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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实业大亨全文阅读

作者:过关斩将     重生之实业大亨txt下载     重生之实业大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涨工资

    坑哥货李卫民在外面摆弄电视机,李卫东则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然后将2500万日元的银行本票藏好。

    日元虽不是美元,但也是外汇,在那个外汇紧缺的年代,只要是来自发达国家的外汇,那都是好东西。

    2500万日元,相当于是10万美金,去黑市的话足以兑换100万人民币,不过李卫东却有些担心,这年头的黑市商人,能不能拿得出100万人民币来。

    八五年有100万人民币,应该算是当时国内顶级的富豪了!

    有了这2500万日元,李卫东未来下海经商时也有了资金,最起码收购几个快破产的乡镇集体企业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李卫东暂时并不打算动这边,一来现在才是八五年,国家对于民营企业的政策和态度还不明朗,现在下海搞实业依然有些为时过早。

    第二个原因就是《广场协议》即将签署。

    《广场协议》签署以后,短短三个月内,日元升值了20%,也就是说李卫东只要等三个月,这2500万日元就能多换两万美金。

    三个月啥事不干,稳赚两成的利润,不比下海经商香么!

    安分守己的做实业,不去投机倒把,不去玩金融,怎么可能在三个月内获得两成利润?

    因此李卫东最好的选择,就是拿好这2500万日元的银行本票,坐等日元升值。

    也正是考虑到《广场协议》的缘故,李卫东才主动提出可以不要十万美金,而是要2500万日元。

    田丰公司或许觉得,用日元支付是自己赚了,而实际上以日元的升值趋势,未来几年持有日元比持有美元划算多了。

    ……

    次日清早,李卫东返回了货运处,向处长赵国栋汇报了做翻译的事情。

    听了李卫东的汇报,赵国栋欣然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们搞货运的走南闯北,要跟各个机关单位搞好关系,不仅仅是我们青河本地的机关单位,像是省里的,还有外地的机关单位,也得搞好关系,这样我们的车要是在外地遇到麻烦,也能找人解决问题。

    小李,你这次能跟津门的外贸部门搭上线,是一件好事情,津门可是有港口的,有港口就少不了货物运输,以后我们要是跟津门港有业务往来的话,还得指望你出马呢!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学的日文啊?我记得咱们公司的子弟学校里可不教这个。”

    李卫东早就猜到,赵国栋会问这件事情,他早已经想好了说辞:“我爸读书的时候,不是正好赶上鬼子打过来嘛,当时华北都成了沦陷区,很多学校都被迫教日文。”

    “原来如此。”赵国栋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再详细询问。

    李登科老爷子并不是贫农出身,赵国栋也是略有耳闻的。在那个时代,不是贫农出身,总归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赵国栋觉得自己要是问的详细了,更像是在揭人伤疤,所以便像是高手过招,很讲武德的点到为止。

    李卫东则起身,打算告辞:“赵处长,没有别的事,我先回调度室了。”

    “行,你先回去吧!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咱们处马上就要涨工资了!”赵国栋补充道。

    “涨工资应该跟我没啥关系吧。我都已经是以工代干了。”李卫东开口说道。

    李卫东本来就拿干部的工资,再加上调度员能拿满35块钱的奖金,所以李卫东的工资已然到了封顶的水平,基本上是涨无可涨。

    赵国栋却开口说道:“这次涨工资,也有你的份,不光是你,咱们全公司,工资都要变。”

    “闹这么大动静?”李卫东微微一惊,几千人的工资变动,可是挺复杂的。

    赵国栋继续解释道:“这次工资改革,是全国性的,年初的时候,国家不就发布文件了么,现在实施细则已经出来了。咱们青河地委的意思是,先从大企业开始改,然后是中型企业,最后是小企业,所以咱们运输公司,就是第一批要改革的。”

    李卫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他终于想起了国企工资改革的这档子事。

    建国初期的时候,国家实行的还是供给制,作为国企职工,所有生活物品都是国家发放的。

    比如在华东地区,每人每年单衣两套,棉衣一套,袜子两双,棉鞋一双,毛巾两条,大衣三年一件,蚊帐五年一顶,肥皂每月一块,每月理发两次等等。

    五十年代中期,国家进行了工资改革,企业采取八级工资制。在这套工资体系下,级别比职务重要。

    职务只能决定权责和任务,而级别才能决定地位和报酬。因此会出现八级工薪水比厂长高的情况。

    这套工资制度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年,改革开放以后,五十年代制定的工资制度已经不能适应经济发展的脚步,基本工资已经不能满足职工的需求,奖金作为激励手段,也逐渐变得常态化。

    放在五十年代的话,好好工作是应该的,还要啥奖金,年底给个先进的荣誉,给个劳模,给张奖状,带个大红花,就是最好的激励手段。

    在八十年代初期,奖金的数额还是受到限制的,一个月35块封顶。当时还是秉持着平均分配的原则,即便是不同企业的职工,互相之间也不会有太大的贫富差距。

    国家也意识到,平均分配阻碍了经济的发展,于是便开始了各种改革,国家允许企业有一定的自主财产和经营权限,让企业将生产责任和经济效益结合起来,然后实施利改税,将企业所得税引入国企利润分配领域,使国企走上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道路。

    在这一系列改革过程中,国企工资改革是一个关键点。

    国家希望打破平均主义、吃大锅饭的弊端,让国企职工的工资同国企的经济效益挂钩起来,彻底的贯彻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的原则。这样才能调动工人的工作积极性。

    于是在八五年初的时候,国家正式下达通知,要对企业工资进行改革,具体到实施措施,就是取消所谓的级别工资标准,实行浮动工资和浮动奖金。

    简单的说,只要企业效益足够好,就可以给职工多发钱。同理,企业效益很差劲,年年亏损,那活该你发不出工资。

    国营运输企业显然属于那种效益足够好的企业,在那个“货等车”的年代里,每一辆卡车都是一台印钞机。

    在当时,货车司机本是高薪职业,但也都是拿死工资的,运输公司的效益再好,货车司机也是吃大锅饭,只不过是比别人多盛两勺而已。

    工资改革以后,货车司机运货的越多,公司给的奖金就越高,原本一个月35块钱奖金,涨到一百多都是有可能的。

    高额的奖金又反过来激励了司机,所谓的“多拉快跑”运输格局才正式形成。

    国营运输行业,终于迎来了最辉煌的时代。

第六十二章 派车

    李卫东正式开启了调度员的职业生涯。

    货运处的调度员分为现场调度员和计划调度员两种。

    现场调度员需要在货运的第一线工作,做一些现场管理工作,比如安排车辆的装卸货,有的时候还需要跟车出差,相当于是司机们的现场指挥。

    计划调度员则是负责要负责业务的受理和汇总,根据实际的业务情况,派遣车辆,规划运输路线等等,算是整个运输体系的大脑。

    一般情况下,新晋的调度员都是从现场调度开始做起,熟悉了车辆、线路、各种货品的情况后,才能去当计划调度。

    然而李卫东考试时候的表现,已经超出了普通的调度员,赵国栋也是有意栽培李卫东,便直接让李卫东当了计划调度,不用蹲货场,也不用跟着司机一起出差。

    李卫东没有令赵国栋失望,他迅速的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业务水平比那些老调度员只强不差,几天适应后,李卫东便能够独当一面了。

    在八十年代,货运是一个很暴利的行业。当时油价很便宜,汽油一毛钱一升,整个八十年代里几乎没有涨价。车辆没有强制报废,只要还能动弹,便可以开上路拉货赚钱。

    运费也都是国家统一规定的,八十年代中期,每吨货物每公里的运费是一毛六分五,后来国家提高养路费标准,并且开始征收货运附加费以后,每吨货物每公里的运费提升到了一毛八分钱。

    以老解放为例,努努力一天能跑400公里,按照一毛六分五的吨公里运费,一吨货就是66块钱的运费。

    老解放载重4吨,但是搞运输的,为了多拉货,肯定会再加一个4.5吨重的全挂车,一共就是8.5吨,这一辆车一天就能挣561块钱的运费。若是再超载一点儿的话,赚得更多。

    除去油钱、装卸货的时间、司机的成本,调度成本、空载率等等,一辆老解放每个月能赚八千到一万块。

    这还只是载重最少的老解放,那些更先进的卡车,跑得更快,载重更大,赚的可更多。

    货运处有二百多辆各式各样的货车,每个月能给运输公司创造二百万人民币的利润!

    如此暴利,比后世的烟草行业还要夸张。不过作为国企,无论赚多少钱,绝大部分的利润都是要上缴国家的。

    八三年国家开始实施利改税,利润的55%直接作为企业所得税交给国税局,税后所得到的的利润,再按照比例,一部分上缴地方,一部分留给企业自行支配,综合算下来的话,企业能拿到利润的三成,而这三成还包括了企业的生产发展基金,职工的集体福利基金和奖金等等。基本就是国家得大头,企业得中头,个人得小头。

    以青河运输公司赚钱的能力,即便是只拿一个中头,也是很大一笔钱。

    否则的话,朱士聪也不可能在九十年代初,就能卖掉五亿的国有资产。要是运输公司不赚钱,也攒不到五亿家当。

    所以李卫东作为货运处的调度员,随随便便派出一个车队,那就是几千上万块的生意。

    ……

    午餐时间,李卫东走到窗口,将饭盒递给了厨师,厨师二话不说,直接给李卫东盛了一大勺蒜薹炒肉丝。

    李卫东扫了一眼那,肉丝肥的多瘦的少,油光光的,看着就很有食欲。李卫东刚要拿回饭盒,那厨师竟然又给李卫东让了半勺。

    “师傅,今天怎么给这么多啊!家里办喜事了?”李卫东笑着说道。

    那厨师白了李卫东一眼,开口说道:“曾岭县蒜薹大丰收,趁着便宜多买了一些,结果这两天突然变暖和了,蒜薹放不住,容易烂,就赶紧做来吃。”

    “原来是这样。”李卫东点了点头,端起的那一盒蒜薹炒肉丝,若有所思的离开了卖饭的窗口。

    午饭过后,李卫东回到调度室,开始查阅最近一个星期接到的货运订单。

    仔细查过后,李卫东眉头大皱:“都到这时候了,还没有曾岭县的单子,要出大事了!”

    想到这里,李卫东那起桌子上的日历,一页页的翻看起来,最后在5月29日的位置,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5月29日,农历是初十,正好是农村逢集的日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这天了!可惜我只是个普通的调队员,能力有限啊!”

    李卫东皱起眉头,陷入了思考当中。

    ……

    5月29日。

    运输公司的南山停车场,一名工人模样的憨厚汉子将一包香烟塞到了陈霖手中,笑盈盈的说道:“陈调度,我们厂这批货都排了一个星期了,要不你帮忙,还不知道得再等多久呢。”

    现场调度员陈霖,将香烟踹到兜里,开口说道:“老赵,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跟调度科打过招呼了,调度科那边也安排了车,估计再过半个小时,车就到了。”

    “那个……呃……”老赵顿时吞吐图图起来。

    “老赵,有什么话直说,干嘛吞吞吐吐的。”陈霖开口说道。

    “陈调度,一个小时前,你就是这么说的。”老赵小心翼翼的说道。

    “都过了一个小时了么?车还没来?”陈霖顿时一脸尴尬:“老赵,你等着,我给调度科打个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

    陈霖说着,一路小跑的来到了停车场的办公室,拨通了调度科的电话。

    “喂,调度科嘛,我是陈霖啊,我现在在南山停车场这边,电缆厂那五辆车怎么还没来了,这都一个小时过去了,还得赶着装货呢!”

    “什么?暂时没车?怎么可能?昨天晚上,不是刚从东岛回来十辆车么?都派到曾岭县去了?还是刚派出去的!”

    “你们怎么能把车给派出去呢,我早晨就打电话联系过了,电缆厂要五辆车。人家都等了一个星期了。到底是谁把车派去曾岭的?”

    “李卫东?是新来的那个李卫东么?他凭什么把我要的车派去曾岭!”

    “是,我知道他是计划调度,怎么派车是他说的算,可也不能胡来吧!我们现场调度就是后娘养的?连五辆车都要不来!”

    陈霖对着电话里发了一通牢骚,然而却于事无补,毕竟车已经派出去了。

    陈霖脸色铁青的走出了办公室,老赵立刻凑上来,急切的问道:“陈调度,怎么样了?车啥时候能来?”

    “哎!”陈霖长叹一口气:“车暂时没有了。”

    “没车了?”赵老顿时一脸失落的表情。

    看了看老赵失落的样子,陈霖气囊囊的攥了攥拳头:“老赵,你等着,我现在回一趟公司,帮你把车要回来!”

第六十三章 抢运蒜薹

    陈霖骑着自行车,匆匆的向运输公司驶去,一路上,陈霖越是琢磨,就越是觉得憋屈。

    自己联系好的车,转眼功夫就被别人给调走了,而且调走车辆的人还是李卫东!

    关于李卫东,陈霖是久闻大名,十六岁就是以工代干,十七岁就分到了楼房,调度员考试满分,这些经历在运输公司的年轻职工里堪称传奇。

    而最让陈霖气不过的,正是李卫东一进调度科,就成为了计划调度员。

    正常情况下,想要当计划调度员,需要从现场调度员做起,等熟悉了各项业务、积累了一定的工作经验之后,才能成为计划调度员。

    比如陈霖就是一个现场调度,他正处于积累经验的阶段。

    然而李卫东这个新人,进入调度科便一跃成为计划调度,直接踩到了一众现场调度的头上,作为现场调度的陈霖,自然是心中各种不爽,早就对李卫东充满了怨气。

    所谓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李卫东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太惹眼了,招来别人眼红也是正常,特别是年轻职工,嫉妒李卫东可是大有人在。

    如今李卫东调走了陈霖要的车,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积攒的新仇旧恨便要一起爆发。

    陈霖停好自己自行车,怒气冲冲的向着调度科走去,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叫住了陈霖。

    “陈霖,上班时间不在现场,回处里来干什么呢?”

    陈霖回头望去,叫住自己的人名叫陶勇,也是货运处的现场调度员。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回来了么!”陈霖开口说。

    “我回来是因为有业务!”陶勇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也是倒霉,本来已经联系好了车要去拉货,可等了半天,车一直没来,打电话给调度科才知道,车被派到别的地方去了。”

    陈霖看了看同病相怜的陶乐勇,开口说道:“我也是,我在南山停车场等了一个小时呢,才知道我要的那五辆车,被派到了曾岭县。”

    “你要的车也被调到曾岭县了?”陶勇吃惊的问。

    “你的车也是被李卫东调走的?”陈霖则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两人都没有回答,但是从对方的表情中,却都已经知晓了答案。

    一瞬之间,陈霖仿佛找到了知音:“这李卫东,不光是调走了我的车,还调走了你的车,走,我们找他算账去!”

    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哎呦,二位都在呢!”

    来人名叫吴东强,也是现场调度员。

    “吴东强?你要的车,该不会也被派到曾岭县去了吧?”陈霖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吴东强一脸惊讶。

    陈霖和陶勇对事了一眼,知音三号上线了!

