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两位师弟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李斯看向楚阳道:“对了,陛下的旨意上可有免除你太子冼马之位?”
楚阳摇了摇头。
“旨意是王內侍送来的,并无提说冼马的事情。”
李斯闻言,大笑道:“我就说嘛,陛下对楚老弟历来赞誉有加,又怎么会随意安排!”
李斯拍了拍楚阳的肩膀,继续说道:“陛下这可是给你留了后路啊,万一要是廷尉府那边不顺利,楚老弟大不了继续在太子府就是了,这样的待遇,多少人眼红都来不及呢,楚老弟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听到李斯这么说,楚阳才缓缓点头。
如此看来,咱们这位嬴政大大,倒还有些良心。
李斯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文昌纸,笑道:“虽说老夫离开廷尉府有些时日了,但妥帖可靠之人却还是有些的……”
他微微沉吟,边想边写道:“于博华,眼下是廷尉府左监,也算是老夫半个弟子,你以后要是有事,可以找他。”
楚阳点了点头,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还有,罗力民这个人,你可要留意,此人颇有心机,善于隐忍,与叔孙通那等见风使舵之人不同,这人才是廷尉府的大拿,若无必要,还是避免冲突的好。”
“对了,陛下既然给了你赏赐,你可曾回礼?”
交待完了事情之后,李斯的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回礼?回什么礼?皇帝还需要回礼?”
楚阳消化着李斯给的东西,突然愣在了那里。
李斯看着楚阳,一脸深意地说道:“别人的礼物,陛下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可楚老弟你的嘛……嘿嘿,你懂的……毕竟鬼谷高徒哪!”
楚阳微微一凛,心中不由对蓝田郊外的那个老人心存感激。
有了对方这位鬼谷正牌弟子官方认证,嬴政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转变。
总的来说,比之前少了一分试探和防备,多了一丝放心。
既然如此,那就从那些库存里找来几样小玩意送回去吧。
既然解决了心中的疑惑,楚阳便和李斯在府中吃了一顿。
临走之前,还被李斯连哄带抢地骗走了一只老花镜和一块机械表,说是自己身为理宗的一份子,自然要去研究研究的。
对此,楚阳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从李府回来之后,楚家这边已经得到了消息,全府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欢快的氛围中。
作为楚家的女主人,吕家两姐妹一脸骄傲地站在门口。
经历了土豆宴之后,虽说平日邻里的妇人们对她们姐妹的态度也还不错,但言语间的那份疏离感还是很明显的。
根本上,无非是觉得自己丈夫都是实缺,那位楚大人是有太子撑腰不假,可一朝没进入朝堂,那就还只是一个属臣,与她们的丈夫相比,还差上一点。
可现在不同了,廷尉府令正,那可是正儿八经地实权部门,尤其在这个以法家道统为根基的国度,廷尉府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和这样门第的女眷结下善缘,自然是一件很明智的选择。
看到两个女子模样,楚阳笑着摇了摇头,正准备说些什么,何二却早早候在了一旁。
“欢迎令正大人回府!”
他刚扯完一嗓子,楚府下人们全都恭声道:“见过令正大人!”
何二贼兮兮地凑到楚阳跟前,邀功似地说道:“前几日,小的看到巷口刘御史家就是这么操办的,怎么样,您还满意吧?”
楚阳无语的摇了摇头。
“赶紧都给我收了,不就一个令正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做了丞相呢!”
何二低头看了眼四周,见隔壁家中的管家下人们都在捂着嘴偷笑,一张老脸唰得就红了。
“家主,小的实在是太高兴了,小的真不是故意要您出丑,小的……”瞧着何二说着说着泛起了眼泪,楚阳一脚踢了出去。
“还不去账房拿点钱,再去扯上几匹好布给大家分了!一天到晚的,净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
“好勒!得令!”
见楚阳这么说,何二才破涕为笑地下去了。
接下来,全府上下,一夜狂欢。
第二天一大早,楚阳刚用过早饭,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
“听闻先生擢升廷尉府令正之职,孤特来道喜!”
扶苏带领着十几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在何二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这边。
楚阳看到扶苏的脸色有些古怪,他朝对方身后看去,才发现来的都是昔日里那些所谓的功勋子弟。
马钰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唯独不见张苍和陈平两个人。
当着外人面,楚阳不动声色地拱手道:
“太子客气了,快快上茶!”
进入客厅后,扶苏让那些人等在外面,自己则只带着马钰走了进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平,张苍他们人呢!”
一进书房,楚阳的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
他看向扶苏,扶苏有些欲言又止,当他看向马钰时,农家小伙直接“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先生,陈师弟和张师弟都是因为我,才被那些人陷害的!”
“陈师弟?张师弟?”楚阳微微一愣。
这时,扶苏在一旁解释道:
“都怪学生管教不严,太子府中有人与马钰起了争执,说他祖上是做死人生意的,根本没有资格做您的学生,还说让他扫泡尿,照照自己,何德何能居然敢抱上鬼谷一脉的大腿!”
扶苏有些头疼得说道:
“那些人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马钰为了息事宁人,都忍了,可陈平和张苍却看不下去,他们说,马钰比他们先拜您为师,就是他们的师兄,现在师兄被人欺负了,做师弟的要是不出马,那还是人么,便和那些人打了起来。”
“现如今,那些人已经将陈平和张苍两个人绑着送到了廷尉府,说是要交给朝廷法办呢!”
看着在一旁痛哭流涕的马钰,楚阳暗暗点头。
他完全没有想到,陈平和张苍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个笨头笨脑的小家伙出头。
不过以对方那么厉害的手段,应该不止于此吧,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看着扶苏那坐立难安的模样,再瞧着外面时不时响起的几声咳嗽,楚阳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所以,那些人便以此为要挟,想要让我也帮他们进入廷尉府?”
扶苏闻言,苦笑地点了点头。
“呵,端的是好算计,只可惜他们找错了人!”
楚阳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马钰,然后朝外面吼道:
“何二,背马,我倒要看看,这廷尉府想搞什么花样!”
第一百三十六章 纵马横行
眼见家主发话了,楚府上下全都调动了起来。
家将们人人铠甲上阵,周勃一身布衣,闲庭信步,但人人都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气。
“先生,孤和你一同前去!”
扶苏看得热血沸腾,不顾蔡荣疯狂使着眼色,也拿起起了佩剑。
楚阳使了个眼色,便有家将把扶苏拦了下来。
身为储君,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并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自己学生被人欺负了,自然是他这个当老师的出头,哪有假借他人之手的道理。
院子里,那些准备看楚阳笑话的功勋子弟见到这场景,全都吓傻在了原地。
打头的一个人硬着头皮嚷嚷道:
“你……你想做什么?莫不是要起兵造反不成?”
楚阳瞥了那人一眼,看向周勃,淡淡道:
“扔出去!”
“得令!”
周勃脸上带着狞笑,看向那些人犹如老鹰窥伺鸡群一般。
他才不管什么勋贵不勋贵,这些人敢来楚府撒野,那便是找死!
几乎几个呼吸的功夫,只见他拎起那些人的衣领,全都甩了出去。
“要是不服,大可以来找麻烦试试看,楚某别的什么没有,就是功劳管够,看值不值断你们几条腿!”
那些原本还骂骂咧咧的年轻人,在听到这话之后,全都鸦雀无声了。
他们这才想起,这位猛人最近兴起的名声!
行走的军功章!
这个称呼,原本是用来形容俘虏与间谍的,意思是指只要抓住这些人,就会获得妥妥的军功。
可眼下这个名字,却又有了另一重含义。
这位动辄就拿出文昌纸,土豆,甚至蜂窝煤这种奇物的高人,可不就是把立功当喝凉水么!
老秦人最看重的就是军功,讲得就是一个公平交易,说得夸张点,大秦的军功是可以按斤两来卖的。
按照这种说法,似乎打断他们腿这件事情,并不困难。
看着楚阳,周勃主仆二人骑马扬长而去,那些勋贵子弟们,脸色涨红地杵在楚府门口,面面相觑。
这时,周围不少庆贺楚阳升官的人还没有散去,感受到周围刺眼的目光,有些人脸上便挂不住了。
“现在怎么办?咱们要不……算了?楚先生平日里对大家特挺和气的,用不着搞得这么剑拔弩张吧!”
“是啊,马钰这件事情,原本就是你们欺人太甚,嫉妒人家罢了,趁着现在还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收手吧?”
“都给我闭嘴!”
不等那些人说完,领头一个虎着脸的年轻人厉声喝断道。
他冷冷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全都低下脑袋,不敢言语了。
“你们这群没出息的,人家只是糊弄几句,就把你们给吓住了,还说什么要学自家祖辈,上阵杀敌了,就这?”
领头的年轻人招了招手,路旁便有人将一匹红鬃烈马牵了过来。
“没卵子的,就在这里哭哭啼啼,丢人现眼吧,还自认是老秦子弟的,就随爷爷去廷尉府,我倒要看看他楚阳如何了结此事!”
领头年轻人扬起马鞭,狠狠甩在了马屁股上,一骑绝尘。
剩下的那些年轻人,相互对视一眼,最终也咬牙让人将马匹牵了过来。
数十人就这么鲜衣怒马,在集市上呼啸而过,一时间,漫天飞尘,鸡飞狗跳。
此时,阿房宫中。
刚下早朝,嬴政正拿着几个白白的纸袋,一副思索的模样。
“这就是楚阳给寡人的回礼?你确定没有拿错?”
年轻內侍恭敬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楚令正得到旨意之后,就立马将此物送了过来,一路上小的可都很小心呢。”
“真的是他亲自送来的?”嬴政似笑非笑地说道。
內侍闻言,脸色剧变,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其实……其实是楚令正派人追上小的,送来的。”
“你收了他多少好处?”嬴政淡淡道。
“回禀陛下,臣收了楚令正十金。”
“一个小小內侍,也敢自称为臣?明日若是被朝外那些人知道了,怕不是要被唾沫淹死了……”嬴政轻笑道。
年轻內侍偷偷看了嬴政一眼,犹豫很久,才恭声道:
“启禀陛下,古人常说,势如天子,未必贵也,穷如匹夫,未必贱也,臣子只分忠心与否,能干与否,哪里有什么内外之分……”
“这话是谁教你的!”
嬴政闻言,脸色一变,语气变得冰冷起来。
年轻內侍抬起头来,一脸迷茫。
“臣那日只是无意间听楚令正给太子讲过这句话,觉得很有道理,便记下来了。”
听到这句话,嬴政脸色才缓和起来。
楚阳这小子,倒是常有一些惊人之语。
之前似乎还说过什么,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还真是胆大妄为呢!
老庄之说,与鬼谷一脉互有借鉴,这句话能从楚阳口中说出来倒是不足为奇。
嬴政深深看了年轻內侍一眼,良久才缓声道:
“你若是愿意读书,楚阳讲课之时,寡人准你旁听,顺便将听到的回来给寡人讲讲。”
“臣王绍安叩谢陛下隆恩!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做好陛下的眼睛,耳朵!”
