四平去了敞厦前的一个暖阁,莲儿那丫头乖巧的很,给四平和段缨络端凳、上茶。

    二个人就在暖阁里闲聊起天来。

    自然是没有人听得到齐懋生那声不高的叫喊。

    反了天了!

    齐懋生全身带着刀锋般的凛冽,自己下了床窸窸窣窣地趿鞋。

    顾夕颜觉得他的怒气莫名其妙的,又看他语带不善地叫四平,心里也有点不舒服起来。有什么事不可以好好的说,就是嫌她穿得不得体,也用不着叫了自己的贴身小厮来看笑话吧!

    这样一想,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她神色间不由露出几份黯然,语气也有点怏然:“齐懋生,你有什么不满就直接跟我说吧,何必去喊四平!”

    齐懋生鄂然:“我什么时候对你不满了?”

    “那你发什么脾气!”顾夕颜满脸的落寞。

    齐懋生哭笑不得地望着顾夕颜,这才发现她的情绪很好很低落的样子,又想到她刚才亲吻着自己的指尖时滴下的眼泪。

    有事发生了!

    他当即做出决定。衣服的事以后在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问清楚夕颜为什么情绪低落。

    他趿了鞋,上前几步抱住了顾夕颜:“夕颜,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他不问还好,一问,顾夕颜就觉得很委屈。

    要说有什么委屈的事,具体的好象也说不出来,要说没什么委屈的,心里又觉得委屈。

    说白了,就好象孩子突然遇到了久违的父母要撒娇一样,只是这一刻,顾夕颜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情,可身体却忠实的反应出来,她的眼泪就涮涮地掉了下来。

    看样子,真的有事情发生了!

    齐懋生忙捧了顾夕颜的脸用大拇指帮她擦眼泪:“别,别哭了!嗯,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有什么事,你说给我听,别哭,嗯!”

    人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如果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安慰,也就自己偷偷掉几滴眼泪很快就好了,可越是有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慰着,反而会哭得更有劲了。

    所以,顾夕颜扑到齐懋生怀里呜呜地哭到了哽咽。

    (哭丧着脸)姊妹们,俺,俺也要休息,俺,俺也要过情人节……(哽咽着)俺,俺不要加更……呜呜呜……(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回山转海(三)

    齐懋生只得搂着顾夕颜,一边亲吻她的头发,一边低低地安慰她:“别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嗯,别哭了……”

    时间一长,齐懋生也觉得这不是个事,自己偷偷回来看她,也不能呆很长的时候,总不能就这样浪费在哭上吧!

    他眼角一抬,目光就望到了绡纱座屏外的炕上。

    齐懋生一把横抱起了顾夕颜。

    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的顾夕颜小小的惊呼了一下,手就本能地紧紧搂住了齐懋生的脖子。

    有暗香盈来。

    齐懋生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他把顾夕颜抱放在了外间的炕上,然后掀起炕上的大迎枕,从里面摸了一个东西递给了顾夕颜。

    顾夕颜定眼一看,原来是个约有筷子高的彩色泥塑小娃娃。

    她吃惊地望着齐懋生:“这,这是……”

    “好不好看!”齐懋生脸上闪过不自然,问顾夕颜。

    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难道是,送给她的?

    顾夕颜望着那个做工粗糙的彩色泥塑娃娃,又望望散发着硬朗刚毅气质的齐懋生,违心地点了点头:“嗯,很漂亮!”

    齐懋生满身的凌厉一扫而空,嘴角弯出了好看的弧度。

    “送给你的!”

