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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抚宋txt下载     抚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抓贼

    陕西路的战事,终于稳定了下来。

    得益于李澹在战事爆发之后的冷静判断,在事不可为的情况之下,毅然放弃了绥德城大步后撤,并在后撤之中不断地将分散的主力收拢,终于是在战事爆发半个月之后,在延安府之前构建了第二道防线,稳住了阵脚,从而让李度再也难以前进半步。

    随着马兴调集的援兵一支一支地在延安府周边集结,反攻的态势,正在逐渐形成。

    而与此同时,镇戎军、保安军已经越过了横山,镇戎军攻韦州,保安军攻洪州。而除了这两支军队之外,真正的杀手锏,由萧定率领的广锐军、定边军以及党项蕃军,正跨越瀚海,直逼兴庆府。

    不过这一些与萧诚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与罗纲两人,此时已经远离了延安府,离京兆府都已经不远了。

    马兴几乎全盘采纳了萧诚的建议,东线守,西线攻。

    他的心腹谋士,程圭程德潜,已经在一队精锐的护送之下,快马加鞭,准备由秦风路进入青塘,然后去见禹藏花麻,以期策反这位青塘实力人物,从而在背后给李续重重的一击。

    作为马兴最信任的心腹幕僚,程圭的份量,的确已经足够。

    “二郎,今日赶不到驿站了!”魏武看了一眼天色,再看一看道路之上拥济的人群,道:“看起来我们需要在野外扎营了。”

    “那就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准备扎营吧!”萧诚道:“好在我们准备充分,啥也不缺。距京兆府还有不短的路程,只怕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都要做好在野外过夜的准备了。”

    “明明前面已经稳住了阵脚,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往京兆府逃呢?”罗纲一脸的不解,“而且这一路之上的谣言,简直离谱到了极点。我甚于还听到了有人造谣说延安府已破,马学士都被杀了呢!”

    萧诚一笑道:“不得不说,李续还真是做了不少的事情,在陕西路,此人埋下了不少的眼线,探子,这些谣言,多半便是他的人搞出来的。不要小看这些谣言,瞧瞧这些逃难的人,便能看到这些谣言的威力了。如果马学士没有在京兆府做出相应的布置的话,只怕到时候前方啥事没有,京兆府倒是要先乱上一乱了。”

    罗纲摇头:“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绥德是完了,马学士被弹劾也是必然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肯定会牵涉到大哥身上的。”

    “这个自然!”萧诚道:“不过只要最后能收拾掉李续,现在所有的罪过,到时候都会变成是高瞻远瞩,是深谋远虑,所有的付出、牺牲都会被认为是值得的。雨亭,你可知道,咱们的这位官家,恨李续,可远远超过恨辽人。”

    “这倒是!”罗纲笑了起来:“官家与辽国皇帝,是兄弟之称,李续不过是皇宋的一名将领,现在居然也想与官家平起平坐,官家不愤怒才怪?”

    说话间,魏武等人已经率领一众家将选定了一块高地,开始忙碌地扎营。这些家将,都是军人出身,野外扎营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等到天色渐暗的时候,一个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小小营地,已经搭建完毕了。

    当营地之中冒起袅袅炊烟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定,而除了他们这一处之外,周边的原野之上,一堆堆的篝火亦如天上的繁星一般,亮了起来。

    野外并不是那样的安全。

    除了猛兽之外,自然还有那些趁火打劫的不轨之徒,每当乱起的时候,就是他们准备大餐一顿的时候,此时,聚众而居,自然就能将诸如此类的危险降到最低。

    萧诚这一群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几十个人,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马上骑士挎刀带箭,数辆马车装得满满当当,与这样的一群人为邻,感觉上当然要安全上许多。

    别说是那些小偷小摸之辈,便是那些凶悍的匪徒,只怕也不愿意招惹这样的一些存在吧。

    所以,当萧诚的营地扎下来之后,围绕着他们,一圈圈的篝火便亮了起来,恰好将他们这一行人围在了最当中。

    萧诚等人对此自然是无所谓,以他们这里这些人的实力,只要不是碰上大队的人马,些许敌人,那真是给他们送人头罢了。

    光是一个魏武,一个韩锬,便足以以一挡百。

    让萧诚没有想到的是,就还真有人打上了他们的主意。

    他是被韩锬的怒吼之声给惊醒的。

    当然,就韩锬那嗓门,一声吼之声,整个营地的人也差不多都醒了。

    萧诚提了短刀冲出帐房的时候,便看到一个背上背着包裹的人正冲向外面,嗖的一声箭啸,魏武弯弓搭箭,箭支闪电般地射向这名小贼。

    那人猛然停身,手中佩刀一扫,叮的一声,羽箭已是被扫落到了一边。

    但刚刚打落这一支,又是数支羽箭上中下三路一齐袭来,那人怪叫一声,手中佩刀舞得风车一般,虽然显得狼狈无比,但却仍然是将箭全都挡了下来。

    这一下,不仅是魏武,便是萧诚等一干人都是惊住了。

    这个距离之上,要挡住魏武的连珠箭,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眼前这人,绝不是一般的小贼。

    “锤子,给我活捉了他!”萧诚一声断喝。

    刚刚被魏武一顿连珠箭,这个小贼不得不停了下来,提着锤子的韩锬已是赶了上去。

    “吃我一锤!”韩锬暴喝声中,手中铁锤已是泰山压顶地击打了下去。

    那人挥刀,一顶一拖,竟然轻轻巧巧地便将韩锬这暴力感十足的一锤给卸去了力道。接着反手一刀,捅向了韩锬的胸口。

    两人转眼之间便斗在了一起,以韩锬的暴力,那人居然丝毫不落下风,看得众人一阵面面相觑。

    “一齐人,把他给我拿下!”萧诚可没有什么单打独斗的觉悟,眼看韩锬竟然一时半刻拿对方没辙,立时便挥手下令。

    跟着萧诚的这一帮人,都是从战场之上下来的,打斗经验十足,眼前这个贼人虽然看起来异常凶横,但既然被韩锬给顶住了,剩下来的事情,可就简单了。

    当下数面盾牌围了上去,什么钩子绳子叉子一齐上阵,那贼人数次想要脱身而去,但与他对阵的韩锬太过于凶横,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锤爆了脑袋,想全身而退,怎么可能?

    如此局面之下,顿时便被钩子叉子给放翻在地,然后被死死地摁在地上,四马攒蹄给捆了起来。

    贼人背上的包裹被扒了下来,放到了萧诚的面前,打开了包裹之后,除了一些吃的之外,剩下的便是一些药品。这些,自然都是从他们营地之中偷的。

    “二郎,这家伙身上什么表明身份的东西也没有。”魏武气哼哼地走到了萧诚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柄刀。“不过他藏得再深,这一把刀也让他泄了几分实情。”

    接过刀来,萧诚审视了一番,点了点头;“这人该是大宋的一名军官,而且级别还不低,这样的刀,至少是都监以上的军官才能拿到手。”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萧诚道:“把这个人给我带上来。”

    砰的一声,贼人被重重地扔在了萧诚的面前。

    “说说吧,这要是一直不开口,我就只好把你交官了,再走两天,可就到了京兆府了!”萧诚淡淡地道。

    “就是偷了你一点儿吃的还有一些药物吧,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至于就送官吗?”躺在地上的贼人睁开了紧闭的眼睛,道。

    “哼哼,那是你被我的人发现了,又打不过我的手下这才这么讲吧?”萧诚嘿嘿一笑:“要是换一种情况,那可就说不准了。”

    “要不是手里家伙不趁手,你那个手下也不见得就是我的对手!”贼人虽然躺在地上,却仍然气焰嚣张。“老子运气不好,要不是一个兄弟伤势严重,逼得老子不得不打你们的主意来弄药,怎么会落在你们手里?”

    “你怎么知道我们手里有药?”

    “像你们这样的贵介公子我见得多了,出行的时候,啥都会准备的。而且你的这些手下一看便都是从过军的,这些人手里也一定会有上好的伤药。”贼人恨恨地道:“只是没有想到,你们这么扎手而已。”

    萧诚摆弄着手里的腰刀,沉吟了片刻,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

    来人一怔,看着萧诚,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们都下去吧!”萧诚挥了挥手,对魏武几人道。

    贼人被捆得结实,魏武等人也不觉得此人能挣得脱,看起来二郎是窥见了什么了,就算是他们,也觉得眼前这人奇怪得很。

    等到众人退开,萧诚蹲下了身子,看着对方,笑道:“万福洋万都监吧,我可是真想不到以这种方式与你见面呢?”

    “我不是,我不是什么万福洋,我也不认得他!”贼人眼中掠过一丝惊慌,声音颤抖地道。

    萧诚盘膝坐在对方面前,笑咪咪地,让贼人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

第一百六十六章:帮手

    “万都监,你没有见过我的人,但你一定听过我的名字。”萧诚认真地道:“就像我没有见过你的人,但对你这个人却是印象深刻。毕竟,能镇守嗣武寨这样的重地的将领,没有几把刷子可是不成的。”

    “你是谁?”贼人脱口问道。

    萧诚放声大笑起来,贼人这一说话,可就真坐实了他的身份了,果然正是他猜测中的嗣武寨寨主,都监万福洋。

    万福洋立时也反应了过来,对方仍然是在诈他,他竟然在惶急之下,坐实了自己的身份,一时之间,又气又急,脸色都憋成了青紫色。

    “我叫萧诚,如果你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也一定听说过萧定这个名字。”萧诚快活地道。

    万福洋叹道:“萧氏双璧,现在陕西路,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万都监,我刚刚从延安府出来,你可知道,马学士已经将你列入了战死人员的名单之中并且上报到了朝廷,虽然你丢了嗣武寨,算是罪将,但既然战死了,也算是以身殉职,朝廷不会再追究你的罪责了。你的家人,也不会受到连累,要是知道你还活着的话?”

    “萧公子,万福洋已经死了,我求你了,万福洋已经死了,这个人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了。”万福洋脸如死灰,只要眼前这个人把自己往官府哪里一交,身败名裂不说,自己所有的家人,都要受到连累。

    萧诚点了点头,“很好,既然如此,我想如果我现在给你松了绑,你一定会规规纪纪地与我说说话,而不是打我的麻烦了吧?”

    万福洋苦笑:“萧公子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再者您麾下那个使锤子的人,我便难以对付,再加上那个射箭的,我便绝不是对手,我怎么会自讨苦吃,把自己往坑里送呢?”

    “你明白就好!”萧诚一笑,拔出短刀,哧的一声,已是将小指头粗细的麻绳一削为二,刀子的锋利程度,看得万福洋一愣。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罗纲、韩锬、魏武等人都往这边走了几步,便连萧旖也从休息的马车里探出了半个脑袋,萧诚冲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放心,但也不要过来。

    万福洋缓缓地坐直了身子,轻轻地揉着手腕,刚刚这些人下手捆自己的时候,可半分也没有留情,这样专业的捆人方法,捆得久了,是真能把人给捆废的。

    “万都监,我想知道李度到底是怎样攻破嗣武寨的?刚刚看了万都监的本事,我就更好奇了。”萧诚问道。

    “内奸!”万福洋叹道:“他们收买了嗣武寨一个专管采买的军官,这个人借着采卖送货的机会,带了近二十个人进了寨子,敌人发动进攻的时候,他们里应外合。”

    “原来如此。”

    “当然,万福人也是难责其咎,因为那一天,我喝醉了,如果我能一直保持清醒,就算有内应,也不见得就能被人攻破了寨子,因为我醉了,整个嗣武寨失去了有效的指挥......”万福洋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军中不许酗酒。”萧诚轻声道。

    “是,只不过我一想到大家都去收拾定难军立功了,就我被困在嗣武寨中,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立功而自己只能干看着,不免心中郁闷!”

    萧诚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起来,这事情的因果,还是与自己的大哥脱不开关系啊。

    “你刚刚说还有一个同伴,受了伤?”

    “是,他叫范一飞。是以前我在嗣武寨时候的部下。也侥幸逃得了一条性命,在榆川的时候我碰上了他。”万福洋道:“他受了重伤,本来已经好了一些没有性命之忧的,可是在榆川他发现自己的家人已经全都没了的时候,整个人就垮了,身上的伤也一日重似一日,我身上的一些金创药已经全部用尽了,又不敢去找大夫,把别人发现了我的身份去告密。今天发现了你们,知道你们这样的人身上一定会有上好的药,所以才起心来偷。”

    “雨亭,魏三哥,你们过来一下!”萧诚扬声叫道。

    等到两人过来,萧诚才对万福洋道:“你那个同伴在哪里,告诉他们位置,他们会把他接过来,我们队伍里,不仅有上好的药物,也有最好的大夫。”

    万福洋知道对方所言不假,敢紧说了一个地方,罗纲立即便带了魏武几人去接人。

    “多谢萧公子!”万福洋再次抱拳,向萧诚表示感谢。

    萧诚摆了摆手,道:“万都监,你就准备这样逃亡而去吗?你可知道,现在整个陕西路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像眼前这样的难象,很快就会得到扼制,你不能露出身份,可就成了一个黑户了,从此再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行走,万都监现在最多三十出头吧?难不成以后就躲躲藏藏,一辈子不见人了?”

    万福洋的脸色完全地垮了下来,萧诚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没有身份,当真是寸步难行。如果仅仅是普通人也还罢了,偏偏他的身份还极是特殊,一旦被人发生蛛丝马迹,立刻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看着对方,萧诚却是一阵阵的心痒难搔。

    眼前这家伙,可是一个人物,能与锤子两人对殴而不落下风的人,可真不多见,更何况此人还不是拿着惯使的兵器,只不过一柄腰刀而已,真要让他拿起了惯常的兵器,锤子还不见得是对手,这样的战将,就此埋没了,可就真可惜了。

    “万都监,恕我直言,你这辈子啊,想以你原本的身份过活,已经没可能了。陕西路也好,朝廷也罢,要是知道你万都监还活着,只怕第一个念头,就是要置你于死地。只不过陕西路这边是看到你就会把你弄死,你要落在朝廷手里,他们在弄死你的时候,指不定还想顺便把马学士也拉下马来。”萧诚道。

    万福洋也是一个聪明人,听到萧诚如此说,心中也是有些了然,当下拱手道:“不知萧公子何以教我?”

    萧诚呵呵一笑:“我有办法,给你弄到一个新身份,也可以把你暂时安排到一个远离这些是非的地方去生活上一些年,等到时机成熟,或许还有你重新出头的日子,当然,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你至少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于天下而不会被人非难。”

    万福洋沉默了半晌,于他而言,这或许还真是一个机会。

    萧诚的身份背景非同一般,给他弄一个新的身份,安排一个容身之地,的确不算是一件难事,只不过,从此自己也就再不是一个自由之身,而是要委身于萧氏为他们效力了。

    可又能怎样呢?

    当自己没有在嗣武寨战死,下场就已经注定了。

    心思已定,他却是一挺身站了起来,拱手道:“万某人已经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这一路上,不敢进村子、城镇,只敢挑着荒山僻岭走,不敢见人,但凡人多的地方,便要躲得远远的,生怕有人认得我,这样的日子,实在难熬,如果萧公子能给我安排一个新身份,让我重新开始,万某人愿意从此为萧氏效力。”

    萧诚大笑,站起来伸手拉住了万福洋的手,道:“这么说来,大家就是自家兄弟了,万都监......不不不,万兄弟,你放心,萧某人绝不会亏待你的,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半个时辰之后,罗纲等人抬回了一个气息奄奄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一副倒毙的模样,随行的大夫赶紧上前为其检查,趁着这个空当,萧诚将刚刚还五花大绑着的家伙,介绍给了众人。

    “这位是杨万福杨兄弟,以后就是咱们自己人了。”萧诚笑咪咪地给大家介绍道:“杨兄弟是一位能耐人儿,不过呢,因为一些特殊的情况落了难,现在见我够义气,决定从此以后跟着我干了,大家多多亲热亲热。”

    罗纲瞠目结舌。

    韩锬却是个心思单纯的,听到萧诚说了这番话,立时便冲着对方伸出了手,“杨大哥真是好功夫、好力气,嵬名合达都只挨了我十几锤子便吐了血,你屁事儿没有,以后找到机会咱们再试试。”

    万福洋,也就是刚刚被改了名字的杨万福,脸上呵呵笑着,心里却在想,滚蛋,谁没事儿跟你两个打架?纯粹是找罪受。

    “鲁郎中,这人怎么样?”萧诚掉转头,问着正忙着给伤员包扎的郎中。能被万福洋这样的人看重,到了现在这副田地还带着的人,决然也是一把好手,要是能救回来,自己便又添一个帮手,要是就这样没了,那就太可惜了。

    “二郎,这人的体格大异于常人,真是老汉儿生平仅见。”鲁郎中一边包扎着一边啧啧称奇,“死不了,依老汉儿看来,这人就是重伤之余又伤心过度,现在已经平稳了下来,养上几个月,便又是一条好汉。”

    “如此甚好,需要什么药材,尽管用,我们这儿没有的,到了京兆府赶紧去买。”萧诚叮嘱道:“京兆府那里,想来是什么药材都买得到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回家

    萧家也好,罗家也好,在汴梁城中,都是引人注目的人家。除开明面上的关注,在暗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偷偷地关注着。

    萧家二郎和罗家三郎这一次先去天门寨,再走定边城,无论是在哪里,都弄出了偌大的动静。这让以前并不怎么关注这两个后生小辈的人,也提起了对这两人的兴趣。萧家二郎以前只不过背了一个读书种子的名头,罗家三郎更是一京城闻名的纨绔子弟,大家关注他们,只不过因为他们的老子。

    但这一次,这两个后生小辈却是让人刮目相看。

    收复横山党项的大部分事宜,都是这两人在做呢!不管是马兴的奏折,还是萧定本人的折子,对这二人,都是不遗余力地称赞。

    对于这样的事情,萧诚倒也是乐见其成。毕竟今年连着几场大考,他需要更大的名气来为自己提振声势。

    这时节的考试就是这样,名气大的人,总是要占些便宜的。在一般人看来,这些人中了试那是应当应份的,要是不中,嗯,这里头有没有什么黑幕啊,是不是被人有要压啊,各种各样的传言必然会甚嚣尘上,一般人,还真是扛不住这样的清议。

    再者,萧罗二人这一次可做得都是实事,对于朝廷中真正握有权力的那些人来说,能做实事的官员,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他们优异的表现,对于二人接下来的考试来说,必然是加分项。

    人还离着汴梁远着呢,京中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耳中。

    萧诚还好一些,以前在京中,能与他相合的人就极少,但罗纲可就不同了,此人可是狐朋狗友一大堆,为了避免进城时动静过大,萧诚一声令人,一行人立刻加速,昼夜赶路,硬生生地把抵达的时间提前了一天,而且算准了时间,抵达汴梁城的那一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上行人也已是极少的了。

    当然,城中依然是热闹的,汴梁的夜晚,向来也是一道盛大的风景线。

    悄没声地进了城,两路人马便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萧禹接到消息的时候,很是愣怔了一下,不是说明天才到家的吗?