    ……

    “请进!”罗兵随后喊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望向了门口,只见陈霖、陶勇和吴东强这三人走了进来。

    罗兵微微一愣,心说这三个现场调度工作时间里不在现场待着,跑回来做什么。

    “你们仨怎么来了?有事?”罗兵开口问道。

    “队长,我这活没法干了!”陈霖率先说道。

    “是啊,队长,在这么搞,真的是干不下去了!”陶勇从旁帮腔道。

    罗兵一脸茫然,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开口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

    三人坐下以后,还是陈霖率先开口说道:“队长,咱们调度科,有些计划调度,简直就是在瞎胡闹,我本来已经定好的五辆车,结果给派去的曾岭县。我跟客户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的等了一个小时,连个车轮都没见到。”

    “是为了车辆调动的事情啊!”罗兵点了点头。

    现场调度约好了车,却被计划调度派到了别的地方,虽然不常见,但总是偶有发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听计划调度的,毕竟计划调度才是整个货运系统的大脑。

    车辆临时被调走,现场调度觉得受气,怨声载道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罗兵处理类似事情,主要手段就是和稀泥,听现场调度抱怨几句,然后再劝上两句,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罗兵刚要开口和稀泥,陶勇也开了口:“队长,我要的那八辆车,也被派去曾岭县。”

    “队长,我的那七辆车,也是被派去的曾岭县。”吴东强赶紧说道。

    “五辆加八辆,再加七辆,那就是二十辆车啊,曾岭县有什么运输任务么?要用这么多车!”罗兵顿时皱起了眉头。

    运输公司一共二百多辆卡车,一下子动用了二十辆车,可是占用了接近十分之一的运力。

    此时陈霖接着说道:“队长,我们问过了,派车的都是同一个计划调度,就是新来的李卫东。”

    “李卫东,他一下子派二十辆车去曾岭县做什么?”想到这里,罗兵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最近两个星期货运订单的汇总。

    罗兵仔细的查阅了一番,曾岭县都是零零散散的单子,没有需要用到二十辆车的货运订单。

    “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兵站起身来,他决定亲自去科里一查究竟。

    ……

    李卫东看了看日历,那个“29”的数字被他画了好几个圈,乍看上去甚是显眼。

    “今天就是29日,我已经调去了二十辆车,算起来的话肯定是不够用的,一会要是有空车的话,得再调几辆去曾岭县。”李卫东心中暗道。

    李卫东之所以要调动车辆去曾岭县,是因为他记起了上辈子在曾岭县发生的一件大事。

    曾岭县青河地区下辖的县,曾岭县的土地虽然不算肥沃,但是却有很多河流,农田可以得到比较有效的灌溉,因此曾岭县历来都是一个农业大县。

    以农业为支柱的县,往往就意味着贫穷,曾岭县也是如此,经济在整个青河地区排名倒数。

    曾岭县没有什么工业,地底下也没有埋藏矿产,所处的地理位置也不是交通要道,想要发展起来,只能靠种地。

    然而单纯的种小麦,顶多让农民填饱肚子,想要脱贫致富奔小康是毫无可能的,于是曾岭农业部门便开始鼓励农民种植一些可以卖钱的经济作物,比如大蒜。

    大蒜是人们日常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品,而且还能入药,就经济效益而言,种大蒜肯定要比种小麦好的多。

    曾岭县派出了农业技术人员,向农民推广大蒜种植,于是便有一小部分的农民开始转钟大蒜。

    种大蒜可以卖两茬,一茬是夏天成熟时的蒜头,另一茬则是每年四五月份割掉的大蒜花茎,也就是我们吃的蒜薹。

    在蒜薹成熟时,割掉蒜薹,大蒜从土地里吸收的营养,就会供给蒜头,可以使得蒜头生长的更大。

    蒜薹是一种季节性蔬菜,而且在当时的价格还不便宜,八十年代以前,国内的大蒜种植量一直不高,因此蒜薹的产量也不高。所谓物以稀为贵嘛。

    在八四年,曾岭县的蒜薹收获以后,卖往京城或者沪城那种大城市,每斤的售价能达到五毛钱,都快赶上半斤猪肉了,绝对是蔬菜中的奢侈品。

    这一年种大蒜的农民也都赚了钱,有的农民靠着买蒜薹,盖上了新房,娶上了媳妇。

    其他农民看到蒜薹这么赚钱,也纷纷改种大蒜,整个曾岭县大蒜种植量瞬间提升了上百倍。

    蒜薹的产量上去了,价格自然也就下来了,想卖五毛钱一斤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对于农民来说,哪怕是卖一毛钱一斤,也比种粮食划算多了。

    一毛钱一斤的蒜薹,肯定是能卖出去的,这个价格运到大城市,会遭到疯抢。

    但关键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车辆运输。

    去年蒜薹丰收时,种植面积还比较少,曾岭县临时找了些轻型卡车,又从一些企业里借了几辆车,便将蒜薹运到了沪城。

    到了八五年,大蒜面积猛增上百倍,蒜薹的产量也增加了上百倍,运输就成了大问题。

    蒜薹这种蔬菜有一个特点,可以拿去冷藏,解冻之后对口感的影响不大,在未来,蒜薹是蔬菜冷藏业种储存量最大、储存时间最长的蔬菜。

    但如果不进行冷藏的话,蒜薹会很快的烂掉。而且蒜薹大规模成熟的时间本来就是在五月份,天气会越来越热,蒜薹腐烂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八十年代的时候,国内压根就没有蔬菜冷藏行业,一个县能有一两座冷藏仓库就算是不错的了。曾岭县这种穷县区,根本没有冷藏仓库去储存蒜薹。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将蒜薹运到城市里,投入市场售卖。

    到了五月份,当曾岭县的蒜薹大丰收时,却没有车辆去运输,农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蒜薹在地里烂掉,又毫无办法,于是乎鼓励农民种植大蒜的农业部门,就成了农民们发泄的对象。

    5月29日这一天,正是农历的初十,农村逢集,很多大蒜种植户拉着蒜薹去集市上,希望可以出售一部分,及时止损。然而当农民抵达集市时,却发现整个集市都在卖蒜薹。

    所有人都是卖家,没有买家,农民们都意识到蒜薹卖不出去了,大家觉得是县里欺骗了他们。

    曾岭历来民风彪悍,属于那种计划生育干部经常挨揍的地区。

    于是乎数千愤怒的蒜农直接去了县城,要去找“当官的”算账。

    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文化程度都不高,也没啥见识,他们觉得只要是县里的人,那就是“当官的”,要是市里或者省里来的,哪怕只是个底层办事员,也是“当大官的”。

    数千蒜农包围县办公地讨要说法,这已经不是普通群众上访那么简单了,自然惊动了上级。

    这次事件后,青河运输公司又多了一项政治任务,那就是每年五月份,调集车辆去曾岭县运蒜薹。

    这件事情,县里的初衷是好的,他们是想帮助农民脱贫致富,却因为考虑不周弄巧成拙。

    那些蒜农也是很值得同情的。农民的收入全靠种地,要是种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全都烂在地里的话,那这一年的辛苦就是白费了,说不来年连吃的都没有。

    当曾岭县发觉蒜薹运不出去的时候,也给运输公司下货运订单,只不过订单送到运输公司时,已经是28号了。

    但由于当时都是货等车,一般都要等待十天半个月才能去装车运货,曾岭县临时下运输订单,肯定是来不及了,车都提前派出去了,压根就没有运力再去运输蒜薹。

    李卫东在食堂里打饭,听说曾岭县蒜薹大丰收的时候,便立刻想起了这件事。于是他回去翻找日历,回忆起事情发生的时间。

    蒜头这东西不值钱,很多蒜农来年的生计,全靠这一茬蒜薹,哪怕只卖一毛钱一斤,卖个七八百斤便能赚七八十块钱,对于农民而言,多出这七八十块钱的收入,已经能够让他们脱离贫困了。

    农民种地不容易,辛辛苦苦一年,就指望这一茬蒜薹,所以李卫东决定,优先向曾岭县调派车辆,抢运蒜薹。

    ……

    罗兵来到了调度室,看到李卫东正在那里打电话,应该是在谈业务。

    罗兵没有去打搅李卫东,而是走到另一个调度员跟前,开口问道:“最近两天有曾岭县的货运订单么?”

    “有的,是昨天来的。”调度员开口答道。

    “昨天才要车么!要多少车?运些什么?”罗兵又问道。

    “好像是100辆车,具体运什么,我不太清楚,这件事情是小李负责的。”那位调队员开口解释道。

    罗兵看了看李卫东,此时的李卫东仍然在讲电话。

    罗兵身后,陈霖则凑了上来,低声说道:“队长,你都听到了,这个李卫东也太不像话了,咱们现在很多的订单,积压了一个多星期都没有运出去,可这曾岭县昨天来了单子,李卫东今天就给安排上了,说不定他从中拿了好处了呢!”

    罗兵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很多企业为了早点把货运出去,会去贿赂调度员,让调度员提早安排车辆,所以调度员若是想要捞油水的话,绝对能捞到不少。

    调度员收取货主好处,提前给货主安排车辆,这可就是受贿了。货运处有明确规定,决不允许调度员收取货主好处,一经发现的话,直接从货运处滚蛋不说,还会受到纪律处罚。

    当然,调度员安排车辆的时候,货主顺手送上一盒烟,或者一大清早,货主请调度员吃根油条、喝碗豆浆,这种行为并不算是收好处。

    一盒烟、一顿早饭能值几个钱,没有那个贪官是靠蹭两口豆浆发家致富的。

    这种吃吃喝喝小打小闹攀交情的,并不违反原则,货运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李卫东是赵国栋看好的人,所以罗兵也对李卫东很是照顾,不过李卫东最大的缺点就是年轻,当提到“拿好处”的话题时,罗兵是真的很担心,李卫东这个年轻的同志守不住底线!

    ……

    此时,在曾岭县,愤怒的蒜农们已经将县办公地给围的水泄不通。

    眼看着蒜农们越来越多,里面的人可急坏了。

    此时,曾岭县的领导已经第三次拨通了青河地委的电话:

    “我们现在是真的扛不住的,就在刚刚,那些上访的蒜农把冲进我们院子里来了!

    我恳求地委领导,赶快救救我们吧!

    怎么救?只要有车,能把蒜薹运出去,我们就有救了!”

第六十四章 我有车

    曾岭县需要车,整个青河地区,车辆最多的地方当然是青河运输公司。

    于是乎,于正诚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都快吃中午饭了,谁在这时候打电话。”于正诚埋怨了一句,然后接起了电话。

    “是于正诚同志么?我是张振北。”电话里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张专员!你好,我是于正诚。”于正诚猛地一惊,他没想到上级领导会亲自给自己打电话。

    于正诚每年至少得跟张振北见上五六次,比如地委里一些重要的会议,于正诚要参加,再比如每年到了抗洪防汛的时候,张振北都会亲临一线坐镇,于正诚也都会向张振北汇报工作。所以于正诚还是听出了张振北的声音。

    “张专员,您有什么指示。”于正诚知道张振北不爱废话,于是直接询问张振北的来意。

    “于正诚同志,现在有一个紧急任务。”张振北将曾岭县的事情,笼统了说了一遍。

    “需要大批车辆去运输蒜薹!”于正诚心中一惊,他知道能够让张振北亲自下命令,说明运输蒜薹是十分紧迫的事情。

    “张专员,我马上调配车辆,全力支援曾岭县!”于正诚不敢怠慢,放下电话后,便拨通了货运处长赵国栋的电话。

    仅仅过了一分多钟,赵国栋就跑到了于正诚的办公室里,进门的时候还微微喘着粗气。

    于正诚将曾岭县的情况告诉的赵国栋,而后开口问道:“国栋,你现在立刻去调集车辆,有多少调多少,全部支援曾岭县!”

    赵国栋看了看手表,随后一脸愁苦的说道:“于书记,已经中午了,各运输队的车都走了好几个小时了,这时候让我上哪里找车啊!”

    卡车都是一大早去装货,然后出发前往目的地,到了中午都是时候,都跑出一百多公里了。这时候再让赵国栋去找车,的确是强人所难。

    于正诚也是老货运了,他知道想要找车,最快也要等到下午四五点以后,那时候会有从外地返回的车,但曾岭县显然撑不了那么久,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于正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国栋,去想想办法吧,哪怕只有一辆车,也给我派到曾岭去!”

    ……

    调度室内,李卫东终于放下了电话。

    罗兵立刻走了过去,陈霖等三人紧随其后。

    “罗处长,你找我有事?”李卫东开口问道。

    罗兵也没废话,而是直接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派了二十辆车去曾岭县?”

    “不是二十辆车,是二十五辆车,就刚才那会儿,我又派去了五辆,现在应该走了二十多公里了。”李卫东开口说道。

    “曾岭县的货运订单是什么时候来的?”罗兵又问道。

    “昨天下午。不过我是今天早晨上班的时候才看到。”李卫东也没有隐瞒。

    “既然是昨天下午来的订单,为什么你今天一早就把车调过去了?咱们处里可有的是七八天前收到的订单,还没来得及运呢!”罗兵一脸厉色的望着李卫东,他需要李卫东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旁边陈霖却忍不住叫起来:“李卫东,你是不是收了货主的好处,所以接到订单第二天,就给他们派车了?”

    陈霖这一声叫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作为调度员,收取货主好处可是绝不能触碰的禁忌,若是李卫东真的收了货主的好处,那事情就严重了,说不定李卫东这辈子都毁了。

    李卫东毕竟不是年轻小伙的心性,他不急不慢的说道:“陈霖,所谓抓贼抓脏,你说我收了货主的好处,总得拿出证据吧?”

    “接到订单,马上就给派车,而且还派了二十五辆车,这还不算是证据么?要是你没有收取货主好处,为什么要给曾岭县派车。”陈霖大声说道。

    包括罗兵在内,房间内所有人都用一种质疑的目光盯着李卫东。

    李卫东则开始解释道:“队长,我之所以马上给曾岭县派车,是因为他们要运的货比较特殊。曾岭县要运的是蒜薹。”

    “蒜薹?难不成还是金蒜薹啊,有什么特殊的?”陈霖嘲讽的声音再次响起。

    “蒜薹的储存时间比较短,而且天气也越来越热,不尽快进行运输的话,就会烂掉的。”李卫东回答道。

    “烂掉又怎样?跟我们运输公司有什么关系?谁让他们不提前下订单呢!货等车的情况,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公司调度车辆规矩,历来都是先来后到,曾岭县的蒜薹又不是抗灾抢险物资,订单下晚,就应该排队等着。不能因为蒜薹容易烂,就给他们走后门吧?”陈霖反驳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今年曾岭的蒜薹大丰收,如果不及时运出去的话,那些蒜农损失可就大了,我担心会出事。我认为应该进行车辆应急调配,而且我作为计划调度,也有权进行车辆的应急调配。。”李卫东继续解释道。

    陈霖马上说道:“话不能这么讲,要是大家都不遵守规矩,今天找个借口,提前安排几辆车,明天再找个借口,提前安排几辆车,那岂不是乱套了!再说了,曾岭县的蒜农损失,跟咱们运输公司有什么关系?那些种大蒜的赚了钱,又不会分给我们运输公司。”

    李卫东刚要继续解释,罗兵却摆了摆手:“小李,这次的确是你做的不对,我们调度科有调度科的规矩,谁先下的货运订单,就先给谁运货,让货主们依次排队,这样才能体现公平,我们的业务才能有秩序,要是随便给人插队的话,其他货主还不得闹起来。”

    “有的人呐,没有当过现场调度,就直接当了计划调度,到底是没有在一线岗位上待过,犯错误也是正常现象。”陈霖说起了风凉话。

    陶勇则从旁说道:“队长,我觉得还是让小李来一线岗位上历练一下吧,一线的现场调度工作,跟办公室里的计划调度还是不同的,可以让小李先跟着我,我带带他,熟悉熟悉现场调度的工作流程。”

    陈霖和陶勇两人一唱一和,便要将李卫东降为现场调度。

    罗兵没有答话,不过却有些心动,在罗兵看来,李卫东这次“犯错误”,或许真的与缺少一线工作经验有关。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只见赵国栋匆匆的跑了进来。

    众人纷纷一惊,大家还没见过赵国栋如此慌张的模样。

    “处长,出事了?”罗兵本能的问道。

    赵国栋猛地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开口问道:“现在还能调动多少车?”