    “啊!”还真让自己给猜对了。

    顾夕颜不由疑惑地又望了望那泥塑的小娃娃。

    虽然与现代的工艺不能比拟,可这也太粗糙了些,可能是刚才放在了迎枕下面压着了,或是屋子里的气温太高的原因,那彩色泥塑娃娃有一条胳膊都有了裂缝。

    “这,是你买的?”顾夕颜语气里带着困惑地问。

    齐懋生可能不是那种会买钻石珠宝讨女人欢心的家伙,可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又在外行军,也不可能有机会买个这样粗糙的东西。

    齐懋生回答的就有点吐吐吞吞的:“嗯,也不是,走的急,就随便买了一个……”

    实际上,那是齐懋生回城的时候眼角突然扫到了街边的一对小夫妻,那个妻子,笑容很甜美,和夕颜有几份相似,当时丈夫在地摊上给妻子买了个彩色泥塑小娃娃,妻子高兴的搂在怀里……他心里一动,也让人买了一个。

    现在随着顾夕颜的目光望去,他立刻发现了那条有点裂缝的胳膊。

    怎么会这样?

    齐懋生的脸色都有点铁青起来。

    真是太……糗了!

    顾夕颜是个查颜观色的高手,念头一转,立刻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想来是无意间逛地摊的产物。不过,能在那时候还想着她,夕颜怎么会去计较这些。

    她把小娃娃搂在怀里,笑语盈盈:“嗯,我很喜欢。这是懋生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我会好好珍惜的……”

    齐懋生脸色微霁。

    还好夕颜没有发现那裂缝,等会一定要记得嘱咐四平,想办法把那裂缝修好。

    这样哄都没有开怀,难道是自己刚才看这娃娃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不满。

    顾夕颜疑惑着,粉饰太平似的给了齐懋生一个拥抱。

    “懋生,谢谢带礼物给我!”

    暖香柔玉在怀,齐懋生备受打击的心突然就活了起来。

    以前,他也送过叶紫苏东西,可好象每次得到的都是相反的结果……夕颜,很容易满足,小小的一个泥娃娃,就让她高兴了,而且还主动拥抱了自己了。

    他紧紧地回拥着顾夕颜。

    软软的身子柔顺地贴着他,散发出幽幽的女儿香。

    不哭了,情绪也好多了……才一文钱,这个东西买的,真是太划算了。

    温暖的怀抱里,顾夕颜觉得自己幸福的都要化了。

    靠在齐懋生宽宽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担心,就这样依偎着,任它翻天覆地、岁月沧桑,都可以不去管……这一整天的忐忑不安,一整天的顾虑伤心,好象都一下了离自己很远,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似的。

    紧紧地抱着顾夕颜的齐懋生,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胸前的丰盈、纤腰的柔韧,他立刻心猿意马起来。

    结婚之前决不能再见面了,不然自己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齐懋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侧低了头亲了一下夕颜的鬓角,略略拉开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低声地问顾夕颜:“刚才为什么哭?是不是我没有依约回来,生气了?”

    刚开始知道他不回来过年,是有点生气。可比起这几天发生的事,那些就变得不足为道了。

    段缨络曾经帮她分析过,说如果大年三十的晚上用飞鸽传信把德馨院的事告诉齐懋生,然后齐懋生快马加鞭的往回赶,最快也要七、八天的功夫,如果是用驿道,时间还要长些。今天初三,齐懋生中午就赶回来了,很显然不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

    顾夕颜有些忐忑:“怎么就突然回来了,不是带了信,说过年不能回来了吗?”

    齐懋生解释道:“本来已经安排好了的。没有想到**峰动作那样速猛,一碰面就折了史俊的五千匹人马,带去的一千人也损了近七百人,我只得临时调及人手。五君城那边也被……”他下意思地把“左小羽”三个字省略掉了,继续道:“被朝庭打怕了,竟然犹豫了很久,到了十二月中旬实在挺不住了才出兵马蹄关湾,我担心着战事,走不开。朝庭那边到是按我的计划派了人来谈‘招抚’,时间上却提前了,一帮人不好好在盛京过年,赶在十二月下旬就到了洪台,还想在年前把这事谈定……人还没走呢!两边的事碰到了一起。如果我不是装病在床上,根本就抽出不时间回来一趟……”

    也就是说,特意来看自己的!