    “学士,二郎和三娘子,马上就要到府门口了。”许勿言满脸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

    萧禹哼了一声,“怎么?还需要我去迎接他们一下吗?他们当得起?”

    许勿言只笑不说话。

    萧禹终于还是绷不住了,横了许勿言一言,一双腿还是往外迈去,这不是当不当得起的问题,而是他实在是想念儿子与姑娘了。

    自从这二人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如许长的时间,头一遭没有在一起过新年,怎么能不想呢?

    踏出大堂的门,随即又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时,便见夫人在丫头的搀扶之下,急步走了过来,看夫人的模样,脸庞潮红,显然是从后头一路小跑过来的,到了前院,这才慢了下来。

    “夫人慢些,两个不孝子,这一次必得是要打板子,动家法的!”萧禹赶紧上前扶住了夫人。

    韩大娘子翻了一个白眼给他,然后两只眼睛却是落在了侧门处。

    大门当然是不可能开的。

    萧禹与韩大娘子自然也不可能真迎出门去。

    侧门大开,萧诚率先跨进门来,在他的身后,萧旖低着头紧随其后。

    “父亲,大嬢嬢,我们回来了。”看到萧禹与韩大娘子站在台阶之上,萧诚一扯萧旑,两人急走几步,卟嗵一声跪在地上,诚意十足地连连叩头。

    萧禹还端着架子,点了点头,鼻孔里嗯了一声,韩大娘子却是忍不住了。眼见着侧门已经关上,现在站在院子里的,全都是自己家里的人,那里还端得住主母的架子呢,几步便下了台阶,一把便将萧旑扯了起来,两手捧着萧旖的小脸,仔仔细细地审视着。

    “娘,我好着呢!”萧旖眼泪汪汪地道。

    没进门前,一直想着这一次只怕母亲大人一见自己就要大发雷霆,就要好好地收拾自己,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说起来萧旖在家的时候,一向是惧怕母亲远过于惧怕父亲,父亲在她的眼中一向是慈祥的。这个感觉,跟萧诚却是恰恰相反的了。萧禹对萧诚那是严厉有加,倒是韩大娘子对于萧诚一向是关爱、慈祥,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客气。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韩大娘子仔细审视了一遍,终于是放下心来,不过一想到自家娇滴滴的闺女在风雪连天的天气里一路跋涉,必然也是受尽了苦楚的,心中又不由得来气儿,这气儿自然是洒不到萧旖身上,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萧诚。

    去岁萧旑逃跑的时候,如果不是萧诚暗中相助,萧旖怎么可能逃得过自己的五指山?

    萧诚自是懂这一眼的意思,干笑几声道:“父亲,大嬢嬢,外头人多,屋里头说话吧!”

    韩大娘子看了一院子的人,点了点头,牵着萧旑率先进屋。

    “娘,这是我给你亲手织的。”打开一个箱子,萧旖献宝似的掏出一件件手织的羊毛衣裤、手套、袜子、帽子。“线是大嫂纺的。”

    韩大娘子摸着这些衣物,眼睛倒是先潮湿了起来,姑娘终究是懂事了起来,这么多的东西,一针一线地织出来,还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之下,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握住女儿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果然比去年要粗糙了许多,一时间更加地心疼了起来。

    “家里都有织娘的,哪里需要你来做?”

    “二哥哥说这不一样的。”萧旖笑道:“二哥说娘穿上我亲手织的,一定会更暖和呢!”

    “他倒不怕累着你!”韩大娘子又瞅了萧诚一眼,“这羊毛线是怎么弄的,这么软?”

    汴梁市面之上自然也是有这样的衣物卖的,不过基本上都是家里贫困的人才会去穿,主要便是因为羊毛纺成的线极是粗糙,甚至还会有一股子膻味,但凡家中有点资财的,都不会去穿这样的衣物。

    先前韩大娘子没有注意这一点,此刻才发现,拿在手里的东西居然柔软如天然皮草,放在鼻间嗅嗅,竟然有淡淡的香气传来。

    “好像是二哥哥在那边弄的那个工坊加工的,我拿到线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萧旖看了一眼另一头正与父亲叙着话的二哥。“还有呢,这些衣服上的花纹,都是二哥哥教我织的,二哥哥真是厉害,连怎么织衣物都懂呢!”

    韩大娘子有些瞠目结舌,看着这些织服之上各种各样的花纹模样,问道:“是你二哥哥教你的?”

    “是啊,二哥哥也教了大嫂,我和大嫂那段时间又把这些针法教给广锐军的那些女子,现在好多人都会了。”萧旖略显得意。

    韩大娘子沉默了半晌,才道:“一个读书人,不认真读书,尽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看起来当真又是想要讨打了。”

    “二哥在那边做了好多事呢!”萧旑赶紧道:“这些小事,都只不过是他闲下来时教我们的。”

    韩大娘子哼了一声,拿着一件衣服便走向了萧禹父子。

    二人看到韩大娘子走了过来,便停止了说话,萧诚站了起来,微微躬身。

    “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教给家里的工坊,倒是给了定边城那些不相干的人,你倒是好大方!”韩大娘子将手里的羊毛衣物递给了萧禹,不满地看着萧诚:“你既然有法子将羊毛线弄得这么柔软,品相如此好,早教给家里的工坊,弄出成品来,在汴梁必然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萧家家大业大,除了田庄,自然也是有工坊铺面这些的,这些事情一向都是由韩大娘子打理,萧禹是不理的。

    说起来要维持萧氏的正常运转以及在汴梁的体面,每年没个一二十万贯,那是铁定不行的。在萧禹不想贪污**的情况之下,韩大娘子还是颇费心力才能做到这一切的。

    “这是在那边才想出来的,一帮子工匠实验了好久呢!”萧诚赶紧解释,“大嬢嬢要是觉得有用,回头我便写出来给许爷爷。”

    “还有什么好东西,不要再藏着掖着,都拿出来!”韩大娘子喝道:“你也是大人了,该为家里出出力了。”

    “现在真没有了,以后想出来一定跟大嬢嬢讲!”萧诚赶紧道。

    一边的萧禹不满地道:“夫人,不要一门心思地钻到钱眼子里去了,诚儿马上就要参加举人试,进士试,时间要放到读书之上呢!这是接下来我们萧家的大事。”

    韩大娘子扁了扁嘴,萧禹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再者说了,整个家里,说要钻到钱眼子里去的了,还有比他这个三司使更合适的吗?

    一边的萧旑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要是让大嬢嬢知道天香阁也是二哥哥的,只怕当场就要气昏过去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满心不情愿

    如果有可能,萧诚是真不想踏足荆王府。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堂皇之地登门。

    如果他能作主的话,他只想在一个月黑夜风高或者风雨交加根本就没有人能在街上站得住脚的时候登门。

    只可惜,他做不到。

    荆王赵哲派出的是他的大管家何敬亲自去萧府请的萧诚。

    这是绝大的礼遇,但在萧诚看来,不谛于是把绞索又往萧氏的脖子上套得紧了一些。

    无可奈何啊!

    今天不知有多少人会看到,萧家的二郎刚刚从陕西路回来,就被荆王派了心腹接进了荆王府,萧二郎不算个啥,但萧大郎就是一号人物了。

    现在的萧大郎手中握有偌大的兵权。

    而兵权,向来就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东西。

    叹着气踏进荆王大门的时候,萧诚甚至觉得只怕现在身处皇宫大内的那位官家,也已经得到了讯息了吧?

    萧诚似乎看到了官家那些阴沉而带着冷笑的脸。

    “荆王殿下啊,你就不能低调一点吗?”萧诚在心里大声地疾呼着,你如果真把你的父皇当成是必须要战胜的一个敌人的话,那你现在采取的策略,是完全错误的,因为你们的实力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看起来荆王殿下现在手握大权,一举一动都牵动朝政,但实则上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浮沙之上的,一点儿都不牢靠。

    东西两府的相公们能与官家分庭抗礼,靠的是皇宋数百年来的传统,靠得是天下读书人同仇敌忾地抱成团与皇权对抗。

    别看东西两府的相公们经常为了彼此的利益斗得乌眼儿青,但一旦皇权想要侵蚀相权的时候,这些看起来誓不两立的家伙们,立刻便会紧紧地团结在一起与皇帝争斗,哪怕皇帝把东西两府的相公们换光了也无济于事。

    因为上来的人,还是会与皇帝对着干,直到皇帝承认他们的权力。

    但这些人是不会为了皇位的传承与官家对着干的。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与他们无干。

    不管是那个人当皇帝,他们还是他们。

    而且从内心深处,朝中大部分的文官们,只怕并不喜欢荆王。

    因为荆王太过于强势了。

    多年军中磨砺出来的锋刃,使得荆王遇上难决之事时,更喜欢抡起大斧头横砍直劈过去。的确是无往而不利,但也让他走过的路,一片血肉模糊,这便让许多人不喜了。

    现在这位官家,便很难伺候了,但至少还是按着一直以来的约定俗成来与臣子相处。

    如果真让这位在军中呆惯了的荆王上位了,他们还会这么舒坦吗?

    那可不见得。

    虽然心中千万个不情愿,但在跨进大堂,见到荆王赵哲的那一刻,萧诚立即便将满肚子的不愉快扔到了一边,换上了一副笑脸。

    “见过殿下!”一撩袍子,萧诚做了一个要跪的架式,赵哲却是一撩步子上前,便挽住了萧诚。

    “免礼免礼!本王可不敢让一个未来进士行跪礼,更何况,你还是皇宋的大功臣。”扶着萧诚的臂膀,赵哲笑咪咪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萧诚,那眼神儿,只看得萧诚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赵哲以前是见过萧诚的,不过那时候的萧诚,还只顶了一个读书种子的名头,对于赵哲来说,这样的人嘛,多得是。

    但一趟西北之行,萧诚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可就不是一个读书种子可以概括得了。

    对于久在外面任事而且自己本身就精明能干的赵哲来说,能做事的读书人和不能做事的读书人,对他的作用,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都说他赵哲重武轻文,那是完全不了解他赵哲。他看重的是能够做实事不空谈的读书人,偏生这世上,夸夸其谈者甚多,能脚踏实力做事的人少,能从容谋划胸有城府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自己便更喜欢那些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懈怠的武将,虽然你一件事要耳提面命地说上好些遍,更不能指望他们有什么超常的发挥,但他们至少能将事情做到基本不出差错。

    赵哲最怕的就是那些不懂装懂还想要来个自我发挥的读书人,把一件事可以给你败坏得无以复加,连抢救一下的可能都没有。更恼火的是,事后,他们总是能找出无数个替罪羊来替自己挡罪。

    真要有像萧诚这样的读书人,他赵哲那是一定会供起来的。

    “好啊,好啊!”轻轻地拍着萧诚的手,赵哲满心欢喜,“坐,坐。”

    看着牵着萧诚的手,亲自引领他到一边坐下的屋内几个人,一个个都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这几个人,想来便是荆王的智囊团队了,不过一想现在荆王所施行的策略,萧诚便对这些人一点儿也不感冒了。

    他真想对这些人吼一句,一群酒囊饭袋啊!

    “这便是萧长卿的二弟,萧诚萧崇文。”赵哲笑咪咪地向着众人介绍萧诚:“说一准过上一些年,大家介绍长卿的时候,会加上一句这是萧崇文的大哥呀!”

    “可不敢这么说,与大哥相比,我差得太远了!”萧诚赶紧推辞道。

    说起来在京城汴梁,萧定萧长卿的名声,还真就是属于如雷贯耳的那一种,上林苑那一场十挑一百的战斗,让久历和平的汴梁人,真正见识到了边军的凶狠。

    “久仰久仰!”屋里几人一起站了起来,抱拳为礼,受赵哲的影响,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显得极为干练利落,应当是读书人,但却闻不到一般读书人身上的那股子酸味。

    有酸味的,在赵哲这里,根本就无法存身。

    “久仰久仰!”一面拱着手,一边不咸不淡的与这些人寒喧着。

    最后一个,却让萧诚心中猛然一惊,因为这个人一看就是一员武将,而且这个人的名字,他也是极熟悉的。

    “陶大勇!”

    第一批被轮换上京的边军将领,如今已经是升任了指挥使,准备接手捧日军。而原捧日军指挥使赵正,此刻已经到了归义城,正在与耶律珍乌鲁古等人大动干戈呢。

    你一个即将上任的捧日军指挥使,正儿八经的实权在握的军中将领,还驻扎在汴梁之中,一点儿也没有顾忌的跑到荆王这里来,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啊?

    看着陶大勇那一副一看就是在风雪之中磨砺出来的苍老的面孔,萧诚一时之间不该说什么好才是。

    陶大勇不懂,荆王不会连这些忌讳也不懂吧?或者还是荆王现在已经压根儿不在乎了?

    萧诚转头看向了荆王。

    赵哲一笑道:“陶将军也是刚到汴梁,专门来见我这个老上司,人都到了门前,我要是闭门不见,反而是落人口实,大大方方地见上一见,又有何不可呢?崇文,他也就比你早到了一柱香功夫而已,既然已经进了门,我想不如就让你们认识认识,以后想来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

    萧诚满头黑线。

    “殿下,依崇文看来,陶将军实在不宜在此久留。”萧诚皱眉道:“只怕便是这一会儿,殿下您也要准备自辩的折子了,乌台那些人,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回京的这段日子,弹劾我的折子不知有多少,也不在乎这么一件,回头我自去宫中与父王解说便是。”赵哲笑道。

    陶大勇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自以为的礼节,竟然给荆王带来如此大的麻烦,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脸上也变了颜然。

    “殿下,我,我......”

    “陶将军不必在意,些许小事,回头我自会处理。”荆王笑道。

    “陶将军,接下来,官家肯定是要见你的。”萧诚道:“你不妨表现得粗鲁一些,无知一些,在御前即便是些许失礼也无所谓,作为替官家拿下归义城的大功臣,官家绝不会在意你的失礼的。如此一来,荆王殿下也会更好说话。今天这件事,便能轻轻地揭过去。”

    陶大勇有些懵然不懂,荆王倒是大笑起来,“崇文倒是机智百出,不过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殿下,这一次上京,我还专门请了一个赋闲在家的举人教我这些礼仪以及人情往来呢,敢情,我这是犯了大错了。”

    萧诚摇头道:“陶将军,回家去了就将这人撵了吧,这人,要么是啥都不懂,要么便是包藏祸心。”

    “他要真是包藏祸心,陶某人......”陶大勇脸上杀气一闪而现。

    “陶将军,撵了就好,如果此人真是另有来路,只怕是轻易动不得的,这里毕竟是汴梁。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殿下呢,千万枉动不得。作为殿下的老部下,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与殿下联系起来的。”萧诚叹了一口气。

    这事已经麻瓜了。

    陶大勇不来,官家说不定还觉得这员勇将是可以拉拢的。

    这一来,以官家的性子,那里还会信任陶大勇呢!

    如果陶大勇家的那位举人幕僚当真是有心人安排的话,萧诚不得不说一声,佩服之至。小小的一条计谋,立时便让荆王与陶大勇同时陷入困境。

    荆王殿下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这件事情,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了结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退一步又何妨

    陶大勇匆匆告辞离去,从他脸上的表情,萧诚能猜到这位边地悍将此时心中的惶恐。

    一辈子都在与辽人打交道的他,第一次飞黄腾达到了皇宋的核心区域,便结结实实地被人上了一节什么叫做居心叵测的课,不知不觉便踏入到了对方觳中。

    这与行军打仗完全不同呀!

