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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三章 强悍的男人

    倭国借兵助中国驱逐鞑虏?

    贾汉复把海州方面的急报看了又看,很是有些发笑,当年被明朝在朝鲜揍得要死要活的小小倭国竟然要借兵帮中国驱逐鞑子,这不是荒唐么。

    “自援朝之役后听说倭国主政的是什么德川幕府,此幕府与明朝并无通商,也无朝贡,怎么突然会想到借兵的?再说就算那德川幕府真有意助中国抗击满洲鞑子,也当同南都联络没道理跑咱们这边来啊?”

    原明朝甘肃总兵、逃跑将军李棲凤现在混得也是风生水起,刚刚被任命为督府总兵衔参议,很是荣焉。

    他却不知总兵参议是都督陆四为了解决官多职少特意设置的,计划中要批发上百个参议出去。

    李棲凤的潜台词是咱们这大顺也好,大淮也好,在法理上都是“贼”,那日本国毕竟是个正规国家,没理由不同继承明朝衣钵的南都谈借兵的事,反过来同贼谈的。

    “不荒唐。说不定南京那边有人已经开始同倭国联络了。”

    陆四一点也不觉荒唐,虽然前世倭国对中国犯下不可饶恕的战争罪行,但在1645年,倭国日本却是中国读书人眼中的小中华,一个文化圈的,很是亲近。

    而日本人也称汉族政权的中国为华夏嫡子,他们是庶子,并以此为荣。满清入关之后,日本国内思想界有嫡宗有难,庶宗当救,绝不能让鞑虏灭亡中国本支的呼声。

    没有陆四的历史中,南明政权在危急关头,也将求援的目光投向了东边的日本。

    第一次是清军占领杭州,当时南明的水军都督周鹤芝派使者到日本萨摩藩求援。

    此后两年,南明政权先后三次派正规使团向日本求援,可惜没有得到日本方面的回应。

    由于国内抗清形势急转直下,南明政权在日本数次没有回应的前提下,又派出三批使团赴日求援。

    这已经不是请兵,而是求兵了。

    其中一次,有名的大思想家黄宗羲也在使团之中,并且还是以左都副御史的身份出使。

    最后一次向日本求援的使臣是大儒朱舜水,然而依旧没有成功。此后朱舜水眼见复国无望,便留居日本成为水户藩主德川光国的座上宾。

    日本为何没有响应明朝的求援,陆四了解的也不多,可能与德川幕府锁国有关,但知道国姓郑成功父子也多次向日本求援。其中一次不知道是幕府还是哪个藩主真的派兵渡海来助,半道遇上风暴被迫撤回了。

    而到了明朝最后时刻,永历帝朱由榔甚至派太监庞天寿等人联络天主教会,希望教皇能够组织十字军东征帮助中国抗击鞑靼。

    永历的亲笔信中道:“今祈尊师神父并尊会之友,在天主前,祈保我国中兴,天下太平”。

    只可惜路途遥远,两年多的时间永历朝廷的使者才到达罗马,却没有直接见到教皇。

    又经两年多的等待,使者终是见到了教皇英诺森十世的继承者亚历山大七世。

    新教皇对中国被野蛮的鞑靼人入侵十分同情,然而教廷今非夕比,已经组织不了十字军帮助中国。

    在给中国的皇帝写了一封回信后,亚历山大七世送走了中国的使臣。等这些使臣回到中国时,他们的皇帝早已被弓弦勒死。

    中国,也亡了。

    溯其根源,明朝之所以向日本求援,也是因了日本的一切都源于中国。

    说大哥有难,二弟来助也罢;说师父有难,徒弟来帮也罢;

    满清之前的中国与日本同根同枝,同源同文。

    之后,不提也罢。

    提了,就是日本看不起满清这个外来户。

    “既然倭国主动同咱们接触,那咱们就看看他倭国是真心要助咱们,还是另有企图。”

    由于前世历史上是南方主动向日本借兵,现在却是日本主动跑来同淮军接触,陆四肯定好奇心大盛,想知道是他的蝴蝶翅膀把德川给扇了,还是说历史还有他不知道的真相。

    如果德川幕府真的肯借兵,陆四觉得可以让他们去打朝鲜,断掉满清粮草来源之一。

    海州方面接到督府将倭国使臣送至徐州的命令后,立即安排人将那自称幕府使臣的杂贺党大名一行快马送往徐州。

    只是,这个杂贺党大名却是个骗子。

    严格来说杂贺是中日混血儿,爷爷是中国福建人,奶奶是原日本杂贺大名的独生女。

    杂贺的汉名姓魏,名耀祖。

    杂贺藩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德川幕府所灭,所以魏耀祖压根就不是什么幕府使臣,他就是个海上破落户,因为通晓日语和葡萄牙语还曾在郑家当过一段时间的翻译。

    听说中国大乱,关外的鞑子破关占了北京后,魏耀祖倒是心系故国,想着自己是不是能为祖国抗鞑做点事。

    可他一无兵马二无钱粮,能做什么?

    世上事,不怕有心人。

    魏耀祖思来想去,决定“空手套白狼”,他先是跑到日本招了几十个没饭吃的浪人,然后雇了条船到了崇明岛。

    原是准备以幕府使臣身份同南京的官员商谈,骗取南京明朝政府向日本借兵的国书或相关凭据,再以此去幕府。

    这样在两边都不知他底细的情况下,弄不好真能促成双方联兵,且自家也能从中谋取利益。

    不想崇明的明军却把他们当成倭寇开炮轰击,吓得魏耀祖升帆逃窜,心有不甘,又听人说江北有什么投效李自成的淮贼,计上心头,想着这帮淮贼都是泥腿子,没见过世面,哪晓得什么幕府不幕府的,于是驾船来到海州亮出幕府使臣的衔头,称日本国愿意借兵中国讨鞑。

    果然江北的泥腿子没见识,一听日本国肯借兵,就立时隆重的将他们迎了过去,甚至在徐州城门还组织了军民热烈欢迎他们,这让魏耀祖庆幸自己来对了。

    出示了仿造的幕府官印后,魏耀祖一行被带到城中一处大宅,这宅子从外面看起来很大,门禁森严,里外皆是手执大刀的精锐士卒,不用说,那淮贼的首领就住在这宅子中。

    一层又一层,也不知进了多少门,魏耀祖同手下几个浪人被带到了一座大屋前,随着一扇大门被推开,一股热气汹涌朝杂贺脸上扑来,等到雾气消散,眼前视线为之一清时,眼前一幕让魏耀祖眼皮没来由的一跳。

    却是几十个光着身子且光头的中国彪形大汉看着他,这帮人身上不是青龙就是白虎,着实吓人。

    而在这群大汉后面赫然是一个大水池子,池子中一个背后绣有几条龙的大汉正背对着魏耀祖他们。

    “将军!”

    魏耀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上前几步,不卑不亢,将幕府使臣的姿态拿捏得十分到位。

    背对着他的大汉缓缓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魏耀祖,右手上裹着一块湿毛巾,满脸横肉,看着有些可怖。

    果然,敢造反的都是最强男人啊!

    魏耀祖正要开口说话时,旁边有声音传出:“樊霸,你吊很大么?站那干嘛?还不过来给我擦背。”

    “哎,来了!”

    樊霸朝魏耀祖咧嘴一笑,从水池中走到角落。

    魏耀祖这才注意到角落的台阶上竟还趴着一人。

    看身形,不是很强。

第四百二十四章 日本,挺有钱

    身形不是很强的,正是陆四。

    这个大浴池是陆四成为淮军创始人以来,第一次拿公费替自己私人营造的休闲之所。

    不对外开放,但对内开放,淮军标统以上高级军官都可以入内泡澡。

    计划中,陆四准备以这个大浴池为基础扩建一个类似高级将领俱乐部的场所,高薪聘请南京秦淮河的艺术技师,及扬州专业修脚师傅、按摩师傅前来坐镇。这样可以定期让淮军的高级将领们轮流到徐州疗养,放松一下身心,以便更好的投入到抗清大业之中。

    劳逸结合,是陆四一直坚持的理念。

    人家给自己卖命,自家就要给人家富贵,让人家享受,这是陆四的为人准则。

    苟富贵,是万不能相忘。

    衣锦了,也必须要回乡。

    从单县回徐州的次日,陆四就给江南的寇女侠写了信,盛情邀请寇女侠能够组织秦淮珠市的姑娘到江北走一走,看一看,玩一玩,听一听,从而可以通过这些姑娘将淮军将士浴血杀鞑,守护中国的英勇形象传遍江南。

    最好河东君柳如是也能前来,虽然因为淮、明彼此阵营不同,河东君又是大文宗钱谦益的夫人,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抛头露面,但陆四还是希望寇女侠能够多做工作,并指示孙武进为此次南都女子北上团提供一切便利及保护。

    当前政治形势,由于东林党的顽固及史可法对农民军的偏见敌视,联寇抗虏的政策迟迟得不到推进,所以在决定迎娶明周王郡主以“洗白”自己流贼身份外,陆四也需要有其它方面的推动。

    民意,是最好的推动。

    中国历史上,普通百姓从来不是民。

    所谓不与民争利,不是指不与百姓争利,而是不与士绅富户争利。

    故而士绅富户的意见才是民意。

    这在江南体现的尤为突出,因为繁华富庶的原因,江南的文人更得百姓尊重爱戴,所以他们的意见也更为百姓重视,甚至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差不多就是读书人说淮军好,老百姓就会认为淮军真的好。

    想要有民意,就必须让江南的那些“民”了解淮军,对淮军有重新的认知,而不是固有的“淮贼”印象,如此,这些士绅富户最向往的秦淮会局就得利用起来。

    传统印象似乎青楼出身的秦淮姑娘们于政治并无影响,但实际上江南的大部分“新闻娱乐”都出自于这些秦淮姑娘组织的各种会局,出席会局的无一不是有名的士子才子,达官贵人,富绅巨户。

    江南各种民间小报刊登的内容也多与这些会局有关,各种人士事迹,才子佳人故事,源头就是这些会局。

    因此秦淮河的珠市青楼养了很多文人,这些文人用陆四前世的话讲就是写手和推手。

    只要金主舍得投入,哪怕一个乞丐都能被这些会局包装成大才子,从而天下知。

    珠市的会局,也从来不与皮肉产生联系,是真正的高端局。

    秦淮河,代表了这个时代文化娱乐的顶流。

    “旧院与贡院相对,仅隔一河,原为才子佳人而设。”

    陆四前世,但凡明末戏剧,无一不与秦淮相关,由此便能看出秦淮的地位。

    这里是文人骚客的流连之所,是达官贵人的交流之所,更是万千百姓精神娱乐的源头。

    当然,也是升斗小民的向往之所。

    陆四就很向往,毕竟,这年头,王法保护。

    不犯法,为啥去不得。

    借助“新闻传媒”最喜欢的秦淮姑娘搞的会局来推动民意,显然是一个不错的点子。

    而且有寇白门这个“秦淮八艳”中最有侠义精神,组织能力最强的姑娘操办,陆四相信江南的民意一定会向好的一面发展。

    至于眼面前这帮自称幕府使臣的倭人,陆四是另有打算。

    去除了身上的污垢后,陆四坐了起来,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先是扫了眼那帮又是龙又是虎的亲兵,颇为满意。

    纹身这个文化源于中国东京,盛于倭国东京,是两国交流并传承的铁证。

    从那些日本人的反应来看,无一不是受到了青龙白虎的无形压力。

    这无形压力更是无形敬畏,想来他们一定会铭记终生。

    “杂贺家的?”

    陆四有些好奇的看着幕府使臣的月代头,听说这种发型是为了在战场上便于戴上头盔,避免闷热发明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哈依!”

    魏耀祖示意随从将携带的幕府国书呈递大顺将军。

    亲兵队长牛二上前接过,陆四拿来看了,里面都是汉字,读起来毫无障碍。

    大体内容跟陆四想的差不多,就是日本念在与国同文同宗,今知中国叫满洲鞑虏入侵,故愿意出兵助中国抗击外敌。

    只是,这国书怎么看着有点同他陆四写的差不多——太白。

    可能是因为对方认为自己是造反者的原因吧,陆四只能这样解释国书的不够高大上。

    魏耀祖则将早已背过多次的言辞流利的说出,情感很到位,充分表达了日本听到中国被满洲入侵的那种举国悲愤之情,听的陆四不住点头。

    于是,也动了情的陆四手一扬:“如果日本国愿意出兵帮助我国抗击满洲鞑虏,我国愿意以朝鲜相赠贵国。并与贵国发展勘合贸易,两国永誓盟好。”

    纳尼!

