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动手(1)
“本郡主的命就值区区万两白银?”蒋阮淡淡道:“不觉得太过可惜么?”
“郡主这是何意?”李强眯起眼睛。
“十万两,我买下这笔生意。”蒋阮道。
李强一惊,身后的几个人也惊了一惊,心想传言果真没错,这蒋阮出手如此大方,平日里定是在懿德太后跟前得了许多好东西。若说是没有动心便是假的。李强前几日才欠了一屁股债,好容易得了二姨娘这笔生意,虽然知道凶险,却也知道还不上债也是死路一条。如今蒋阮张口就是十万,李强心中怎么不有自己的思量。他神色动了动,似乎要改口,旁边的一个大汉却突然轻声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将李强突然惊醒,他有些恼怒的看着蒋阮,狠狠一笑道:“郡主果真聪慧,不过在下并非贪财之人,郡主的这笔生意,在下实在不敢做。”
若真是普通人,便是这样转头也没什么,反正李强对二姨娘这个小姨也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蒋阮身为弘安郡主,若非这一次他实在缺银子的很,也不敢对蒋阮轻举妄动。万一蒋阮事后平安再找他算账怎么办,皇家的人必然不会饶过他。这样的事情,还是死人的嘴巴最是安全。
李强拍了拍手,慢慢走上前来,道:“今夜,恐怕要得罪郡主了。”他将手里用来照明的火把插在一边墙壁上的石兽嘴里。火光之下,蒋阮安静的坐在牢中,裙裾热烈似火,眉眼精致妩媚,偏又有一种冷嘲般的漠然。
李强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这个郡主生的妩媚,如今近看更是让人心动不已。蒋阮淡淡问:“李公子打算杀人灭口?”
“明儿一早,京中百姓就会知道郡主在牢中畏罪自尽的消息了,”李强笑的很有几分下流:“不过,在那之前,郡主还可以好好享受一番。”
杀了她再说她是自尽,李强当京中人都是傻子不成,原以为二姨娘和蒋俪本就是没脑子的,不想这一大家子都是如此。不过倒也知道了,二姨娘恨她入骨,便是想出这样的法子折磨与她。既能让她死前失去清白,还想要坏了她的名声。
李强见蒋阮神情未变,越发觉得心痒痒,一挥手将牢门打开,几个壮汉围将过来,李强笑道:“弘安郡主,我们都会很舒服的。”
蒋阮神色一敛,还未将手中血玉镯的机关按下去,便只听“砰”的一声,刀光与血花同时迸裂,面前几人顷刻间全部倒了下去,唯剩李强一人。
大门已然被人踹开,黑衣青年袍角淡金的麒麟踏火焚风,好似要从锦衣中呼啸而出,萧韶走进来,冷冷道:“找死。”
李强看清来人,身子猛地一颤,登时只感到一阵绝望,二姨娘可没说蒋阮和大锦朝的锦英王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惊吓至极,下身一阵湿润,一股骚臭的味道顿时充满了牢房。李强一下子跪倒在地,告饶道:“王爷高抬……”话未说完,喉间一梗,血色喷薄而出,径自栽倒下去。
萧韶面无表情的收起匕首,抬脚走上前来。
隐在暗处的锦三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自家主子还不等她出手就亲自出马来救人了,多留在这里也不方便。
蒋阮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平静下来,她倒是想过萧韶看到信上内容会过来,不想来的却这样快。不动声色的将覆在血玉镯上的左手放下,她道:“等会还要麻烦你把这块清理干净。”
萧韶点头,拉开牢门走进来,瞧见四处阴湿的环境皱了皱眉,道:“信上之事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蒋阮道:“本不该用在这个时候,只是……算了,早些解决也好。”
那信上的东西原本是日后才能拿出来用的,不想二姨娘如此蠢笨,倒逼得她提前拿了出来。只是这样到底会打草惊蛇,不过日后之事且行且看就是。
萧韶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们要杀你灭口。”不只如此,还想在那之前坏了蒋阮的清白,虽然知道有锦二锦三在她身边保护,听到此事时心中到底还是起了几分担忧,这般赶过来,想到方才的景象,周身便起了一层极淡的戾气。
蒋阮倒是浑然不觉,只萧韶的锦衣卫必然已经查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索性大方的说出来:“二姨娘受了四妹的挑拨,原是想要这般对付我的。吏部尚书不足为惧,难缠的却是御史台院正。”胡千秋在朝为官多年,上下都打点的十分周到,皇帝也还是十分喜爱这个肱骨之臣的。而她前世清楚与蒋家有关的事情,这个胡千秋倒是不曾接触过。事实上,胡千秋是五皇子一派,本和宣离没什么关系的,不想却是个情种,甘愿为二姨娘冒这样的险。
“此事交给我。”萧韶道:“不必担心。”
蒋阮微微一滞,看向萧韶。萧韶正看着她,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关切,她道:“好。”
能感觉到蒋阮的态度在慢慢改变,从最初的疏离到渐渐地信任,或许蒋阮自己也未曾发现这细节。萧韶的心情莫名好了些,看了看周围,道:“今夜……你撑一撑,明日我带你出去。”
蒋阮沉吟一下:“你也当心。”
萧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想了想,在她面前蹲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很小的口哨一样的东西递给蒋阮:“锦衣卫处处潜伏,若有危险,可用此哨,附近的锦衣卫都能赶来。”
想来也应当是他的贴身信物了,蒋阮还未来得及说话,萧韶已经站起身来吩咐锦衣卫将地上的尸体清理干净。蒋阮将哨子收进袖中,眸色沉了沉,兀自陷入了沉思。
将军府中。
赵光刚下朝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差点没直接抄家伙打上尚书府。好容易被众人劝了下来,李氏自是急的抹眼泪:“阮儿好好地怎么会被关起来,说什么谋害蒋老夫人,我是不信的,定是被污蔑了。”
赵家男儿皆是勇武无比,偏生赵家的女人们都是美丽柔弱,李氏这么一抹泪,赵光就急了。赵元平劝道:“娘,别急,三弟已经去牢里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动手(2)
“蒋家那些人,当初就是死都应当把阮儿和信之接回来的。”李氏后悔不跌:“那就是一群豺狼,不成,阮儿养在那府上我怎么放心。”
赵玉龙小声道:“那也得看她愿意回来才是。”
“玉龙。”赵元平警告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赵玉龙这才噤声。对于自己这个堂妹,赵玉龙只留下对方对赵家人感情很是淡薄的印象了。偏生自家祖父祖母一大家子还心疼的不行,赵玉龙撇了撇嘴。
赵飞舟看了看赵元平:“二叔,阮妹妹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
赵光也瞪着赵元平,赵元平无奈道:“总得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三弟在,牢里总能打点好。不过御史台院正下公文下的如此之快,倒是有些奇怪。”他摸了摸下巴,沉吟道:“爹,你进宫一趟,先找找皇上,皇上就是看在咱们家也暂时不会动阮儿,我和大哥去见见那位御史台院正,大侄子,你从护卫里调几个人去蒋府门口打听一下。阮儿无缘无故的,定是得罪了什么人。娘就和嫂子们在府里等消息,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有个应对。”
如此布置一番后,将军府才重新归于平静。
萧韶方出了牢门,留下几个暗卫处理牢中的尸体,刚下了阶梯,脚步倏尔一顿,眸光泛出星点冷意。
脚步声自左边传来,赵元风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萧韶,语气嘲讽道:“萧王爷动作倒是快得很。”
萧韶瞥了他一眼,兀自往前走。赵元风伸手拦住他,赵元风虽比萧韶年长,在这个年纪轻轻就统领几十万锦衣卫的青年面前仍是觉得有些迫力惊人。心中不悦萧韶这个态度,赵元风也向来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当下便道:“萧王爷未免与阮丫头走的也太近了些。”
萧韶停下脚步:“你能做什么?”
赵元风一梗,几乎要被萧韶这毫不客气的话气晕了去。他好歹也是赵家三公子,也是堂堂玉面小将,如今被萧韶这么一说,倒像是他十分无能似的。
萧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扔给他,赵元风接过来,也顾不得萧韶的无礼,一目十行的看完,赵元风脸色变了几变,问:“你要把这封信……”
“交到御史台。”萧韶淡淡道:“胡千秋藏私,御史台院正也不必做了。”
“萧王爷,御史台这下可会重新洗牌。”赵元风试探道:“怕是……没有那么轻松。”
“正好清洗。”萧韶说的淡然,赵元风却无端打了一个冷战,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寒。
蒋老夫人的死给蒋府带来的振动不可谓不大,与其说是蒋老夫人的死讯太过惊人,倒不如说是蒋阮被抓入牢狱更加令人惊诧。蒋权得知此事后自然气怒不已,当日在桂兰院中,唯剩彩雀一人在蒋老夫人跟前,彩雀跟了蒋老夫人多年,说的话自是令人信服。至于蒋老夫人的茶水,倒是被人查出里头下了砒霜。
大街小巷的传言便是蒋阮对蒋老夫人积怨颇深,便下了砒霜与蒋老夫人吃。只是这话虽传的远,聪明人一听便能听出端倪,若说是要谋害一个人,当面下砒霜这法子是否也太过愚蠢了些。弘安郡主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自寻死路。
然而猜疑归猜疑,毕竟是蒋府自家的事情。众人津津乐道的同时还等着看热闹,这位大锦朝的战神妹妹,当今懿德太后身边的红人郡主,如今要怎么扭转这一局。
许是外头传的太凶了些,蒋权下了禁足令,府里的人除了采买一律不准出来走动。二姨娘院中,杨柳正小心翼翼的服侍二姨娘喝药。
“拿远些!”二姨娘一挥手将药碗拨开,脸上显出几分烦躁之情。蒋权不许府中人出去,外头人也进不来,连传消息的下人都没得到消息,更不知道外头究竟是成了什么模样。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三万两白银,二姨娘咬了咬牙,她将全部身家都押了上去,任蒋阮插翅也难逃。
胡千秋虽对她有请,却到底已是过了许多年,表面上胡千秋是因为往日情意帮他,实则还不是想要悄悄搭上蒋家这条线。宣华和宣离的争斗越发激烈,便是胡千秋虽然身在宣华一列,心中难免也有几分迟疑。若是能搭上蒋府这条线,日后有个万一,也好照应。
李强倒是自家侄子,平日里最是好赌,欠了一屁股债,若非看穿了这一点,她也不会让李强帮她做事。她本就没想过要通过陷害这事将蒋阮扳倒,只想要在牢中的时候让李强使点手段,但凡女子经过此事后自然会自尽,便是不自尽的,李强也会帮助她做成自尽的模样。蒋俪当初都是拜蒋阮所赐,身子被那色鬼皇子糟蹋了,还落了个放荡不堪的名声。如今她就要蒋阮也尝尝那种滋味,被人毁了身子,再名声尽失。
只有在牢中,蒋阮身边才无人,才最好下手。本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可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二姨娘的心中便浮起一丝焦虑,这焦虑中还带了一丝不详的预感,让她莫名的心慌起来。
顿了顿,她才站起身来,道:“我去见蒋丹。”
与阮居隔得近的蒋丹的院子,此刻亦是一片静谧。处处已然挂起了办丧事的白绫,蒋丹一身白衣素裹,坐在窗前,摆弄着桌上的白色小花。她长发没有挽起来,随意的铺了一肩,衬得那肩膀更是柔弱不堪,整个人正如她手上的白色小花一般,脆弱无依,楚楚可怜。
“姑娘。”丫鬟上前来道:“二姨娘在外头。”
“今日身子不适,不见。”蒋丹拨弄了一下头发,起身朝床榻边走去。
那丫鬟有些为难,但又不敢不应从,便硬着头皮出去了。蒋丹走到床榻边坐下来,反手将软烟帐子扯下来。新做的秋香色的天香罗软烟帐,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色泽鲜亮动人,一匹也是十分不菲的。红缨当家与几位小姐的份例虽不敢明着做什么手脚,她一个庶女,自是用不起这些东西的。
不过是别人相赠却又未留名,只是想也能想到那人是谁,左江的态度未免也太热络了些。蒋丹面上闪过一丝不屑,若是从前,郎中府的确是个不错的去处,只是如今郎中府前途堪忧,便是仕途上也再没有什么前进的余地了。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钻进去,左江不过自持甚高,真以为她眼巴巴的想嫁过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倒台(1)
到底留着还有几分用处,蒋丹把玩着拴帐子的盘扣,心情倒是极好,二姨娘那个蠢货,想来昨日也动手了。不过是轻轻煽动几句,就让那个蠢女人自己去寻了人。若是能扳倒蒋阮自然是好,只蒋丹自己心中也清楚,以蒋阮的手腕,二姨娘必然不会是她的对手。大抵到了最后,输的人还是二姨娘。
那又如何?蒋丹眸中恨意一闪而过,当初二姨娘怂恿蒋俪将她争取到的亲事这般夺了,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不成?蒋俪死了,二姨娘活的好好地,那也不成。世上得罪了她的人总没有好果子吃,当初是蒋俪,现在是二姨娘,日后还有……她微微一笑,伸出瓷白的手,娇娇俏俏的挽起一个刺绣,刺绣上正绣着一只雏凤,伸颈欲啼,似乎只等一阵清风,便能凤啸九天。
御书房中,赵光抹了把头上的汗,神情终于轻松了几分。好说歹说,皇帝总是透露了几分此事不会草草收场的意思。想来蒋阮如今也是皇家请封的郡主,真要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打皇帝的脸面。
想到御史台那个按院胡千秋,赵光就一肚子火,赵光是开朝元老,又是辅国大将军,在朝中平日里同僚见了总也要有三分礼遇。胡千秋能稳坐御史台按院的位子,与他精明圆滑的性子分不开干系。只赵光对文臣向来颇有微词,同胡千秋也没有过多的交集。没想到这个瞧着恭顺有礼的按院这一次却是将蒋阮送入了牢中,瞧着是没什么问题,可赵光的直觉就是,定是这个龟孙子在其中掺了一脚。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往旁边一扔,按了按额心,高公公眼观眼鼻观心,沉默的在一边。方才懿德太后才来过,不也是跟皇帝说蒋阮的事情。懿德太后这些年倒是极少理会这么琐事,没想到如今却是为了弘安郡主再管起底下这些事来。高公公心中思量,弘安郡主得了太后的真心喜爱,又有赵家在身后,加上蒋信之的功勋,原本皇帝对她也并没有过多关注,眼下怕也是要重新审视起这位蒋家嫡女了。
正在此时,却又听见外头小太监来通报锦英王求见,萧韶方进屋,皇帝便看他道:“怎么,别告诉朕,你也是为弘安郡主之事来的?”