    在战场之上,谁想让陶大勇坠入陷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萧诚很同情这位年过五十的将军。

    说句心里话,他这样的人,就不该来汴梁。

    来了汴梁,也该激流勇退,就此退出军界,交出兵权,然后拿着官家的赏赐回乡去当个小地主。

    想要在汴梁立足,只怕不得善终。

    皇宋一直以来,本来就对武将提防得紧。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武将造反,可就结结实实地能造成破坏的。

    数百年前,皇宋的开创者,不就是在陈桥驿皇袍加身吗?

    武将贪财不要紧,但万万不可贪权,更不能毫无顾忌地往诸如荆王这类人身上靠。

    可惜,初入汴梁的陶大勇不懂。

    希望这位边地悍将在吃了这一记闷亏之后,能幡然醒悟。

    他回去之后的第一时间,不是去处理那个给他出主意的幕僚,而应当是快快地向官家写一封乞骸骨、恳请解甲归田的表章,如此一来,事情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不过当着荆王殿下的面,萧诚可不能如此贸然地给对方出主意。

    再者,自己就算出了这个主意,陶大勇又凭什么信任自己,认为自己说得就是对的呢?

    “崇文,说说西北的事情!”赵哲身子侧倾,目光炯炯地看向萧诚:“你刚刚从西北回来,知道那里具体的情况,说句实话,对于地方官员的表章,我向来是只信个四五分的。”

    萧诚点了点头,道:“殿下,我离开延安府的时候,事实上马学士已经稳定住局面了。李度毕竟实力有限,突然一击得手,再想向前可就实力不足了,李澹将军布置的防线,已经死死地将李度挡在了延安府外侧,不出意外的话,李度的攻击,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绥德地区的损失是无法挽回了?”赵哲道。

    “是!”萧诚道:“李度知道,他不可能一直占据绥德地区,一旦马学士缓过神来,必然会组织大军开始反扑,所以在占得绥得地区之后,李度一直在肆无忌惮地抢掠,殿下,他抢的可不止是钱财、物资,他连人都抢掠走了。绥德地区数十万人丁,最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脱得此难!”

    赵哲脸色有些阴沉,好半晌才道:“马兴送回来的哲子,说了一个东守西攻的大致策略,但却语焉不详,我看了这折子,总觉得他有些话没有在折子里说清楚,但他给父亲的密奏之中,必然是说了的。”

    看着赵哲的模样,萧诚知道他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

    对于赵哲这样的人来说,不能掌握一切情况,通盘了解全局布置的话,他心里就一定然是百爪挠心。说白了,这就是一种强烈的权力欲。

    “殿下......”

    “你知道这里头的详情对吧?”赵哲问道。

    萧诚稍微挺直了身子,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几人,赵哲却是摆手道:“尽管说,不妨事,这里,都是我信得过的人。”

    “殿下可知禹藏花麻这个人?”萧诚问道。

    “当然知道,青塘之地一个颇具实力的吐蕃贵族,不是说他已经被李续拉拢了吗?”赵哲看着萧诚,脑子中突然灵光一闪,“马兴图谋的是这个人?”

    萧诚笑道:“正是。禹藏花麻在青塘被木占、瞎药压得无法翻身,岌岌可危,李续这个时候去邀约,对于禹藏来说,却是一根救命稻草。禹藏部族穷得叮当响,他需要钱财,需要物资,需要武器,否则他迟早会被木占或者瞎药给灭了。”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节操,什么信义,必然是有奶便是娘,谁给的好处多,他就会跟谁干!”赵哲冷笑起来。

    “正是如此。相比起李续,马学士的份量,自然要重了许多!”萧诚道:“而且皇宋对于肯降伏的外族,一向都是极其优容的,这一点,禹藏花麻也是清楚的。能搭上皇宋的梯子,抱上皇宋的大腿,他干嘛还要跟一个朝不保夕的李续合作呢?”

    “这个禹藏部族,这些年来对大宋的边境也是不停地在骚扰,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赵哲狠狠地道:“想来这一次马兴定然会许诺给他一场大富贵。”

    “算不上大富贵。”萧诚笑道:“一个空头的官职,品级再高又有什么用,禹藏花麻本身也不会在乎,但我们愿意提供给他的物资以及全面与他通商,才是他最想要的。”

    赵哲点了点头,皇宋对于这些地方实力部族,在交易方面,一向是限制的,日常用品他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可是一旦涉及到战略物资,那就难了。除了用战马来换,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其它有价值的东西,随着李续的崛起,战马交易都被截断了,这些人的日子也就过得更加的艰难。

    如果这一次打垮了李续,禹藏控制的地盘,可就与皇宋秦凤路直接连接上了,那交易就再不受限制,如此一来,能从大宋这边得到源源不绝的补给,在与木占、瞎药的争斗之中,禹藏不说打赢,至少能保住现在的地盘。

    “只要禹藏反水,萧长卿便能直捣兴庆,击败李续了。”赵哲呵呵一笑道:“要是活捉或者杀了李续,长卿的功劳可就了不得了,不说一举得上横班,至上一个殿前都指挥使那是手拿把攥的。到时候就可以把长卿调回汴梁来做张超的副手,好生地整顿一下上四军。”

    说到上四军,赵哲仍然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崇文你也是清楚的,不仅仅是上四军,汴梁周边驻扎的部队,都不成样子了。现在的皇宋军队,典型的是枝杆强,中枢弱,这就是祸患的根本,当年大唐为什么没落,不就是中央军事力量薄弱而藩镇军事力量强吗?再这样下去,我皇宋便会踏上唐的老路。整顿中央禁军,已经刻不容缓。”

    调自己大哥回汴梁,那是万万不成的。

    萧诚在心里腹绯了一句,嘴里却道:“殿下,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简单。李续盘踞西北多年,势力不弱,击败他容易,连根拔起可就难了。而且这是牵一而发动全身的事情,我们这边一打起来,李度只怕要发疯。”

    “刚刚你不是说马兴那里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吗?更何况到了这个时候,朝廷必然也要动员河东军队的。”赵哲道:“官家看不到这一点,东西两府的相公们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殿下,您忘了辽人了吗?”萧诚道:“您觉得辽人会眼巴巴地在一边看着我们收拾李续而没有动作?耶律俊、耶律珍这些人,哪一是善类?”

    赵哲目光炯炯地看着萧诚道:“你觉得河北路这一次也肯定有事?”

    萧诚一字一顿地道:“殿下,我不敢打包票,唯一敢说的就是,一旦有事,那就是大事。我怕崔枢相过于乐观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正在进行中的轮换先停下来,把有经验的军队先留在边境线上,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说。”

    赵哲沉默了片刻,摇头道:“包括信安军在内的,现在只怕也已经动身了,崔昂也算是老军务了,想来会安排妥当的。”

    听到赵哲如此说,萧诚顿时沉默了下来。听这口气,只怕崔昂与眼前这位殿下已经达成了什么默契。而荆王也急于想把边军上自己的心腹轮换进京来。

    自己想要停下这艘已经动起来的大船,只怕已经是不可能了。

    “殿下,何不缓一缓?”过了好半晌,萧诚才开口道:“过于锋芒毕露,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有时候示弱也是一种战略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

    “此言大谬!”赵哲还没有说话,坐在右侧的一个青衣老者已经是不屑地站起身来,逼视着萧诚道:“眼下局面,殿下只有奋勇向前,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已经是这个样子了,眼下一退,便是大溃败的局面。”

    萧诚叹了一口气:“便是大溃败又如何?这是输给了官家,又不是输给了楚王!不丢脸。”

    萧诚这一下干脆是撕开了所有的伪装,直接了当地说出了眼下赵哲面临的困局。

    其实楚王不足惧也。

    所惧者,唯官家耳。

    向官家认输,有什么要紧的呢?

    赵哲两手握住椅背,青筋毕露,半晌才对萧诚道:“崇文,我知你所想,但时不我待,我不想这样的局面一直就这样僵持下去,如此,只会败坏国事。如果陕西路速胜,可能避免这种状况?”

    萧诚摇头:“殿下,我认为不可能。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到时候河北路会先垮。”

第一百七十章:心惊

    老实地讲,在荆王府的这顿酒饭,萧诚是吃得一点儿也不爽利。

    哪怕主人很热情,陪客也是相当地尽职尽责,饭菜的滋味也绝对要比萧家可加地可口,菜的式样更是花样翻新,天南地北,山上跑的、河里游的、天上飞的,应有尽有,可萧诚就是欢快不起来。

    因为他发现现在的荆王赵哲,就如同一架失控的马车,根本就没有法子停下来,只能不管不顾地向前猛冲,他甚至都对他用心经营了好些年的河北路都不管不顾了。

    自己已经明确告知了耶律俊等人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旁观,肯定要出兵的。调走信安军等边地老部队,肯定会让前线无比空虚,给辽人以可乘之机。

    但荆王却是毫不在意。

    一旦辽人突破防线,边境线上的宋人,可就要遭大殃了。

    久在河北的赵哲不可能不清楚。

    但他现在需要这些他经营多年的嫡系部队上京来为他助力。

    走出荆王府的大门,有些昏乎乎的上了马背,李信牵着马慢吞吞地走着,他也看出来萧诚有些醉了。

    李信有些吃惊,因为萧诚的酒量他是清楚的,喝惯了天香阁出产的那种酒之后,即便是七十二家正店那种地方出产的酒,也很难让萧诚喝醉的。

    一阵风吹来,萧诚一个激凌,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二郎,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李信赶紧问道:“要不要找个地方先坐一坐,喝点儿醒酒汤?”

    萧诚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远处的皇宫方向。

    西北大乱,牵涉了皇宋无数的精力,河北路对面的辽人,肯定要乘机占些便宜,这样的好事,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这样的事情,连自己都能猜得到,想得到,皇宫里的那位想不到?东西两府的那些人想不到?

    可为什么他们都默不作声。

    皇宫里那位,是想看看荆王到底想要走到哪一步。

    而东西两府的那些人,只怕是看透了官家的意思,所以不想插手这对父子间的斗法。

    猛然之间,萧诚觉得自己看透了官家想干一些什么。

    辽人入侵么?

    这又算得了什么?

    宋辽之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谁又能奈何得了谁?只不过是一场拉锯仗而已。

    早前崔昂已经占了一些便宜了,这一次辽人打过来,只不过是将这些便宜还回去罢了。

    但这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对于官家而言,却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摧毁荆王殿下在河北路经营下来的势力,让荆王殿下变成一头没牙的老虎。

    萧诚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父子相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竟然已经拿河北路上数百万百姓作为赌注了吗?

    “二郎,冷吗?”看着萧诚缩起了肩膀,脖子,李信又问道。

    萧诚摇了摇头,“先不回去,这副样子回去,没得让嬢嬢和妹妹担心,先去天香阁那边醒醒酒。”

    李信嘿嘿的笑了起来:“也是哦,二郎回来后,还没有去天香阁呢!也是该过去看看。”

    萧诚没有理会李信话中有话,作为自己的心腹伴当,很多事情李信都是一清二楚的。

    绕到了天香阁的后门,一进门,萧诚便看到了江映雪一副又欢喜又意外的等在了里头。

    “我还以为你要过几天才能过来呢!”上前一步,扶着萧诚从马上下来,江映雪轻咬着嘴唇:“一出门就是几个月,回来总是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人要应酬的。”

    萧诚并不介意这个时候说几句对方喜欢听的。

    “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你这里,总是要排在前头的。”握着江映雪柔软细腻的小手,萧诚微笑着道。“带回来的那些礼物,还喜欢吗?”

    江映雪红着脸连连点头:“当然喜欢。特别是那几副红狐皮子,足可以做一件裘衣了,红狐本就少见,你居然弄到了几副,真是有心了。”

    “也没啥,都是拓拔扬威与仁多忠送的。”萧诚笑道:“不过呀,你别让三妹看到了,否则让他说漏了嘴,被大嬢嬢知道了,不免要收拾我。”

    “本就该送给大娘子的。等会儿你带回去。”江映雪赶紧道。

    “送出去的礼物岂有再拿回来的道理?”萧诚摆手道:“放心吧,大嬢嬢哪里我也是送了厚礼的,再说了,红色这个颜色太艳,大嬢嬢必然是不喜欢的。”

    将萧诚扶到了小厅里,安放到了那张独属于他的软榻之上,江映雪赶紧走到后面的小厨,亲自为萧诚去弄点醒酒汤。

    虽然萧诚笑容满面,但聪慧的江映雪,却是窥见了萧诚笑容之下的那一抹淡淡的苦涩。

    这可太不寻常了。

    不是一切都大好吗?西北之行,传来的消息都是顺利的,怎么回来了反而愁上了呢?

    煮好了醒酒汤,端过来的时候,看到软榻之上的萧诚,侧头直楞楞地看着北方出神,竟然连自己进来都没有发现,江映雪更是觉得这一次只怕事情很大。

    “出了什么事吗?”将碗轻轻地放在几上,江映雪伸手握住了萧诚的手:“我能帮上忙吗?”

    萧诚摇了摇头:“谁也帮不上忙,我现在终于才想明白,为什么夏诫一直会呆在河北路上。荆王主政河北,他没有走,崔昂再去,他还是没有走。荆王在时他不走还说得过去,可崔昂去了他还留在这里,就奇怪了。一路之上,安了两尊大神,咱们的官家想干什么呢?”

    江映雪眨巴着眼睛看着萧诚,他知道萧诚不是在问她。

    “原来接下来官家是需要夏诫这尊大神来收拾河北的残局,同时借机整顿收纳荆王殿下的势力。”萧诚接着道:“也只有久在河北的夏诫才能做到这一点,才能最大限度地保留河北的实力不受到太大的损失。”

    听到这里,江映雪明白了过来:“二郎说得是官家与荆王这对父子之间的斗法吗?听你这么一说,荆王殿下要输?”

    萧诚冷冷一笑:“先天不足,又不知退让,岂有不输之理!就看这一次会输到什么程度了。我明白了,像信安军这些荆王殿下原本的嫡系部队,根本就过不了大名府。到时候,他们只怕会被夏诫送到一线去,有心安排之下,这些部队纵然不全军覆灭,也会实力大损。”

    “怎么会如此?”江映雪震惊地看着萧诚:“这,这不是拿皇宋军队,皇宋百姓开玩笑吗?”

    “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无所谓!”萧诚脸色铁青:“百姓只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棋子,你是,我也是,随意拨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二郎!”看着萧诚脸色极其不好,喘着粗气地狠声狠语,江映雪赶紧低语安抚。

    “我不想成为这样被人随意拨弄的棋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就在努力,可时间太短,终于还是无法自己支配自己。”两手叉在头发之中,萧诚有些痛苦。

    “一旦荆王殿下在这场争斗之中败北,萧家?”江映雪低声问道。

    “那还能有个好?”萧诚冷笑起来,“而且,这还要看到时候这对父子,到底争到一个什么程度,我们要加快步伐了,南方的事情布置得如何呢?”

    “一直都在进行着。”江映雪道。“如今我们在哪边投入的厂坊、庄园、茶山等,已经有了近百万贯的规模。当然,这些数据只有我们自己清楚,外面人,是根本不清楚这些产业之间的内部联系的。”

    “继续加大在哪边的投入吧。”萧诚低声道。“西南比如夔州路、广南西路这些地方都要布置。”

    “哪些地方也要布置?”江映雪惊呼起来:“都是些荒蛮之地!”

    “谁告诉你哪些地方是荒蛮之地来着!”萧诚摇头:“都是些好地方啊!”

    “那种地方,官府的势力极弱,地方豪强、部落酋长、土司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想要正儿八经做生意,只怕很难。”江映雪摇头道。

    萧诚哈哈一笑:“映雪,你说得好像我们就一直是正经商人一般?”

    “我们当然是正经商人,只不过偶尔做那么一次两次罢了!”江映雪强辩道。看着萧诚终于乐了,江映雪也是开心起来:“二郎,这么说来,接下来我们的重点,反而是要开妈这些荒蛮之地了。”

    “如果荆王败北,而且败得很惨,也许只有那些地方才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萧诚道:“这个世道,光有钱,也是不行的,得还有大刀片子。但在秩序井然的地方,我们的大刀片子只能藏身于黑暗之中见不得光。但在云贵之地,咱们的大刀片子换一个模样,便可以公然存在了。”

    江映雪点了点头:“谁去负责这方面的事情?”

    “昨天应当有两个人拿着我的信,到了你这里吧?”萧诚道。

    江映雪一惊:“你是说昨天来的那个杨万福和范一飞?他们不是刚刚才投奔你的吗?能将这么关键的事情交给他们来办?”