內侍一脸激动地叩头谢恩,看得嬴政摇头苦笑。
“寡人是让你修习学问去的,谁让你做眼线的?行了,告诉寡人这个东西到底怎么用!”
听到嬴政这句话,內侍这才喜笑颜开的站了起来。
“陛下,此物唤作暖宝宝,可藏匿于衣物之中,寒冬天里,也能周身发热,犹如捧着一个暖炉一般。”
內侍一边说着,一边将暖宝宝贴在自己身上,没过多久,只觉得几股暖流在身上涌起,连忙邀功似的看向嬴政。
“陛下一试便知!”
嬴政摸了摸內侍的衣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寡人听说那楚阳与墨家钜子比试之时,曾有凭空制冰的本事,想不到在制热一事上,依然厉害!”
作为一个君主,嬴政的眼光自然不会只局限于奇淫巧技上面。
若是这暖宝宝可装备于军中将士,那么以后北地的战事,或许就不会那么惨烈了。
“是啊,楚令正确实厉害呢,臣活到现在,还没见过谁能有如此手段呢,这鬼谷一脉当真厉害呢!
陛下前有老国尉辅佐,现如今又有了楚令正,我大秦江山必然万年呢!”內侍在一旁吩咐道。
“万年么?”嬴政笑着点了点头。
罢了,先将那小子在廷尉府磨练一段时间吧,只待过几年有了几分老成稳重之风,再做别的打算把。
嬴政拿起几片暖宝宝,自己尝试了起来,也是觉得有趣。
就在此时,一个侍卫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咸阳令来报,说是楚令正与几十位勋贵子弟,当街纵马,毁坏摊位数百家,所幸并无百姓伤亡,咸阳令问您,要不要下旨捉拿?”
“几十位功勋子弟当街纵马?”
嬴政闻言,脸色一沉。
“领头的是什么人!”
侍卫有些犹豫的看了嬴政一眼,这才吞吞吐吐道:
“是……大将军王翦之孙……王离!”
第一百三十七章 立威!
廷尉府坐落于咸阳城西北角,门口立着一座通体漆黑的石兽——獬豸。
传闻獬豸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是勇猛,公正的象征。
故此,在商鞅之后,便将此物立为法家的神兽。
当下的这块獬豸石像,据传就是当年商鞅入秦时,雕刻的那一块。
楚阳带着周勃在廷尉府门口停了下来,亮明身份后,门口的小吏不敢怠慢,连忙领着楚阳往府里走去。
刚走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个极为嚣张的声音。
“卢密,你怎么回事,这里可是朝廷重地,你怎么什么人都往里面带啊!”
“禀告费右监,这位是新上任的楚令正,下官正要带他去面见廷尉大人呢。”
看到来人,小吏神情有些畏惧。
“楚令正?老夫怎么没听说朝廷有这样的旨意,莫不是假的吧!”
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不怀好意地瞥了楚阳一眼,接着伸出了右手。
“你说你是陛下钦封的令正,那可有旨意,信物在身?拿出来,待老夫勘验勘验!”
“信物?”
楚阳深深看了那男子一眼。
这东西自然是有的,王內侍送来的那封旨意,此刻正揣在他怀里。
可是依据朝廷惯例,在委任官员之前,必然会同步给相关府衙传来官文。
身为廷尉府核心管理层的右监,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被通知了的。
这时候谎称不知道,这不是找茬是什么!
“让开。”楚阳淡淡道。
“呦呵,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和老子叫板,你不知道当年……啊!松手!快松手啊!”
姓费的男子刚露出凶狠的神情,就被周勃一把捏住肩膀,举了起来。
“主公?”周勃侧着脑袋笑着看向楚阳,楚阳点了点头,就看到周勃一使劲,直接将那男子摔飞出去,一时间惨叫连连。
费右监的惨叫声顿时引来了许多人,那些人远远望着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楚阳脸上无悲无喜,只是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小吏,冷声道:
“还不带路!”
“是!大人您……您这边请!”
小吏这才回过神来,脚下却是有些发软。
有了费右监的前车之鉴,接下来的一路,再也没有什么人蹦出来。
走过了几个回廊,小吏将楚阳领到了议事厅里。
楚阳在房间里坐了一会,打量着四周,没过多久,他便得到消息说是叔孙通有事外出,并不在府中。
旁边的小吏束手站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这大白天的,怎么不见有人做事?”
“禀报大人,下官名叫卢密,乃文房主笔,眼下正值春种,许多人都出去视察农事了,今日府中当值的,应该是费忠辉,白玉和,鲁当国三人。”
听到小吏介绍,楚阳点了点头。
“那三人眼下何在?”
“在……在那个……”小吏支支吾吾,神情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只听得“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
见到楚阳,男子眼中露出一抹意外,旋即嘴角带起了一抹嘲讽。
“令正大人到了啊,不是说明日才来么,怎么今天就到了,心还挺急啊……下官费忠辉,参见大人……”
男子歪腰行了一礼,身形便开始摇摇晃晃,好像随时要倒在地上一般。
楚阳眉头微皱,两人相隔几米开外,他却已经闻到了一股酒气。
费忠辉进来之后,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人。
那些人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外,脸上却都带着看好戏的神色。
“大人,这费忠辉乃是之前那费右监的胞弟,原本大家都说,这令正之位,非那费右监莫属,却不想陛下却派了您过来,所以这费忠辉自然就……”
卢密附在楚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楚阳一脸恍然。
难怪之前那姓费的,满脸怨愤,感情是自己这个空降兵,抢了对方的官位啊!
看着费忠辉那副跋扈的模样,楚阳眼光冷了下来。
今天可以说是他在廷尉府第一次露相,若是不能制服这对费家兄弟的话,那以后他这个令正怕是要成为橡皮图章了。
而且他也完全没有想到,堂堂大秦廷尉府既然堕落成了这副模样。
难怪秦皇一死,偌大的帝国便瞬间倒塌。
这里的问题自然也是不小的。
楚阳突然有了一种感觉,看样子咱们这位嬴政大大把他安排在这边,似乎另有深意啊。
想到这里,楚阳看向那费忠辉,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你可知,白日当值饮酒,该当何罪!”
“嗯?”
听到这话,费忠辉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弯腰大笑了起来。
“大人莫不是在说笑?区区几杯清酒而已,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廷尉府公事繁忙,弟兄们没事喝几杯提提神,不为过吧?”
费忠辉深深看了楚阳一眼,意有所指道:
“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立威,大家都明白,只不过若是想要拿我费某杀鸡儆猴,怕是找错了人!大人信不信,要是没了我费忠辉,你的政令怕是出不了这个屋子……”
费忠辉说完,在他身后的几人也都冷笑了起来。
他们这些人是楚阳直系下属,是具体命令的执行者。
若是这些人不肯配合,楚阳还真就成了光杆司令,被人架空了。
费忠辉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有恃无恐地站在那里,又打了一个酒嗝。
小吏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位新上任的主官,心中暗暗摇头。
这费家兄弟,在廷尉府内经营多年,根基甚深。
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位楚大人固然圣眷正浓,可想要在廷尉府内做事,没了这费家兄弟支持,怕是没那么容易。
“呵,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就在这时,楚阳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缓缓从椅子上起来,将一块明黄布包裹着的东西丢在了桌上。
“我大秦以法立国,上至陛下,下至百姓,莫不恪守国法,严明律己,你身为廷尉府一员,竟然自甘堕落,知法犯法,今日我楚某要是听之任之,有何面目于陛下信任,有何面目与历代为秦法前赴后继的前辈先驱!”
楚某盯着费忠辉,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日楚某便正正这廷尉府的风气,好教天下人知道,我廷尉府为何物!法为何物!”
眼看着楚阳脸上杀气隐现,一旁的费忠辉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恐慌。
“你……你想做什么!这廷尉府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你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执法队何在!”楚阳高喝道。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就看到一群身着黑袍的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
当看到眼前的阵仗时,楞在了那里。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等目无法纪的人拉下去,依法处置了!”
“什么!”
听到楚阳的话,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尔俸尔禄
众人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位刚来的上官,没想到对方真得敢拿费忠辉开刀。
按照眼前的情形,费忠辉要是被拖下去,可得挨上五十大板,廷尉府里的板子可是在咸阳都出了名的。
五十板子下去,非死即伤。
眼看着执法队朝自己走了过来,费忠辉脸色剧变,看向楚阳厉声道:
“姓楚的,你真要将事情做绝么!你就不怕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费忠辉说着,朝门外看了一眼,原本站在外面的两人立马走了过来,将腰上的令牌递了过来。
“楚大人,大家同僚一场,你若非要如此胡闹,就恕我们不奉陪了!”
“没错,楚大人刚一进府就殴打同僚,是何道理!莫不仗着是太子府旧人,就将我等不放在眼里?”
白玉和,鲁当国两人说完之后,现场变得静悄悄的。
人们脸上神色复杂地看着楚阳,暗暗摇了摇头。
费,白,鲁三人,可是说是廷尉府中流砥柱般的人物。
费忠辉司掌刑侦,白玉和司掌钱粮,鲁当国司掌律法条文,三人相辅相成,以维持廷尉府的基本运转。
现如今,白玉和,鲁当国两人以辞呈为要挟,这位新来的楚令正怕是要为难了呀!
楚阳若是一意孤行,立威的目的倒是达到了,可这廷尉府便没了做事之人。
可若是受了这威胁,那这上官的威信必荡然无存。
可以说完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大人,我看要不就算了吧,反正您今天呵斥了费忠辉,也算是出了口气,又何必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是廷尉大人回来,知道此事,那可就……”
卢密看着楚阳,也是心急如焚。
他固然知道费家兄弟的蛮横霸道,可形势比人强啊,这时候服个软,低个头,不丢人的。
“算了?”楚阳微微一愣,旋即冷笑了起来。
真把自己当宝贝了,以为地球离开你们都不转了?
“你们打算递交辞呈是吧?行啊,楚某收下了!”
楚阳走到了两人面前,看都不看,就将令牌接了过来。
“行了,两位既然已经不是我廷尉府之人,这朝廷重地的,也就留不得闲杂人等了,速速离去吧!”
楚阳摆了摆手,就有侍卫将那两人架了起来,朝外面拖去。
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白,鲁一脸懵逼,直到被人拖到门口时,才反应过来,连忙高声道:
“大人!下官知错了!请大人再给下官一次机会啊!”
“大人!您不能这么狠心啊!求求您了,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两人鬼哭狼嚎地叫了一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压根没有想到,这楚阳居然真将他们给罢免了。
这廷尉府的俸禄可不低啊,没了这边的官职,他们一家老小,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朝廷公器岂容你等儿戏!还不给我赶出去!”
在执法队的“护送”下,两人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了。
手里把玩着两枚新鲜出炉的令牌,楚阳看向费忠辉,嘴角带着一抹笑容。
“还愣着做什么,是要让楚某亲自动手不成?”