    这一下不但魏耀祖心惊万分,就是那帮花钱雇来的浪人们都是心头狂跳,继而是人人狂喜。

    这可是几十年前关白做梦都想得到的伟大功绩啊!

    怀着亿分激动的魏耀祖等人退出去后,陆四起身拿白布将自己裹起,坐到隔壁的休息厅中喝茶。

    “都督要将朝鲜赠给日本?这可是引狼入室,后患无穷啊。”李棲凤的父亲当年可是参加过援朝抗倭的,所以对倭人的危害性很是清楚。倘若倭人占有朝鲜,将来必是中国大敌。

    “嗯哪。”

    陆四一口暖茶入肚,不胜惬意。对面,高英坐在小凳上正在按捏他的双脚,力道正好。

    “不这么做,这帮骗子怎么去忽悠幕府?”

    放下茶碗,陆四嘿嘿一声,“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朝鲜既然背叛中国,自当予以惩戒。日本嘛,也挺有钱。”

    ...........

    很认真的向我的读者推荐一本新书《晋击天下》,没有其它原因,也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只因这位作者与中堂大人在上海一起扛过枪,打过炮。

    所以看在这个份上,大家能不能给中堂个薄面,先收藏一下。

第四百二十五章 火烧眉毛的摄政王

    以陆四的见识,实际也辨不出人家的国书和官印到底是真是假。

    是直觉,告诉陆四天上不会掉馅饼。

    明朝派了七八拨使臣去幕府求兵,幕府连个鬼都没派,怎么到他这边就主动过来,还不找明朝这个“正统”找他个反贼?

    事有反常必有妖。

    不过,陆四喜欢作妖的事。

    有枣没枣先敲两杆子,管他杂贺等人是不是真的幕府使臣,陆四先把大饼给他们摊出去。

    朝鲜对日本的吸引力太大,在“割让”朝鲜这个诱惑面前,幕府弄不好真能出兵。

    幕府一旦出兵攻朝,对满清现在的局面可是个沉重打击,因为朝鲜自臣服满清后便向清军提供粮草和兵员。

    以朝鲜的军力肯定是打不过幕府的,如此一来朝鲜必向满清求援,可满清有兵去救?

    就算多尔衮能抽出兵马来,首先也得对付渡海的淮军第七镇。

    所以,朝鲜根本不可能得到满清的救援。

    局面就会同明朝时一样。

    没了朝鲜的粮草,再有第七镇在辽东的破坏,又不能南下夺取江南的钱粮,陆四倒要看看多尔衮拿什么同他争天下。

    至于日本是不是真能占领朝鲜,陆四表示无所谓。

    国书啊,条约啊,这些对他而言,是可以随时撕毁的。

    并且,他陆文宗从来没有给过幕府国书。

    是大顺给的。

    将来,打官司的话,德川家得去找姓李的。

    幕府出兵除了可以切断朝鲜供清粮草外,还可以让淮军同日本贸易。

    海上贸易,可是陆四一直想干的,只是幕府真的动了心,怕是还要和郑家谈一谈。郑家不松口,以淮军的海上实力,这生意也做不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人郑家才是强龙。

    具体和所谓幕府使臣杂贺的谈判,以及相关文书准备,陆四让贾汉复去办,只一个要求,不管什么都要以大顺名义。

    言辞方面可以热烈一些,鼓吹一下中日盟友都无所谓。

    杂贺不是骗子最好,是骗子也无所谓。

    陆四喜欢这种于两国奔走的骗子。

    有的时候,骗子本领够强,手段够高明,也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

    左右不过是个闲棋。

    然而让陆四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最大的敌人满清此时于北京召开了入关之后的第二次议政王大臣会议,会议的主题竟然是与他淮军有关。

    上一次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召开还是去年七月,会议主题是迁都和八旗将士封赏的相关事项。

    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实际是多尔衮并不希望的,因为那样意味他这个摄政王的权力会被削弱,毕竟王公大臣会议做出的决定哪怕他是摄政王都不能更改。

    多尔衮试图阻挠这次会议的召开,但形势的急转直下却让很多满洲王公大臣一致决定必须要召开大会。

    究其原因就是淮军高杰部的突然北上彻底搅乱了清军在北直的布防,并使京畿暴露于淮军兵锋之下。

    因为弄不清北上的淮军到底有多少兵马,加之各地求援急报如雪片往京师飞,一向老成持重的郑亲王济尔哈朗找到多尔衮,提出“宜乘我国掠占中国多地,大肆屠戮,劫掠财富,留一二亲郡王以镇燕都,余大军还守盛京,或退保山海关,可无后患。”

    济尔哈朗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认为大清真的能够入主中国,所以有必要召回大军,将于中国各省掠得财富尽皆运出关外,只确保北京附近及山海关,其余地方一律放弃。

    “前番山东称淮贼不过土寇,乌合之众,今这乌合之众连败我八旗军,更斩肃王、恭顺二王,使我八旗折损近万,现英王、豫王统大军在外,京畿空虚,无有兵马可以御敌,倘不及早准备,万一贼兵临北京,睿王何以保全这城中的八旗家眷?”

    “先帝曾言,若得北京,当以根基,以图中国!“

    阿济格同多铎那里接连奏捷,打得李自成的顺军主力狼狈逃窜,使大清据有晋、陕二省,西北之地用不了多久也可传檄而定,如此大好局面,岂能因为一支淮贼北犯就全盘放弃?

    多尔衮当然不同意,一面安慰济尔哈朗他已檄调盛京留守兵马入关拱卫京畿,一面则急令从陕西回师河南的多铎赶紧调兵入北直堵截淮军。

    只私下里,多尔衮对局面也感到忧虑,对何洛会等亲信道:“先帝在时常言要一统中国,何谓一统?今日看来,但得寸则寸,得尺则尺耳。”

    多尔衮这是担心多铎部不能及时回防,真会叫那北犯的淮贼逼近北京城。此时也是后悔,当初不应该让阿济格将北直、京畿、山西绿营兵尽数调走,否则大可将这些绿营抽来堵塞抵挡。

    但另一方面多尔衮却又庆幸自己让阿济格把绿营兵带走是正确的决定,洪承畴、张存仁的塘报上说沧州、河间、霸州、顺德、大名等地多有绿营兵叛乱,为淮贼张目搅乱地方,致使情报不明,调御不力。

    所以要是那几万绿营兵还在京畿附近,未必不会像南边那些绿营作乱。

    这真是自相矛盾的心思。

    宁完我、范文程等人这时却不敢乱说话了,当初他们称摄政王将大军尽数外派,造成京畿腹心空虚,外强中干,易使山东贼趁,如今事实证明他们的看法是对的,却不敢就此再进言,均是怕会惹摄政王恼怒。

    这些大学士,对汉人的经典太过了解。

    淮军高杰部北上后搞出的声势太大,兵分两路,以马骡为代步工具,所过之处,根本不攻占有驻军把守的城镇,只在城外乡野烧抢,破坏,残酷搜刮,手段比之满洲人还要恶劣。

    更有高杰部下李延宗部千余人竟剃发蓄辫,冒充清军四处活动,诈开多处县城,弄得人心惶惶,谁也不知是真辫子还是假辫子。

    随着淮军的深入,各地民众反清斗争也是风起云涌,这中间除了淮军对当地清军统治的摧毁,更有以高进为首的北地锄奸队的鼓动。

    几乎是与高杰部北上同时动作,北地锄奸队于北直各处开展对清廷地方官员的刺杀,更是明目张胆的于城墙、道路必经之地张贴淮军发布的九品汉奸令,民间凶悍之士,胆大之徒,土匪强盗、绿林好汉、侠义之士纷纷出没,照榜令刺杀地方降清官员。

    不到半个月,竟搞得不少州县的清廷地方官主动割辫弃印潜逃。

    这些弃官不做的地方官又进一步瓦解了清廷于北直的统治,更要命的是,正月十九日,盛京急报,有贼兵数万自海上犯金州,扬言要尽起大清祖坟。

    多尔衮这下真是火烧眉毛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摄政王是否有愧!

    议政王大臣会议不开也得开。

    礼亲王代善都被惊动了。

    虽然代善早在先帝崇德年间就退居幕后不再问事,但他拥有正红、镶红二旗,又为大清国的建立与强大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勋,因此在世的太祖诸子中,代善资历最老,地位最高,又有硕讬、瓦克达、阿达礼、罗洛浑、满达海等一批封授王公贝勒爵位的儿孙,势力其实是最强大的。

    前年在盛京八旗王公大臣议立新君时,两黄旗的主要大臣欲立豪格为帝,两白旗则拥戴多尔衮,两红旗这边却是要拥代善,各旗之间是明争暗斗,剑拔弩张。

    最后,拥立了年纪小的福临为帝,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共同辅政。

    在这个过程中,代善并没有表现出对多尔衮的支持。而当其次子硕托勾结其侄儿阿达礼谋立多尔衮为帝,代善却出面揭发儿孙阴谋,使得硕托、阿达礼伏诛,八旗都称代善“大义灭亲,比烈周公”。

    只是此事却让多尔衮心中不满,因此对代善这个哥哥极为排斥,代善年事又高,遂在家闲居。

    礼亲王府就是前明崇祯皇帝岳父周奎的私宅。

    现在因多尔衮的决策失误,先是造成太宗长子肃王豪格同恭顺王孔有德战死,后又使得山东淮贼趁北直京畿空虚大举北上,直接威胁到北京城的安全,再是辽东被贼军大举入寇,大清接连遇挫,龙兴之地更有被覆没危险,代善哪里还能在家呆得住,早早就坐了汉人的轿子进了宫。

    议政王大臣会议地点在前明的乾清宫,这座宫殿去年曾被闯军放火焚烧,但只烧了前殿几处,现已修缮一新,成为皇帝朝会所在。

    代善到时,乾清门前的广场上已乌压压地站了一排又一排的文武官员,以满班、汉班分别站立。

    从玉阶上看去,广场上一顶顶红彤彤的顶戴看着十分醒目,这其中有一大半都是那些前明降官,如大学士中就有一多半。

    多尔衮脸色颇沉,正与他的七哥、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低声说话。

    阿巴泰对大清的功劳不比多尔衮低,可却不得先帝太宗皇帝的喜欢。太宗在位18年,阿巴泰因各种过失受到的处罚不少于10次。

    原因一方面是阿巴泰一生小错不断,性子太粗,总爱发牢骚;另一方面是他的额娘是太祖皇帝的侧妃伊尔根觉罗氏,所以长期被排斥在最高权力核心以外,不过这反而成全了阿巴泰,太宗年间一次次骨肉相残的争斗中,阿巴泰从来没有波及到。

    不过同二哥代善一样,阿巴泰同样被弟弟多尔衮排斥,没有给予实权,爵位上也只是在去年入北京后将其晋封为郡王。

    这次议政王大臣会议,身为多罗饶余郡王的阿巴泰肯定要出席。

    太祖诸子中,除出征的阿济格同多铎外,尚健在的有代善、阿拜、阿巴泰、巴布海、赖慕布,只是巴布海、赖幕布这两位太祖儿子却没有资格列会,因为他们功劳太低,且最高爵位不过辅国将军。

    阿拜则留守盛京。

    大清以武立国,对军功极其看重,没有军功的人,哪怕贵为太祖之子,同样也不得胡乱册封。

    代善毕竟是长兄,多尔衮心中再是排斥,也不得不与阿巴泰一起去见代善。

    郑亲王济尔哈朗也过来了。

    代善点了点头,问多尔衮:“皇上几时到?”

    多尔衮扭头看向内监吴良辅,后者忙道皇帝正在过来的路上。

    “盛京所报几分可信?”代善正色问多尔衮。

    “三哥报称说贼人多达数万,自前明东江渡海而来,所打旗帜为淮,当是山东淮贼使海船运载过去的...贼兵登陆后,破了金州,杀我驻防披甲人三百余,又攻夺复州,城中军民三千余尽数遇难,现贼兵锋已抵盖州...”

    多尔衮将大致情况说了,根据盛京的奏报,这股淮贼人数的确不少,其中更有许多骑马贼兵,行军打仗同关内流寇差不多,于地方破坏极大。

    济尔哈朗道:“山东陆贼用兵颇为狠辣,处处指我空虚。现辽东、京畿都受其危险,我意调回在外两路大军,只保京畿、山海关,余军撤回盛京,确保龙兴之地不失,只睿王不同意。”

    “十数万将士用命夺取的地盘,怎可轻言放弃?我大清自兴起以来,何曾有过小遇挫折就轻言退去的?”

    代善显然不同意济尔哈朗的意见,但是有一事他颇是想不通,“我大清自入关后兵锋所向,无人可挡,几成席卷之势,那山东陆贼又是如何知道我国中弱点的?”