    “这个时间,怕是一辆都没有,车都已经派出去了。要车的话,估计得等到下午四点以后。”罗兵话音顿了顿,接着问到:“处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没车,完了!我可没法跟于书记交代了。”赵国栋又穿了几口粗气,接着道:

    “是曾岭县,蒜薹丰收运不出去,眼看着就要烂掉,要是再没有车运送蒜薹的话,怕是要出事!

    所以我们现在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车去曾岭运蒜薹!额,你们倒是给我找车啊,怎么都盯着李卫东?李卫东又变不出车来!”

    李卫东却悄悄的举了举手:“处长,我还真能变出车来,二十五辆!”

第六十五章 储备干部

    当赵国栋提到曾岭县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卫东的身上。

    李卫东才刚刚说过曾岭县的蒜薹运不出去,可能会出事,这才过去没几分钟,事情就真的应验了!

    现在上级领导已经下了指示,运输公司必须得抓紧时间调配车辆,毫无疑问的是,接下来运输蒜薹,将会跟抗洪抢险一样,上升到政治任务的层次。

    政治任务做不好的话,可是要被追责的,到时候上到公司一把手于正诚,下到货运处长赵国栋,甚至是调度队长罗兵,都有可能受处分。

    罗兵作为调度队长,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一脸尴尬的望着李卫东,眼神中透出一股歉意。

    正常情况下,中午时间车辆都已经被调派出去,就算罗兵有三头六臂,也找不到车,这年头没有手机,一旦车派出去,除非是到达目的地,否则是联系不上的,更别说中途把车叫回来了。

    好在李卫东提前将二十五辆车派去曾岭县。

    有了这二十五辆车,就相当于运输公司及时的执行了任务,即便是曾岭县的事情最后闹大了,运输公司也能够被免于追责。

    陈霖则是一脸的难堪,翻转来的实在是太快了,前一秒钟他还在说李卫东破坏规则,甚至质疑李卫东收取了货主的好处,下一秒却发现,李卫东完成了一项政治任务。

    赵国栋并不知道所发生的事情,他现在关心的是车辆问题,听到李卫东有二十五辆车,赵国栋立刻冲到李卫东面前,急切的问道:“小李,你那边还能调到车?”

    李卫东点了点头:“有二十五辆。”

    “马上派到曾岭县!”赵国栋立刻说道。

    李卫东看了看手表,开口答道:“处长,这个时间,那二十五辆车,应该有二十辆已经到曾岭县分公司了,我想司机师傅都开始吃午饭了。”

    “已经到了?”赵国栋顿时一头黑人问号,不过他顾不得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派车去拉蒜薹。

    “立刻给曾岭县分公司打电话,派车去运蒜薹。”赵国栋开口吩咐道,然而下一秒,赵国栋马上摆了摆手:“算了,还是我亲自指挥吧!”

    ……

    此时的曾岭县,蒜农们找不到车,无不是群情激愤的样子。

    “我种了大蒜,结果这蒜薹一斤都卖不出去,全都要烂到地里了!”

    “我还指望着卖了这茬蒜薹,给娃交学费呢,现在可好,什么都没了,娃的学费可怎么办啊!”

    “要是种粮食的话,就算赚不到钱,好歹能吃饱饭,现在蒜薹全都卖不出去,你让我们一家老小明年吃什么啊!”

    “我们辛辛苦苦一年,就这么白费了!”

    县委里的人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电话打个不停,询问各个单位还有没有车辆。然而仓岭县只是个贫穷的县城,根本没有什么企业,自然也找不到多余的车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车辆的鸣笛声,鸣笛声越来越近,同时还有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一排老解放卡车,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车一边走,还一边鸣笛。

    只见为首那辆车的副驾驶上,探出了半个身子,这人手里还拿着个扩音喇叭,冲着人群便高喊起来:“乡亲们,我们是运输公司的,来给大家运蒜薹了!”

    “运输公司来给咱们运蒜薹了?”

    “你们看,来了好多辆车!

    “太好了,有车了,蒜薹能卖出去了!”

    “娃的学费有着落了!”

    原本还在义愤填膺的蒜农们,瞬间开始欢呼起来,无数的蒜农涌向了运输公司的车队,兴奋的将车辆团团围住。

    “还等什么,快回家割蒜薹去!”

    ……

    赵国栋放下了电话,随后长出了一口气。

    “蒜农都已经散了!”赵国栋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道:“二十五辆车是远远不够的,其他的运输业务先停一下吧,优先给曾岭县派车,先解决蒜薹运输的事情。”

    罗兵点了点头:“知道了,下午四点以后,就有车返回了,到时候我都派到曾岭县去。”

    “刚才光顾着调度车辆了,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会有二十五辆车被派到曾岭去?”赵国栋开口问道。

    “这就得问李卫东了,车是他派出去的。”罗兵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其实曾岭的货运订单昨天才送来,按理说至少要排队七八天,才能轮到他们,结果李卫东今天就把车派到曾岭去了。具体情况你问他吧。”

    罗兵说着,把李卫东叫到了近前。

    “小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把车派去曾岭?”赵国栋开口问道。

    李卫东早已经想好了托词,他开口解释道:“最近几天食堂里总是吃蒜薹,我一打听才知道曾岭的蒜薹大丰收,结果我回来一查,并没有发现曾岭县的货运订单,当时我就上心了。

    蒜薹这东西没法储存,若是不及时运走的话,用不了几天就会坏掉,这青河地区,有大规模运力的就咱们运输公司,所以我当时就在想,应该是曾岭县那边没有及时的下货运订单。

    昨天下午,我们调度科才收到了曾岭县的单子,一下子要100辆车,我今天早晨看到这订单,就意识到事态紧急,否则的话曾岭县也不能要那么多车。考虑到曾岭历来民风彪悍,我就猜想到,蒜薹运不出去,可能会出事。”

    “分析的很合理,不过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可以先向我汇报。擅自主张的话,会引起误会的。”赵国栋开口说。

    “我也是事急从权,曾岭的单子昨天才送来,我早晨上班的时候才看到,那时候已经来不及跟您汇报了。而且根据公司制度和调度员工作职责,我作为计划调度,有权力进行车辆的应急调配。”李卫东开口答道。

    “说的也对,计划调度是有权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车辆应急调配。不过有胆子这么做的可没几个。”赵国栋话音顿了顿,接着问道:“所以今天及一大早,你就朝曾岭派车了?”

    “我看了一下日历,今天是初十,农村逢集,到时候蒜农会聚在一起,要出事的话十有**就是今天。现在蒜薹还没有烂掉,马上组织运输应该来得及。等下次逢集得是五天后,到时候蒜薹怕是已经烂了,就算是有车运也晚了。”李卫东回答道。

    “想不到啊,你考虑事情竟然这么周详!”赵国栋长叹一口气,赞许的看了看李卫东,随后对罗兵说道:“老罗,看来你后继有人啊,小李能力不错,以后可以多分给他一些重要工作!”

    赵国栋一句“后继有人”,让房间内的吃了一惊。

    罗兵是调度队长,这个职位是比较容易升官的。一旦罗兵升迁了,那么货运处就需要一个新人的调度队长。

    赵国栋这句话的意思,显然有意培养李卫东,作为下一任的调度队长。

    不远处,陈霖三人又一次被扎心了。

    前不久,三人还鼓噪着,让李卫东去最基层当现场调度,没想到眨眼的功夫,李卫东就成了处里的储备干部!

第六十六章 父子双打

    接下来的三天里,运输公司将工作重心全都放在了蒜薹运输上。

    一车车蒜薹被运往了大城市,北上京津、南下沪城,基本上都能卖上个好价钱。

    大城市里的消费潜力还是很巨大的,特别是蒜薹这种季节性蔬菜,一年就那么一两个月能吃到,过了时节的话,就只能等明年。因此当蒜薹上市的时候,城市里的居民或多或少的都会买一些尝个鲜。

    在八十年代中期,城市里的人早已不在担心温饱问题,吃好穿好就成为了主要目标,天天都有应季的水果和蔬菜吃,顿顿饭都能沾点荤腥,成为了很多人的生活目标。

    因此只要蒜薹能运出去,压根就不愁卖,大不了就卖便宜一些,两三毛钱一斤的话,还是有很多人抢着买的。

    而李卫东也因为强运蒜薹事情,在调度科站稳了脚跟。至少没有现场调度敢去质疑李卫东了。

    ……

    于正诚放下了电话,脸上挂着一缕笑容。

    就在刚刚,他与张振北通了电话,张振北代表地委班子,对运输公司提出了表扬。并且指示运输公司再接再厉,尽快完成曾岭县的蒜薹运输任务。

    虽然只是一个口头上的表扬,但于正诚听了以后,还是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于正诚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到了这个岁数,于正诚也不指望能再进一步了,他所追求的是一个历史评价。不说是青史留名,但人们提起青河运输公司时,能够想到于正诚的一两件成绩,那于正诚就心满意足了。

    敲门声突然响起,这并没有打搅于正诚的好心情,相反的,于正诚还很希望跟他人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

    于正诚特意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请进!”

    房门打开,赵国栋领着李卫东,走了进来。

    赵国栋是来找于正诚汇报工作的,之所以带着李卫东,也是表示对李卫东的栽培。

    “国栋,来的正好,我刚刚跟地委张书记通了电话,张书记对我们的工作提出了表扬。”于正诚洋洋自得的介绍了一番。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炫耀自己新得到的玩具。

    等于正诚显摆完毕后,赵国栋才开始汇报工作。

    汇报完几件重要事情后,赵国栋开始为李卫东请功:

    “于书记,这次的事情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平息,李卫东可是大功臣啊!出事的当天,李卫东一大早就派了二十五辆车去了曾岭县。如果不是李卫东的话,这大中午的,我们还真找不到车支援曾岭县。”

    赵国栋又添油加醋的介绍了一番,于正诚也听出来,赵国栋这是专门来帮李卫东邀功的。

    此时的于正诚心情正好,也不介意给有功之臣一些奖励,更何况李卫东还是个有要奖励前科的职工。

    于是于正诚开口问道:“小李,去年那250条轮胎,你要了个以工代干,今年那十五辆重卡,你又要了一套房,这次想要些什么奖励?”

    “于书记,为公司排忧艰难,我哪敢要奖励啊!”李卫东笑着说道。

    现在的李卫东,可谓是要啥有啥,以工代干工资高、工作岗位好、还住着楼房,在运输公司的年轻人中已经算是顶配plus版了。

    更何况李卫东还藏着2500万日元的本票,换成人民币的话稳妥妥百万富翁,现在的李卫东真的有些无欲无求。

    于正诚却觉得,李卫东是在欲擒故纵说客气话,以李卫东的“前科”,哪次立了功不得要点好处!

    于正诚想了想,与其让李卫东狮子大开口,不如自己先提出来,于是于正诚开口说道:“小李,你现在是调度员,平时也有很多业务要跑老跑去,要不我给你配辆车吧!”

    “配车?那我岂不是有车有房了!放在2020年都是高配人生!”李卫东心中暗道。

    不过李卫东也知道,于正诚是在开玩笑,配专车是于正诚和朱士聪这个级别才能享受到的,就凭他李卫东,坐后备箱都不配。

    “于书记,你是在笑话我!”李卫东调侃着说。

    “我怎么是在笑话你呢!我是真的想奖励你一辆车。”于正诚一脸正色。

    “于书记,你就别逗我玩了,就连我们处长也没配上212吉普呢!就我那点业务,哪里值得配车啊!要配车,也是我们处长先配啊!”李卫东笑盈盈的说。

    “你个小崽子想哪去了!还212吉普,美死你,你怎么不要我那辆嘎斯轿车呢?”于正诚冷哼一声,接着说道:“212是没有,250有一辆,要不要?”

    “250?”李卫东第一反应是于正诚在骂人,但下一秒他猛然反应过来:

    “您是说幸福二五零!”

    “可不就是幸福二五零嘛!”于正诚点了点头:“怎么,你还看不上?不想要?”

    “要,当然想要!”李卫东立刻狂点头。

    幸福二五零摩托,承载着几代人的记忆,从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幸福二五零几乎是中国摩托的代名词。

    早期的幸福二五零仿制的是五十年代捷克斯洛伐克佳娃摩托车,六十年代时曾作为军用摩托车,七十年代初的时候,邮政行业推行摩托化,国内很多厂家都开始仿制,其中质量最好的应该就是上摩厂生产的幸福二五零。

    到了八五年的时候,幸福二五零依旧很常见,但实际上已经开始落后于时代了,这时候国内的摩托车生产企业开始大规模的引进rb车型,像是嘉陵、轻骑、力帆、五羊等品牌已然崛起,用不了几年,幸福二五零就会被淘汰。

    在青河这种小城市里,幸福二五零还是很拉风的,谁要是骑着一辆幸福二五零招摇过市,那感觉就像是后世开着法拉利跑车,说不定还会有不正经的小姐姐想要搭顺风车呢!

    不久之后,李卫东拿着于正诚签批的条子,去仓库领了一辆十八手的幸福二五零。

    运输公司当然不会给李卫东配备新车,李卫东得到的幸福二五零只有五六成新,也不知道是哪个领导淘汰下来的,不过李卫东并不在意,这年头能有辆旧摩托骑,还要啥自行车!