萧韶沉默。
帝王本是无意中一说,瞧见萧韶的模样却是愣了一愣,微微思忖下皱眉道:“你和弘安是什么关系?”
萧韶淡淡道:“胡千秋身为御史台堂官,查下不严,受贱人蒙蔽,屡屡升迁,请陛下严惩。”
“你这么跟朕说话,代表已经出手了,还问朕做什么?”皇帝冷哼一声:“弘安郡主果真有几分手段,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来说情的人让朕大开眼界。朕从来都不知道,朕的臣子们什么时候都跟弘安郡主有了这样的交情。”
萧韶皱了皱眉,皇帝这话倒并非说的像是赵光和懿德太后,赵光和懿德太后为蒋阮求情也在情理之中,皇帝大不必如此说话,莫非还有旁人。他疑惑的看向皇帝,皇帝将折子往桌上一拍:“不用想了,柳太傅也来过。”
柳敏也来为蒋阮求过情,萧韶微微一愣。
皇帝却是有些火大,这等小事,本不该拿到御书房里说的。可今日接二连三听到的都是蒋阮的事情,怎能不让他心中泛起思量,柳敏自入朝为官以来一直孤傲清高,连个特别相熟的朝臣也未曾有过,今日却破天荒的给蒋阮求情。他看了一眼萧韶,脑中浮起蒋阮艳丽妩媚的模样来,当真是被美色所迷?
“阿韶,你的亲事……”皇帝还没说完,便见萧韶淡道:“既然已无别的事情,微臣先告退了。”
皇帝哽住,半晌才挥手:“下去吧。”
外头等着的小太监瞧着萧韶进去极快就出了门,再看皇帝并不怎么好的脸色,心道果真锦英王是乱臣贼子,连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屋内高公公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萧韶今日来御书房本就只是通知皇帝而已,连允许都不需要得到了。出了御书房,萧韶直接去了御史台。
御史台的官员们正在处理公文,这个差事说忙碌也忙碌,说清闲也清闲。唯有与皇家或重臣有关的案子才会轮到御史台管辖。大多上头人清闲下头人忙碌,加之官场上大家心照不宣,并不曾出什么大篓子。按院胡千秋这样贸然将蒋阮抓起来已经令御史台中众人心中不满了。
而今御史台有按院和稍逊按院的察院两人,按院胡千秋,察院柯修然,柯修然常年居与胡千秋之下,只胡千秋牢牢把握住按院的位子,令柯修然一直找不到机会。
而御史台的官员们也大抵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胡千秋,另一派支持柯修然,自持胡千秋的自然更多些。这次关于弘安郡主入狱的事情,柯修然是反对的。
突然见到萧韶进来,倒令御史台的官员们大吃一惊,便见堂内坐着一个身穿深蓝官服的中年男子,瘦削微黑,眸中倒是有些沉色,这人正是柯修然。
柯修然站起来,朝萧韶行了个礼,道:“萧王爷。”
萧韶冷冷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东西丢给柯修然。柯修然先是一愣,看清楚是一封信,走到一边将信看完,神色已是激动不能自持。他看向萧韶,目光很有些激动:“这……”
“胡千秋不想做这个按院,就不必做了。”萧韶道,说罢就转身离开了御史台。
留下柯修然一人捧着手里的东西,这信上所写的东西,足够令御史台重新清洗一番,诚然,对他没什么影响,胡千秋的官位却是不保了。萧韶既然丢来了这东西,态度就是默认的,柯修然做什么都不会遭到人阻拦,只是为何一向并不管朝中事的锦英王要突然针对胡千秋。
柯修然想了一想,突然想起如今尚在牢中的蒋阮,心中一动,原是如此,也是胡千秋自己找死,他早就看出弘安郡主并不是个好招惹的,便是冲着蒋信之的名头,皇帝也会护着弘安郡主不是。偏胡千秋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将弘安郡主关了起来。也不想想,若是出了什么好歹惹恼了战神蒋信之,回头仕途之路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倒台(2)
对于胡千秋的结局,柯修然自然是幸灾乐祸,心想弘安郡主果真不是旁人,便是锦英王也要为她出头。突然想到什么,连忙站起身来,就算是看在锦英王的面上,对这弘安郡主也是绝对怠慢不得的。眼下还是跟官差那边交代一声才好。
京城中别的地方尚且不知,蒋府里气氛却很是沉重,蒋老夫人的灵柩放置在新设好的灵堂中,全府人披麻戴孝,夜里守着灵堂的人正是杜鹃和彩雀两人。
杜蒋老夫人死后,两个丫鬟也没了去处,念在跟了老夫人这么多年也有苦劳,还是按照往常惯例放出府去。杜鹃和彩雀如今已过了双十有七年华,皆是还未婚配,杜鹃是家生子,老子娘还在蒋府庄子上做事,放出府去还能有一方容身之所。彩雀却是当年蒋老夫人从外面买回来的,一直孤身一人。
夜里灵堂更是冷清的很,蒋老夫人的棺材散发出幽幽的沉色,外头一起风穿过灵堂而入,将本就微弱的白蜡吹得摇摇欲坠,盆里的纸钱有未燃完的晃晃悠悠的飘起来,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拿着纸钱玩耍似的。司乐的人早已回去了,蒋府里越发冷清,似乎硕大的府邸只有她们两人。
杜鹃起身去上茅房了迟迟未归,便只剩下彩雀一人。白纸灯笼在房梁上摇摇晃晃,洒下一片斑驳的黑影,无端的有些渗人。
彩雀心中一紧,不由得伸手抱住自己的双臂,花窗外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隐没了,似乎只有灵堂这点微弱的光亮,而阴风一起,这点微弱的光似乎也要熄灭了。
突然,棺材猛地发出一声脆响,那声音奇怪,正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挠木板一般,彩雀身子一僵,一股寒意兜头盖脸的将她身上浇了个透心凉。不安的往前走了走,便又是一声巨大的响声,吓得她面色一白,身子一下子软到在地上。
杜鹃一去竟像是没了声息,再也没回来,那巨大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是炸响在彩雀耳边,地上,灯笼光亮的阴影里,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影子。
那影子细细长长,身子像是被人奇怪的拉长了一般,依稀是个女人的身影,头发长长的拖下来,在灵堂中异常的显眼。
彩雀惨叫一声,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这般的景象实在是太渗人了,她一下子跪了下来,朝那灵堂上的灵牌一个劲儿的磕头:“老夫人,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害你,饶了奴婢吧,求求你饶了奴婢吧。”
那黑影却是没有放过她一般,眼瞧着从后面饶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彩雀只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抚在自己脖颈上,那长长灰白的指甲擦过去,她终于忍不住一抬头,正对上一张惨白的脸,双目黑而大,直发绕着满身,唇边是大块的乌黑的血迹。
彩雀终于崩溃的大声哭叫起来:“老夫人,奴婢错了!老夫人……”声音戛然而止,彩雀双目涣散,软倒下去。
那生的渗人的鬼怪却一把扯去自己的头套,露出一张风情万种的脸来,正是锦三。锦三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熟练地捏起彩雀的下巴喂她吃了下去,彩雀软软的倒在地上。
锦三这才大踏步的走出来,窗外,锦一面无表情的的抓着杜鹃,杜鹃被点了穴道,神色惊恐无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乖乖的,难道你也想变成她那样?”锦三笑了笑,虽然生的妍丽,看在杜鹃眼中却如恶鬼一般。
杜鹃惊恐的摇摇头。
锦三笑了:“那我解开你的穴道,你可不要大叫,若是叫了令我分心,那么……”她手中的银簪子一端散发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淬了毒液的。
杜鹃赶忙点头。
锦三这才解了穴道,一解开穴道,杜鹃就急忙问道:“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锦三语气轻松:“只是大约从此之后便成了个傻子了而已。”
杜鹃一愣,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悲凉的感觉。她与彩雀早年间一同伺候蒋老夫人,这些年共同进退感情自是十分深厚的,可是刚才她被这个陌生人挟持,愣是眼睁睁的看着彩雀被人惊吓至此。而从此变成傻子……一个变成傻子的丫鬟,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别光顾着心疼了。”锦三咯咯咯的笑起来:“你也想变成她那样的傻子么?却不知你这样美丽的姑娘变成傻子,那王公子可还喜欢?”
杜鹃一怔,登时浑身发凉。王公子,她怎么会知道王公子?
