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做生意要先人一步
在皮衣比较昂贵的年代吗，有两个地方是大量需要皮衣的，一个是部队，另一个就是公安部门。
这两个单位有户外巡逻的需要，要为战士或者干警提供保暖的衣服，而过于厚重的衣服太笨重，不利于行动，所以皮衣就成了非常好的保暖选择。
朱士聪听到皮衣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军分区的订单。
王海滨立刻摇了摇头：“朱总，李卫东生产的不是那种皮大衣，而是一种小的皮夹克，长度也就到腰，穿在身上还紧巴巴的。”
“这种东西傻子才会买吧！”朱士聪随口说道。
王海滨顿时有些尴尬，心中暗道：“我家就有个傻子。”
朱士聪又问道：“那你知道，是哪个单位给服装厂下的订单么？”
“不是单位。”王海滨摇了摇头：“服装厂生产的这种小皮夹克，应该是拿去世面上卖的。”
“这李卫东，还能找到供销社的销售渠道？这小子有些能耐啊！”朱士聪诧异的说。
“这皮夹克还真没有进供销社，都是在路边摆摊的个体户卖的。”王海滨回答说。
“路边摆摊的个体户？呵呵呵……”朱士聪突然笑了起来，脸上充满了不屑。
朱士聪这种大型国企的核心领导，当然看不起个体户，在他看来，个体户就是一群不正经的无业游民，在国企里当工人，才是正经人。
在八十年代，这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在国企占支柱的北方更是如此。即便是到了后世，民营经济已经几位壮大的时代，国企巨头的领导，看不起民营企业掌门人的也大有人在。
只见朱士聪轻蔑撇了撇嘴，一脸鄙视的说道：“那李卫东敢承包服装厂，我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没想到是跟路边摊的个体户做买卖，看来他这个服装厂，也撑不了太久！”
……
苏南地区有很多小的制衣作坊，这些制衣作坊的经营模式也很简单，就是什么流行做什么，什么赚钱做什么。
蝙蝠衫流行的时候，制衣作坊就纷纷生产蝙蝠衫；喇叭裤流行的时候，制衣作坊就纷纷生产喇叭裤；牛仔裤流行的时候，制衣作坊又开始生产牛仔裤；运动服流行的时候，制衣作坊又开始生产运动服。
温州、义乌等地的百万小商贩大军，会用人背肩抗的方式，将这些衣服带到全国各地。
那些回来进货的商贩们，也会带来最流行的服装趋势，一件流行的样品拿回来，苏南的制衣作坊便开足马力的生产，市场上很快就会出现同类产品。
这种局面下，国营供销社的服装部自然是竞争不过温州商贩的，甚至很多国营供销社，都会去找温州商贩拿货。
临近年末，很多温州商贩回家进最后一批货。
张摊主便是其中一位，不过他并没有空手而回? 而是带了一件皮夹克的样品。
第二天? 张摊主便拿着那件皮夹克样品，来到了一个规模颇大的制衣作坊当中。
这个制衣作坊的老板，是张摊主的同村人，论辈分还是张摊主的远方堂兄，张摊主经常会找他拿货，两人之间早已熟悉。
“五哥? 你帮我看看? 这种皮夹克? 你那里能生产么？这东西? 现在卖的可火了? 要是能造出来的话? 肯定能赚大钱！”张摊主将皮夹克递给了作坊老板。
这作坊老板在家排行第五，所以张摊主称呼他为“五哥”。
五哥拿过皮夹克? 并没有细看? 而是用手摸了摸? 便开口说道：“这东西，我这里可做不了。”
“五哥，你倒是仔细看看啊，这不是真皮的，是人造革的。”张摊主急忙说道。
“我知道这是人造革的，还知道这是一种新型人造革。在上个星期，村头三伯家的六子，就已经把这东西拿给我看了。这种材料像是从国外进口的，咱们根本买不到。”五哥开口说道。
“那用别的人造革，仿造一下，就用同样的款式，不行么？大不了咱们卖的便宜点。”张摊主接着问道。
五哥摇了摇头：“不行，普通人造革仿不出来这样的，先不说普通人造革的质感、色泽和柔软程度都不如这种新材料，就是那味道，穿在身上也受不了，而且普通人造革还不透气，穿在身上再出一身汗，靠近点都能把人给熏晕了。”
听到这个大案，张摊主顿时一脸失望。
五哥接着说道：“兄弟，你能想到的，别人肯定也能想到，要是普通人造革能做衣服，不早就做了！现在普通的人造革，也就是做个沙发，或者造地板革用，便是做皮鞋，很多人都会嫌弃。”
张摊主无奈的叹了口气，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五哥，我觉得不对劲啊，我这皮夹克，进价才七十块钱，这要是进口材料的话，怎么可能卖这么便宜？我可是去过京城的，友谊商店里的进口货，贵得要死！”张摊主接着说道。
“呵呵，我都说了嘛，你能想到的事情，别人也能想到。我能不知道这皮夹克的进价只要七十块钱？这材料看起来是进口货，但咱们国内肯定有厂家，已经能够生产这种材料了，所以皮夹克的价格才会这么便宜。”
五哥说着，露出了得意的表情：“至于是哪个厂家生产这种材料，我还不知道，不过我估计这种东西，肯定是广粤那边造出来的，所以我已经托人去特区那边打探了，估计过完年，就有消息了。”
“真的，太好了，五哥，你要是真的造出来这种皮夹克，可别忘了兄弟我！”张摊主立刻说道。
“放心好了，咱们是一家人，都是一个祖宗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
李卫东很清楚，卖皮夹克只能赚一波块钱，用不了多久，市面上就会出现大量的跟风仿造者。
中国的制造业当中，山寨能力最强的，一个是苏南的制衣厂，另一个就是闽东的制鞋厂，这两个地方山寨出来的东西，比真的还真。
机车夹克这东西，无非就是个外观设计，本来就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被苏南的制衣厂找到聚氨酯合成革的材料来源，分分钟就能制造出一大批。
能生产聚氨酯合成革的厂家虽然不多，但温州商人遍布全国，以他们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聚氨酯合成革的货源，到那时候，李卫东的皮夹克生意，也就做到头了。
国营的服装厂，想要跟苏南成千上万的制衣作坊竞争，无疑是痴人说梦。
李卫东的服装厂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在苏南仿造的皮夹克大规模上市前，准备要先人一步，做出新的产品。
李卫东也早已经计划好了下一个产品，不过他首先要解决的，是产品的材料的问题。
……
青河棉纺二厂，李卫东盯着一台纺织业使用的编织机，琢磨着其中的原理。
车间主任将一根绳子样的东西，递到李卫东面前，开口问道：“李厂长，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说的填芯辫。”
“就是这种东西。”李卫东拿过填芯辫，用力一扯，只听“刺啦”一声，这根填芯辫竟然被扯坏了。
李卫东眉头一皱：“不行啊，强度不够。”
“棉线编织的，强度不够很正常。”车间主任开口答道。
“如果是用亚麻的话，强度会不会好一些？”李卫东开口问道。
车间主任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们厂主要还是做棉纺织的。”
“那以你的经验，再加点什么材料，可以让这个填芯辫更有韧性呢？”李卫东开口问。
“李厂长，你干脆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东西吧！”车间主任很直白的问道。
“我想用亚麻做一种填芯辫，然后编程一个垫子，坐在上面会比较凉爽的那种。”李卫东开口答道。
“那直接撤几米亚麻布铺着，当凉席不就行了！”车间主任开口说。
“我希望透气性可以更好一些，所以得用编的。”李卫东回答道。
车间主任颇为为难的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李厂长，我们厂主要是搞生产的，这生产工艺范围之内的事情，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可生产工艺之外的东西，我是真的不懂了。像是涉及到纺织材料的问题，你应该去问问专业人士。”
“你们厂的工程师能行么？”李卫东开口问道。
车间主任很诚实的摇了摇头：“就我们那几个工程师，都是工农兵大学生出身，掌握的工艺都是十几年前的。就连我们厂引进的新工艺，他们都搞不定！”
“看来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李卫东无奈的叹了口气。
“李厂长，我倒是有个想法，你可以去大学里，找纺织工业得专家，说不定他们能帮你解决问题。我听说那些大的纺织厂，遇到技术难题的话，都是去大学里找教授帮忙。”车间主任开口说道。
“咱们青河就一个师范学院，还是专科，应该没有纺织业的专家。”李卫东接着问道：“我该去的哪个大学？”
“距离在哪买这里比较近的，应该就是津门大学的纺织工业专业最厉害，教授的水平也很高，或许能帮到你。只不过大学教授都比较清高，一般人上门求教的话，他们压根就不搭理。”车间主任开口答道。
“津门大学啊！看来又得跑一趟津门了。”李卫东自言自语的说道。
第九十一章 直接砸钱
让李卫东抄袭一个皮夹克的设计还行，可真上升到纺织工业的程度，李卫东那点知识，比门外汉好不了多少。
李卫东已经计划好了下一个产品，但却没有在市面上找到合适的材料。于是李卫东只能听取棉纺二厂车间主任的建议，去大学里找专业人士求助。
津门大学虽然不如清华北大那么厉害，可好歹也是双一流大学，在长江以北、山海关以南的区域里，也算是大学里的佼佼者。
李卫东并没有去过津门大学，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纺织工业系怎么走，更不知道该去找哪位教授。
好在李卫东想起了一个人，正是津门大学外国语系教日语的徐老师。
此前，加藤正行考察津门汽车的时候，李卫东与徐老师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徐老师还拿着字典，现场考校李卫东对汽车专业术语的掌握程度。
李卫东也不知道，徐老师还记不记得自己，不过为了解决材料问题，李卫东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徐老师套近乎。
于是李卫东专门去买了新鲜的苹果，又买了五斤哈尔滨红肠，直奔津门大学的外国语系。
津门的物资供给，远比青河这样的小地方丰富的多，即便是在冬天，李卫东也能买到新鲜的水果。至于哈尔滨红肠，在这冬天里也比较容易储存，而且有句话叫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从哈尔滨运来的红肠，相比起其他礼物，也显得贵重许多。
李卫东拿着礼物，来到外国语系，直接拦住了一个比较年长的同学，开口问道：“这位同学，请问教日语的徐老师，办公室该怎么走？”
“日语老师的办公室在那边。”同学给李卫东指了个方向，李卫东道谢后，直接奔着日语老师的办公室而去。
这是一间大办公室，有七八个办公桌，李卫东刚走到门口，便在角落的一张桌子里，看到了徐老师的身影。
李卫东目测的了一下，这张桌子的位置光线并不好，距离暖气远不说，还紧贴着外墙，应该是这房间内最不好的位置。”
“不愧是老实人啊，连安排座位都受人欺负。”李卫东长叹一口气，然后提着东西走了过去。
“徐老师，还记得我么？”李卫东开口打起了招呼。
徐老师抬起头来，发觉眼前的李卫东有些眼熟? 但一时间却记不起? 在哪里见过李卫东。
李卫东只好开口提醒道：“徐老师? 去年的时候? 一个日本工程师来考察津门汽车，当时咱们见过面的，你还考过我日语，限位器、动力转向装置、还有滤清器……”
“我想起来了！”徐老师终于记起了李卫东：“你就是当时那位同学。”
“对? 我姓李? 叫李卫东！”李卫东自我介绍道。
“对对对? 是李同学。”徐老师大概是在学校里待久了? 遇到的人要么是老师? 要么是同学。所以年纪大的统称“老师”? 年轻的统称“同学”。
“同学就同学吧！”李卫东并不在意称呼，而是将带来的礼物摆到徐老师面前? 开口说道：“徐老师，这次来津门? 正好过来看看你，顺手买了点水果和香肠? 还请你收下来。”
按说这么光明正大的送礼? 还是挺高调的，不过李卫东的年纪? 跟大学生一个样，但李卫东又是一身成年人的装扮? 一看就是已经参加工作的，所以其他人只当李卫东是徐老师曾经的学生，过来看望老师。
学生来看老师，带上点伴手礼，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徐老师也真是个老实人，仿佛不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见李卫东送礼，问都没问，直接就收下了。
“收礼倒是挺痛快，倒是问问我为啥给你送礼啊！”李卫东有些无奈的望着徐老师。
这位老实人是真的没有意识到，李卫东是别有所求。
李卫东只好主动开口说道：“徐老师，这次除了来看望你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哦，你请说。”徐老师这才反应过来，李卫东送礼是另有所图。
“徐老师，我最近承包了一个服装厂，想要做一种产品，这种产品需要用到亚麻面料，但是我对亚麻面料却一窍不通。我听说津门大学的纺织工业系在全国都名列前茅，所以想找一位纺织系的教授，请教一些问题。不过这纺织系的教授，我是一个都不认识，还希望徐老师能帮忙引荐一下。”李卫东开口说道。
“这个好办，我认识纺织系的楚教授，一会介绍给你认识。”老实人很爽快的答应下来，他看了看手表，接着说道：“我一会还有两节课，要不你等我两个小时，我上完课再带你去找楚教授。”
“行，过两个小时再来找您！”李卫东立刻说道。
趁着这两个小时的功夫，李卫东又去买了一份礼品，也是苹果和哈尔滨红肠，这一份礼物是要送给楚教授的。
……
楚教授年约五十，一脸饱经风霜的样子，单看这面相，李卫东便感觉到，这楚教授可不像徐老师这么好说话。
果不其然，即便是李卫东将礼物双手奉上，楚教授依旧是一片冷冰冰的样子。
李卫东心中暗道，如果没有徐老师引荐的话，我估计都见不到这个楚教授。
“你找我有什么事啊？”楚教授居高临下的问。
“是这样的，我们服装厂想要做一种新产品，需要用到亚麻面料，不过在这方面，我们遇到了一些问题，所以我特地从汉东过来，向楚教授请教。”李卫东故意说自己从外地来的，以表现诚意。
楚教授仿佛并没有感觉到李卫东的诚意，而是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吧，我还赶着去实验室呢！”
“我想用亚麻材料做一种填芯辫，用来后续的编织，所以我需要这种填芯辫有足够的韧性，同时还要有一定的透气性和散热性，同时得能够吸湿快、放湿快，最好是轻一些，不要太重。”李卫东开口问道。
“你想要的使用环境？”楚教授很简洁的问。
李卫东想了想，开口答道：“潮湿、闷热！”
“不能用亚麻粗纱，得用亚麻细沙，就是未经漂染过的亚麻，用细纱机织成3-24公支的亚麻纱线，麻纺厂应该能买到这东西。有了亚麻细线，还需要跟其他材料进行交织混纺，才能达到你要效果。”楚教授不假思索的说道。
“那应该与什么材料交织混纺呢？”李卫东马上问。
楚教授思量了片刻，开口答道：“可以与毛、或者聚酯纤维进行交织混纺，便能达到你要的效果，亚麻纤维用与羊毛纤维交织混纺，可以实现毛织物的轻薄化和凉爽化，但是由于羊毛纤维和亚麻纤维在细度、弹性、伸长、卷曲等方面性质差异较大，混纺时工艺较难控制。如果是工业生产的话，会出现飞毛和绕皮辊严重、断头、落麻多，生产效率低、消耗大、纺纱支数低等问题。”
“那该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呢？”李卫东又问道。
“很容易，用进口的编织机，能直接解决这些问题，而且编织出来的填芯辫，韧性和强度都非常好。”
楚教授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接着到：“我说的这些，估计你一时半会也消化不了，你先回去琢磨琢磨我所说的，特别是进口编织机的事情，我现在要去实验室了。”
楚教授说完，提起苹果和哈尔滨红肠，直接向实验室走去。
“这大学教授果然不好说话，看来我送的苹果和哈尔滨红肠，也就只值这几句话了。”李卫东无奈的笑了笑。
但是李卫东的心中却并不生气，通过这几句简单的交流，李卫东便知道，这个楚教授肯定是个有本事的人，找他解决材料的问题，肯定没错。
既然方向正确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方法的事情了。
这个岁数的高等知识分子，大概都是经历过特殊年代和特殊际遇的，脾气古怪也是正常，而且李卫东始终都觉得，越是本事大的人，坏毛病就越多，关键是你还得惯着这种坏毛病，谁让人家脑子里有货呢！
李卫东思量了一下，干脆先返回了招待所。
回到招待所后，李卫东给会计王凯平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李卫东又去了银行，顶着高额得跨地区取款手续费，在银行取走了五千块钱。
紧接着，李卫东又去楚教授的实验室门前蹲点。
等了三个多小时，楚教授终于走出了实验室，李卫东赶紧凑了过去。
“这么又是你啊！我昨天不是说了么，需要你去买进口的编织机。”楚教授有些不耐烦的说。
“这不是路过，顺便看看您嘛！”李卫东厚着脸皮赔笑的说。对于一个生意人而言，李卫东早就习惯了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情况。
随后李卫东却扯起了另一个话题：“楚教授，看你忙活了这么久，你现在研究的是什么课题啊！”
“我做什么课题，跟你有什么关系！”楚教授摆出一副臭脸，径直向前走去。
李卫东呵呵一笑：“是这样的，我们厂对于楚教授所做的课题很感兴趣，想要赞助您五千块钱，作为科研经费！”
“有赞助！”楚教授猛的停下了脚步。
第九十二章 工艺解决（2600均定加更）
听到“赞助”这两个字，楚教授顿时收起了那一张臭脸。
他停下脚步，将信将疑的望着李卫东，开口问道：“你要赞助我们科研经费？”
“是啊，钱我都带来了！”李卫东说着，打开了身上的宝宝，将五沓“大团结”展示给楚教授。
五千块钱的现钱摆在眼前，楚教授的表情终于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样，楚教授，咱们能谈谈了吧！”李卫东笑着说道。