    推着摩托车走出仓库,李卫东这才想起来,自己没考摩托车驾照。

    “我这是无证驾驶啊!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李卫东挠了挠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回头得去交通局领个驾照。”

    1986年以前,国内驾照的管理比较复杂,交通部门、公安部门、农机部门、以及部队都能签发驾照,道路交通也由公安、交通和农机这三个部门分管。直到1986年交通管理体质改革后,全国的城乡道路交通才由公安机关统一管理。

    运输公司本来就是交通局管理的单位,运输公司的人想要办理驾照还不是容易的很!连考试都不用,盖个章,贴个一寸免冠照片就行了。

    “突突……突突……”

    幸福二五零没有电子打火,得靠脚蹬启动。

    然而李卫东不断的踩着启动杆,车却始终打不着火,或许是车放的太久,出故障了。

    “这车还是个坏的!”李卫东一脸郁闷,这时候他想修车也没有工具,只能推着摩托,向着汽修车间走去。

    ……

    采购处,王海滨办公室。

    年轻的办事员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此时王海滨正在喝茶看报纸,一副悠闲的模样。

    “处长,后勤处发东西了,我顺手帮你领回来了。”办事员开口说道。

    王海滨抬起头来,开口问道:“后勤处又发什么东西了?”

    “蒜薹!”办事员说着,将手里那捆蒜薹向上提了提,而后开口说道:“处长,我帮你领了一捆又多又嫩的,回去一炒,绝对好吃!”

    “哦,放到一边吧!”王海滨指了指角落,接着问道:“后勤处平时都是发鞋肥皂牙膏的,今天怎么发蒜薹了?”

    “听说是曾岭县的蒜农送的。咱们公司帮曾岭县运了蒜薹,当地农民为了感谢咱们,凑了车蒜薹,让车队拉回来。”办事员开口说道。

    “哦,我听说曾岭县那事情闹的还挺大的。好在咱们公司及时派了二十五辆车,才平息了事件。这么算起来,咱们能吃上这蒜薹,还得感谢派车去曾岭县的人呐!”王海滨开口说道。

    “是啊,要没有李卫东及时派车,人家农民兄弟也不会给咱们送蒜薹。”办事员随口应和道。

    “什么?你说谁?李卫东?”听到这个名字,王海滨猛地瞪大了眼睛。

    “是李卫东啊,公司里都传开了,当时就是他提前派了二十五辆车去曾岭县,要不然大中午的,还真找不到车。”办事员说着,放下了那一捆蒜薹,接着道:“处长,我先出去了。”

    王海滨呆坐在原地,此时他只觉得,那一捆蒜薹怎么那么碍眼!

    ……

    东方红电影院是青河唯一的电影院。

    王磊穿着一身时尚的花衬衣,站在电影院门前,望着头顶的大海报。

    海报上年轻帅气的唐强国老师一脸正气,完全不像是开挖掘机的。

    “高山下的花环,已经看过一遍了,要不要再去看一遍?不过自己一人看没意思,要是有个漂亮女青年一起,那就好了。”

    想到这里,王磊戴上来那个蛤蟆墨镜,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开始在周围寻找目标。

    好不容易,王磊找到了两个长相还挺标志的小姐姐,这两个小姐姐是结伴来看电影的。

    王磊立刻上前搭讪。王磊虽然长相有些丑,但靠着时尚的打扮,还真的被他搭讪成功了。

    王磊正琢磨着,要不要请两位小姐姐喝一瓶汽水,加深一下感情,只听到“嘟嘟嘟”的声音从马路上响起。

    一辆幸福二五零摩托车从东方红电影院门前驶过,骑车的是个年轻帅小伙,正扭头向电影院的方向张望。

    “你快看,骑摩托车的!真帅啊!”其中一个小姐姐犯起了花痴。

    “这么年轻,就有摩托车,肯定是**!”另一个小姐姐开口说道。

    “他好像在看我们呀!”第一个小姐姐立刻整了整头发。

    “你说他是在看你,还是在看我?”第二个小姐姐开口问道。

    两位小姐姐瞬间忘记了王磊的存在,开始讨论起骑摩托车的帅小伙。

    这场景就像是后世那些婊婊们,讨论富二代和他的兰博基尼。

    王磊则是一脸的铁青,他早已经认出来,摩托车上那个年轻小伙,正是李卫东!

    而两位年轻小姐姐在讨论李卫东,王磊却完全插不上嘴,在摩托车面前,王磊这花衬衣和蛤蟆墨镜,只配给摩托车做背景板。

    前面有个开兰博基尼富二代,谁还会关注你的新款aj球鞋!

    “这该死的李卫东!”王磊心情糟糕透了。

    ……

    “阿嚏!”李卫东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谁想我了啊!”李卫东自言自语的说道,然后扭头继续看那张电影海报。

    “高山下的花环,经典影片啊,我记得里面有唐强国,还有苏大强,诸葛亮和司马懿原来是好战友啊!”

    ……

    王海滨提着蒜薹走出了办公室,可一想起这蒜薹是李卫东挣回来的,王海滨就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路过一个垃圾箱,王海滨下意识的停了下来,他打算将蒜薹扔进垃圾箱。

    就在王海滨要动手的时候,一个声音从王海滨身后响起:“王处长,回家啊?”

    “是啊,回家。”王海滨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

    浪费食物可不符合他采购处长的身份,有人盯着自己,蒜薹不能扔了,王海滨只能骑着自行车,带着蒜薹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上都是人,王海滨没有机会丢掉蒜薹,于是他决定走小路。

    王海滨拐进一个巷子,将蒜薹从车筐里拿出来,随手丢掉了地上,骑着车就往前走。

    “同志,你东西掉了!”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王海滨前方,拦住了王海滨的去路。

    遇到一个热心群众。

    王海滨只能无奈的返回,然后重新捡起那一捆蒜薹,放进了车筐里,而且还得摆出一副感激的模样,跟热心群众说一声“谢谢”。

    穿过小巷,王海滨继续向家中走去。

    “前面有个花坛,里面是种着一米多高的冬青,趁着路过的机会,把蒜薹丢进去。”想到这里,王海滨快速向花坛驶去。

    就在王海滨接近花坛的时,那一米多高的冬青突然晃动起来,一个初中生打扮的少年提着裤子走了出来。初中生大概是憋不住了,所以钻到花坛里解决了一下。

    初中生警惕的望着王海滨,仿佛是在说,你是不是在偷窥我嘘嘘?

    王海滨被当成了变态,顿时一脸郁闷,他哪能预判到,连冬青里都能钻出一个人来,蒜薹又扔不掉了。

    回家的路上,王海滨每次想扔掉那捆蒜薹,总是有人出现。

    就这样,王海滨提着蒜薹,走到了家属楼门前。

    ……

    被李卫东这么一闹腾,王磊也没有心思看电影了,干脆直接走回家。

    路过李卫东家的单元时,王磊看到停在楼道里的摩托车,真想上去踹两脚。

    王磊继续向着家中走去,刚爬上楼梯拐角,就看到前面有个身影,正提着一捆蒜薹,也在爬楼梯。

    前面的人是王海滨。

    “爸,你回来了!”王磊紧走几步追了上去,接着说道:“爸,咱今天晚上吃炒蒜薹啊,你买的这蒜薹可真新鲜!”

    “吃吃吃,就知道吃,谁给的东西你都吃!”王海滨拿起蒜薹,对着王磊抽了一下,怒气冲冲的接着道:“这蒜薹,谁都不许吃!”

    王磊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王海滨。

    “我爸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跟一捆蒜薹过不去?”

第六十七章 绩效奖金

    李卫东将摩托车停在车棚里,然后轻车熟路的走进了会计处。

    一进会计处,李卫东就冲着其中一个老会计喊道:“张叔,我来领工资了!”

    “是卫东啊,先坐着等一下。我把手上这笔账计完。”张会计看都没看李卫东,仍然低着头记账。

    李卫东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拉了一个椅子,随手又从旁边的桌子抓起报纸,优哉游哉的看了起来。

    当年李登科老爷子就是会计,而李卫东接了李登科的班后,也是来当会计,所以李卫东对会计处非常熟悉。如果不是算错了一笔账的话,或许李卫东现在还待在会计处呢。

    终于,张会计记完了手中的账目,然后冲着李卫东喊道:“卫东,过来领工资。”

    李卫东放下手中的报纸,走了过去,张会计将一个信封递给了李卫东,接着说道:“一共是128块钱,点一下数,对的话就签个字。”

    “128?这么多?”李卫东吃了一惊。

    “可不是嘛,你小子现在的工资,比我都高!”张会计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们货运处的奖金,比上个月又涨了一些。”

    “连涨了三个月啊,不知道下个月还会不会涨!”李卫东一边说着,一边从信封里掏出了工资,十二张大团结,外加四张机床工人,刚好128块钱。

    机床工人是第三套人民币贰圆纸币的图案,后来人民币停止发行贰圆面额,很多零零后估计都没见过贰圆的纸币。

    国企工资改革,实行浮动工资,取消奖金上限,最大受益者当然是货运处。

    货运处一个月能创造200多万利润,虽说其中的大部分要上缴国家,可还是能留下不少钱,拿出其中10%发奖金的话,也足够货运处的人吃香的喝辣的了。

    李卫东走出会计处,骑上那辆十八手的幸福二五零,心中琢磨着,晚上要不要给李卫东老爷子买上一只烧鸡。

    “骑着我心爱滴小摩托……”李卫东哼着歌,顺便给了手油门,幸福二五零的排气管里喷出了一股黑烟,但是速度并没有提升的很快。

    十八手的老爷摩托车,并不擅长提速这种事情。

    李卫东骑摩托,也不是为了跑得快,主要是拉风。

    上辈子,八五年这会儿,李卫东还窝在汽修车间里,满手机油的摆弄发动机,可没有机会骑着摩托车出去兜风。这辈子,李卫东当然要找补回来。

    男人对于摩托车总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偏执喜爱,无论是二三十岁,还是四五十岁,甚至到了六七十岁的男性,但凡是见到了拉风的摩托车,眼睛总是挪不开的。

    李卫东返回了货运处,刚停好摩托车,便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李调度,赶紧去小会议室,处长叫你去开会呢!”

    李卫东虽然还是个新人调度员,但通过强运蒜薹的事情以后,已经是赵国栋的重点培养对象,所以可以参加货运处内的重要会议。

    李卫东立刻拿了一个笔记本,然后直奔小会议室,到了会议室内,才发现会议已经开始,调度队长罗兵,和车队的几个队长都已经到了。

    李卫东赶紧挨着罗兵坐下来,罗兵则将一份会议文件,递到了李卫东的手上。

    李卫东迅速的看了一遍会议文件,脸上却露出了喜色。

    文件的大致内容是,运输公司的几个主要业务部门,将试点实施绩效制度,以后奖金的分配,也就变成了绩效奖金。

    作为一个重生者,李卫东对于绩效制度自然并不陌生,然而对于八十年代的国企而言,绩效制度还是这一种非常新鲜的东西。

    李卫东迅速的看完了手中的文件,里面所说的实施方案,只是最初级的绩效管理模式,目标管理环节说的很笼统,绩效考核环节设计的很简单,激励控制方面有很多漏洞,而且还没有最终的结果评估。

    站在企业管理的角度看,这个绩效管理实施方案绝对是不合格的。然而八五年的运输公司,能拿出这种绩效管理的实施方案,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卫东一看就懂的东西,却让那几个车队队长一头雾水,他们完全看不懂这个绩效实施方案。就连罗兵这个头脑灵活的调度队长,也显得有些迷茫。

    国企的职工,早就习惯了大锅饭模式的平均分配方法,便是后来有了奖金,也是在大锅饭的模式下发放的,看着那长长的绩效计算公式,一脸懵圈也是正常。

    赵国栋耐着性子,给大家讲解了一下绩效管理实施方案,见到手下众人依旧是灵魂三连问的样子,赵国栋便放弃了讲解。

    “这个绩效计算公式,你们看不懂没关系,总之一句话,以后多拉货,多运货,就能多拿奖金!”赵国栋无奈的说。

    “哦,处长这么说,我们就明白了!”几个铁憨憨车队队长同时点头。

    赵国栋顿时一脸大写的尴尬,他讲了大半天,连大叶子茶都喝了三杯,可自己手下这些车队队长却压根没听懂,闹了半天自己的是对牛弹起。

    “行了,没别的事就散会吧!”赵国栋只得无可奈何的挥了挥手,表示会议结束。

    众人站起身来,纷纷离开会议室。

    “小李,你等一下。”赵国栋特意将李卫东留了下来。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房间内只剩下赵国栋和李卫东两人,赵国栋这才开口问道:“小李,我刚才讲的绩效分配,你都听懂了么?”

    “听懂了。”李卫东点了点头。

    “那说说看看。”赵国栋开口说。

    李卫东只好解释道:“这个绩效分配方案很简单,每个月公司会下达一定数额任务指标,完成这个指标后,我们才有基础奖金拿。超出任务指标的利润,80%作为管理费上缴公司,剩下的就是咱们部门的绩效奖金。”

    “你真的听懂了!不愧是年轻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就是强。”赵国栋瞬间流露出一副“终于有人懂我”的表情。

    后世的企业的绩效核算,很多都精确到个人,而运输公司这个绩效核算,只精确到部门,这种核算方法,只是将大锅饭变成了小一点的大锅饭,本质上还是一种平均分配主义。

    只要是这个部门的效益好,那么部门里所有人,无论是干多干少,都能拿到不菲的奖金,说到底还是无法真正的体现多劳多得。

    不过在八五年,一个大型国企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很不错了。

    赵国栋又问道:“你觉得这个搞这个绩效分配,对我们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了。”李卫东毫不犹豫的答道。

    “怎么个好法?”赵国栋接着问。

    “按照这个绩效分配方案,我们的奖金肯定会上涨。”李卫东话音顿了顿,神神秘秘的说:“处长,我有个想法,如果成功实施的话,我们货运处的奖金,应该能超过100块!”