    萧诚坐直了身子,一口喝干了醒酒汤:“你把杨万福叫来,我与他谈一谈。”

第一百七十一章:去向

    回京的那一天,万福洋和范一飞就被韩锬引领着从另一座城门进了城,然后便直接被安排到了天香阁这边。

    江映雪虽然不知道这二人的身份,但能让萧诚郑重其事的从西北带回来并且送到她这里来,自然是非同小可。

    此时此刻,听到了萧诚跟她说起这二人的身份,江映雪也是咋舌不已。

    进京两天的万福洋,一直便窝在给他安排的房间之中,没有踏出房门一步。好在还有一个范一飞与他说会儿子话。

    回来的这一路之上,萧诚是丝毫不吝啬银钱,珍贵的药草、补药不要钱似的往范一飞身上堆,而随行的那名郎中,身手也是不凡,范一飞的伤势,倒是一日好过一日,到了汴梁之时,已经好得差不多,基本上行动是无碍了。

    其实范一飞更多的是心病,他的家人在这一次的战乱之中全数遇难,这让他心丧若死,本来已经好转的伤势顿时便严重了起来。如果不是碰巧遇上了万福洋,他这条命也早就没有了。

    当然,接下来如果不是萧诚的竭力救援,范一飞的这条命,也大概率是抢不回来的。

    初到汴梁,万福洋便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奢侈。

    比起范一飞不过是一个押正这样的低级军官,没什么见识,身为都监的万福洋,却已经算是中级军官了,也见过一些大场面,自然比范一飞要高明许多。

    在天香阁这两天里,吃的、用的、穿的,无一不是上上之品。

    范一飞是毫无所觉,但万福洋却吃惊得很了。

    不说别的,他二人身无长物,进了天香阁之后,这里的人送给他们换洗的贴身衣物,清一色的都是吉贝布。

    所谓的吉贝布,其实也就是棉布,不过此时只出产于海南黎族,产量极少,是皇家贡品,正宗的吉贝布在市面上销售的数量极少,当然,价格也就极其昂贵,别说是平民百姓了,一般有钱人,也是舍不得买上一匹回去做衣裳的。

    这玩意儿属于这个时代真正的奢侈品,而且一般人还根本就不见得认识这东西,比起丝绸织品来,吉贝布在外行人眼中,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范一飞不觉得啥,只是感到这衣服穿着舒服,而万福洋却知道,自己穿着的这身内衣,如果换成铜钱的,足以把自己压趴在地上。

    两个人就像是乡下佬进城,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无所适从。

    第一次入厕的时候,干净毫无异味的茅房让万福洋差点没有拉出来,而最后,擦屁股的居然是一种洁白的软乎的纸张。

    如果茅房里但凡还能找出别的东西擦屁股,万福洋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纸居然是擦屁股的,蹲在那里腿都麻了,看了半晌,终于才确定这个挂在茅房墙壁之上的卷成筒装的白纸就是用来擦屁股的。

    一拉之下,这个卷筒纸便转动了起来,万福洋扯下了小小的一段。

    以前,他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错,但现在与人家一比,似乎自己就是一个穷得一无所有的人。

    擦屁股居然也是用纸的,讲究一些的也不是用厕筹吗?不讲究的啥都用。

    纸,是多么贵的物事啊!

    居然拿来擦屁股。

    汴梁人,或者说那些真正的富贵之人,实在是太穷奢极侈了。

    其实在这件事情之上,万福洋还真是冤枉了这些人。

    因为用这厕纸来擦屁股的事情,现在也就只限于萧府和天香阁这两个地方。萧家有一个纸作坊,除了生产普通用纸之外,也少量生产一些这样的厕纸,仅仅供自家人使用。而生产这种厕纸的技术,也是萧家二郎鼓捣出来的。

    即便是皇宫的那位官家和诸位贵人,现在擦屁股,只怕也是用的绸布呢!

    萧诚试过,很不舒服。

    不过这件事情可不敢泄漏出去,否则便会被人喷死的。特别是那些读书人,笔墨纸砚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圣物一般的存在,要是知道萧诚用纸来擦屁股,只怕要喷他一身的唾沫星子。

    “萧公子!”站在小厅的门口,万福洋拱手道。

    小厅里,一白衣女子正坐在长几的中间,准备着一样样的茶具,看起来是要泡茶的模样,一侧跪坐着身穿青袍的萧诚,二人看起来都很随意,特别是萧诚,头发随随便便地挽了一个髻,用一根木棍别着,大量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一路同行良久,万福洋还是第一次看到萧诚如此的放松。

    这个女人与萧二郎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在天香阁两天,万福洋并没有见过这天香阁的主人。他一直以为,这里是萧二郎置办的一处别院所在。

    “万都监,快请进来。”萧诚没有站起来,坐在哪里笑着招手相请。

    从万福洋答应跟着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算得上是萧诚的属下了,萧诚自然也不会刻意地去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该展示的资态,他都已经开诚公布地说得很明白了。

    “那里还有什么万都监,只有一介平民杨万福。”万福洋跨进门来,微微欠身道。

    萧诚微笑着道:“也是,杨大哥,请坐,如果不介意,可以直接叫我萧二郎便可。”

    万福洋点了点头:“不知二郎叫我来,有什么吩咐?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安排我去做?”

    “杨大哥不用着急,日子还长着呢,不用着急,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萧诚指着江映雪道:“江映雪,江东家,江县主,嗯,也是这天香阁的主人。”

    万福洋眼睛顿时都有些直了,县主?

    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杨大哥请坐!”江映雪笑道:“所谓的县主,也就是映雪拿钱买回来的一个头衔用来装点面门的。”

    “县主也可以拿钱买?”万福洋怔怔地道。

    “嗯,是这样的,一般人用钱也的确买不到,但只要有钱又有路子,便可以买到,毕竟皇家虽然家大业大,但用钱的地方也多,经常会入不敷出,所以也得悄没声地找些门路生钱。”江映雪笑着解释道。

    “正是如此,不过更正常的操作手段,是皇家把自家的那些县主啊郡主啊什么的,嫁给一些有钱人,明码实价,童叟无欺,一个县主的聘礼,二十万贯起步!”萧诚进一步摧毁着皇家在万福洋心中根深蒂固的神圣感。

    果然,万福洋的脸上,显露出来的是一副很荒谬的感觉。

    “我与江东家合伙做一些生意。”萧诚道:“杨大哥可能对江东家的名声不大了解,实际之上,咱们大宋的香料生意,倒是大半控制在江东家的手上。”

    萧诚这一解释,万福洋顿时对眼前这个低眉顺眼娇俏异常的女子刮目相看了,别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任何一门生意,只要形成垄断,就必然是绝大的利润。

    这女人能做到这一点,手段、背钱等,只怕是缺一不可的。

    “江县主!”重新坐下来的万福洋认真地向江映雪地行了一礼。

    “今天请杨大哥过来,是对杨大哥以后的生活,要做一个大致的规划了,同时有些情况,也须得跟杨大哥说个清楚明白。”萧诚道。

    “二郎尽管直说便是,杨某一切皆听从二郎的安排。”杨万福道。

    “杨大哥虽然说甚少到汴梁来,但总是有些人,说不定是认得你,也记得你的。”萧诚道:“要是让人认出了你,这关碍可就大了。”

    万福洋点了点头:“兵部铨叙厅那边,指不定有人会记得我。我升任都监的时候,到过哪里。这才不过一年出头的样子。”

    “我们是一点儿风险也不能冒的,因为你的身份,现在不仅关系到你的家人,还关系到整个陕西路的大局面,一旦让人知道你还活着,不免会有人利用这一点来攻击马学士,而现在的陕西路,是万万缺不得马学士的。”萧诚道。

    万福洋点了点头,马学士什么的他不在乎,但自己的家人,他就很在乎了。

    “所以,我准备把杨大哥安排到南方去。”萧诚道:“暂时性的越南边越好,越往南走,认得你的人的机率就越小,再稍做改扮,变变口音,就完全可以了。”

    万福洋没有问到底是什么地方,只是表示一切都由萧诚来安排就好,他一切行动听指挥。

    “至于你的家人,我也有些考虑。”萧诚道:“先把他们从延安府迁到京兆府,我想一个战死将领的家眷这样的迁移不会引人注目的。等过个一年半载,大家把这件事都忘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再把他们迁到京畿来呆上一段时间,到时候你在南边站住了脚跟,便可以将他们接到身边团聚了。如此,你认为如何?”

    “二郎安排得如此周到,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几时启程去南边?”

    “不着急,总得先把你的身份安排好,等到这些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到了手,才能安排你启程。”萧诚笑道。

    “范一飞?”

    “范一飞如果愿意跟你走,自然是最好,你们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如果他不想去南边,我这边自然也可以给他安排!”萧诚道:“他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我呢,缺的就是有本事的人才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时不我待

    “我自然是跟着您走。”范一飞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对万福洋道。

    万福洋从心底里当然是希望范一飞跟着他走的,毕竟这一次往南走得也太远了一些,到时候人生地不熟,身边有一个能让他放得下心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一飞,二郎说了,如果你想要报仇的话,他也可以找人把你安排进军队去,你想去哪支部队,他都可以帮你安排。”万福洋没有隐瞒萧诚的话,实打实地对范一飞道。

    范一飞沉默了半晌,摇头道:“家没了,亲人也没了,啥都没了,报仇,报了仇他们也回不来了。每在那片土地之上多呆一会儿,只会让我更多一些伤心罢了,走得远远的最好。李度恶贯满盈,在绥德犯下了累累罪行,皇宋的大军反攻之时,自然会替我报仇的,他们这些人的下场,将来一定会很惨很惨。我,只需要等着消息便好了。”

    拍着范一飞的肩膀,万福洋满意地道;“那好,这一次我们兄弟便一齐去南方闯一闯。伤好得如何了?”

    范一飞做了几个动作,笑道:“好多了,只不过想要跟人动拳脚,能使得刀枪棍棒,开得弓,只怕还需要一些时日。都监,我们要去哪里?”

    “以后只有杨万福杨大哥,没有什么都监,这一点记牢了。”万福洋认真地道。

    “是,杨大哥,我们要去哪里?”

    “夔州路那边!”万福洋道:“萧二郎在那边有一些生意,需要人去照管,我现在需要地方藏身,那地儿倒是一个绝佳的好窝儿。等过些年,所有人都彻底地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等到李续李度他们被押到菜市口一刀两断了,我便算是解脱了。”

    “夔州路?萧二郎在那里还有生意?可是杨大哥,我们,我们哪里会做生意了?”范一飞捏了捏拳头:“好像我们只会打仗呢!”

    万福洋大笑起来,拉着范一飞回到了房间里,按着他坐了下来,这才缓缓地道:“生意自然人有人去做,我们的任务,是照管,懂什么是照管吗?”

    范一飞思忖片刻才反应过来:“还是挥刀子!”

    万福洋点了点头:“你想想,夔州路是个什么所在?那条路上,羁索州比比皆是,土司,酋长,地方豪强的势力远超官府,对于皇宋来说,这地方的势力,只要承认皇宋至高无上的地位便可以了,如果说我们在绥德的时候,地方上是秩序井然,那里,则是谁的拳头大谁主有道理,彼此之间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萧家怎么在这种地方还有生意?”范一飞讶然道。

    “不是萧家的生意,是萧二郎的生意。”万福洋摇头,特意跟范一飞强调道,而这一点,也是萧诚专门跟万福洋交待过的。

    当时,万福洋就跟范一飞现在的表情一样,有些呆滞。

    如果说萧家在这地方有生意,范一飞还能想得通,毕竟那是皇宋现在顶尖的高门了,但很明显,万福洋说的意思就是这门生意,跟萧家无关,是萧二郎个人的。

    “别看萧家二郎年纪小,又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可实际上,这个人,只怕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了不得的家伙。”万福洋摇头道。“这一路之上,那个罗家二郎言语之间露出来的那些事情,你也是听到了。”

    范一飞点头,那位东府相公家的公子,经常在他们两人面前炫耀,而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那些信息,足以让万福洋对萧诚有一个更深入的了解。

    “这里的主人,是一个叫江映雪的女子的,她是一个县主,同时也是萧二郎的生意合作伙伴。”万福洋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看这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说不定这门生意就是萧二郎一个人的也说不准,这江东家,只是他推出来的一个门面罢了。”

    “多半如此!”范一飞道。

    “不过以后,我们便要听江东家的命令行事了,萧家二郎基本上不会出面的。”万福洋道。“你可知道我们在哪边的待遇如何吗?”

    范一飞摇头:“无所谓,能吃饱穿暖即可。”

    万福洋大笑起来:“江东家说了,在那边我一年的薪俸是五百贯,你是三百贯!”

    “这么多吗?”范一飞耸然动容,萧二郎开出的这个价码,委实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不仅仅是如此呢!”万福洋道:“一飞,我还有另外的奖赏,那就是每年那边生意纯利润的半成,作为我的分红奖励,你虽然没有,但是哥哥我是绝不会忘了你的。我拿得多,你自然敢就得到的多。”

    “三百贯对于我来说,已经很多了。”范一飞摇头道:“我孤身一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兄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人总得往前看嘛。过几年,等你家老人、弟媳、还有孩儿们的丧期过了,总得另寻佳偶的,伯父伯母总也希望你们范家能够香烟不绝吧!”

    范一飞眼圈一红,别过了头去,好半晌才道:“杨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一是要等我的身份弄出来,不然这一路向南,纵然有萧家的面子,也是有麻烦的,另外,也要等你的伤好利索。”万福洋道。“到了那地方,只怕不比我们在嗣武寨的时候的压力小,你好利索了,才能是我最好的助力。”

    “我们需要做到什么程度呢?”范一飞问道。

    “萧家二郎希望我们在那里,能够建立起一支能够震慑周边所有势力的武装力量。”万福洋道,“那个土司酋长惹到我们了,那个地方豪强让我们不满意了,就去平了他。为了这个目标,二郎说了,要钱给给,要武器给武器。”

    范一飞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又有些小兴奋。

    从天香阁回到萧府,已经很晚了,本来这件事情用不着这么着争的,但是在与荆王一席谈之后,萧诚突然就觉得有些刻不容缓了。以前他总是觉得自己还很年轻,时间还足够,可是现在看起来,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早一步安排好,早一步动起来,将来说不定就能更早一步地发挥作用。

    他倒是没有想到父亲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在等着他。

    “父亲!”被许勿言带到了萧禹的小书房,“怎么还没有休息?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萧禹摇了摇头,道:“今日与荆王相见,谈得如何?”

    萧禹叹了一口气,看着萧禹道:“父亲,您能不能明天上朝的时候,参荆王一本?”

    萧禹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说得什么疯话?”

    “我今天在荆王府中看到了刚刚进京的陶大勇。他是准备出任捧日军指挥使的吧?如此敏感的一个位置,在官家都还没有见的时候,他竟然先去见了荆王。”萧诚摇头道:“明日只怕便要弹章如潮了,陶大勇不见得能过这个坎。”

    萧禹沉着脸道:“既然已经是弹章如潮了,还需要我去落井下石吗?陶大勇在边地是流过血,负过伤,立下过赫赫战功的人,此人不懂这些禁忌也是常事,此时此刻,我们该去拉人家一把,而不是去落井下石。”

    “父亲,这件事,涉及到了一位王爷和有实权的兵将,这向来是最忌讳的事情,您就算不上弹章,但也不要轻易涉身其间!”萧诚急道,他很清楚要父亲上弹章那肯定是做不到的,先前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接下来让父亲明哲保身而预伏一下而已。如果直接提出来明哲保身,父亲肯定也是不肯答应的。

    果然,萧禹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行吧,这件事情,我不理会就是了,想来荆王也能解决这件事情。官家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子小事便责罚给他挣了大脸面的陶大勇吧。”

    “官家当场发作了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这要是记在了心里,到了某个时候一下子发作起来,反而更不妙!”萧诚摇头道。

    “官家岂是哪此小鸡肚肠之人。”萧禹狠狠地盯了儿子一眼,道:“不要以为这一次你去西北立下了一些功劳,便以为自己是萧何张良了,你还差得远呐!”

    “儿子哪里敢这么认为?”萧诚连连摇头。

    “这一次,你立下的功劳足够,风头也出得足够了,声名敢算远播天下,但人怕出名猪怕壮,出名这件事情,总是有好有坏的。”萧禹道:“现在回到汴梁,盯着你的人肯定也不少,接下来就不要招摇了,一门心思备考,我已经跟高家说了,接下来你就搬到高家去,一直住到举人试结事才回来。”

    “一切都听父亲吩咐!”萧诚道:“其实父亲不说,明天儿子要也去拜会岑夫子了,从西北给岑夫子带的礼物,也须得送过去。”

    “今年的两试,不容有失!”萧禹沉声道:“你知道我对你的期待,萧家对你的期待!”