    “这...”

    多尔衮也想不通,大清军力实情,用兵方向都是绝密,便是汉军都知之不透,那山东的贼将又是怎么知道大清底细的。

    “皇上驾到!”

    随着黄门太监的尖嗓喊叫,大清的小皇帝顺治身着朝冠朝服缓步走出了乾清门。

    群臣忙三呼万岁,一颗颗脑袋趴在地砖上抬也不敢抬一下。

    便是贵为摄政王的多尔衮、济尔哈朗也同样跪拜于地。

    望着跪了一地的满汉官员,福临心中却是埋怨,好好的在宫内呆着,非要被拉到这里开什么王大臣会议。

    一阵头疼之后,福临打起精神走到御座边坐下,先是看了眼摄政王多尔衮,在对方的点头示意下方以稚嫩的声音道:“众臣工免礼平身!”

    “万岁!”

    台下的满汉大臣们再一次山呼万岁,之后才垂手站立,一动不动。

    内监吴良辅扯着嗓子叫了起来:“皇上有旨,请议政王、贝勒、在京八旗议政大臣入座!”

    站在前排的十几位满洲议政王大臣闻听之后立即入座,分列在顺治的两侧。

    坐在东首第一位的是摄政王多尔衮,坐在西首第一位的同样也是摄政王济尔哈朗。

    代善同阿巴泰都坐在多尔衮的下方,济尔哈朗下方则坐着多罗贝勒尼堪,他是太祖长子广略贝勒褚英的第三子,上面的两个哥哥杜度和国欢在两年前病逝。

    尼堪去年四月随多尔衮入关参与了山海关之战,后来跟着英亲王阿济格追顺军残部到庆都,此后又随多铎领军去河南。

    潼关之战时,尼堪和护军统领图赖夹击顺军大将刘芳亮的兵马,俘获三百多匹战马,京中的福临闻讯特意下旨给这位堂兄赐了弓箭一把。

    尼堪旁边坐着多罗承泽郡王硕塞,他同战死在山东的豪格都是太宗皇帝的儿子。

    而太宗皇太极的八个儿子,也只有豪格同硕塞得以封王,其余如四子汤古代、六子塔拜、九子巴布泰、十一子巴布海等,仅分别封为辅国将军、镇国将军、辅国公等。

    其他入座有资格发言的王公贝勒、大臣有十余人。

    众人落座之后,按制当由济尔哈朗主持,然而正当济尔哈朗准备起身就当前大清局面会商时,一个雄厚的声音却从下面群臣中传了出来。

    “肃亲王阵亡于山东,摄政王可有愧!”

    此言令满汉文武及那满洲王公贝勒都是大惊失色,不知哪个这么大胆,循声看去,却是镶黄旗护军统领鳌拜。

第四百二十七章 联明平淮(四更)

    鳌拜!

    满洲八旗将校中唯一敢拔刀对准多尔衮的人!

    两黄旗都说索尼的智,谭泰的断,鳌拜的胆,此三人是先帝在世时最宠信的将领,也是两黄旗的主心骨,更是豪格争位的坚定支持者。

    前年在盛京,如果不是鳌拜带着两黄旗的将校不惜与多尔衮的两白旗兵戎相见,如今的摄政王恐怕早就是大清的皇帝陛下了。

    然而,随着多尔衮的得势主政,索尼、谭泰却当了叛徒。

    这二人带着两黄旗另外四名重要人物图赖、巩阿岱、锡翰、鄂拜在三官庙盟誓,发誓忠心辅佐幼主,六人一体。

    名义上没有投靠多尔衮,因为他们扶保的仍是先帝之子。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只不过索尼、谭泰等人给自己的背叛行为找的台阶,他们就是背叛了先帝,背叛了豪格!

    铁证如山的是之前何洛会诬告豪格时,多尔衮特意下诏褒奖索尼不依附于豪格一党,赐给他鞍马一副。更对人说谭泰忠。

    为何下诏褒奖索尼,为何说谭泰忠?

    内情还需言明吗?

    只有鳌拜坚定不移的忠心于豪格,愤而与索尼、谭泰断绝来往,为此遭到多尔衮的打压。

    作为八旗赫赫有名的战将,入关之后的鳌拜竟然被闲置一旁,不使领军出征,致使鳌拜在京中郁积大病一场。

    得知主子豪格竟被多尔衮迫令领半个正蓝旗南征,鳌拜更是无比担忧。当豪格死讯传出时,鳌拜朝南大哭,于府中哭叫对不起主子,对不起先帝,双拳捶柱竟致血裂,悲壮万分。

    此事,京中八旗将校哪个不知?

    宫中的两位太后听说此事,亦是赞叹。

    故而对于鳌拜铤身指责摄政王,一众满汉官员无一奇怪,就连多尔衮的亲信们也觉情理之中。

    “鳌拜不得放肆,议政王大臣会议没有你说话的份!今日所议国事亦与肃王之死无关,休得胡闹!”

    郑亲王济尔哈朗喝斥鳌拜,语气很重,却是想保住鳌拜,且所言今日议事与豪格之死无关,却不是说豪格之死与多尔衮无关,这让坐在他对面的多尔衮眉头下意识的挑了起来。

    代善与阿巴泰不语,这二位被多尔衮排斥的王爷倒是想看看多尔衮的笑话。

    以冯铨等为首的一众汉官则是惊疑,不知那镶黄旗的满洲护军统领为何敢在议政王大臣会议对摄政王如此不敬。

    鳌拜却是不为郑亲王吓阻,反而抬步上前,大声道:“当着皇上和这么多王公大臣的面,鳌拜只问摄政王一句,当初肃王向京师求援,摄政王为何不发兵救援!莫非摄政王对肃王真的恨之入骨,非要置肃王于死地吗!摄政王这么做,对得起先帝吗!”

    此言,诛心。

    所有人的脸色已不是吃惊,而是震骇,有人不禁想这鳌拜难道今天准备血溅议政王大臣会议么。

    御椅上的小皇帝福临却是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下面那个大胡子,小皇帝心中想的不是这人怎么敢对叔王如此无礼,而是在想这人说的难道是真的,他的大哥豪格真是被叔王故意害死的?

    可额娘明明是说大哥是轻敌大意被贼兵重围而死的啊?

    到底大哥是怎么死的?

    小皇帝心中充满困惑,他看向比自己只大了九岁的另一个哥哥硕塞,发现这位兄长的眉头紧皱着。

    多尔衮怒不可遏,却一声不发,他很清楚此刻无论他如何解释当初的决定,都只会加深满洲国人对他的怀疑,不如不予理睬。

    “鳌拜对摄政王无礼,当拿下治罪!”

    多尔衮不动,忠心于他的两白旗将校及两黄旗大臣们却不能不动。

    正白旗议政大臣苏克萨哈同詹岱不约而同起身怒喝鳌拜,其余两白旗将校先兴罗什、何洛会、拜尹图等也纷纷出面指责。

    “侍卫何在!”

    正黄旗出身的内大臣冷僧机负责会议秩序,又是新近投靠摄政王的黄旗重臣,此时当要表忠心,于是箭步上前就要擒拿鳌拜。

    鳌拜身形极壮,力大如牛,乃满洲有名的巴图鲁,奋力摆脱冷僧机这个正黄旗的叛徒,指着纹丝不动端坐于那的多尔衮冷笑道:“就算摄政王不是故意害死肃亲王,鳌拜还是要问摄政王几句!”

    “想我大清立国至今,抗明朝,征朝鲜,征蒙古,靠的是赏罚分明,今摄政王主政,决策不灵,阵失八旗将校近万人,又致贼兵威胁京畿,盛京动摇,请问摄政王是否有罪?当罚否!”

    言罢,猛的上前跪于地下,朝御椅的小皇帝磕了一首,悲愤叫道:“皇上,奴才问的对否,若不对,请皇上下旨杀奴才的头!”

    小皇帝显是被鳌拜的举动吓动,惊慌起身,不知所措。

    “还不将鳌拜押下去!”

    苏克萨哈气的大叫,一众侍卫立时上前擒拿鳌拜,场面乱哄哄。

    此时却听一声暴喝:“我有罪,当罚!”

    脸色铁青的多尔衮终是坐不住了,他愤而起身,既是看鳌拜,也是看那一众惊疑着慌的满洲将校们。

    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否则满洲必会动摇。

    “我罪在进取中国!”

    “我罪在欲为我大清谋万世基业!”

    “我罪在让于苦寒之地的八旗子弟进关享汉人的花花江山!”

    “......”

    “我罪在没有见好就收,我罪在没有让你们拿着汉人的财富回关外享福,我罪在让八旗将士们于外浴血奋战...”

    一句句中,多尔衮一步步走向鳌拜。

    “我罪在进了山海关,我罪在占了北京城,我罪在替大清得了山西、陕西、北直,我罪在替大清多了无数土地人口,我罪在想替大清征服整个中国,使我们满洲人成为中国的主人,你说,我的罪当如何罚!”

    多尔衮冷冷看着鳌拜。

    鳌拜涨红着脸不言。

    多尔衮失策不假,可功劳却是更大!

    “大清的天还没塌,大清的将士还在外面同敌人拼命,贼寇打进来,便将他们打回去便是......敢有轻弃中国者,斩!”

    多尔衮不容质疑的话在广场上回荡,他的视线从一个又一个议政王大臣脸上扫去,从代善到阿巴泰,从济尔哈朗到硕塞...

    “摄政王英明!”

    两白旗的大臣们跪了下去,两黄旗的跪了,两红旗的跪了,两蓝旗的跪了...

    “禀摄政王,臣有平贼策!”

    大学士范文程高举手中奏本。

    多尔衮大手一挥:“准奏!”

    “臣以为我大清当联明平淮,南北夹击淮贼!”

    范文程手中的奏本被内监取到了多尔衮手中。

第四百二十八章 睿王就是睿智

    早在去年十月,北京方面已经知道有明潞藩南渡江南,被明南都百官拥为弘光皇帝。

    当时因为清廷派出阿济格、多尔衮两位亲王率清军主力西征李自成(河南顺贼),加之山东招抚事项因为淮贼崛起失败,所以有部分满洲权贵将历史上金宋局面拿来,认为满洲将士不耐南方炎热,并不擅舟船,将来取南方之地得不偿失,不若遣使同南方弘光政权接触,仿效金宋故事,与南方明朝议定划江而治,令南明向大清输送岁币。

    这个观点在满洲上层很有“市场”,包括郑亲王济尔哈朗都支持只夺北中国,因为这样不仅能让大清同明朝之间罢兵,还可以让明朝助大清剿灭李自成、张献忠等贼兵。等将来满洲国人于关内繁衍百万人口以上,统治稳固之后再看是否南征。

    而且,满洲将校中还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普遍对明朝有好感,甚至在入关之初,很多中下层的八旗兵真的以为自己是替大明的崇祯皇帝报仇,称自己乃助中国的满洲义兵。

    如此一来,对于南下,不少八旗官兵内心里也是排斥的。

    去年夏天阿济格率部从山西回师北京后,竟有不少满洲将校前往明崇祯皇帝陵墓祭拜,发誓要替崇祯皇帝报仇,手刃反贼李自成。

    官兵“亲明”,与明划江而治,自是有人支持。

    满洲大学士、多尔衮的亲信刚林却坚决反对这个方案,他说自蒙元以来,北京地区上自朝廷、达官贵人,下至部分军民都仰赖于南方漕运的粮食和其他物资,这个粮草物资的数目是惊人的,绝不是南明以“岁币”形式提供的金银、绸缎能够解决的。

    最重要的是,因为大清兵的几次入寇导致以北京为中心的中国京畿地区残破不堪,大量土地荒废,再如何休养生息,短期内也不能提供大清征服李、张二贼及剿平其他土寇的粮食所需。

    辽东历年存粮几乎都用于关内战事,朝鲜那边更是叫苦,说九王兴兵中国征调大量粮草,使得朝鲜国民忍饥挨饿,恳求大清皇帝陛下同九王能够体恤小国内情,予以宽免什么。

    因此,刚林认为必须在重创李自成主力后立即挥师南下,夺取江南钱粮重地,支撑大清征服整个中国的宏图伟业。

    要不然,这战事真的是打不下去的。

    降清明朝官员中的“有识之士”们也均是反对同南明议和。

    兵部右侍郎金之俊上言:“西北粒食全给于东南,自闯乱后,南粟不达京师,以致北地之米价日腾。”

    河道总督杨方兴说得更明确:“不得江南,则漕运阻矣,将何以成天下?”