第六十八章 以运代销

    在工资改革之前,100块钱相当于是八级工和一级工之间的工资差距。

    八五年工资改革之后,国企职工的工资普遍有了增长,100块钱依旧相当于年轻工人近两个月的收入。

    钱这东西,历来都是比较敏感的,李卫东提起可以增加奖金,赵国栋马上来了兴致,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开口说道:“小李,坐下来,慢慢说。”

    李卫东随手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赵国栋对面,而后开口说道:“处长,咱们货运处的收入,主要是靠运费,现在的运费是一毛六分五,这是经委定的价格,咱们运输公司无权更改。想要通过提高运费来创收,肯定是不可能的。”

    李卫东口中很多“经委”就是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后来改为商务部。在八十年代,国家计划委员会负责经济的计划,而国家经济委员会则负责计划的执行。

    只听李卫东接着说道:“现在货源比较充足,但我们却不能提高运费,所以只能尽可能的多拉快跑。但我们的车辆就那么多,运力也是有极限的,就比如咱们货运处,现在基本上处于满负荷运转的状态,想要在运力方面寻求突破也是不可能的。”

    赵国栋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多,运力的问题,的确制约了我们的发展,我一直在向公司申请,希望能多买一些车,不过买车谈何容易啊!你曾经给咱们初弄来过黄河重卡,肯定知道买车的难度。”

    “单纯买车的话,也只是盲目的扩张,公司给我们买了车,必然会提高任务的配额,我们虽然有了更多的车,可任务也增加了,到时候只怕是白忙和,未必能多赚钱。”李卫东笑着答道。

    “说的也是,每次来新车,公司都会给咱们处加任务。”赵国栋望向李卫东,开口说道:“在现有的运力规模下,不提高运费,却要提升收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赵主任,单靠货物运输的话,当然是不可能,但我们可以做点别的啊!”李卫东笑盈盈的说道。

    “做别的?咱们搞货运的,不就指望运输赚钱么,还能做点啥?做别的咱们也不会啊!”赵国栋开口说道。

    “处长,我们可以以运代销!”李卫东终于说到了自己的想法。

    “以运代销?”赵国栋皱着眉头,开始思考这四个字的字面意思。

    李卫东则干脆解释道:“我举个例子,比如国棉厂要建办公楼,需要水泥,我们就可以从水泥厂买一车水泥,直接运到建筑工地,把水泥卖给国棉厂。这样的话咱们首先是赚到了运费,其次咱们卖水泥的时候可以赚一笔差价,等于是拉一趟货,赚两笔钱。”

    “这好像是投机倒把吧?政策上允许?”赵国栋开口问道。

    “这怎么能算是投机倒把呢!顶多算是转运后进行销售,是合法的商业行为。供销社不也是进了货卖出去,从中赚取差价么!供销社是国家的,咱运输公司也是国家的,凭啥不能这么做?”李卫东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政策方面嘛,也并没有禁止以运代销啊。”

    赵国栋陷入了沉思当中,对于他来说,以运代销的确是个很新鲜的事物,他需要去思考其中的利弊得失。

    李卫东也知道,赵国栋不可能马上下决定,他也没有催促赵国栋,而是开口说道:“处长,要不这样吧,我写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到时候你向公司领导汇报也好,开会讨论也好,至少能有个详细的依据。”

    赵国栋点了点头:“行,你先去写份计划书让我看一看,如果合适的话,我向于书记汇报。”

    ……

    以运代销,是国营运输行业在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使用的一种策略,实质就是一口价包邮送货上本,简单讲就是当中间商赚差价。

    八六年以后,国内卡车产量激增,重型卡车有仿制的斯太尔、中型卡车有二代解放、轻型卡车则有仿制的五十铃,买车已经不再是一件难事,这也使得很多个体户,开始进入到运输行业当中。

    个体运输业者大规模涌现,显然会抢占运输市场,挤压国营运输行业的空间。

    国营运输企业冗长而繁杂的体系,根本无法与个体运输业者的灵活机动竞争,但国营运输企业也并不甘于束手就擒,于是他们就想出了“以运代销”这种方法。

    国营运输企业的优势在于对信息的掌控,以及日常积累的人脉关系。他们知道哪里缺什么商品,也知道从哪里能弄到这些商品,便能利用掌握信息的优势,采取“以运代销”的策略,既赚了运费,又赚了商品的差价。

    个体运输业者都是单打独斗,他们不可能收集到足够多的货源信息和需求信息,所以也不能使用“以运代销”的方式来赚钱。

    “以运代销”算是国营运输行业最后的挣扎,后来随着信息传递越来越容易,信息传播的方式也越来越多样化,个体运输业者获得信息更加方便,国营运输行业的“以运代销”也就做不下去了。

    ……

    李卫东写好了一份完整的计划书,交给了赵国栋,赵国栋看了之后很满意,立刻向于正诚汇报,于正版当即表示,要在公司领导会议室讨论,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对于这个结果,李卫东并不意外,国企的决策要是那么迅速的话,就不能叫国企了。

    未来的国营运输行业,也是被个体运输业者逼得快活不下去了,才想到用“以运代销”的方法来保住饭碗。现在的青河运输公司完全没有生存压力,自然不急着搞什么“以运代销”。

    反正都是货等车,老老实实吃运费也挺好。

    李卫东却等不及了,他又一次找到了赵国栋。

    “小李,你提出来的这个以运代销的方案很好,我是很赞同的,但公司领导却有不同的意见,有的领导比较担心政策允不允许的问题。”赵国栋解释道。

    “有的领导?该不会朱士聪吧?”李卫东有些反感的问。

    赵国栋犹豫了几秒,随后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这次你还真猜错了,朱士聪很支持这个‘以运代销’的方案。反对的是于书记。”

    “为什么?”李卫东有些不解的问,他本以为这次又是朱士聪鸡蛋里挑骨头,跟自己过不去,却没想到反对的人是于正诚。

    赵国栋继续低声解释道:“于书记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对他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承担的风险,就不要承担了。至于朱士聪嘛,你仔细想想,要是于书记提前退居二线的话,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第六十九章 买煤

    以运代销这种事情,在政策上属于空白领域,政策没有明确允许这种行为,也没有明确的进行制止。

    搞以运代销就成了吃螃蟹,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会发现,螃蟹的味道真鲜美,然后大肆朵颐,享受营养价值最高的蟹膏。而最后吃螃蟹的人,大概只能拾起别人啃过的螃蟹腿,嘬一口味道。

    于正诚显然是不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毕竟吃螃蟹也是有风险的,一个不小心会被螃蟹夹到手。

    于正诚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不再去追求什么“开拓进取、勇于创新”了,能够平平安安的过完最后两年,安全的退下来,便是于正诚的最高愿望。

    所以对于正诚而言,上级下达的任务,他会一丝不苟的完成,做出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架势,若是有啥表彰的机会,于正诚也会当仁不让的去露露脸,除此之外于正诚绝对不会承担任何额外的责任。

    在于正诚看来,以运代销在政策上并不明朗,既然政策没有明确允许,那就不要去做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免得日后要承担责任。

    运输公司中,最希望于正诚承担责任的,当然是总经理朱士聪。

    如果于正诚犯了什么错误的话,十有**会提前退居二线,到时候朱士聪这个公司二把手,自然就晋升为一把手。

    假如以运代销搞的很成功,能够给运输公司带来利润,那就是皆大欢喜,朱士聪也没有什么损失。

    若是以运代销搞失败的话,特别是遇到政策性问题,一把手于正诚背锅,朱士聪就是最大的获益者,有可能提前两年当上运输公司的一把手。

    这笔账算下来,怎么都是稳赚不亏的,所以朱士聪对以运代销方案表现出了强烈的支持。

    于正诚当然也能够看出朱士聪的盘算,所以朱士聪越是支持以运代销方案,于正诚就越是反对,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得知这个结果后,李卫东颇为无奈,不过这种事情,在国企里也不算是新鲜事,要是国企的领导都具有开拓进取的“狼性”,后来也不至于有国企倒闭潮。

    不过李卫东却并不打算放弃“以运代销”这个大螃蟹,因为以运代销的利润实在是太可观了。

    而且利用掌握信息的优势,搞以运代销,也是国营运输企业最后一条致富之路,如果错过以运代销的话,即便是李卫东这个重生者当书记,也只能任凭运输公司逐渐的衰亡。

    国营体制下的运输企业,竞争不过个体运输业,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不是某个人能够解决的。

    李卫东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处长,既然公司领导层面上对以运代销的事情还在争论,那咱们不如先搞一个小规模的试点。等试点结果出来了,也可以作为领导决策的依据。如果试点效果好的话,再尝试大规模推广,如果试点结果不好的话,立即暂停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

    “如果只是小规模试点的话,倒是不用惊动公司领导,咱们货运处自己就能实行。”赵国栋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有没有具体的方案?”

    “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大致的方案,我觉得可以先从煤炭的以运代销开始试点。”李卫东回答道。

    赵国栋沉吟了几秒:“煤炭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东西需求量很大,而且也容易储存,就算最后卖不出去,也可以拉到咱们公司的煤球厂里,制成煤球自己用。”

    李卫东则开口说道:“处长,咱们得找贵的地方卖,我搜集过这方面的资料,要说价格给的高的,还得是东岛港务局,咱们把煤炭拉到东岛港务局去,卖给他们肯定能赚到钱。”

    东岛港务局擅长做大宗商品的装卸、储存和中转,未来国内最大的石油进口吞吐港和最大的铁矿进口吞吐港都是东岛港。与之相比南方的港口,主要是做集装箱贸易。

    赵国栋是货运处的处长,对于各地的商品供需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他沉思了片刻,随后开口说道:“东岛港务局是需要煤炭,但是他们需要的可是好煤,就咱们青河那几个煤矿生产出来的煤炭,怕是达不到东岛港务局的要求。”

    青河地区也有几座煤矿,不过都是小矿,从五十年代就开始开采,八十年代的时候,青河地区的煤矿已经被采了大半。当时整个青河,每年的煤炭产量勉强达到五十万吨,基本都供应了青河本地的需求。

    而且青河本地的煤质量不好,含硫量高,烧着味道大,发热量还比较一般,这样的煤也就是自己烧了用,送去东岛港务局,人家压根不要。

    李卫东早已经想好了对策,他开口说道:“处长,我们可以从兖矿拉煤炭,然后卖给东岛港务局啊。兖矿的煤炭,质量肯定是过硬的,东岛港务局肯定会收。”

    “这倒是个好主意,兖矿的煤炭拉去东岛,赚一笔运费,再赚一笔差价。这个方案可行。”赵国栋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处长,你要是觉得可行的话,那咱们就这么干,不过事先得跟东岛港务局和兖矿联系一下。东岛港务局那边应该没问题,只要是兖矿的煤炭,他们肯定会收的,关键是兖矿,从兖矿那买煤,可得找找关系。”李卫东开口说道。

    赵国栋想了想,开口说道:“兖矿那边,一个负责安全生产的黄主任,是我战友,到时候可以找他牵线搭桥,跟兖矿谈谈买煤炭的事情。”

    赵国栋说着,随身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本,在里面找到了兖矿黄主任的电话号码。

    当时连手机都没有,更别说手机通讯录这种东西,很多人为了记住朋友的联系方式,都会随身带一个小本本用来记载电话号码。

    对于经常跑业务的人而言,这个记载着电话号码的小本本,可比身份证件重要的多,联系业务全靠它了。

    ……

    兖矿并不是一座矿。

    八十年代的时候,兖矿的正式名称是兖州矿务局,矿务局是专门负责煤炭工业管理的行政机构。然而兖州矿务局,同时又是专门生产煤炭的国家特大型企业。所以兖矿既是一个行政单位,又是一个企业。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兖矿的规模足够大,所以国家专门为兖矿成立一个矿务局,作为兖矿的上级管理机构。既然兖州矿务局是专门管理兖矿的,而且也只能管到兖矿,那干脆两者合并在一起算了,于是便出现了这种行政单位和企业混合在一起的情况。

    类似的情况在当时有很多,当时国家八大煤炭基地用的都是这种管理模式。

    青河距离兖矿并不算远,只有不到200公里的路程,便是当时没有高速公里,一上午的时间也就到了。

    中午时分,赵国栋和李卫东两人已经抵达了兖矿,赵国栋的那位老战友直接在兖矿的招待所,设宴款待赵国栋。

    赵国栋的老战友名叫黄爱华,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年纪比赵国栋稍大一下,他是兖矿安全生产部门的一个主任,也算是兖矿的中层干部,多少也有点小权力。

    酒过三巡后,黄爱华才开口问道:“国栋,你在电话里说,要来找我买煤?打算要几车?”

    “几车哪够啊!我是想跟你们兖矿签订一个长期的供货协议,这不想找你帮忙牵线搭桥么。”赵国栋开口说道。

    “长期供货也得有个数吧?”黄爱华接着问。

    “一个月怎么得来个五千吨吧!要是情况好的话,以后还会追加。”赵国栋开口答道。

    “一个月五千吨?一年就是六万吨煤?”黄爱华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你们兖矿一年怎么也能生产五六百万吨煤吧?我就要六万吨,又不多。”赵国栋笑着说道。

    八五年兖矿旗下比较大的矿区,一个是年产三百万吨的兴隆庄煤矿,一个是年产一百万吨的北宿煤矿,再加上其他零零散散的矿井,年产量能达到五六百万吨。

    后来鲍店煤矿、杨村煤矿和东滩煤矿相继建成投产,兖矿的产量才提升到一千万吨以上。

    在九十年代以前,国内煤矿挖掘技术落后,很多煤矿还是用人力去挖煤,所以年产一千万吨已经是国内最顶级的煤矿了。国内几个大型煤矿,哪个不是年产上亿吨煤。

    然而黄爱华却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他喝了一口闷酒,而后开口说道:“国栋,若是以前的话,我去找局里的领导说说好话,一个月五千吨煤也就给你批下来了。但现在不行,我们矿里真的拿不出这么多煤了。”

    “一个月五千吨煤都拿不出来?不至于吧?你们可是兖矿啊!”赵国栋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黄爱华一副良心的样子,开口说道:“国栋,难不成我还会骗你么?如果你只要几车煤的话,我现在想想办法,还能给你弄来,可一个月要五千吨,除非是我们一把手亲批,否则的话就是那几个副局长也批不下来。”

    赵国栋知道,黄爱华不会对自己信口雌黄,于是他开口问道:“老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别卖关子了。”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们兖矿现在的额外的产能,都被吴江外贸厅给拿走了。其他单位想要拉煤的话,也就是零零散散的几车。”黄爱华开口答道。

    “吴江外贸厅?”赵国栋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吴江又没有什么重要的大口岸,他们的外贸厅,还能管得了你们兖矿?”

    “他们是管不了我们兖矿,但他们有外汇。”黄爱华说到这里,一脸郁闷的表情。

    赵国栋迅速明白过来,他开口问道:“你们兖矿需要用外汇,所以才找上了吴江外贸厅,然后用煤炭从吴江外贸厅那里换来了外汇?”

    “被你猜中了。”黄爱华点了点头,开始介绍道:“前两年,我们兖矿从国外进口了一批采矿设备,刚开始还挺好用的,最近这两个月却老出故障,就是那种修好了又坏,坏了又修的情况。”

    “那可能是产品的设计问题,你们可以找生产厂家来处理。”赵国栋开口说道。

    “我们找了,结果生产厂家那边说,是因为我们采煤的工艺不达标,矿井里面环境太差,造成了设备污染,所以才会经常出故障。”黄爱华接着解释道:

    “要是想要解决的话,第一个方法就是让我们提高采煤工艺,他们建议我们参照阿根廷煤矿的标准,对煤矿进行总体改造。”

    “阿根廷的煤矿标准?这怎么可能!按照阿根廷标准的话,把你们兖矿卖了,都改造不了几个矿井。”赵国栋笑着说道。

    黄爱华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嘛,阿根廷多发达啊,我们可比不了。就算是想改也没那个本钱。这个方法肯定行不通。”

    八五年的阿根廷,虽然刚刚打输了马岛战争,但人均gdp也有三千美金,算是中高收入国家。再加上国内资源丰富,基础的工业也都比较健全,被视为新兴工业国家的代表。

    与之相比,中国的人均gdp还不到三百美金,是阿根廷的十分之一,所以在中国人眼中,阿根廷是一个富裕的发达国家。

    “那第二个方法是什么?”赵国栋开口问道。

    “第二个方法就是对现有的设备进行升级,生产厂家为我们兖矿准备了一套升级方案,只不过想要升级的话,得花钱,你知道的,外国人不收人民币,所以我们才需要外汇。”黄爱华开口答道。

    “花多少钱?”赵国栋立刻问。

    黄爱华掰着手指头,开口算道:“一台设备是三万美金,需要升级的设备足足有上百台,这就是三百万美金,这一时之间,我们上哪里去弄三百万美金的外汇啊!最终只能找吴江外贸厅帮忙了。吴江外贸厅帮我们筹措外汇,作为交换条件,我们的三百万吨的煤炭产能,都被吴江外贸厅拿走了。”

    “这吴江外贸厅也够黑的,就是借你们点外汇,便要走了三百万吨的煤矿产能,这外汇你们又不是不还!”赵国栋很是不满的说道。

    “可不是嘛,不过我们不答应也不行啊。设备总是出故障的话,我们就无法正常生产,到时候损失的更大。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个月五千吨煤,我们兖矿是真的给不了你。”黄爱华开口说道。

    赵国栋无奈的点了点头:“能理解,来,老黄,我敬你一杯!”