    “父亲放心,儿子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们不指望一榜三甲,但一定要榜上有名,哪怕是一个同进士,也可以啊!”萧禹叹道:“你爹我……”

    眼见着父亲又要忆苦,萧诚赶紧道;“父亲,一个同进士,我还是很不屑的,要中,就一定要中进士。”

第一百七十三章:毒计

    纵然萧诚已经在西北的一系列事件之中证明了自己的才能,展现了自己凌厉的手腕以及深远的谋划,但这些映象,也仅仅是停留在横山党项譬如拓拔扬威、南仁忠等人心中。当然,已然灭族的嵬名一族纵然清楚,也无法发言了。

    但回到了汴梁之后的萧诚,便又从那个在横山手握重权,挥手之间能指就方遒的萧先行变成了读书种子萧崇文。大家会征求一下他的意思,但并不会把他的意见当成一个重点参考的方向。

    他无法让荆王赵哲停下自己向前的脚步。

    他连自己的父亲都影响不了。

    面对如此状况,萧诚只能遗憾地放弃了再做这些无谓的努力。

    与其做这些无用功,倒不如把自己的精力,放在以后的后路的布置之上以及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两大考试。

    想要别人真正的重视自己,说到底,还是要自己能够站到朝堂之上,而且位置要足够高才行,否则,你永远都只能是一个配角。

    而事情后续的发展,也的的确确让萧诚给言中了。

    陶大勇受到了官家的接见。

    官家给予了他极高的礼遇,赏赐给了他宅子、庄园、绸缎以及银钱,但接下来,就没有了。

    本来已经定下来的捧日军指挥使的位子,居然没有了下文。

    虽然捧日军并没有去新的指挥使,就此空悬,但陶大勇这位刚刚从边地归来的本来炙手可热的悍将,却是就此赋闲了。

    跟着岑夫子正在做着最后的应试准备的萧诚,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也只能苦笑了一声,便又甩甩头,将这个消息抛诸脑后。

    嗯,从这一点上来说,皇帝还是留了情面的,希望他这一次的警告能够让荆王明白一些东西,后退几步,不要这么着急了。

    面对如此结果,荆王赵哲自然是懊恼不已。

    有人不欢喜,自然就有人欢喜。

    “子玉,来来来,满饮此杯!”楚王赵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一次你略施小计,便让父皇看清了老二的真面目,哈哈哈,不亦快哉,不亦快哉!”

    “只是可怜了那毕举人,被陶大勇殴打了一顿之后赶出门去。”赵援咂了一口酒,摇头道。

    赵敬道:“咱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件事乘胜追击?陶大勇殴打读书人,而且还是一个有举人身份的人,这事儿只消透露给乌台,那些闲得没事干的御史,必然要群起而攻之的。”

    “不不不!”赵援连连摇头:“殿下,适可而止。这件事情真要再继续闹腾下去,那陶大勇为什么殴打毕举人,也肯定会被翻腾出来的。到时候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件事情有我们的首尾。”

    “现在就看不出来吗?”赵敬笑问道。

    “当然!”赵援笑道:“事前我已经付清了报酬,而且跟那毕举人说得清楚明白,这件事了之后,赶紧滚回乡去,要还敢待在汴梁,只怕性命难保。眼下这毕举人已经跑了,在世人看来,也就是陶大勇找了一个弊脚的幕僚,把他狠狠地坑了一把。除了让人更加嘲笑他是一个粗鲁的武将之外,不会让人多想什么的。”

    “如此,就把我们摘得干干净净。”赵敬附掌大笑。

    “当然,殿下,有时候,名声这东西,还是非常重要的。”赵援认真地道:“能不沾因果,自然就不要沾。”

    赵敬大笑,举杯连连邀饮。

    “子玉,你说说,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就该拆分那定武军了?本王看了那定武军,果然是非同凡响,纵然比不得萧定那厮的广锐军,但比起上四军,只怕也厉害得多,将整个定武军拆分开来,充到上四军各部去,想来对整个上四军的战斗力提高还是很有帮助的。现在父皇把上四军这一摊子丢到我手里,总得要做出点什么才好。”

    赵援转动着酒杯,笑道:“殿下,为什么要拆分开来呢?这样的一支军队,一旦拆分开来,可就没啥用了。汴梁是什么地方?真要拆分了,把他们丢到十几万汴梁禁军中去,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也就没什么用了。”

    “可是把他们聚集在一起,也难以管理,更重要的是,很难将他们收入囊中啊?”赵敬摇头道。“这些边地军将,非常喜欢抱团。”

    “收他们入囊中干什么?”赵援嘿然一笑:“左右也不过二千人而已,与其费偌大的力气去做一些不知道结果的事情,倒不如好好地利用一下他们来做一些我们可以预测到后果的事情。”

    “子玉又有什么良策?”赵敬眼光闪动。

    “殿下,这些边地军将,一个个血气方刚,又立下有大功,从内心深处,他们是瞧不起京中的上四军的。”赵援微笑着道:“在他们看来,上四军就是一些废物。定武军虽然刚刚入京不久,但双方之间已经有了多次这样的冲突了,不过眼下还只限于语言上的冲突,双方的长官,都在压制着这件事情。”

    “子玉要利用这件事情?”赵敬问道。

    赵援点了点头:“这些人立了大功回来,自然觉得处处高人一等,希望能得到别人的尊重,等到更好一些的待遇,但事实如果与他们的希望有很大的偏差呢?”

    “他们会很不高兴,会很不服气,会很委屈。”赵敬道。

    “对啊,当这种情绪,慢慢地积压到了一定的程度,殿下,您说这些边地来的大兵,他们会干些什么?”赵援抿了一口酒。

    “闹事。”赵敬肯定地道:“别说是他们会闹事了,这上四军之中,要是发放薪俸禄米慢了一些,他们都会扯皮的。”

    “久在京中的这些**子们大家都了解,知道他们也就是为了俩钱几颗米而已。”赵援道:“所以上至官家下至吏员,都不会当蛮大个事儿,无非就是再赏几个钱儿而已。但这些边地来的兵将,上上下下会放心吗?”

    “反正我是不太放心的。”赵敬笑道:“一想起萧定那厮带着十个人,便将上四军精选出来的百余精锐打得溃不成军,一败涂地,我便心里发寒。老二不是在殿上说了吗,这定武军,不比广锐军差。真要这么说的话,这二千定武军要是闹起事来,也能以一顶百,岂不是能将汴梁给翻过来?”

    “虽然帐不是这么算的,但不妨到时候让官家有这个想头。”赵援本来就有些狭长的眼睛,此刻更是眯得只剩下一条缝了。“殿下,真要出了这等事情,这些兵会去找谁来给他们伸冤叫屈呢?”

    “当然会去找陶大勇。”赵敬道,“不过陶大勇在汴梁算是那根葱?最后毕然是会找到老二身上去的。”

    “以二殿下的性格,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部下被人欺负受委屈,肯定要替他们出头。”赵援道:“一来二去嘛,这可就在官家心中要留下印子了,这要是以后这定武军突然干出了什么大事来,官家当然会把这帐记在荆王殿下的脑袋之上,在这汴梁城中,能指使得动定武军的,除了荆王殿下还能有谁呢?难不成是楚王您不成?”

    赵敬愣怔了半晌,冲着赵援伸出了大拇指:“子玉,你真是我的张子房也。不过怎样才能让这些人做出些大事来呢?”

    “自然是要慢慢地谋划的。”赵援道:“先是让这些定武军军将在京中处处受阻,处处遭到刁难,然后再去他们中间寻找可以收买利用的人,二千出头的人,总有一些是不甘于现状想要另谋出路的。殿下,刁难他们的事情,您去安排,至于在他们中间寻找内应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赵援道:“这是一招胜负手,我们得好好地用起来才行呢!”

    “胜负手?”赵敬神色郑重起来。

    “当然,胜负手!”赵援道:“虽然荆王殿下还想着有其它的边军进京来,但这事儿,只怕是不成了。河北路那边,必然是有事的。不管是崔昂也好,还是夏诫也罢,只怕都不会放经验丰富的河北边军离开了,如此以来,在京的可就只有这定武军一支了。殿下,不动则已,一动我们便要鼎定大局,彻底地把荆王殿下击沉。”

    赵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激动。

    眼下赵哲在京中可谓是春风得意,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对上自己的二弟,他现在一直是退避三舍。

    “子玉,一旦功成,将来本王绝对不会辜负了你,便是两府相公,也任由你挑着做。”赵敬大声道。

    赵援摇头:“两府相公非得进士出身方可做得,我却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到时候我说有资格,自然你就有资格。”赵敬冷笑。

    “殿下要因为我而得罪天下读书人吗?”赵援笑道:“这可是得不偿失的事情。到时候,殿下予我一个崇明殿说书的身份,子玉便心满意足了,至于两府相公这类操心的心情,还是让那些进士相公们去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局

    赤脚站在河水中,两手拎着一张硕大的鱼网,猛然撒手,洁白的鱼网如同一个大罩子,哗啦啦声中坠入河中,耶律俊慢慢地往内里收拢着鱼肉,凭手感,他就知道这一网的收成肯定是不错的。

    河岸之上,林平一袭青袍,背着双手饶有趣味地看着耶律俊在河中网鱼。

    林平不仅会读书,也擅骑马,使得动大刀钢枪,实打实的文武双全,但对于这些事情,却是从来没有涉猎过。

    耶律俊是皇族之中的一个异数,他也是林平自小便崇拜的偶象,哪怕说起年龄来,他比耶律还要大上几岁。

    不管是读书写字带是拳脚功夫,但凡耶律俊只要学了的,就铁定是优秀之极,关键是像林平这样自忖天才都需要下功夫的一些学问,耶律俊似乎也是信手拈来,而且此人对什么都感兴趣,像眼前这样一些渔夫的活计,他照样做得娴熟之极。

    渔网离开了水面,果然不出所料,网内,好几天硕大的鱼儿正在拼命挣扎着,耶律大笑着提网走上岸来,抖手将渔网扔给了守候在一边的卫士。

    “收拾干净了,将厨师好好地做一顿全鱼宴!”

    这一网下去打上来的鱼儿,足足七八条,林平目测一下,大大小小只怕有十好几斤,倒是够他们这几个人饱饱的吃上一餐的。

    这儿是拒马河边。

    恐怕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本来该呆在析津府的这位辽国漆水郡王,南京道总督,居然出现在拒马河边。

    一河之隔,对面就是大宋的地盘。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不免让人有些昏昏欲睡,耶律俊半躺在毡毯之上,右手屈肘,拳头支着脑袋,有些出神地看着拒马河的对面。

    林平盘膝坐在一侧,拧开手里的皮袋子喝了一口酒,笑道:“现在倒也真是热闹,说起来李度这一次,倒也还是蛮不错的。席卷了整个绥德,抢得人丁财富无数,狠狠地揍了宋朝君臣一巴掌。这一次马砍头要是不找补回来,只怕难以在他们的皇帝面前交待啊!”

    “只不过损失了一个绥德而已。”耶律俊却是不以为然。“那个李澹以前名不见经传,也没听说有多么出色的战绩,但这一次的表现,相当的不错啊。不管是战略上的眼光,还是战术之上的运用,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

    “这倒是,要不是此人反应迅速,当机立断充了绥德,保全实力后退营建了第二条防线,只怕猝不及防之下,马兴连延安府都得丢掉。要是丢了延安府,马兴才是真的麻烦,那可等于是将京兆府敞开在了李度的面前。”林平不无遗憾地道:“可惜了的。”

    耶律俊的关注点与林平却完全不一样:“所以说啊,你大宋这种地方,你不知道啥时候便能跳出一个人来让你大吃一惊,这便是底蕴啊,着实让人羡慕。”

    “咱们大辽也不差啊!”林平道。

    “实打实的说,还是差了一些的。”耶律俊哈哈一笑,“不过呢,我们有我们的优势,倒也可以弥补这些不足。”

    “这一次准备怎么做呢?如此好的机会,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太可惜了。郡王你巴巴地奔到拒马河来,总不是为了打这一网鱼吧?”

    “当然要做点什么啊!”耶律俊一笑道:“去年年末,崔昂打了我们一闷棍,咱们总得将损失找补回来。”

    “仅仅如此?”

    “李度现在已经陷入到了困境之中,延安府他打不下来了,一旦马兴开始反攻,他从绥德安全退走都是问题,因为河东那边必然也会动起来,一旦河东也动了起来,李度可就后路堪忧了。”耶律俊道。

    “所以我们这边动上一动,不但可以找崔昂讨点债,还能将河东兵马摁在原地动弹不得。”林平笑道。

    “只要我们一动,河东的军队要是还敢往绥德方向运动去找李度的麻烦的话,那我也不惮于在河东去逛上一圈。”耶律俊冷笑道:“只怕河东的舒华没这个胆子。”

    “那倒是。这件事儿说起来终究是马兴的,河东舒华能帮自然会去帮一把,结个香火人情,一旦有了充足的理由的话,那自然是会只扫自家门前雪的。那舒华可不会为了别人的瓦上霜而冒一丁点风险的。”

    “希望李度能把绥德消化掉。”耶律俊道。“这样可就是在大宋的腹心之地插了一把利刃。”

    “我看很难!”林平摇头:“马兴也是蛮横,居然直接下令萧定挥师兴庆府,这也太瞧不起李续了吧?我看这一次,那萧长卿只怕是要铩羽而归的。”

    “在我看来,马兴此举,只不过是逼迫李度马上撤军而已,真要打兴庆府的话,三个军的兵力,可是远远不够。但作出这个姿态,终究还是会让李度有所忌惮的。也许马兴现在只想让李度快快地滚回去而已。”

    “就算李度滚回去,他也绝不会放弃嗣武寨。”林平道:“这一点,李度肯定很清楚,握有嗣武寨,接下来他可就进退自如。”

    耶律俊毫无形象地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毡毯之上,看着天上悠悠飘过的白雪,道:“来南京道已经一年多了,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总得检验一下这一年多来的成果,然后去皇帝面前显摆一下。希望能赶上夏捺钵,实在不行,冬捺钵也可以啊!”

    林平笑道:“我觉得冬捺钵更好,这可是在王爷你的地盘上了。”

    “在自己的地盘之上显摆,没多大成就感。”耶律俊大笑起来:“在别人的地盘之上显摆,让那些人尴尬,我才最高兴。”

    耶律俊就任南京道总督之后,在林景林平等人的辅佐之下,悄没声地开始整顿整个南京道上的各个头下州以及地方豪强。南京道是大辽一个相对来说富裕的地方,但也正因为富裕,同时也因为与宋朝相邻,所以这里也是对辽中枢的敬畏感相对薄弱的一个地方。

    很多地方上的汉人豪强,与大宋那边一向就是勾勾搭搭牵扯不清的。

    当然,这些主要都还集中在生意之上,但只怕也有相当多的大辽内部的情报,就这样流失到了宋朝那边。

    南京道上的军队实力,一年比一年弱。而相对于辽国,大宋那边自从派了荆王李哲到了河北路之后,整体实力便开始大幅度上扬,一进一退之间,边境之上倒是宋人占了上风。

    正是在这个背景之下,耶律俊才来到了南京道。

    整风!

    而大宋也极其配合,在这个时候,把荆王赵哲调了回去,弄来了崔昂。在崔昂的极力配合之下,耶律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南京道上大部分的不和谐的声音给清除掉了。

    崔昂这把刀子,还是很好使的。

    一番清理整顿之后,南京道上上下下,可谓是焕然一新。

    头下军却不去说他,耶律俊已是将宫分军扩充了数倍。他来之时,仅仅带了三千皮室军,南京道上驻扎有一万宫分军。而一年之后,宫分军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五万。

    而相应的,各头下军州以及地方豪强的私人武装,则是大幅度缩水。

    “宋人又有两支精锐边军被调离了。”林平笑道:“等他们再走远一些我们再动手吗?”

    “等老师哪里说可以动手了,我们便动手。”耶律俊笑道:“他们走不走远影响并不大,因为他们的军心,已经不在这里了。所以这一次的胜利,我是毫不怀疑的,我只是在想,到底打到哪里才是合适的?”

    “何不取了大名府?”林平道。

    “那只怕有些不可能。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耶律俊道:“凭我手里能动员起来的十余万人,兵临大名府下,已经是极限了。想要攻下那座大城,想也不要想。反正这一次我们的目标,也不过是刺激一下宋人内部,让他们内部的矛盾更加的激化,最好是爆发。河北路这边,能得到一点好处就得到一点好处。不让我们这一次的攻击折本就行了。”

    “是啊,宋辽决胜,终究还是在朝堂之上。”林平握了握拳道。“不过现在,我们却是已经占了上风呢。”

    耶律俊扫了一眼不远处来回溜哒着的一些护卫,道:“宋人那边如是,我们这边难道就太平吗?都是一样的,就像我们在这里惮精竭虑,而在皇帝跟前,却不知有多少人在跟我上眼药呢!”

    “等这一局我们大获成功了,谁上眼药也没用。”林平嘿嘿地笑了起来:“王爷您的第一顺位的位置,就坚不可摧。”

    耶律俊一跃而起:“说这些尚为时过早,皇帝陛下英明着呢!等做完了这一局,我准备推荐你为南京道总督。走,吃全鱼宴去。”

    林平吃了一惊:“我,我当南京道总督,那郡王您......”

    “我呀,准备回上京,去考个进士玩玩!”耶律俊大笑道:“师兄你考中进士都已经五六年了吧,我要是拿不下一个进士,岂不是让老师脸上无光?”