原本那些还有些犹豫的执法队员们,看到楚阳那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再也不敢耽搁,直接将费忠辉架了出去。
“楚阳,你不得好死!”
费忠辉一脸怨毒地瞪着楚阳,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了他的惨叫声。
听着那鬼哭狼嚎般的叫声,在场官员们再也没了之前那嬉皮笑脸的神情,看向楚阳这边,眼中全都是敬畏之色。
他们知道,如今的这位,可是个狠角色。
谁要是得罪了他,费家兄弟的下场就在眼前。
不多时,费忠辉血肉模糊的被人抬了下去。
院子里,十几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面面相觑,早已没了之前那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模样。
“离哥,咱们还要不要进去找他麻烦啊?”
“急什么急,没看耶耶我正在想办法么!”
王离舔了舔有些裂开的嘴唇,看向屋内方向,眼中有了一抹深深的忌惮。
原本以为这楚阳,不过是一介书生罢了,只需他吓唬吓唬,就该服软的。
可几番下来,王离却发现这是一个真正猛人。
其杀伐果断之程度,居然完全不在于他祖父之下。
身为将门之后,直觉告诉他,这种人本不是他能够招惹的,可要是就这么离开,他日传将出去,那他王家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咱们先看看再说,反正陈平,张苍那两人是铁定触犯了律法,要是他能将此事摆平,我便算他厉害!”
听到王离的话,其他少年们也纷纷点头,齐齐坐在院子的台阶上。
只有王离一个人,撑着下巴,发呆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费忠辉下去之后,议事厅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都低眉顺眼地站在座位上,不敢轻举妄动。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今日楚某与诸位共勉,做事去吧……”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起身称是,一个个挺直腰背,走路带风,再也不见之前那副懒惫模样。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上官,此时卢密眼中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也庆幸自己站队成功。
现如今,费忠辉,白玉和,鲁当国三人离开,可是留下了不少位子。
要是能得到这位楚大人青睐的话,那他卢密的事业可就有指望了!
“地牢在哪边?”楚阳喝着茶水,淡淡道。
“就在廷尉府后院下面……”卢密看了眼楚阳,试探道:
“大人莫不是要去看看那两人?”
今日早些时候,廷尉府接到举报,有人在太子府中伤人,便将那两名元凶拿了回来。
而这位楚大人又是太子府出身,这会过来,大半是与此事有关。
楚阳点了点头,有些赞赏地看了卢密一眼。
此人倒是一个心思活泛的。
眼下,他在廷尉府,两眼一抹黑,正缺个能用的人手。
“那两个人正是楚某的学生。”
楚阳没有隐瞒,直接点明了身份,也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卢密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大人,这件事情怕是不好做啊……”
如果是寻常的伤人事件,不管是赔偿也好,或者调解也罢,廷尉府操作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可这一回,将那两人送进廷尉府的,可是大将军王翦的孙子!
现如今,王老将军正在百越之地为大秦开疆扩土,如果这时候让他知道自己的孙子被人打了,那还了得。
卢密一脸苦笑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当听到王翦的名字时,楚阳也是微微一愣,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复杂。
罢了,先去地牢问问情况再说。
如果那王家真要死磕到底,那他也只有再想别的办法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地牢谈话
廷尉府很大,如果说皇帝是整个帝国的大脑,丞相府是帝国的心脏,那么毫无疑问的,廷尉府便是整个帝国的神经系统。
在廷尉府深处的某间屋子里,主簿罗力民手捧着一摞刚送上来的公文,一边摆弄着红泥火炉,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不多时,一个小吏鬼头鬼脑地从屋外走了进来,在罗力民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哦?这么说来,那楚阳不但得罪了费家兄弟,还将白玉和与鲁当国两人给免了职?”
罗力民垂下眼睑,将手里的文书丢在了桌子上,看着红泥火炉,喃喃道:
“年轻人,火气还挺大啊……”
“谁说不是呢!那费家兄弟可是后宫费贵妃,亲亲的娘家人,得罪了他们,楚阳这愣头青有的受了!”
小吏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看向罗力民讨好道:
“主簿,要不咱们再添点火?”
“愚蠢!”
罗力民冷冷瞥了小吏一眼,后者吓得连忙叩首谢罪。
“那楚阳行事莽撞,却占着理呢,若非是费家兄弟理亏在先,又怎么落得这个下场,这时候老夫掺和进去,岂不落人口实!”
罗力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才说道:
“他得罪了费家,自有费家的人收拾,你我身为廷尉府官员,自然要事事都以律法为尊,地牢里不是还有他两个学生嘛,你去仔细盯着,若是他楚阳……”
听到这话,小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对啊,如果到时候楚阳为了救学生而徇私枉法的话,那可就给他们白白送上了把柄。
到时候,再由罗主簿亲自出马,到了那时,就算是陛下亲临,怕也改变不了楚阳革官获罪的结局。
想到这里,他一脸崇拜地看着这位从不显山露水的主簿。
难怪廷尉府私底下都说这位是韬光养晦的恶虎,不出手倒还罢了,出手便要人命啊!
这份手段,这份隐忍果然老谋深算啊!
“行了,以后做事都本分点,记住,唯有不犯错,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待机而动,后发制人,这才是王道!”
罗力民淡淡扔下这句话,便又拿起公文看了起来。
小吏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悄然告退。
小吏走之后,罗力民抬起头来,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有句话他之前没有说,就算你楚阳大义灭亲,处置了那两人,可这廷尉府公务繁忙,没了白玉和,鲁当国的辅佐,照样玩完!
到了那时,费家兄弟大权旁落,楚阳身陷囹圄,于博华体弱多病,这令正的位子自然就落到他的头上。
“楚阳,你可别让老夫等太久啊……”
此时,廷尉府地牢当中。
一个身材肥胖的年轻人正慵懒地躺在干草堆上,他嘴里叼着一根麦子杆,瓮声瓮去地说道:
“我说虎子哥,你说先生会来救咱们么?要是他不来的话,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坐在角落里的身影冷冷看了这边一眼。
“张胖子,你要是受不了这个苦,滚出去还来得及,再敢婆婆妈妈的,信不信老子揍你!”
“哎呀,虎子哥,咱们有话好说嘛!”
张苍舔着笑脸,朝那边露出了一个讨好的表情。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想要教训太子府里的那些衙内,靠你我的本事,那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为何非要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啊?”
似乎想到了什么,张苍一脸震惊道:
“莫不是,你想要看看先生的人品?”
“人品?”
陈平摇了摇头。
先生的人品自不用多说,光是看他给马傻子上课的态度就知道,他是真把这个刽子手的后代,当学生看的。
还有让眼前这个胖子去管理宝来阁的账目,那可是多少人费劲千辛万苦,也想要探听到的机密啊,就这么简单的送人了。
还有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学问,只要他陈平愿意学的,这位楚先生全都倾囊相授。
如果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去怀疑这位老师的人品,那可就太没良心了。
“那你是为了什么?”
看到陈平否认,这下子轮到张苍疑惑了。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他却知道这位老乡的骨子里可是极为骄傲的。
他原本以为,陈平搞了这么一出,一来是为马钰那个傻小子出头,二来是为了顺带测试一下这位楚先生是否真地关心他们,会不会前来相救。
可眼下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陈平叹了口气,顺着墙根躺了下来,换了一个姿势。
“张胖子,你从小遇得名师,你家又是原阳数得着的大户,可难道你就没发现,这原阳已经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么?”
听到这话,张苍一咕噜坐了起来,将肥胖的身体挪到了陈平的旁边。
“你说说,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家原本是有土地的,甚至在武灵王的时候,在当地还算是小小的贵族,可自从长平之战后,家道中落,除了几亩农田之外,真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了。”
陈平语气平缓,看不出喜怒。
“不过那时我还没有灰心,原想着陛下一统四海之后,只要好好种田,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军功爵制上面说的很清楚,好好种地也能出人头地。
可随后我看到的,却是老百姓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少,那些赵国老牌贵族的土地越来越多……”
陈平看向一旁的张苍,脸上带着一抹揶揄道:
“你说,这是秦法出了问题,还是地方官员出了问题?”
“这……”张苍一时语塞。
作为富家子,他自然是不会关心这方面的事情的。
不过陈平这么一问,他倒是回想起来,家中来信,说是这几年的土地也有一部分被大贵族给吞了过去。
这还仅仅是赵国一地的事情,他还记得楚先生回京时,说过的武关守将故意懈怠疫情,以抢夺农田的事情,由此看来,这种事情,恐怕早已在大秦各处见怪不怪了。
“所以……虎子哥你这么一出,不是为了测试先生,而是为了测试这大秦的律法?”张苍后知后觉地说道。
陈平点了点头。
“廷尉府身为律法的创建者与执行者,如果连这里都可以徇私枉法,买卖人情的话,那么这廷尉府的差事,干着还有什么意思!同时也说明这个大秦已经病入膏肓,没救了……”
张苍皱着眉头,没想到陈平考虑的事情竟然如此复杂。
是啊,如果朝廷在根上就已经烂透了,只靠他们几个官员,是成不了事情的。
与其倒头来一场空,倒不如早谋出路。
“可要是先生有改革之意呢?”
听到这话,陈平眼神猛然亮了一起。
“那我陈平便赴汤蹈火,誓死追随,虽九死而犹未悔!”
第一百四十章 你品,你细品!
王离带着几个勋贵子弟走在廷尉府里,所到之处,无论是文吏还是守将,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并没有阻拦或者询问的意思。
“早知道离哥这么厉害,以后兄弟们要是犯事了,还有啥好怕的,凭离哥这本事,捞咱们出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少年满脸的阿谀谄媚之色,另一个少年则鄙夷地白了对方一眼,道:
“你懂什么,离哥的祖父王翦大将军早年间可是在这廷尉府做过执法都尉的,光是这份香火情,他廷尉府就得对咱离哥另眼相待,别看那楚阳做了这令正,但要真论起来,廷尉府还是和咱离哥亲近得多!”
听得这话,其他少年才恍然大悟,难怪方才他们这一大帮子进入廷尉府犹入无人之地。
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那楚阳居然还想和离哥斗,这不是自取其辱嘛!
“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再乱哔哔,就赶紧滚蛋!”
王离没好气地瞪了那少年一眼,显得有些烦躁。
先前那费家两兄弟,他自然是知道的,事实上,早在他祖父还在廷尉府当差的时候,费家就已经在这边颇有势力了。
前几任廷尉不是没想过将费家挤兑出去,然而最后的结果却都是黯然收场。
罢官的罢官,获罪的获罪,费家的势力非但没有拔出,反倒有了愈发壮大的趋势。
甚至坊间都流传出“流水的廷尉,铁打的费家”这样的段子。
再加上当今费贵妃圣宠正浓,费家兄弟自然是有恃无恐。
楚阳敢处置费家兄弟,这是王离完全没有想到的,也正因为如此,他现在的心情有些矛盾。
一方面,他不愿意得罪这样的猛人,甚至对于楚阳处理费家兄弟的行为还有些欣赏,可另一方面,自己吹出去的牛总得兑现才行,要是就这么向楚阳服软,那以后谁还愿意听他号令。
唉,队伍不好带啊!