    此时,旁边的李卫东突然开口说道:“黄主任,你们进口的这批设备,是西德的还是rb的?”

    “你怎么知道是rb的?”黄爱华有些诧异的问。

    “西德和rb的机械设备虽然很精密,但也很娇惯,工作环境不达标,出故障很正常。要是从苏联或者东欧的设备,虽然没有那么精密,但绝对很瓷实,不至于工作环境差点就撂挑子。”李卫东话音顿了顿,接着问道:“我能知道,出故障的是什么设备么?”

    “都是一些液压设备,采矿行业才会有的,不是干这行的,都没听说过那些设备。”黄爱华敷衍的答道。

    黄爱华明显觉得,李卫东这个年轻人,只是赵国栋的跟班,没必要给他说的那么详细。

    “rb的液压设备?”李卫东思考了片刻,开口问道:“黄主任,这个设备制造厂,该不会是樱田株式会社吧?”

    黄爱华的表情猛的一惊,心中暗道:“他怎么知道的?”

第七十章 受制于人

    黄爱华一脸惊奇的望着李卫东,在此之前,黄爱华只是把李卫东当成是赵国栋的跟班,是根本不用在意的存在,黄爱华甚至没有记下李卫东的名字。

    然而李卫东却能准确的说出樱田株式会社,这让黄爱华吃了一惊。

    当时的中国老百姓,能说出来的外国品牌大概也只有松下、夏普、三洋等家电品牌,对于其他的洋品牌几乎是一概不知。像“樱田株式会社”这种名称,得是机械设备领域的专家,才能知道的。

    “这位小同志还懂机械设备?”黄爱华开口问道。

    “这位小同志?又没记住我的名字。”李卫东心中吐槽道。

    随后李卫东无奈的点了点头,一脸谦虚的说道:“只是略微了解一些。一般情况下,液压经常出现的故障,无非就是震动和噪音、液压冲击、液压油泄露、运行过程中爬行、阀芯被卡和温度过高。”

    “看来这位小同志是内行人啊!”黄爱华开口说。

    不过即便李卫东是液压方面的内行人,黄爱华也没有放在心上,兖矿的技术处,有好几位机械工程师,都是液压方面的内行人。

    李卫东却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的液压设备出现的故障,应该是吸油过滤器堵塞吧?”

    这一句话说出,黄爱华的表情再次变得不淡定起来,他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确实有吸油过滤器堵塞的情况。”

    “还有液压缸组件磨碎,对吧?”李卫东又问道。

    黄爱华险些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更为郑重的点了点头:“没错,还有液压缸组件磨损!”

    “樱田株式会社给出的故障原因是,液压活塞杆在伸出缩回的往复运动中,会受到煤炭颗粒和煤矿中故事气体的锈蚀,导致活塞杆与导套配合缝隙中渗入了污染物,进一步加速了液压缸组件的磨损,并且导致了液压油箱内漆面遭到腐蚀,使得油箱内油漆脱落,堵塞的液压泵的吸油过滤器。”李卫东一脸淡定的缓缓说道。

    这一次,黄爱华真的坐不住了,李卫东所说的这些内容,与樱田株式会社给出的故障原因一模一样。

    樱田株式会社的工程师,是对损坏液压设备进行研究以后,才得出了这个结论,而李卫东连矿区大门都没见到,在这招待所的餐桌上,只是凭着黄爱华的三言两语,就猜测出了故障的原因。

    黄爱华就是再蠢,也能看出来,眼前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请问这位同志,哦,不,这位老师怎么称呼?”黄爱华站起身来,一脸谨慎的问道。

    “他叫李卫东,可是我们处的宝贝!”赵国栋立刻从旁介绍道。

    其实在刚见面的时候,赵国栋已经介绍过李卫东了,只不过当时黄爱华把李卫东当成了路人甲,压根就没有在意他。

    如今为了避免尴尬,赵国栋便再一次介绍李卫东。

    “原来是李老师。”黄爱华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国栋,你这个货运处还真了不起啊,还能配的上大学生!我们兖矿也是只有技术处,才能分到大学生。”

    黄爱华是将李卫东当成了大学生,黄爱华觉得李卫东这么年轻,只有是大学生,才能对机械技术如此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

    赵国栋只是呵呵一笑,并没有否认。黄爱华这是在称赞李卫东,若是自己站出来否认,说李卫东就是个初中毕业,岂不是让双方都很难堪,所以干脆就默认下来。

    在八五年,大学生是绝对的天之骄子,即便是二三十年工作经验的老工人,对着大学生称呼一声“某某老师”也不为过。

    李卫东又开口问道:“黄主任,樱田公司说是帮你们升级设备,这设备升级方案是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哎,别提了!说到这方案,我心里就来气!”黄爱华无奈的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樱田公司压根就不告诉我们设备升级的方法,他们说着是商业机密,不能外传。”

    “不告诉你们设备升级方案,那他们怎么升级?”李卫东又问道。

    “樱田公司会派工程师,带着工具来,到现场帮我们升级,而且他们还提出了很多要求,比如要吃好住好,要报销往返路费,吃点喝点都也都好说,最可气的是,他们升级设备的时候,还不许我们的人在旁边观看!”黄爱华愤愤不平的说。

    “这也太过分了吧!”赵国栋率先出来打抱不平。

    李卫东却是一脸淡定,这样的要求,在李卫东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哪怕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初的时候,请外国人来修盾构机,人家也是老远的拉着警戒线,不让中国人靠近。

    中国技术落后,需要的东西自己造不出来,被外国人卡脖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外国人也利用中国技术落后的弱点,换着花样的从中国坑钱。

    比如卖设备的时候添加一些非必要的东西;比如欺负你不懂,只出售原始版,再以设备升级的名义捞上一笔;比如在设备的维修保养方面留下后门,设备故障要维修的话,就要付出天价维修费。

    很明显,兖矿就是被这个樱田株式会社,用这样的方法给套路了。

    黄爱华趁着酒劲,大骂樱田株式会社黑心,旁边赵国栋也跟着起哄,然而两人一唱一和骂了半天,却无助于问题的解决。

    最终还是李卫东开口说道:“矿井里工作环境的确很复杂,煤炭颗粒的确会导致活塞杆与导套配合的缝隙中渗入污染物,这小颗粒的煤炭还是有些硬度的,会造成液压缸组件的磨损,但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只需要加装一个防护套就行。”

    “我们当然想过加装防护套,我们兖矿就有一个橡胶制品厂,可做出来的防护套并不好用。液压活塞杆是要来回伸缩的,时间一长里面还是会进煤灰。”

    黄爱华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樱田株式会社的工程师也说了,防护套只能有限度的保护液压缸组件,但是污染物最终还是会进入液压油箱,使得油箱内油漆脱落,堵塞液压泵的吸油过滤器。关于这一点,我们的工程师也试验过,的确如此。”

    “呵呵呵……”听了这话,李卫东却笑了起来。

    “哎!李老师,你笑什么,觉得我说的不对?但我们自己的工程师,总不至于搞错吧!”黄爱华不满的说道。

    “黄主任,你们被樱田株式会社给坑了!”李卫东开口说道。

第七十一章 偷工减料

    李卫东一句“你们被樱田株式会社给坑了”,瞬间让黄爱华的脑子清醒起来,原本喝下肚的酒精,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挥发的一干二净。

    “被坑了?李老师,你可得把话说清楚。”黄爱华开口说道。

    李卫东不慌不会,开口解释道:“咱们先说这个活塞杆的防护套吧!单用橡胶材料可不行,外面得加一层尼龙革面料,得是没有沙眼的那种,尼龙革可以防尘、防水、防油、防化学药品,而橡胶主要是起到密封的效果。

    说起密封,还要在防护套里面增加一圈钢丝圈,用来作为支撑,没有这层钢丝圈,防护套可是不耐用的,特别是在矿井里,更是容易损坏,这东西需要根据设备的情况,特别定制,单单一个橡胶制品厂可加工不出来,你们得找那种大型的石化厂,才能做得出来合格的产品。”

    “大型石化厂?这容易,可以找胜利油田嘛!”黄爱华接着问道:“可是液压泵吸油过滤器堵塞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吸油过滤器堵塞,主要原因是油箱内部遭到腐蚀导致油漆脱落,而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樱田株式会社在生产的过程中,少了一道工序。所以这完全是产品的质量问题。”李卫东开口说道。

    “少了什么工序?”黄爱华马上问。

    “这个嘛,呵呵……”李卫东拿起筷子,夹了一颗油炸花生米,然后沉默不语。

    “哎呀,李老师,到底少了什么工序,你到底告诉我啊,急死人了!”黄爱华很不解风情的说道。

    李卫东咽下了嘴里的花生米,开口说道:“我在这里说的,都是纸上谈判,你们兖矿的技术人员也未必认可。要不然等吃完饭,我去实地看看设备,再下结论!”

    李卫东说完,给了赵国栋一个眼色。

    赵国栋立刻明白过来,接下来就该谈谈5000吨煤的事情了。

    ……

    上辈子的时候,李卫东曾经做过二手工程机械设备的生意。

    当时是世纪之交,李卫东的事业已经有了点规模,恰逢国内迎来了一波基建潮,搞工程机械设备能赚钱,于是李卫东便决定趁机赚上一笔。

    以李卫东当时的本钱,做工程机械制造肯定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李卫东只能做工程机械的贸易,而且还是二手工程机械的贸易。

    亚洲金融危机对日韩两国,以及东南亚的新型国家打击很大,这些国家原本的基础建设一夜之间全都停工烂尾,各种工程机械只能减价甩卖。

    这些国家当时用的大多是rb生产的工程机械,质量还是很不错的,很多机械设备,即便是二手货,都比国产的耐用。

    于是李卫东便看准时机,从那些受到金融危机冲击的国家,廉价购买工程机械设备,再卖给国内的包工头。

    当时国内很多包工头也没啥钱,属于那种工程晚一天结账,第二天全家就得吃土的情况。他们是真的买不起新的工程设备,这些进口的二手设备,正好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按说这是一笔挣钱的买卖,然而李卫东忙活了一年多,机械设备卖了不少,最终却没赚到钱,反而差点赔钱。

    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樱田株式会社。

    当时有一位山西的煤老板,通过李卫东购买了一批二手的采矿设备。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能帮李卫东赚上几百万,于是李卫东便亲自跑了一趟印度尼西亚,在一个倒闭的煤矿里,弄到了一批采煤设备,这设备正是樱田株式会社所生产的。

    这批设备买的时候还是能正常运作了,可运回国内,煤老板用了没多久,便出现了液压缸组件磨损,以及液压泵吸油过滤器堵塞的故障。经过很多次的维修,就是修不好。

    李卫东做生意还是讲究诚信的,设备有问题,李卫东便赔钱给煤老板。可这套设备是李卫东从印尼一个倒闭的煤矿里买的,李卫东想要索赔,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李卫东只能认栽,吞下了这笔亏损,倒腾二手采矿设备这买卖,也算是白做了。

    因为这笔亏损,李卫东也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情,直到后来李卫东才知道,问题出在生产商樱田株式会社。

    煤炭颗粒进入缝隙,导致液压缸组件磨碎,是可以通过保护套来解决的。而油箱内漆面遭到腐蚀,脱落后堵塞了液压泵的吸油过滤器,却是樱田株式会社偷工减料造成的。

    液压设备生产过程中,樱田株式会社在油箱内部喷涂的是一种特制的绿凶垂纹漆,樱田株式会社认为这种漆抗氧化的效果很好,便没有再对油箱内表面进行磷酸化处理,毕竟磷酸化处理是要增加生产成本的。

    然而煤矿内的生产环境要比正常环境下恶劣的太多,在矿井里,绿凶垂纹漆最终还是脱落了,没有经过磷酸化处理的油箱也就产生了很多杂质,堵塞的液压泵的吸油过滤器。

    如今李卫东听到兖矿的液压设备出现了故障,便盲猜了一波樱田株式会社,得知生产商真的是樱田株式会社后,李卫东便知道,故障的根本原因,肯定是油箱没有做磷酸化处理。

    这樱田株式会社也真的是够黑心的,明知道是自己偷工减料造成了质量问题,非但不提供售后服务,还故意与液压缸组件磨损联系在一起,然后打着升级设备的名义,再从兖矿捞一笔。

    ……

    兖矿的局长办公室里,宋友良捧着个进口的电子计算器,不停的按来按去,脸上的愁容也越来越浓郁。

    “太贵了,每台设备三万美金的升级费用,加起来要花三百多万美金!”宋友良长叹一口气,眼角的褶子因为犯愁,又变深了几分。

    三百万美金,按照官方汇率的话是九百万人民币,而按照黑市汇率的话便是三千万人民币。对于兖矿这种庞然大物来说,无论是九百万人民币还是三千万人民币,都能掏的出来,但换成三百万美金的话,就无可奈何了。

    国家外汇十分紧张,按照正规流程向上级申请的话,三百万顶多只能批下来一百万,而且审批过程十分繁琐,等钱批下来了,设备早就趴窝了。

    “看起来,只能答应吴江外贸厅的条件了。樱田公司那边也得再讲讲价,看看能不能再便宜一点。”宋友良无奈的叹了口气。

    三百万吨煤炭的产能拱手相让,足以让整个兖矿心疼好一阵子。

    就在此时,电话的铃声响起。

    “什么?你是说设备的故障,技术处有可能解决?”

    “来了个工程师?从哪儿来的?青河运输公司?一个运输公司,屁大点地方能有什么机械工程师!”

    “是个大学生啊!直接猜出了液压故障的原因?跟我们技术处判断的一致。那这个工程师有点儿能耐啊!”

    “他们要什么?一个月五千吨煤?就要这点东西?给他就是了!”

    宋友良突然笑了起来:“青河那小破地方的运输公司,能有多少车?撑死他才能拉走多少煤?你告诉他们,只要能够解决液压故障的问题,让他们敞开了拉煤!”