    顾夕颜心里就觉得酸酸的,强忍着的眼泪好象要又掉下来了似的。

    他越是对她好,她越是不知道怎样向他开口说起德馨院发生的事。

    齐懋生脸上闪过不自然:“……本来和你约好的,应该告诉你一声……我思来想去,还是回来一趟的好……”

    顾夕颜听了,好象更伤心了,而且神色间也是犹犹豫豫的,很不对劲啊!

    在心齐懋生心里,他认识的顾夕颜,是个遇到了街头杀戮都能唱着歌安慰别人的女孩子,可今天,从自己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一直泪眼婆娑的,而且情绪波动很大……

    夕颜,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却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的话……这段时间她一直呆在槐院,难道……

    齐懋生眉角微挑,冷冷地就望了一眼恭顺院的方面。

    他强压着心时的不快,吻了吻顾夕颜的嘴角,放缓了语气,用一种很少的柔和语气对顾夕颜道:“夕颜,我们曾经约好的,要对彼此坦诚的……可是出了什么事,你只管对我说就是。嗯,我又不是别人!”

    傻懋生,你可知道我干了些什么?

    顾夕颜内疚的要死,眼泪大滴大滴地落着,面有惭色的小声地抽泣起来。她不敢看齐懋生的眼睛,低着头小声地道:“懋生,如果我,我做错了一件事,你,你会原谅我吗?”

    望着哭得如雨打梨花般狠狈却又楚楚动人的顾夕颜,齐懋生就冷冷地一笑。

    做错了事?

    这个莽莽撞撞、毛毛躁躁的小家伙,也就有点小聪明,能做出什么大错事来?怕就怕是碍了谁的眼吧!

    “夕颜,别哭了,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齐懋生的声音里,就透出了一点点的严厉。

    顾夕颜怯生生地望着齐懋生。

    挺拔的身姿,刚毅的面容,明亮的眸子,如匣里藏剑,内敛稳健中透着低调的锋利。

    一个完全适合顾夕颜想象的男子!

    一个让她爱到心都痛了的男子!

    让她在他面前自曝其短,顾夕颜实在是不知道怎样开口,她不由可怜兮兮地望着齐懋生,手指就象麻花似的绞了起来。

    望着他的目光象受伤的小兽般无辜可怜无助透着哀求,把齐懋生看得心都痛了起来。

    他把顾夕颜象小孩子似的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她的头发,温柔地鼓励她把心事说出来:“夕颜,你越早告诉我,我就越好帮你补救。你明白这个道理吗?嗯?”

    自己是做客服的,哪有不懂这个道理的。只有把事端在萌芽状态就扼杀,才是抑制事态进一步发展的最佳办法。

    她依偎在齐懋生温暖的怀抱,听着他低沉醇厚的嗓声,就有了一种安全感,好象天下的事,身边这个人都会帮自己解决的,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也略略放松了下来。

    顾夕颜哽咽着,期期艾艾的把在德馨发生的事大概地说了一遍。

    尽管如此,她的直觉还是让她小小地保留了一下,没有告诉齐懋生魏士英长得很象叶紫苏。她总觉得,齐懋生是很敏感的人,这一句如果说出口来,难保他不会往其他方面想……尽管他迟早会知道,但不应该由她告诉他。

    她什么也不能为懋生做,至少,能让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永远保持自信飞扬的神采来!

    齐懋生越听脸色越严竣,越听心里就越恼火。

    难怪一回来,二平就说要事要禀告,想来,就是这件事了。

    顾夕颜好不容易说完了,齐懋生却半天没有做声,她不由心虚地去望他。

    齐懋生两条浓黑的剑眉在额间蹙成了一个“川”字,微薄的唇紧紧地抿着,目光深邃而锐利地盯着炕上黄梨木镶钿花的炕几,全身散发出冽凛的寒意。

    顾夕颜就打了一个冷颤。

    完了,完了!

    齐懋生真的生气了。

    她第一次在栖霞观香玉馆看见他的时候,他就是用这种表情望着叶紫苏和方少卿的!

    顾夕颜脸上挂着泪就呆在了那里,心里的后悔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为什么就不能等到会面结束后?