蒋老夫人是怎么死的,她比谁都清楚,震惊于彩雀如此胆大的同时,她却也收到那个人的筹码。那个人说,只要她也能作证,便能帮她脱了奴籍。
杜鹃跟在蒋老夫人身边,原本是打算一辈子不嫁人的。不想遇着个王公子,只是一个奴才无论如何也是没有资格嫁与王公子为正妻的。若是能脱了奴籍,岂不是能与王公子双宿双飞,成为一双眷侣。所以,杜鹃沉默了应下了。
杜鹃抖抖索索的看着锦三,锦三笑的真诚:“不过我最喜欢你这样美丽的姑娘了,你乖乖的听话,我也乐意做成全人姻缘的事情,你若是不听话,”锦三的语气倏尔转冷:“你那小情郎,可就要被你连累了。”
“我答应你。”杜鹃急急道。当初帮着彩雀陷害蒋阮,她本也是十分犹豫的。彩雀不是家生子,出府的日子自然需要打量。杜鹃的家人还在蒋府庄子上干活,便是为了自家人本也应当是不搀和到这些事情上的。后来因为王公子勉强答应了此事,到底还是心中存了几分犹豫。那一日蒋老夫人要她去装茶叶,她便趁机在里头呆了许久。后来问起的时候,只说自己看的并不真切,态度似是而非。
眼下杜鹃倒是心中轻轻舒了口气,幸好当初她留了个心眼,否则如今就是和彩雀落得一样的下场,看着彩雀倒在灵堂上的模样,杜鹃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锦三和锦一办完事,自是就此离开。阮居中的天竺也在同一时刻跃进院子,白芷和连翘露珠三人早已等的焦急不已,见天竺回来俱是松了一口气。这几日阮居门外都有婆子监视,还好天竺有武功,也能避开那些耳目。
第二百四十九章 倒台(3)
白芷问:“事情可办妥了。”
天竺点头。在府里放砒霜对她来说到底不是什么难事,本想给蒋丹的院子里也放上一些,不过蒋阮之前就交代过,出了事后蒋丹也能摘得干净,既然无法一举拿下就没必要打草惊蛇。天竺虽是有些不甘心,还是忍了下来。
连翘松了口气:“只等着明日王爷的好消息了。”
一夜过去,众人各怀心思。第二日一大早,便有一队官兵到了牢中,为首的官差倒是很陌生,面对蒋阮十分恭敬,只说先前只是一场误会,希望她不要责罚。
萧韶动作倒很快,蒋阮没有为难官差,方走到大佬门口便见到赵元风正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冲上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蒋阮安然无恙才满意的点头:“他果真想的周到。”
蒋阮低声道:“小舅舅。”
赵元风笑眯眯的看着她,摆了摆手:“阮丫头,今日你既然出来,就带你看一场好戏。”
蒋阮微笑:“好。”
却说一大早,蒋府中下人们早早起来收拾洒扫,便听得蒋府大门口传来重重的击门声。守门的小厮将门打开,便看到一行带着佩刀的官差鱼贯而入,瞧着模样凶神恶煞。地位稍长一点的婆子忙迎上前道:“官爷,无缘无故的怎么……”
那官差却是毫不客气的将婆子挥到一边:“滚开,本官奉旨办事,捉拿朝廷钦犯!”
那婆子吓得一个激灵,这府里除了蒋超蒋权又没有人做官,怎么当得起“朝廷钦犯”四字。莫不是老爷出事了?那婆子吓得噤若寒蝉。官兵却没再理会她,径自进了蒋府大门挨个搜查,不多时,二姨娘便被押解着出了院子。
“官爷,冤枉啊,妾身可什么都没做?”二姨娘还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没有等到蒋阮出事的消息却等来了一群官兵。为首的官兵还不是李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闭嘴,有什么话跟我们去衙门说!”
那官差可是实打实的凶恶,二姨娘吓得登时不敢再说话。却说蒋权得知了消息匆匆带着人出来查问,瞧见官差头子便皱眉问:“敢问贱妾犯了何事?”
原本以蒋权的品级,这些官差见了他不说逢迎也当是礼遇三分的。今日却不然,官兵头子看了蒋权一眼,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蒋大人,这件事情还是莫要插手的好,当心惹祸上身。”说罢便招呼着底下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蒋权心中一凉,那官差的语气颇有深意,带走了二姨娘却说的这般严重,什么叫惹祸上身,而且带这样多的人来抓二姨娘是否太过小题大做。他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登时一个猜想就在脑中浮起,莫不是吏部尚书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再说二姨娘跟着官兵一直走到了府衙,留下两个官兵看着她,为首的头子带着手下人先进去。二姨娘心中七上八下,想了想,便狠了狠心,从手指上拔下两枚玉戒来。早些日子为了收买李强,她已经变卖了所有的首饰。这玉戒还是当初蒋权刚将她纳入府的时候送给她的,舍不得当掉。如今情势紧急,倒也顾不得太多,抓起两枚玉戒就塞进两位官差手里,赔笑道:“官爷,敢问为何要抓妾身?”
那玉戒成色极好,若拿出去当,也能当个千八百两。若是平日里,这些衙役难得见到这样的货色,自然会心照不宣。可今日这一招却不灵了,那两衙役对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玉戒。
二姨娘一看心就凉了半截,不怕要东西,就怕给东西还不收。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么?是什么事情连两个衙役都不敢收东西?
二姨娘神色一变,笑道:“官爷,那……可知你们的李强李大人去了哪里?”
其中一个衙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李大人?昨儿个一天都不见影子,府里也没人,上头换了人,就算回来了也轮不到他了。”想了想,又看着二姨娘道:“你也别耍花招了,留着力气等会上公堂吧。”
“你跟她废什么话。”另一个衙役不耐烦的催促。
二姨娘心中更是心惊,也不知等了多久,便听得外头的昭冤鼓被人重重擂动,一声一声好似撞击在人心上。
昭冤鼓便是只有大案子的时候才会有人鸣动,一般都会牵连到朝廷官员。二姨娘就在鼓声停止的时候被带上了公堂。
两行衙役分别站在两边,上头的大老爷却不是二姨娘熟悉的那一位,一副十分不好与人亲近的模样。最让二姨娘震惊的并不是这个,在正中座的左边下首,正坐着她熟悉无比的身影。蒋阮妆容干净熨帖,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裳,依旧如从前一般艳丽妩媚,此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哪里有半分不妥的模样?
二姨娘心中一沉,暗恨果真又让蒋阮逃过一劫,心中不甘的很,看向蒋阮的目光登时就如淬了毒的利剑一般。
二姨娘这般的模样落在堂上别的人眼中就有些不悦了,赵元风轻咳一声:“我看着罪妇还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柯大人?”
正座上的柯修然打了个激灵,看向赵元风。谁都知道赵家的这个三老爷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偏生赵家一门三代武将,却还是有本事的。得罪了他日后在朝中怕是要多许多困难,再说今日赵元风亲自前来观案,不就是为弘安郡主撑场子的么?不若卖他一个人情,日后也好办事。思及此,柯修然便一拍惊堂木,道喝:“堂下罪妇,你可知罪?”
二姨娘摇了摇头,端的是惊惶无措:“贱妾不知犯了何罪?”
柯修然道:“带证人!”
便见官差押着两个丫鬟上前来,一人头发蓬乱若草,嘴里喃喃道:“奴婢错了,老夫人,奴婢不是故意害你的,是二姨娘让奴婢这么干的,老夫人,奴婢错了……”已然神志不清,正是彩雀。
另一人却跪下身来,朗声道:“回大人的话,奴婢杜鹃,奴婢作证,当初正是二姨娘买通了彩雀给老夫人下药,想要污蔑郡主。二姨娘还威胁奴婢,若是奴婢说出真相,便杀了奴婢在庄子上的全家。”
第二百五十章 落定(1)
“你胡说,我何时——”二姨娘不甘道。
“二姨娘给了彩雀一大笔银子,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查一查彩雀的屋中。”
“不必,本官早已查过。”柯修然一挥手。
那一边的案官便娓娓道来:“蒋李氏,你图财害命,毒死蒋氏,不思悔改,阴谋陷害弘安郡主,尤嫌不足,为了杀人灭口,买凶杀人,其心之恶,不饿蛇蝎,其性狠毒,犹如豺狼,是可忍孰不可忍,天理尚且昭昭,本府岂能容你,律法有孕,杀人者死,今判你斩立决。”
“斩立决”三字一出,二姨娘便如失了主心骨的软木,整个人再也支持不住,软软的瘫倒下去。她本就是个胆小恶毒的,连辩解也没有力气了。脑中只有一件事,便是事情败露了。可一想到自家父亲是吏部尚书,或许还能有办法救她,登时眼前一亮,叫道:“贱妾冤枉,贱妾冤枉!求老爷让贱妾见一见父亲!”
蒋阮闻言微微一笑,二姨娘倒是一门心思的想靠娘家人,或许还想着能让胡千秋来帮忙,可李家人如今自保尚且困难,至于胡千秋……御史台日后恐怕也没有这一号人了。
柯修然又是一拍惊堂木,目光闪过一丝深意,喝道:“带罪臣李德兴!”
二姨娘如遭雷击。
便见官兵押着几个手带镣铐身穿囚服的人进来,不是别人,正是二姨娘的父亲李尚书以及兄弟。
李尚书浑身上下都十分狼狈,显然吃了不少苦头,瞧见二姨娘,恶狠狠地朝她啐了一口,骂道:“祸害!”
二姨娘愣住:“父亲,这是……”
“滚开!”李尚书却是十分暴躁。
“肃静!”柯修然一拍惊堂木,神色十分严肃。
李尚书咬了咬牙,若是往常,柯修然岂敢如此对他?今儿一大早官差就奉旨抄了尚书府,本还不可置信,可那官差嘴里透露的消息竟是让他大吃一惊。那些过往的事情全部都被翻了出来,便是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过去买卖也被人翻了老底。若说别的就算了,和朝臣私自拉帮结派就是犯了帝王的大忌。
李尚书一生也算顺风顺水,不想到了如今却被人阴了一把,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记不大清楚,却也被人翻了出来,在牢中认罪的状子里一条一条列了出来,李尚书险些怀疑是心腹出卖了自己。
那罪状里还牵连到胡千秋,只说是胡千秋收了二姨娘的银子,二姨娘妨碍公务。李尚书当时还觉得奇怪,其他的罪状便罢了,又怎么会混入二姨娘的事情。那牢头曾经也与他有过一些交情,好心提醒道:“李尚书,怪就怪你那女儿,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到了弘安郡主。那弘安郡主背后的人,可不是尚书府能得罪得起的。”
李尚书问弘安郡主背后的人是谁,牢头却不肯说了,不过李尚书到底知道了一件事情,这件事全都是由二姨娘一手引起的。换句话说,二姨娘毁了整个李家。
李尚书如今一看二姨娘就恨不得当初出生的时候没将二姨娘掐死,李家满门朝官就此毁于这个蠢笨如猪的女儿手上!又看到赵元风,心中疑惑,难不成弘安郡主背后的人是赵家。蒋阮时赵家的外孙,出手相助也是自然。可赵家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也不会如此狠辣,一出手就是要人满府命脉。
案官抖开卷轴,一字一句的念到:“李德兴,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罔顾律法,伤人性命,贪污贿赂,上瞒圣听,下欺百姓。收敛民财,勾结上峰,本院判你,斩头弃世,与草木同朽,供虫吃鼠咬,苍蝇果腹,死无葬埋。”
“李家一房,男盗女娼,内不修身,外不修德,丧德败行,斯文扫地,辱没圣贤。本院判定,剥夺李家子弟官身,李家一门,永世不得科举入仕。”
“不——”二姨娘仓皇叫道。为什么会这样,便是她自己东窗事发便罢了,怎么李府也一道被抄了,上头数落的那些罪状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抬起头来看向蒋阮,蒋阮安然稳坐,唇角的笑容清媚入骨,仿佛带着深深的嘲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的狼狈之态。
“是你……”二姨娘喃喃道。
“带胡千秋!”柯修然又道。
这一次,官兵押着的人却成了胡千秋。
胡千秋被带了上来,首先便是恶狠狠地瞪着柯修然。当初柯修然由他一手提拔,也算是有才华之人,谁知近些年来越发的威胁到他的地位。这一次他落马,其中必然有柯修然的推波助澜。
柯修然也看到胡千秋的目光,却是有些得意。喝道:“胡千秋听判,你妄自为官,勾结他人妾室,陷害郡主,实在糊涂,无颜为官,今剥夺你的科举出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为官。”
柯修然心中一堵,虽然知道自己的官位铁定不保,可听到永世不得为官几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胸口一闷,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千秋!”二姨娘心中一慌,爬到胡千秋身边。
“滚开!”胡千秋却再无往日柔情蜜意的深情模样,一掌将她抽开,看她的目光仿若看一个仇人:“贱人!”