楚教授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你连我在研究什么课题都不知道，就要给我赞助？”
“您研究什么课题不重要，关键是您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李卫东笑着说道。
楚教授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李卫东想要亚麻填芯辫的相关工艺。
作为一个纺织工业的教授，来找楚教授请教工艺的企业并不在少数，像李卫东这种提着苹果香肠上门的，楚教授也见多了，可一下子就明目张胆的砸出来五千块钱的，楚教授还是第一次见。
以往去找楚教授请教配方的企业都是国企，国企批复大笔资金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五千块钱甚至都得到领导班子会议上讨论，这钱是干什么用的，这么用合不合规矩，这些都需要讨论，要是遇到那种不想承担责任的领导，事情就僵住了。
所以那些国企来找楚教授，除了送点水果之外，顶多是带上两瓶茅台两条华子，这些烟酒糖茶的都还比较好报销。至于赞助科研经费，那是一分钱没有的。
李卫东的服装厂虽然也是国企性质，但毕竟已经被李卫东所承包，财务审计方面要宽松的多，拿钱出来也比较容易，李卫东给会计王凯平一个电话通个气，便直接取出五千块钱去赞助楚教授的科研项目。
在那个年代，茅台华子，哪有五千块钱科研经费香啊！楚教授虽然是个高冷学者，但也有见钱眼开的一面。
更何况当时的科研经费本来就很紧张，楚教授想从津门大学申请到五千块钱的科研经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五千块钱的经费，对楚教授的研究会有很大的帮助，足以打动楚教授。
李卫东见楚教授已经动心，便开口说道：“楚教授，这个赞助科研经费需要什么手续，我也不太清楚，您看现在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要不然这样吧，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谈。”
楚教授点了点头，他虽然不喜欢参加饭局? 但是为了这五千块钱的科研经费? 这顿饭肯定是得吃的。
……
李卫东这种老江湖? 最擅长的就是酒桌上谈生意。
楚教授虽然高冷，可毕竟是个知识分子，到了酒桌上，哪里是李卫东的对手，被李卫东灌了几杯酒后? 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如果想要让填芯辫有足够的韧性? 可以采用双经单纬的结构? 这样做出来的填芯辫，摸起来会很平滑，做成编织物也更加凭证坚固。毛麻编织品的的优点在于? 经向密度要比硬挺的亚麻纱形成的纬纱密度大，而且兼具羊毛与亚麻的优点。
我之前说过，毛麻混纺时工艺较难控制，会产生飞毛和绕皮辊严重、断头、落麻多等缺点? 其实主要是因为? 咱们国家的羊毛不行? 不仅仅是品质，羊毛的后续加工也有问题，如果是从澳大利亚进口的羊毛纤维，就不会产生这些问题。
不过国内的服装厂，很难达到外汇配额，更别说从澳大利亚进口羊毛了，因此想要解决毛麻混纺的问题，就得需要进口的编织机才行，国内的编织机虽然也能做，但做出来的填芯辫质量不好，用于后续再编织的话，很容坏掉……”
楚教授借着酒劲，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工艺相关的事情。
李卫东瞅准时，开口问道：“楚教授，这进口的编织机，一台大约要多少钱？”
“去年的时候，我去南方访问，在特区到过一个港商的工厂里，里面有日本进口的编织机，到岸价好像接近一万美金吧！”楚教授开口答道。
“一万美金啊！是挺贵的。”李卫东开口说道。
放在后世，编织机这东西已经被中国做到了白菜价，普通的全自动编织机，几千块钱就能买到，出口级的编织机，也就是报价两三千美元。
然而在八十年代，中国做不出来好的编织机，只能花大价钱，去买国外生产的编织机。
李卫东心中盘算了一下，自己拿出1000万日元的话，买上三四台进口编织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楚教授却接着说道：“其实就算你有了进口编织机，想要做出你需要的那种填芯辫，也需要进行大量的实验，就比如这亚麻和羊毛的比例，你知道按多少配比么？”
“我不知道，可这不是还有楚教授您嘛。”李卫东微微一笑，话音一转，接着说道：“楚教授，您要是方便的话，咱们下午就可以去把捐赠科研经费的合同给签了。”
“李厂长是痛快人！”楚教授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填芯辫原料配比的事情，其实也很容易，我让手下的研究生去做几个实验，到时候把结果给你！”
“那一言为定！”李卫东微微松了一口气，填芯辫工艺的事情，总算是搞定了。
李卫东又向楚教授敬了一杯酒表示感谢，随后开口问道：“楚教授，我对进口编织机也不太了解，不知道该买什么品牌，真么类型的呢？”
“我也得回去查查最近的文献，才能答复你。这样吧，我周末抽点空，帮你去翻翻文献。”楚教授开口说道。
“国外的文献么？”李卫东接着说道：“要是您那边方便的话，我也可以自己看，我懂英文的。”
李卫东还真没有吹牛，上辈子做生意的时候，为了跟老外打交道，李卫东专门找了个年轻漂亮的女研究生，帮他补习英文。
补习效果怎么样不好说，年轻漂亮女研究生先划个重点。
楚教授有些惊异的看了看李卫东，这年头敢说自己懂英文的可不多，哪怕是大学毕业生，不是英文专业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会英文。
随后楚教授开口解释道：“英文的文献倒是有一些，不过你需要的是日本进口的编织机，还是要看一些日语文献的。日语的话，我懂得也不多，主要也是看里面的型号参数。对了，你认识徐老师，可以让他帮你翻译。”
“日语的话更没有问题了，我的日语比英语说得好！”李卫东笑着答道。
“你还懂日语？”楚教授诧异的问。
以李卫东的年龄，懂两门外语，放在国内已经算是稀有人才了。
……
五千块钱搞定填芯辫工艺的事情，在李卫东看来并不算亏。
如果让李卫东自己去研究的话，光是时间成本，便不是李卫东能够承受的了的。而且即便是花了时间，也未必能成功的研究出填芯辫的工艺。
现在的李卫东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对于李卫东而言，真的是时间就是金钱。
改革开放的浪潮里充满了机遇，每一次机遇都代表着财富，而这种机遇往往是稍纵即逝的，所以一丁点儿的时间都不能浪费。
更何况李卫东觉得，能用砸钱来解决的问题，是最简单的，只要这钱花的合理就行。而那些砸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才是真正的难题。
五千人民币的赞助费砸下去，楚教授会帮助李卫东解决填芯辫工艺的问题，而接下来，李卫东需要的就是要解决进口编织机的问题。
想要从国外进口设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需要外汇。申请送上去，一层层的审批，即便是一切都很顺利，做少也得一年的功夫才能拿到外汇配额。
如果是不顺利的话，时间会更长，而且拿到的外汇还有可能缩水。比如你申请五万美金的外汇，最终只批给你两万五，这常有的事情。
更何况就凭李卫东这个三产服装厂，连个地市级得企业都不算，还想申请外汇？简直是痴人说梦！
估摸着服装厂的申请书送到外贸部门，直接就丢垃圾箱了。
李卫东压根也没有打算通过正常的途径去申请外汇配额，他手里毕竟有2500万日元的银行本票，虽说其中1000万日元已经拿起了抵押，可还是有1500万日元可以动用。从其中再拿出1000万日元，应该可以购买四台编织机。
现在李卫东所面临的问题是，该怎么去购买进口编织机。
青河地区有外贸局，不过这外贸局基本没有跟外国人打交道的经验，就青河那个小地方，交通一般，也不靠海，政策也没有倾斜，几乎没有老外过来投资。
通过青河外经贸局去采购进口设备，显然是一种愚蠢行为，青河外贸局压根就没有跟国外设备制造商接洽的能力，而且走官方渠道的话，各种复杂的审批程序，也十分繁琐。
走官方渠道太耽误事了，李卫东只能去找外贸公司帮忙。
第九十三章 挑三拣四的外贸公司
返回青河后，李卫东没有休息，回家拿上银行本票，便马不停蹄的坐上来南下沪城的客车。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颠簸旅行，李卫东终于抵达了沪城。
作为中国的金融和贸易的中心城市，沪城很多专门的外贸公司。
这些外贸公司也都是国有企业，有的是一些特殊的国有企业，拥有一定的外贸自主权和外汇自主权，这种企业会成立专门的外贸子公司，一来是方便自己，二来也是通过外贸生意赚上一笔。比如石油系统、采矿系统、航空系统、海运系统、军工系统，都有自己的外贸公司。
再有一种就是专门做外贸的公司，这些公司规模不大，也不是重量级国企的马甲，但却有着惊人的关系网和强大的背景，能够做成一些别人做不成的生意，有的时候外贸部门买不大的东西，这些外贸公司却能够买到。
有这种能力的外贸公司，掌舵人的父辈往往都是那种叫得出名号的大人物。换个角度讲，没有强大的背景，怎么可能在八十年代的中国搞外贸。
李卫东要找的，当然是第二种外贸公司。
……
民泰外贸公司门前，一大群人正围在那里，挤挤囔囔的有些混乱。
望到这一幕，李卫东不由得想起，当年他去红星厂退货时候的场景，当时也是一大群人围在红星厂销售处的门口。
李卫东在旁边观察了片刻，发现一个比较健谈的大哥，便凑了上去，掏出两根烟，递给对方一根，同时开口说道：“同志，借个火呗。”
健谈大哥见有人这么讲究，借火还递根烟，便一脸笑容的接过香烟，然后从怀中掏出打火机，亲自给李卫东点上。
李卫东嘬了一口烟，顺势开口问道：“同志，你们这里围了这么多人，是要做啥大买卖啊？”
“这位小同志，听你的口音是外地人吧！”健谈大哥用一口沪腔的普通话问道。
“对，汉东来的。”李卫东点了点头。
“哎呦，怪不得长得这么高咧！”健谈大哥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们这些人，都是来签单子的啦。”
“签啥单子？”李卫东开口问。
“当然是进口货的单子了，这里是外贸公司? 手里有进口货? 在这里签了单子，就能去码头提货，随随便便拉回来几箱子进口货? 可是赚不少钱的喽? 够吃半辈子。”健谈大哥开口说道。
李卫东打量了一下健谈大哥? 接着问道：“同志，看你这打扮? 可不像是个体户。”
“谁是个体户！我是有单位的！”健谈大哥开口说道。
“其他人也都是你这样的么？”李卫东接着问。
健谈大哥点了点头：“基本都是? 这里应该没有干个体的。”
此时的李卫东已经明白过来? 这些人都是“官倒”。
改革开放初期? 中国诞生了一大批的“倒爷”，当时国家实行的是价格双轨制，计划内和计划外的价格不一样，倒爷便利用这一点? 从中牟利。
后来国内打击投机倒把，倒爷在国内遭受到重大的打击，便将目光转向了国外? 著名的罐头换飞机? 便是国际倒爷的经典案例。
倒爷这一行也有公私之分? 民间的倒爷被称为“私倒”，官家的倒爷则被称为“官倒”，后者当然是更加的神通广大。官倒往往都有权有势，可以通过找关系、批条子、走后门等方式，获得更多的资源，从中获取利润。
李卫东搞的那个“以运代销”? 实际上也是一种“官倒”的行为，运输公司去兖矿，一张口就是一个月五千吨煤，不够还得再加，这其实就算是走后门了。
换成“私倒”的话，就算是心甘情愿献上后门，兖矿也不搭理你！
而所有的贸易当中，进出口贸易显然是最为暴利的。
八十年代的中国，无论什么进口货，只要能运到境内，一倒手绝对能够赚钱，这种有利可图的事情，倒爷怎么可能不心动！
这个民泰外贸公司大概是刚到了一批进口商品，眼前这一群人，便是拿着各种各样的批条，希望能拿到一批货，然后倒卖赚钱。
正如那位健谈大哥所说的那样，弄来几箱紧俏的进口商品，经过倒爷这么一转手，赚的钱够普通人过小半辈子。
民泰外贸公司的门口堵了太多的人，大家都在排队，李卫东一时半会也进不去，干脆便站在门口等候起来。
不一会，外贸公司大门打开，有人一脸沮丧的走了出来。
“这次都有什么货？有电冰箱和电视机么？”
“电视机已经不挣钱了，现在流行的是巴掌大小的录音机，一个就卖好几百呢。”
“啥录音机，那叫我可慢！是英文，懂不？”
“什么你可慢，我还可快呢！”
“老王，太快可不是好事！你得吃点腰子补补。”
这猝不及防的一脚油门，让众人一片哄笑，连李卫东也跟着笑了起来。
当时流行的walkman，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随身听，到了这帮人嘴里，成了开车的话题。
那个从外贸公司里走出来的人却没有心思理会众人的玩笑话，他开口说道：“里面说了，不收人民币的条子。”
“什么？不收人民币？”
“怎么能这样！外汇就是钱，人民币就不是钱了？”
“我手里这几张可都是人民币的条子，这可怎么办！”
众人立刻乱成了一团。
这些倒爷手里都是揣着条子的，可条子却是五花八门，其中有不少都是拿着人民币的条子来取货，就是打算用人民币来购买进口商品。
民泰外贸这种做进出口生意的公司，基本不做外贸原单，说白了就是个赚差价的大代购。别人给你人民币，从你手里买走进口商品，让你赚一个差价，本就是外贸公司的盈利模式。
如今民泰外贸却说不收人民币的条子，这就跟代购跟你要外汇是一个道理的。
外贸公司这种行为也很正常，八十年代，国内外汇紧张，进口产品供不应求，这么多倒爷拿着条子来提货，明显就成了卖方市场，外贸公司不收人民币也很正常。
民泰外贸不收人民币的条子，外面的倒爷们瞬间凉了三分之二，余下三分之一的倒爷很庆幸，自己手里的不是人民币条子。
不一会，又有人从外贸公司里走出来，众人马上围了上去，询问这次能拿到什么货。
“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那人开口问道。
“好消息！”马上有人高喊一声。
“好消息是，这次民泰外贸进口来的货，有照相机、音响、唱片机和walkman！”那人回答说。
众人顿时一脸喜色，而那些手里握着人民币条子的，则满是沮丧的表情，仿佛四舍五入亏了一个亿。
进口的照相机、音响、唱片机和walkman，虽然不如电视机、洗衣机那种家用电器普及，但都是高利润的稀缺商品。
像是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这样的家用电器，国内已经能够生产，质量虽然不如进口货，但将就一下也能用。
可照相机、音响、唱片机这种东西，国内和国外的差距就比较大了。
海鸥照相机虽然很有名，跟国外品牌比起来，还是要差很多的，国产音响的效果，也远不如国外的音响。至于年轻人当中最流行的walkman，也是只有国外才能生产。
这一类的商品，在国内属于奢侈产品，倒腾起来的利润更是数倍于电视机、电冰箱等传统家电。
然而此时，又有人高声问道：“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人家不要外汇券的单子，只要外汇！”
那原本面露喜色的三分之一当中，又有三分之二的人表情由晴转阴，明显他们都是拿着外汇券单子，四色五入刚亏出去一个亿。
外汇券这东西，对于中国老百姓而言是比人民币珍贵，但对于外贸公司而言，却是可有可无。
外汇券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去友谊商店购买进口商品，而外贸公司不去友谊商店，也能买到进口商品，外汇券自然就没有用了。
原本一大群人当中，只剩下九分之一还有资格从民泰外贸拿到货。
又过了片刻，再有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里面的人说，要现汇，那种还需要很长时间结算的条子，人家嫌时间长不收！”
难度瞬间提高了一大截，这年头上哪里去找大笔的现汇！
不一会，第四个人走出来，第一句话就是：
“他们竟然不要卢布！”
外汇也是分三六九等，苏联的卢布，在外贸公司的眼中，显然不是高等外汇。
人群中，瞬间有几人表情变得相当难看，他们是拿着卢布外汇条子的人，而几个持有其他外汇的人立刻问道：“除了卢布之外，还有什么外汇不要？”
“朝鲜圆，还有伊朗的里亚尔，印度的卢比，都不要！”那人回答道。
“马克要么？德国的马克？”马上有人开口问。
“西德的马克要，东德的不要！”
“都是马克，凭什么要西德的，不要东德的！”那人很激动的喊道，很明显他手里得外汇，是东德马克。
排除掉种种条件以后，几乎没有几个人还有资格进入民泰外贸公司大门，原本排队的人发纷纷散去，被人群堵得死死的大门，终于闪开了一条道理。
健谈大哥一脸的失落的表情：“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条条框框，看来我今天是白来了。大家都散了吧！小同志，你也赶紧走吧，这里没热闹可看了。”
“你先走吧！”李卫东笑着说道。
“怎么，还打算再看会热闹？又是外汇，又是现汇，还这不收那不收的，这里怕是没有几个人能符合条件。”健谈大哥接着劝道。
“我可不是来看热闹的！”李卫东说着，掐灭了手上的香烟，接着说道：“那些条件，我还真都符合！”
李卫东说完，迎着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走路进了外贸公司的大门。
第九十四章 有钱好办事（三更）
众目睽睽下，李卫东走进了民泰外贸公司，顿时吸引了所有的眼球。
感受到周围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李卫东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是真的不想装那啥，都是你们逼我的！我本来想低调的，要不是你们刚才堵着门，不让我进去，我也不用等到现在啊！”李卫东心中嘀咕道。
李卫东走进了民泰外贸公司，前台负责接待的是个年轻的姑娘，这姑娘正低着头照镜子，李卫东走进一些，通过镜子里的反射看到，姑娘的皮肤并不太好，脸上全都是青春痘。
“同志，你好，我是来……”
“我们这里不收人民币和外汇券！另外也不收卢布。”年轻姑娘头也不抬，直接打断了李卫东。