王离心中叹了口气,朝着地牢方向摸了过去。
作为一个从小便在这里玩耍的孩子,这边的情况,他自然熟悉得紧。
带着伙伴们走马观花似的走了一阵,眼看就要到地牢门口时,王离的身形猛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在前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楚阳!
“你便是那王离?”
见对方承认后,楚阳开口道:
“可否借一步说话?”
“离哥!别去!咱们人多,何必怕……”
少年们在一旁纷纷鼓噪,还有几个露出了挑衅的神情。
王离深深看了楚阳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先在那边等我,我倒要看看他能说些什么……”
说着,两人来到地牢旁的一处空院内。
“怎么,刚得罪了费家兄弟,这会就想服软了?你不是挺硬气的嘛!”
王离脸上带着揶揄之色,然而下一刻,却被楞在了那里。
“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楚阳淡淡道。
“什么!”
王离一脸懵逼,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原本他还以为楚阳这时叫自己过来是准备服软的,加之他也有息事宁人的意思,便准备就坡下驴,将这件事情给揭过去。
可现在听楚阳这么说,整个人顿时炸开了锅。
你楚阳还是先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吧!
得罪了那费家兄弟,就等着那费贵妃在陛下枕边告黑状吧!
现在居然还敢用这种语气和小爷说话!
真当王家是吃干饭的了!
王离整张脸憋得涨红,从小到大,他还没受过这份羞辱!
“怎么,不信?”楚阳轻笑了一声。
他瞥了眼远处的那些勋贵子弟。
“那些都是你的人吧?出身都还不错?”
“你知道就好!那边除了几位将门之子外,御史,内使,长史子孙也是有一些的,都是出身名门,可不是某些山野村夫可比的!”
王离被楚阳气得破了防,说话已经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喔,来头还真不小呢。”楚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那是自然,看在你也有几分骨气的份上,只要你答应给我们的要求,安排大家来廷尉府捞个一官半职的,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两清如何?”王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两清?”
楚阳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随意道:
“我劝你们还是派人和家里人说一声吧,地牢的伙食怕是不大行,一会进去了,记得让人给你们送饭。”
“你到底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话,王离猛然抬起头来,目露凶光。
“别以为你做了令正,就可以在这廷尉府一手遮天,我王家在这里待了几十年,想要拿这吓唬我,怕是找错了人!”
“吓唬?我为什么要吓唬你。”
楚阳轻笑一声,看向王离,问道:
“识字的吧?你转头看看那墙上的秦律,第五行写的什么?”
“小爷当然识字!”
王离气得一跺脚,转头便向旁边看去。
院子里的墙上,大秦的律法条文早已刻在了上面。
按照楚阳手指的方向,他逐行看了下去,很快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般楞在了那里。
“怎……怎么会这样!”
王离死死盯着墙上的条文,额头上已经流下了一抹冷汗。
“秦法有令,百步之内,见死不救者是什么罪,不用楚某多说了吧……”
楚阳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你状告陈平,张苍二人,围殴于你,当时在场的便是这些人吧,竟然无一人阻拦,啧啧,你品,你细品……”
“这……”
王离急得汗如雨下。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楚阳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这只是他与陈平张苍的恩怨倒也罢了,可如今牵扯出那么多朝廷官员的子孙。
这要是被父亲和祖父知道了,还不扒了自己的皮啊!
他王离可以在外面闹得天翻地覆,无法无天,自然会有人替他擦屁股,可要是连累到如此多的权贵,那其中的含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闹不好,还会造成官场地震,甚至朝局重新洗牌。
这样的罪责,他哪里担得起啊!
更加令人气愤的是,楚阳还偏偏利用了法律的规则,并无违法的操作。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了这个人是何等恐怖!
“王离,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只要我走进这地牢大门,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楚阳看着王离,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真要给王家招来此等无妄之灾么!”
眼见王离楞在原地没有吭声,楚阳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正当他走到地牢门口时,身后传来了王离苦涩的声音。
“楚大人请留步!”
楚阳回过头来,就看到王离面色涨红地说道:
“还请楚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等!我……我认输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成全!
“不告了?你说王离那小子撤诉了?”
听着宫外传来的消息,嬴政一脸意外。
作为一个从小看着对方长大的长辈,王家小子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
那可是打定主意,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驴,能让这小家伙服软,也不知道楚阳用了什么办法?
李斯闻言一笑,拱手道:
“其实还是那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说着,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当听到王离垂头丧气地带着自己的小伙伴离开时,嬴政放声笑了出来。
“想不到王翦老将军英明一世,却教出这样一个孙子来,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了这件事情,怕是脸上也不好看啊!”
嬴政笑着摇了摇头。
眼下王翦正在南边带兵打仗,王离如果真要将此事闹大,还真不好收拾。
既然眼下事情已经解决,他自然也乐得清闲。
“不过寡人怎么听说,楚阳并没有将那两个学生放出来啊?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臣听廷尉府的人说,楚大人原本一只脚都已经跨进地牢大门了,最后不知何故,又转身离开了,而且还是一副骂骂咧咧的模样……”
李斯看了嬴政一眼,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神色。
“臣猜想,大概是那两个学生因为什么事情惹到楚大人生气了吧!”
“哦?竟有此事?”嬴政眉头一挑。
“那两个学生什么来历?”
“那个叫做陈平的,臣不认识,不过另一个倒是和微臣有些渊源……”
李斯脸上带着一抹苦笑,说道:
“那个张苍,原是赵人,曾在荀子大师门下修习,算起来,也算是臣的小师弟。”
“原来是荀子大师门下,难得难得!”
嬴政点了点头,看着李斯意有所指道:
“想当年你与韩非,尽得荀子真传,为我大秦立下不世之功!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只是不知你这位师弟从荀子那里学到了几分本事?”
闻言,李斯一脸尴尬。
这时候突然提起韩非这个名字,陛下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莫不是陛下想要敲打于我?
想到这里,李斯连忙拱手道:
“回禀陛下,张苍此人,性格古怪,在老师门下时,对于法家的东西并无兴趣,反倒对管仲之学极为热衷,极喜钻营商旅之事,故此他来咸阳时,臣并未多加照拂。”
“管仲之学么?”
嬴政语气有些失望。
他想要的是能够治理国家的法家名士,并非是整日埋在钱眼里的商贩。
这个张苍可惜了啊!
“罢了,既然楚阳想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便随他去吧!”
嬴政叹了口气,从案几上拿起一封奏折,递给了李斯。
“陆夏远送来奏折,说是春耕的种子已经悉数发了下去,按照他的说法,这一次土豆只在咸阳附近种植,待到下次收获之后,再开始朝着周围铺开,乃至全国,你觉得如何?”
李斯看过奏折之后,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一个极为稳妥的法子,先从一个地方做试点,等成了,再逐级推广,这样一来,万一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止损。”
“既然丞相也认可,那便传令下去,让他放开手脚,加油干吧,寡人等着他的好消息!”
处理完春耕的事情,嬴政的表情也变得轻轻起来。
他笑了笑,随意道:
“那些家伙们最近可还老实?”
李斯微微一愣,旋即才明白嬴政说的是什么,连忙答道:
“回禀陛下,那些六国后裔在经历了楚王孙一事之后,都变得低调了许多,每日都守在家里,再也无人上街生事 了。”
“算他们识相!”嬴政脸色微微一缓。
就在这时,随着“吱呀”一声,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神态丰腴的女子端着一碗食物走了出来。
“拜见娘娘!”
看到来人,李斯连忙行礼,嘴角却藏着一抹戏谑之色。
楚阳前脚在廷尉府里处理了费家兄弟,这费贵妃后脚便来了,还真是“及时”呢。
“原来丞相大人也在啊!”
女子冲着李斯点了点头,这才快步走到嬴政身边,旁若无人地起腻道:
“臣妾听闻陛下这么晚了还在议事,故特地煮了碗吃食,献与陛下,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爱妃哪里的话,寡人正有些饿呢,来人,再取一个碗来,寡人与丞相分食之!”
嬴政笑了笑,一把将女子搂入怀中。
“陛下,臣突然想起府中还有一些事情处理,娘娘的心意,臣怕是无福消受了。”
见两人腻歪起来,李斯颇有眼色,连连告退。
“既如此,寡人便不强留了,丞相去忙吧。”
嬴政尝了口东西,觉得味道太过于甜腻,又放在了桌上。
“爱妃这么晚来找寡人,怕不只是为了送吃食吧?”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陛下啊!”
费氏脸色一红,从陛下怀中起来,跪了下来。
“爱妃这是何意?”嬴政故作惊讶道。
“臣妾自进宫侍奉陛下以来,每日薄履薄冰,小心谨慎,从未敢有一丝懈怠,现如今宫外传来消息,说臣妾纵容族兄,扰乱法纪,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臣妾位卑言轻,没有像某些人那般有显赫的家世!”
说到这里,费氏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凄凉道:
“那两位族兄是什么样的人,臣妾再熟悉不过了,小偷小摸,占占便宜的事情或许有,可绝不敢越雷池一步啊,现如今竟然无故被人那般羞辱……陛下!您可以一定要给臣妾作主啊!”
费氏说完,便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然而,她没有发现的是,嬴政连上已经没有笑容。
“祖宗的规矩爱妃都忘了么?什么时候一介后宫也敢插手政事了!”
“啊?”
闻言,费氏一脸惊骇的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双冰冷的眼睛。
“你那两位族兄在廷尉府做的事情,真当寡人不知道么!”
嬴政从案几上找到一封密折,狠狠扔在了女人的面前。
“好好看看吧,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寡人早就将那两人处理了,没想到他们不思己过,还跑到你跟前嚼舌头了,好啊,既然他们要寡人替他们作主,寡人成全他们便是!”
费氏快速将密折上的内容看了一遍,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起来。
如果上面记载都是真的话,依据秦律,她这两个族兄最少也是要发配北地的!
“陛下!臣妾知罪!但求陛下看在臣妾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攥着密折,费氏一脸惶恐地磕着头。
望着眼前的一幕,嬴政眼中的厌恶之色,越发浓重了。
以为他总以为这费氏心思单纯,那两位族兄的过错与这女子无关。
可今日一见,这费氏袒护族兄也就罢了,居然还含沙射影地将蒙氏也拉下了水。
靠山?
呵,你费家也好意思和蒙家比?
看着眼前的女人,嬴政嘴角升起一抹冷笑。
“既然爱妃求情了,寡人便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多谢陛下隆恩!臣妾代两位兄长……”
费氏一脸狂喜,正要向嬴政谢恩,然而,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如遭雷击地楞在了那里。
因为她发现嬴政已经拂袖而去了。
“来人,费贵妃病了,需要好好休息,你们将她送回宫中,往后没有寡人的命令,不许踏出宫门一步!违令者,杀无赦!”