若不是因为她,他堂堂御史台按院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本还想借着她同蒋府攀上星点干系,如今此生仕途都已经毁了,日后京城又有谁敢容他?
二姨娘呆呆的看着胡千秋,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李家满门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胡千秋的官位也不保,而他们都对她满心仇恨。是她将他们害成这样的?
蒋阮微笑着坐在堂中,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将她的从容和冷静动摇。她就如一个游离在红尘之外的妖女,冷漠而讥诮的俯视众人挣扎。
感觉到二姨娘的目光,蒋阮转过头来,那双上扬清澈的媚眼分明什么情绪也没有,二姨娘却却读懂了。她在说: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二姨娘惨笑一声,那笑声越来越大,尖锐的令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二姨娘却还在笑,笑的满脸都是泪。
第二百五十一章 落定(2)
她看着蒋阮:“大小姐,你狠!我斗不过你,临死也斗不过。”
蒋阮并不说话,二姨娘凄凄惨惨的笑了。是她错,她咎由自取,她害的自己的娘家和青梅竹马一生尽毁,害的自己女儿惨死在郎中府,她技不如人,又受人挑拨,愚蠢之极,最后让整个尚书府为她陪葬!
可是,她错,别人就没有错吗?
身为庶女,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良人,就只能被父亲像送礼物一样的送给另一个人,在府中上头有正房压着,还有别的小妾争宠。唯一的女儿却也只能如她一样永远顶着一个庶女的身份!不过是想让女儿过的好一点,她努力的争,夺了别人的姻缘,最后却报应在了女儿的身上。想要和罪魁祸首同归于尽,最后却搭上了整个李家。
到眼下,终于成成人人厌恶的罪人,她是错了,可那也是被逼的!
二姨娘崩溃的去抓自己的头发,原本总是盘着精致发髻的长发被她这么一扯全部都扯散了开来,蓬头垢面若一个疯子,哪里还有原先精明美丽的模样?她痴痴的抚着自己的长发,目光有些涣散,小声道:“俪儿别怕,娘这就带你回家。”
神色已然混沌不复清明。
在场众人也有忍不住动容者,心中叹息。胡千秋和李尚书见状却更是厌恶。赵元风下意识的去看蒋阮的神色,以为能在她脸上发现其他的情绪,却瞧见蒋阮神情漠然,唇角虽然含笑,目光中却连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好似天下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打动她一般。
赵元风心中叹息一声,今日之事,看她的模样,想来也不是全不知情的,或许其中还有自己这个侄女出的一份力。早知道蒋阮心如磐石,可这样的冷漠也实在太令人心惊了些。别人家姑娘如今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每日笑笑闹闹的,可自家侄女却整日波澜不惊,就好似……好似活了许多年的老妪一般。赵元风摇头,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遇着一人,将她的心扉打开来。
赵家特意交代了柯修然一番,柯修然投桃报李,自是不遗余力的将这桩案子在外头宣扬开来,短短一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蒋阮是被人冤枉入狱的。不仅如此,其中的细节也被流传开来。胡千秋与二姨娘早些年那一段情也被暴露众人眼下,于是蒋权头上的绿帽子也更加青翠了些。
但众人却并不同情蒋权,只因为蒋阮入狱到出狱,身为父亲的蒋尚书却从未来看过蒋阮一面,当日在公堂之上也没有蒋权的影子。人们总是同情弱者,原先看弘安郡主如今步步高升花团锦簇,不想在蒋府里却过的是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实在是很可怜了。
二姨娘被判斩立决,定在第二日午门斩首,这般雷厉风行,柯修然倒是对此十分上心。自然,胡千秋被罢官后,柯修然坐上了御史台院正的位置,不仅如此,当初胡千秋的罪状中,御史台近大半的官员都受到了牵连,这么一长串清理下来,御史台重新洗牌,原先胡千秋的人竟是一个也没有了。新进的官员将御史台曾经的格局彻底改写,御史台告别过去几十年的陈腐,迎来新的生机,这是后话。
李尚书一家除李尚书罪大恶极判斩刑外,其余的子弟倒是未曾殃及,只是永世不得科举入仕,李家也算是终于此代,再留在京城也毫无意义,便举家迁徙出了京,连尚在牢中的李尚书和二姨娘也未管。
临走前李尚书也曾问过李强的下落,可李强便是如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了音讯。李尚书自知李强凶多吉少,便是又晕了一回。
蒋府内,二姨娘的消息兜兜转转,终于传来回来。
“啪嗒”一声,蒋丹手里的瓷杯一个不稳掉在地上,茶水混着瓷片摔得到处都是,丫鬟忙跪下身来捡拾。蒋丹急急道:“尚书府被抄了家?”
丫鬟已经将外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蒋丹,此刻听蒋丹这么问便又道:“是的。”再看蒋丹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神情有些恍惚。
丫鬟对于这个主子总是莫名的感到害怕,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忙忙捡起地上的碎片便快步出了屋想找巾子将地上的水渍擦干净。
蒋丹愣愣的看着地上的一大滩水渍,脑中却浮现起方才听到的消息来。
尚书府被抄家,二姨娘被判斩立决,李尚书斩刑,李家子弟永世不得科举入仕,便是胡千秋,也被罢黜了官职,李强不知所踪。
虽然蒋丹早已预料到二姨娘必然斗不过蒋阮,可也没想到蒋阮手段如此狠辣,一出手便是让整个李府都陪了葬。蒋丹心中浮起一丝后怕,对待二姨娘尚且这样,若是蒋阮知道了当初那件事……她心中一凉,登时只觉得脊背爬上一层冷汗。
蒋丹“霍”的站起来,蒋阮太危险了,蒋阮一日活在这个世界上,对她就是一日的威胁。要么立刻除掉蒋阮,要么在最短的时间里进宫,然后……慢慢除掉她。
她眯了眯眼,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因为二姨娘的事情,再回府时,府里下人看向蒋阮的目光中便若有若无的带了一丝畏惧。蒋阮只做不知,蒋老夫人的死出其不意,府中忙着办理丧事。人人皆是一身缟素,原本她瞧见白色就觉得厌恶的,如今却也只能换上白色的素服。
依照大锦朝的规矩,府中长者亲人去世,及笄的女儿家须得守孝满一年。原本到蒋阮的这个年纪也该是谈论人家的时候,蒋老夫人一去世,府中的女儿家都得守孝一年,亲事便必须得耽误下来。除了蒋丹的画像已经被送上去不能变之外,蒋阮和蒋素素的婚事都必须暂时需要放下。
白芷几人为这事真是愁得不行,蒋阮自己并不大上心。这府里能做主的女人如今只有红缨,可红缨现在一心想要做到蒋府主母的位子,况且只是一个妾,自是没有资格也没有心思去操心她的亲事。原先蒋老夫人还在的时候,或许会为她考虑一二,蒋老夫人一走,蒋府里更没有人会留意她能不能顺利许给人家了。
便是蒋权,也只会将她作为交换的礼物来考虑亲事,这样看来,守孝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百五十二章 隔阂(1)
“他不是最爱惜这个蒋家么,为了蒋家牺牲我一条命,我便要他活着,要他亲眼见着蒋家是如何毁在我手中。”
“蒋家欠我的命债,我自会一条一条的讨回来,谁也别想逃过。”
她唇畔温软,语气含笑,说的话却如恶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我曾走过的地狱之路,沿途白骨堆积中开出的曼珠沙华,你们可要好好欣赏。”
她说:“姨娘,保重。”
二姨娘的眼睛似乎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转动了一下,不过短短一瞬间,又兀自呵呵傻笑起来。蒋阮站直身,那刽子手走来有些抱歉的对蒋阮笑了笑:“这人脑子有些坏了,郡主的话恐是听不进去。”
蒋阮微笑:“只是送送姨娘而已。”说罢便带着露珠和天竺转身离开。
监斩官将手中的签子往地上一抛,拖长声音尖声道:“时辰到——”
顿时,刽子手手起刀落,银光血色,血迹喷薄而出,生命就此陨落。
蒋阮的脚步停也未停,似乎这是一件完全不值得驻足的事情。唯有囚徒的脑袋咕噜噜的滚入人群之中,在泥泞的路上滚了一滚,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
曾经在京城中也算是一方重官的李家就这么倒了,蒋府更显冷清,唯有红缨是十分喜悦的,既不用守孝吃斋,每日还能可着劲儿的补身子,肚子眼看着一日日就大了起来,若非知道她怀的是个枕头,蒋阮也许都险些以为她肚里的是个少爷。
蒋老夫人死后,蒋府的中馈之权落在了红缨手里,许是觉得一个烟花之地出身的妾室当家实在是有些不对,蒋权便破天荒的吩咐了通房莲叶一回,叫莲叶也与红缨一同打理府中事务。
莲叶在府里几乎是个隐形人,对红缨也没什么威胁,更没什么地位,平日里连个得脸的大丫头都不如,红缨自是也未曾将她放在眼里。
蒋府的女儿家都要为蒋老夫人守孝,蒋丹却是个例外,只因为选秀的画像送了上去,这几日已经有了回函,宫里来人了,蒋丹被选中,要跟着其他的秀女一同进宫展示才艺,到底能不能入住宫中,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蒋权显然对这事极为上心,事实上,皇帝选中蒋丹并非是因为蒋丹才艺过人,上一世挑蒋家女儿进宫也不过是因为要牵制蒋家。上一世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蒋家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只是三年前自从她回京,蒋家便明里暗里受到多方牵绊,势力远远不如前世。不过即便这样,皇帝还是对蒋府存了戒心。
蒋权将蒋丹叫进书房中谈了整整两个时辰,府中下人都猜测是蒋权交代蒋丹要做的事情。蒋权如此看重蒋丹,府里下人也乐于做一个蒋府出个娘娘的美梦。
连翘一边将厨房中做的牡丹糕端进来,一边道:“老爷当真要抬举四姑娘,四姑娘连二姑娘也比不上,怎么能得了陛下的欢心?”