    齐懋生高高兴兴地来看她,现在却全被她搞砸了……

    她突然间就理解了当时叶紫苏为什么要去撞柱了。

    如果这时候他给自己一个鄙视的眼神或是一个轻蔑目光……她真的去死的心都有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山转海(四)

    齐懋生的目光极其清冷,如带霜的刀锋。

    顾夕颜听到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问道:“夕颜,魏姑娘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吗?”

    沮丧的顾夕颜满心都是自怜自艾,她畏缩着,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齐懋生露出若有所思的的表情来。

    良久,他眼宇间闪过一丝冷意,道:“周夫人,没有来拜访魏夫人吗?”

    顾夕颜摇了摇头,连吱声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没有吭声,引得齐懋生不由鄂然地低头望她,这才感觉到顾夕颜全身僵硬地靠在自己的怀里,表情显得很迷茫,反到把齐懋生吓了一跳:“夕颜,你这是怎么了?”

    顾夕颜已被无数的可能吓得头脑里一片空白,她糊里糊涂的,也没有听清楚齐懋生到底在问她些什么,只知道强忍着的眼泪不停地解释,好象这样,自己心里就会好受些,好象这样,齐懋生就会原谅她一样。

    “懋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当时很害怕……难过,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好象怎样都是错……”

    因为这件事怕他责怪,所以害怕吗?

    齐懋生有点莫名其妙地望着顾夕颜。

    只要是个聪明点的人,谁遇到了那样的情况都应该如她的反应一样,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怎么把这样事扯到了自己头上,还那里哭哭啼啼伤心不己的。

    齐懋生的眉头就皱了皱,觉得她简直是在杞人忧天。可一看到她泪雨涟涟的样子,心里先就软了,说出去的话也变了味:“我知道,我知道,你突然遇到这种龌龊的事,害怕是很自然的;大家都说毓之长得象我,那种情况下,认错了人也是常有的。别哭了,嗯,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齐懋生的语气里,带着几许的爱怜,带着几许的包容,还带着几许的无奈!

    顾夕颜目瞪口呆了。

    嗯!就这样了吗?

    没有气愤,没有质问,没有斥责,没有伤心难过,甚至还安慰她!

    这就好比一个顽皮的孩子打碎了价值连城的花瓶,主人却置花瓶于不顾反而问她手伤了没有。

    生平第一次,有人无条件,不讲道理的维护她。

    她一下子就被感动了,泪眼婆娑地望着齐懋生,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而齐懋生却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他,腮边还挂着几滴眼泪,象个犯了错等着父母惩罚的孩子似的!

    夕颜真的还好小啊,象朵还只是刚露了个粉嫩粉嫩的花蕊……幸好自己遇到的早,要不然,还不知道这娇美落在谁家?幸好把段缨络派了去,要不然,自己一旦知道失去了恐怕永远都会意难平恨难消!

    他不由轻轻地揉了揉顾夕颜的头顶:“好了,别伤心了,不是还有我吗?”

    那挂在睫上的晶莹如雨似的纷纷落了下来。

    懋生对她……真好!

    顾夕颜紧紧地搂住了齐懋生的腰,把脸贴在他胸膛上。

    懋生的心跳,听得好清楚。

    砰,砰,砰,一下,一下,又一下,坚定、有力,低低地回荡在她的耳膜里,自己那颗杂乱无序的心就好象找到了归宿似的,跟着他有规律的跳动起来。

    闭上眼睛,靠在他宽宽的肩膀上。

    这就是世界的一隅。

    属于她的。

    只属于她的。

    懋生,用百般的真诚,万般的包容,千般的溺爱为她支起来的世界。

    那些怀疑、审视、衡量、计较,在这一刻,显得多可笑!

    顾夕颜含着泪:“懋生,对不起!我当时……就是妒嫉的不行……”

    “妒嫉?”齐懋生惊讶地道。

    夕颜说妒嫉,妒嫉谁?