    一大批在北京降清,但籍贯却是在南方的官员也纷纷上书反对和南明议和,他们嘴上当然是说为大清统一中国而谋,实际上却是害怕出现金宋南北朝的局面,将他们和家乡的亲朋分隶两国,所谓关河阻隔,骨肉分离。

    另外,就是“汉奸”念头作崇。

    身为汉官降了异族,传统观念上降清的明朝官员肯定都是汉奸,这个名声是极其臭的,如果真出现南北朝局面,他们恐怕死后百年都得担上汉奸名声,令子孙蒙羞。

    但要是大清征服中国,他们就是新的大一统政权的从龙功臣,天下都为清治,又何来汉奸一说。

    或者说,天下官民人等皆是汉奸,又哪来的汉奸。

    真有汉奸,也不过是汉族中的奸小抗拒王法,是贼,是匪,绝非什么义民。

    在这种极力“洗白”念头作崇下,相当多的降清明朝官员自告奋勇替清廷四下招抚,就是希望早日能够让清廷统一中国,好让他们生前能为新朝功臣,死后也为后世敬仰。

    于沧州遇刺的招抚南方总督大学士洪承畴是此类官员的为首者。

    籍贯南方的官员更是竭力怂恿大清南征统一中国,并大谈特谈说什么江南民风脆弱,大军一到就能平定。

    更有人说,都不须大军,只要兵至长江,传檄可定。

    在豪格、孔有德山东败讯传来之前,多尔衮也是倾向于占领整个中国的,因为中国的兵马不管是贼兵还是官兵,对上大清兵都是不堪一战。

    形势的发展也极其有利于清廷,经数月征战,大清兵已从入关时的十二万扩了一倍还多,降将如云,顺军又一路撤退,直接滋长了多尔衮要立不世伟业的雄心,故而六七月份间就开始着手秋冬以多铎为帅南征。

    不想,山东一线的战局却是大不利清廷,一支自南直淮扬而来的贼兵竟然连败大清两阵,如今更是连辽东、京畿都受这淮贼威胁,多尔衮自然要重新权衡国策,至少是不能在局面不利的情况下再树新敌。

    议政王大臣会议,多尔衮震慑满洲不服,随后在范文程的劝说下,有鉴局势恶劣发布文告:“深痛尔明朝嫡胤无遗,势孤难立,用移我大清宅此北土。厉兵秣马,必歼丑类,以靖万邦。非有富天下之心,实为救中国之计...”

    这封文告中,多尔衮表示大清只是暂领北直、山陕,京畿,“不忘明室”的汉族官绅可以去南方辅立贤藩,共保江左,从而南北两方合力救中国。字眼中,更是给南方明朝政权以希望,他们若是有能,将来未必不能还都北京。

    当真是极具诱惑,也充分显示了多尔衮的胸怀和眼光。

    范文程认为只要大清对明室释放足够善意,就能让南方的明朝政权继续将流贼当成主要敌人,这样接下来南北合作共剿灭流贼的意图就能实现。

    多尔衮为睿王,自是睿智。

    他知道大清眼下虽兵强马壮,实力远超顺、明,及那山东淮贼,可由于他的过度自信导致用兵失策,造成外强中干,局部地区反而不如贼兵,给了从前不重视的对手可趁之机,竟然兵锋直指京师,使他这摄政权的权威受到打击,也让他在京中颇为被动。

    这次议政王大臣会议就是个警钟。

    如果事态继续恶化下去,难保满洲内部反对他的势力和呼声不会再次疯涨。阿济格和多铎都率军在外,万一京中逼宫,他根本没有能力反制。

    军事层面上,山东先后阵亡近四千真满洲将士,这对拥兵二十余万的大清而言损失不大,但对只有七八万满洲将士的八旗而言,却又是沉重的打击。

    真满洲人口太过稀少,阵亡兵员很难补充。如果真满洲损失太大,就会出现汉军、蒙军数量压制满洲的局面,那样大清就是本末倒置了。

    而中国虽分裂为顺政权、南都政权,大西政权,但地域辽阔,实力相当可观。顺军于河南发起的反攻,淮贼于山东的两次围歼之战,都说明中国不是没有可战之兵。

    双方的战事一旦打成僵持,大清失去刚入关的席卷之势,怕是济尔哈朗所言的出关就会得到更多国人的支持。

    因此,若能同南方的明朝政权联手,南北夹击,可以极大减轻清廷用兵压力,哪怕南方明军再弱,也能牵制大批贼军,如此自是能让多尔衮这边腾出手来集中用兵,从而不再犯从前的错误。

    宁完我建议可由摄政王给南明的首辅史可法写一封信,多尔衮欣然同意。

    信中写道:“清摄政王致书于史老先生文几:予向在沈陽,即知燕京物望咸推司马...

    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春秋》之义,有贼不讨,则故君不得书葬,新君不得书即位,所以防乱臣贼子,法至严也。

    闯贼李自成,称兵犯阙,手毒君亲;中国臣民,不闻加遗一矢。平西王吴三桂介在东陲,独效包胥之哭...”

    这封信,多尔衮避口不谈清军对中国北方的占领,只说李自成对明朝的伤害,将崇祯之死大说特说,似弘光政权若不为君父报仇,就不配为人。

    大义凛然,有理有据,让人难以反驳。

    信写好后,派何人送信却是棘手。

    范文程推荐史可法的弟弟史可程送这封信。

    史可程是崇祯十六年的进士,李自成破北京后降顺列班,清兵入京后其被羁留。

    多尔衮觉得这个人选很好,于是亲自设宴款待史可程,席间对史可法于南都忠君之举极为褒奖,说什么南都贤藩继位扶保明室,他这大清摄政王是喜悦万分,他日若能两家合报崇祯皇帝之仇,则中国当再现盛世,听得史可程十分感动,丝毫不疑。

    史可程是二月初七从北京启程南下,因山东被淮军占据,史可程只能在清军护送下前往河南,再由已同清军接触的南明河南总兵许定国接引送至南都。

    对于多尔衮力主同南方明朝接触商谈联合的举动,北京城中反响不一。

    小皇帝福临问他的额娘叔王为何要同中国人和谈,难道是不想让他当中国的皇帝么。

    “你父皇在世时也同中国的崇祯皇帝和谈过,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后还不是我大清占了上风。”

    布木布泰对摄政王的决定很支持,认为既然局面出现反复,那当然就要重新应对。

    哄儿子睡下后,布木布泰却是服下了一包药粉,是苏麻喇姑特意从京中汉人药铺弄来的柿子粉,说这东西和关外用的奢香药膏一样都能防止女人大肚子,不过相比奢香药膏要塞进去,这柿子粉只需水服就可,方便的很。

第四百二十九章 人,不能太狂

    盖州,此地是原明山东布政使司所辖辽东都司的盖州卫,控扼海岛,境内盛产粮食、鱼盐、煤铁,是辽南地区最大的粮仓。

    清太祖皇帝奴尔哈赤率后金兵击败明军占领辽东后,便于辽阳东京城颁布“圈地与计丁受田令”,这个命令其实就是将辽东汉人的土地包括土地主人全部强制转为后金兵的田产与奴隶。

    这自然激起辽东汉人的强烈反抗,因为反抗过于激烈,奴尔哈赤下令对辽东汉人进行屠戮。

    大屠杀消灭了辽东各州绝大部分精壮的汉人劳力,侥幸从金兵屠刀下活下来的人也纷纷逃离辽东,最终导致辽东地区缺乏劳动力,大量农田被搁置荒废。

    清太宗皇太极登基后,改变了其父滥杀境内汉人的做法,并安抚汉官,积极恢复辽东民生。

    可是因为辽东境内的汉人所剩无几,制定政策再好也没人耕种土地,加上辽东也受极冷气侯影响,后金治下天灾不断,难以维持。

    为了缓和国内矛盾,皇太极挥师入关,以通过对明朝的掠取维持其统治。

    皇太极在位期间多次入关,从明朝的北直、京畿、山西、山东等地掳去壮丁健妇几百万人,“人丁数十里长,数十人执绳自行东奔,稍有落后者非打即杀。”

    当时明朝官员的记录中,那一支支或几十里长,或几里长的大小队伍,在几千或几百,甚至几十八旗兵的监视下被迫离开故土前往辽东,途中死难不计其数。

    而明军,竟闭城不敢救。

    大量关内人口被掳到辽东后,便安置在辽东各地。

    盖州这里安置了大概有十几万人,清军允许这些汉人同妇女结合,慢慢的,在盖州境内形成大小不一的村落,世世代代为旗下奴替他们的满洲主子耕种田地,从事其它各式生产,为清廷的征战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物资。

    去年多尔衮决定将都城从盛京迁往北京后,便派何洛会出关为盛京总管,协助郑亲王济尔哈朗负责迁都事宜。

    八月,济尔哈朗同皇帝启程进京后,何洛会没有随行一起返回北京,而是奉多尔衮的命令整编盛京留守兵马。

    按何洛会的定制,盛京总管大臣下设左、右翼,各由一名梅勒章京统领。

    其下,满洲每旗协领一员,章京4员,蒙古、汉军章京各一员,并设驻防盛京满洲、蒙古、汉军各800名;箭匠、铁匠10名,另于新京设驻防满洲兵50名。

    此外,又于熊耀、广宁、新宾、锦州、宁远、海州、鞍山、盖州、新城、牛庄等十六处设城守官与满汉章京,每地城守官有披甲满洲兵30到200人不等。

    由于关内接连大战,清军主力西征,中枢空虚,为了拱卫京畿,多尔衮着令何洛会往关内输送八旗兵。

    谕曰:“着盛京每旗所派两名章京,每牛录派两披甲兵领马前来。其妻子家眷勿带,仅披甲前来即可。若有跟役阿哈,可带来。各旗各留三名章京,每牛录各留三名披甲兵于盛京。”

    何洛会身为多尔衮的亲信,自是奉谕办理,四处抽调披甲满兵约三千余输送入关,结果导致连同盛京在内,清廷在关外的兵马只有四千余人。

    而这四余人除千余驻防盛京,其余散在十六处驻防点。

    完成任务的何洛会去年底回京复命,多尔衮又谕三哥、三等镇国将军阿拜为盛京留守。

    淮军都督陆四决意以杂牌第七镇两万余官兵渡海征辽时,曾于身边的亲兵队长齐宝说了句话,这话齐宝一直记着,大意是爱新觉罗没读过马汉的《海权论》,要不然就不会自大的以为几千人就能把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守住。

    太过自信的恶果在大清的顺治二年显现了。

    当淮军第七镇镇帅李化鲸带着他那两万多绿林好汉手下们再次踏上辽东土地时,竟惊讶的发现他们似乎打遍天下无敌手!

    因为,敌人,实在是太弱。

    首战金州城,两百多披甲阿哈连同驻防的40多名真满洲大兵望着那从海上源源不断登陆上岸的淮军,莫说敢出城攻击了,就是在城上站的都心惊肉跳。

    不过这些满洲兵同披甲阿哈倒是表现出了大清军人的勇气,并且凭借原明朝金州卫堡的城墙同淮军血战。

    李化鲸一开始也没将这些清军放在眼里,可派去攻城的两拨人马接连失败后,才赶紧叫人将淮军本部增援给他的红夷大炮运来。

    最终,金州卫城被淮军的红夷大炮炸塌,数千淮军拥入城内,见人就杀,直到次日方才封刀。

    除两百余清军阵亡,另有三千多百姓被杀。

    金州守军的被歼灭预示淮军在金州至复州境内完全没有敌人,于是遵照淮军都督陆四尽可能焚毁破坏的指示,李化鲸指示其部四出,将能找到的粮草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全部烧毁。凡是满清设置的驿所、棚递、堡寨一律拆毁,骡马牲畜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杀掉吃肉。盐铁等物资更是一点也不留。

    因金州靠海,担负海运任务的沈廷扬不忍那些清军治下汉民没有生计,便组织汉民往东江、山东迁移。

    尽管李化鲸再三对部下们转达淮军都督所言“有辫子的不一定就是敌人,没有辫子的也不定就是好人”的指示,可完全是由绿林江湖汉子,甚至是响马盗、土匪、土寇组成的第七镇军纪败坏的令人发指。

    一些人名义上是来参加淮军,要杀鞑子,实际上完全就是想趁乱抢劫。

    甚至,当李化鲸率第七镇核心万余人向复州挺进时,其余在登莱新附的兵马不听命令单独行动,完全是以贼寇面目流窜,让李化鲸是又气又怒,偏无法约束,索性由这帮人去胡乱作为。

    正月十七日,李化鲸攻占只有驻防满洲兵60人的复州城,随后向盖州大举进攻。

    盖州城卫哈什屯是镶白旗的人,自出任盖州城守卫后,做得最多的便是收税。

    盖州地处辽南南北交通要地,商路极其发达,皮毛、人参、东珠等每年都有大量商人前来贸易,所以盖州城守卫在八旗虽不是什么好的位子,但油水却是不错。

    不用拿脑袋卖命,每日只数银子喝酒,这等好日子让哈什屯乐不思蜀,但是正月二十一那日,哈什屯后悔自己不应该花钱打点何洛会总管谋这盖州城守卫的职缺。

    二十一日,淮军攻城,发炮三响,满洲城守官哈什屯不战而降,自此第七镇打开通往辽阳、盛京的大门。

    而此时关外的清军不到四千人。

    正可谓是,人不能太狂。

第四百三十章 要出事

    作为第一个向第七镇甚至是整个淮军投降的满洲军官,哈什纳得到了李化鲸的重用,甚至还将哈什纳12岁的儿子米思翰收在身边认为义子。

    投降之后的哈什纳为了活命,竟带着手下60多个满洲兵替淮军充当向导,领着淮军的骑兵袭击盖州境内的各处屯堡。

    同时更向李化鲸透露辽阳、盛京相当空虚,并无多少满兵驻扎的事实。这让原准备稳扎稳打的李化鲸决意立即夺取辽阳,切断盛京同锦州、广宁的联系。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带弟兄们夺取满洲人的老巢盛京,将他们的祖坟尽数刨了,看他们在关内还能撑多久!