姑娘的语气很僵硬，李卫东能够感觉到，这姑娘的态度可不怎么好，完全不像是前台接待员该有的表现。
李卫东给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有多糟糕，在八十年代，国营饭店的服务员都冷冰冰的，像是外贸公司这种“好单位”，更不用指望工作人员能有什么微笑服务。
李卫东掏出了一个信封，里面有1000万日元的银行本票，随后李卫东开口说道：“我有外汇，是日元。”
“日元也行吧，不过得要现汇！”姑娘仍然在照镜子。
“是现汇，银行本票，随时可以提取现金。”李卫东回答道。
姑娘终于抬起头来，果然是一脸青春痘，嘴大眼小，脸色蜡黄，偏偏还涂了个桃红色的口红，跟个猴似得，看起来真丑！
“这前台，恐怕是老板娘亲自招聘的！”李卫东心中吐槽道。
“银行本票拿来，我看看。”姑娘开口说道。
李卫东掏出银行本票，交个了姑娘，姑娘看了看上面一串“0”的数字，便将银行本票还给了李卫东。
“左转，第一个门，找陈经理。”姑娘说完，又低下了头，继续照镜子。
李卫东也懒得跟一个前台接待计较，直接顺着姑娘指的方向，敲门走进去，见到了那位陈经理。
“同志，请坐。”陈经理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接着说道：“同志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提货吧？先把你的条子给我看看，我核对一下是哪个单位批的条子。”
陈经理是把李卫东当成了“官倒”，一开口就要看条子。
李卫东则开口说道：“陈经理，我不是来提货的，我是想通过贵公子? 采购一批进口设备。”
“采购设备！”陈经理微微一愣? 他自从当上这个外贸公司经理以后? 干得都是看条子给货的活? 还第一次遇到有人上门来要求代购产品。
正常情况下? 企业要采购进口设备，都会通过外贸部门? 写申请层层上报，然后再层层审批? 最终也是由外贸部门完成采购。
贸易公司进口设备，虽然可以节省这中间的环节? 节约时间和流程，但是外汇实在是太难弄了? 企业即便是想找外贸公司，也拿不出外汇去找贸易公司采购。
陈经理遇到了新业务? 难免有些小激动，他开口问道：“你打算买什么设备？“
“编织机。”李卫东开口答道。
“做什么用的？”陈经理显然对机械并不了解。
“主要是纺织业使用的，我们厂打算用编织机? 制作一种填芯辫，用于后续的产品加工。”李卫东开口答道。
“原来是纺织厂啊！”陈经理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事填芯辫，但还是装作听懂的样子。
只见陈经理接着问道：“你们厂打算采购什么样的编织机？”
“我们已经做过考察了，最好是日本大冢精密机械公司生产的xd90-8-4s型编织机，或者是xd90-8-6型编织机也可以。”李卫东开口答道。
“大冢精密机械公司？”陈经理一脸的迷茫。
“这家公司在大阪，是一家掌握了高速编织机核心零部件工艺的精密机械制造商。”李卫东开口答道。
“哦！听起来挺厉害的。”陈经理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问道：“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要买进口编织机的，肯定是纺织行业里的大厂吧！”
“我们厂是青河地区运输公司服装厂。”李卫东老实回答道。
“青河？在什么地方？运输公司？搞运输的么？服装厂？怎么又跟运输公司扯上关系了？这都是哪跟哪啊！”
陈经理一脸懵圈，随后他开口问道：“这位同志，你们服装厂，是什么级别的企业啊？国家级？省级？该不会是地市级吧？”
李卫东只好开口答道：“青河运输公司是地市级的企业，我们服装厂，是运输公司的三产。”
“一个地市级企业的三产，跑到我这里来谈采购进口设备！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么？想买菜的时候遛个弯就过来了！”陈经理心中暗道。
这一刻，陈经理很想大吼一句：给我滚出去！
民泰外贸这里是真的往来无白丁，但凡能进的了这个门的，哪有普通企业！这里可谓是高官企业多如狗，国家级企业也常有。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地市级的企业，拿的条子也都是有实力有背景的。
换个角度说，一般的企业也不能拿得到批条来倒腾进口商品。
现如今，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青河运输公司，还是旗下的三产跑来谈进口设备的采购，瞬间让陈经理有一种被看贬的感觉。
“前台小刘搞什么，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面放，一个地市级企业的三产，都能让混进来！”陈经理脸色铁青，打算直接送客。
李卫东仿佛早就料到陈经理的反应，于是他瞬间掏出了那张银行本票，推到陈经理面前，开口说道：“陈经理，我可是带着钱来的。”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一千万日元！”陈经理看了一眼银行本票，数了数上面的“0”，原本那一脸嫌弃，瞬间消失不见。
这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这是富士银行的本票吧？一千万日元，按照汇率，大概是六万多美元。”陈经理毕竟是做外贸的，也跟富士银行打过交道，仔细一看便认出本票上富士银行的标志。
《广场协议》之后，日元持续升值，虽然没有最开始三个月暴增20%那么疯狂，但总的趋势还是在不停上涨的。到了八七年的时候，美元兑日元，大约在1比160左右浮动，一千万日元能兑换六万多美元。
在八七年，普通的倒爷能拿得出五千美金就算是实力雄厚了，“官倒”的能力大一些，但签一张条子也就是一两万美金，再多的话目标就太大了，很容易被有关部门注意到。
所以六万多美元的采购生意，对于民泰外贸公司来说，也是一笔大单。
“这位同志，你贵姓啊？”陈经理总算想起了询问李卫东的身份。
“我姓李，叫李卫东，是青河运输公司服装厂的厂长。”李卫东开口答道。
“原来是李厂长！”陈经理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李厂长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得跟我们总经理汇报一下。”
……
大约十几分钟后，李卫东见到民泰外贸的总经理。
民泰外贸的总经理名叫萧远征，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操着一口纯正的京城口音，整个人的气质就像是一把没有出鞘的利剑，内敛但又不失锋芒。
在看到萧远征的一瞬间，李卫东便感觉到，这萧远征绝对是个**。
“李厂长是吧，请坐。”萧远征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
李卫东坐下来，眼睛瞄了一眼萧远征眼前的摆设，发现有几张日文的广告正摆在萧远征的手边，再一细看，都是一些地产广告。
“这种**，不少都是眼高于顶的，表面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心底里是看不起普通人的，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得先声夺人才行！”李卫东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萧总对日本的房地产有兴趣？”
“李厂长还懂日语？”萧远征开口问。
“懂一些。”李卫东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手里的日元，就是跟田丰汽车打交道赚来的。”
“田丰汽车，那可是世界级的大企业呀。”萧远征很随意的说道。
李卫东则接着道：“我对日本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如果萧总想要投资日本地产的话，现在可不是好时候。”
“此话怎讲？”萧远征开口问道。
“日本的地产，现在已经产生了泡沫，这个泡沫会越吹越大，就像是击鼓传花，泡沫爆炸的时候，花传到谁手里，谁就会血本无归。”李卫东开口说道。
萧萧远征眼神中透出了一缕戏谑的色彩，显然是觉得李卫东在哗众取宠，他调侃着说道：“李厂长，你的高见，可跟京城那些经济学家完全相反啊！京城里很多经济学家都觉得，日本的经济是一片大好，股市上升、地产也在增值，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资产都在大幅度的增加。按照这种发展速度，十年以内，日本很有可能超过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
“日本的房地产是在增值，股票也的确在飙升，有经济学家算过，把东京的房地产统统卖掉，换来的钱可以买下整个美国！”李卫东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萧总觉得，一个东京，值整个美国么？这就是我说的泡沫，也就是资产价格的膨胀。”
“但现在日本的经济的确是欣欣向荣。”萧远征开口说道。
“崩溃前的最后疯狂罢了。”李卫东接着说道：“今年，全世界经济都出现了较快的增长，接下来必然会出现一轮通货膨胀，西方国家提高利率，将资金吸引回欧美市场已经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美国未必会允许日本银行提高利率，因为一旦日本银行提高利率，资金就不会返回欧美市场，日本也会担心，更多的国际资本流入日本，推动日元的升值……”
李卫东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了日本的经济泡沫。
日本在八十年代的经济泡沫，对于后市的经济学家来说并不陌生，经济泡沫的前因后果，以及日本政府在处理经济泡沫时所做出的哪些错误决定，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然而在1987年初，大部分经济学家都没有意识到日本经济泡沫的严重性，即便是有个别经济学家看出了经济泡沫的隐忧，但也绝不会想到，戳破经济泡沫会直接导致日本出现二十年的经济衰退。
当时的中国，研究经济学的人并不多，即便是那些所谓的经济学家，他们的研究也远远落后于世界，当全世界的经济学家都在鼓吹日本经济崛起时，国内的经济学家也只能跟着一起起哄。
更何况在八十年代中期，国内面临的经济压力，也比日本严重的多，自己国家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呢，哪有功夫去研究外国。
前世的李卫东曾经报读过某商学院的mba课程，还认识了好几个想要傍大款的女明星和女模特。
当时在上mba课程的时候，教授就曾经讲过日本的经济泡沫，所以李卫东对于日本经济泡沫的前因后果，以及所带来的影响并不陌生。
如今李卫东将这些内容讲给萧远征听，瞬间引起萧远征的兴趣。
那个时代京城里的**，对于国家大事和国际局势，都不会陌生，毕竟生长在那种环境里，从小就耳濡目染。很多十五六岁的**，谈论起国家大事来是头头是道，见识和眼光明显比普通人高出好几倍。
年长一些的**，若是家中有长辈在位的，还可以接触到一些内参资料，像是一些地方上的调研、一些专家的分析等等，**也都能看到。
萧远征就是这样的**，他看过京城一些经济学教授，关于日本经济的分析，然而那些教授的分析，却跟李卫东所说完全相反。
萧远征当然是相信教授的，所以他才会对李卫东不屑一顾。然而随着李卫东慢慢解释下去，萧远征愈发觉得，李卫东所说的，好像更有信服力！
京城那些经济学家的判断，内参上各种得分析，在李卫东的口中，瞬间成为了错误的结论。
萧远征很想在李卫东的话语中找到一些漏洞，来推翻李卫东的结论，然而当萧远征仔细的分析起李卫东的推断，却发现李卫东的推断合情合理，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儿的破绽！
“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难道是出国留学回来的么？”萧远征不由得开始正视起眼前的李卫东。
第九十五章 万事俱备（600月票加更）
李卫东关于日本经济泡沫的分析，实际上是后世无数经济学家研究后的共识，其中不乏有几十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而且后世的经济学家是根据经济泡沫的结果，去分析过程和原因，这种分析根本就是事后诸葛亮的行为，就好比拿着正确答案去分析题目考的是什么内容，得出的结论当然是头头是道。
八十年代中国的经济学家，很多都是研究计划经济出身的，他们的能力原本就不如国际平均水平，跟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更是差了好几层楼，再加上后世的经济学家都是些事后诸葛亮，于是乎中国经济学家关于日本经济的分析，瞬间变得一无是处。
萧远征越听越觉得李卫东说的有道理，不知不觉间，他甚至拿出了小本本，开始做笔记，时不时的还会提问一两句，就像是个虚心受教的学生，在向李卫东学习。
李卫东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本来就是打算在萧远征面前显摆一番，以后进口编织机也能更加方便，所以李卫东干脆把后世那些经济学家的结论，一股脑的全都抛了出来。
这信息量有点大，萧远征听的越多，越觉得李卫东的知识竟然如此的渊博，他的分析比起京城那些经济学教授，合理了不知道多少倍。
终于，李卫东讲完了日本的经济泡沫，而萧远征已经记了几页的笔记。
“李厂长，你介绍的这些，真实的是令我耳目一新！这些东西太有用了，我找人整理一下，完全可以详细的写好几篇内参了，恩，回头得拿回去，先给老爷子看看。”萧远征下意识的说道。
“老爷子？”李卫东心中一震，这个萧远征果然不是一般的**。李卫东心中更是开始思量，萧远征背后的老爷子，究竟是哪一位大佬。
萧远征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家世背景，他话音一转，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公司一直与日本有比较多的业务往来，以前主要是从日本进口一些家用电器，现在的话主要是进口照相机、音响等高附加值的产品。
根据公司的计划，打算在日本设立一个办事处，以方便业务的开展? 所以准备买一处不动产，作为办事处的工作用地。我本来还在选地方呢? 现在听了你的介绍，这不动产? 我可不敢买了！”
萧远征说着? 指了指桌上那几张房地产的广告。
“虽说东京的地产一直在上涨，但能不能卖出去却是两件事情，有价无市啊！所以目前的情况看，租房还是比较划算的，等到经济泡沫破掉以后? 房租还会下降，萧总要是打算建立办事处的话? 可以考虑租房。”李卫东开口说道。
“恩? 我会慎重考虑你的建议。”萧远征话音顿了顿? 接着说道：“李厂长，你这样的人才? 待在一个小小的服装厂里? 实在是太屈才了，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我们这里的工资高，而且还有额外的外贸补贴? 另外我还能帮你解决沪城户口问。”
萧远征开出来的这些条件里? 工资高和外贸补贴倒是其次? 沪城的户口，那是真香！即便是在八十年代，沪城户口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李卫东却不为所动的笑了笑，他开口说道：“多谢萧总抬爱，实不相瞒，我所在的服装厂，现在就是被我个人承包了，为了承包服装厂，我可是从银行贷款了五十万，我每天一大早起来，先算算今天欠了银行多少钱。所以我现在得赶快做出产品来，把那五十万还上！”
“贷款五十万！李厂长有魄力！”萧远征恍然般的点了点头。
对于萧远征这种级别的**而言，五十万人民币也不算是巨款，但是考虑到李卫东只是小城市的人，而且又没有什么强大的背景，敢于贷款五十万承包服装厂，那真的需要很大的魄力。
萧远征接着说道：“李厂长，既然你打算通过我们公司，去购买日本的进口设备，而且你提供的又是正好是日元，那也省的我们再兑换美元了。不过有句话我得先说清楚，通过我们购买进口设备，我们公司也是要收取一定的手续费，以及运输和通关费用的，所以最终的成交价格，肯定会比外贸局那边贵一些。”
“这个我明白！”李卫东点了点头。
外贸局是官方采购，所以可以不赚差价。而外贸公司就是赚这笔差价的，该让人赚的钱，肯定得让人赚到手，这样人家才会帮你干活。
“那好，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安排人，去联系一下大冢公司，询问一下你要的编织机，回头我会给你报价。”萧远征开口说道。
“多谢萧总了！”李卫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是我该谢谢你，照顾我们生意。”萧远征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道：“站在公司的角度上，我当然很欢迎你这种客户，但是站在个人的角度上，我其实并不赞成你去购买进口设备。”
“为什么？”李卫东不解的问。
“进口设备的价格比较高，而你的服装厂只是一个地市企业的三产，何必用这么高级的设备呢？这样生产成本，会不会太高了？”
萧远征说着，向前靠了靠身子，接着道：“李厂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批音响、唱片机，或者是最流行的walkman，你用这一千万日元，从我这里买上几百台walkman，去城市里一倒腾，最少能赚这个数！”
萧远征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李卫东知道，萧远征所说的“这个数”，是二十万人民币，
倒爷卖索尼的walkman，一台赚五百块很正常，这么算起来的话，倒腾400台walkman就能赚二十万。