“陛下!您不能这样啊……”
在內侍的搀扶下,费氏浑身瘫软地被人架走了,接着昏死了过去。
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没有明白,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啊,怎么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外臣,自己就变成这副田地了!
为什么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宫中噩耗
咸阳北城,费府。
“大哥,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那楚阳欺人太甚,分明就是没把你这个右监放在眼里!这一次,咱们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费忠辉神色狰狞地趴在床上,床边围着四五个丫鬟,替他不断清洗着伤口。
在硬挨了四十军棍之后,他整个人的屁股已经烂的没法看了。
要不是执法队的人念着几分香火情,估计他这条命多半也是要丢在那里。
故此,在清醒之后,费忠辉在第一时间就将兄长找了过来,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此时,费忠光也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那日刚一见面,他就被楚阳那手下给扔了出去,身上倒没有留下什么内伤,只是脸上却被树枝,碎石划破了好几道口子,羞得无法见人。
“吵什么吵!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费忠光瞪了眼弟弟,见他激动地想要起来,不由叹了口气,缓声道:
“昨天夜里我已经托人将此事告诉了娘娘,凭着娘娘在陛下那边的宠爱,只需言语几声,有他楚阳倒霉的时候!”
“原来大哥已经找了娘娘啊!怎么不早说啊!有了娘娘撑腰,我自然是放心的。嘿嘿,到那时……”
闻言,费忠辉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你楚阳仗着太子恩宠便敢嚣张跋扈,可我们费家也不是吃干饭的!
只需要娘娘在陛下枕边吹吹风,收拾你小子,还不跟玩一样!
眼下他们需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等养好了伤,说不定这廷尉府的令正也该换人了。
想到这里,费忠辉只觉得自己有了精神,便嚷嚷着让人张罗酒菜,他要和兄长在此小酌几杯。
就在这时,下人进来禀报,说是有一位姓胡的老板前来拜访。
“快快有请!”
费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带着一抹笑容。
他们在廷尉府当差这几年,因为分管着民事纠纷,市场买卖,所以没少捞油水。
在这其中,出手最大方的莫过于这位胡老板了。
在下人的带领下,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带着两口箱子走了进来。
“小的听闻两位大人为国操劳,累坏了身体,故此特意前来探望,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两位大人笑纳。”
“胡老板也太客气了!来人,赶紧上茶啊!”
费忠光瞥了眼箱子里的东西,脸上的笑容越发满意起来。
胡老板打量了周围一眼,待看到床边满地都是带着血渍的布条时,不由动容道:
“哟,忠辉大人怎么伤的如此严重,找大夫瞧过了么?在下倒是认识几位名医,若是需要……”
费忠辉摆了摆手。
“胡老板有心了,我这伤不碍事的,倒是你怎么今日有此空闲,谁不知道,你胡老板可是大忙人呢!”
“大人说笑了,我胡德朝有今日,还不是蒙两位大人的照顾!只不过以后怕是……哎……”
胡德朝说着,眼睛红了起来。
见状,费氏兄弟面面相觑,一脸茫然的模样。
这胡德朝表面上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商贩,实际上背后却是有燕国大贵族撑腰。
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么会自降身份,与此人打成一片。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感到好奇。
在这咸阳城中,还有什么事情,能把这位豪商逼成这样?
“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胡老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兄弟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大人高义!小的果然没有看错人!”
听到这话,胡德朝起身行了一礼,才开口道:
“两位也知道,我胡家主要靠售卖柴火发家,说句不客气的,这咸阳城中的大小官吏,哪个不是靠着我胡德朝过活!”
费氏兄弟点了点头。
柴帮的名号他们自然知道,也正是有了柴帮的存在,他们两个才捞到了不少好处,而且他们家里的柴火也被胡德朝一口包了下来。
胡德朝这口气虽大,说的却也是事实。
管你官大官小,总是要生活吃饭的吧,按照这逻辑,离开柴火还真不行。
然而,胡德朝却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
“只可惜不久之后,这咸阳城怕是再无我立足之地了!到了那时,两位大人的孝敬怕也……”
“什么!”
听到这话,费氏兄弟面色一惊,费忠辉有伤在身不便起床,费忠光却已经夺步过来,一把抓住胡德朝的胳膊,激动道:
“你说这话是怎么意思!什么叫做没有立足之地!你的柴火不是卖的挺好么!”
“好什么啊!”
胡德朝气得一跺脚,一脸哀怨道:
“还不是那个楚阳,弄出了什么蜂窝煤,这下好了,文武百官全都着了魔似的,不用柴火了,没了这些柴火大户们,我这生意不明摆着完蛋么!”
“蜂窝煤?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费忠光微微一愣。
他记得似乎从廷尉叔孙通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好像就在那日老国尉寿宴之后吧。
那一天,他临时有事,所以并未参加,可这听胡德朝的意思,那蜂窝煤莫非是那楚阳搞得名堂?
胡德朝苦笑地点了点头。
“唉,因为楚王孙的事情,大家私底下都想给那楚阳一个教训,我柴帮自然首当其冲,本想着用柴火的事情逼那楚阳低头,却不成想那人居然还藏着此等手段!
现如今,我柴帮上下几百口人,全都没了生计,照此发展下去,用不了几日,我胡德朝怕是要收拾行李,滚回老家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楚阳还挺邪门!”
费忠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拍了拍胡德朝的肩膀,笑了起来。
“胡老板放心,那楚阳蹦跶不了几天了……”
“嗯?大人此话怎讲?”胡德朝一脸惊讶道。
“我大哥已经托人给娘娘传了话,有娘娘为我等做主,那楚阳自然要倒霉的!到了那时,胡老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费忠辉躺在床上,一脸嘚瑟地笑道。
“啊!若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闻言,胡德朝也是一脸狂喜。
费家娘娘的名头他可是知道的,那可是当今陛下最为得宠的妃子之一,有了她作主,那楚阳怕是没有好下场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费家两兄弟越发恭敬了起来。
“如果真的办成此事,胡德朝必有厚谢!”
费氏兄弟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抹贪婪。
接下来,在愉快的气氛中,三个人推杯换盏起来,直到一个个喝得醉醺醺时,外面突然有人跑了进来。
“家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嘭!”
费忠光正在兴头上,就这么被人打断,气得摔碎就被,破口大骂。
“狗一样的东西,大呼小叫什么!没看到有贵客在此么!”
小厮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才结结巴巴道:
“家主,宫里传来消息,说……说是咱家娘娘被陛下打入冷宫了!还有……还有你与二老爷的官职,也被陛下免了……”
“什么!”
听到这句话,费忠光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脊梁骨窜了出来,瞬间就酒醒了一半。
费忠辉吓得已经滚到了地上。
而旁边的胡德朝则已经僵在了那里,一脸呆滞。
第一百四十三章 羊肉泡馍
一大早起来,楚阳在院子里打了一套五禽戏。
以前没有上朝的时候还不觉得,在连续上朝了一个月后,楚阳才发现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别的不说,光是杵在那里像木头桩子一站就是整个上午,这谁受得了啊!
为了不想年纪轻轻就落下毛病,楚阳管周勃要来了这套拳法,用以活动筋骨。
还别说,一套下来,顿时满头大汗,身子骨却无比畅快,全身都暖融融的。
洗过澡之后,楚阳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眼瞧着何二鬼鬼祟祟地躲在一边,没好气地骂道: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好歹也算是我楚府的管家了,这般模样,算怎么回事!”
“哎呀!”
听到楚阳这话,何二堆着笑脸跑了过来。
“那啥,家主,这不是怕打扰您老人家雅兴么!”
何二攥着自己的袖子,有些欲言又止。
“我给你三息时间,再不说,以后都没机会说了!”楚阳冷笑道。
“家主,您不能这样啊!小的说,小的说还不行嘛……”
眼瞧着楚阳不像开玩笑,何二顿时急了起来。
当初,他只不过是一个卖羊肉汤的,有幸跟着楚阳,才走到了眼下这个地步。
与别的主家不同,这位家主对于自己人可是很大方的,不但对宝来阁那边大力支持,就连周勃这样的,也替他同那尉迟老国尉求了一个机会,三五天便能去蓝田那边聆听这位兵法大家的教诲。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周勃那小子都差点高兴疯了。
那可是兵圣呢,这世上又有几人有这福气能跟在他身边学习。
现如今家主的事业蒸蒸日上,楚府的各项事务也有条不紊的走向了正轨。
眼瞅着昔日里的同伴,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事业,何二看得自然是心头火热。
“家主,小的想在咸阳开一间羊肉汤铺子……”
何二红着脸,鼓起勇气说道。
“羊肉汤铺子?”楚阳微微一愣,没想到何二支支吾吾半天,竟为的是这个事情。
“家主放心,只是开一间铺子而已,权当是有个念想,何二肯定还是要家主身边伺候您的。”
楚阳眼神一动,没有说话。
“小的知道,说这话肯定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没良心的,只不过昨天晚上,小的那早死的爹托梦过来,说想吃碗羊肉汤,还问小的为啥不开店了……”
何二叹了口气,旋即连忙说道:
“要是……要是家主不同意,也没有关系的,小的只是随口说说,咱们楚府的大管家肯定是要比羊肉汤铺子主人威风嘛!”
何二憨憨笑了起来,但谁都能看到他嘴角的苦涩。
“行了!跟我还玩这套!何二,你小子不老实啊!”
楚阳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起身拍了拍何二的肩膀道:
“我还当什么事情呢,不就是开间铺子吗,我堂堂楚府的管家,开间铺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想去做便去吧,不过有一个条件,那便是你既然是我楚府出来的,那便不能堕了我楚阳的名头,店址选最好的,食材选最优的,反正就一句话,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你必须把这个铺子支棱起来!”
“咕咚!”
楚阳话音刚落,何二就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楚阳摇了摇头,走回屋内,等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份菜单。
“你那羊肉汤的味道,我尝过,说实话,确实不怎么样,这是我研究出来的一些食谱,你按照上面的做法熟悉熟悉,应该会有些帮助。”
听到这话,何二赶忙擦干眼泪,将食谱接了过来。
自家主人在厨艺一道的恐怖实力他可是知道的,别的不说,光是那一道红烧肉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看着食谱上的菜名,何二眼睛又红了起来。
“羊肉泡馍,干锅羊蝎子,羊杂碎面……”
这一看就是完全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啊!
“家主……”何二捧着食谱,哭得像个孩子。
“行了,行了,赶紧带人去选址吧,你开业那一天,我还要过去剪彩呢!”
何二点了点头。
“家主放心,何二一定要拼出个人样来,不给您丢脸!”
说着,擦干净眼泪鼻涕,挺胸抬头走了出去。
何二走后没多久,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学生马钰,拜见先生!”