第一百七十五章:有人来,有人走

    程圭作为陕西路安抚使马兴的头号幕僚,在陕西路上的地位,自然是极重的,但他却从来没有到过神堂堡,对于神堂堡的过去毫无感觉,但苗绶就不一样了。

    神堂堡是他曾经的辖区之一,也是他发家致富的一个重要的据点。

    可是现在,神堂堡都变得让他几乎不认识了。

    原本一个小小的军事堡寨,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雄伟的城池,虽然比不得那些大城,但因为神堂堡地处要害,再加上地势的原因,变显得格外高大了。

    这座城往这里一卡,便锁住了方圆上百里地,就如同如今落在李度手里的嗣武寨一般,是关乎着陕西路与横山之外的咽喉要紧之地。

    以前的神堂堡最多能容纳一个战营五百兵,如今,神堂堡能装进去足足一个军两千五百人,如果再算是周边的那些屯垦点,便是上万人也是容纳下的。

    来自河北路的广锐军,继承发扬了他们在河北路上的光荣传统,一个屯垦点,便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军事村寨,有围墙,有望楼,有箭楼,聚居点周边开挖有护村河,一旦有外敌到来,退到聚居地,拉地吊桥,站上围墙,便能对敌人进行有效的阻击。

    在河北路上,他们就是这样干的,也使得辽人纵然机动性极强,战马来去如风,对于这些堡寨了毫无办法。

    四个屯垦点再加上一个骑兵营地如同五朵绽开的花瓣,守护着神堂堡城这个中心。不管哪里有事,都可以做到动一而发全身。

    “了不起!”程圭冲着萧定翘起了大拇指,说句心里话,他不得不服气。只看眼前的神堂堡的规模,气象,也难怪横山堂项人愿意向萧定低头了。“长卿,了不起,盛名之下无虚士。不过半年多光景啊,学士应当在这里来看一看,陕西路上其他地方的将领也该来这里看一看。”

    萧定微微一笑,“程朝奉谬赞了。”

    程圭是马兴的头号谋士,虽然没有中过进士,但马兴这些年来,仍然是为程圭谋得了一个朝奉大夫的散官职衔,别小看这朝奉大夫,正儿八经的正五品官,有了这个正五品的文散官资历,以后有机会,随时都可以转成职事官或者朝官了。

    “长卿,那里是在兴建一个码头吗?”站在神堂堡的主楼之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山脚之下,两河交汇之处,无数的人如同蚂蚁一般地正在那里劳作着,一个码头的雏形,已经有模有样了。

    “是的,程朝奉。”萧定道:“青羊河,大沙河两河在这里交汇,在我们这地方,如果能有效地将河流利用起来,那便能大量地缩短行程,望山跑死马啊,但如果坐船,那就不一样了。现在我们虽然建立起了榷场,但大家来一趟,着实不容易啊,在哪里修上码头,使得船只能正常往来交易,必然会促进本地的经济再上一个新台阶。”

    “长卿考虑得久远,这都不像是一个武将能想到的了。不过长卿你就不一样,毕竟家学渊源嘛。”程圭笑道:“马学士也一直称赞,自从萧端明任了三司使之后,这皇宋的财计之事,便焕然一新,陕西路得益良多啊!”

    “多谢马学士对家父的看重!”萧定躬身微笑道:“不过这神堂堡也好,还是下面正在新建的码头也罢,都是舍弟在这里设计的,萧某人却量不敢贪人之功。他人虽然走了,但这里的大概布置,基本上还都是按着他的设想再做。”

    “反正你们都是一家人嘛!”程圭大笑着:“长卿,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萧定点头道:“朝奉请!”

    两人走进了萧定平素处理公务的公厅,门被虚虚地掩上之后,两人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的一团和气满面笑容,却都是收敛了起来。

    被萧定请着坐了上首位置的程圭斟酌半晌,才道:“长卿,你这一次的行动,可是先斩后奏,让学士极其背动,而且又引发了后来李度攻打绥德之事,你可知,学士为此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才保住你吗?”

    萧定微微一笑道:“朝奉,我不打盐州,李度也是要打绥德的,夺取嗣武寨,是他们必然的选择。一旦让他们先动手,我们更加被动,而且我敢肯定,一旦他们先动手,绥德我们还是守不住,而盐州我们也得不到。”

    “盐州我们得到了吗?”程圭盯着萧定,“那为什么学士委任的盐州代理知州现在还是一个人枯坐衙门口,每天一封信给学士诉苦呢?”

    萧定一摊手道:“不瞒朝奉,我也是没办法。您也知道,出兵之前,我手里拢共就这么一点人,想让我的人去打下盐州,是根本没可能的事情,便只能让党项人出手了。而横山党项人您也知晓,那是真正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出兵之前,就跟我谈好了条件,打下了盐州,那些盐池就归他们,作为他们出兵的酬劳。现在盐州打下来了,他们出兵占扰了盐州,我也是无话可说。而且程朝奉,马学士接下来的计划,我们还得让他们卖命啊,不给这些盐湖,他们还愿意跟着我去过瀚海,去打李续?”

    “盐州没有了这些天然盐湖,还值当么?”程圭恼火地道。

    “怎么不值当?”萧定笑道:“没有了这些钱财入帐,总还有偌大一块地盘,总还是能切断李续李度之间的有效联结。退一万步说,我们总还是能跟党项人收税的吧?盐税,可不低。”

    “能收到他们的税?”程圭问道。

    “当然。他们要这些盐湖,我给了。但既然是做生意,总得有个法度吧?所以税收,那是一文钱也不能少的。”萧定笑道。

    “罢了罢了,回头我便请学士把陆垚调回去,免得他跟个怨妇似的。”程圭道:“既然已经如此了,倒不如就任命一个党项人做盐州知州好了,人情做到底,也显得我皇宋朝廷对他们的信任,长卿,你觉得谁做这个知州合适呢?”

    萧定心中冷笑,嘴里却道:“这一州的知州任免,岂是我一介武将能置喙的,自然是朝廷说是谁,就是谁?”

    “马学士是准备任命仁多忠为盐州知州。”程圭笑道。

    萧定微笑着道:“仁多忠在横山党项之中倒是德高望重,自然是不差的。”

    事实上,在横山党项之中,实力最强,说话最管用的是拓拔扬威。马兴却偏偏用了实力不如拓拔扬威的仁多忠来当这个知州,自然是有挑拔离间的意思在里头。他却不知道,这些人,如今都被萧诚用一个横山商贸给联结到了一处,所有的利益分润都在这个横册商贸之中来进行,马兴想利用这个位置来分化横山党项,是注定要徒劳无功的。

    “你没意见那就最好,委任状我已经带来了,回头我还要代表马学士与仁多忠好好地谈一谈。盐州可不是羁索州,他这个知州的位子,可是实打实的朝廷封疆大吏了。”

    “那是!”萧定连连点头。

    “第二件事,便是这苗绶了。”程圭微笑着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呢,一来这苗绶不知是走了谁的路子,居然跟汴梁那边的人勾连上了,那边的人发了话,马学士也不得不给三分薄面。二来呢,这苗绶也是一个知机懂事的,给学士缴纳了三十万贯的浮财,长卿你是不知道啊,学士手里当真是穷得叮当响啊,既然拿了人家的钱,总不好再把人往死里整,总得要留点名声以待后来人不是?”

    萧定慢慢地喝着茶,却是不作声。

    “所以呢,让这个苗绶回来任职,也是马学士的一个无奈之举,反正这人你是手拿把攥嘛!”程圭笑道。

    “以前是手拿把攥,以后可不一定了,这又是马学士亲遣而来,又是在汴梁之中有靠山,我还能把他怎的?”萧定一笑道:“只要他不碍我的事,便由得他,要是他碍了我的事,我的刀也是砍得人的。”

    看着眼露凶光的萧定,程圭也是心惊。他这算是见识到了萧定的蛮横之处了。

    一般的武将,自然是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的,可萧定就不一样了,背后的靠山比起马学士来还要硬扎。

    “另外,王俊的调任?”程圭轻轻地咳了一声。马学士这一次不但调了苗绶这个人来掺沙子,还把广锐军的副将王俊给调走了,眼看着萧定已经是很不爽了,程圭还真怕萧定当场发作。这样的人真的横起来,在陕西路上,只怕也就一个马学士能镇住他,自己是万万不行的。

    岂料这一次他却是想错了,萧定对于王俊被调走之事,反应却甚是平淡。

    “从统制升为副指挥使,这也是王俊的机遇。”萧定道:“我怎么会挡他的路?只是他这一次去协助李瞻统筹指挥对李度的战事,只怕也不会那么轻松啊!”

    “王俊才能过人,学士也是看重这一点。李澹虽然不错,但太过于保守,学士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果断决绝之人去补充李澹的这一弱点。”程圭道。

    “朝奉放心,回头我便让王俊交结了这便的差事,然后置酒与他送行,绝不敢误了学士的大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践行

    广锐军为王俊举行了盛大的欢送宴会。

    所有队正以上的军官,都来为王俊送行。

    说起王俊在广锐军的履历,那可是比萧定都是更老资格一些儿的。

    每个人都敬了王俊一杯酒,王俊却是越喝眼睛越亮,越喝精神越是亢奋。

    这场宴会之上,也有人完全无法融于其中,像程圭、苗绶等,除了在开席的时候,被礼貌性的敬了一杯酒之外,整个席间,偶尔还理会一下他们的,也就是萧定了。

    这是一场广锐军内部的酒宴,连拓拔扬威、仁多忠这些人都没有与席,不是他们不知道,而是他们不愿来破坏这里的气氛,送行嘛,啥时候不能做呢!

    巴巴地上赶着来这里当别人眼中的外人,那可不是没意思吗?

    或者是程圭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在萧定又敬了他几杯酒之后,他终于是以不胜酒力而告辞了,萧定当然也不会挽留他。

    夜风颇冷!

    背着手走在神堂堡那碎石铺就的小道之上,身后苗绶、苗德二人紧紧地跟随。

    蓦然停步,苗绶险些儿一头撞在了程圭的脊背之上。

    “苗将军,看到了吗?这便是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程圭冷冷回头,看着苗绶道。“他们视每一个人为兄弟,他们团结,他们排外,外人很难融入到他们的内部去。”

    “广锐军的确是厉害,末将也的确比不上萧定。”苗绶微躬着身子,小心地道:“可是程朝奉,萧定这样的人,也不好掌控啊。军队是朝廷的军队,可不是他萧定的私人卫队,可是现在您看,整个广锐军,唯萧定之命是从,学士、朝廷在他们的眼中,只怕几等于无吧!”

    程圭哧的一笑,“很拙劣的挑拨离间术,苗绶,这对于我来说是没有用的。知道学士现在要用什么样的人吗?”

    苗绶咽了一口唾沫:“正要请教。”

    “有用的人,能办事的人。”程圭笑着道:“学士接手章廓丢下的这个乱摊子,可谓是诸事繁艰,想要把这些事情做好,便需要有本事的人,但有本事的人,一个个的却又都是有那么几分恃才傲物的。想要他们办事,就得容忍这些人的一些缺点。萧定把军队弄得跟铁桶一般,是他的私心,可也是他的能耐。你苗绶要是有这份能耐,又怎么今天含羞忍愤地跟着我重返神堂堡呢?”

    苗绶脸皮涨红,却是不敢反驳这位马兴面前的红人。

    “如果是太平年节,学士当的是太平官,你这样的人嘛,说不定还能得到重用,毕竟也算是敛财有方嘛!”程圭脸上带着笑,说着的话却是直戳人的心窝子,“可眼下,能用得上你的地方还真是不多啊。瞧瞧这神堂堡,与你那时,天翻地覆吧!苗绶,眼下这摊子事,你要是再做不好的话,那就未免太让学士失望了。”

    “末将一定把事情做得妥妥当当!”苗绶咬牙道。

    “做事小心一些。那些党项人,没有你想得那样蠢。”程圭道:“仁多忠,拓拔扬威这些人,虽是蕃人,但都是实打实的人尖子。”

    “末将背后有程朝奉,有学士,不怕他们能翻天。”苗绶道。

    程圭点了点头:“与你的旧部联系得怎么样?”

    “正在联系。定边军大部都被萧定给开销了,末将得找一些得用的回来。郑吉华,雷德进这两个人,却是只能慢慢地试探着。”苗绶道。

    “嗯,不必着急。”程圭道:“苗绶,你记好了,让你做这些,不是让你来别萧定的门面,特别是现在,更是得以萧定为主,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

    “是,眼下第一要务,自然是消灭李续。”苗绶连连点头。

    “你好自为之吧!”

    有些事情,你只有了解到更多的信息,才会有一个更全面的了解。对于广锐军,现在的程圭可比延安府的马兴要更担忧一些。这支军队,与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太一样,萧定的掌控力太强大了。

    其实马兴相动的人,可不止王俊一个,还有一个重要的对象是辛渐。原本以为辛渐这样出自汴梁上四军的人很好拉拢,可信号刚刚发出去,那辛渐居然立即便辞去了军中职务,直接跳槽到了蕃军,去当了铁鹞子的主将。

    对于程圭来说,这是一个相当不好的信号。因为这代表着,这些人认为萧定比马兴更值得效忠。

    程圭可不认为横山党项人有什么能吸引辛渐这样的人的地方。

    在辛渐辞职之后,贺正第二个辞去了军中职务,也去了蕃军。

    萧定说蕃军完全被党项人控制着,程圭可不大相信,马兴也不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蕃军的首领,是辛渐与贺正二人?

    对于麾下将领没有足够的掌控力,这自然让马兴感到不安。

    可是眼下,他又不得不用萧定来完成对李续的持续打击。于是也就只能做一些小动作,希望能更准确地掌握一些有用的线索以显得不那么被动。

    苗绶不是来对付萧定的,马兴不认为他有这个本事。陕西路安抚使是希望这个家伙能利用以前的一点香火情来拉拢党项人。

    以前党项人不向他低头,是因为他们想要保持独立,可是现在他们已经算是归顺了大宋了,那么接触起来,就更加地顺畅了。想来自己这个安抚使,怎么也要比萧定有吸引力一些。

    只要彻底地将仁多忠、拓拔扬威这样的人抓到了手中,萧定就翻不起大浪来了。

    马兴不是怀疑萧定想要干什么,他只是习惯性地认为事情必须要这样做才是正理。

    外面的酒宴仍然在继续着,但萧定与王俊到了内里的一个小间。

    同样是摆着菜肴美酒,但气氛却显得凝重了许多。

    “其实你不走,也是可以的。”萧定叹气道:“我们有无数的理由可以拒绝马学士,你也知道,我并不怕他,特别是眼下。等我们击败了李续,一个副指挥使的头衔,你也是能轻松到手的。”

    王俊看着这个比他年轻得多的上司,好半晌才幽幽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我留在广锐军也会有很好的未来,但是我怕。”

    “你怕什么?”萧定抿了一口酒,道。

    “指挥使,从铁鹞子、步跋子建立起来后,我就在怕。从横山商贸给我们这些所有的重要将领股份,我便怕了。”王俊低声道:“王俊出身寒素,一辈子都是小心做人,低调做事,只想平平稳稳的。如果还留在广锐军,以后说不准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当马学士哪边联系我的时候,我没有犹豫,便答应离开广锐军。”

    “原来如此!”萧定叹了一口气。

    “指挥使,我年纪大了,已经四十出头了。”王俊有些哽咽,“我不像辛渐、贺正、周焕他们都才二十啷当岁,他们愿意去搏一个更广阔的未来,可我不行,我,输不起了。”

    “我懂。”萧定举起了杯子道:“王大哥,你这一去,横山商贸的股份可就没有了。以后再来广锐,就是客人了。”

    “我知道,我也舍不得,可是我......”王俊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你准备带多少人走?”萧定问道。

    “一个队,五十人!”王俊低声道:“我去那边,如果没有一些得力的人手,终归是难以做好事情的。”

    “你在广锐军多年,功劳苦劳啥的我也不说什么了。我跟其他人都商量了一下,拢共凑了十万贯钱给你。”萧定幽幽地道。

    “这个使不得。”王俊连连摆手:“我知道眼下指挥使是处处都要用钱,开销巨大。”

    “这就像广锐军嫁姑娘,总得有些陪嫁的!”萧定笑道:“李澹也是一个有胆识有本事的人,你过去与他合作,又是副手,总得需要有人有钱才行,不然腰杆硬不起来。在军中我们都知道,要是没有人帮衬,那就只能是弯腰听命的份儿,咱们广锐军出去的人,可不能做这等人。有什么难度,到时候尽管来找我。”

    “多谢指挥使!”王俊举起了酒杯:“我敬指挥使。”

    萧定笑着也举起了杯子,与对方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是夜,王俊大醉。

    次日,王俊带着五十名亲卫,准备要离开神堂堡了。

    环顾四周,一个送行的也没有,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似乎王俊只是一个普通的过客。

    叹了一口气,翻身上马,带着些许惆怅,也带着对未来的期许,王俊踏上了他的新征程。

    “叛徒!”坛子岭上,周焕沉着脸,吐了一口唾沫。

    “不要这么说他,他只是不想再奋斗了。”萧定微笑着道:“以后见面,还是朋友。能帮一把,还是要帮的。”

    “指挥使,他可知道我们所有的事情。”周焕道。

    “以前的事他知道,以后的事他就不可能知道了。”萧定道:“他不会多说什么,更重要的是,现在,我们也没有做什么太多出格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是能找到缘委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我就只听他的又如何

    (精力不济,只有一章。)

    程圭是奉陕西路安抚使马兴的命令前去说降禹藏花麻的。而在去之前,顺便到定边城以及神堂堡以及盐州处理一些事情。

    其实就是有关于盐州的掌控权问题。

    原本以为拿下了盐州,陕西路会多一个重要的财源,这里的天然盐湖,每年的出产,着实让人谗涎欲滴,马兴甚至都在琢磨着怎么来利用这一笔钱财来整训更多的军队。

    岂料美梦一场空。

    萧定是拿下了盐州,但掌控权却是落在了党项人手中。

    据萧定的回报,这些盐湖,就是当初他答应给党项人的报酬,不然人家就不愿意出兵。

    这让马兴勃然大怒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不是收拾党项人的时候啊,接下来打李续,收拾了李续之后又要对付辽人,党项人都是要重点拉拢的对象。

    真要与他们闹翻了,得不偿失。

    马兴准备吞下这格苦果,但他却要搞清楚这里头一些他看不明白的问题。对马兴而言,他可以吃亏,但这个亏要吃在明面之上。

    程圭这一次前来,心思细腻的他,发现了很多的不同寻常之处。

    萧定与党项人之间只怕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大量的萧定的亲信,都辞去了军职加入到了蕃军当中。而萧定的解释则是他必须要在一定程度之上掌控蕃军,不然打起仗来,蕃军突然不听命令那是要坏大事的。而这些人都是国之义士,为了朝廷,不惜舍了面皮舍了军职身份,值得大大的褒奖。

    可是程圭却不得不多想一层,萧定当真无法控制蕃军吗?