不得不说，萧远征的建议很令人心动，可惜李卫东并不是个倒爷。
只见李卫东摇了摇头：“我之所以购买进口设备，是因为国产设备做不出来我想要的产品。我也知道倒卖进口产品很赚钱，但我还是想踏踏实实的做实业。”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花外汇买来的进口设备，生产出来的产品，卖的却是人民币，这可一点儿都不划算！”萧远征继续劝道。
李卫东微微一笑：“萧总，既然我舍得花外汇买设备，那么生产出来的产品，怎么可能卖人民币？”
“你要做出口？”萧远征这位见过大场面的**，在这一刻也变得不淡定起来。
李卫东却是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研发生产新产品，就是为了出口，把产品卖给外国人。”
萧远征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有魄力，还有这么大的野心。
当时的中国并不是世界工厂，在八七年的时候甚至还是个贸易逆差的国家，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中国出口的疲弱。
而当时有能力出口创汇的，基本都是原料，比如石油、矿石、煤炭、稀土等等，出此之前像是茶叶、丝绸一类的初级产品，也会受到老外们的喜欢。
至于中国产的工业产品，怕是连非洲国家都看不上，以援助的名义白送的话，人家或许会欣然接受，让他们花钱买，肯定会遭嫌弃。
服装行业虽然有什么技术含量，东西也卖不上价，可好歹也做的也是工业制成品，这要是能出口创汇的话，真是放了一颗卫星。
更何况李卫东的服装厂，只是一个地级企业的三产，那年头国家级重点企业生产的产品，外国人都不赖要，一个地级企业的三产，却打算将商品出口，这大概就相当于一个乞丐，立下了当皇帝的远大目标。
如果是平日的话，得知一个地级企业的三产嚷嚷着要出口，萧远征肯定会嗤之以鼻，然而今天他听到李卫东这么说，却没有任何的不屑一顾的情绪，萧远征的内心当中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他希望李卫东可以成功的把产品卖给外国人。
萧远征不由自主拿出了一张名片，递到了李卫东的手上：“李厂长，这是我个人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
以李卫东这个三产服装厂厂长的身份，是不足以拿到萧远征名片的，即便是跟民泰外贸公司有业务往来，联系那位陈经理也就够了。
所以这张名片代表了一种认可，或者说是一种关系的体现，最起码在萧远征眼中，李卫东不再是个无名之辈。
……
通过贸易公司购买设备，价格果然要贵很多，每台的到岸价是250万日元，按照汇率大约是一万五千美金。
楚教授曾经说过，特区的港商企业购进的编织机，到岸的价格大约是一万美金，也就是说一台进口编织机，贸易公司要赚走超过五千美金，这利润可是相当可观的。
李卫东狠狠心，直接订了四台进口编织机，1000万日元瞬间花光光。
编织机从打包运输，到顺利通关，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李卫东也没有闲着，而是又去了一趟津门，去找楚教授。
楚教授那里，在一群实验狗的努力下，填芯辫的工艺问题已经解决。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在苏南的某个服装厂里，老板“五哥”摸着刚生产出来的皮夹克，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苏南的制衣厂终于找到了聚氨酯合成革的材料，然后马上山寨出了产品。
“这么算一下的话，一件皮夹克，原料成本才四十块钱，加上手工的话也就是四十出头，可出厂价却要卖七十块钱，真是太黑了！”五哥轻声叹道。
旁边，五哥媳妇兴冲冲的说道：“当家的，现在该咱们这笔钱了！一件赚三十块，做个一千件，就能赚三万块钱了！”
“你个傻娘们儿！现在这东西，可卖不上七十块钱了！”五哥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去镇上其他得制衣厂打听打听，做这种皮夹克的可不止我们一家，我想用不了多久，整个苏南的制衣厂，都会做这种皮夹克，到那个时候，怕是连五十块钱的出厂价都卖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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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李厂长手段高明
市面上出现了很多皮夹克，款式都很新颖，有的上面还印着一些英文字母，或者飞机老鹰星星之类的图案，看起来更加美式化。
这些皮夹克都是用聚氨酯合成革制成的，做工方面比起李卫东的产品，也丝毫并不逊色。
苏南制衣作坊的终于开始发力了。
春节之前，苏南的制衣作坊便找到了聚氨酯合成革的来源，接下来生产皮夹克就不成问题了。很多制衣作坊还找来了外国的海报，按照海报上的样式，生产款式不同的皮夹克。
大批量的皮夹克上市以后，皮夹克的价格也直线的下跌，从最初的零售价一百块，迅速的降到了八十块，然后是七十块，随后逐渐稳定在六十块钱。
毕竟制衣作坊和贩卖衣服的商贩，都是要赚钱的，算上运费和人力成本，六十块钱已经是一个比较合理的价格。
而李卫东的皮夹克，出厂价就要七十块钱，这个价格比零售价还要高，李卫东也只能跟着降价，将出厂价调整到五十块钱。
五十块钱的出厂价，服装厂依旧能有利润，只不过货物卖出的速度却大打折扣，皮夹克毕竟不是食物，市场的需求就那么大，即便是降价了，客户群体也不会扩大，只有年轻人才会购买的产品。
……
周末，恰好又是逢集的日子，王海滨推着自行车，来到了城乡结合部一个自发形成的集市上，准备置办一些年货。
这种城乡结合部的集市上，商品五花八门，有吃的，有穿的，有用的，还有推着小车的手艺人，修个鞋、补个锅、磨个剪子菜刀之类的。
王海滨来到猪肉摊前，打算买二十斤猪肉，再买些肠衣，回家自己灌香肠。
一个叫卖声从旁边响起：“皮夹克便宜了，六十块钱一件！最新款式，只要六十块钱！”
王海滨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商贩正在叫卖皮夹克，这皮夹克跟李卫东服装厂生产的皮夹克几乎完全相同。
好奇心驱使下，王海滨凑了过去，开口问摊主：“这皮夹克真的只要六十块钱？”
摊主看了看王海滨的年纪? 觉得不像是买皮夹克的人，便爱答不理的答道：“对，六十块钱? 这是最低价，可不能再便宜了。”
“我记得前些天? 这皮夹克还卖一百块钱呢！”王海滨接着说道。
“前些天是前些天，现在是现在? 现在便宜了！”摊主开口说道。
王海滨心中暗道，这李卫东怎么看也是个占便宜没够的主儿，怎么会主动降价？于是王海滨接着问道：“你这衣服? 是从运输公司服装厂进的么？”
“早就不从那里进货了? 服装厂卖的贵? 这些都是从苏南那边拉来的。”摊主倒也没有隐瞒。
“也就是说李卫东的皮夹克卖不出去了！”王海滨顿时面露喜色，这是他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我就知道? 这皮夹克的生意做不长！现在商贩都去苏南进货，没有了皮夹克，估摸着李卫东的服装厂也撑不了几天！”
想到这里? 王海滨心情大好，他觉得可以多买五斤猪肉。
然而下一秒，王海滨却又想到，儿子王磊当初可是花了整整一百块钱，买了一件皮夹克。
而现在? 皮夹克只卖六十块钱。
多花了四十块? 四舍五入亏了一个亿，王海滨的心情又一次糟糕起来。
“这个败家子！”王海滨暗骂一句。
此时，有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同志，买鸡毛掸子么？我家的鸡毛掸子质量可好了！”
王海滨望了望那个摊位，这鸡毛掸子看起来，的确是很瓷实的样子，用来抽屁股，应该很不错。
猪肉可以先不急，但鸡毛掸子必须要买！
……
李卫东知道，国营服装厂在苏南的服装作坊面前，根本没有竞争力。
苏南那一带的服装作坊就是一群狼，一上来就是群狼战术，完全不讲武德，面对群狼突袭，便是狮子老虎也要避其锋芒，更何况李卫东的这个只有不到四百人的服装厂，连个老虎都算不上。
不能再继续生产皮夹克了，现在到了该转产的时候了。
会议室中，李卫东在召集副厂长、车间主任和后勤行政人员等人开会。
这几位都是那种没啥主见的人，李卫东也不指望他们能拿主意，于是干脆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们厂自从开始转产皮夹克，到目前为止一共生产了五万三千多件皮夹克，售出了五万一千件，还有两千件没有售出。
最近一段时，市场上出现了很多其他厂家的皮夹克，严重的影响到了我们的销量，我们的出厂价夹克，也从七十块，降低到五十块，我预计接下来，这个价格还会降。
而且我们的销量，也陷入到了停滞当中，很多商贩都去苏南进货了，来我们厂进货的商贩少了很多。
鉴于皮夹克的利润大幅度的降低，而且销路也越来越萎靡，我决定，等这批原材料用完之后，我们厂就不在生产皮夹克了。至于现有的库存，全部降价出售，实在卖不出去的话，就当尾货处理掉！”
一说停产皮夹克，众人顿时有了反应。副厂长王京率先问道：“厂长，不生产皮夹克的话，我们干什么啊！”
“是啊，厂长，这几个月，员工能发上公司，拿到奖金，全是靠制造皮夹克，现在我们不干了，这奖金还有么？”一车间的主任开口问道。
员工最关心的，还是工资和奖金的问题。
李卫东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开口说道：“大家放心，工资肯定会照发不误，至于奖金嘛，这快过年了，怎么也得给大家包个大红包，好让大家回去过个好年吧！”
听到过年还有奖金拿，大家顿时面露喜色。
李卫东则接着说道：“刚才王副厂长问到，不生产皮夹克，我们干什么？我们当然要再找别的业务做，至于做什么业务，我已经有了计划，前些天我去了一趟沪城，采购了一批进口设备，估计春节后就能到货，到时候大家就知道，我们要生产什么产品了。
不过我们的新产品，需要一定的手工编织技术才能生产，所以我决定，趁着设备还没有到的这段时间，对员工进行培训，开一个编织培训班，让大家掌握一些编织技巧，这样等设备到了以后，我们才能顺利的投入到生产当中。”
“学编织？”众人纷纷一愣，那四位车间主任更是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
学习一种新技术，是很麻烦的事情，特别是这些国企职工，平日里大锅饭吃习惯了，都是旱涝保收，更是没有人愿意去提升自己的业务技巧。
果不其然，二车间的主任率先开口说道：“厂长，我们车间有很多四十岁以上的女同志，这些女同志年龄比较大了，让他们去学习编织技术，怕是学不会啊！”
“对啊，我们车间还有好几位女同志，过几年就快五十岁了，马上就要退休了，都干了一辈子裁缝了，也只会干这个，肯定学不会新技术的。”三车间的主人帮腔道。
李卫东点了点头：“你们说的有道理，我也考虑了实际情况，确实有很多同志年龄偏大，掌握新事物比较困难，所以我决定，这次编织技术培训，采取员工自愿报名的方式，想要学习编织技术的，那就自己来报名，不想学习的，可以不用报名。”
“不报名的话，厂里会不会有惩罚？”四车间主任小心翼翼的问道。
“大家放心，我都说了是自愿报名，不会强求，不参加培训的话，厂里也不会给予任何的处罚。”李卫东笑着答道。
“呼……”四位车间主任同时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自愿报名，而且不培训也没有什么处罚，鬼才愿意去呢！闲着没事学什么编制技术嘛，浪费精力又浪费时间。
李卫东接着说道：“等培训结束以后，厂里还会对培训效果进行考试，看看参加培训得职工，到底有没有掌握编织技术。”
“还要考试，又是一件麻烦事，那更没有人会报名了！”四个车间主任同时想道。
然而下一秒，李卫东却突然抛出了一枚重量级炸弹：
“对于考试成绩合格的员工，厂里将发放100块钱，作为奖金！”
“啥？还有100块钱奖金？”四个车间主任同时抬起头来。
“厂长，你不是说，不参加培训，没有惩罚的么？”一车间主任开口问道。
“是没有惩罚啊。”李卫东笑着答道。
“这可100块钱……”
“这100块钱是奖励，奖励跟惩罚是不一样的。打个比方，我弟弟考试不及格，我没有揍他，这算是不进行惩罚。我弟弟要是考了60分，我给他五毛钱零花钱，这就是奖励。有句话叫赏罚分明，这赏跟罚，是要分开来看的，互不干涉。”
李卫东依旧是笑容满面，接着说道：“最后我还是再强调一遍，这个编织技术培训，完全是自愿报名的，厂里面绝不强求！”
100块钱的奖金都拿出来了，再谈“自愿报名”“觉不强求”，还有啥意义！
四个车间主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看出了互相心中的想法：
这个年轻的厂长，手段高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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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小机灵鬼李卫东（三更）
服装厂的公告栏上，张贴着关于编织技术培训的通知。
王阿姨路过公告栏，看到围了一大群人，立刻凑了上去。
服装厂的职工当中，王阿姨算是年纪大的，她出生于四十年代初，已经快到五十岁的退休年龄了。
王阿姨这个岁数的人，小时候没有机会上学读书，文化程度不高，全靠解放后参加了一些扫盲识字班，才认识几个字。
由于识字不多，所以王阿姨也懒得挤进去看公告，直接旁边的同事：“小张，这公告上写的什么啊？”
“厂里要办一个业务培训班，说是教编织技术。”小张开口答道。
听到业务培训，王阿姨眉头一皱，很是抵触的说道：“我这么大岁数了，都是快要退休的人了，可学不会这种新东西。”
“没事，公告上说了，自愿报名，绝不强求。王姐，你要是不想学的话，就别去报名了。”小张开口说道。
王阿姨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开口说道：“原来是自愿报名，那我就不去了，反正我这么大年纪，肯定学不会的。”
“公告上还说了，培训结束以后，会进行考试。”小张接着说道。
“我会化程度这么低，小时候连学都没上过，考试的话，肯定通不过！看来这种业务培训，还得是你们年轻人上啊！”王阿姨笑着说道。
“公告上最后说，考试合格的职工，发一百块钱奖金作为奖励。”小张继续说道。
听到有一百块钱奖金，王阿姨立刻问道：“这个培训班在哪报名？”
“王姐，你不是不打算参加的么？怕年纪大了学不会。”小张小心翼翼的问道。
王阿姨尴尬的笑了笑，开口答道：“我虽然年纪大了，可也是希望能够提高业务水平的嘛！多学点东西，丰富一下自己，总是好的嘛！我可不是为了那一百块钱奖金。”
……
100块钱奖金出现的那一刻，什么“自愿报名”之类的话，就成了一句废话。
都谈钱了，还讲什么自愿不自愿，多虚伪！多伤感情！
报名处瞬间排了一条长龙? 看在100块钱奖金的份上? 便是王阿姨这种年纪大的职工? 也选择了立即报名。
甚至还有一些行政后勤人员? 也想去报名学编织技术? 100块钱实在是太诱人了。
李卫东早就料到，国企职工充满了惰性? 大家吃大锅饭习惯了，若是没有一点激励手段的话? 肯定没有人愿意学习新的技术。
而李卫东要推出新产品，必须要员工掌握编制技术? 所以李卫东干脆又拿出了砸钱战术，果然屡试不爽。
给员工发奖金这种事情? 李卫东是从来都不会吝啬的。毕竟钱给足了，员工才能好好干活。
按照当时的规定? 工人的薪酬、奖金、津贴等，只要没有超出国家标准，便能够抵扣企业的应纳税所得额? 可以合法的避税。
青河这种小城市，人均收入本来就不高? 所以即便是给工人发了奖金，也没有超出国家的标准。
李卫东服装厂到底还是国企，之前卖了那么多的皮夹克，这一年的应纳税所得额稳妥妥的超过了二十万人民币，企业所得税率已经达到了55%，合法避税已经成了李卫东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
编织技术培训开始了。
王阿姨有些紧张，她毕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而且又没有正经八百的上过学，如今让她重新学习一门技术，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当王阿姨想起那100块钱的奖金时，她觉得无论如何都得试试。
然而王阿姨很快发现，编织技术并不难，至少比织毛衣要简单。
王阿姨会织毛衣，而且织毛衣的技术还很不错，能够织出各种不同的纹理。王阿姨将织毛衣的技巧带入到编织技术里，很快就学会了好几种不同的编织手法。
王阿姨顿时信心大增，她已经开始打算，100块钱拿到手以后，该去买点什么东西。
服装厂的职工都是有裁缝手艺的，最起码那种笨手笨脚的人，是没法进服装厂。这些职工原本的动手能力就很强，学起编织技术更是事半功倍。
特别是很多女同志，原本就会织毛衣，织毛衣也是编织技术的一种，有了织毛衣的理论基础，学起编织来更是非常容易。
……
春节的时候，萧远征返回了京城的家中。
到了晚饭时间，萧远征才见到了自家的老爷子。
萧家老爷子平日里工作很忙，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能够回家吃一顿晚饭，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今天如果不是萧远征回来的话，老爷子现在仍会在办公室里忙碌。
父子二人的共同话题并不多，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工作方面的事情。
“去年国家对外贸易的初步统计已经出来了，进口了429亿美金，出口了309亿美金，接近120亿美金的贸易逆差啊！再这样下去的话，国家的外汇储备可就掏空了。”老爷子忧心忡忡的说道。
萧远征点了点头：“我记得前年的逆差更大，好像接近150亿美金，今年跟前年相比，去年算是变好了。”