连翘性子直率,没人的时候更是说的直接。倒也说的没错,若说真想要凭借一个女儿进宫做娘娘来抬举蒋家,为何不将蒋素素送进去。蒋素素生的美貌,又颇有才情,虽然不若蒋丹性子隐忍,却比蒋丹更得男人喜欢。将蒋素素送进宫去,必然能得到皇帝的喜欢。
“老爷舍不得二姑娘。”紫苏轻声道:“皇宫看着荣华富贵,其中辛苦又岂是可为人道的。”
露珠撇了撇嘴:“老爷这心也太偏了些,不过我看别人可不这么想,这几日府里的丫鬟们可都赶着趟儿的巴结四姑娘呢。”
没有人比蒋阮更清楚蒋权的心意了,因为上一世,她也是被这般哄着进了宫去。蒋权只说宫中有人照应,蒋素素身子又不好。这样做都是为了蒋家,加上叶离也说会照顾她,她便就这么进了深宫,最后连全尸也没落下。
如今她置身事外,冷眼看着蒋权故技重施,蒋丹不是她,蒋丹自愿进宫。蒋权不愿意牺牲蒋素素,可却不知道,蒋丹有牺牲蒋家的冷血,只要能往上爬。
蒋权或许以为自己能掌握住蒋丹,却不知道,此举一出,犹如放虎归山,蒋丹这条毒蛇,一旦有了滋润的土壤,势必会飞快生长,然后……将蒋府吞吃的渣都不剩。
两人皆是心怀鬼胎,蒋权以为瞒天过海,其实蒋丹顺水推舟。坐山观虎斗,其乐无穷也。
……
日子平静的流逝过去,好似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转眼便到了夏末,天气比起之前的炎热来稍稍凉爽了一些。过去冗杂的事情慢慢沉淀下来,蒋老夫人的去世似乎也渐渐被众人抛之脑后。
锦英王府,雪鸽扑凌凌自窗外飞进来,落在屋中黄杨木书桌上,翅膀不小心沾到了砚台中的墨汁,雪白的羽毛登时出现几点墨香。
萧韶将雪鸽从砚台边上提起来放在掌心,雪鸽雪白的小脑袋偏着头看他,黑豆似的眼睛灵敏慧黠。萧韶摸了摸雪鸽的头,解下雪鸽腿上绑着的铜条。
铜条中的字条不长,上头写着一行细小的字迹,萧韶看完字条,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片刻后,他将字条放到一边的油灯上烧掉,吩咐身边人道:“备马,我要出京。”
“主子……”锦一有些迟疑。
“叫夜枫出来,易宝阁不用手了,去百丈楼找齐四。”
锦一神色一凛,道:“是。”
……
阮居中,天竺挑起帘子道:“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露珠顺手抓起桌上一小篮点心,笑道:“拿上路上吃些也好。”
几日前接到董夫人的帖子,落款是董盈儿,邀约的人却是董夫人,只说想要请蒋阮去府上小聚一番。自从蒋老夫人过世后,也为了守孝,蒋阮干脆在院子里呆了许久一段时间,并不曾出门过。董盈儿说起来也已经与她许久未见了,突然收到董家的帖子,连翘和紫苏都觉得有些意外。
于是今日便让天竺备好马车,出去董府一趟。
出门的时候恰好遇着了蒋丹与红缨正在说话,红缨的肚子越发显怀,大约再过些日子也就要临盆了。如今蒋权将府中的事情都交给红缨打理,夏研不曾放出来,原先的二姨娘也早已香消玉殒,红缨一枝独大,在蒋府里俨然是当家主母的派头。
第二百五十三章 隔阂(2)
露珠目光闪了闪,也不知红缨是否想要左右逢源,除了蒋素素外,现在对蒋丹总是和颜悦色的,两人关系极好。表面上瞧着蒋丹也没做什么,可是露珠跟了蒋阮这么久,自然也能看出点门道来,那蒋丹并不是表面上的无害,红缨这么做,岂不是在打蒋阮的脸面?亦或者是,红缨以为讨好了蒋丹,日后也能巴上宫里的娘娘?
露珠面上虽然还是甜甜的笑意,目光却难掩不忿。倒是蒋丹先看见了她们,笑着招呼道:“大姐姐。”
蒋阮点头:“四妹,姨娘。”
红缨一手扶着肚子,脸上丝毫没有别的怀了身子之后显出的憔悴邋遢,反而更加艳光四射,比起从前来似乎还更多了几分风情和韵致,皮肤越发光滑如玉,身上的衣料首饰皆是上乘,显然很得蒋权宠爱了。她看见蒋阮,笑道:“大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董小姐邀我去府上小聚。”
蒋丹便笑起来:“大姐姐可真令人羡慕。”
“你日后也能结实许多姐妹,说什么羡慕。”红缨说笑道。
“姨娘打趣我。”蒋丹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蒋阮瞧着面前一幕和乐融融的画面,这府上的小妾和庶女倒是相处的极好,红缨如此举动,想来和蒋权的吩咐也分不开关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再抬起头来时依旧笑靥如花:“既如此,就不打扰姨娘和四妹闲谈,我先走一步。”
“大姐姐慢走。”蒋丹笑的良善,若非知情的,恐怕还以为这两位是亲生的两姐妹。
待出了府门上了马车,露珠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五姨娘是什么意思,瞧着倒是与四小姐比对姑娘还热络些。”
蒋阮淡淡摇头:“五姨娘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在我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她性子冷淡,之前因为夏研和二姨娘,与红缨算是站在一条战线。夏研和二姨娘一去,红缨在府里没有威胁,只要讨好蒋权就可以了,而蒋权向来不待见她,红缨与她热络,就会失去蒋权欢心。
“这也太见风使舵了些。”露珠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
“人心易变,何必多期待。”蒋阮闭上眼睛,靠着车壁休息。
露珠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倒是天竺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蒋阮。跟着这个主子的时间越长,天竺对蒋阮的疑惑就越深,她不明白蒋阮身上那种几乎是与神俱来的凉薄到底是从何而来。在某些事情上,她做的比一个杀手更狠绝。锦衣卫里天竺也算是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深闺淑女,聪明无情的可怕。
而当初二姨娘死前蒋阮说的一番话,也深深的烙印在了天竺心中。
蒋阮说蒋府欠她的命债,她会一条一条的讨回来,可是从始自终,蒋府里死去的她的家人也不过只有赵眉一人而已,哪里来的一条一条的命债。
天竺觉得蒋阮的心中藏着一个很深的秘密,这个秘密连她身边算是十分亲近的几个丫鬟都懵然不知。她想,或许应该找个时机,将这些事情好好报与主子说一番才是。
……
京兆尹府上。
董盈儿倚在软榻上,与其说是倚,倒不如说是没了气力整个人软倒在榻上,比起前些日子的瘦削憔悴,这几日倒像是养胖了些,只是面上却是哀愁之色浓重,哪里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丫鬟红儿上前将煮好的红糖莲子粥端上来放在榻上,恭敬开口道:“小姐,用些粥吧。”
“我不想吃。”董盈儿恹恹的别过头去。
“不想吃也得吃。”一道冷硬的声音传来,却是京兆尹董大人踏门而入。只是神色却是十分冷峻,生硬道:“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画像已经送入宫里去了,再过些日子宫里来人,你就给我乖乖进宫去。”
“父亲,”董盈儿声音软软,语气却坚持道:“盈儿绝不入宫。”
“不入宫?那你就跟你娘去常家赔礼道歉,进常家的门!”董大人怒道。
“盈儿此生只嫁一人,就是蒋信之蒋大将军!”
此话一出,董大人气怒难平,登时便对董盈儿扬起一只手,董盈儿毫无惧意的与他对视,到底心中不忍,董大人还是没打下来。只是怒道:“糊涂!我看你还是不清醒,再关几日!”
说罢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待董大人走后,董盈儿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整个人萎顿下来,伏在软榻上嘤嘤哭泣。董大人从来疼爱她,如今却是将她关在屋里软禁,每日命人好吃好喝的精心照料,不为别的,就只为了将她送入宫去。她原来以为自己有个好父亲,同情蒋阮的遭遇,可如今看来,她的父亲和蒋阮的父亲有什么两样,到底同样狠心!
却说外厅里,蒋阮下了马车,便被董府的下人迎了进去。蒋阮来过京兆尹府上几次,下人也都熟识了她。将她领进正厅中,董夫人正坐在座位上出神,见她进来,忙起身迎接道:“郡主。”
“夫人唤我阮娘就好。”蒋阮微笑。
董夫人赔笑道:“阮娘,其实那帖子是我以盈儿的名义向你下的,你……不会怪我吧。”
“夫人说笑了,”蒋阮微笑:“可是盈儿姐姐出了什么事?”
董夫人心中一跳,看向蒋阮,对上对方那双温和含笑的眼睛,那眸光中似乎有一种令人安心和信任的魔力,她心下稍宽,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不怕郡主笑话,盈儿这姑娘,原先也是从没让我操过心的,懂事也懂事的早。阮娘也许听说过,盈儿早年间便和常家的三公子订了亲,可是…哎,偏偏这节骨眼上,她有了心上人,自个儿去与常三少爷说了,与常家退了亲。”
她看蒋阮并没有露出鄙夷的神情,才大胆的继续说下去:“这样的事情便是发生在我们府里,也是不能容忍的,常家自也是一样,退亲后,这事情被传了开去,盈儿这年纪早就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了,这么一闹,便是有些想与盈儿结亲的人家也打消了念头。眼看着盈儿留在府里也是任人说道,老爷一气之下便让人画了盈儿的画像送去了选秀。”
第二百五十四章 隔阂(3)
“盈儿姐姐可是不愿?”蒋阮问道。
“自是不愿的。”董夫人脸上的愁色更重了些:“盈儿知道此事与老爷大吵了一架,老爷本就是个倔性子,也与自己女儿犯了混,将盈儿锁在屋里,每日令丫鬟看着她吃饭,说若是拿自己的身子威胁便将她房里的丫鬟全都打杀了去。盈儿没办法,每日饭倒是吃了,可瞧着越来越忧愁。”她对蒋阮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与盈儿关系好,你的话盈儿总是能听进去一两分的。你且让她打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让她别再这样沉迷下去。”
蒋阮微微一笑:“自然是,不过,我可否问一句,盈儿姐姐的心上人,是谁?”
此话一出,董夫人的神色变了变,似是难以承受一般的低下头,迟迟不敢去看蒋阮的脸色,片刻后,才从嘴里艰难挤出几个字:“是郡主的大哥……蒋副将。”
……
丫鬟打开帘子,董盈儿不耐的开口道:“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姑娘,弘安郡主来看您了。”丫鬟小声道,朝身后的蒋阮点了点头。蒋阮示意那丫鬟出去,丫鬟掩上门离开。
董盈儿本是伏在软榻上,听闻丫鬟的话也是一愣,似乎没能明白丫鬟嘴里的“弘安郡主”,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去看,果然见蒋阮朝这边走来。
“阮妹妹。”董盈儿乍惊之下便站起身来,自从蒋老夫人去世后,本来她也应当是跟着府里人去蒋家吊唁的,可董大人将她关在屋里不许她出去,便也没能见到蒋阮。说起来两人也已经有多日未见,这些天来董盈儿都未曾见过外人,突然见到蒋阮,心中还是有些高兴的。
她仔细打量蒋阮,因着还在热孝,蒋阮不能穿红衣,只穿了青色的薄罗长袍,简单素净至极,倒是给她添了几分平日没有的脱俗清婉。看着模样也十分精神,不像是因为蒋老夫人的死陷入悲伤。
“阮妹妹,你怎么样?我出不了府,当日听说你被抓进大牢,可没受什么委屈吧?”董盈儿关切问道。
蒋阮摇头,目光在董盈儿脸上停顿了一下。董盈儿从来都显得活泼欢快,董大人将她保护的好,外人面前总是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如今看来那张脸上时常挂着的快活已然消失,留下的只是浓浓的哀愁。
董盈儿注意到蒋阮打量她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去,问:“阮妹妹,你怎么会来看我?”