    如果说萧定能够控制蕃军,换句话说,萧定其实能够有效地控制党项人。如果萧定能做到这一点,那盐州的事情算什么?

    每每一念至此,程圭都不由得冒一层冷汗。

    萧定想做李续第二?

    程圭觉得这个念头有些荒谬。

    萧定与李续是完全不同的。他的根基在汴梁,萧家也是数代皇宋重臣,他的父亲更是当代财相,他的兄弟被称为读书种子,眼见得便会有一个进士出身,他萧家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呢!以萧诚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将来必然也是会青去直上的,这样的一个萧家,萧定他有什么理由做这些事情呢?

    “扬威,你给我一句实话,萧定是不能能完全控制这两支蕃兵?就是铁鹞子和步跋子!”坐在拓拔扬威的对面,程圭沉声问道。

    拓拔扬威曾化名在京兆府求学多年,而程圭,便是他当年的同窗兼好友。后来拓拔扬威回到了横山,双方也仍然是书信不断。

    拓拔扬威哈哈大笑起来:“德潜,你是不信任萧长卿罗?”

    程圭摇头道:“就是心神不宁,扬威,你可得跟我实言,不要虚言诳我。”

    拓拔扬威哼了几声:“这些年来,我可诳过你?可你却来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对得起我?如果我倒向了李续,你们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可终了,朝廷还是没有把我们当回事吧?马兴比章廓好了一点,不再盘剥我们了,哦,不对,是因为现在萧定在这儿。”

    程圭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你不投向李续,现在看来都是对的吧?李续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这可说不准。”拓拔扬威哼哼道:“绥德乱成一锅粥,我不觉得南京道上的辽人会放弃如此大好的时机,这一次萧定要去掏李续的老巢,这是孤独一掷啊,很容易输光的!”

    “河北路上我们管不了,但这的确是能迅速解决西北问题。程某人连这条小命都赌上了,去见禹藏花麻那个蛮子,只要说降了他,一切便迎刃而解。”程圭道。“说句心里话,我现在倒更担心萧定这里了。”

    拓拔扬威斜着眼睛看着程圭,冷笑道:“你是怕我跟萧定沆瀣一气?我连李续都不肯投,却愿意屈从于萧定这么个二十啷当的小家伙?”

    “我只看事实。”程圭道:“所以我今天专门来问问你,铁鹞子和步跋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拓拔扬威冷哼道:“你说得倒也不错,这两支部队,的确都是听命于萧定的。”

    程圭脸色骤变。

    “不过嘛,这都是在我和仁多忠的默许之下才能发生的事情。”拓拔扬威笑道:“萧定以为他派了一些军官到这支队伍之中,便能彻底掌控这支军队吗?当然不是的。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抛弃萧定回到我的身边来。”

    程圭舔着嘴唇半晌才道:“我猜也是如此。不过扬威,既然如此的话,你何不听从学士的命令呢?如此便不由看萧定这个小伙子的脸色了。”

    拓拔扬威大笑起来:“德潜,当初求学的时候,你可没少坑我的银钱,现在又想坑我了吗?”

    程圭脸色微红:“那时我家境贫寒,你是个狗大户,自然要从你这里骗点钱补贴家用。扬威,学士身分何等尊贵,平定了西北之后,必然是要回汴梁宣麻拜相的,你有如此硬的后台不用,贴上萧定干什么?”

    拓拔扬威摇头:“德潜啊,因为我不信任你们啊!”

    “连我也不信任?”程圭板起了脸孔。

    “如果是私人的事情,我是能信任你的。”拓拔扬威笑道:“但论到公事,可就不一定了。而且这些年来,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大宋的读书人,不管是公候将相也好,还是普通书生也罢,都不大看得起我们这些外族人。算计我们,他们毫无心理负担。德潜,你看得起我,但你真看得起所有的党项人吗?你是不是也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党项人可以利用,却不能托以腹心呢?”

    程圭顿时哑然。他知道拓拔扬威的能力,而且这一番话,当真是直指其内心深处,让他几乎辩无可辩。想要说谎,在这位老朋友面前,又着实拉下不这个脸面。

    因为这就是不要脸了。

    他还做不出来。

    好半晌才道:“这么说来,你很信任萧定?你觉得他跟我们不一样吗?”

    “准确地说,是萧定萧诚兄弟俩!”拓拔扬威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德潜,你可能无法了解这种感觉,但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萧氏兄弟看我们,与看你们宋人,真得是没有什么两样,这种感觉很玄妙。察其言,观其行,我不信任他们,信任谁呢?”

    程圭遗憾摇头,他知道很难说服拓拔扬威了。

    “其实抛开这一点,说到最简单直接的利益问题,萧定能予我们的,你们能予我们吗?”拓拔扬威接着道:“战前,萧定说把盐州的天然盐湖给予我们做报酬,战事结束之后,他就给了我们。换做你们马学士,他肯吗?作战之时,把我们蕃军的重要性放得跟他的广锐军定边军一样,这一点,马学士做得到吗?我可是记得,蕃军在皇宋军队之中,一向都是消耗敌方箭矢石炮的角色。”

    “扬威,你对我们的看法太偏激了!”程圭苦笑。

    “不是我对你们的看法偏激,而是这么多年来,你们做得让我们寒心了。”拓拔扬威道:“所以,我宁肯信任萧定这个小年轻,也不会信任你们马学士,因为一旦被你们马学士坑了,我就爬不出来了。”

    “以后呢?说不准什么时候萧定就调走了!”程圭问道。

    “他调走了又如何?”拓拔扬威突然笑了起来:“要是谁让我不开心了,最多又回到过去便好了,没有了李续又如何?横山百万党项,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程圭有些头痛,这么说来,萧定以后还真不好弄走,不然这些党项人一翻脸,那事情就又不好看了。

    “德潜,我知道你们朝廷的策略,打李续,还只是第一步,以后还要跟北辽干,我们党项人善骑射,也在你们的计划当中吧,话说在前头,要是由萧定来领军的话,我们自然是没有问题,但如果换了人,就别怪我们敷衍了。只有一个珍惜我们党项人性命的将军,才会被我们所尊重。光想拿我们党项人的性命来堆砌功劳,我们就能把他送到阴遭地府找阎王爷领赏去!”

    “我明白扬威的意思了。”程圭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你们只认萧定一人而已,仁多家族也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拓拔扬威笑道:“如果你不相信,尽可以去他谈一谈。横山之中数十上百党项部族,你随便找一个去问问亦可。”

    程圭心情很沉重。

    以前拓拔族与仁多族可是矛盾重重的,双方为了争夺在横山党项之中的影响力一向争斗甚是激烈,现在因为萧氏兄弟,竟然能握手言和,同心协力,这对于大宋来说,真不知是福是祸!

    最关键的是,他们彼此之间如此信任,让他就无法从中下手了啊!

    他们即便是起了矛盾,只怕也会在第一时间去找萧定来解决。

    看起来从党项人这边削弱萧定的影响是不大可能了!

    离开了拓拔城,程圭心中已经有了明悟。

    萧定对他们很慷慨,当然在程圭看来,这是慷皇宋之慨呢!盐州那一车车的雪花盐,都是一贯贯的黄澄澄的铜钱啊!

    党项人那边没办法,就要在自己这边挖潜力了。

    站在神堂堡寨墙之上,程圭遥望着两河交汇之处那正在兴建的码头,看向远处那一片片正在被开垦的良田,定边城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军城了吗?

    萧定大力地将横山之中的党项人以及一些宋人给迁移了出来,在两河周边定居,而这些人又全部被登藉入册,现在整个定边城已经有民近十万人了,完全可以升格为州了。

    那怕就是一个下州呢!上面也得派一个知州来,也得组建起一整套治理班子。

    萧定统管军事,又担负着进攻李续的重任,民政上的事情,就不用他再来操心了。

    就这么办!

    程圭得意地笑了起来,晚上就给学士写信。这件事操作起来也是需要时日的,将定边城升格为州,是需要两府认可的。当然,一旦成事,萧定自然又是大功一件,这位置又得往上升一升。

    不过呢,在程圭看来,升萧定的官简直不算一回事儿。以此人的能耐,将来位列横班,就是一个时间的长短问题而已。

    “慢慢来,慢慢来,先是定边城,然后是盐州,一步一步的把民政与军政完全剥离开就好了。”程圭道。

    “程朝奉。”身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转头便看到苗绶正一脸陪笑地站在身边。

    “你联络旧部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程圭问道。一个没有自己力量的横山团练副使当然只是一个摆设,想要给别人添点乱都不够格。

    “回来了一些。”苗绶陪笑着道:“不过仁多忠不肯给粮饷啊!我去找萧定,萧定又说这不是他该管的事。再找他,就不见我了,说是要筹备进攻李续之事,没闲功夫。”

    “我会给学士写信,给你解决一部分,但终归还是要你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情的。仁多忠那里如果你都不能搞定,在横山,你还有什么用?”

    “是是,我一定能解决。程朝奉,你这一次去端州,让我家阿德也跟着去侍奉您吧,他的弓马功夫都是极不错的。”

    “这次去见禹藏,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程圭皱眉道。早先苗绶没有提及此事,只怕就是看到了这一点,但现在却又改了主意,很显然是因为在这边打不开局面,只能让自家儿子跟着自己去搏一份功劳了。

    “阿德不怕危险,他也该经经风浪了,再说了,有程朝奉运筹维幄,自然是遇难呈祥,逢凶化吉!”苗绶大力地拍着马屁。

    “也罢,便让他跟着吧!不过这一次带队护送我的人是拓拔奋武。回头你让苗德去找拓拔奋武报到吧!”程圭道。

    “多谢程朝奉。”苗绶连声道谢,迟疑了一下,又道:“我去见了郑吉华和雷德进,但连门都没有让我进,直接便拒绝了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出征

    程圭终于见到了所谓的蕃军。

    大宋官员们一向认为的蕃军,都是军纪涣散的乌合之众。他们之所以应朝廷之命出来征战,一来是畏惧朝廷天威,二来却是为了钱财。这样的军队,自然毫无战斗力可言,在战场之上,基本上被主帅拿来当消耗品用。

    但眼下的横山党项蕃军却让程圭有些眼睛发直。

    萧定誓师出征,其麾下所有军队,都集结了起来,而程圭作为安抚使的代表,也终于一窥萧定现在所有实力的全貌。

    站在山坡之上,山下的军队,一览无余。

    最中间的是萧定的本部,也就是以广锐军、定边军为核心的皇宋正宗的禁军,广锐军自不消说,这是在与辽人的战斗之中经过了检验的军队,至今程圭还难忘萧定初率广锐军一部抵达延安城下,虽落雪覆盖全身而巍然不动的雄壮身影。那一幕,也让程圭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雄军。

    而定边军在苗绶时代,在陕西路诸军之中压根儿就排不上名号,但现在一扫眼,看那飘扬着的定平军旗帜之下一个个挺拔的身影,便能明白这支军队,现在只怕早就脱胎换骨,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了。

    萧定接手定边之后,大力整肃,几乎所有的军官都被罢免,近三千士卒,最终只留用了一千余人,剩下的,现在全都成了农夫,眼下只怕正在为春耕而忙碌吧。

    大规的整编得到的不仅是一支面貌焕然一新的军队,更是萧定本人影响力以及实力的飞速窜升。

    如果说对这两支军队,程圭还觉得有办法影响的话,那两支蕃军,就让他牙疼不已了。

    他现在后悔得要死。

    本来马兴为了表示对萧定的支持,是向朝廷奏请了将横山蕃兵纳入朝廷军队饷银供应的计划当中的,而作为一路安抚使提出来的要求,朝廷还是极给面子,而萧定在朝中也是有人的,自然便轻而易举地通过了。

    但接下来萧定发动的突然袭击,使得马兴陷入被动之中而勃然大怒,这笔钱,马兴自然不肯再给萧定了,而是自己吞了。

    当然马兴不是进了自己腰包,而是把这个钱,给了另外的军队。

    但看着自己眼前的蕃军,程圭突然觉得,要是把钱给了他们,安抚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这支蕃军的管理,但眼下,似乎连这最后一点理由也没有了。

    程圭是被眼前的两支蕃军给惊着了。

    左翼,清一色的骑兵。

    在他的视野之中,远远地延伸了出去,似乎看不到边际。还是身边的拓拔扬威告诉他,这便是铁鹞子,一共是三千骑。

    “他们都是一人双骑,其中核心更是一人三骑。不过眼下只是部队检阅,自然就只带了一匹马来。”拓拔扬威笑吟吟地道。“横山数十万党项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汉,他们可以数日不眠不休,一日之间,转战数百里轻而易举。”

    程圭没有说话,只是审视着这支骑兵,铁鹞子的旗帜是一头展翅飞翔的巨鹰,神目如电,利爪似铁,旗帜迎风招展,只如无数神鹰正欲展翅而去。

    右翼,在风中飘扬的则是无数面露着锋利獠牙的狼头旗帜,那咧开的狼嘴之中,锋利的獠牙竟然是红色的。

    持狼旗的是蕃兵之中的步跋子,这是一支重装步兵。

    “步跋子一共有五千人,但现在只给两千人着了甲,剩下的三千人,我们委实是没有这个财力了,程朝奉有机会一定要给马学士讲一讲,没有甲,将士们的战斗力,要打上好几个折扣啊!”拓拔扬威笑道。

    程圭脸上似笑非笑,你们现在还想要钱?

    想得美!

    盐州数十个天然盐湖,还不够你们造的吗?

    在盐州愈是呆得久了,程圭的心就愈发的痛。

    因为盐州产出的盐,可不仅仅是那种低端的泥沙俱全、苦味涩味俱有的糙盐,而是足足有三分之一的雪花盐。而这种雪花盐的质量之好,是程圭生平仅见,而一问这种盐的价格,居然只有市面之上雪花盐的三分之一。

    程圭自然是一直吃雪花盐的。他可以想象得到,盐州的雪花盐,马上就会到整个西北甚至整个大宋的食盐市场造成多么大的冲击。

    而这些党项人,又会从中谋取多么大的暴利。

    得将盐州的控制权拿回来啊!程圭在心中心心念念。

    可是眼下要打李续,他们是绝对的主力,实在是得罪不得,只能先哄着他们,等打完了李续再说。

    可是像拓拔扬威这样的老谋深算的家伙会想不到这一点吗?到时候他们会怎么应对呢?

    程圭的眼睛看着山下的军队,脑子里却是百转千回,以致于萧定正在发表的慷慨激昂的演讲,他是一句也没有听到。

    事实上,萧定也没有多说。一万多人的军队,他嗓门再大,也没有多少人能听清。只不过是一些激励人的口号,萧定吼叫一番,然后数十个大汉再齐声吼叫一遍,最后全军吼叫一遍,差不多就有点儿那意思了。

    上万人突然的呐喊,让程圭身体一震,整个人这才回过神来,耳边已经响起了震天的鼓声,定晴看时,一支支的军队正在陆续地开拔。

    “程朝奉!”转过身来的萧定,拱手对程圭道:“我部这便要去了,这一次正面硬撼李续所部,说实在的,萧某人心中是没有多少底的,而决战的胜负,其实全都悬于朝奉一人之身,如果禹藏不能成为我们的盟友反而是我们的敌人的话,那萧某人除了狼狈逃窜,只怕不会有别的选择了。而且到时候倒霉的绝不只是我一部,只怕镇戎军也难逃败绩。”

    “指挥使放心,程某一定会说服禹藏花麻的。”程圭郑重地道。

    “好,只要禹藏花麻反正,这一战的首功,便是朝奉你的了。”萧定笑道。

    “哪里敢与将士们争功!”