“变好？进口可一点没有减少，反倒是增加了好几十亿美金，也多亏了出口有比较大幅度的增长，才让贸易逆差没有去年那么大。”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可我们出口的，都是些原料啊！石油、煤炭、铁矿，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这是在卖家底子！咱们这么大的国家，十亿张嘴要吃饭，总不能指望卖祖宗留下来的家底子生活吧？”
“您说的是，我们是没啥工业产品能出口的。”萧远征点了点头。
“看看旁边的小日本，一年能赚八百亿美金的顺差，再看看咱们，一年亏出去一百多亿美金，哎……”老爷子心中有些郁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便又要倒酒。
“爸，您少喝点，医生说了，饮酒的话，这一小杯就够了。”萧远征立刻开口劝道。
然而老爷子却是个执拗的人，显然将医生的建议当初耳边风，还是继续倒酒。而以老爷子的身份，他非得要喝酒，谁也拦不住。
无奈之下，萧远征只好开口说道：“爸，你别看日本人现在跳的欢，可他们的经济，都是泡沫，稍微一戳就的得破，到时候整个日本的经济都要崩盘。”
“你又从哪里听到小道消息了？”老爷子开口问道
萧远征为了让老爷子开心一些，赶紧将李卫东那一套对于日本惊奇泡沫的分析说了出来。
老爷子刚开始还并不在意，随着分析愈加深入，老爷子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
“你说的这些，跟咱们国内经济学家分析的完全相反，但仔细琢磨的话，好像更有道理，其中一些苗头，现在已经出现了，这是国外经济学家给出的分析吧？”老爷子开口问道。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对日本的经济有比较独特的见解，这些都是他说的。”萧远征不敢对老爷子有所隐瞒。
“这个分析未必是正确的，但是逻辑很清晰，思路也很明确，可以作为一种参考。这样吧，回头让秘书整理一下，形成书面的报告，拿到我那里传阅一下，也算是提供一种不同的思路。”老爷子开口说道。
萧远征点了点头，这东西一旦形成书面报告，拿到老爷子那里进行传阅，也就相当于是一份内参了。
……
四台进口编织机终于运到了服装厂，然后拉近了车间。
“看着油漆，漆的真亮，不愧是进口编织机啊！”副厂长王京扯着大嗓门喊道。
“是啊，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车间主任，还是第一次见进口的设备。”一车间主任开口说道。
二车间主任也开口说道：“咱们厂现在也有了进口设备，也算是鸟枪换炮了吧！”
李卫东来到王京近前，开口说道：“王厂长，抓紧时间调试一下，咱们好尽快开始生产。”
王京却开口说道：
“这编织机是进口货，我估计咱们厂的人可不敢轻易调试，还得去国棉一厂请工程师才行。”
李卫东这个三产服装厂，肯定没有机械工程师的，厂里懂机械的，就是那两个修理工，平时修一下缝纫机可以，让他们去调试进口机设备，就怕设备没调试好，先给弄坏了。李卫东可舍不得让修理工去摆弄进口设备。
李卫东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好不容易花钱买了进口设备，可不能弄坏了，是得找国棉厂的工程师才行。那我一会去一趟国棉厂，请工程师过来，王厂长，你帮忙看着点，在工程师回来之前，谁也不准动这设备！”
“放心好了，在部队的时候，我最擅长站岗放哨了！连军区首长都夸我站岗站的好。”王京开口答道。
李卫东又挥了挥手，把会计王凯平叫到近前，开口说道：“一会去准备一份设备租赁合同。”
“设备租赁合同？你说的是这四台编织机？”王凯平开口问道。
“废话，买这四台设备，又没有走咱们厂的账目，是我个人出钱，想办法从外国弄来的，没道理让厂里一分钱不掏白用吧！所以这租赁是必要的，租赁合同也是必须签的。”李卫东开口说道。
王凯平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厂长，没必要这么麻烦吧，你是服装厂的厂长，到时候设备租赁合同得你签名，然后设备又你租出去的，这合同上甲方和乙方都是你，左手倒右手的事情，干嘛还得费这一番功夫？”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是脱了裤子放屁，自找麻烦？”李卫东呵呵一笑，然后提醒道：“难道你忘了，计算应纳税所得额的时候，固定资产租赁费用是要在税前扣除的！”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准备设备租赁合同。”王凯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企业所得税是按照应纳税所得额计算，而在具体计算过程中，有很多项目是可以在税前扣除的。
按照规定，企业生产经营过程中租赁的固定资产，所产生的租赁费用，是可以在税前扣除的。
而企业直接购买的固定资产，却不在税前扣除项目当中。
生产设备当然是企业的固定资产，所以企业租赁设备花的钱，会在税前扣除，相当于是抵扣了部分企业所得税；而买设备的钱，则不能抵税。
因此李卫东买这四套进口设备，压根就没有走服装厂的账目，如今服装厂要使用这些设备，就得从李卫东那里租赁，租赁费可以抵扣部分企业所得税。
当然财产租赁所得，也使得缴税的，不过财产租赁所得的税率是20%，比起国有企业所得税的55%要低得多。
而且在那个年代，对个人征税基本上只是说说而已，实施起来很难。即便是放在2020年，那些房东真正去缴税的，又有多少？
除此之外，李卫东之前投给服装厂的那五十万人民币，也是让会计打了借条，以借款的形式，借给服装厂的，看似是左手换右手，但实际上也是一种合法避税的手段。
企业生产经营期间的借贷，只要利息不高于银行同期的贷款利率，那么这笔利息同样能够在税前扣除。
八十年代中期，国家的税收政策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利改税才刚刚实行了没几年，其中的漏洞也很大。
像是李卫东这种老阴币，自然有很多合法避税的手段，当老板的哪有不会避税的！这里扣几千，哪里扣几千，最终计算应纳税所得额的时候，十几万就省出来了。四舍五入相当于赚了一个亿！
这些手段，八十年代的那些憨憨会计肯定是不懂的，李卫东得慢慢的教给王凯平。
好在王凯平也不笨，稍微一点拨便明白李卫东的意图，然后将账目做的天衣无缝。
当然这也多亏了王凯平是自己人，要是换个别得会计，李卫东还真不敢把避税的事情交给他。
望着王凯平离去的背影，李卫东呵呵一笑：“又省了一笔，我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九十八章 目标广交会
李卫东去国棉厂，请了工程师对机器进行安装调试，然后又根据楚教授提供的工艺，果然做出了李卫东想要的那种填芯辫。
接下来就是采购毛麻等原料，这对于曾经做过调度员的李卫东来说，并不是难题，而原料运输方面，货运处也给李卫东开了后门，优先把李卫东所需的原料运了过来。
有了原料，四台高速编织机开始全速转动，一根根填芯辫也被生产出来。
此时，李卫东终于揭晓了他要推出的新产品。
图纸上，画着一个坐垫，坐垫有靠背，而且在头部的位置，还有一个专门垫住头的设计，
李卫东指着图纸，开口说道：“这就是我厂接下来的主打产品！”
“这是个坐垫，还带靠背，是给沙发用的么？”
“我觉得椅子也能用。”
“这靠背好像高了一点吧？椅子用合适么？”
“最上面那个部分是枕头么？”
四个车间主任小声议论起来。
李卫东则开口说道：“各位，这个可不是给沙发用的，也不是给椅子用的，而是给汽车用的，这是汽车座椅专用坐垫！”
“原来是汽车座椅用的，怪不得靠背那么高，最上面还带个靠头的地方。”众人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李卫东则接着解释道：“接下来，我们就要用填芯辫，编织成普通的垫子，然后再加工成汽车座椅的坐垫。
我们的填芯辫是用麻毛混纺制成的，透气性强，散热性好，而且可以防静电，特别是在比较潮湿闷热的环境下，有这么一张坐垫的话，能大大的缓解身体的炎热。
各位可以想一想，夏天的时候，这驾驶舱里得有多闷热，简直是蒸笼一般，有了这种亚麻汽车坐垫，坐在驾驶室里，是不是舒服多了？”
……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时候，汽车减震系统比较糟糕，坐在车上也很不舒服，当时就有人将厚厚的坐垫放在屁股底下，增加乘坐舒适感。
随着汽车工业的不断发展，减震系统越来越好，再加上汽车生产厂家开始注重驾驶和乘客的舒适感? 汽车座椅变得越来越柔软，汽车坐垫也就逐渐的消失了。
特别是真皮汽车座椅开始流行以后? 欧美发达国家的民众更看重的是那种皮制的质感? 真皮加上海绵，就像是坐沙发一般? 又舒服又显得有档次。
国内的话，汽车比较稀少，很多人会给汽车座椅缝制一个座套? 主要并不是为了舒适? 而是保护座椅，免得把座椅给弄脏了或者弄坏了。
这种座椅座套无法提供额外的功能? 所以并不能算是功能性的坐垫。
真正带有功能性的汽车座套出现在九十年代，最早是那种竹子凉席坐垫，夏天坐上去以后可以两块一些，后来有了皮毛坐垫? 冬天坐在车里可以暖和一些? 再到后来各种新材料的坐垫层出不穷? 真皮的、超纤皮的、人造革的、化纤的、冰丝的、亚蚕丝的，全都出来了。
中国人穷，不想夏天烫屁股、冬天冻屁股? 只能琢磨着加个汽车坐垫。欧美日这些国家有钱，他们开始在座椅上想起了办法，比如座椅加热、座椅通风等功能全都安排上，让乘坐者可以抵挡冬日的严寒和夏日的酷暑。
后来国内的高档汽车，基本上也不会安装汽车坐垫，高档车都是真皮座椅，本身就是档次的体现，当然得亮出来，加上座椅加热和通风的功能，让汽车坐垫失去了功能。
而且高档汽车座椅里往往会安装安全气囊，汽车坐垫会影响安全气囊的弹出，也就影响了行车安全。所以厂家并不建议车主安装汽车坐垫。
普通档次的车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很多普通档次的汽车连真皮座椅都没有，更别说是座椅加热通风这些配备了，所以还是需要汽车坐垫，起到冬暖夏凉的效果。
至于安全气囊，普通档次的汽车也就是双气囊到四气囊配制，有些热卖的便宜新能源车，一个气囊都没有。这种车加上一套漂亮的汽车座套，反而能掩盖简陋的配制。
……
一个副厂长，加四个车间主任，都是很好的执行者，李卫东一句话说是要生产亚麻汽车坐垫，副厂长王京立刻开始布置生产任务，四个车间主任领了生产任务，便马上去组织生产。
有了生产任务，就绝不含糊，立刻开始生产，这算是国营服装厂唯一的优点，最起码让李卫东不用在为生产的事情而操心。
在亚麻汽车坐垫的生产过程中，最难的便是生产出合格的填芯辫，这一点已经被李卫东解决，而接下来就是将填芯辫编织成亚麻垫。
其实这一套工序，也是可以通过机械来完成的，但李卫东并选择这么做，而是将编织成垫的工序，交给了服装厂的工人，让他们手工编织。
手工编织的效率肯定不如机械编织，但胜在成本低。服装厂里本来就要养着三百多职工，这是现成的劳动力，反正每个月都得发工资，不用白不用。
除了编织以外，还需要经过上衬布、帽头、坎肩、附件、质检、包装等一系列的工序，才能制作出一个汽车坐垫。这些本来就是服装厂的老本行，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
会议室中，领导班子的位置上却空出了一个位子。
“于书记，陈主席还没有来，咱们要不要再稍微等一等？”朱士聪开口问道。
“陈主席接到通知，去组织部门了，估计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于正诚开口答道。
听到这个消息，朱士聪心中一喜。
工会的陈主席，今年已经到了退休年龄，这时候被叫到组织部门去，肯定是组织上要对其进行谈话，接下来陈主席就该正式办理退休手续了。
朱士聪下意识的看了看旁边的于正诚，心中暗道：明年就轮到你了！
于正诚只比工会的陈主席小一岁，明年也就到了退休年龄，等于正诚退休后，朱士聪这个二把手自然而然的再进一步，成为运输公司的一把手。
会议的过程中，朱士聪始终是处于一种亢奋的精神状态，那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始终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会议结束后，朱士聪将王海滨叫到了办公室里。
“海滨，陈主席快要退休了，这事情你该知道吧？”朱士聪开口问道。
王海滨点了点头：“知道，组织部门不是已经找他谈话了嘛，估计他快要去办理退休手续了。”
“办退休手续，还需要经过一个过程，回头你去看看陈主席还有什么需要的，物质方面的话，能解决的，就帮忙解决一下。”朱士聪开口问道。
王海滨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按照惯例的话，是不是应该安排陈主席，出去考察一下？”
朱士聪点了点头：“可以啊，征求一下陈主席的意见，看看他想去哪里，省外的话尽量给安排，去港岛的话恐怕会比较困难，毕竟陈主席不是公司正职嘛。”
国企的领导干部退休之前，安排一下“考察”，这是大家都懂的事情。
八十年代，这种“考察”一般都是在国内，比如去西安考察一下兵马俑，去桂林考察一下山水，去杭州考察一下西湖。
若是级别高一些，比如于正诚这样的正职，就有资格出境，去一趟港岛之类的地方。
后世的话，“考察”肯定是要出国的，想要低调一些的话，就去日本考察，不想低调的话就去欧美国家，胆大的都敢去拉斯维加斯考察。但无论去哪里，“考察”的费用都是单位出，自己不用花钱。
如今陈主席快要退休了，这“考察”自然也得安排上。
“考察的事情，不归你们采购处管，交给办公室吧。不过陈主席近期要是需要采购什么东西的话，还得你那边给安排一下。”
朱士聪话音一转，接着问道：“服装厂那边，最近有什么动向么？有没有问你要订单？”
“我听说他们已经不生产皮夹克了。不过也没有向我要订单。”王海滨显然是一直在关注服装厂。
“知道服装厂现在在做什么么？”朱士聪又问道。
“根据我打听的消息，服装厂在做一种坐垫，是专门放在汽车座椅上的，说是夏天坐上去，会比较凉快。”王海滨回答道。
朱士聪微微一愣：“汽车座椅坐垫？这东西会有人买么？为了凉快的话，找块凉席垫着，不也一样么！”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听说，那李卫东为了生产这个汽车坐垫，还专门买了新设备呢！”王海滨开口答道。
朱士聪微微皱起了眉头，思考了片刻后，便开口说道：“这整个青河地区，车最多的就是咱们运输公司，服装厂弄出来的汽车坐垫，除了我们之外，估计也找不到其他买家。这汽车坐垫不是必需品，可买可不买，你那边盯紧了，一张订单都别给李卫东！”
“朱总，您就放心好了，不用您吩咐，我也不会给李卫东一张订单！”王海滨恶狠狠的说道。
……
与此同时，在服装厂，一套套汽车坐垫，正堆放在仓库里。
随着存货越来越多，李卫东却并没有去找销售渠道的打算，所生产出来的汽车坐垫，就直接积压在了仓库当中。
王凯平拿着几张发票，来找李卫东报销。
“厂长，这是购买麻毛原料的发票，你签个字，我好入账。”王凯平将发票递给了李卫东。
李卫东看了看发票上的数额，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发票还给了王凯平。
王凯平接过发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哥，有话直说，咱们两个人不用客套。”李卫东开口说道。
“厂长，这一个月，咱们的生产是搞得挺红火，可产出来的汽车坐垫，却一个没卖出去，现在厂里的支出，全靠之前卖皮夹克的利润，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王凯平开口说道。
李卫东微微一笑，开口问道：“你觉得，就咱们国内这些破车，上路不散架就是好的，还用得着买汽车坐垫么？”
“呃，好像真用不到。”王凯平诚实得说道。
“那就对了！我们生产汽车坐垫，本来就不是在国内卖的！这东西是卖给外国人的。”
李卫东微微一笑，不理会王凯平那惊讶的样子，而是看了看面前的日历，接着说道：“今年的广交会，就快要开始报名了吧！”
第九十九章 治痔疮
亚麻汽车坐垫这种东西，中国人肯定是买不起的。
八十年代亚麻纤维的产量本来就不算多，李卫东生产所用的是亚麻纱线，比棉线要贵得多，价格甚至堪比丝绸。
羊毛纤维更是昂贵的服装材料，当时穿一件毛衣都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高档一些的羊毛衫，更是一种奢侈品。
很多人连件毛衣都没有，怎么可能把羊毛制品放在屁股下面当垫子，这得是多败家才能做的事！
所以亚麻汽车坐垫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打算卖给外国人的。
把商品卖给外国人，也得有渠道才行，八七年的中国并不是后世的世界工厂，不可能像后是那样几条微信就能做成一单生意。
所以李卫东将目光放在了广交会上。
西方对中国实行经济封锁的时代，广交会是中国唯一能与全世界进行贸易的通道，改革开放以后，广交会的规模也是连年扩大，吸引来的外商也越来越多。
在八十年代，中国外贸并不发达，每年两次的广交会，是与外国采购商打交道的最佳途径，这种机会，李卫东当然不可能错过。
而且后世的现实情况已经证明，亚麻汽车坐垫是一种很有市场的产品，只要拿到广交会上，应该能够吸引到国外采购商。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该怎么去参加广交会。
广交会这种重要的展会，可不是你说去就能去的。想要参加广交会，不仅对产品是有要求的，对于企业也是有要求的。
后者正是李卫东最大的弱点。
青河运输公司自己都还只是个地市级的企业，服装厂更只是运输公司的的三产，放在外贸系统里，根本就是不入流的存在，想要进入广交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卫东先去了青河地区的外经贸局，得到的答案是，外经贸局推荐的名额已经满了。