赵瑾林自香文霏霏她们不是没来找过她,只是都被董大人以她生病了挡了回去。蒋阮能得了董大人的允许来府上,定然有什么原因才是。
“董夫人邀我来的。”
“我娘?”董盈儿有些疑惑:“她找你过来做什么?”
蒋阮看着她并不说话,董盈儿默了片刻,才道:“你都知道了,不是吗?”
“是。”蒋阮淡淡道:“你要进宫了。”
“我不要进宫。”董盈儿拼命摇头:“我不想被送到宫里,阮妹妹,你救救我。”
“那么,你嫁给常家?”蒋阮问。
“不,我也不要嫁给常家。我……常三公子是个好人,我不能骗他。”董盈儿喃喃道:“我心里已经有了人,我不能嫁给别人。”她紧紧掐着身下的绸布:“父亲要将我送到宫里,根本不顾我的意愿,我说什么他都不听。”
“董大人做的没错。”蒋阮神色冷静,并不为董盈儿的话打动。
听闻此言,董盈儿不可置信的看着蒋阮道:“你竟然认为他是对的?不,父亲只是想要用我去换来府上的荣华富贵而已,他只是不想让我坏了京兆尹的名声。父亲根本就没有为我想过,阮妹妹,蒋尚书那样对你,你难道就不怨恨吗?你怎么能说父亲是对的?父亲现在做的事情和蒋尚书对你有什么两样?阮妹妹,你怎么能如此说?”她的语气中充满埋怨与偏执,哪里还有原先开朗的模样。
蒋阮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时光飞逝而过,情是毒药,于是让董盈儿仿佛换了一个人般,连自己的父亲也能如此对待。京兆尹董大人和蒋权自是不一样的两个人,蒋权要的是泼天富贵,就算将她和蒋信之的命搭上去也在所不惜。而京兆尹只是想要让这个疯狂的女儿清醒一些罢了,只可惜他的苦心就此白费,董盈儿不但没能清醒,连他也一并恨上了。
董盈儿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蒋阮,突然从榻上下来扑倒在蒋阮脚边,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道:“阮妹妹,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心里只有蒋副将一个,此生绝不嫁给别的人,你帮我劝劝父亲,阮妹妹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发丝凌乱,语气卑微,草芥一般的伏倒在蒋阮脚边,双手紧紧抱着蒋阮的腿,泪眼朦胧的模样真如走投无路一般。
蒋阮轻轻叹息一声,弯下腰来,将董盈儿的手指一根根的扳离,怜悯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帮你?”
董盈儿一愣,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蒋阮神情温和,语气也轻柔,偏偏说出的话却带着十足的冷酷:“我大哥对你无意,你喜不喜欢他,与他何干?”
“我……”董盈儿语塞,是啊,蒋信之当初与她也不过是匆匆见过几面,蒋信之更是没有对她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意思。她一门心思喜欢上了蒋信之,并不知道蒋信之的态度,可因为蒋信之带兵出征,她便可以骗骗自己,如今就被蒋阮这么将真相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董盈儿顿时只感到一阵难堪。
“你不愿意进宫,也不愿意嫁入常家,但也永远不可能嫁给大哥。”蒋阮轻轻道。
“为什么?”董盈儿的声音中带着哭腔,看向蒋阮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蒋信之在朝堂之上平步青云,日后也必不能投入八皇子一派,而京兆尹在朝中却是保持着中立态度,既不得罪八皇子,也不得罪五皇子。日后若是蒋信之真的娶了董盈儿,叶离以京兆尹来威胁蒋信之,蒋信之就多了一个软肋,永远都被人拿捏。
如果蒋信之真的喜欢董盈儿,那么这一切自是没有什么,可惜,蒋信之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对董盈儿的喜欢。
第二百五十五章 叶沛(1)
“盈儿姐姐可是不愿?”蒋阮问道。
“自是不愿的。”董夫人脸上的愁色更重了些:“盈儿知道此事与老爷大吵了一架,老爷本就是个倔性子,也与自己女儿犯了混,将盈儿锁在屋里,每日令丫鬟看着她吃饭,说若是拿自己的身子威胁便将她房里的丫鬟全都打杀了去。盈儿没办法,每日饭倒是吃了,可瞧着越来越忧愁。”她对蒋阮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与盈儿关系好,你的话盈儿总是能听进去一两分的。你且让她打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让她别再这样沉迷下去。”
蒋阮微微一笑:“自然是,阮娘可否问一句,盈儿姐姐的心上人,是谁?”
此话一出,董夫人的神色变了变,似是难以承受一般的低下头,迟迟不敢去看蒋阮的脸色,片刻后,才从嘴里艰难挤出几个字:“是郡主的大哥……蒋副将。”
丫鬟打开帘子,董盈儿不耐的开口道:“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姑娘,弘安郡主来看您了。”丫鬟小声道,朝身后的蒋阮点了点头。蒋阮示意那丫鬟出去,丫鬟掩上门离开。
董盈儿本是伏在软榻上,听闻丫鬟的话也是一愣,似乎没能明白丫鬟嘴里的“弘安郡主”,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去看,果然见蒋阮朝这边走来。
“阮妹妹。”董盈儿乍惊之下便站起身来,自从蒋老夫人去世后,本来她也应当是跟着府里人去蒋家吊唁的,可董大人将她关在屋里不许她出去,便也没能见到蒋阮。说起来两人也已经有多日未见,这些天来董盈儿都未曾见过外人,突然见到蒋阮,心中还是有些高兴地。
她仔细打量蒋阮,因着还在热孝,蒋阮便是不能穿红衣,只穿了青色的薄罗长袍,简单素净至极,倒是给她添了几分平日没有的脱俗清婉。看着模样也十分精神,倒是没有因为蒋老夫人的死陷入悲伤。
“阮妹妹,你怎么样?我出不了府,当日听说你被抓进大牢,可没受什么委屈吧?”董盈儿关切问道。
蒋阮摇头,目光在董盈儿脸上停顿了一下。董盈儿从来都显得活泼欢快,董大人将她保护的好,从来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如今看来那张脸上时常挂着的快活已然消失,留下的只是浓浓的哀愁。
董盈儿注意到蒋阮打量她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去,问:“阮妹妹,你怎么会来看我?”
赵瑾林自香文霏霏她们不是没来找过她,只是都被董大人以她生病了挡了回去。蒋阮能得了董大人的允许来府上,定然有什么原因才是。
“董夫人邀我来的。”
“我娘?”董盈儿有些疑惑:“她找你过来做什么?”
蒋阮看着她并不说话,董盈儿默了片刻,才道:“你都知道了,不是吗?”
“是。”蒋阮淡淡道:“你要进宫了。”
“我不要进宫。”董盈儿拼命摇头:“我不想被送到宫里,阮妹妹,你救救我。”
“那么,你嫁给常家?”蒋阮问。
“不,我也不要嫁给常家。我……常三公子是个好人,我不能骗他。”董盈儿喃喃道:“我心里已经有了人,我不能嫁给别人。”她紧紧掐着身下的绸布:“父亲要将我送到宫里,根本不顾我的意愿,我说什么他都不听。”
“董大人做的没错。”蒋阮神色冷静,并不为董盈儿的话打动。
听闻此言,董盈儿不可置信的看着蒋阮道:“你竟然认为他是对的?不,父亲只是想要用我去换来府上的荣华富贵而已,他只是不想让我坏了京兆尹的名声。父亲根本就没有为我想过,阮妹妹,蒋尚书那样对你,你难道就不怨恨吗?你怎么能说父亲是对的?父亲现在做的事情和蒋尚书对你有什么两样?阮妹妹,你怎么能如此说?”她的语气中充满埋怨与偏执,哪里还有原先开朗的模样。
蒋阮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时光飞逝而过,情是毒药,便让董盈儿仿佛换了一个人般,连自己的父亲也能如此对待。京兆尹董大人和蒋权自是不一样的两个人,蒋权要的是泼天富贵,就算将她和蒋信之的命搭上去也在所不惜。而京兆尹只是想要让这个疯狂地女儿清醒一些罢了,只可惜他的苦心就此白费,董盈儿不但没能清醒,连他也一并恨上了。
董盈儿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蒋阮,突然从榻上下来扑倒在蒋阮脚边,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道:“阮妹妹,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心里只有蒋副将一个,此生绝不嫁给别的人,你帮我劝劝父亲,阮妹妹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发丝凌乱,语气卑微,草芥一般的伏倒在蒋阮脚边,双手紧紧抱着蒋阮的腿,泪眼朦胧的模样真如走投无路一般。
蒋阮轻轻叹息一声,弯下腰来,将董盈儿的手指一根根的扳离,怜悯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帮你?”
董盈儿一愣,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蒋阮神情温和,语气也轻柔,偏偏说出的话却带着十足的冷酷:“我大哥对你无意,你喜不喜欢他,与他何干?”
“我……”董盈儿语塞,是啊,蒋信之当初与她也不过是匆匆见过几面,蒋信之更是没有对她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意思。她一门心思喜欢上了蒋信之,并不知道蒋信之的态度,可因为蒋信之带兵出征,她便可以骗骗自己,如今就被蒋阮这么将真相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董盈儿顿时只感到一阵难堪。
“你不愿意进宫,也不愿意嫁入常家,但也永远不可能嫁给大哥。”蒋阮轻轻道。
“为什么?”董盈儿的声音中带着哭腔,看向蒋阮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蒋信之在朝堂之上平步青云,日后也必不能投入八皇子一派,而京兆尹在朝中却是保持着中立态度,既不得罪八皇子,也不得罪五皇子。日后若是蒋信之真的娶了董盈儿,宣离以京兆尹来威胁蒋信之,蒋信之就多了一个软肋,永远都被人拿捏。
如果蒋信之真的喜欢董盈儿,那么这一切自是没有什么,可惜,蒋信之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对董盈儿的喜欢。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叶沛(2)
“因为大哥并不喜欢你。”蒋阮的话将董盈儿的最后一分妄想击垮。她张了张嘴,对蒋阮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世上之事,唯有情不可强求。”蒋阮颔首:“盈儿姐姐喜欢大哥是盈儿姐姐的事情。盈儿姐姐自是心性坚定。”她淡淡道:“只是不知道到了大哥娶妻成亲的那一日,盈儿姐姐会不会还如今日一般无悔。”
“阮妹妹,你当真如此绝情?”董盈儿艰难道。
蒋阮眉眼艳丽,神色波澜不惊,道:“是。”
从京兆尹府上出来,露珠与天竺俱是一句话也不敢多问,蒋阮方才待董盈儿可是十足的冷酷了,像是往日的情分全部都不存在一般。到了最后董盈儿脸色已是十分难看,怕是从此也会对蒋阮有了隔阂。
蒋阮却是丝毫也未曾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对董盈儿,她没有义务。如今只能教她自己想通,蒋信之与董盈儿之间,她自是要以蒋信之为重。
离开京兆尹府上后,时辰还尚早。许久未曾进宫看懿德太后,前些日子太后身边的杨姑姑也派人递了个信儿过来,教她去宫中走走。眼见着时候还早,便令马车掉头,直接往宫中去。
宫中如今都正在忙选秀女的事情,一路瞧过去都是教养姑姑在分配着花名册上的名字。蒋丹的名字想也在上面,蒋阮扬唇一笑,径自朝慈宁宫走去。
便是走到一处长廊拐角处的时候,正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走廊旁的花坛中,正是和怡郡主。
和怡郡主身边跟着几个小宫女,正俯身对另一个人说话。走的进来,才听到和怡郡主嘴里不住道:“不过是个低贱宫女生下的低贱胚子,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家子弟了不成?哼,能不能平安长大倒还是个未知,本郡主今日就是打他了,又如何?”