    难道是因为……

    齐懋生认真地凝望着顾夕颜的眼睛:“为什么会,会妒嫉?”

    因为当时怀疑你看到了长得象叶紫苏的魏士英就晕了头……可这话,顾夕颜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她从来没有对齐懋生说过,自己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在一个怎样的情况下。

    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也要为他保留几份尊严吧!

    “夕颜,你是不是,觉得我辜负你了……”齐懋生试探的问。

    顾夕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表达些什么。

    “……我猜到自己在德馨院,你又答应过我,过年的时候会回来的,听到哭声,我以为,我以为你很想念叶夫人……我,我,我……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少年结发,十几年的夫妻,”她低了头,言不由衷地说服着自己,“我,我,也知道你抱错了人,可就是心里不舒服,就是,就是觉得,就是觉得你怎么能抱错人,你曾经对我那么好,怎么能抱错人……”

    齐懋生听明白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搂着顾夕颜亲吻着她的发间:“我的傻姑娘,真是个傻姑娘……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跟你说明白,所以你才会觉得忐忑不安的,才会妒嫉的,是不是?好了,别伤心了,看你,眼睛都红了,快别哭了!”

    齐懋生,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可怜的顾夕颜,却没有想到两人因受教育和生活经历的不同,对这件事的看法根本就是两条线。搁在现在,捉奸、出轨都可以上电视节目了,在那种情况下她就应该挺身而出,躲在马桶间里犹豫不决,完全是因为自己对齐懋生的不信任,顾夕颜当然会惴惴不安。可在齐懋生眼里,这是一场伤风败俗的闹剧,顾夕颜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到一些男女之间的事都应该回避,更何况是遇到这种事情,那就更应该撇清关系才是。

    顾夕颜在感动的同时,马上就又一个一直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疑问折磨着。

    关于他对叶紫苏感情,到底是怎样的呢?自己到底是问还是不问呢?

    这个选择如拉锯似的在她心里来来回来!

    “夕颜!”齐懋生望着噘着嘴怯生生地夕颜,只觉得心底酥软软的,忍不住就吻了吻夕颜的唇角,带着爱怜,带着纵容,轻轻地吻着她。

    齐懋生对她,一定非常非常的喜欢吧!

    所以才会没有原则地纵容她……

    顾夕颜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恃宠而骄心理,胆子就大了起来。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就问个明白吧!

    她抱着齐懋生的腰,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声如蚊蝇地道:“懋生,你,你是不是还掂记着叶夫人?”

    齐懋生听了就怔了一会儿。

    刚听到叶紫苏死的时候,说实话,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再也不用假装坚强地去面对她的哭闹了。后来,发现她诈死,自己是个怎样的心情?好象也没有太伤心,只是怀疑魏夫人,以她的为人,不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的……现在嘛,说起来真有点庆幸,如果叶紫苏不走的话,自己和夕颜又该怎么办呢?

    现在看来,真应了那句“福兮祸所至,祸命福所依”的老话了。

    不过,让夕颜这样的担心……自己的过去,也要向夕颜说清楚才是,不然,再遇到类似的事,夕颜还指不定会怎样的胡思乱想。而且,他最担心的是夕颜被有心人误导……

    他把顾夕颜从自己的怀里拉出来,捧着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目光,认真地道:“夕颜,我和叶紫苏少年结发,夫妻一场,不管怎样,她都曾经是我的妻子……更何况,人死如灯灭!我向你保证,不会纠结着过去不放,一定会好好地和你过日子的,决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来。”

    这是懋生给她的承诺吗?

    顾夕颜不敢置信地望着齐懋生,喃喃地喊了声“懋生”。

    齐懋生溺爱地亲了亲顾夕颜的额头,态度非常诚恳,甚至因此而表情有些肃穆起来:“夕颜,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给你我所能给你的荣耀,给你我所能给你的尊重。你也要快点长大,和我一起挑起齐家的这个担子来,好不好?”

    顾夕颜感到一微微的晕眩!