    为了刺激那些四散洗劫破坏的绿林响马盗随第七镇杀奔盛京,李化鲸使人散布盛京城中有千万满洲人历年抢掠关内的财富,又说盛京城中有满洲人的皇室宗女若干,要是破了城,这些满洲富女任由有功之人分取。

    这谣言可真是动人心,那些正在盖、复、金三州境内流窜洗劫的绿林好汉和响马盗们一听,一个个就如喝了鸡血酒似的,点上人马打上旗帜就奔盖州来了,说要同李盟主一起直捣黄龙,笑谈渴饮鞑子血,壮志饥餐胡虏肉什么的。

    麾下有秀才读书人帮衬的则是惦记起淮军陆都督许的公侯伯封爵,这公爵他们不想,可那两侯三伯的爵位,大家伙未必就不能捞一个了。

    山东响马盗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散出去十来天,聚拢起来竟然有四五万人!

    都是刚割了辫子的辽东汉民,有自愿随义师向鞑子复仇的,也有被迫裹挟来的。

    更多的是不这么干就没命的。

    那帮打着淮军旗号在各地乱来的好汉们,比起入关的满洲鞑子更吓人几分,所过之处,尽成废墟。

    汉民为了活命,只能跟着当炮灰,哪怕将来被满洲主子治罪,总好过眼面前就得死强吧。

    李化鲸对突然多出来的几万人也是高兴,他这次渡海辽东任务就是破坏,所以人越多越好办事。

    好比一个人放火哪有一百个人放火来得厉害。

    满洲人真调大军来,这几万人也是他们能够脱身的好掩护。

    原本在满洲权贵眼中“固若金汤”的龙兴之地,便如火把丢在火油中,沸腾燃烧。

    ........

    其实以第七镇披甲骑马兵五千余,摇旗呐喊数万人的实力,完全可以绕过海州不打,直奔辽阳就行。强攻不成就围着,等后面的步兵把大炮拉过来便好。

    毕竟,哈什纳交待的清楚,满洲人在关外就是个空壳子!

    莫说围上十天半月,你就是围上一个月,也未必有满洲兵过来救援。

    但李化鲸执意拿下辽阳西南的海州城,原因是海州城内有大汉奸尚可喜的家人,同时这海州城也有大量尚可喜部汉军将士的家眷。

    自去年五月开始,多尔衮便谕令关外满蒙汉八旗将士西迁入关定居北京,九月以后才要三顺王部汉军家眷及辽东汉民往关内迁移,先迁的是恭顺王孔有德部和怀顺王耿仲明部,计划中智顺王尚可喜部要等来年开春再迁入关中。

    开春是开春了,但怕是走不得了。

    李化鲸的结义兄弟贾云五当时就说一定要把海州拿下,哪怕不打辽阳也得打海州。

    李化鲸问为何。

    贾云五“嘿嘿”一声,把手中的酒坛子往地上一摔,道:“大哥糊涂了不是?咱们要是把尚可喜的老婆孩子都抓了,你说关内的尚可喜急不急眼?他一急眼,是继续帮着鞑子打咱们汉人,还是回过头来打鞑子?”

    “老贾想的简单了。”

    帮助李化鲸诈降骗得青州城,绑了顺军将领赵应云的翟五和尚可不认为尚可喜会因为老婆孩子被抓就跟满洲人翻脸。

    要知道当初尚家满门上百口都是叫满洲人屠光的,他爹、他大哥哪个不是和满洲人打仗死的,就这尚可喜都甘愿投了鞑子当汉奸,况老婆孩子被抓呢。

    “他尚可喜死心塌地当汉奸不管老婆孩子,他手下的兵难不成也不顾老婆孩子死活了!”

    贾云五不信这个邪。

    李化鲸一想也对,要是尚可喜手下的家眷都被抓,就算尚可喜还要给鞑子卖命,他手下的人愿不愿意?

    另外,尚可喜的部下家眷要都落在淮军手中,怕是满洲人也得防着这帮汉军。

    真能反了尚可喜的兵,那可是不亚于打下盛京的大功,国公的封爵就是板上钉钉!

    人,就是要大胆!

    李化鲸说干就干,却不敢将这个任务交给那帮新附人马。

    那帮家伙是能打能杀,胆子还大,但实在是不怎么听命令,如此重要任务可不能出错。

    因此李化鲸将盖州城的事情交给贾云五,让他稍做准备就带兵东进,自己则点了其第七镇精锐3000有马有甲兵和1000有马没甲兵出盖州往海州扑去。

    哈什纳同其手下几十个满洲兵也被李化鲸一块带着。

    海州这边因为靠近辽阳,所以驻防兵很少,只有真满洲兵76人,另外就是这些满洲兵所属的包衣阿哈,大概有四百多人。城守卫却是个宗室黄带子,不过这黄带子却是个不得意的黄带子。

    此人叫果赖,是大清之前还叫后金时的四大贝勒之一阿敏的第六子,原先封了个镇国公的爵位,可因为他阿玛阿敏被圈禁的缘故,这个镇国公爵位四年前就叫削了。

    好在,毕竟是宗室黄带子,没了镇国公的爵位,一个小小的城守卫差事还是给的。

    但同其他驻防城守卫耀武扬威不同,果赖这个城守卫于海州城实在是没底气。

    没法子,谁让智顺王妃同智顺王的世子在海州呢。

    因为阿玛的缘故,果赖是夹着尾巴做人,十分低调,低调到对汉人投过来的智顺王一系都很客气,隔三岔五还去智顺王府拜见尚可喜的夫人刘氏。

    这几天,果赖没去尚家,因为他眼皮老跳,总觉得要出事。

    到底要出啥事,他不知道,反正没来由的就总是跳。

第四百三十一章 喜迎中国大兵

    果赖的不安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最近打南边盖、复、金等州过来的商队莫名其妙都消失了,连山关那里也没了音信,就连走亲访友的满洲人都没了影,好像一夜之间除了海州城外,这世上便再没城池和大活人。

    这可真是古怪的很。

    一开始,果赖也有没在意,以为辽南那边可能倒春寒,下了雪,道路难行。但是很快,海州城外的旗庄就陆续发现有从南边逃来的阿哈和汉民,这些人给海州城带来了一个惊天噩耗——明军从海上入寇,打金州杀了过来!

    明军从金州杀了过来?!

    果赖的眼珠都要瞪了出来,有点难以置信,不知道这帮明军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挼满洲的胡须!

    从前辽南不是没有遭到过明军袭击,可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自打三顺王投了大清后,来自海上的明军威胁就被彻底解除,打崇祯六年以后,辽南可是再也没有明军入寇过。

    多半是满洲主力在关外打的顺手,那明朝的官走投无路就派些兵来骚扰辽东,妄图让咱主力回师!

    果赖越想越是,虽说他们这一系因为阿玛的缘故不被旗内堂叔伯兄弟们看待,连入关的好事都轮不到他们,可果赖怎么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弟,血性还是有的。

    当下便点起海州的满洲披甲兵,又叫阿哈们披甲上马,准备亲自带兵去把那帮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明军给砍光。

    内心里,也是想立功。

    多尔衮带满洲将士入关去征服中国,关外能去的都去了,剩下的要么就是像他这种罪人后代,要么就是老弱病残,于关外根本无功可立。再这样下去,他果赖跟子孙后代恐怕就永远被人遗忘了。

    所以,明军胆敢骚扰,也算是老天爷不绝他果赖给降了一场富贵下来!

    血气上涌急于立功的果赖带着部下准备了些干粮便打马出了城,可没奔上十里地就碰上一个逃回来的庄头。

    庄头是太祖年间圈了汉人地设的管治,都是由阿哈担任,专门管理那些汉人种地。

    看到果赖和八旗兵,那庄头好像见到亲爹一样嚎啕大哭,模样就跟死了爹娘一样伤心。

    哭了半响,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没说出来,气得果赖扬手一个皮鞭抽了上去,这才止住了庄头的哭声,不过他随后所说的明军实力却让果赖感到震惊。

    也不知是真是假,庄头竟说来犯的明军有数万人,骑兵战马黑压压的,来无影去无踪,见人就杀,所到之处鸡犬不留,把个辽南祸害得都快成赤地了。

    “主子,那些明军四下烧杀掳掠,咱们的堡子、寨子、庄子、驿站都叫他们放火烧了...死了好多人,好多人...”

    庄头都不敢回忆死里逃生的那幕。

    明军这么强大?

    果赖惊惧,就算这庄头是因为害怕夸大了明军的实力,但怕是人数也不少。而他手里披甲的满洲兵只76人,阿哈不过三四百,真要碰上那明军估摸多半打不过。

    果赖部下的满洲兵也发怯,他们中有的白发苍苍,有的无比稚嫩,有的还是一只手的伤残。

    多尔衮为了征服中国的“七十以一,十二以上”的举国征兵令,已然是将满洲一族的实力抽取怠尽,甚至是精血都不存,留在关外的是些什么兵马可想而知。

    壮大塞图硬着头皮建议还是别去找明军,先回海州城的好。

    明军实力真强大的话,有坚城依靠可比他们这三四百人冲去与明军大军交手明智的多。

    果赖左右为难。

    如果庄头说得属实,没有一旗兵根本没法同人家交手。不属实,恐怕也得至少一个真满洲牛录才能去探一探明军的底。

    可他只有76真满洲!

    光有血气打不得胜仗,果赖考虑片刻下令回城。众满兵和阿哈们都是松了口气。

    回到海州的果赖一方面派人去盛京向他叔伯三大爷阿拜报讯求援,另一方面将有明军入寇的消息向城内的智顺王妃刘氏通传,请刘氏能够组织智顺王府留守的男丁上城协守。

    刘氏一妇道人家,丈夫又领大军入关出征,王府下属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能上城助守的男丁有限,当时就慌的掉了眼泪,把九岁的世子尚可喜抱在怀里半天没回过神。

    智顺王系的汉军家眷们听说明军打过来,也是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哭喊连天,好像末日将至。

    汉军家眷着慌,满洲家眷们更是人心惶恐,那些从对明战事享受胜利果实的满洲妇孺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明军竟然又会重返辽东,而且还来得这么凶猛。

    有关汉人兵马在辽南烧杀抢掠的传闻极尽夸张,甚至还有说那明军以食满洲为乐,把个海州城的这帮满洲妇孺们魂都骇飞了。

    明军尚没到,海州城就跟被冰封一般,往日的欢声笑语不再,所有人的心头都是对明军的恐惧和害怕,这种感觉已经从他们心中消失了二十多年。

    城中的汉人听说有明军打过来,有的无动于衷,有的却是在心头燃起希望。海州城内有不少是前年阿巴泰从山东掳过来的汉人,这些在辽东替满洲人为奴的时间不长,所以不像那些阿哈们对满洲人畏敬如神。

    如此,自是暗潮涌动。

    原先的主仆关系变得极其微妙,一些满洲妇人开始好言好色对待旗里分给他们的汉人奴隶,看来是想着为自己准备条后路了。

    也有强硬的满洲人为族人们打气,说一满当十汉,城中这么多人,又有城墙可依,那汉人的兵打不下来。

    等盛京、辽阳、广宁的兵过来,别说明军还敢围城,恐怕他们连大海都游不回去。

    又说关内的摄政王不会不管老家,肯定会派大军前来荡平这些明军...