马钰穿着一件蓝色长袍,袖子,衣领的一些地方,已经洗的有些发白。
为此,楚阳说过很多次了,还让人带给他一些新布料,却都被马钰还了回来。
对方说自己当初拜见先生,没有束脩已经是很无礼的事情了,怎么还能从先生这边再拿东西回去。
在劝了几次之后,楚阳也只好随他去了。
“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找你。”
看到马钰,楚阳脸上也多了一分笑容。
自从他大闹廷尉府之后,虽说处理了费氏兄弟及其党羽,是很痛快,但同样的,许多具体的公务就落到了他这个令正的手里。
现如今,别的事情都好说,唯独刑侦这方面确实需要一位能坐镇中军的人物。
马钰为人老实本分,却极讲原则,又是仵作出身,自然是眼下的最佳人选。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不是一直想伸张正义,替百姓主持公道么,现在机会来了,你敢不敢去挑战一下?”
听到这话,马钰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拜了下来。
“先生放心,马钰定当竭尽所能,不教先生失望!”
楚阳点了点头,将马钰扶了起来。
“先生,既然那王离已经撤诉,那陈师弟与张师弟是不是也可以放出来了?若是有他们帮忙的话,学生……”
马钰犹豫了下,试探性地问道。
毕竟这件事情都是因他而起,现如今他都已经在廷尉府做事了,而那两位师弟却还在地牢受苦,每当想起这个,马钰的心里就有些不好受。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看到楚阳嘴角多了一抹玩味。
“这件事情倒不着急,你那两位师弟性情古怪,地牢对于别人来说或许艰苦,但对于他们而言却甘之如饴,这会,说不定他们正享受呢,你万不可去打扰,明白么?”
“啊?”
听到这话,马钰一脸懵逼。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今夜注定难眠
廷尉府,地牢。
午夜刚过,张苍一脸菜色地躺在干草堆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呼噜声,张苍再也忍受不了,一屁股坐了起来。
“睡不着就睡不着,干嘛拿呼噜恶心人!陈疯子,你到底想干啥!”
“有事虎子哥,没事陈疯子,张胖子,没想到在牢里这么多天,你倒是长进了啊!”
呼噜声停了下来,陈平靠着墙,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被饿了这么久,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了!”
张苍摸了摸有些干瘪的肚子,有些怀念出事那天早上,没喝完的那碗小米粥。
当时他还嫌小米粥糖霜放得不够多,直接给倒掉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发誓,出去之后,再也不浪费粮食了,就算是撑死,也总比饿死强啊!
忽然,张苍只觉得脑袋一疼,一个东西砸了过来。
他刚要发火,很快却楞在了那里。
“黑面饼?这东西哪来的?陈疯子,你不是说早吃完了么!”张苍一脸惊喜地喊道。
廷尉府地牢的伙食,并不怎么样。
一日两餐,除了凉水管够之外,也就两个黑面饼子,实际上只不过是维持着生存的最低标准,不让这些囚犯饿死罢了。
两张手掌大小的黑面饼对于张苍这样的体位来说,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因此,在牢里的这段时间,张苍大部分都处于饥饿状态。
“饼子还塞不住你的嘴!再废话,就还给老子!”陈平没好气地骂道。
他自小出身贫寒,对于旁的事情或许不怎么在行,可对于挨饿这件事情,简直太有经验了。
说到底,这张胖子也是因为他而受到了连累,陈平嘴上没说,心里却是过意不去的。
眼见陈平放话了,张苍连忙将饼子就着凉水猛地塞进嘴里,直到胃里被填充的满满的,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挪到陈平身边,有些疑惑地说道:
“虎子哥,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怪怪的,你说都这么些天了,先生为何还不来地牢救咱们?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陈平背对这张苍,没有吭声,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事实上,他心里也在打鼓。
正如张胖子所说,从时间上来说,就算楚阳因为有事,无法搭救他们,可王离那边又怎会轻易地善罢甘休!
可这十多天过去了,楚阳这边音信全无,而王离那个憨货,同样没有露面,这实在太奇怪了。
他也曾暗暗向狱卒打听消息,可那些人除了按例送水送饭之外,一个字都不肯透漏,这让陈平越发茫然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与他预设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虎子哥,你说先生他会不会……已经看穿了咱们的想法?”
良久,张苍的声音弱弱地响起。
“嗯?”
听到这个,陈平一下子坐了起来,额头上瞬间流下了一抹冷汗。
张苍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是了,以先生的才智,怎么会看不穿咱们的把戏,王离这么久都没有露面,只能说明一种可能,那便是先生已经完全解决了此事。”
张苍顿了顿,看向一旁的陈平,苦笑道:
“至于说为何先生还不放我们出去,那便是先生这是生气了,存心让咱们两人吃吃苦头,唉,虎子哥,你说咱们这算不算作茧自缚啊!”
“唉……”
张苍话音一落,陈平便像泄了气的气球,倒在了干草上,用胳膊当着脑袋,脸上却已经红的发烫了。
他并不愚笨,否则也不会设计出这样一个完美的方案。
只要拿准了王离那些党羽见死不救这个软肋,他便可以大大方方地从牢里出去。
可谁能想到,自己那位先生,却早已看到了这一点。
他自以为算无遗策,一会测试大秦制度,一会又想着测试老师手段,闹了一圈,结果发现小丑竟是自己。
现如今,他和张苍身陷囹圄,每日就靠着两张黑面饼子充饥,而那位先生怕是正在一旁看笑话呢!
一时间,陈平只觉得自己像一只猴子,每天对着太阳活蹦乱跳,还真以为自己天天向上呢!
“虎子哥,你说咱们要不要托人给先生认个错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必和自己肚子过不去呢,你说呢?”
张苍推了推陈平,语气中已经有了退意。
既然把戏已经被人揭穿,再这么耗下去,可就真得是傻叉了。
而且先生的手段本就比他们高明,向对方认错,并不丢人。
“要去你去,莫挨老子睡觉!”
陈平狠狠丢下一句话,便将衣服捂在了脑袋上。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
眼看陈平还打算硬扛下去,张苍叹了口气,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干草堆上。
出卖兄弟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会干的。
既然陈平打算硬抗,那他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楚阳能早点消气,不然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听着陈平那边又故意打起的呼噜声,张苍将干草揉成团子塞进了自己耳朵里。
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再次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他又饿了……
“先生啊!学生真的知错了,您就发发慈悲,早点救我出苦海吧!”
怀着这样的念头,张苍强压着饿意,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而牢房的那一边,陈平却一直睁着眼睛。
今夜注定难眠了。
……
一大清早,楚阳吃完早饭,便带着周勃出门了。
今天是何二的店铺开张的日子,作为家主,他自然是要过去捧场的。
几日不见,周勃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周勃是一只凶光外露的猛虎,那么在经过蔚缭子点拨之后,他便成了一把朴实无华的宝刀。
刀的真意,在藏不在杀,只有出鞘的那一刻,人们才能看到其璀璨夺目的一面。
“家主,老国尉说过段日子,想安排某去军中历练一番,想问问您的想法?”
周勃跟在楚阳身后,一脸恭敬地问道。
或许在别人眼中,能跟在蔚缭子身边修行,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缘,可周勃却知道,这一切全都是眼前这个主人给与的。
因此,他不但没有因此膨胀,心中反而愈发感激起来。
尤其从那位老人口中,听到对家主的评价之后,周勃唯一的反应便是庆幸自己跟对了人。
毕竟,“天纵奇才”这四个字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
楚阳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去军中历练本是好事,不过眼下时机未到,等等再说吧。”
如果没有之前和李信之间的隔阂,去军中的确是个不错的历练机会。
可眼下李信大权在握,蔚缭子那边虽说也有些旧部,但毕竟隐退多年,影响力怕是大不如前。
这时候让周勃去军中历练,万一要是被李信抓住了把柄,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因此,这件事情也就只能先放一放了。
“一切但凭家主吩咐!”
听到楚阳的话,周勃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楚阳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原因,他只要听从安排便不会出错。
第一百四十五章 陛下,您这话不对啊!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很快便来到了店铺这边。
店铺很大,处在咸阳城闹市街头的主干道上,门前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看着店铺外的装潢,以及门口那些迎宾小姐,楚阳点了点头。
看来何二为了这店铺,可是下了血本啊!
当初他答应给何二一定资金上的支持,却被何二拒绝了。
对方说,楚阳能同意他出来开店,就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哪里还能再要家主的钱。
而且作为楚府的大总管,何二的薪水却是不低的。
按照对方的话说,要是他做生意还需要楚阳掏钱,那他以后在咸阳城里,怕是永远都抬不起头了。
眼看着何二执意不收,楚阳便拿出了一些钱入了何二的店铺的股份。
毕竟有了他做靠山,确实能够省去不少不必要麻烦。
楚阳和周勃刚走到门口,就被何二迎了进去。
此时已近中午,店铺里已近有了不少客人,显然是没有见过这等装修风格的饭馆,一个个脸上都露着好奇之色。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么?”楚阳随意打量着周围环境。
“都准备妥了,就等着您剪彩呢!”
何二穿着一身白袍,头顶上还带着一个高高的帽子,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起初对于这身装扮,他也是有些抵触的,秦法森严,尤其在民风民俗方面,管得极为严格。
像此等奇装异服,一般都是禁止乱穿的。
可是在听到楚阳的解释之后,何二便欣然接受了。
没想到做生意还有此等讲究,这衣服的洁白,一尘不染,会给人一种干净卫生的感觉,而头上的帽子,则是可以有效防止发屑残渣的掉落。
楚阳点了点头,和何二一起走到店铺外面。
眼见时辰已到,在一阵敲锣打鼓声中,楚阳和何二一起为店铺剪彩,舞龙舞狮也顿时活跃起来。
寻常帝国的百姓哪里见过此等场面,一个个全都围了过来。
“何记羊肉会馆?这个店铺名字倒还挺新奇的,不如去里面瞧瞧?”
“咦,那一位莫不是号称咸阳食神的沈令正,沈大人?他怎么过来了?”
“你还不知道吧,这店铺的掌柜,正是楚大人府上的管家,他是专门过来捧场来的。”
“原来如此!楚大人果然是有情有义之人啊!如此说来,这羊肉会馆咱们还非去不可了!”
当人们听说了这家饭馆背后之人是楚阳时,纷纷来了兴致,一窝蜂地挤了进来。
楚阳给何二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迎了过去。
不多时,饭馆里便人声鼎沸,到处都飘散着羊肉的浓香。
楚阳和周勃寻到一出角落坐了下来,今天他们两个人都没吃早饭,为的就是中午这一顿。
羊肉泡馍这东西原本就流传于西北之地,说是泡馍,实际上却是用烧开的羊肉汤将死面饼与肉菜一起煮熟。
根据个人口味,还分为干拨,口汤以及水围城。
前世楚阳来咸阳附近吃过几次,对这味道念念不忘,自然知道泡馍这东西,讲究的是馍要自己掰才香。
正当楚阳和周勃掰馍的时候,只觉得肩膀一沉,一个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
“楚阳老弟,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自己开店铺,都不通知一声,要不是看到咸阳令的奏章,老夫还不知道这咸阳城里居然多了一家这么厉害的饭馆呢!”
李斯一身儒生打扮,给人的感觉像一个私塾中的老夫子,而在李斯身后,王敖拿着一个礼盒笑道:
“前几日听周勃师弟说起,小师叔府上有了喜事,师父命我代他老人家,祝师叔财源广进!”