第七十二章 固执

    兖矿技术处,李卫东将油箱没有做磷酸化处理的情况,告诉了兖矿的工程师。

    材料方面不是李卫东所擅长的,但兖矿的技术处,并不缺乏精通材料技术的工程师,李卫东稍微这么一点拨,兖矿的工程师便立刻明白了液压故障的原因。

    这就像是医生看病,做出精准的诊断是最难的,很多复杂的病征,甚至需要多位主任医师联合会诊,才能做出诊断。而一旦做出了诊断,接下来的治疗,找个住院医师也能下医嘱。所以大医院里做门诊的,肯定都是主任或副主任医师,一般的主治都没资格坐镇。

    李卫东挑明了故障原因之后,兖矿的工程师立刻进行了测试,发现正如李卫东所说的那样,液压设备的油箱并没有做磷酸化处理。

    接下来该怎么对油箱进行磷酸化处理,就属于材料科学的范畴了,兖矿的工程师可以自行解决,就算是兖矿解决不了,也可以求助国内其他的大型企业,最起码不用消耗宝贵的外汇,来请樱田会社的工程师做一个磷酸化处理。

    至于兖矿跟樱田会社之间的恩怨,李卫东也懒得去理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宋友良依旧在跟樱田株式会社的人进行谈判,希望对方可以再降低一些价格。

    樱田株式会社派来的谈判代表有两人,为首的名叫系川胜也,是一个长相帅气的中年男子,系川胜也还有个姓佐藤的手下。

    这个佐藤会一些简单的中文词语,但并不能使用中文进行正常的交流,于是兖矿还是专门配了一名翻译。

    “系川先生,我们兖矿要对一百多台设备进行升级,一次性升级这么多数量,还希望樱田会社在价格方面,再优惠一些。”宋友良一脸恳求的说道。

    翻译将宋友良的转告给系川胜也,系川胜也听了以后,马上摇了摇头:“请告诉宋先生,三万美元一台的价格,已经是最低的了,我们樱田会社的人力成本很高,这点请宋先生见谅。”

    翻译将系川胜也的话告诉了宋友良,宋友良马上说道:“我也知道,贵国的人力成本很好,所以我有个建议,升级设备的过程中,一些简单的工作可以交给我们兖矿的工程师,相信他们是可以胜任的。”

    系川胜也却是很坚决的摇了摇头:“非常抱歉,设备升级涉及到我们樱田株式会社的核心技术,所以不能让外人参与。”

    谈判又一次陷入了僵局,系川胜也咬定三万美金,一分都不减。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走进来一人,在宋友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宋友良的表情瞬间变得兴奋起来:“技术处那边真的成功?真的能解决故障?”

    对方点了点头,给了宋友良一个确认的眼神。

    宋友良一脸激动的站起身来,刚要向外走去,才想起来系川胜也还坐在这里,宋友良立刻嘱咐翻译:“我临时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先把他们送回招待所吧。”

    翻译微微一愣,之前宋友良都是称呼系川胜也为“系川先生”,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他”了。

    不过翻译还是很礼貌的给系川胜也解释了一番,然后将两位谈判代表送会了招待所。

    ……

    系川胜也和手下返回了招待所,手下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系川胜也的房间里。

    “系川课长,宋局长突然出去了,会不会跟我们的谈判有关?”佐藤开口问道。

    “佐藤君,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系川胜也开口问。

    “我听那个宋局长说什么成功、解决故障之类的话。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已经发现了故障原因?”佐藤开口答道。

    “你确定他说了这些么?”系川胜也开口问道。

    佐藤点了点头:“我的中文水平虽然不足以听懂整段对话,但是听懂几个词语,还是没有问题的。”

    系川胜也却是不屑的笑了笑,他开口问道:“佐藤君,你觉得就凭中国人的技术水平,有可能找到真正的故障原因么?”

    佐藤摇了摇头:“以我这几天的观察,中国的技术的确非常落后,兖矿是中国的顶级煤矿,但是他们的采矿仍然停留在人力为主的时代。”

    “是啊,中国的技术太落后了,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故障原因。不过中国人却非常狡诈,所以那个宋局长才故意当着我们的面,说出解决故障之类的话,无非就是想让我们误以为,他们已经找到了解决故障的方法,然后逼迫我们降价罢了!”

    系川胜也摆出一副聪明智商占领高地的表情,接着说道:“中国的《孙子兵法》,你肯定听说过吧,里面就记载了很多的阴谋诡计,我们作为会社的谈判人员,更应该了解这些阴谋诡计,这样才能处于不败之地。”

    “原来是这样,系川课长果然是深谋远虑,这么轻易就识破了对方的计策。”佐藤立刻恭维道。

    系川胜也则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笑容,他开口说道:“我们就等着好了,用不了几天,那个宋局长见我们无动于衷,还会来求我们的。”

    ……

    系川胜也足足等了一个星期,宋友良也没有来找他,这完全超出了系川胜也的预料。

    吃早餐时,佐藤开口提醒道:“系川课长,兖矿的人已经把我们晾了一个星期了。”

    “我也没想到,那个宋局长这么有耐性。不过三百多万美金,的确是个不小的数目,或许兖矿正在想方设法筹钱吧!”系川胜也自我安慰道。

    “课长,我们要继续等下去么?”佐藤开口问。

    系川胜也思考了片刻,开口说道:“不能就这么干等下去,我们得想办法催催兖矿。一会吃过早饭以后,我们就去找那个宋局长辞行!”

    “辞行?我们还没有签协议啊!”佐藤开口说道。

    “这叫做以退为进。”系川胜也一脸自信的说道;“我们就是要告诉兖矿的人,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这样才能逼迫他们尽快签下协议!”

    ……

    一个星期的时间,兖矿已经对液压设备的油箱进行了磷酸化处理,而且专门定制的活塞杆保护套,也已经运来了。

    在工程师的努力下,那些设备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行。

    宋友良是个谨慎的人,他对兖矿的技术部门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设备还会再出故障,到时候还得依靠樱田会社,所以就没有主动要求系川胜也离开,暂时将系川胜也晾在了招待所里。

    宋友良本以为,系川胜也很快就会再次找上门,谈设备升级的事情,却没想到系川胜也也很耐得住性子,被晾了一个星期才主动登门。

    再次见到系川胜也,宋友良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了,上一次宋友良是低声下气的求着人家降价,现在设备故障已经解决,系川胜也就成了无足轻重的存在。

    更何况宋友良已然知晓,设备故障明明是樱田会社偷工减料造成的,却打着升级设备的名义,再来兖矿捞一笔。这显然是把兖矿当成傻子来骗,所以此时的宋友良,对樱田会社更是满心敌意。

    如果系川胜也不是外宾的话,宋友良真的想揍他一顿。

    “宋局长,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十分感谢兖矿对我们的款待,这次我来,是专程告辞的。”

    系川胜也一边说着,一边得意洋洋的望着宋友良,表情完全没有要告辞的样子,显然是吃定了,宋友良会开口挽留。

    “系川先生要走么?那好,我立刻派车,送二位去沪城。”宋友良毫不犹豫的说道。

    当时中国飞rb的航线,是京城出发,先到沪城,再到大阪,再到东京。所以很多rb人会选择沪进沪出,省钱又省时间。

    翻译将宋友良的话翻译给系川胜也,系川胜也的表情顿时一愣,他本是想玩一招以进为退,可没想真的离开。

    “剧情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得知我要离开,宋局长不应该是极力挽留的么?怎么就要送我们走呢?他们不修设备了?现在怎么办,我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呢!”

    ……

    既然说了要告辞,总不能死皮赖脸的留下来吧。

    系川胜也只能仓促的收拾了行李,坐上了宋友良派给他的老嘎斯轿车,然后离开了兖矿。

    眼看着车子已经走上了南下的过道,佐藤开口问道:“系川课长,兖矿并没有挽留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别紧张,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我猜他们只是带着我们,在兖矿周围逛一圈,最后还是会把我们拉回去的。”系川胜也颇为坚定的说。

    事实上系川胜也并不是无脑,他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妙,可rb人固执的天性,让他坚定的以为,兖矿是不会放他们走的。

    系川胜也坐在车上,心中怀着忐忑,却仍然坚守着自己的固执。

    rb人的固执,有的时候真是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曾经有个电视节目,是广岛的一个公园,将海狮的雕像涂成了黑耳朵黑眼圈的熊猫涂装,记者去提醒涂装颜色错了,可公园管理者却坚称这是熊猫,理由是只要黑白色的便是熊猫。

    然后记者拿了一张黑白色奶牛的图片,问公园管理者这是什么,公园管理者硬着头皮说,这是熊猫!

    这就是rb人的固执。

    ……

    天色终于黑了下来,车子也减慢了速度,停在一栋老旧的建筑前。

    系川胜也摇下车窗,抬头望去,看到了四个中文大字和一串英文字母:ji house。

    这是静安宾馆,是沪城专门用来接待外宾的宾馆。

    “兖矿是真的不需要我们了么!”系川胜走下汽车,一脸茫然的望着静安宾馆的门面,残酷的现实终于让他放下了固执。

    下一秒,系川胜也猛的转过身去,对那位司机师傅说道:“司机先生,能不能把我们带回去?”

    可惜的是,那位司机师傅并不懂日语,他茫然的看了看系川胜也,嘴里冒出了三句土味英语:“哈罗!欧克!三克油!”

    系川胜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对牛弹琴,司机师傅完全听不懂日语,“哈罗、欧克、三克油”,大概是司机师傅仅会的三句外语。

    然而系川胜也还是小看了司机师傅,只见司机师傅冲着系川胜也挥了挥手,嘴里冒出了第四句英语:“古德拜!”

    司机师傅说完,上了车一溜烟的跑了……

第七十三章 大秤分金

    早在几天之前,青河运输公司便已经与兖矿达成了每个月五千吨煤的供货协议。

    在李卫东的帮助下,兖矿找到了液压设备故障的原因,虽然定制活塞杆保护套,以及对油箱进行磷酸化处理,也需要花不少的钱,但至少花的不是外汇。

    与三百万美金的外汇相比,花几百万人民币能解决液压设备故障,简直是太超值了。

    李卫东帮了兖矿这么大的忙,一个月要五千吨煤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八五年,国内的煤炭价格采取的还是双轨制,国家采购的“重点煤”和煤矿出售的“市场煤”,价格是不一样的。

    当时国内煤炭平均生产成本是每吨29元左右,这个成本是包括职工工资、设备损耗的。而国家收购的平均价格是每吨26.05元,也就是说国家收购的价格,是低于煤炭生产成本的。

    煤矿卖“重点煤”,一吨要亏三块多钱,可不卖又不行,毕竟当时都是煤矿都是国有的。

    “重点煤”主要是供给发电厂,因为当时电力行业普遍亏损,所以国家便通过低价煤的方式,对发电厂进行补贴。

    煤矿卖“重点煤”是亏的,自然就得从“市场煤”上面找补回来,所以“市场煤”的价格,一般能达到34块钱,相当于是卖一吨煤能赚四块多钱。

    这么算起来,兖矿一年也就赚两千多万,以兖矿的规模而言并不算多。

    但当时评价企业,并不是看你能带来多少利润,而是看你能给国家做出多大的贡献。

    像是很多军工企业,年年亏损,却依旧是国家重点企业;而很多民营企业,纳税大户,却依旧被视为市井瘪三。

    倒腾煤炭历来都是很赚钱的买卖,在国营煤矿垄断的时代,煤炭供不应求,能从煤矿弄到煤,本身就是一种本事,倒腾煤炭更是暴利。

    比如青河运输公司把煤炭从兖矿运到东岛港务局,每吨能赚六块钱的差价,每个月五千吨煤,就是三万块的差价,再加上运费也进了货运处的腰包。

    ……

    转眼间过了三个月。

    又到了月初,运输公司会召开中层及以上领导干部会议,要对上季度的工作进行例行总结,到时候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要对本部门上季度工作开展情况进行总结。

    写总结是一项技术活,报喜不报优是最基本的操作。各项数据要是能有增长,自然是最好,数据不进反退的话,一定要多强调客观因素,告诉领导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各种大环境拖后腿。

    这种工作汇报并没有多少新意,能混成公司领导的都不是傻子,岂是那么容易被蒙骗的。哪个部门干得好,哪个部门干的不好,大家心里面都门儿清。

    整个运输公司,职工最多的部门是客运处,除了司机和售票员之外,汽车站里面的勤务人员便有好几百人。

    而赚钱最多的,当然是货运处,毕竟在那个年代,货运是暴利行业。

    轮到货运处长赵国栋汇报总结时,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货运处上季度运输的利润并不亮眼,虽然同比略有增加,但是环比却减少了。

    这主要是因为上个季度恰逢汛期,货运处的车辆被调配去参加抗洪抢险任务,耽误了正常的运输业务,导致货运利润的降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抗洪抢险是政治任务,运输公司必须得参加,所以每年汛期来临的时候,货运处的利润总是会有一定程度的减少,至于减少多少,就看雨大还是雨小了。

    赵国栋一项项的汇报数据,终于谈到了以运代销的事情:

    “上季度,我部门对以运代销的新型运输方式进行了探索,额外获得利润九万元。”

    “九万?”听到这个数字,会议室中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震。

    九万块钱,对于整个运输公司而言,算不上什么大钱,运输公司旗下很多三产,赚的都不这个多。货运处靠着运输一个月更是能赚上二百万。

    然而货运处赚的钱,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要上缴国家的,企业能够自己支配的钱并没有那么多。

    而“额外利润”这四个字,恰恰就意味着这笔钱是企业可以自己支配的,并不在国家下定的任务范围之内。

    几个有心人已经拿出纸笔,开始计算起来。

    “九万块的额外利润,按照绩效奖金分配方案的话,八成上缴公司,货运处还能剩下一万八千块作为绩效奖金,整个货运处司机、调度加上后勤,也就是三百人,平均每个人能分到六十块钱啊!这还只是一个季度,一年四个季度,岂不是有二百四十块钱!”

    算明白这笔账后,不少人都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清河这种小城市,收入要比大城市低一些,二百四十块钱相当于普通职工半年的工资了。更何况货运处的基础奖金,本来就比别的部门高。

    “这么算起来的话,货运处的工资,应该能上一百了吧?”

    “差不多,货运处的司机,工资加奖金本来就能拿到八十多块钱,现在一个月多拿二十块,肯定过百了!”

    八五年工资过百,绝对是个很傲人的成绩。

    众人惊讶的表现,让赵国栋非常得意,他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接着汇报道:“我们货运处对于以运代销的方式,只是进行了初步的探索,目前也只进行了一个项目,就是从兖矿买煤,然后运到东岛港务局。”

    “赵处长,货运处每个月能从兖矿运多少吨煤啊?”朱士聪开口问道。

    “目前是五千吨,未来的话,我们打算增加运力,争取每个月运一万吨煤!”赵国栋自信满满答道。

    众人迅速的盘算起来,一个月五千吨便能赚三万块,那运一万吨的话,就是六万块,其中有一万二都是货运处的绩效奖金,平均每个人多赚四十块,就这多赚的部分,等于是普通职工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而且这只是运煤,除了煤炭之外,还有很多东西可以“以运代销”,比如钢筋、比如柴油、比如化工制品,这一类型的工业产品肯定是不缺买家的,只要东西运到地方,转手一卖,赚上一成利润都是少的。

    赵国栋的汇报让于正诚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在此之前,于正诚对以运代销是持反对态度的。

    如今以运代销能够带来巨额利润,于正诚也没有理由继续反对。

    货运处已经开始大秤分金了,这钱一旦给出去,就不可能再扣回来,整个货运处三百人,已经尝到了以运代销的甜头,他们怎么可能放弃这块肥肉,接下来以运代销的规模只可能的是越做越大,不可能减少。

    ……

    隔日,消息传开,几乎整个运输公司都在谈论以运代销的事情。

    “你们听说了么,货运处弄了个以运代销,可赚钱了。光是上个月,货运处的人就多发了二十块钱的奖金!”