    这种宣传鼓动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果赖这边也竭尽所能安排守城事项。两天内动员了上百名满洲老人和两百多满洲幼童上城,连妇人少女都上了城。智顺王妃刘氏那边好歹也动员了几百老弱上城。

    在全城军民的神经都绷到极点时,盖州的城守卫哈什纳带着手下几十名满洲兵突破明军重围,浑身浴血的赶到了海州城。

    果赖急忙让人放下吊桥,匆匆从城上下来准备问问哈什纳南边究竟什么情况。

    然后,城破了。

    捂着被哈什纳用长刀捅穿的肚子,果赖惊怒万分:“你竟敢背叛满洲!”

    “我乌拉女真乃中国人,什么时候成你满洲人!”

    哈什纳一脚将果赖踹倒,朝部下满兵一挥手:“开城,迎中国大兵!”

第四百三十二章 爹不孝,子不孝

    “满洲”这个新族名诞生不过十年时间,对于大部分满洲族人而言,他们尚未能完全接受新族名,很多时候满八旗的人还是以过去的女真(诸申)自称。

    哈什纳祖上是海西女真的乌拉部,乌拉为建州所灭这才成了如今的满洲镶红旗人,如果大清一如从前风光,他这镶红旗满洲自是做的心甘,可如今中国大兵自海上而来,关外无有兵马可敌,为了族人,也为了自家儿孙,哈什纳自不能在满洲这棵树上吊死。

    十几年前,哈什纳的二叔图里多就在明军东江镇当兵,后来跟着黄龙一起死在旅顺。也就是近些年满洲越来越强,才没有女真人在明军当兵,从前,明军那里多的是女真兵。

    黄带子果赖的死让海州城的满洲披甲人没了领头人,那哈什纳等人下手又狠毒,不等城上其余满兵反应过来就把城门开了,几十人执刀守着,不消一会城外就有蹄声传至。

    当第七镇第一批有马有甲兵从吊桥上通过杀进城中,海州城改姓就是注定的事,谁来都不好使。

    在哈什纳等人的劝说下大部分满洲披甲人同阿哈们放下武器,但也有一些老满洲负隅顽抗。

    昔日追随太祖太宗征战的荣光,让这些风烛残年的满洲老人无法接受向汉人屈膝。

    可他们,太老了。

    老胳膊老腿哪里能和年轻时比,拉一箭膀子就酸得要命,那箭是一支射得比一支近,也是一支射得比一支软。

    很快,这些为了昔日荣光死战的满洲老兵倒在了血泊之中,杀死他们的不是那些骑马冲进城中的汉人士兵,而是他们的满洲同胞。

    同关内那些做了汉奸的明朝官员一样,哈什纳这个满奸也在拼命的屠杀不愿同他一起的同胞,只要所有的女真人同他一样重新成为中国人,那他们就不是什么满洲人的败类,而是中国有功之臣。

    “玛法,玛法!”

    一个十岁的满洲少年看到爷爷被爬上来的叛兵杀死,哭着喊着冲上前来要为爷爷报仇,结果被一个和他一样留着辫子的男人一把抓住甩出城墙,落在半空中迅速下坠,“扑通”一声,脑袋落地,碎成了开花葫芦。

    “额娘,额娘,我要额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那些被果赖拉到城上充数的满洲少年们吓的鬼哭嚎叫,有的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有的在城上跑来跑去。

    妇人们也是如此,满洲、汉人,都在乱奔。

    李化鲸带着亲兵入城时,看到城上有女人往城下跳,甚至是母亲拉着孩子往下跳。

    他的心中莫名悲戚。

    几年前,这一幕在山东各地上演了无数遍,让人看的心都不再悲痛。

    “传令下去,一定要活捉尚可喜的老婆孩子!”

    李化鲸勒马进城,城中传来的惊恐哭喊和饶命声丝毫没有让他的眉头多皱一下。

    ...........

    刘氏是大清太宗皇帝亲自册封的智顺王妃,但她却不是尚可喜的原配,只是继室。

    崇祯六年七月,投降后金的孔有德、耿仲明引金兵攻陷旅顺,明总兵黄龙兵败自杀,当时留在旅顺城中的尚可喜原配胡氏与妾侍、侍婢不愿为金人所辱,遂带着全家上百口人全部投水而死。

    黄龙死后,沈世魁接任东江总兵。

    由于当初尚可喜曾镇压皮岛兵变,使沈世魁失去权力,所以沈世魁对他怀恨在心,骗尚可喜至皮岛,意图诬以罪名加以谋害。此事为尚可喜部下许尔显等人侦知,尚可喜遂有脱离明朝之意。

    刘氏知道此事后曾劝丈夫不要投降杀害尚家满门的金人,可尚可喜不听,派许尔显、班志富等人前往沈阳与后金接洽。皇太极闻之,兴奋至极,大呼“天助我也”,并赐尚可喜部名“天助兵”。

    知道丈夫降金,刘氏无奈,她一妇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能同丈夫一同前往金人治下,后被封为智顺王妃。

    不过,刘氏内心里仍是对金人痛恨,因而在儿子尚之信稍大之后便背着丈夫告诉儿子尚家过去的忠烈事迹,告诉儿子他的爷爷、大伯、叔叔们是如何和金人浴血奋战的。

    这使得才九岁的尚之信对满洲人充满仇恨。

    城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王府中的刘氏耳中,她的内心极其矛盾。一方面是高兴故国终是派兵攻打辽东,另一方面则是为尚家满门及汉军家眷的安危担忧。

    不管她刘氏是如何不忘故国,如今她都是故国眼中汉奸的老婆,而她的儿子也是汉奸的贼种。

    所以,明军一定会疯狂报复。

    下人和仆从们叫嚷着要同明军拼了,声音很大,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慌。

    一群老弱妇孺,拿什么同人家拼?

    就在刘氏不知道怎么是好的时候,她那才9岁的儿子尚之信却挣脱母亲的手,朝众人喊道:“我们本就是汉人,为何要同汉人拼命!”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尚之信回头看了他的母亲一眼,道:“儿子去同明军说。”

    不等母亲同意,小尚之信就挺着胸膛往大门走去。走到半道突然想起什么,朝边上一个王府护卫道:“把刀给我。”

    那护卫颤抖的将佩刀递给世子,小尚之信拿在手中颇重,然后竟用那刀割下了自己脑后的辫子。

    这一举动让在场众人都惊住了。

    来到大门后,尚之信朝那些不安的护卫和下人看了一眼,似乎在心头为自己鼓气,然后鼓起勇气叫道:“开门!”

    护卫和下人们不知道是不是听世子的,他们全看向了远处的王妃。

    刘氏走向大门后的儿子,摸了摸儿子没了辫子的后脑勺,轻声道:“你这么做是对你爹的不孝。”

    “爹对爷爷不孝,孩儿为何要对他孝顺?...难道孩儿学爹一样当汉奸,给满洲人卖命是母亲愿意看到的吗?”

    尚之信抬头看着他的母亲。

    刘氏笑了,眼神满是欣慰,她拉着儿子的手,看向一众护卫下人,很是坚定说道:“开门,尚家是中国的忠烈之后。”

第四百三十三章 龙兴之地要塌

    安集堡虽离海州较近,却属辽阳管辖。

    堡东边有一条河叫安平河,这条河是浑河支流,全长一百多里。

    二月的辽东不像关内南方已经春暖花开,仍是冻人的很,安平河上就有不少浮冰,那河水也是依旧冰冷刺骨。

    三天前,辽阳城守卫、满洲正黄旗协领费雅三接到了海州急报,说是有大股明军自辽南来犯,金州、复州已经沦陷,明军已迫近盖州、海州。

    同海州城守卫果赖一样,费雅三也是宗室黄带子,并且比果赖更接近皇室,因为他的阿玛是太祖皇帝的三子阿拜。

    除了礼亲王代善外,阿拜就是爱新觉罗家年纪最长的宗室,可惜因为阿拜不像其他兄弟一样有赫赫军功,所以爵位只是个三等镇国将军。

    前些年阿拜担任过吏部的满承政,但前年摄政王多尔衮以这位三哥年事已高为由罢了阿拜的承政一职,去年各旗相继入关到北京享那汉人的花花江山,阿拜却被留在盛京接替何洛会的留守总管一职,十分不得志。

    上任之后,阿拜索性也不问事,只将事务交给其长子奉国将军席特库,平日里多在府上窝着,不在府上时就是叫备马车回黑图阿拉老寨感怀一下过去,甚是想得开。

    可阿拜想得开,他的儿孙却想不开。

    眼看叔伯兄弟们不是贝子就是郡王,而他们最大才是奉国将军,且别的兄弟入关享福,他们却要留在关外继续吃苦。

    同样是太祖子孙,差距这么大,谁能想得开?

    费雅三就是阿拜儿孙中最想不开的那个,为此成天牢骚满腹,在辽阳城也是天天酗酒,无心政事。去年更是于酒后将旗下一有孕的汉妇活活揉虐至死,被郑亲王济尔哈朗派人狠生斥骂了一通。要不是他爹阿拜求情,估计能把奉恩将军的爵位都能给他夺了。

    现在的辽阳城不是从前明朝的辽阳城,而是费雅三他皇祖奴尔哈赤于辽阳城东太子河畔新修的新城,叫东京城。

    再怎么混账,辽南出了十万火急的军情,费雅三不能不问,但不以为这军情如果赖说的那么夸大,什么明军来犯数万,骑兵多如牛毛什么的。

    用屁股想也知道不可能,那明军真有这等实力,早干嘛去了!

    去盛京的快马给费雅三带来大哥席特库的军令,要费雅三带辽阳兵马前往海州,盛京的援兵业已出发。

    因为事关明军入寇,席特库担心弟弟又喝酒误事,所以叫使者再三叮嘱辽阳接令之后马上就要启程。

    这一回,费雅三真没误事,上午接到军令,下午就带着他辽阳城的180名披甲满洲兵同450名阿哈出发去海州了。

    这180名满洲兵当中,50岁以上的45人,16岁以下的38人。真正能上马征战的不到百人。

    阿哈情况倒是不错,都是二三十岁的精壮,有些还随满洲主子入过关,很有战斗经验。

    一路快马加鞭,第三天费雅三一行就赶到了辽阳最南端的安集堡。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进安集堡休整喂马,前边的满洲兵就发出惊呼声。

    .......

    安平河上的浮冰一块又一块,有的顺着河水的流动往下游飘浮,有的则是纹丝不动。

    河两岸都是芦苇枯草,偶有几只没有渡冬的飞鸟如惊鸿一瞥飞向空中,依稀能见到那芦苇中竟然有鸟窝。

    让满洲兵发出惊呼的是一片很宽的河滩。

    河滩上倒伏着几百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状凄惨无比;河面上也飘浮着数百具尸体,有的尸体上插着箭枝,有的则是没有外伤,显是走投无路挑进冰河被冻死、淹死的。

    尸体无一例外都是满洲衣饰。

    辽阳的满洲兵在河滩上翻了又翻,终是没有发现活着的同胞,不管男女老少,都成了安平河畔僵硬的、冰冷的尸体。

    “大人,都是咱们的人,安集堡的扎叶合也被杀了。”

    同费雅三一起来的辽阳满洲章京纳尔苏心情沉重,下手的那帮明军真的是心狠手辣,凶残至极,没有半点人性。

    从现场的蹄印判断,当时大概有一支几百人的明军骑兵袭击了安集堡的满洲驻防兵,然后将堡子里的满洲兵连同家眷及阿哈往河边驱使。最后,就是费雅三他们看到的这一幕。

    很多满洲人的致命处都是后背,伤口又长又深。

    有些则是被用重物捶击,扎叶合的脑袋就凹了一大块下去,五官的模样也变了形。

    扎叶合是安集堡的驻防满洲什得拔,他的妹妹是费雅三的侧室。

    费雅三铁青着脸,什么话也没有说。

    视线中,河中央有个妇人一只手抱着一根木头,一只手却死死抓住一个装满什么东西的袋子。

    一众辽阳过来的满洲兵同阿哈们都是人人悲愤,目睹自己的族人被敌人当牛羊一样屠戮,他们的内心弃满愤怒和仇恨。

    汉人阿哈们则小心翼翼的将尸体抬到一块准备焚化,他们心中的愤怒之情不比主子们少,很多人在咬牙咒骂那些胡乱杀人的明军,说他们是禽兽。

    费雅三脸色十分阴沉,两颊不断抽动,看得出,他在竭力抑制自己心中的怒火。

    但纳尔苏没想到的是,费雅三却下令撤军,马上撤回辽阳。

    “撤回去?”