    英俊稳健,温暖敦厚、坚强无畏,自信内敛的齐懋生……因为宽恕叶紫苏而变得更加高大起来。

    如此优秀的齐懋生,正温柔地望着她。

    怎么办才好?这样好的齐懋生,一点也不想放开,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怎么办才好?爱到心里都是痛的,爱到要把这名字刻在骨骸里。

    “懋生,懋生,懋生……”顾夕颜怀着卑微的心喊着齐懋生的名字,扑在他怀里。

    齐懋生望顾夕颜如水漾闪烁着光泽的青丝,听着声声甜糯如醴的呼声,感受到她的喜悦,就如喝了老酒般在微醉的飘飘然中长吁了一口气。

    夕颜,总算是释怀了。

    怎么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可与此同时,齐懋生心里也生出警惕来。

    本来准备先订婚然后等夕颜大一点再举行的婚礼,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象夕颜这样认为他还对叶紫苏有着眷念的人一定不少,虽然他觉得没有必要和谁去解释,但总要顾着夕颜的体面吧!

    现在有了德馨院的事,两人的婚事就更加没有阻力。

    嗯,就在二月间选个日子吧!

    虽然有点急,但也不是不可以克服的……

    齐懋生有一种大事已定的笃定,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有点饿。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了,他暗喊了一声“糟糕”,忙道:“夕颜,你吃了饭没有?”

    听齐懋生这么一提,她才想起,自己今天好象都粒米未进了。

    齐懋生一看顾夕颜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吃饭,暗怪自己粗心,他忙喊了四平,有些鄂然地问她:“没吃饭,怎不早说!”

    顾夕颜脸上一红,低声地道:“我,我不是,一直担心着……”

    齐懋生简直就无语了,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顾夕颜的头发:“傻姑娘……”(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回山转海(五)

    四平应声而到。

    顾夕颜忙推开齐懋生正襟危坐着。

    齐懋生嘴角就露出一丝笑容来。

    顾夕颜心虚,伸了手偷偷地轻拧了他一下。

    齐懋生笑容更盛,顾夕颜脸一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四平来得这么及时,到不是他能未卜先知或是一直在听壁根,实在是四平和段缨络两人也等得饿了。

    所以他一出现在屋子里头,立刻垂手恭立地给齐懋生和顾夕颜各打了一个千,语调轻柔,带着点提醒的味道:“爷,这时辰不早了,您看,晚饭摆在哪里的好?”

    这句话正合齐懋生的心意,他点了点头,道:“把饭就摆在这里吧!”

    四平应了一声,走到门口轻轻地挥了挥手,两个穿着一模一样、身高差不多的小姑娘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顾夕颜认得其中一个就是领她来的莲儿,另一个则不认识,年纪和莲儿差不多大小,嘴角一颗红痣,样子很娇憨。

    两个小姑娘一进来,就动作敏捷地开始点灯,屋子里次第亮了起来,照在黄色的梨花木家具上,就有着一种明媚的温暖。

    点完灯的两个小姑娘立刻端了一个小炕桌来摆在了大炕上。

    一碟蜜汗豆干,一碟什锦卤拼,一碟渍脆罗卜皮,一碟肉末炒蕨菜,一个清汤火锅,又上了一大碟子白切肉片和生白菜。

    四平亲自摆了碟筷。

    顾夕颜就有些踌躇。

    她出来有段时间了,吃火锅,那在时间上就……魏夫人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晚归又生出什么事端来,还是早回去的好!

    见识过她的手段后,顾夕颜觉得自己最好是提高警惕规行矩步画地为牢地呆在她身边为好,至少,在齐懋生没有新的安排,战事又未明朗的时候,自己不能再出任何事来让他去收拾残局了!

    可她抬头又看见齐懋生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带笑,心里又一软。

    齐懋生既然是偷偷来的,怕是很快就会回去了。他特意来看自己,心情又这么好,自己何必去煞风景,不如就陪他吃了这顿饭再走也不迟。

    这就好比是母亲设了门禁而你却想和男朋友夜不归宿般心情!