“哎呀,你们都太客气了,快坐下!”
对于这两个大人物,楚阳不敢怠慢,连忙招呼着让人上茶。
“嘿嘿,你们今日可口福了,不是楚某吹嘘,这羊肉泡馍,绝对合你们的胃口!”
“如此,我等就拭目以待了!”
李斯和王敖笑了笑,看到周围热火朝天的景象,也是暗暗点头。
不得不说,楚阳在做生意方面,确实有一套啊!
正在等饭的功夫,却见何二一脸惊慌失措地走了过来,额头上满是汗水。
“恭喜何掌柜啊!怎么,生意火爆到如此程度么?”李斯笑呵呵地和何二打了个招呼。
何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向楚阳,怯生生地说道:
“家主,那个……赵……赵老爷来了,说是要见你呢。”
“赵老爷?哪个赵老爷?”
楚阳微微一愣,旁边的李斯却是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拉着楚阳就往出走。
“赵老爷,还能有哪个赵老爷,不就是当初你见过的那位么!”
看着李斯挤眉弄眼的模样,楚阳这才恍然,闹了半天,原来是嬴政来了。
这才明白先前何二为何如此失态。
是了,见了这位九五之尊,能不紧张么!
在何二的带领下,楚阳,李斯以及王敖来到了包厢之内,齐齐行礼道:
“微臣参见陛下!”
“来啦?都坐下吃东西吧!”
嬴政端着碗,狼吞虎咽地将泡馍扒拉到嘴里,看得众人喉咙一阵抖动。
不多时,嬴政就将一大碗泡馍吃了个一干二净,放下碗筷,揉着肚子,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何二,你小子这羊肉泡馍,甚合寡人胃口,你是怎么想到做这道菜的?”
“回陛下的话,这美味乃是家主所创,小的只不过是占了家主光而已。”
何二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在自己开业的第一天,连陛下都过来捧场了。
这要是传扬出去,这绝对是一等一的风光了!
“哦?如此说来,让楚阳在廷尉府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寡人御膳房的厨子倒是少一个领头的,不如楚爱卿明日便来御膳房报道吧。”
嬴政笑呵呵地看着楚阳,嘴角带着一抹玩味。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想让臣到哪里,臣绝无二话。”楚阳躬身道。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嬴政微微一笑,对着李斯努了努嘴。
“看到没有,同样是拍马屁,这小子的手段可比丞相你高明多了,还总能时不时造出点新词……”
他回头看向一旁沉默的王敖,笑道:
“王爱卿,这莫非也是你鬼谷所学么?”
王敖连忙站了起来,回道:
“家师曾言,楚师叔学贯古今,乃是我鬼谷一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鬼谷的学问到了楚师叔手里,才是真正的大放光彩,非是我这小辈可以随意评论的。”
王敖说完,嬴政不禁感慨地看了楚阳一眼。
“你倒是有一个好师兄啊,罢了,往后无事时,多代寡人去看看老国尉吧。”
楚阳点头称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嬴政与几人又尝试了一下饭馆的别的样式。
直到肚皮滚滚时,才停下了筷子。
听到屋外吵杂的声音,嬴政微微皱起了眉头。
“难怪有些人宁愿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去经商做生意,商人买空卖空,一经转手便是暴利,实乃投机取巧之徒,真是可恶!”
嬴政说完,众人神色不一。
李斯微微颔首表示认同,而王敖则面无表情,对这个话题明显不怎么感兴趣。
至于楚阳,则是皱起了眉头。
他终于知道嬴政为什么今天的情绪不对头了。
原来是对他做生意有了意见。
楚阳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
“陛下,您这话不对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嬴政有些意外地看了楚阳一眼,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对方第一次当面顶撞自己。
“哦?那你说说看,寡人哪里说错了?”嬴政喝着新沏好的茶水,脸上看不出喜怒。
李斯暗暗朝楚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鲁莽。
这几日,朝堂之上,大臣们又为了郡县制以及分封制的事情吵了起来。
以他为首的郡县制一派虽然占据上风,可那些坚持分封制的一帮人,动辄就拿出前丞相吕不韦的《吕氏春秋》引经据典,这让陛下大为恼火。
常言道爱屋及乌,到了陛下这边则成了恨屋及乌,因为吕不韦,连同全天下做生意的商人都记恨上了。
这时候,楚阳替商人们说话,不是往枪口上撞么!
李斯在一旁着急,然而,楚阳却仿佛视而不见一般,从自己的碗中夹起了一块羊肉。
“陛下可知,眼下这一只羊是什么价钱?”
“这你可难不倒寡人,官市上,一只成年羊至少也得有**百钱了,一头羊少说也得有百十来斤,这样算下来,每斤羊肉差不多8钱左右。”
嬴政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指了指桌上的泡馍,说道:
“你这吃食虽然美味,但实际上不过只是放了几片羊肉而已,一碗就敢卖20钱,这要是单纯买羊肉的话,完全可以买两斤了,怎得还不黑心?”
闻言,楚阳摇了摇头。
“陛下,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楚阳让人拿来一些纸笔,开始在上面写了起来。
“从一头羊到一碗羊肉泡馍,这中间经过了喂养,屠宰,运输,烹饪,再加上店铺的租金,厨师伙计们的人工,这哪一项都得花钱,您不能直看到产品的价值,却没有看到其附加价值吧?”
楚阳抬起头来,见众人一脸懵逼,不由笑了起来。
“好,咱们先不提这些复杂的,只拿着羊肉来说,陛下之前所说的价格,只不过是官府定价而已,可到了寻常百姓手里,这价格说不定就得拦腰斩断,能有一半的价格,就已经不错了。”
“怎么可能!”嬴政眉头一皱,看向旁边的李斯。
“丞相,莫非真有此事?”
李斯叹了口气,点头道:
“楚大人所言非虚,官府定价自然是为了照顾百姓,然而,这天下能吃得起羊肉的终究是少数,到了最后,这羊肉的定价权,并不在官府手里,更不在百姓那边,而是由买家说了算的。
因此,只要那些收购羊肉的大商人存心压低价格,百姓们也只能咬牙认了……”
“岂有此理!”嬴政拳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回头看向楚阳,冷声道:
“如此说来,楚爱卿这羊肉的成本岂不更低,爱卿果然是鬼谷高徒,寡人之前说你黑心倒是小瞧你了,你这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陛下这次可是冤枉微臣了,实际上,微臣所采购的羊肉价格可是按照每头一千五百钱交付的,哪里黑心了?”楚阳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咦?这是为何?”嬴政微微一愣。
要知道,楚阳所出的价格,已经是官府定价的两倍了。
如果用这个价格来说的话,那些养羊的百姓们收入倒是会好上许多,有了收入,这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想到这里,嬴政脸色缓和了一些,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
“坐下给寡人详细说说吧。”
“谢陛下!”
楚阳点了点头,看向嬴政,笑道:
“其实这件事情的根本问题,在于买房市场还是卖方市场,按照之前朝廷的定价,那只能是买房市场,其实不只是羊,猪,就连丝绸等一些日用品,都有这个问题。
说到底,还是因为咱们秦国商业不振,这才让了那些大商人有可乘之机。
那些百姓辛辛苦苦几个春秋,好不容易有了这些收成,倒头来全都被那些人割了韭菜,这样一来,百姓们的积极性受到了打击,国家的税收也没有增加,肥的只是那些大商人而已。”
“割韭菜?”嬴政眼神一亮。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当年他与母亲赵姬客居赵国时,见过那些农人收割韭菜的场景。
一茬韭菜被收割过后,没多久又会冒出新的一茬。
用来比喻眼前的事情,倒是挺形象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寡人非但不该抑制商旅,反而需要鼓励了?如此才能将买方市场变成买方市场?”
“陛下圣明!”
楚阳点了点头。
“就拿我这羊肉泡馍来说,只要咸阳城中每多出一个新馆子,这周边的羊肉价格自然就会上涨一些,到了那时,养羊的百姓自然不会再受人宰割,即便是那些大商人估计也不敢随意压价了。”
“而且,这只是养羊一事,以此类推,屠宰贩运之人,还有与我这泡馍馆供应面粉之人,后厨的伙计,酒水,诸如此类,全都会因为此事收益。”
楚阳看着嬴政,一字一句道:
“到了那时,民不加赋而国用足,陛下想要的万世太平也就来到了!”
楚阳话音刚落,就看到嬴政猛然站了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若真是如此的话,这百姓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啊!”
嬴政看着楚阳,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今日出来,原本只是为了散心,却不曾竟有了如此收获。
如果真能按照楚阳所说的那样,似乎鼓励商旅也不是坏事。
可一想到吕不韦,以及天下未统之前,那些六国豪商种种要挟君主的事情,嬴政显得还是有些犹豫。
“可要是有一日,商人将爪子伸向权力时,又该如何?”
他深深看了楚阳一眼,沉声道。
楚阳微微一愣。
不愧是千古一帝啊,这眼光格局确实厉害!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复杂,只要陛下立下法条,禁止商人参与比如盐,矿石,酒水,兵器等关于国家核心资源的生意,于此同时,成立专门机构由朝廷带头经营,如此一来,那些商人们赚得再多,也不会再重蹈六国覆辙,朝廷自然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了。”
楚阳说完,嬴政思虑了很久,缓缓点了点头。
“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此事千头万绪,着急不得,须得从长计议。”
他看着楚阳,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
“不过鼓励商旅之事,寡人倒是认可的,先前倒是错怪爱卿了。”
楚阳笑了笑,连称不敢。
解决了心中疑问,嬴政心满意足地回宫了,临走之前,还带走了几碗泡馍,说是拿回去要与妃子们尝尝。
没过多久,李斯和王敖也打包了几份带走了。
送走了这几位,楚阳一脸疲惫地躺在了椅子上。
君前奏对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这是临时突击。
不好好在鼓励商旅的事情,在嬴政心中种下了种子。
秦朝的制度,用张仪曾说过的一句话,便是民不畏死,却不知活。
战争时,固然能最快速度凝聚国力,可到了太平年间,就难以为继了。
因此,鼓励经商便是休养生息的一种方式。
楚阳让人送来一壶好茶,便在旁边歇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黑点从他视野里露了出来。
对方鬼头鬼脑地看了一圈,见四周没人时,从围栏外翻了进来。
看到来人那如乞丐般的打扮,楚阳一脸懵逼,盯了好久,才一脸惊愕道:
“你是……王离?”