    纳尔苏怔住,旋即明白费雅三为何下这个命令,因为入寇的明军实力真的很强,以他们这点人手恐怕无法与其一战。

    费雅三回去了,不管海州的果赖是不是还在苦苦等侯援军,他都要立即回到辽阳。

    他害怕自己会被明军围住。

    甚至,在回辽阳的途中,费雅三抢在明军前面将沿途的堡塞尽数撤离,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走的都烧毁。

    这是坚壁清野。

    以前只有明军对清军坚壁清野,今日,清军也终于对明军采取了这“损人不利己”的战术,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费雅三的做法是对的,在他回到辽阳的次日,城外就出现了明军的骑兵,虽然他们人数不是很多,也没有进攻辽阳的迹象,但他们的到来已然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一封封告急求援的急递往关内送去。

    大清的龙兴之地,快要崩塌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周王府,阔了

    什么叫意外之喜?

    尚可喜的夫人刘氏同儿子尚之信携海州汉军家眷向淮军归降,就是意外之喜。

    由于大海阻隔,远在徐州的陆四是在海州城破后的第24天才知道这件事,时已是三月初三了。

    “李化鲸让人押着刘氏同尚可喜的几个儿子渡海,这会怕是已经到登州了,职以督府名义让登州将人送来徐州,并命沿途地方对刘氏一行礼遇。”

    “尚可喜部汉军家眷也当令送到山东,以免节外生枝。待这些家眷迁过来后,可使人同尚可喜接触,或招降,或离间,或挑拨,主动权都在我淮军。”

    陆四点头同意,并让贾汉复将尚可喜部家眷被一网打尽的消息告诉陈德,也就是那个绑了孔有德老婆女儿的家伙,好让这家伙对汉军的招降工作取得实质进展。

    “第七镇入辽东后,果如都督所料,满洲人于关外几无兵马留守,故第七镇进展极其顺利,现已下金、复、盖、海数州,并对辽阳、盛京形成攻击之势,另外李化鲸还分兵寇掠广宁、锦州一线.....”

    “沈帅说辽东汉人众多,不能尽以敌国子民看待,一昧加以屠戮反而会让这些汉人投向满洲,所以建议除往东江、登莱迁移一部分,其余可集中在复州、金州,仍令他们屯田,并以金复旅顺为第七镇根据之地,这样就算关内清军回师关外,第七镇也能与清军对峙,拖住他们...”

    贾汉复将李化鲸命人发来的捷报递给刚到徐州不久的沈瞎子,后者讪笑一声,有些难为情道:“这东西识得俺,俺识不得它,叫他们看,叫他们看。”

    沈瞎子是代表淮军“通泰集团”也就是第三镇过来徐州喝都督喜酒的。

    当儿子的要结婚,肯定得告诉老子和家里的亲戚。

    一直在扬州养伤的陆有文一听儿子要讨媳妇,欢喜的直咧嘴,再听说儿媳妇是大明朝王府的郡主,好家伙,那真是笑得都合不拢嘴。

    陆四他大伯陆有才、二伯陆有富也是高兴,特意买了一车纸钱拉着老三陆有文给祖宗们送“报喜钱”。

    因为祖坟在盐城的缘故,老哥三就在扬州北门面朝老家方向,用棍子在地上画了大圈,然后将车上纸钱放在这个圈中烧。烧之前还念叨几句陆家祖宗,这样的话就不必担心送去的“报喜钱”叫别的野鬼抢了去了。

    陆四的婚期也是老哥三给定的。

    不是随便定的,很有讲究。

    老哥三重金请扬州有名的算命瞎子“常二仙”给算的,又是生辰八字又是黄历阴阳的,最后“常二仙”给定了四月十二号,说那天是上半年最好的日子。只要在四月十二将媳妇娶进家门,来年必定添丁。

    那常二仙还神神叨叨给淮军的大都督算了一卦,然后告诉陆家老哥三你们陆家了不得,那陆都督的生辰八字乃是灵龟转世,将来富贵逼人啊。

    喜得老哥三额外又给赏了三十两,真是爷卖崽田不心疼。

    陆四这边听说家里给定了四月十二号,着实郁闷,因为这日子可不好。但想老哥三一片心意,自个总不能因为忌讳拂了他们,便就定了那天。

    都督大婚,肯定要隆重且热闹。

    除了出征在外的将士和必须坐镇一方的,淮军各镇、治下地方官员都要有代表过来祝贺。

    婚礼怎么个办法,老规矩新规矩什么的,繁文琐节那多了去,陆四哪理会得了,于是将他的大婚主持人这一重任交给了高歧凤,也就是那个被他在老家破房赞诩为“我的刘伯温”的那个明朝监军太监。

    高公公自打去宝应辅佐少都督陆广远后,可有一阵被冷落了,所以一听都督将终身大事交由他操办,那白净的老脸笑得皱子都堆了好几层。

    于太监而言,替主上办私事才是本职工作。

    在出来监军之前,高公公可是内官监的监丞,对宫中的规矩门清。

    叫他主办婚礼,也算是专业对口。

    俗话说长兄为父,周王不在,妹妹的婚事肯定是朱绍烱这个做长兄的操办。可他周王府众人是逃难出来的,哪有钱给妹妹置办什么嫁妆。而妹妹嫁的又是淮军大都督,到时候有多少人盯着看着,这要是周王府这边连个嫁妆都没有,丢的不仅是朱家的脸面,也是淮军的脸面。

    就在朱绍烱为难没钱办事时,督府总兵衔参议李棲凤将军却找到他,不由分说就将自己珍藏的一盒珍珠塞在了朱绍烱手里,说什么他从前毕竟做过明朝的臣子,如今周王郡主出嫁,他这故臣怎么也要聊表些心意。

    这盒珍珠可真是好东西,个头是又大又圆,一看就是价值连城,把个朱绍烱感动的紧握住李棲凤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棲凤也真是诚心帮助老东家,没别的心思,珍珠送出就拱手告辞,连周王家的一杯茶都没喝。

    高风亮节,让人钦佩。

    感动之余,朱绍烱琢磨将这些珍珠出售换些银钱,这样就能置办妹妹的嫁妆,可没等他找行家出手,又有许多人登门拜访了。

    这些人有从前做过明朝官的,有淮军根正苗红反贼出身的,有地方士绅,有土寇招安的,有商人...

    身份不同,但目的却都是一样,都是给落难的周王府雪中送炭来的!

    总之,直到现在还有人给朱绍烱送礼。

    远的连扬州府尹郑元勋、淮安府尹郑标都专门派人送礼过来。

    周王府众人临时居住的宅子里专门腾了两间屋用于堆放这些人送来的礼物,金银之类的更是收了怕有一万多两。

    恍若一夜之间,周王府再一次阔了。

    “歪风邪气!”

    在听闻淮军集团文武官员自发向朱绍烱送礼后,陆四很生气,认为这个风气非常不好,如果不加以制止将来一定会演变为腐化风,甚至成为淮军将士们堕落**的糖衣炮弹。

    还是贾汉复他们劝说都督马上就办大喜事了,没必要为了下面人送礼的事让周王府那边惶恐。

    陆四一想也是,私下却让接替齐宝任亲兵队长的牛二去打听一下,大舅子朱绍烱到底收了多少礼物,到时候别漂没的太狠。

第四百三十五章 书写得好就把作者绑来

    婚事这块,陆四没怎么上心。

    沈瞎子从泰州赶到后,陆四第一时间就向这位老伙计道了不是赔了罪,因为对方的侄子沈三元在济南保卫战阵亡。

    沈三元也是淮军创立之后阵亡的最高级别将领。

    大字不识一个,连名字都用三个圈圈代表的沈瞎子很是一阵沉默后,说道:“有啥对不起咱的,咱侄儿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沈瞎子接下来的话让陆四很是动容。

    “咱淮军自起事以来,死了的兄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大伙提着脑袋拼命图的是啥?图的还不是将来能不被人欺,不被人随便拿刀砍,能跟着都督你王侯将相,富贵还乡,叫先人有面,叫子孙有福!

    可既是提着脑袋拼命,那肯定要死人。不死人,到哪给子孙后代挣这富贵?那些当官的又凭什么把位置让给咱们?

    这要是因为死的是我沈瞎子的侄儿,我就对都督不满,那我沈瞎子算什么东西?

    当初广远那孩子不也在宝应险些叫明军打死么?从前拼命的时候,都督又哪一次落在我们这些人后面了?

    都督没什么对不住我沈瞎子的,还是那话,人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躺在家里挨穷受欺活该子孙出不了头,叫人家欺!再说,三元那孩子是和鞑子拼命死的,我这个当叔叔的没话说...心痛,但高兴,三元没丢我老沈家的脸!”

    陆四也没话说,叫侄孙义良摆了一桌,陪着沈瞎子一阵痛饮。

    沈瞎子酒量比陆四好,却没光顾着喝酒,而是将通泰方面的情况一一跟陆四说了。

    “通泰集团”取得了陆四意想不到的成就。

    当初拿下扬州城后,陆四交给程霖、沈瞎子3000人,让他们东进占领泰州、通州所辖州县,这一片区域很大,也就是陆四前世的苏中地区,人口有两三百万。

    虽然明军在这一片地区实力很弱,但仅以3000人东征,陆四也没想能一举拿下。没想到程霖和沈瞎子办到了,不但于通、泰建立了稳固的地方政权,还以这3000人扩编成淮军的第三镇。而事实上,“通泰集团”的实力远不止一个镇,达到了两个镇。

    当初陆四率淮军主力北上山东后,徐州驻防兵马空虚,易为淮西明军所乘,陆四便从第三、第四两个镇各抽了一个旅调防徐州,这使得第三镇只剩两个旅。

    但几乎是抽兵北上同时,程霖迅速又以他早已构架的“地方部队”重新组建了一个旅。

    由于通泰地区地处长江北岸,程霖还于第三镇编制外建立了淮军的长江“岸防”部队,共两个旅编制近7000人,还于通州琅琊打造了有一百多条船的水营,编有水兵3000余人。

    虽然这个水营还不足以和明朝的长江水师相提并论,却是淮军进取精神的象征。

    程霖甚至两次抽调第三镇兵马于这个长江水营展开联合演训,演训的课目就是渡江登陆。

    除了加强地方政权,恢复民生外,程霖这个卖油郎还大胆派人渡过长江,和苏州、无锡、松江等地的商人取得联系,请这些商人大胆到江北做生意,借助淮军与长江水师郑鸿逵的“默契”,大力推动通泰地区的商业发展。

    甚至程霖准备和郑家开展海贸,从而能够既为通泰百姓谋福,也为淮军收取更多的赋税。

    可能和程霖是卖油郎有关,现在通泰地区有很多地方大规模种植大豆、油菜,大小油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林立,所生产出来的油又大部分流往江南,价格便宜质量又好,被江南百姓称为“江北油”。

    不过一些敌视江北淮军政权的地主士绅则蔑称为“贼油”,可老百姓不管什么贼不贼,只要油好价格低,他们就爱买。

    民生商业的推动让程霖表现的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将领,很像主政一方的官员,其所推行的各种政策样样务实,贴近百姓所需,也符合淮军发展要求,让陆四对之刮目相看,而让他更加吃惊的是,这个卖油郎竟然知道“科技强兵,科技强国”的道理。

    沈瞎子说他们从去年开始就花重金请江南有名的匠人到通州打造各种厂坊,招收贫苦百姓的孩子到厂坊跟这些大师傅学习各种技术。

    “我们还在市面上搜罗各种书籍,不管是种地的还是打铁的,又或是养蚕的,造船的,造药子的,甚至是教人打仗的兵书,反正只要是书,我们就让人去买来...”沈瞎子不无自豪说道。

    那些买回来的书程霖同沈瞎子看不懂,就让秀才们读给他听。觉得不错,便拿钱请人去试验,行之有效就加以推广。

    “嘿,我呐也不是太懂,这方面都是老程在办。不过他说有本书是真不错,把咱种地的,纺织的,砖瓦的,兵器的,染色的,采煤的全给写全了,老程说就这一本书能顶千本。里面教的,别说都学会,哪怕学会一篇,就能一家老小吃饭不愁了...”

    陆四听的好奇,世间竟然还有这种农工业一体化的教科书?

    心中一动,问沈瞎子那书是不是叫《天工开物》?

    “是,是,都督怎么知道的?”沈瞎子一脸好奇。

    “此书如此有名,我如何会不知。”陆四笑了笑。

    “咦,连都督都说这书有名,那老程说的没错,咱们应该把那写书的绑过来给咱们做事。”

    “你们派人去绑写《天工开物》的作者了?”