    四平拿了长长的筷子帮他们涮肉片,涮白菜。

    齐懋生看顾夕颜神色间颇有些不安,笑道:“是不是这些菜都不合你的胃口!”

    望着齐懋生眼中温意,顾夕颜心中就升起万般的不舍。

    算了,以魏夫人那样的高手,要她的命简直是易如反掌,如果她要害自己,自己早就不在了。如果她暂时还不准备对自己怎样,那不管自己做了些什么不合理的事,她都应该会为自己遮掩的吧!

    一想清楚,顾夕颜的人就笃定下来,神色间也变得从容,露上又就露出了齐懋生最喜欢的甜谧笑容。

    四平把涮好的肉片先放在了顾夕颜面前的小碟里:“顾姑娘,您尝尝,这是羊肉。”

    顾夕颜向四平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尝了一口。

    四平到是被顾夕颜那声“谢谢”说的怔了怔,然后才伺侯齐懋生吃东西。

    清汤是用猪、鸡、鱼的骨头熬成的高汤加入了一些药材,味道清淡而鲜美。

    顾夕颜想起了段缨络,忙问:“段姑娘也没有吃饭……”

    四平忙道:“顾姑娘放心,我让莲儿和惠儿去伺侯段姑娘吃饭去了!”

    那四平也应该没有吃饭吧!

    “那你吃了没有?”顾夕颜关心地问。

    四平咽了一口唾沫,笑道:“姑娘不用管我,小厨房里给我留着好吃的呢!”

    也就是说没吃!

    不知怎地,她就想到了自己做暑期工的时候帮那些正式员工代班、买早点的事来。

    再看看齐懋生,到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阶级观念害死人啊!

    顾夕颜笑着接过四平手中的筷子,道:“你去吃饭吧,这里有我伺侯着。”

    四平就用眼角瞟了一下齐懋生。

    齐懋生正低头吃东西,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总经理让你加班,你敢说不字。

    顾夕颜当然是很理解四平的心情,她轻轻地推了推齐懋生:“懋生,我想和你说说话儿。”

    齐懋生刚才是真的有点走神,并没有听清楚顾夕颜在说什么,所以有点讶然地道:“嗯,你说吧!”

    顾夕颜就指了指身边的四平:“懋生,我想和你说说话。”

    正好,齐懋生也有话想和顾夕颜在私底下说叨说叨。他点了点头,四平却感激地望了顾夕颜一眼,低头垂手地走了出去。

    顾夕颜拿起四平放下的筷子涮肉片。

    一会儿夹给自己,一会儿夹给齐懋生,抽功摸夫中还不忘夹几口菜吃,忙得不亦乐乎。不知道是因为动来动去太热了还是因为食太烫了,很快,顾夕颜的脸上就升起一团红晕,在冰肌雪肤般的脸上,就象一朵粉色干净的春花,在静静的暖意中怯生生地绽放开来。

    真想就这样看着她,让她永远保持这个样子,从未经过风雨,从来不知道尘埃,无暇的让人不忍沾染般。

    齐懋生拿着筷子就看呆了呆。

    “在想什么呢?喊你也不应。”顾夕颜尝了一口渍脆罗卜皮,问道。

    嗯,这菜的味道真不错,蜜汗豆干甜淡适宜,清脆罗卜皮酸酸脆口,就不知道什锦卤拼怎样……

    顾夕颜姿态优雅地夹了一块卤猪耳朵。

    齐懋生望着夕颜粉粉的唇里露出的雪白贝齿就咽了一下口水,道:“东西好吃吗?”

    食物,一向能抚慰人的心灵。

    顾夕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象个被满足的小孩子般的欣喜。

    齐懋生点了点头,颇有感触地道:“好食物,能帮助受伤的心灵得到修复。”

    不知为什么,顾夕颜脑海里就浮现出桔色的灯光下王嬷嬷布满了皱纹的却显得安祥而静谧的表情来。

    她试探道:“是王嬷嬷说的吗?”