    “我也听说了,据说是从兖矿买煤,然后运到东岛港务局去卖,既挣了运费,又赚了煤炭的差价。”

    “怪得不这个两个月,货运处的车老是往兖矿跑呢,我还以为遇到了大货主,没想到是咱们货运处自己搞出来的。”

    “我听说,以后货运处不光要运煤,还要运油、运钢铁呢!”

    “那岂不是能赚更多?究竟是是想出来这么一个好主意?这家伙真是个天才。”

    “还能有谁,李卫东呗!”

第七十四章 狂赚二十万

    幸福二五零喷着一股黑烟,停靠在银行门口。

    李卫东从摩托车上下来,匆匆的走向了银行的营业大厅。

    门口坐着的看门看了一眼李卫东,开口问道:“小伙子,又来问汇率了?”

    “对,来看看日元今天的汇率,大爷,我车没锁,帮我看着点。”李卫东说着,塞给看门大爷一根香烟,然后一溜烟的走了进去。

    这段时间以来,李卫东隔三差五的就来打听日元的汇率,都成了银行的熟客,不仅仅是看门大爷,就是银行里的营业员,也认识李卫东了。

    不一会儿,李卫东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大爷已经点燃了那根香烟,看到李卫东笑呵呵的走出来,立刻问道:“日元又涨了么?”

    “是啊,又涨了,现在100日元,能换一块六毛钱了。”李卫东笑着说道。

    “一块六?前两天不是能换一块五的么?这才几天啊,100日元就能多换一钱了!”大爷话音顿了顿,接着问道:“小伙子,你三天两头的朝银行里跑,问日元的价格,你到底有多少日元啊?”

    “不多,也就是2500日元。”李卫东笑着答道。

    “一块六乘以二十五,五六三十,二六一十二,加起来是十五,十五再加二十五,那是四十块钱啊!”大爷脱口而出。

    李卫东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大爷竟然有如此厉害的算数能力,不愧是银行的看门人。

    八五年九月份,《广场协议》正是签署,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日元疯狂升值20%。

    李卫东三天两头朝银行里跑,也是为了查看日元的汇率。

    银行所公布的汇率是官方汇率,所以李卫东那2500万日元,能兑换40万人民币的外汇券。

    而在黑市上直接兑换人民币的话,这个数字要乘以三,2500万日元能兑换120万人民币。

    一切正如李卫东所预期的那样,手握日元什么都不做,三个月狂赚20万。

    而接下来的三年里,日元还会疯狂升值50%,如果李卫东还不找到合适项目的话,继续持有日元也是一个不错的打算。

    ……

    幸福二五零刮过一阵黑旋风,带着李卫东返回了货运处。

    刚进调度科的大门,罗兵就将一份文件塞给了李卫东。

    “小李,这是地委刚下来的文件,认真学习一下,等到明年一月份,咱们公司也要实行了。”罗兵开口说道。

    李卫东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内容,是有关国企改革的,有关国企改革的,主要是推行国企的三产逐渐走向社会化。

    计划经济时代,无论是国企还是集体企业,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三产,而且规模越大的国企,三产的规模也就越大,三产的门类也就越齐全。

    大型国企之所以能够保障职工从出生到死亡,所依靠的正是国企的三产。

    比如职工有洗澡的需求,那单位就建个洗澡堂;职工家里没有人看孩子,那单位就建个幼儿园;本单位子弟需要上学,那单位就建个学校;职工需要看病,那单位就建个医院;职工需要买东西,单位就建个供销社;职工需要衣服,单位就建个服装厂。

    按照这种模式建设下去,那些超大型国企的所在的,就跟像是一座小城市,各行各业一应俱全。

    像是青河运输公司,司机只有五六百人,但是却有数千名职工,便是因为三产的存在。三产的职工也是企业的正式职工,甚至占据了企业的大多数。

    计划经济时代,物资比较紧缺,很多时候企业无法获得相应的物资,就只能自己动手,成立三产来丰衣足食,保障企业的正常运营,这无可厚非。

    而改革开放以后,很多物资都能够在市场上买到,很多效率低下的三产,反倒是成了企业的累赘。

    这些三产不赚钱不说,每个月还需要消耗很多钱,企业获得的利润,大部分都补贴三产了,使得企业没有钱去改进技术、购买新设备,也就无法提高生产力,最终整个企业都会被拖垮。

    现代企业最基本的特征是产权清晰、责任分明、政企分开、管理科学。国企三产的存在,显然是与之背道而驰。

    于是将国企的三产推向社会化,最终实现国企与三产的分离,成为了必须要做的事情。

    国企三产存在了那么多年,想要一下子将国企和三产分开,显然是不可能的。让三产进行独立经营,效益独立核算,就成了国企三产改革的第一步。

    1986年,国企的利改税会进入到尾声阶段。利改税之后,国家与企业的分配关系通过税法固定下来,国企逐渐摆脱了过多的行政干预,成为了自主生产经营、自负盈亏的经济实体。

    按照利改税后的规定,国企需向国家上缴企业所得税,中大型国企一律是交55%的企业所得税,小型企业分根据应纳税所得额分为八个档次,最高档也是55%,最低一档的税率是10%。

    在这一套体系下,国企与三产如果统一核算,那大家都要按照55%的档次缴税。

    就好比运输公司,货运处一个月能赚二百万,按照55%的档次上缴所得税是没问题,交完税依旧是丰衣足食。

    可若是运输公司的三产澡堂子也按照55%的档次缴税,那岂不是亏大了!

    另外利改税后,税种也变得更加详细,原来的工商税被分成了产品税、增值税、营业税和盐税,分别适用于不同的行业。

    比如那些直接搞生产的企业,缴纳产品税和增值税是理所应当。

    可作为这个企业三产的澡堂子,什么东西都不生产,如果是跟企业一起缴纳产品税和增值税,四舍五入又亏了一个亿。

    在这种情况下,国企三产独立经营、效益独立核算、独立进行纳税,就成了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

    而三产独立经营,也会遇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失去了靠山的庇护。

    计划经济时代的国企是旱涝保收,这其中也包括三产。国企的三产职工吃的是同一锅的大锅饭,同样是旱涝保收。

    三产独立经营,效益独立核算,这大锅饭就变成了小锅饭,三产经济效益好,那自然是工资多奖金高,经济效益不好,也就只能饿肚子。

    然而国企三产早已经习惯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大多数的国企三产都无法适应激烈的市场竞争,最终走向了倒闭的道路。

    在国企下岗潮中,最先下岗的也都是三产职工,即便是电力、石化等垄断企业,都无法避免其三产的职工下岗。

    在李卫东的记忆当中,运输公司众多的三产当中,最终活下来的只有四家。分别是汽修厂、客车站的小卖部、运输公司子弟学校、以及交通医院。

    学校和医院,分别被教育部门和卫生部门所接收,变成了公立性质。汽修厂生意是越来越红火。而客车站小卖部,靠着卖饼干火腿肠方便面,反倒是成了一块风水宝地。

    然而在李卫东的眼中,那些倒闭的三产却有很多的潜力可以挖掘,他早已经看中了一个目标。。

    “明年是八六年,企业承包政策就会明朗起来,到时候我可以承包三产了!”

    想到这里,李卫东不由得开始窃喜,他终于等到了创业的机会。

第七十五章 正式干部

    冬去春来又一年。

    大清早,李卫东刚一起床,就闻到了煎鸡蛋的味道。

    “卫民,赶快洗脸刷牙,然后来吃饭,上学又要迟到了!”周云秀的声音随之响起。

    学渣弟弟李卫民从一脸不情愿的走出厕所,走到桌子前,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

    今天的早餐是馒头、小米稀饭、煎鸡蛋、黄瓜咸菜,还有几片周云秀自制的腊肉,堪称丰盛。

    对于吃货李卫民而言,早餐有煎蛋腊肉,绝对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而对于学渣李卫民而言,吃完早饭后就要去上学,真是太闹心了!

    李卫东抓紧洗漱完毕后,也走到了餐桌前,周云秀又开始了日常唠叨:

    “新建的六栋家属楼快要竣工了,过两天可又要分房了,这次可是分一百四十多户,估计六零年之前来公司的那一批职工都能分到。

    后勤处王主任的儿子,下星期娶媳妇,听说是个舞蹈老师,还是汽修车检的崔主任介绍的呢!

    最近煤球又涨价了,去年一个煤球还只是卖两分五厘,才过了个年,就涨到三分五厘了。一个煤球涨了一分钱,昨天买了二百个煤球,多花了整整两块钱呢!”

    听到煤球涨价,李卫东立刻开口问道:“妈,你这煤球还是在咱们公司的煤球厂买的么?”

    “肯定的啊!”周云秀点了点头。

    “这么算起来的话,一百个煤球就是三块五,八百个煤球就是二十八块钱,跟外面的煤球厂一个价格了。”李卫东接着说道。

    八百个煤球,大约是一吨重,按照当时的价格,一吨煤球的售价是28块钱,不包含搬运费。

    而运输公司自己的煤球厂,一吨煤球只卖20块钱,而且还包送货,给搬到家里,这比外卖的煤球厂便宜不少。当然20块钱一吨的价格,只供应给运输公司职工。

    如今运输公司的煤球厂,价格也涨到28一吨了,跟市价一样。

    周云秀则接着唠叨起来:“咱们公司的煤球虽然涨到三分五厘一个了,但依旧是包送货的,外面的煤球厂,送一车煤球要收一块钱的搬运费,算起来的话还是咱们公司的煤球厂划算。”

    李卫东随口“恩”了一声,算是回应了老妈的唠叨,脑子里却开始思量起煤球涨价的事情。

    很显然,这是三产独立运营的结果。

    吃大锅饭的时候,运输公司煤球厂只要是不亏钱就行,所以都是成本价卖煤球给职工,这便宜煤球也算是运输公司职工的一项福利。

    现在三产独立运营、独立核算,要是再按照成本价卖煤球,那煤球厂的职工可就发不出工资了,所以煤球便恢复到了市价。不过免费送货上门这一点,还是能留住运输公司家属院这几千客户。

    在煤气灶普及之前,煤球厂应该还能能活上几年,等以后煤气罐普及了,这煤球厂也就倒闭了。

    “煤球厂的厂长还算是有些进取心,知道涨价。那几个没有啥进取心的三产,恐怕撑不了几个月了。看来我得抓紧时间,尽快的把我的干部身份落实,到时候提出承包三产,阻力也会小一些。”李卫东心中暗道。

    现在的李卫东,虽然已经是以工代干,但毕竟不是正式干部的编制。在承包企业三产这件事情上,有一个干部的身份,显然可以减少很多的阻碍。

    李卫东的生日是在正月里,他现在已经年满十八周岁的,可以转为正式干部编制了。

    ……

    幸福二五零那沉闷的“嘟嘟”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只要听到这个声音,货运处的人便知道,是李卫东来了。

    刚好有四位司机师傅,拿着提货单据往外走,他们看到了李卫东,笑盈盈的打起了招呼:“李调度,一大早就开始忙了!”

    “方师傅、黄师傅、霍师傅、叶师傅,你们这是要出车啊?”李卫东立刻回应道。

    “我跟老黄、老霍去兖矿拉煤。”方师傅开口说道。

    “我去莱钢,去拉钢材。我这一趟可比他们赚得多。李调度,你先忙着,我们出车了!”叶师傅回答道。

    在“以运代销”开始之前,司机师傅们大都臣称呼李卫东为“小李”,毕竟李卫东还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而那些司机师傅,三四十岁的可不在少数。

    然而自从“以运代销”正式施行以来,司机师傅们的奖金飞涨,大家都知道“以运代销”是李卫东搞出来的,于是即便是五十多岁的老司机,也会称呼李卫东一声“李调度”。

    毕竟李卫东让大家都赚了钱,谁见了财神爷,不得笑脸相迎。

    告别的四位师傅,李卫东直奔赵国栋的办公室。

    赵国栋正在办公室里,见到李卫东后,直接指了指沙发,然后开口问道:“小李,有事么?”

    “处长,是有件事想麻烦你。我当初是顶了我父亲的岗进的运输公司,我父亲是干部编制,但我年龄不够,所以只能是以工代干。前些天我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现在已经符合干部编制的条件了。”李卫东开口说道。

    “你是想让我跟公司领导提一提,帮你转成干部身份?”赵国栋开口问道。

    李卫东点了点头:“这事情,我自己去找公司领导,恐怕分量不够,所以得麻烦处长您了。”

    “我明白了。”赵国栋接着说道:“我下午要找于书记,汇报以运代销的事情,这以运代销本来就是你提出来的,正好借着这件事情,帮你把干部编制定下来。”

    随着“以运代销”的货物品种逐渐增加,运输公司所获得的利润也越来越大,从刚开始的一个月三万块,到后来的五万块,现如今单靠以运代销,运输公司一个月就可以多赚十万块钱。

    当初李卫东靠着250条轮胎,就弄到了以工代干的身份,如今这个以运代销的方法,能帮运输公司月赚十万,可要比250条轮胎功劳大多了,获得一个正式的干部编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公司的领导层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为难李卫东。一来按照国企顶岗制度,李登科当年是干部身份,李卫东的确该是干部身份。

    二来李卫东的以运代销方案,的确是为公司带来了不菲的利润,全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眼睛都盯着李卫东,这时候谁要是故意使绊子的话,岂不是坏了自己的名声!

    更何况各位领导也都有孩子,以后也都得顶班,顶班也得是干部身份,若是有人坏了这个规矩的话,那就是动了大家的奶酪。

    ……

    炎炎夏日,大街上却并不缺乏顶着大太阳蹬自行车的人群。

    二八大扛很结实,连人带货驮六七百斤东西都没问题,但骑二八大扛也是一项力气活,这车骑起来,可比后世的共享单车累多了。

    这时候,“嘟嘟嘟”的声音响起,一辆摩托车很是拉风的从自行车旁边飞驰而过。

    摩托车上,李卫东享受着迎面吹来的风,时不时的看了看那些使着劲蹬着自行车的人,心中充满了优越感。

    都是两个轮的,我跑得比你快不说,还不用蹬,来不来气?

    在自行车大军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下,李卫东返回了运输公司。

    刚进运输公司大门,却看到办公楼门前,围着一大群人,目测下来得有二百多号。

    “房子不是已经分完了么,这又是闹哪出啊!”李卫东一脸不解。

    恰好有人从办公楼里出来,路过李卫东身边,李卫东便开口问道:“王师傅,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出事了?”

    “这些都是咱们公司服装厂的,听说服装厂那边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王师傅开口答道。

    “原来是来闹饷的!”李卫东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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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实业大亨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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