外经贸局有三个推荐名额，一个名额给了柳编手工艺品，也就是用柳枝编筐子、篮子一类的东西。
青河有两个县很擅长制作柳编工艺品，所以当地政府就将农民组织起来，柳编工艺品，由政府出资收购，然后拿到广交会上展览，希望可以创造外汇。
柳编算是青河地区的一种特色产品，老外对这种传统的手工艺品，还是比较喜欢的，虽然卖不上多少钱? 可好歹也能卖上一些外汇。
第二个名额给了青河陶瓷厂? 青河地区出产紫土、石英粉、粘土、青土、黄药土等十几种陶瓷原料? 青河陶瓷厂出产的瓷器白亮有光泽? 便是跟景德镇比起来? 也不会逊色太多。
老外对于中国的瓷器还是比较痴迷的，青河瓷器虽然没有景德镇那么有名气? 可胜在价格便宜，若是遇到那种贪便宜的抠门老外? 也是能创造一些外汇的。
第三个名额给了茶叶厂。青河出产绿茶，不过品质却比较一般? 也没有什么名气，连本地人都不怎么爱喝。
考虑到老外也不懂茶叶? 所以青河外贸局便打算把茶叶推到广交会上，争取能忽悠到一两个不识货的老外。
青河外贸局路子走不通? 李卫东只能去省外贸厅碰碰运气。
来到省外经贸厅，一大堆人都在填表，全都是想要参加广交会的企业。
其实绝大多数报名的企业? 都是怀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思报名的。
只要能上的了广交会，哪怕是一件商品都没卖出去? 回头说起来也是一件挺有面子的事情，至少在写年终总结的时候，会有一个亮点。
万一遇到的瞎眼的老外，真正看上了自己的产品，那就可就是出口创汇了，这不仅仅是年终总结时候的亮点，企业更是能得到很多实打实的好处。
所以当广交会开始报名时，很多企业都踊跃的参加，写了报名表交到外贸厅碰碰运气。
能入选广交会当然是好事情，没有入选的话，企业也没有损失，多填张表格又不累人。
李卫东也来填表，一边填表，还一边打听周围人的情况。
然后李卫东的心就哇凉哇凉的。
其他来填表的人，很多都是省级企业，地市级都很少。而且大多数的地市企业，都是资源类的企业，比如一些市级的小铁矿、小铜矿、小稀土矿，或者是一些生产木材的企业。
八十年代的中国，主要是靠出口能源、矿产和工业原料赚钱，所以参加广交会的，也都是这类型的企业。
李卫东一个三产的服装厂，想从这些企业当中突围而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果不其然，李卫东等了一个星期，也没有等到结果，他亲自去外贸厅询问，又是赔笑，又是递烟的，终于得到了一句话：
“你的公司不符合参加广交会的标准！”
李卫东也没有问哪里不符合标准，这是明摆着的事情，问了只是自取其辱。
“看来通过外贸部门，获得广交会的名额，已经行不通了。”李卫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决定采取方案二。
所谓的方案二，就是到广交会现场蹭会，比如广交会的会场外面摆个摊，或者遇到一个老外就去推销产品，只要是能找对客户，剩下的问题就好解决了。
如果老外的采购商点名要买亚麻汽车坐垫，外贸部门难不成还能摇头么？有外汇岂能不赚！
只要老外肯下订单，亚麻汽车坐垫在不在广交会参展商的名单里，已经不是问题了，相信到时候，外贸部门会给李卫东开绿灯的。
李卫东一边琢磨着蹭会的事情，一边向门外走去，就在此时，一个“哔哔”的喇叭声从李卫东身后响起，只见一辆奥迪80轿车，出现在李卫东的身后。
“第二代奥迪80，能配这种车的，至少得是厅级干部吧！”李卫东心中暗道，然后靠到一边，给奥迪车让开道路。
奥迪车从李卫东身旁路过，却突地停了下来，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他看了看李卫东，一脸惊喜的说道：“李工，真的是你！”
“你是林师傅！”李卫东也认出了对方。
“李工，你还记得我啊！”林师傅干脆熄了火，然后走下了车。
这位林师傅，便是当年李卫东在黄河厂里，遇到的那个皇冠车司机。
当时皇冠车的变速箱除了问题，黄河村的汽修工人没有人敢修理，还是李卫东站出来，修好了那辆皇冠车。
同时李卫东还悄悄告诉司机，以后不要挂着空挡跑，那样会弄坏自动变速箱。
皇冠车的变速箱故障，是因为司机林师傅操作不当造成的，李卫东帮林师傅保守了秘密，林师傅算是欠了李卫东一个大人请。
那辆皇冠车是外贸厅专门用来接送外宾的，林师傅自然也是外贸厅的司机。
李卫东看了看那辆奥迪车，笑着说道：“林师傅，看来你是高升了，二代奥迪80，这应该是哪位领导的配车吧！跟领导开车，可是有大好前途。”
“我现在给陈厅当司机。”林师傅憨厚的笑了笑，接着问道：“李工，你来外贸厅做什么？”
“我承包了一个服装厂，生产出来一种产品，想参加广交会，前两天报了名，今天是来查查报名结果的。”李卫东长话短说。
“广交会的名额可不好弄。”林师傅接着问道：“结果怎么样？报上名了么？”
“没有，说我们没有资格参加广交会，我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李卫东开口说道。
“要不然，我帮你想想办法吧。”林师傅开口说。
林师傅虽然只是个司机，但李卫东却一点不敢小看他，跟领导当司机，可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岗位。
领导的司机，相当于是贴身保镖加保姆，平日里跟在领导身边鞍前马后，熟悉领导的各种习惯。那些“会来事”的司机，便能够成为领导的“自己人”，日后获得提拔是必然的事情。即便没有获得提拔，可整日跟在领导身边，也是有很多人会主动巴结。
李卫东对外经贸厅有哪些领导并不了解，也不知道林师傅服务的领导究竟是哪位，于是便开口问道：“林师傅，方便么？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我正好要去医院接我们领导，到时候顺便提一提你的事情，只要他肯松个口，那就没问题了，要是他不松口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总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林师傅开口说道。
“你要去医院？你你们领导身体不好么？住院了？”李卫东琢磨着要不要顺便捎带点礼物。
“不是什么大毛病。”林师傅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痔疮！大夫说，是坐得太久，血液循环不好，捂的。”
李卫东眼睛一亮，开口问道：“痔疮得话，坐车怕是不带方便吧？”
“谁说不是呢，可总不能让领导走回来吧！”林师傅开口说道。
“真是巧了，我们厂的那个产品，刚好适合你们领导使用。”李卫东开口说道。
“你们厂的产品是什么？”林师傅不由自主的问道。
“亚麻汽车坐垫。”李卫东接着说道：“亚麻这东西，能抵制细菌生长，抗虫蛀，关键是透气，绝对不捂屁股，对痔疮最有效了！”
第一百章 有熟人好办事
陈廷江整理了一下脸上的口罩，确保可以遮住大半张脸，然后才走出了医院大门。
以陈廷江的级别，到哪里肯定都是前呼后拥的，要是住院的话，拿着礼品来探病的，至少得有一个加强连。
然而这一次，陈廷江却刻意的低调起来，主要是因为他这次进医院，是得了痔疮。
菊花附近的疾病，毕竟是属于难言之隐，当事人觉得羞羞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试想一下，那一个加强连来探病，总会询问一下病情吧，到时候难道让陈廷江介绍一下自己菊花的情况？
万一要是有人提着香蕉当礼物，会不会更尴尬？
像是陈廷江这种当领导的，好歹还是得保留一些威严的，所以陈廷江这次进医院，是尽可能的保持低调，除了家人、秘书和司机之外，并没有通知其他人。
陈廷江走出了医院大门，那辆奥迪80已经停在了门口。
司机林师傅立刻走上前去，搀扶着陈廷江走到车前，然后打开车门，将陈廷江扶进了车内。
陈廷江却没敢直接坐下，他先生用一侧屁股贴住了座椅，缓缓的挪动着身体，然后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坐稳了身子。
陈廷江现在这种情况，趴着或许会更好一些，但是作为领导，得保持住自己的形象，所以即便是屁股疼，也得尽量的保持站如松、坐如钟的姿态。
然而让陈廷江没想到的是，今天车里的座椅，却有一种清凉的感觉，坐上去以后，整个屁股都觉得凉飕飕的，连痔疮的伤口处都清爽了许多。
“舒服啊！”陈廷江这才发现，原本的真皮座椅上，多了个一套坐垫。
陈廷江用手摸了摸坐垫，凉凉的软软的，手感还不错，而且坐垫还编织的，应该会比较透气。
陈廷江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心说这司机小林越来越会办事了，知道自己的屁股不适合坐真皮的座椅，所以找来了这个透气的坐垫。
“小林啊，这套坐垫换的不错啊。”陈廷江开口称赞道。
“您坐着还舒服吧？这可不是一般的坐垫，这是汽车专用的亚麻座垫? 是用高科技的亚麻纤维，和羊毛混合编织成的，而且还得是进口的编织机? 才能做成这个样子。”林师傅开口答道。
亚麻纤维这东西，普通人也不懂? 所以林师傅干脆加上“高科技”三个字，以显得非同一般? 再提一提羊毛和进口编织机? 坐垫的档次立马就上来了。
“里面有羊毛啊，怪不得摸起来挺软的。”陈廷江接着说道：“小林? 辛苦你了? 还专门为我这个坐垫。”
“有什么辛苦的? 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情。”林师傅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道：“说起这汽车坐垫啊，也多亏了我一个朋友，他们厂就是专门生产这种汽车坐垫的。我来接您的时候? 正好在咱们厅里遇到他，然后就跟他要了一套汽车坐垫。”
“哦? 是要来的？”陈廷江立刻说道：“虽然是你的朋友，但咱们也不能白要人家东西啊，回头你问问这坐垫多少钱，得把钱给人家。”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 人家这个汽车坐垫，压根就不卖，这种汽车坐垫，是用来出口创汇的。”林师傅开口解释道。
“是外贸产品？”陈廷江又一次摸了摸这坐垫，开口称赞道：“这手感，这做工，这材料，也应该是外贸产品。”
林师傅则接着说道：“这种汽车坐垫是新产品，我这朋友本来是打算带着这汽车坐垫，去报名参加今年的广交会的，结果没成功，被厅里给唰下来了。送我坐垫的时候，还想让我帮忙，看看能不能帮他走个后门，给他们厂一个参加广交会的名额。”
林师傅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将李卫东参加广交会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说，还故意说李卫东找他走后门的事情，反而显得自己很坦诚。
当领导的，都喜欢那种对自己坦诚，对他人虚伪的手下。
陈廷江也知道，林师傅这么坦诚，其实就是在帮李卫东走后门。
既然林师傅都明着说来走后门了，陈廷江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当领导的，有时候是需要帮手下办点事的，这样才能增加手下的忠诚度，让手下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做事。
换个角度讲，这些手下之所以肯跟着领导鞍前马后，不就是因为领导的手里有权力，可以帮忙解决问题么！要是领导什么事都不帮忙的话，那当手下的，谁还会死心塌地的给领导服务。
外经贸厅每年有上百个参加广交会的名额，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无所谓。
而且这汽车坐垫看起来真的很不错，至少能让陈廷江的屁股舒服很多。
于是陈廷江开口说道：“我们也不能一直靠着卖煤炭、铁矿和石油去赚外汇，像是广交会这种国际性的展会，也应该给工业产品更多的机会。这样吧，回去以后你去帮我传个话，就说给这个汽车坐垫一个参加广交会的名额！”
……
以这样的方式拿到广交会的参展名额，完全不在李卫东的计划当中。
遇到林师傅，是一个意外之喜，不过结果却是好的，李卫东也不用琢磨着该怎么去现场蹭会了。
上辈子的时候，李卫东不止一次参加过广交会，不过那时候的广交会，规模要大了很多，一个地级市便能有二三百企业去参展。
八十年代的广交会，场馆还是流花路展馆，虽然经过1986年的扩建，但是跟后世的国际会展中心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广交会是从1994年，才开始采取“省市组团，商会组馆，馆团结合，行业布展”的方案进行组展，也就是说，除了行业展馆之外，各省市也可以单独组建一个展区进行展览。
这种方式有很大的灵活性，比如一些专业性比较强的企业，像是机械领域、化工领域、科技领域，都有自己专门的展区，同一行业凑到一起，产生了集团化效应，采购商也不用到处瞎转，在一个地方就可以采购到自己的需要东西。
而一些比较有地方特色的产品或者日用品，则在各省市自己组建的展区进行展览，可以打造差异性，凸显各地不同的文化特色，给采购商更多的选择。
在八十年代，广交会采取的还是单纯的行业布展模式，同行业的展品，会放在一起。卖丝绸的就放在丝绸展区，卖瓷器的就放在瓷器展区，卖茶叶的就放在茶叶展区。展区的范围也不大，基本上一家企业，只能摆放一两件展品。
……
李卫东带着王凯平，来到了广交会的现场，虽然广交会还没有开始，会场也正处于布置状态，但是在会场周围，已经能看到很多老外的身影了。
李卫东对于外国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但王凯平却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每个外国人，都觉得很稀奇，特别是一个穿着无袖连衣裙、露着小半后背的外国女人，更是让王凯平盯着看了足足好几分钟，连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八十年代的中国人，衣着打扮还是偏向于保守的，特别是青河这种北方小城市，女同志要是穿一件无袖的短装，那简直是伤风败俗的行为。
“擦擦口水吧！”李卫东轻叹一口气，调侃着着说道：“我真后悔带你来广交会！看你那德行，就跟没见过女人似得。”
王凯平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开口说道：“你嫂子管得严，平时家里的挂历，都不能是女明星的。”
“我刚才看到路边有人摆摊卖华丽的，挂历上还都是穿泳装的美女，一会回去的时候，顺手买上一套，十二个月不重样，让你在办公室里偷偷看。”李卫东笑着说。
两人说笑着，便走进了广交会的会场。
“这场地好大啊！”王凯平环顾四周，忍不住惊叹道。
“这算什么啊，我觉得还不够大呢！”李卫东笑着说道。
以后世的眼光看，流花路展馆的确很小，未来很多三线城市的会展中心，面积都比这里大好几倍。
会场内，工作人员正在布置展品，李卫东也算是提前参观一下展览。
每个展区所占的面积并不大，展区布置的更像是百货商店的柜台，一排排货架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展品。
茶叶、丝绸、陶瓷都是比较大的展区，除了外贸部指定参展的那几个单位之外，各个省份也都带来了这一类的企业。
茶叶柜台上，琳琅满目的茶叶罐子，摆成了一座小长城；丝绸产区，各种绸缎叠成四四方方，整齐的排列在一起；陶瓷展区，精美的瓷器也摆放的很有序列，碗和盘子摆在前面，花瓶摆件放在后面。
“前面是皮衣展区，再前面就是服装展区，应该就能看到咱们的产品了吧！”王凯平开口说道。
服装厂是做过皮夹克得，两人自然是看不上那些土气的皮衣，于是直奔服装展区，迎接他们的是更土气的服装。
李卫东看了看服装上的图案，忍不住吐槽道：“红花配绿叶，把老外当成是傻大姐了！”
王凯平在服装区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汽车坐垫。
“厂长，没有咱们的坐垫啊！”王凯平开口说道。
“我们虽然是服装厂，但是拿来参展的商品却不是服装，这里自然找不到。我们的汽车坐垫被安排在了日用品展区，咱们还得朝前走。”李卫东开口说道。
“哎呀，你不早说！”
两人顺着指示牌，来到了日用品展区，却看到一个工作人员，正将日用品展区的牌子撤下来。
“怎么回事？日用品展区要改地方了？”王凯平开口问道。
“日用品展区取消了！”那工作人员开口说道：“临时接到通知，有一大批传统刺绣要参展，地方实在是不够用了，所以日用品展区改为刺绣展区。”
“那日用品展区的展品怎么办？”王凯平马上问道。
“还能怎么办，自己想办法呗！”工作人员毫不犹豫的答道。
第101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卫东觉得自己真的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好不容易拿到广交会的名额，然后精心准备参展，却在开幕前发现，展位没了！
李卫东满是郁闷的走上前去，与工作人员交涉。
“同志，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刺绣展区？”李卫东开口问道。
“过去几届，刺绣品都是跟其他手工艺品一起做展览的，外商会零散的购买一些当做是纪念品带回去。但是去年，有一位欧洲的客商，采购了大量的刺绣品，说是回去做家居装饰的。”
工作人员及话音顿了顿，开口答道：“今年这位客商又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好几个同伴，我们领导认为，这几位客商的采购意愿比较大，应该能带来不少的外汇，所以就决定将刺绣单独列为一个展区。”
李卫东立刻掏出一根烟，递给这工作人员，接着问道：“同志，你们领导还真够神通广大的，连有哪些外商来，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那工作人员接过烟，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他开口说道：“外商居住的酒店，就那几家，这外宾入住酒店的时候，都得登记工作单位，那些外商来办理入住的时候，我们不就知道外商是做什么生意的了！”