    齐懋生就点了点头。

    “你们关系很好吗?”

    “嗯。她是我……魏夫人从东溪带来的,很会做菜。我小的时候,每次从西北大营里回来,王嬷嬷都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还经常对我说这句话。我当时不明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夕颜,你的心情好点了吗?”

    难怪会借王嬷嬷之口约她出来!

    顾夕颜点了点头。

    心情不好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自己的行为伤害了齐懋生而觉得内疚了,现在齐懋生毫无芥蒂地原谅了她,她当然心情就好了。

    齐懋生就露出溺爱的笑容来揉了揉顾夕颜的头发。

    “夕颜,以后可别这么死心眼了。事情发生了,伤心难过都是没有用的,只有勇敢的面对,想办法解决。实在是解决不了的,把它的伤害降低到最小的程度就行了。我们都是人,又不是神,哪里能事事处处都做得周全,下次改正就是了。”

    齐懋生,是在教导她吧,希望她快快长大,所以教导她吧!

    顾夕颜感动的泪盈于睫,象对他保证似的狠狠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齐懋生脸上就闪过满意的笑容。

    顾夕颜很狗血的将涮好的肉片夹给齐懋生吃:“这个,熟了!”

    齐懋生望着她象小狗似的讨好眼神,忍不住笑着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你想不想和我谈谈德馨院里发生的事情?”

    心中还有很多不解,又得到了齐懋生原谅的顾夕颜,也很想和自己信任的人讨论讨论德馨院里发生的一切。

    她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地朝着齐懋生点了点头。

    象个小大人似的!

    齐懋生看着顾夕颜眉宇闪过的严肃,嘴角就自然的翘了起来。

    “你说,你追去德馨院,是因为看见魏姑娘进去了?”

    顾夕颜点了点头。

    齐懋生道:“是看见了魏姑娘,还是只看到魏姑娘穿的那件斗蓬了?”

    顾夕颜心中若有所动:“看见魏姑娘穿的那件斗蓬了!”

    “你们进门后唤了她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

    顾夕颜点了点头。

    齐懋生沉思了一会,又问:“你看见齐毓之的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异样?”

    顾夕颜不解地望着他。

    齐懋生解释道:“比如说神态很迷茫,或是说不合常理的激动……”

    齐懋生是想问齐懋生有没有被人下迷药或是春药之类的东西吧!

    “我当时也很慌乱,没有太注意。”顾夕颜斟酌着言词,尽量不带上自己的感受影响了齐懋生的判断,“不过,后来徐夫人问他的时候,他吐词很清晰,说话条理也很清楚。”

    齐懋生就望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火锅发着呆。

    顾夕颜就趁着他思考的时候给他涮肉片和白菜。

    过了一会儿,齐懋生又问:“大小崔氏还没有走出去,消息就传到了徐夫人那里?”

    顾夕颜点了点头:“从徐夫人到德馨院的速度上看,好象是这样的。”

    “周夫人呢?”齐懋生眉头微皱,“周夫人那天也在余年阁,难道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吗?”

    顾夕颜一怔,现在想想也觉得有点奇怪。

    “真的耶,那天的事好象与周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按道理,侄孙出了这样的事,她应该来问一声或是关心一下才对啊,可她好象一直没有出现过,后来事情很混乱,大家都有些人人自危了,我们也顾不上去想那么多。不过,也许周夫人想置身世外也不一定啊!毕竟,这件事……”说到这里,顾夕颜不由望了齐懋生一眼,“也太过诡异了……”

    齐懋生看到顾夕颜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就不由微微地笑了笑。

    夕颜,也怀疑这件事是魏夫人做的吧!(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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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和为贵介绍:
平凡的城市白领顾夕颜因为一件偶然的救助事件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她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也没有统治这个世界的野心,只想老公孩子热炕头的平凡生活,可生活从来都是不如意的,命运自有它的安排……搬家了,大群。群号:62133879新文《庶女攻略》已开坑,欢迎姊妹们捧个人场。以和为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以和为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以和为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