那被和怡郡主指着骂的的小人儿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似乎是怕极了,缩在宫女身后。那宫女也是个胆小的,一个劲儿的对和怡郡主点头哈腰赔罪。
蒋阮目光微微一凝,待看到那个小小人影的时候忍不住身子一颤,几乎僵硬在了原地。
她鲜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此刻这般,被天竺和露珠瞧见,心中疑惑,跟着朝那小人儿看去。
便见那不过是一个三四岁的男童,穿着却是极朴素,甚至细心点便能看出衣裳的料子虽然华丽,做工却不甚精致,小孩儿的皮肤娇嫩,很容易被这样粗糙的缝制磨伤皮肤。那小孩儿面色苍白,看着似乎是营养不良,生的却是十分秀气可爱。只是紧紧揪着宫女的衣角,神情怯懦无比。
瞧着身份应当是不低的,可神情却不像是正经的贵族子弟,况且若真是大臣的儿子,和怡郡主这般打骂侮辱也实在太失礼了。方才和怡郡主的“皇家子弟”都落入了众人之耳,露珠疑惑,难不成是哪个小皇子?可小皇子这样被对待,连个皇家稍体面地奴仆都比不上。
蒋阮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小孩儿,心中犹如翻起惊涛巨浪,那小孩儿不是别人,正是沛儿!
上一世这不久之后她就进了宫,封了美人后,也是无意之间瞧见了沛儿,当时皇帝也在场,便干脆将沛儿交给她来抚养。深宫之中多寂寥,这个孩子身世可怜,却懂事的很,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苦中作乐,如今想起来,却是上一世进宫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脑中浮现起的却是前生最后她被做成人彘放在木盆中,亲眼瞧见沛儿被李栋狎玩,沛儿凄厉的哭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蒋阮深深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眸中已经是一片清明。不会了,这一世李栋早已死了,宰相府早已不存在。她没有进宫,沛儿也不必接受那样悲惨的结局了。
她慢慢走上前,微笑道:“和怡郡主在做什么?”
和怡郡主本在责骂宣沛,自是没有注意到蒋阮,此刻一看蒋阮,先是一愣,随即眸中又闪过一丝愤恨。和怡郡主今日一身红色衣裳,这红色本是蒋阮最爱穿的,和怡郡主生的有几分异域风情,这样传来也显得有几分热烈大胆。蒋阮却是因为还在守孝,不得穿艳丽的衣裳,今日着了淡青色的素袍。衣服越是素淡,却衬得美艳越是深艳,楚楚艳骨,更有一种教人移步开眼的风致。
但凡女子,瞧见姿色出众的人总是要相比较一番的,尤其是本就与蒋阮不对盘的和怡郡主。见自己穿着打扮被蒋阮比了下去,登时就是一阵恼怒。道:“蒋阮,你难不成想要多管闲事?这事儿可轮不到你操心。”
周围的宫女俱是低下了头,谁都知道和怡郡主与弘安郡主向来不对盘,偏生这两位郡主都不是好招惹的主。
那本躲在宫女身后的宣沛却像是被突然冒出来的蒋阮吓了一跳,躲在宫女的身后,一眨不眨的盯着蒋阮瞧。
蒋阮并不看宣沛,只是笑道:“我自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我要去见皇祖母。”她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和怡郡主:“这些事情,皇祖母自是会操管的。”
“你——”和怡郡主怒道:“你敢威胁我!”蒋阮的意思是,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懿德太后。若说和怡郡主深受皇帝宠爱而无法无天,那懿德太后却是她从来都害怕的一个存在。只因为懿德太后性子本就古怪,不与人亲近,蒋阮与懿德太后的关系甚至比她这个亲孙女与懿德太后的关系亲厚,每次想到这个,和怡郡主都是一肚子气。懿德太后是个讲规矩的人,若是被懿德太后知道了她打骂宣沛,定会狠狠地责罚于她。
“这可不是威胁。”蒋阮微笑:“不过我想,郡主也是不怕的,不是么?”
“你——”和怡郡主心中只恨不得将蒋阮撕碎了。若是往常,依照她的性子,自是不管不顾的大闹一场。可自从陈贵妃失势被打入冷宫后,除了皇后不足为惧,剩下的三妃都卯着劲儿的开始重新争夺起皇帝的宠爱。加上新一批的美人就要进宫了,淑妃要在皇帝面前搏的宠爱,一直警告她不可惹事。尤其是对蒋阮,切记不可与她明面上起冲突。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宴上(1)
今日她心情不好,路过此地时恰好遇着这个宫中最不受宠的十三皇子宣沛被宫女带着出来晒太阳,宣沛手里正捧着一捧泥巴,不小心摔倒在她面前,那泥巴将她的裙角弄脏了。和怡郡主一怒之下就动手打了宣沛,正在责骂的时候却不想遇到了蒋阮这个煞星。
虽然心中恨毒了蒋阮,和怡郡主经过几次的教训下来也学乖了些,到底是不敢在蒋阮面前继续责骂,便骂了一声:“晦气!”又恐吓般的对宣沛道:“哼,她总不能一直在宫里保着你!”说罢便带着宫女气冲冲的离去了。
待和怡郡主走后,蒋阮才微笑着看向那宫女身后的孩子。宣沛白皙的脸蛋上赫然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想也知道是谁做的。宣沛许是方才被和怡郡主吓得狠了,眼睛中便是一汪泪水,红的让人心疼。
露珠便是个怜惜孩子的,立刻在宣沛面前蹲下来掏出手绢,擦了擦他脸上的脏污,道:“小皇子没事吧?”她是不知道这是几皇子,只觉得宣沛瞧着可怜可爱,干脆唤作小皇子。
“排行十三,十三皇子。”蒋阮道。
“姑娘怎么知道?”露珠诧异道。
宣沛却是瞧着露珠,那宫女见状忙讨好道:“奴婢瞧十三殿下似是喜欢郡主的紧呢。”
蒋阮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语气倏尔转冷:“跪下!”
那宫女吓了一跳,对上蒋阮的目光更是觉得如坠冰窖,什么也没说便跪了下来。
露珠面露不屑,方才她们可看的一清二楚,这宫女明着是十三皇子的贴身宫女,可竟是不知道护主。任由那霸道任性的和怡郡主打了自家的小主子不说,还一直点头哈腰的讨好。怕是也未曾将自己的主子放在眼里,身为贴身婢子,实在是很大的罪过了。
蒋阮淡淡道:“你就是这般照顾十三殿下的?”
宫女身子一颤,猛地磕起头来:“郡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错了,郡主饶命。”
露珠好奇的瞪大眼睛,这般惧怕蒋阮,倒似蒋阮是个很可怕的人一般。
“我不罚你。”蒋阮淡淡道:“只是从今日后,十三殿下若是再有闪失,你也不必活着了。他身上有一个巴掌印,你身上必然有一千个。他受一道伤,你就同样的一千道。”
她语气平淡,宫女却无端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从其中听到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怔了怔才明白过来,猛地又朝蒋阮狠狠磕了几个头:“奴婢谢郡主责罚。”
蒋阮再看向那一直在偷看他的孩子,宣沛盯着她,怯生生的对她一笑。那水灵灵的黑眼睛几乎令她心头一软,想要上前将他搂在怀里——如上一世般。但她最后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那是之前蒋权打她的时候,萧韶送来的灵药。她将药瓶塞到宣沛手里,吩咐那一边的宫女道:“每日记得给十三殿下敷一次。”顿了顿,她又道:“记住我说的话。”
宫女忙不迭的点头,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庆幸,不知道为何弘安郡主对十三殿下如此伤心,可若是上心,却也未曾对十三殿下做出什么特别亲昵的举动来,甚至显得有些生分。
同样的疑惑存在于天竺和露珠心中,蒋阮却没给他们猜疑的时间,对那宫女道:“带十三殿下回去吧。”
宫女忙朝蒋阮行了个礼,带着宣沛离开了。宣沛被宫女牵着手走的老远,还忍不住回头来瞧蒋阮,小小的身影显得分外可怜。
“你既然帮他,为何又要对他如此凉薄?”一个低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蒋阮转过头来,柳敏一身青色官袍,也不知在此地站了多久,待这时才走出来说到。
天竺微微皱眉,她是习武之人,柳敏隐藏的功夫又不甚高明,她早已发现了柳敏,只是对方迟迟未出来,还以为是哪个偷听的太监宫女,不曾想却是柳敏。柳敏和蒋阮的关系微妙,天竺自是向着自家少主,便对柳敏不甚欢迎。
柳敏瞧见蒋阮转过身来倒是微微一愣,他向来见蒋阮的模样都是红衣鲜亮神采飞扬的。今日却是破天荒的穿了一身青衣,柳敏自己喜爱青色,况且蒋阮这么一穿,倒与他是一样的颜色了……
柳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直到蒋阮开口道:“顺手之举而已,何必谈情意。”
这就是说她今日为十三皇子宣沛解围,只是无意间随手做的事情,并不是有心为之,日后再见宣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义。这般说话未免太凉薄了些,况且柳敏方看到那一幕,已经认定弘安郡主是外冷内热的良善之人,只以为蒋阮是害羞之下的言语。
他道:“不是人人都愿意为了不受宠的皇子得罪和怡郡主的。即便是顺手之举,弘安郡主也实在是很大义了。”
宣沛在宫中的地位柳敏也早已有了耳闻,十三皇子出身低贱,生母只是当初皇帝无意临幸的一名宫女罢了。且在生下十三皇子的当日就难产去世了,宫中几乎是随意丢弃着长大。长成如此怯懦模样,自是自然而然。宫中的下人都对这位十三皇子不甚恭敬,甚至暗地里随意欺辱。没想到今日蒋阮却会为素昧平生的十三皇子挺身而出。柳敏骨子里带着文人的清高,十分激赏蒋阮的这般行为。蒋阮微微一笑:“柳太傅太高看了我些,只十三皇子到底也是我名义上的兄弟,便是府中的一个庶子,也是不能随意打骂的。平民人家尚且如此,皇家更要讲究规矩。”
十三皇子算是庶子,就在皇宫中任人打骂。蒋府里当初赵眉还在的时候,蒋超和蒋素素也是庶子,过的却是比她这个嫡女还要滋润。人与人就是如此不同。思及此,蒋阮眼神暗了暗。
察觉到蒋阮身上一闪而过的戾气,柳敏心中有些惊讶。倒是想起之前的事情,便是蒋阮被冤枉毒杀蒋老夫人入狱的时候,身为生父的蒋权竟是未曾探望过一次。当时他心中焦急,便也去找了皇帝一次,当时皇帝看他的目光柳敏现在还记得。皇帝半是调侃办是认真的看着他:“柳爱卿,对弘安郡主如此上心,朕将她许给你如何?”
第二百五十八章 宴上(2)
柳敏当时慌乱之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后来再想想此事,却是不由得深思起来。似乎从知道了当初那人是蒋阮后,柳敏时不时就会想到这个特别的女子。便是太子偶尔看见他的模样也会问:“太傅整日茶饭不思,可是有了心上人?”