“原来是这样，真是高明！”李卫东竖起了大拇指。
工作人员接着说道：“而且很多外商都不是第一次来的，只要是在我们广交会上买过东西的，我们都有记录，再来的话，还能不认识他们么！你别看着广交会还没有开始，其实各省的外贸局，已经开始接触外商，向他们推销产品了。”
“还有这种事情，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李卫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小同志是第一次来广交会吧？”工作人员开口问道、
李卫东故作萌新的样子，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第一次来，这位老哥，你见多识广，再给我讲讲里面的门道呗。”
这工作人员被李卫东这么一恭维，也就开始显摆起来，他开口说道：“其实各省的外贸部门，都有一份重要外商的名单，那些过去曾经采购过客商，还有那些采购意愿比较强烈的客商，都在那份名单上，人家要买什么，咱们是一清二楚的。
在广交会正是开始之前，先去跟外商洽谈一下，谈好价格，等广交会一开始，再正式签单子。要不然为什么这几届广交会，都是第一天的交易额最多？其实都是早就谈好的。”
李卫东装作很佩服的样子，接着问道：“那你知道那份重要外商名单，得从哪里弄到么？”
“这东西，我肯定是没有的，你找你们省外贸厅的领导问问，或许能看到吧。”工作人员开口说道。
李卫东又点了点头，然后靠到一边。
王凯平凑过来，开口问道：“厂长，咱们的展位没了，该怎么办啊？”
“先去找咱们团的马处长问问是什么情况吧！”李卫东开口答道。
……
李卫东所说的马处长，名叫马德兴，是外贸厅的一个处长。
这次汉东省的外贸团队来参加广交会，领队是一位副厅级领导，但是这位领导不可能亲自去处理展会上的琐事，于是便安排马德兴作为副领队，专门负责一线工作。
广交会的办公区，各省的贸易团队都有自己的办公室。
来到办公室门前，李卫东敲了敲门，在门口问道：“请问马处长在么？”
“我在，请进。”马德兴开口说道，李卫东便推门走了进去。
马德兴并不认识李卫东，只是觉得有些眼熟。毕竟汉东省外贸团队有上百家企业参加广交会，加起来有好几百人，马德兴不可能全都认识。
“这位小同志，是我们省外贸团队的参展企业吧？”马德兴先开口确认道。
“对，我是咱们省的参展企业。”李卫东点了点头。
确认了是自己人，马德兴才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情么？”
李卫东开口说道：“马处长，场馆那边把日用品展区给取消了，改成了刺绣展区，您知道这件事情吧？”
“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马德兴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后开口答道：“日用品展区改为刺绣展区的事情，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这是人家主办方临时做出的决定，我们参展方也无权干涉。而且单独列出一个刺绣展区，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咱们的贸易团队，也有刺绣产品嘛！”
“马处长，这主办方临时取消了展区，总得给咱们个说法吧？他们就没点补偿什么的？”李卫东又问道。
“这补偿嘛，还是有的，在陶瓷展区，人家又给了咱们省半个展台，到时候可以多摆放几件黑陶工艺品。我们中国的陶瓷制品，老外还是很喜欢的，特别是这个黑陶，很多老外都没见过，多出这半个展台，估计能多创汇五万美金呢！”马德兴兴致勃勃的答道。
“拿我的展位换黑陶柜台了，还一副嘚瑟的样子！”李卫东心中腾起一股怒意。
只听李卫东开口说道：“马处长，我们公司的产品，本来是在日用品区展览的，现在主办方取消了日用品区，拿走了我的展位，然后给了补偿，这个补偿，是不是应该还给我们才对啊！”
“你们生产的是陶瓷产品么？”马德兴开口问道。
李卫东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生产汽车坐垫的。”
“人家补偿给我们的是陶瓷展位，你们不是生产陶瓷的，当然不能去陶瓷展位啊！”马德兴开口答道。
“那还有别的展位么，好歹得给我一个吧！总不能把我们的展位扣走了，然后什么都不给我们吧？”李卫东说道。
“那我试着给你想想办法，你们展出的产品是什么来着？”马德兴又问道。
“汽车坐垫，就是垫在汽车座椅上的。”李卫东开口答道。
“哦，汽车坐垫啊，这个还真不好安排。你说着是纺织品吧，可纺织去展示的都是各种布匹；你说这是衣服吧，也不能穿在身上……”马德兴装作一副很犯愁的样子。
“马处长，我们的汽车坐垫，是编织的，可以放在编织品那边。”李卫东马上说道。
“可编织品早就没有位置了。”马德兴双手一摊，接着说道：“编织品的涵盖比较广，像是柳编、草编、芦编、毛编，总之各个省份都有编织品参加展览，有些还是外贸厅亲自牵头的，所以这编织品展区，早就填满了。咱们团还有好几个柳编展品，没有放进去呢！”
“那我们厂的产品该怎么办？”李卫东很直接的问道。
“主办方临时修改展区，是特殊情况，也算是个意外。要不然你们厂就牺牲一下，发扬一下风格，这一届广交会，就不要参加展出了，等下一届广交会，我在给你找个好展位。”马德兴开口说道。
李卫东早已经看出来了，马德兴是故意在跟自己打太极拳，他压根就没有打算给自己安排展位。
李卫东最烦的就是这种人，不明着拒绝你，但是会找各种理由绕来绕去，可偏偏这种人又比较多。
在马德兴看来，陶瓷展区要重要的多，黑陶工艺品更受外商的欢迎，至于汽车坐垫，我马某人连辆汽车都没有，鬼知道汽车坐垫有什么用！
“看起来，这展台是要不来了，得想办法，把那份重要外商的名单搞到手，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不知道马德兴这里，有没有那份重要外商名单。”李卫东心中开始思考，该怎么去打听那份重要外商名单。
对面的马德兴则继续装模作样，他拿出一个参战企业表格，开口说道：“这位同志，我给你们厂标记一下，等明年的广交会，优先给你们安排展位。”
“明年是不是你带队，还不好说呢！这是看我年轻，故意在糊弄我的啊！”
李卫东知道，马德兴这是在做做样子，所谓明年优先安排的许诺，只是为了安抚李卫东，开张空头支票罢了。
只见马德兴拿着参展企业表格，在上面查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亚麻汽车坐垫”这几个字。
“找到了，亚麻汽车坐垫，这就是你们的展品吧？让我看看，你们是青河地区运输公司服装厂？”
马德兴瞬间皱起了眉头，随后开口问道：“你们这个企业，听起来怎么像是个三产啊？”
“我们就是个三产。”李卫东冷冷的答道。
“那这个青河地区运输公司，就是你们的母公司吧？”马德兴接着问。
李卫东点了点头：“对，我们就是运输公司的三产。”
马德兴思量了几秒后，开口说道；“省级的企业当中，可没有青河地区运输公司，你们是地市级企业？”
“地区运输公司嘛，可不就是地市级企业么！”李卫东回答道。
“也就是说，你们是一个地市级企业的三产？”马德兴再次确认道。
“你说的没错，我们是地市级企业的三产。”李卫东再次点了点头。
“行了，我知道了。”马德兴的语气瞬间变冷起来：“我已经给你做好标记了，你们等到明年广交会再来吧！我手头还有些工作没有完成，就不送你出去了。”
马德兴说着，便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得知李卫东的服装厂只是一个地级市的三产，马德兴就连空头支票，都懒得开了！
……
李卫东脸色阴沉的走在办公区的走廊上。
马德兴的态度转变，完全在李卫东的意料当中，毕竟服装厂只是一个三产，与那些国家级或者省级的重点企业相比较的话，不受待见也是正常。
况且这马德兴也不会给李卫东一个展位，李卫东自然也就不用去巴结马德兴。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啊！绕了一圈，还得自己去找老外推销啊！”李卫东轻叹一口气，脑子里开始思考对策。
就在此时，前方走来了一队人，李卫东抬头望去，为首的竟然还是个熟人！
李卫东不由想起了陆游的那句诗：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102章 沃尔玛采购商
出现在李卫东面前的这队人，是津门市的外贸团队，而为首一人，正是那个会瞬间变脸的周福来。
一年多前，加藤正行考察津门汽车，李卫东曾经给津门外贸局当过翻译，便在那时候认识了周福来。
最初见到李卫东的时候，周福来还以为李卫东是个学生，后来发现李卫东精通日语后，瞬间变脸，称呼李卫东为“小李老师”。
李卫东离开津门之前，还用手中的100元外汇券，从周福来那里换来了一台黑白电视机。
如今李卫东在广交会的办公区，又见到了周福来。
广交会本来就是外贸会议，作为负责外贸的官员，周福来出现在这里，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福来的变化不大，还是当年那个样子，虽然穿着西装，可看起来总是有些别扭，脖子上的领带也依旧是红领巾的打法。
“周福来那里，说不定有那份重要外商名单！”想到这里，李卫东立刻走了上去。
“周局，好久不见！”隔着老远，李卫东便于周福来打招呼。
周福来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两秒后，才想起李卫东是谁。
“你是小李老师！”周福来也摆出一副惊喜的样子。
“难得周局还记得我！我真是受宠若惊。”李卫东立刻说道。
“你当时帮了我们局那么大的忙，我怎么能忘了你呀！”周福来接着问道：“小李老师，你是来当翻译的么？”
“本来不是，可现在的话，恐怕真得找个翻译的工作了，要不然，明天连广交会的会场都进不去。”
李卫东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本来也是来参加广交会的展览的，我们厂的产品被分在了日用品区，这日用品区刚取消了，我们的产品也就没有展位了，这没有展品参展，我连张进场证都混不到了。”
周福来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日用品展区取消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听说是来了一批外商，对刺绣制品有比较大的购买意向，所以主办方决定临时增加刺绣展区。日用品展区那边，订单情况一直不好，也就被取消了。”
未来中国制造的日用品遍布全世界，然而在八十年代，“madea”还是一个陌生的词汇，没有国家愿意够买中国生产的日用品。
周福来有些同情的看了看李卫东，随后开口说道：“小李老师，你若是有空的话，不妨来我们团里，我们很需要李老师这种精通日语的人才。”
李卫东就等着周福来这句话呢，他立刻开口说道：“周局，其实我还懂英语，如果有英语翻译工作的话，我也能行。”
“小李老师还懂英语！那太好了！”周福来顿时面露喜色。
广交会这种国际性的展会，翻译永远都不够用，李卫东这种懂外语的人，周福来自然是不会放过，展团里多一个翻译，就多一个能跟外宾交流的人，也就多一个赚外汇的机会。
李卫东的目的也很简单，他希望通过周福来，获得那份重要外商的名单。
……
八十年代的羊城，能够接待外宾的宾馆并不算多。
在广交会期间，大部分的外宾都会选择中国大酒店，因为中国大酒店就在流花路上，距离广交会的展馆比较近。
而一些比较有牌面的外商，则会住在白天鹅宾馆，那里的环境要好的多，美国总统尼克松、老布什，英国女王伊丽莎白等政要人物，都曾在白天鹅宾馆下榻。
李卫东跟随周福来一起，来到白天鹅宾馆，去拜访几位重要的外商。
坐在车上，周福来开口介绍道：“这次我们拜访的外商，其实都是熟人，之前曾经采购过我们的商品，这次来主要是提前确定一下今年的采购意向。”
“周局，回头您还是把这些重要外商的名单给我看看吧，我事先了解一下他们的背景，心理也好有个数，最起码得知道他们是做那个行业的，也算是提前做一下功课。”李卫东借着这个机会，向周福来所要重要客商名单。
“说的也是，那名单锁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呢，今天回去以后拿给你，让你先了解一下。不过只准在办公室看，可不能抄录啊！”
周福来压低了声音，开口提醒道：“这名单可是涉外机密，咱们自己看看倒是无所谓，要是万一泄露出去的话，那就不妙了，让外商觉得咱们在监视他们，会引起外交纠纷的。”
“我明白，您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李卫东点了点头。
不明真相的外国人觉得中国是没有自由的国家，进入中国后会遭到二十四小时的监视，如果那份外商名单泄露出去的话，恐怕会让老外的被迫害妄想症再严重几分。
车子停在了白天鹅宾馆的门口，一行人下了车，李卫东看了看四周的景色，发现外面停了几十辆出租车，而且清一色的都是日产的公爵。
“六代的日产公爵啊，竟然当出租车！公司里于书记还配不上这么好的车呢！”李卫东心中暗道。
旁边的周福来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他开口介绍道：“羊城的出租车，最早都是从瑞典进口的沃尔沃，八三年开始，陆陆续续的进口了日产的蓝鸟和公爵，这些车看起来都比较新，应该是八五年进口的那批公爵吧！”
“沃尔沃和日产公爵当出租车，后世也没这么豪横！”李卫东心中暗道，然后跟在周福来后面，走进了白天鹅宾馆。
作为一个专门接待外宾的宾馆，白天鹅宾馆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周福来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表明了外贸部门的身份，才得以进入到白天鹅宾馆当中。
只见周福来看了看手表，开口说道：“早到了半个小时，井上先生应该还没有下来，咱们先去咖啡厅等一下吧！想喝什么自己点，局里报销！”
在周福来的带领下，众人向着咖啡厅走去。
刚走到咖啡厅门口，周福来猛的停下了脚步。
“部里的人在接待外宾，咱们等一下再过去。”周福来开口说道。
李卫东向前看去，只见咖啡厅里，一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正与一个褐色头发的白人外宾握手告别。
周福来则开口介绍道：“那个人便是外经贸部对外贸易司的孙新民主任，未来很有希望提副司长。”
“他跟咱们一样，也是来提前跟外宾谈订单的吧！”李卫东小声问道。
周福来点了点头：“能让部里面的人亲自出动的，这个老外可不一般啊，肯定是个大客户！”
周福来这么一说，李卫东也多看了那老外几眼，将这老外的样貌记在心中。
终于，老外跟孙新民告别，离开了咖啡厅，周福来才走了进去。
“孙主任，好久不见啊！”周福来开口说道。
“老周！我就知道这次广交会，你们津门肯定得派你来！”孙新民显得很热情，双手握住了周福来的手。
两人寒暄了几句，话题还是料到了广交会。
“老周，你这次来，是来找外商提前确认订单的吧？”孙新民开口问道。
周福来倒也没有隐瞒，开口答道：“是三和的那个井上。”
“原来是他啊！井上这些年采购量一直不少，可是个大客户，你们可得把这种大客户攥紧了。”孙新民开口说道。
“你放心，到了我嘴里的肉，还能吐出来不成！”周福来呵呵一笑，接着问道：“倒是你怎么也来这里了，能值得部里出动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客户吧？刚才你见的那个高鼻子老外是什么来头？”
“怎么，老周，想从我这里套取外贸机密？”孙新民笑呵呵的问。
“要是机密，我就不问了。”周福来马上说道。
“开玩笑的，别当真了。”孙新民接着说道：“刚才我见的这个外商，还真不是一般人，他是部里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请来的呢！前几年啊，邀请函发过去，人家都没来，今年也是驻美大使馆那边各种努力，才把人家请来的。”
“这老外什么来历，得让部里三顾茅庐？”周福来愈加好奇。
“美国有个沃尔玛公司，你听说过么？”孙新民开口问。
“沃尔玛，有点耳熟，让我想想……”周福来沉吟片刻，猛的抬起头来：“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开供销社的！”
听了这话，李卫东险些笑出声来。堂堂世界顶级的沃尔玛，到了周福来嘴里成为了开供销社的，哪怕说是开百货商店的，也比供销社要贴切。
孙新民接着解释道：“沃尔玛是美国顶级的零售商，他们的商店遍布整个美国，以沃尔玛的规模，随随便便都能采购几百万美金的产品，你说这是不是个大客户？刚才我送走的那个人，名叫戈登，他就是沃尔玛派来的采购商。”
“那这沃尔玛主要想采购什么？”周福来立刻问道。
孙新民却摇了摇头：“人家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咱们有什么产品，所以戈登也并没有透露采购意向。有句话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等广交会正是开幕以后，这个戈登肯定会去现场观展的，到时候就看谁有那个能耐，能拿到沃尔玛的订单了！”
此时的李卫东，正站在周福来身后，周福来和孙新民的谈话，一句不漏被李卫东听得清清楚楚。
“刚才那个老外竟然是沃尔玛的采购商！”李卫东突然觉得，那份所谓的重要外商名单，已经不再重要了。
第103章 夏天烫屁股怎么办
白天鹅宾馆门前，李卫东穿着一身紧绷绷的出租车司机的制服，站在一辆日产公爵旁，不断的向白天鹅宾馆张望。
“都快十点了，这个沃尔玛的戈登，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啊！”李卫东一直等待着那个棕色头发的身影。
广交会期间，羊城出租车公司制定了统一的制服，所有出租车司机必须穿上制服再能上港。
李卫东的这身行头和旁边的出租车，是他花了1000块钱才弄到手的。