    陆四怔住。

    “去了,江南那边说那写书的是江西奉新人,姓...好像姓宋?”

    沈瞎子不太是确定,抬头见都督愣愣的看着他,也愣了一下,想到什么,忙讪笑道:“绑票的事是不好,我也劝老程看人家的书就得了,把人家写书的抓来干什么。这不是鸡蛋吃的好好的,非要把老母鸡杀了烧汤么,瞎胡闹...”

    正说着,对面的都督放下酒碗,打了个酒嗝,摇了摇头,道:“要绑,要绑,老程干的对,以后书写得好的都得派人绑来,让他们讲给咱们听。”

第四百三十六章 陆四初一,清军十五

    卖油郎的想法是对的,非常好。

    只有将大量的有识之士弄到淮军治下,才能确保中国文人阶层的优秀精英为淮军所用。

    譬如《天工开物》这本17世纪杰出的工业、农业、军事、经济领域的综合实用教科书,如果淮军不将书上的内容“变现”,就会被埋没,被满洲人刻意束之高阁。

    而这本书的作者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明明宁死不愿出仕满清,在江西山区以明朝遗民的身份隐居去世,死后几百年却被推翻满清的后人强行在脑袋上加上一根辫子。

    极度荒唐的一幕。

    陆四不会令这让死人都不得安生的事情重演。

    他绝不会让汉民族的脊梁骨被人家打断。

    这个时代的西方开始了大航海,但东方的科技却没有落后于他们。

    一切,大有可为。

    不过陆四有些惭愧,两世为人的他眼光竟然没有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子弟强。

    他早就应该想到宋应星,想到提升科技的。

    所谓亡羊补牢,犹时未晚。

    “人才引进”这个项目是时候启动了,不再由通泰这个“地方”主导,而是由整个淮军的“中央”来主持,从而使引进人才成为淮军上下的共识,进而通过人才的引进促进淮军整体实力的提高。

    至于怎么把人才引进来,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回头有必要以督府名义发文淮、扬、徐、山东,令各地加强人才引进工作,并在二线地区(非一线临敌地区)开展科教方面的工作,比如设立学校,拨专款培养人材,印刷编写教程,引进辖区以外的优秀人才。

    哪怕是西洋人都可以。

    崇祯都知道招募葡萄牙雇佣兵抗击满洲人,陆四还能不如崇祯。

    当然,诗词歌赋,写得一手好文章的这些大儒、小儒就不必专门引进了,这些人是太平时期的锦上添花者,却不能在大乱之世雪中送炭。

    陆四需要的是实务型人才,如宋应星。

    “引进”之外也要注重淮军本土人才的发掘工作,如程霖这个大字不识一个卖油郎竟然于军务、政务、商务如此精通,那淮军治下上千万人口中又有多少个“程霖”。

    术业有专攻,时事造英雄。

    陆四不担心人才引进和发掘工作会没有成效,中国有句老话叫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只要他这个淮军的大都督热衷,下面的官员一定会发挥十二分能量去将大都督喜欢的事情落实并发扬。

    因为,大都督决定他们的官大官小。

    “你和老程干的不错,在一些方面甚至比我这个都督干的都好,是时候给你们一些担子了。”

    陆四起身给沈瞎子倒满酒。

    还是洋河酒,这淮安老家生产的酒已成了陆四甚至是淮军的专用招待酒。要说陆四对这时代别的酒还有什么印象,可能就是那个1573了。不过1573产地在四川庐州,是大西王张献忠的地盘,暂时还尝不到。

    “要过江?”

    沈瞎子有些激动,他理解的担子就是过大江。江南那些跟烂鱼臭虾一样的明军,他和程霖可是半点也没放在眼里。

    “长江,我们是一定要过的。”

    陆四给了沈瞎子明确答复,淮军将来一定会过长江,但不是现在。

    有关潞王是怎么南渡当上弘光皇帝这件事,淮军内部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知道这件事真相的目前大概也就二三十人。

    沈瞎子和程霖是通泰方面唯一知道此事的人,只是二人对扶保潞王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

    程霖说这是都督准备和南京联合共同抗清,结合当下局面,程霖认为这个手段是高明的,至少可以让淮军不必腹背受敌,可以专心抗击北方的满清。

    沈瞎子却认为这是都督准备渡江占领南京,因为扶保潞王的可是他的好兄弟孙武进。而孙武进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劝人做从龙功臣,给都督黄袍加身。

    所以,沈瞎子对渡江灭明充满信心。

    他断定只要淮军渡江,南都的孙武进立即就会动手响应。到时候南都就是不战而下,有了南京城,都督就可以光明正大登基称帝,取代明统,成为中国之主。

    至于那个大顺,别的地方沈瞎子不知道,反正他通泰地区没有使用永昌年号。为这事,大顺任命的淮扬通会刘暴还多次行文责难,都被程霖顶了回去。

    听说永昌皇帝兵败北京退回陕西后,刘暴也变得有些消极,之前派过几拨人去淮西劝降黄得功,现在也都不派了。

    陆四对沈瞎子说的“担子”是扩军整训,通泰、扬州的第三、第四镇都要扩军,但不是准备渡江战役,而是向西进入淮西。

    他将李自成放弃西安向荆襄地区撤退的事情大概说了下,并说李自成一旦到了荆襄,左良玉一定带兵沿江东下,到时候湖北和淮西战局就会发生连串反应。为了避免湖北和淮西崩盘,淮军就要做好进军淮西的准备。

    陆四在说这些的时候并不知道李自成经商州退到河南后,因为河南节度使吕弼周奏报的“山东大捷”,提升了李自成继续与清军打下去的勇气,所以将御营设在了南阳,并没有如原本历史直接撤到襄阳。

    “我这次娶周王郡主,是为了南都那些官员不再对我淮军偏见,从而可以达成联合抗清的目的...”

    北方满洲的压力注定淮军不可能两线开战,那么保住南都的弘光政权就是陆四这次回徐州的首要任务。

    如此,淮军就必须在左良玉部崩盘降清后及时进入淮西阻止淮西明军的崩盘和倒戈。

    马士英这个人虽然同南都的史可法矛盾重重,却是有大局观的,其能力也胜过史可法,有弘光这个皇帝在,陆四认为马士英多半不会拒绝和淮军联合。

    只要淮西不崩,陆四的“老家”才不会遭到清军危胁,若不然淮西的崩溃就会让淮扬直面清军。

    那局面就糟透了。

    陆四做了初一,清军同样能做十五。

    满洲人可以不要辽东,陆四不能不要淮扬。

    能不能保住淮扬老家的担子,自然就落在了程霖、沈瞎子、蒋逵、宋五、郭啸天他们这些起事老弟兄肩上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235对三条A

    第七镇渡海征辽、第六镇北上京畿的战况,督府有做整理成文告发于其余各镇。

    这种文告,陆四称之为战事简报。

    大概每隔七天,督府这边都要出一期战事简报,以便使淮军各部能够知道当前局面变化及自家用兵方向。

    因为很多高级将领不识字,所以于淮军内部诞生了一个新职业——“读报郎”。

    能够担任读报郎的都是各镇将领物色的年轻读书人,功名普遍在秀才以下,以童生为主,享哨官待遇,与各镇的旗牌亲兵一样都是镇帅、旅帅的亲信。

    受贾汉复在泰山重修书院的启示,陆四已命贾着手于徐州组建类似前世军事院校的机构,专门用于培养淮军的中低级军事指挥人材。

    为了节省开支,贾汉复报请将这所淮军的武备学堂建在云龙山,校舍是强占的山中寺庙。

    陆四同意,并要求给予和尚们一定补偿,即在云龙山附近给这些和尚一人分五亩地,让他们自食其力。

    计划中武备学堂将在四月一号正式开班,督府已将开班通知布告全军,第一期拟招收学员300人。

    其中200人从淮军各镇中招收,要求是年龄18岁以下,35岁以下,有记功三次以上,最低要求认识100个字。

    如果功劳大的话,这个识字要求还可以进一步放低。入学后,将由专门老师突击教导文字,掌握基本阅读能力后,再进行正规军事授课。

    这200名学员是专门用于招收有功士兵的,另外标统军官可以推荐1人,旅帅推荐2人,镇帅推荐4人,这些学员没有军功要求只有年龄要求。

    换言之,这是陆四给追随自己拼命的部下赏赐。

    从人情世故来讲,高级军官推荐的人选多半会他们有各式关系,恐怕很多都是他们的子弟。

    这不是坏事,至少对于才草创一年多的淮军是好事,因为这样能让中高级将领们完全将自己及自己的家族绑在淮军这辆战车上,所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陆四对推荐名额要求严格掌控,哪怕他自己也不能多推举,这就使得名额含金量十足。

    不过第一期的名额陆四没有推荐陆家的子侄,而是全部推荐了自己的旗牌亲兵。

    第一期学员仅向“社会”招收20人,要求识字,身家清白,直系亲属没有降清。

    且这20人目前只在扬州和淮安二府招收,原因当然与这两府最先归属淮军有关。

    学员好招收,任课教师却不好办。

    淮军很多将领打仗敢拼命,也动脑子,但让他们站在讲台上为学生讲课,那比逼他们读书识字还困难。

    教材也是棘手。

    这时代能用于军校授课的教材屈指可数,很多兵法于战役级别的各种阳谋阴谋,不适合中低级军官学习,所以陆四不得不将他知道的有限“知识”转化为文字。

    同时让贾汉复组织人手将辽事以来明军同金军的战斗、农民军与明军的战斗,淮军同明军、同清军的战斗中选出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战例加以总结,进而编写可用于武备学堂授课的教材。

    其它如早先陆四自己写的操典,行军安营、列阵接战,步骑使用等淮军已经建立的一些制度都要加以提炼,以便补足教材的不足。

    不过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过程,台子搭起来,就不怕这戏唱不下去。

    陆四相信,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武备学堂的校名是陆四亲自题写的,同时还题写了校训——“人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

    贾汉复等人对这个校训简直是不忍直视,尤其是那个“吊”字,不仅粗卑还显下流,难登大堂,传了出去恐惹天下人笑话。

    “有甚好笑的?这就是咱淮军的精神!谁笑话这个精神,就是否定我们淮军,否定我陆文宗!”

    陆四力排众议,坚持就以这个为校训,贾汉复他们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原先武备学堂院墙上的“南无阿弥托佛”用石灰刷掉,刷上那“人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的校训。

    红漆,大字,特别显眼,也特别精神。

    大俗就是大雅,咱中国人干什么都要讲究实在,弄那么多花里花哨做什么?

    陆四对自家校训特别满意,别的不怕,就怕后世子孙会篡改。

    武备学堂的完善同淮军的人才引进也可以相辅相成,“武学教授”是陆四给学堂任课老师的“职称”,职同五品。

    也就是说只要能被督府相中,胜任武备学堂授课的人员,哪怕没有功名,也能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为“官”,将来甚至还可以同他的学生们一起带兵打仗,这对于一些热血的年轻文人无疑是很有吸引力的。

    尤其是对江南的士子。

    中国从来不缺少弃笔从戎的读书人,陆四前世历史中,江南的年轻读书人有很多投身于抗清斗争,但由于缺少军事斗争经验,单纯的一腔热血最终都化为一幕幕悲歌。

    因此,这些年轻有热血的读书人都是陆四招揽的对象,将来武备学堂也是要面向全中国招收学员的。

    云龙山,要成为中国年轻人的圣地。

    ..........

    沈瞎子挺羡慕那个李化鲸,同时也很好奇都督怎么就认定辽东空虚,按正常人的思维,那满洲鞑子再是能打,也不可能完全不顾“老家”,倾巢入关占咱中国吧。

    “因为满洲人骨子里的冒险主义精神!”

    陆四不是站在两世为人的上帝角度知道辽东空虚,而是基于满洲“创业”历史的判断。

    无论是奴尔哈赤还是皇太极,亦或现在的多尔衮,父子用兵都是极其冒险,孤注一掷。

    这个冒险精神同陆四前世的日本可谓是一个爹生的,也是小国(小部落)战胜庞大对手的唯一手段。

    不同的是,满洲人赌赢了,日本人赌输了。

    萨尔浒的奴尔哈赤不要黑图阿拉老巢,松山的皇太极不要盛京老巢,占领北京的多尔衮同样也放手一搏。

    他们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根据地”,因为也没有他们考虑的余地。过于稀少的满洲人口注定他们必须豪赌。

    奴尔哈赤赢了,皇太极赢了,多尔衮本来也应该赢的,奈何他碰到了底牌是235的陆四,所以明明是三条a的多尔衮,也不得不咽下他豪赌失败的后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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