如今见到蒋阮就站在他眼前,柳敏心中便涌起了一股酸酸的,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的感觉。他有些踌躇道:“微臣很佩服郡主。”
“柳太傅过奖。”蒋阮态度依旧温和,却也拒人于千里室外,柳敏心中对自己陡然浮起一丝失望。他能在做出华美的文章,拿出优秀的国策,却不知如何与这从前引为知音的女子交谈。似乎说再多话,蒋阮的态度都是淡淡的。
露珠眼珠子转了转,在柳敏身上打了个转,心道这人还是个太傅,怎生就一副书呆子形象。傻乎乎的。
天竺却是皱了皱眉,自家少主不喜欢这个柳敏接近蒋阮,她自是一清二楚的。锦衣卫里还指望着多个少夫人,怎么能被一个太傅抢走。况且就以贴身丫鬟的眼光来看,蒋阮的性子也断然不是一个只知道国策文章的太傅能拿捏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柳太傅怎么能保护的了蒋阮。天竺低声道:“姑娘,时辰已过去许久了。太后娘娘那边……”
蒋阮点头,对柳敏笑了笑:“柳太傅,我还要去慈宁宫,便先走一步。”
柳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道:“既如此,告辞。”
蒋阮转身跟着天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柳敏在身后站了片刻,才有些懊恼的一拍脑袋,闷闷不乐的离开了。
待到了慈宁宫,杨姑姑瞧见蒋阮才松了口气,看了看里面,道:“太后娘娘今日有些不高兴,郡主多宽慰着些。”
“我知道了。”蒋阮点头。进了屋,果然见懿德太后倚在温厚的九子连绵福泽软榻上,长长的红宝石护甲有一搭没一搭的划着软榻的边缘。那软榻的边缘是用沉香木做的,护甲划过发出轻微的刺啦声音。懿德太后紧紧皱着眉,瞧着似有郁色。
蒋阮微笑着走过去,步子迈的极轻,懿德太后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瞧见蒋阮也是微微一愣,似乎是陷入了眸中久远的回忆,不自觉的轻声道:“元容……”
“皇祖母。”蒋阮开口道。
似乎被蒋阮这么一句话说的清醒过来,懿德太后猛然回神,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是老了,眼也花了。”
面前的小几上正摊开着一副画,画卷上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与沙漠,一轮落日自天边缓缓落下,血色残阳照耀整个画面。远处一队骆驼悠然而过,似乎还能听见骆驼的驼铃轻响的声音。
蒋阮微微挑眉,画的竟是南疆?
懿德太后注意到蒋阮的目光,叹息一声,似乎疲惫至极,再也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只是道:“弘安,陪我坐一会儿吧。”
蒋阮温和的应了:“是。”
那一日到了最后,懿德太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蒋阮敏感的感觉到懿德太后心中一定藏着一个秘密,就如那副莫名其妙的南疆风景图画一般。然而这秘密懿德太后似乎并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上一世在宫中呆了多年也没听说过懿德太后的什么秘密,想来是连宣离也不知道的。
若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便是听说天晋国与大锦朝的这场战役中,本来大锦朝越战越勇,眼看着天晋国就要战败,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天晋国突然绝地复生,竟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本事,将天晋国的最后一击抵挡了回去。战局又重新僵持起来。
蒋素素自是又高兴了一回,再在府里遇到蒋阮的时候,时常故意提起此事。蒋阮自作是疯狗乱吠,蒋素素几次下来见蒋阮都无动于衷,便也扫了兴,干脆不再提,专心为过些时候的金菊宴做准备。
金菊宴是大锦朝的风俗,初秋时期菊花开了不少,由郡守夫人主持,邀请京中芳龄少女们小聚,少年们则在另一边谈论相交。虽说表面上瞧着是小聚不假,实则不过是各家夫人太太为自己相看女婿媳妇。大锦朝的风气倒还算是开明,也曾有在金菊宴上遇着的少年少女,最后成全一段美满姻缘,传为一段佳话。
蒋权或许终是意识到自己府中两个嫡女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抛开蒋阮暂且不提,蒋素素却是蒋权的掌上明珠,自是要为她寻一个好夫婿。这一次也是请了夏侯府的大奶奶申柔一同带了蒋阮前去。
夏娇娇的画像也已送入宫中去了,这等场合自是不用参与的。随着蒋超在宣离面前越发得脸,夏诚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加上夏研之事本就是夏侯府理亏,便又同蒋府关系逐渐缓和,只作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一般。
蒋素素前去金菊宴,蒋阮若是不去,势必会招来口舌。加之郡守夫人的帖子上也是上了蒋阮的名字,便与申柔一道前去。
许是将这次金菊宴看的极为重要,蒋素素却是整日在房中闭门不出,素心苑偶尔传来婉转的琴音,倒也算的上优雅动听。阮居里的几个丫头却是不以为然,夏研在佛堂里受苦,做女儿的偏生还有心思去赴这些个劳什子的宴会。当初夏研事事都为蒋素素着想,不想这个女儿却是个白眼狼。
蒋阮倒是未曾将这次金菊宴放在心上,每日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天竺见她如此倒是很欣慰,只心道少主的一番苦心到底没有白费。若是这养好的大白菜白白的让别的猪拱了,待少主回京定是要发怒的。咳,当然,蒋阮不是白菜,少主更不是……那什么了。
炎热的夏日终于慢吞吞的度完了最后一个尾巴,转眼便到了初秋,日头早已消了早些日子的毒辣,变得有几分温和起来。偶尔还能有几丝极凉爽的风,便是阮居外头的小花坛里,随意栽种的不知名的白色小雏菊也开放了起来——金菊宴要到了。
若是往常的金菊宴,蒋府里必是极热闹的。有上下打点的夏研,吩咐其中规矩的蒋老夫人,到处采买首饰的二姨娘,穿的美若天仙的红缨。那蒋俪自是飞扬跋扈如前,蒋素素再笑着做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像。蒋丹怯懦小心翼翼的讨好。蒋府里是不缺女人的,满屋子的红粉胭脂,自是数不尽的旖旎风流。
第二百五十九章 林中(1)
郡守夫人一句话梗在喉中,申柔忽的一笑,打了个圆场道:“我也正想与夫人说说话,小女孩儿家就去院子里自个儿玩吧。素素,你也跟着去好了。”
俞雅皱了皱眉,看了蒋阮一眼,到底还是跟在了申柔身边。
蒋素素也笑了笑:“好。”
三人一道出了正厅,蒋素素才对蒋阮道:“大姐姐跟赵小姐应当是有许多话要说的,素娘就先自行离去了。”她自是不愿跟蒋阮呆在一块儿的,蒋阮总是将她身上的光华比了下去,如何甘心?况且她还想要去西园瞧瞧那些少年们,她就不信,凭借着她的美色,就不能多几个裙下之臣?
看着蒋素素的背影,赵瑾有些奇怪道:“那不是西园的方向,你二妹想干什么?”
“不必管她。”蒋阮道。
“哎,你就不怕出了什么事,回头人说蒋府的不是?”赵瑾更奇怪了。她若是跟着家中兄弟过来,父母必然耳提面命几个兄弟,说什么出去就代表着整个府的头脸,万万不在外头丢了面子,没得数落了自家府上的不是。
蒋阮微微一笑,赵瑾生活的简单,要是蒋府真的因为蒋素素而垮那才是好事,她要是疯了才会主动替蒋素素收拾残局,替蒋府挽回脸面。
见蒋阮不言,赵瑾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看着她道:“你倒是心宽,说起来我们也有许久未见了。倒是想与你说说话。”她看了看外头,问:“你可想去看菊花?”
说起菊花,赵瑾面上便闪过一丝不耐。她是武将家的女儿,自是不喜欢花花草草的,也不像是别的闺阁少女一般伤春悲秋。至于那院子里明着赏花实则争奇斗艳的一众女人更是吵得她头疼,若非自家娘亲非要她来这一趟,赵瑾自己是万万不想来的。
蒋阮一看她的脸色便知她在想什么,忍不住微微一笑:“不想。”
“正好,我也不想。”赵瑾一听就乐了:“我就知道阮妹妹与我是一道的。走吧,咱们寻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说话。”说着便拉着蒋阮,往赏菊的相反方向走去。
赵瑾一边走一边对蒋阮说道:“许久都未见到盈儿了,前日里我遇着了京兆尹夫人,她说盈儿生了病,如今不能外出受风寒,也不知眼下好了些没有。”
蒋阮垂眸,董夫人果真隐瞒了董盈儿的事情,如今董盈儿的画像被送到宫里去也是瞒了众人的。赵瑾说起此事还有些疑惑:“怎生忽然就生了病。听说常三公子与盈儿的婚约也解了,当初我还以为是常家嫌弃盈儿身子弱,还想找那常安讨个说法,却听说……”赵瑾自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说到此处突然住口,似乎明白自己说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抬眼看向蒋阮,见蒋阮一副微笑的模样,试探的问:“你知道了?”
“知道。董夫人找我谈过,希望我劝劝盈儿姐姐,莫要把心思用在不切实际的事情上头。”
赵瑾叹了口气:“我与盈儿几个是一同长大的,她心思单纯,并不懂得什么,不过,阮妹妹可知道,盈儿心中的那个人是谁?”
蒋阮微笑:“不知。”
赵瑾叹息:“只盼她早些想明白才是。还有霏霏,她家里也已经为了选了一门亲,只等年后就过门去,也算是门当户对,京中的武将。”
文霏霏也是武门出身,如今年纪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蒋阮问:“林姐姐如何?”
“自香啊,”赵瑾笑眯眯道:“她本就是个倔性子,今日本来她也该来的,可愣是在府里与林大人大吵了一架,说甚么定不能学那迂腐之风,若是要找良人,也得是她认定的良人才是。”
这么一听倒的确是林自香的直接性子,只是不知道林大人又要头疼几回了。两人已然行到了一处幽静之地,蒋阮问:“赵姐姐可曾想过找什么人家?”
“我?”赵瑾摇头:“我才不要如那闺中女子一般,出嫁从夫,整日在宅子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我只愿如父兄一般上阵杀敌,保护大锦朝的百姓。”
这话倒不似女子能说出来的了,只赵瑾一向被自家父兄养成假小子一般的脾气,却有几分豪气。赵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暗,摇头道:“只是……”
蒋阮抬眸看她。
赵瑾想了想,凑近她道:“阮妹妹,我与你投缘,所以跟你讲个秘密事儿,这事儿你可不能说出去。”
蒋阮点头。
“那天晋国好似和东夷国勾结了,东夷国派了援兵,这几日战事吃紧,皇上都下了死令,似是要增兵。”赵瑾贴着她的耳朵道:“我父亲接到了皇上的密旨,再过些日子就要出征了,天晋国山高水长,我真怕出了什么事情。”
蒋阮心中微微一怔,赵瑾已经放开她,有些黯然的看着远处:“我空有一身武艺,也能上战场杀敌,却不能为父亲分担些什么。实在是很惭愧了。”
蒋阮正要安慰她几句,突然听见前方幽静的花园桃林深处,传来了一点异样的声音。那声音极为低微,若不是恰好此刻赵瑾的声音也放低了,那声响怕是就要被掩盖了。
赵瑾是练家子,听力比蒋阮还要好一些,也注意其中的动静,她看了蒋阮一眼,打了个手势,便悄悄往前走去。蒋阮示意天竺跟在赵瑾身边,免得出什么意外,自己也跟了上去。
几人都极力放轻脚步,才方走到拐角处未靠近,便听得一个娇叱的女声:“你!你无耻!”
另一个声音随之响起,却是个男声,似乎包含着愤怒,还有几丝疑惑不解,道:“你才奇怪,做什么在我面前脱衣服?不知羞耻!”
赵瑾与蒋阮对视一眼,随即小心的拨开挡在眼前茂密的枝叶。便见那树林中有一男一女背对着她们。那男子应当是今日来金菊宴的少年,瞧着打扮应当是哪家府上的小少爷。女子却是陌生的很,衣裳斜斜的拉到了肩膀,露出白皙的肌肤,真有几分狼狈的模样。
“是郭五小姐郭梦,侍郎家的庶女。”赵瑾附在蒋阮耳边轻声道:“今日跟她嫡姐一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