    “不不不,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你那里,只要成功,我们没有一个人会眼红程朝奉你拿下首功的。”萧定大笑,“这一路上过去,也必然是不平坦的,小心对方的斥候。拓拔奋武,你须得护好程朝奉的安全。”

    “遵命!”拓拔奋武道大声道。

    “仁多知州!”萧定又看向了白发苍苍的仁多忠。

    “指挥使放心,您与拓拔副指挥使这一次一齐出征,后面粮草调运之事,仁多忠就是不眠不休,也会把一切都做到最好!”仁多忠抚着白胡子道,“要是误了指挥使的事,回来便砍了我这大头去。”

    “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诸位,萧某去了!”萧定大笑着一拨战马,扬长而去。

    “诸位告辞了。”拓拔扬威亦是一拱手,策马扬鞭,紧跟着萧定而去。

    这一次攻打李续,不管是萧定,还是他们横山党项,的确是精锐尽出了,这不仅是为了皇宋,为了马兴,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只有打赢了,才会有更广阔的天地供他们驰骋。

    “诸位,程某也就此告辞了。”程圭看着仁多忠,苗绶等人,“这边的事情,就拜托诸位了。”

    “程朝奉一路顺风,得建奇功。”仁多忠真心实意地拱手祝贺。不管怎么说,程圭这个人还是值得他敬佩的,此去策反禹藏花麻,风险还是极大的,谁也不知道这位来自青塘的吐蕃贵族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成功了,自然是奇功一件,但失败了,可就要埋骨他乡了。

    作为一名文人,程圭敢去做这件事情,本身就很了不得了。

    “张判官,我还有几件事情,要与你好好地商讨一番!”仁多忠左右瞄了一眼,眼神落在了一边的张元身上。

    盐州一切稳定下来之后,这位横山商贸的大掌柜,还成了盐州的判官,作为仁多忠的副手,正儿八经地从官面之上进入到了这个团体的核心层当中。

    “正好下官也有几件事情要跟知州禀报!”张元笑着拱手,两人跨上马,并辔而去。对于仍然在原地的苗绶,就是理也没有理。

    在场前来送行的盐州官员也好,还是定边城神堂堡的官员也罢,都是心照不宣地纷纷拉帮结派而去,转眼之间,场中便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苗绶,看着好不凄凉。

    萧定,拓拔扬威等一众人的离去,仁多忠就成了最高的主事人。

    当然,仁多忠也很清楚自己应该的位置在哪里,真要论起在他们这个小集团中的重要性,张元可比他要更加的重要。

    更重要的是,张元在如何让一个州正常运行起来的经验之上,要比仁多忠强出太多了。用管理部族那一套来管理一个州,自然是不行的。更何况,现在他们管辖的真正区域,还包括着定边城以及周边。

    “全力确保春耕,这一点万万耽误不得。”知州公厅之内,张元侃侃而谈:“如今种子还有缺口,已经遣人前去购买,只不过如今西北战事连绵,只怕价格是要飞涨的。仁多知州,能犁地的牛还是少了,今后要多加训练小牛犊子,用牛来犁地,比马要耐用得多。”

    大量的垦荒带来的便是大型牲口的不够用。横山之中不缺牛,但受过训练能拉犁耕田的牛,可没有那么多,党项人养牛的最大功能,还是用来吃。

    “不错,早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仁多连连点头:“不过还要是从定边城、神堂堡哪边多调来一些有经验的农夫。今年开垦了这么多的荒地,很多人对于种地还是门外汉,这春上播种,可不能出半分差错,不然一年可就完蛋了。”

    “放心。这件事情,朱老幺已经安排好了,马上就会有一百个左右的有经验的老农过来,虽然这些地都是生地,但只要用心伺候,收成也不见得就差了,毕竟在肥料之上,我们是想了很多办法的。”

    “粮食是一切的根本啊!”仁多忠叹道:“想要不被人卡脖子,粮食咱们就得想办法自给自足。今年一共动员了近十万党项人下山耕种,希望到了秋后,能有一个好收成。”

    “今年就不用指望了。”张元笑道:“今年这十万人种的粮食能自己养活自己就是大功一件,往年这十万人的粮食,不全都要买吗?不用买了,这就是大功一件。”

    “倒也是。”

    “只要前头战事顺利,今年什么都不会缺的。”张元笑咪咪地道:“要是能一举占了兴庆府周边,那明年的日子可就更好过了。仁多州长,我们还要动员更多的党项人下山啊,养殖,耕种,干啥不比在山里打猎强啊!”

    “还有很多生羌啊,他们向来是不服管的,野惯了!”仁多忠摇头道:“能下来的都下来了,不出来的,就不会出来了。”

    “这么好的人力,可不能浪费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抓嘛!”张元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主动下山来的有房有田有工具,被抓下来的,那就得先去做苦力了。”

    “也行,这件事我来安排!”

    “嗯,知州多多操心了,接下来我还要去各个工坊去看一看。”张元道:“如今西北路上打得热闹,什么都涨价,咱们这些工坊可是趁着这个机会多多生产,然后运到那边去,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知州可知,光是麻绳的价格,就翻了三倍,而蓖麻油、松节油、桐油这些,更是涨了五倍有余,草药涨了五倍,而炼制好的成药,像金疮药长了十倍。”

    “绥德那边倒是打得激烈,不过李度也快要支持不住了,河东那边一出军,他就得跑路,否则就会被堵在绥德了。”

    “河东能出军么?不见得。”张元笑道:“辽人那边,只怕也要动手了,耶律俊隐忍了一个冬天,等的不就是这个时候吗?一旦辽人一动,李度可就要精神大振了,能坚持的时间更长,我们便能赚更多的钱呢!哈哈哈!”

    “南京道的辽人吗?那宋辽之间会不会大打出手?”

    “这可说不准。反正宋辽之间,哪一年不打个几仗呢!总之要一方先认输,这仗才会结束。”张元笑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中举

    陕西路上战鼓隆隆,两条战线之上数万将士正在拼死厮杀。

    河北路上暗流汹涌,战争阴云密布。

    但在汴梁,却仍然是一片花团锦簇的盛世繁华之中。

    一年一度的举人试终于结束了。

    今年的举人试之所以如此引人瞩目,是因为今年刚好也是三年一度的进士试。而且今年参加汴梁举人试的很有几个让大家关心的人物。

    比方说那个名动汴梁的读书种子萧诚。

    再比如说那个号称不中进士就不娶老婆的罗纲。

    这两人因为特殊的家庭背景,自然是这次举子试的中心人物,一举一动,都引来万人瞩目。

    举人试的规格比起进士试,自然就低了许多,虽然汴梁是天下中心所在,但论起读书厉害,也不见得就比得过福建、江南、河北等地。

    因此汴梁的举人试,也就是礼部出面主持,仅仅考试一天而已。

    上午诗词歌赋贴经释义,下午再写上了一篇策论,三天之后,成绩便会公布于天下。

    当然,为了以示公平,举人试中的前十名的卷子会被贴出来供人观瞻,有谁要是觉得自己的文章、诗词歌赋比这些人厉害,也可以将自己的贴出来共大家比较,亦可以去礼部考试院提请复议。

    当然,政策是这样的,这些年来,还没有人能复议成功过。

    萧诚对这次的举人试压根就没有当回事,便连他的授业老师岑夫子也懒得问上一句,要是连举人都中不了,拿什么跟接下来的天下英才竞争那可怜巴巴的三百个进士名额呢?

    其实对于举人试能不能中,大家都是心中有数的。

    毕竟所有的有秀才功名的,每个月都是有考试的,考得好的,可以拿国家津贴,成绩越好,津贴越高,考得不好的次次吊车尾的,搞不好就连秀才功名都保不住。

    像萧诚这样的人,只要去参加了考试,就必然是名列前矛,便是国子监里的那些监生,与他的成绩比起来都只能甘拜下风,这样的人要是连举人试都过不了,岂不是笑话?

    不过萧诚不在乎,不代表就没有人在乎。

    考试结束之后的第二天,罗纲的老娘罗夫人便带着罗纲登门拜访了。

    罗夫人既然来了,萧府的女主人自然要对等接待,而萧诚,自然也是要出席陪同罗纲的。

    只消看一眼罗夫人那喜上眉梢的模亲,韩大娘子和萧诚便知道是因为何事。

    “妹妹贺喜姐姐了,这一次三郎的名次应当不错吧?”萧韩氏笑咪咪地道。

    虽然说名次的公布还要一天多的时间,但他们是何许人也?名次一出来,自然有凑趣的上赶着去贺喜的。不敢在考试成绩之上作弊帮忙,还不许他们提前去给人家东府相公道个喜送个信么?

    “还不错,这一次整个开封府取一百名,三郎排名第五十三!”五十三名,也就是一个中等偏下的成绩,但对于罗纲来说,还真是一个破天荒的成绩,以往罗纲的成绩在县里都属于吊车尾的角色,要不是看在他老爹的份上,只怕连秀才都保不住,这一次不但能中举还能进步到第五十三名,也难怪罗夫人喜不自禁。

    “恭喜夫人,恭喜雨亭!”萧诚笑咪咪地拱手道贺。

    “二郎居然只排第三,那些考官肯定是避嫌了,不然二郎一定会是魁首的。大娘子也该知道二郎的名次了吧?”罗夫人笑着道。有人给她家送信,自然也就有人给韩大娘子送信。

    “知道了,倒也不是什么避嫌,二郎在经义策论之上那是没得说的,只是在诗词歌赋之上被拉了分,能中前三,已经是意外了,最初我们只想能保住前十就很不错了。”韩夫人云淡风清地道。

    这就很凡而赛了。

    不过呢,罗夫人却是一点儿也不在意。

    自家儿子相比以前,已经是属于改头换面了。特别是这一次跟着萧诚一行人去了河北,然后又去了西北横山,苦头是吃了不少,但整个人却也完全是换了面貌,以前的飞扬浮夸丝毫不见,办事说话已经是异常沉稳了,便连罗颂都赞叹不已,连声说要好好地谢谢萧诚这一路上的调教。

    罗夫人便是为着这事儿而来。

    作为东府相公,罗颂自然是不好登三司使的大门的,但妇人们却可以随意往来,罗夫人一来是感谢萧家二郎把自家的这匹劣马给调教成了良马,二来也是想见见萧家三娘子。

    这个儿媳妇儿如今她也是越看越欢喜了。

    以前只知道萧家三娘子模样精致,学问超好,比自家儿子还要好,她还挺担心的,但这一次出行回来,三娘子居然还给她送了整套的手织毛衣毛裤帽子围巾,显然针织女红上的功夫也甚是了得。

    而且罗纲的发奋图强,只怕一大半倒是为了这个三娘子。

    有这个三娘子督促,真能让罗纲得中进士的话,罗夫人觉得以后就算这三娘子进了门便要压自己一头她也能接受。

    一番寒喧之后,韩大娘子便让人去叫了萧旖过来相陪罗夫人,萧诚自然就带着罗纲二人去了前院书房说话。

    “开封府百名举人参加进士试,历来至少都能过三十许,崇文你这一次排名第三,是稳稳的能拿一个进士名额了。”虽然有些艳羡,但却一点儿也不嫉妒,在学问这一点上,罗纲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一次能考得五十三名,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对于秋后的进士试,于他而言,也就是去见见世面,他的目标是三年后的那一届。

    他嘴中的汴梁百名举人参试都能中三十余人,也是朝廷对于开封府的照顾,毕竟是天子脚下嘛。其实每三年一届的进士试,录取的名额里面的关节还是极多的,看得不仅仅是才学,地域也有着极大的关系。

    本来在名额的分配之上,便已经照顾了一些偏远地区,在录取之上,对于一些文运实在不佳的地方,也得有所偏袒,不然有些地方多年都不能中一个进士,容易滋生事端啊。

    要知道现在的北辽,与大宋一样,也是每三年举办一次进士试,不少的宋人在这边屡考不中,便跑到北辽哪边去考,这些年来,这样的人已经不在少数了。

    “也不见得,岑夫子说了,接下来的半年,他要在诗词歌赋之上给我恶补一下。”萧诚叹道:“真是让人头痛。”

    罗纲却是幸灾乐祸:“萧二郎读书厉害,但诗词歌赋却是一向平平,连我这个渣渣都能与比上一比,哈哈,这一次举人试,要不是这项给你拉分,你必然是魁首。”

    “真是搞不明白,进士试是为国选取治理国事的人才,考诗词歌赋干什么?”萧诚发狠道:“有朝一日我当了道,必然要将这玩意儿从进士试中拿掉。诗词歌赋不过陶冶情操而已,与治事有什么关连?”

    看着萧诚气急败坏的模样,罗纲开心不已。

    “以前还只考诗词歌赋贴经释义呢,就现在以策论为主,还是王老相公多年以前力主才改过来的,你想要将诗词歌赋全拿掉,且等你有了王老相公的地位名头再说吧!不过我觉得这很有难处,王老相公可是公认的千古名相。”

    “你且等着瞧!”萧诚敲着桌子:“我还是有这个奢望的。”

    “那我可就等着沾光了。”罗纲笑道:“对了,崇文,在回来的路上,你不是收了两个人嘛,这两个人现在咋样了?”

    “你想干嘛?”萧诚奇怪地问道。

    “我听魏三哥说,这两人都是一身的本事啊,你府里人才多,魏三啊,锤子啊,个个都能独挡一面,我家里就差多了。要是他们愿意,你能否割爱,把他们让给我啊!让然在老爹面前也炫耀炫耀,我罗三郎也是能拉拢到人才的。酬劳好说,你给多少,我给多少!”

    “那两个人,一个五百贯,一个三百贯。”萧诚笑道。

    罗纲顿时傻了眼:“萧崇文,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因为这两个人现在压根不给我做事,他们被天香阁挖走了。”萧诚一摊手道。

    “天香阁不也是你的么?”罗纲有些恼火。“这两个人值这么多钱?”

    “这两人是有真本事的。现在江映雪要去夔州路那边做生意。”萧诚解释道。“所以需要这样的人才,这才开出了如此高的价钱。”

    “夔州路?”罗纲打了一个寒噤:“难怪出这么多钱,卖命钱啊!那地方,生意真不好做,我们罗家的名头都不好使,一支商队在哪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人带货都没回来,自那以后,我家再也不涉足那里了。你居然想在那里做生意?这可得做好亏血本的准备。”

    “那些土司酋长地方豪强畏威而不怀德,做生意强取豪夺强买强卖没有信誉可言。”萧诚冷笑道:“对付他们这样的人,那就只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泰山压顶一般地一举将他们压服。以前我手头没人倒也罢了,现在既然有了人,那自然要去试一试。雨亭,你要明白,越是这样的地方,利润越是高啊。而且哪些地方有很多好东西,那些家伙压根就不懂经营,暴殄天物,让人思之便心痛啊。”

    “看来哪里要血流成河了,这两个人有这么厉害?”

    “都是以前西北军中杀人如麻的角色。得罪了人,军中呆不下去了,只能逃亡。”萧诚笑道:“这样的人,也不适合去你家里吧?”

    “还真是,真要把他们弄去家里,父亲肯定要把他们家十八辈祖宗都查清楚,这样一搞,反而就不好办了。算了,这样的人,也就只有你萧崇文敢用,我,还是敬而远之吧!”罗纲连连摇头。

    萧诚嘿嘿一笑,却是拿了几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了罗纲。

    “这是啥?”

    “茶叶!”萧诚道:“江映雪去年在南边买了好几座茶山,这是今年的第一茬茶,给你准备了几盒,让你回去孝敬你家长辈。”

    “看样子不便宜啊!”罗纲看着精美的外包装,道:“这一盒,多少钱?”

    “不多不多,一斤三百贯而已,这是友情价!”

    罗纲一哆嗦:“你抢钱啊,贡茶也没有这么贵!”

    “天香阁出品,没别的,就是贵!”萧诚嘿嘿笑着。“当然,质量也不是别人能比的。知道这茶是怎么采的吗?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在太阳未出山之前上去茶山,用嘴一片片衔下来,然后再用体香温熟最后再做成的。每年不过三十斤而已。这茶,就不是给一般人喝的。”

    “我知道了,江映雪已经把这生意又做到了宫里去了是吧?”

    “给宫里每年上贡十斤。”萧诚一摊手:“这十斤是没收入的,所以呢,就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我这几盒值多少?”

    “二两包装,一共八盒!”萧诚笑道。

    “我可没钱给你。”罗纲狠狠地道。

    “这一次友情赠送,下一次可就要收钱了。”萧诚道:“别跟我说你没钱,在横山商贸哪里你可是有股份的,你不付钱,我就让人直接从哪边扣。”

    “股份这事儿,真不给个父亲说吗?”说到横山商贸的股份,罗纲有些忧虑。

    “你要不说,罗相公不知道,你要说了,罗相公反而为难。”萧诚淡淡地道:“你说你说不说呢?”

    罗纲点了点头:“那还是算了。”

    “反正这两年横山商贸肯定是没有分红的,赚了钱要用来扩大生产,扩大经营,你也不用操心钱来了不知道怎么花。”萧诚道。

    “还真是,接下来这两年我是要发奋读书的,争取三年之后,把三娘子娶回家。”罗纲嘿嘿笑着。

    看着对方一脸向往的模样,萧诚正想取笑他两句,就见窗外许勿言正一溜小跑的向着书房而来,不由得便住了嘴,许勿言偌大年纪还跑得如此之快,只怕是有什么紧急的消息传回来了,莫非是西北战事有了变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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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宋介绍:
萧氏高门,功勋世家,父为高官,兄为良将,妹为才女。却旦夕之间,轰然倒塌,兄妹三人,沦落三方,或造反成匪,或流落异族,或刺配地方。然锥处囊中,其末立现,金埋土中,拭尘光耀。这是一场复仇之旅。这是一场国灭悲歌。这是一场挽救中华文明的救世之行。这是兄妹三人纠缠一生的爱恨情仇。亲情,友情,爱情,家事,国事,天下事。纷繁复杂,犹如乱麻,彼此相交。剪不断,理还乱。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抚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抚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抚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