李卫东找了个出租车司机，把自己来参加广交会，但是展位被取消的事情告诉了对方，一顿卖惨之后，博得了出租车司机的同情，然后又递上了一沓“大团结”，而且还把身份证压在了司机那里，才买通了那位司机，把衣服和车借给了李卫东。
李卫东拿到出租车以后，立刻将亚麻汽车坐垫套在了车上，然后换上出租车司机的衣服，来到白天鹅宾馆的门口，等待戈登的出现。
李卫东最初的计划是拿到那份重要外商名单，看看有没有与汽车领域相关的外商，再想办法登门推销。
但得知戈登是沃尔玛的采购商以后，李卫东瞬间改变了计划，他准备乔装出租车司机，跟戈登来一个不期而遇，顺便推销亚麻汽车坐垫。
早晨天刚亮，李卫东便来到白天鹅宾馆面前等候了，一等就是一上午。
整整一上午，戈登始终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没有调整好时差，还是真的懒。
这一上午，李卫东也不敢喝水，生怕自己上厕所的时候，戈登恰好出来了，被自己错过了。便是午餐，也只是吃了几片钙奶饼干对付了一下。
功夫不负有心人，下午两点多，戈登终于出现了！
李卫东毫不犹豫的把车开了过去，戈登也没有怀疑，直接上了李卫东出租车的后排。
只见戈登掏出一张小纸片，递给了李卫东，这纸片上面是戈登要去的地址。
李卫东却没有接过纸片，而是用英语问道：“先生，你打算去哪里？”
戈登微微一愣，他知道中国人当中会英语的并不多，没想到随便上了一个出租车，司机竟然会说英语。
“我要去广交会的展览馆。”戈登开口答道。
“好的，先生。”李卫东启动了汽车，然后开口问道：“先生，你是美国人吗？”
“是的，我是美国人。”戈登并不介意跟别人交谈。
“美国哪里？纽约？洛杉矶？芝加哥？”李卫东接着问。
“我的家乡是旧金山，不过自从去年感恩节之后，我就没有回去过，我一直都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就连圣诞节，也是在东京度过的。”戈登开口答道。
“我想你的老板会嘉奖你的。”李卫东笑了笑，接着说道：“先生，你觉得我们羊城怎么样？能适应这里的气候么？”
“这里可比***多了，还好酒店里有空调。”戈登开口答道。
“我觉得还是***！”李卫东心里吐槽了一句。
随后李卫东开口说道：“现在的羊城，已经有些热了，如果你晚三个月再来的话，你不仅会感受到炎热，还会感受到潮湿，会让你想到佛罗里达，这里夏日的阳光也像佛罗里达一样的充足。所以在这样的地方开车，就需要一套特制的汽车坐垫！”
“汽车坐垫？”戈登微微一愣。
外国人谈论天气是很正常的开场白，可话题突然从天气变成汽车坐垫，这跨度有些大，让戈登猝不及防。
李卫东接着说道：“对，就是你现在坐着的那种汽车坐垫，你可以摸一下，是不是觉得上面凉凉的？”
“我还以为这只是中国汽车上特殊的装饰呢！”戈登说着，用手摸了摸屁股下面的汽车坐垫，凉凉的软软的，感觉还不错。
“这当然不是装饰，而是夏季专用的汽车坐垫，是功能性汽车配件，这种坐垫由亚麻和羊毛混纺而成，都是纯天然的材料，绿色环保，没有任何的致癌物质，绝对安全可靠。
这种亚麻汽车坐垫具有吸湿、放湿快、透气、防静电、散热性好等优点，人体坐在上面，体感温度会低3到6度，很适合夏季使用。
更重要的是，亚麻材料还有抑制细菌生长和抗虫蛀的功效，在闷热潮湿的环境里，还可以保护你的皮肤……”
李卫东就像个推销员，滔滔不绝的讲解起来。
“听起来是一种很不错的东西，坐起来也很舒服，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带一些回去，送给我的朋友做礼物。”戈登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李卫东干脆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提出了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的全都是亚麻汽车坐垫。
“先生，我们的亚麻汽车坐垫，有各种颜色可以选择，你可以先看一下，这些都是样品！”李卫东转过身，将汽车坐垫递给后排的戈登。
“这种乳白色的，最不容易吸热，但是不太耐脏，不过不要紧，我们的亚麻坐垫，是可以用水清洗的。
这个褐色的，比较耐脏，即便是一年不清洗，也看不出来。
这个是灰色的，可以搭配深颜色的汽车内饰。
这里还有其他的颜色，如果你对颜色有特殊需要的话，还可以进行定制。”
李卫东彻底的化身为推销员，戈登则一脸好奇的拿过不同颜色的汽车坐垫样品，仔细的观察起来。
“不错，我打算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戈登挑了三种颜色。
“先生，要不要多来一些？”李卫东笑着问。
“我觉得这几件已经够了。”戈登摇了摇头：“一共多少钱？”
“整个美国有那么多的汽车，这些怎么能够呢！我觉得你最少需要十万件！”李卫东开口说道。
戈登微微一愣，他仔细的打量了李卫东，开口问道：“你不是出租车司机？”
不愧是沃尔玛的采购员，脑子还是有的。
李卫东点了点头：“非常抱歉，先生，我的确不是出租车司机。我是一个企业的负责人，我们企业的主打产品，就是这种亚麻汽车坐垫。”
“所以说，你是来推销产品的？”戈登直接问道。
李卫东不失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开口说道：“我的产品也参加了广交会，不过我的展位比较偏僻，没有什么人流，所以我干脆乔装成出租车司机，来酒店门口碰碰运气。”
“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商人，让我想起了犹太人，他们就是这个样子，总是会创造赚钱的机会。”戈登开口赞叹道。
“谢谢你的夸奖。”李卫东接着问道：“这位先生，你对我的产品有兴趣么？你觉得这种亚麻汽车坐垫，在美国会不会有市场？”
戈登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皱着眉头思考起来。毕竟汽车坐垫这东西，也是一件新鲜事物。
片刻后，戈登摇了摇头：“这种坐垫的确很好，但我们美国人还是更喜欢真皮座椅，更关键的是，夏天汽车里有空调！”
“先生，空调制冷总是需要一段时间吧？更何况这东西跟空调并不抵触，即便有空调，也想有更舒适的乘坐感吧。”
李卫东接着说道：“你可以想象一下，在夏季的佛罗里达，炎热而潮湿，你的车子在太阳底下晒了好几个小时，当你打开车门，进入到车内的时候，整个车子里都是潮湿的空气。
然后你坐进车里，你的真皮座椅并不透气，你的身体必须要紧紧的贴在这种不透气、而且潮湿的真皮座椅上！你的汗水会把你黏在真皮座椅上，那将是一种多么糟糕的感觉。
如果这个时候，你有一个这样的亚麻汽车坐垫，那么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这个坐垫可以带给你凉爽，你不用担心潮湿的空气，你的身体也不用贴在不透气的真皮上，你的皮肤可以自由的呼吸着空气，即便你身上开始流汗，也能够迅速的蒸发掉！”
戈登的表情有些动容，听李卫东介绍了一番，戈登觉得，至少佛罗里达那种地方，汽车坐垫还是有市场的。
李卫东接着说道：“请再想象一下，你住在德克萨斯，夏季的时候，当做进车里时，你会觉得你的车里有七十度。如果你的汽车采用的是黑色座椅，黑色内饰的话，那么恭喜你了，你完全可以在车座椅上做个煎鸡蛋！
如果你坐在这样的座椅上，你会觉得你的屁股都要被烤熟了，你想握住方向盘的话，必须得带上一双烘焙手套，因为方向盘实在是太烫手了！
但如果这个时候，你有一套这样的亚麻汽车坐垫，那么所有的问题也都解决了，你可以直接靠在座椅上，不用担心后背和屁股被烫伤，这种坐垫有着极强的透气和散热性，就算是被阳光暴晒，热量也会迅速的蒸发，而且亚麻产品是没有味道的，它不会像皮革制品或者塑料制品那样，被暴晒后挥发出刺鼻的气味！”
戈登这次点了点头，他已经被李卫东给说动了。
戈登这种专门做采购的人，早已将全美各地跑个了便，他当然知道美国某些地方的夏天，对于司机或者乘客而言，真的是非常不友好。
可偏偏美国又是一个车轮上的国家，每个成年人都是人手一台车，有的人甚至有两三辆车，那几个夏季比较炎热的州，的确是很需要这种亚麻汽车坐垫。
“这位先生，这种亚麻汽车坐垫，本来就不是针对全美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南方几个州，这东西还是很有市场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采购一批？”李卫东开口问道。
戈登在炎热的夏日里，去过弗罗里达、去过德克萨斯，还去过加州南部的沙漠，对于真皮座椅烫屁股这件事情，戈登是有亲身体会的。
戈登也明白，这种坐垫在美国的南方，还是有市场的，美国人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屁股的。而且凭着沃尔玛的销售渠道，这种汽车坐垫应该不敢卖。
“这东西多少钱？”戈登再一次询问价格，只不过这一次，他问的是亚麻汽车坐垫的产品报价。
李卫东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知道这笔生意已经谈成了！
第104章 司机师傅请留步（2800均定加更）
戈登开始询问亚麻汽车坐垫的报价，他已经有了采购意向。
李卫东立刻答道：“这种亚麻汽车坐垫，一整套包含了三件，分别是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以及后排三个座椅，整套的价格是42美金。”
“42美金？这么贵！”戈登一副要打退堂鼓的样子。
李卫东赶紧说道：“42美金是我们在广交会上的报价，对于您这种真正有购买意向的客户，我们的报价当然没有这么高。一整套三件，29美元，当然您也可以单独购买，前排座椅的亚麻汽车坐垫，一件售价是8美元，后排座椅的亚麻汽车坐垫，售价是15美元。”
“也就是说，每件单买的话，一套的售价是31美元，而买一整套，可以便宜2美元？”戈登开口问道。
“您理解的没错。”李卫东点了点头。
戈登摇了摇头：“这个价格，还是太高了，29美元的话，我可以采购到一件简单的家用电器，比如电风扇！”
“先生，这个价格并不高，而且还是非常合理的。”李卫东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根填芯辫，递到了戈登手上，接着说道：
“你请看，这就是亚麻汽车坐垫所使用的材料，这里面不仅仅有亚麻，还有羊毛。在纺织业当中，亚麻也羊毛都是比较昂贵的材料，你可以想一想，美国市场上，一件羊毛摊子要多少钱？
而且这种亚麻汽车坐垫，制作工艺要比羊毛摊复杂的多，为了保证与足够好的透气性，整个亚麻座垫，是用这种填芯辫编织出来的，您肯定知道，编织品需要很多劳动力，成本是很高的。中国的劳动力成本已经是世界最低的了，所以我的报价，绝对是全世界最低的。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种亚麻汽车坐垫，是一种全新的产品，此前从来没有在美国市场上出现过，这也就意味着，你将拥有亚麻汽车坐垫的定价权。
由于没有其他的产品可以做比较，你可以卖100美金，200美金，甚至更多！试想一下，你在我这里采购的亚麻座垫，运回美国，马上就有一倍、两倍、甚至三倍的利润！在德克萨斯州卖来复枪，都没有这么高的利润吧？“
与美国人谈生意，最好的方法就是动之以利，只要能扯到钱上去，那一切都好说。而李卫东最后一句话，恰好戳到了戈登的爽点。
零售行业利润，大概是在5%到15%之间，如果某件商品能带来100%的利润，没有一个零售业者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戈登思考了片刻，随后还是摇了摇头：“这只是一个汽车坐垫，总归是属于日用产品，我们能像对待高科技产品那样，用过高的零售价出售他，100美金的零售价是不可能的！”
李卫东微微一笑，他已然看出来，戈登这是在找借口压价。
李卫东马上说道：“先生，对于商品的定价，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成本的基础上，增加一部分利润；另一种是根据市场的需求，确定商品的价格。据我所知，美国的商品定价，往往都是后者吧？”
戈登的表情微微一愣，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
不同的定价方式，就是西方人和中国人之间的不同。
中国人往往会根据商品的成本定价，一件商品，成本是100块钱，那我就卖120块钱，能有20块钱的利润就很不错了。
西方则是根据市场定价，一件商品，成本同样是100块钱，但市场需求却决定这件商品值1000块钱，那么这件商品就必须按照1000块钱出售，哪怕是便宜一毛钱都不行。就算东西卖不出去，全都扔掉，也绝不降价！
也正是因为这种定价方式的不同，西方的高科技产品和专利产品，价格总是极其昂贵。而一旦某个领域被中国产品攻破了，那么该领域的产品瞬间就变成了白菜价。因为中国人只是想着在成本的基础上，多赚一点就够了。
所以戈登说，100块的零售价是不可能的，纯属瞎扯淡！说给对西方不了解的人听还可以，想忽悠李卫东就不可能了。
只见戈登轻叹一口气，“你真是一个很棒的推销者！”
李卫东见时机差不多了，便继续加码说道：“对于大量采购的客户，我们还有额外的优惠，一次性采购超过十万件的，我们会在原来的基础上，再优惠3%”
3%的幅度，在零售业当中已经是非常大的优惠了，零售业本来就是薄利多销的行业，任何一个零售业者都愿意为了3%的优惠，而重新选择一个供应商。
听到还有3%的优惠时，戈登终于做出了决定。
“你说服我了！”戈登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李卫东，接着说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肖恩-戈登，是美国沃尔玛公司的采购商。”
“戈登先生，你好！我叫李卫东。很高兴认识你。”李卫东也掏出了前些天刚印好的英文名片，递给了戈登。
李卫东得故意装作不认识戈登，要不然就没有办法解释两人的“巧遇”。
有目标性的蹲点，和偶然性的巧遇，那是完全不用的性质。
巧遇外宾，然后把商品推销出去，这可以解释为运气好。
而有目的性的在宾馆门口蹲点，到时候说不定会被扣上各种不好的帽子，比如滋扰外宾之类的，总归是有些麻烦。
李卫东不想自找麻烦，干脆装作不认识戈登，回头要有人问起来的话，李卫东就说遇到戈登纯属巧合。卖出货也是自己运气好。
戈登接过李卫东的名片，看了一眼，然后收好，随后开口问道道：“我所在的沃尔玛公司，你应该听说过吧？我们是做零售行业的。”
“当然，你们马上就要成为美国最大的零售商了。”李卫东马上答道。
“谢谢你的称赞，虽然我们还不是美国最大的零售商，但我们有信心，十年内成为美国最大的零售商。”戈登开口答道。
八十年代的美国，零售行业竞争非常激烈，当时全美最大的零售商，还是西尔斯，等到1990年，沃尔玛才超越西尔斯，成为美国最大的零售商。
李卫东则开口说道：“戈登先生，虽然我们之间已经达成了采购意向，但是我却不能马上跟你签合同。我毕竟是广交会的参展商，按照我们国家的规定，必须要有政府部门的人员在场见证，我才能跟你签订供货合同。”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戈登点了点头。
“所以还请戈登先生，跟我们政府部门的人员说一下您的采购意愿，这样我们才能正式签订合同。”李卫东接着道。
戈登点了点头：“好的，我认识一个你们的官员，他姓孙，就是他把我请过来的，一会到了广交会现场，我会去找他，说明我的采购意向。”
李卫东知道，戈登所说的人，肯定是外贸司那位孙新民主任。
……
李卫东想尽快的将这笔订单确定下来，于是来到广交会现场后，李卫东便直接带着戈登，去办公区寻找孙新民。
部委的临时办公室很好找，到了广交会的办公区，随便找个工作人员一问便能知道。
来到办公室门前，李卫东上前敲了敲门，片刻后，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打开了房门。
“你好，这位外宾是来找孙新民主任的。”李卫东开口说道。
戴眼镜的男子看了一眼戈登，马上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用英语说道：“戈登先生，你好，我们昨天见过面的，我是孙主任的秘书，你是来找孙主任的么？”
戈登点了点头：“你好，我来找孙先生，我打算采购一些产品。”
一听戈登要采购，眼镜男子不敢怠慢，他急忙说道：“戈登先生，快请进，孙主任就在里面呢！”
戴眼镜的男子将戈登请进了房内，李卫东也紧随其后，向房内走去。
然而李卫东的脚还没跨过门槛，便被一条胳膊给拦了下来。
拦住李卫东的，正是这戴眼镜的男子。
“对不起，这位同志，请留步，你不能进去。”戴眼镜的男子开口说道。
“我是陪外宾一起来的。”李卫东马上解释道。
“我知道你是送外宾来的，现在外宾已经送到了，接下来由我们接手就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眼镜男子接着说道。
“不是，我是……”
“哦，我明白了，是外宾还没给你钱么？”眼镜男子开口问。
“钱？”李卫东则是一脸迷茫。
“对啊，外宾坐你的出租车过来，还没给你钱吧？没关系，这出租车钱，我们帮外宾付了，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眼镜男子接着说道：“不过你得先把发票拿过来，这样我才能去报销。行了，快去拿发票吧，等发票拿来，找我领钱！”
这眼镜男子压根没有给李卫东说话的机会，直接返回了房内，把门一关，将李卫东给关在了门外。
李卫东这才意识到，这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是将自己当做出租车司机了。
此时的李卫东，也的确穿着那件出租车司机的行头。
李卫东无奈的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的话，应该先去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