第一百四十七章 落魄公子
“你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宛如一个乞丐般的王离,楚阳也是瞪大了眼睛。
这位公子哥再怎么不济,也是王家的独苗,怎么会落魄成这副模样。
王离翻过栏杆后,没有说话,眼睛却一直盯在楚阳桌子上,那里放着一些水果还有几碟点心。
楚阳摇了摇头头,起身将点心水果全塞到了对方的手里,又叫来何二,让他做一碗泡馍端来上来。
当一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泡馍摆在面前时,王离不好意思地看了楚阳一眼,便大口吞咽起来。
“慢点吃,这边还有糖蒜,味道不错。”
看着对方那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楚阳也是微微一愣。
这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前几日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纨绔公子哪里去了?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而是在旁边等着,直到王离将饭碗舔的干干净净,喝着羊肉汤原汤化原食的时候,才开口道: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最后一口肉汤喝完,王离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可听到楚阳的话后,脸色却又垮了下来。
“唉,这不是前几日闯了祸,被我爹赶了出来嘛!”
“闯祸?你又闯什么祸了?”
听到这个,楚阳不由笑了起来。
一回生两回熟,对于这个年轻人,他倒没有多少厌恶,相反,从上一次廷尉府的经历来看,对方的本性并不算很坏,只是有些不懂人情世故,有点愣头青的意思。
“还能是什么祸事……”
王离有些怨念地看了楚阳一眼。
上一次虽说他主动撤诉,选择息事宁人,可权贵圈子本就不大,出了这样新奇的事情,自然很快便传开了。
所以他刚到家门口,就发现自家老爹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等着自己。
这件事情,虽说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可身为大秦一顶一的将门,王家却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没有二话,对着这个经常惹是生非的逆子,王贲上来就是一顿暴揍。
在经历了亲爹毒打之后,王离便负气出走了。
原本他是想到几个死党家里躲躲的,可还没等他走出巷子,王家的消息便传了出去,谁要是敢收留王离,那就等着他王贲亲自上门“道谢”吧!
听到这个消息,谁还敢招惹这位猛将啊,纷纷表示爱莫能助。
家里回不去,其他人又不敢收留。
因此,王离便开始了在大街上的流浪生活。
“其实我早来了,不过刚才陛下在这里,我可不敢出来,要是被他老人家看到了,估计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他下手比我爹还狠呢!”
王离吃着水果,回忆起小时候惹祸,被嬴政暴揍的事情,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楚阳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没想到一切的源头竟然是自己。
不过他对这位将门虎子倒是越发好奇了。
“你为什么不将实情告诉家里人,好让他们替你出头?”
虽说王翦眼下不在咸阳,可王家的实力却是摆在那里的,想要让他这个官场上的新人吃点苦头,还是轻而易举的。
楚阳话音刚落,就看到王离一脸鄙视地看着自己。
“我堂堂七尺男儿,较量输了,下次努力便是了,哪里用得着找长辈帮忙,你也太小瞧我王离了!”
楚阳笑了笑,看着对方的眼神中多了抹欣赏。
“没想到还是个有骨气的种,行吧,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继续在大街上体验生活?”
“体验生活?”王离微微一愣,旋即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神情变得萎靡起来。
说实话,流浪的日子并不好受。
这几天,他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要不是咸阳城里巡逻的守将士兵都认识他,他早就被人黑心商人哄骗去做了奴隶,或者官府当做流民发配到城外,干苦工了。
他这才明白为何祖父以及父亲对他管教极为严格,身为将门固然荣耀,可同样承担着巨大的风险。
要是有朝一日,遭逢巨变,那场下场估计比眼下这般还要凄凉。
所以,身为王家的子孙,立功那是应该的,犯错却是不可饶恕的!
一想到,父亲那满脸怒气的模样,王离身子就有些发软,那位下手可是真打啊!
看到王离一副纠结的模样,楚阳摇头道:
“既然你没地方去,那便留在我这里吧,提前说好,想要白吃白喝可不行,你需要在这里打工赚生活费,能接受么?”
“你……你愿意收留我?”王离一阵震惊地看着楚阳,不敢确定地问道。
实际上,他今天过来,原本是听说新开张的一家饭馆,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找点吃的。
却没想到会碰到楚阳,更没想到对方居然愿意收留自己。
要知道,即便是与他关系很好的死党,也是碍于他父亲的威严,不敢悖逆,这个和他非亲非故,甚至还有些瓜葛的家伙,竟然肯出手帮忙,这太让他感到意外了。
“没问题!只要能管我一日三餐,干什么活都行的!”
王离几乎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同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旁边地空碗,讪讪道:
“那个……能不能再给我来一碗,我们习武之人,饭量都不小,一碗有些吃不饱啊……”
“唉……”
楚阳看着王离那一副渴望的神情,硬生生压下去“你是猪嘛”这个想法。
那碗泡馍可足足有四个饼,居然还没吃饱?
看来要和何二打个招呼了,这王离的工作可得好好安排,否则怕是入不敷出啊!
眼看着王离又干掉一碗泡馍,心满意足地瘫在那里,楚阳将何二找来,让他带着王离去好好洗漱一番,又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家主,这可是王老将军的亲孙子呢,您看是安排到账房,还是……”
看着在饭馆里四处闲逛的王离,何二走到楚阳身边,悄声道。
“你觉得这是个坐得住的人么?还是觉得他进得了厨房?”
何二摇了摇头。
这种权贵之子,他可是见过许多的,玩鸟遛鹰才是他们的人生,想让他们安生做事,只怕是痴人说梦。
“那小的明白了,家主的意思是将王公子养起来?管吃管住便行了?”
“养起来?想得倒美!”
楚阳嘴角带着一抹冷笑,指了指饭馆的门口道:
“那边不是还缺一个门童么,就让他去吧!”
“啊?”
听到这话,何二整个人彻底傻了。
让王翦的孙子当门童,这也太疯狂了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妖孽的学生们
廷尉府。
刚到中午,官吏们三三两两地结伴成群,准备在附近的馆子解决午饭。
罗力民埋头写着一份文书,直到通读几遍,确定无误之后,脸上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份有关廷尉府人事制度改革的文书,可是花了他整整三个晚上,如果能获得陛下青睐的话,留下一个简在帝心的印象,那自己以后在这廷尉府的话语权,定然会再上一个阶梯。
自从陛下那边流露出改革廷尉府制度的意思之后,罗力民对于这件事情便尤其上心。
虽然他对于那所谓的“科举”制存有疑虑,但也知道,眼瞎廷尉府已经到了变革的边缘。
可笑那叔孙通,眼睛只盯着手里的权力,以为陛下这是在帮着太子打擂台,便完全一副抵制的态度。
这样目光短浅的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带领廷尉府走向下一个辉煌的。
“大人,用饭了!”
罗力民刚放下笔,一个年轻小吏便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到了他这个身份,自然是用不着再去外面和那些人挤在一起。
“今天吃的是什么呀?”罗力民笑了笑,显得心情极好。
这个年轻人是他最近刚提拔上来的,眼力见,脑子都不错,是一个好苗子,也是他重点培养的对象。
“这个叫做羊肉泡馍,是咸阳城一家新开的馆子,下官排了许久的队,才买到的,大人您快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小吏殷勤地将食盒打开,一时间,一股浓郁的肉香在房间里溢散出来。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这碗吃食,罗力民眼神猛地一亮,原本并不是很饥饿的他,居然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你小子倒是有心了,今年年末测评,上面要老夫报几个人上去,补上费氏兄弟那边的缺口,以后到了新岗位上,你要用心才是……”
罗力民接过食盒,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闻,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
而眼前的小吏整个人却是已经激动了起来。
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自然知道罗力民话中的含义。
那是准备让他去接任费氏兄弟留下的空缺啊!
别看他走在外面,人人都尊称一声大人,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自己顶多算是吏,还不算是官。
别看官吏只有一字之差,在这里却是天壤之别!
可现在不同了,费氏兄弟那帮人被朝廷清理出去之后,剩下的一个个位置,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官位啊!
随便拿出一个,手上可都是握着实权般的存在,也只有混到了这样的位置,才算是真正进入了朝廷的体系。
想到这里,他看向罗力民的神色,愈发恭敬了。
“多谢大人提携,下官必定用心做事,不负大人期望!”
罗力民点了点头,将一颗糖蒜放在嘴里,慢慢品尝着。
“那边怎么样了,进来可有什么消息?”
小吏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对方这是在打听楚阳那边的消息,连忙答道:
“起初的几天,倒是有些案子压了过来,楚大人那边人手本不够,差点激起民愤,可是后来……”
小吏顿了顿,小心斟酌着用词。
“后来没过几天,楚大人那边来了一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几乎一上午的功夫,就将几个疑难案件全都给破了,廷尉府上下都是啧啧称奇。”
“下官听说,那年轻人是楚大人的学生,祖上原本是做仵作的,在查验尸体方面,很是有一手。”
小吏把话说完,就发现罗力民已经停下了筷子,表情显得有些不悦。
这楚阳倒是走了狗屎运,居然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仵作这个行当,世人或许瞧不上眼,可在廷尉府这边,却是个稀罕物。
那费忠辉凭什么能执掌刑侦十几年,不就是因为早年间得过某位仵作的指点,对于验尸寻迹方面颇有手段。
原本以为费忠辉离开,楚阳定然要手忙脚乱的,却不曾想竟会安然无事。
“那账房和文书那边呢?莫非他楚阳也是亲自出马?”罗力民瓮声瓮气地说道。
“这……”
小吏犹豫了下,开口道:
“账房那边,来了一个叫做张苍的年轻人,仅仅一个上午,就将近几个月的账目整理得清清楚楚,惹得几位账房先生当场就下跪拜师,老泪纵横,不过最神奇的还是文书那边,那个叫做陈平的家伙,竟然有过目不忘之能,随便露了几手,便让那些老文书全都服气了。”
“嘶!”
听到这话,罗力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他心中不忿,可当听到这两人的所作所为时,也是惊在了那里。
这是哪里钻出来的妖孽啊,也太吓人了吧!
“张苍?陈平?这两个名字怎么听得有些耳熟?”罗力民皱起了眉头。
“回禀大人,这两个人就是之前与王翦将军之孙,打官司的那两人。”
“哦!是了,不过那两人不是被关在地牢么?难不成他楚阳真敢徇私枉法,将这两人放了出来?”罗力民一脸期待地说道。
闻言,小吏摇了摇头。
“这两人不是楚大人下令放的,而是那王公子主动选择撤诉的,至于其中发生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什么!竟有此事!”
听到这话,罗力民再也不淡定了。
原本他以为楚阳虽然赶走了费氏兄弟,但也落了个四面楚歌的境地。
对外,对方两个学生身陷囹圄,救与不救都会授人口实。
对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赶走了费,白,鲁三人,那这令正之职也就成了光杆司令,徒增让人耻笑。
谁能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这楚阳竟然能扭转乾坤,将这个局势翻转了过来。
罗力民在廷尉府已经待了近二十年了,为人虽然低调,但心气极高。
除过当年的李斯之外,他还真没把谁放在眼里。
费氏兄弟嚣张跋扈,他却知道,这只不过是取祸之道,倾覆是早晚的事情。
叔孙通本事倒是有一些,可惜为人瞻前顾后,总以得失看待问题,说白了,就是一个骑墙派,不足为虑。
可眼下对于这个新冒出来的年轻人,罗力民第一次觉得有些压力山大。
此人虽然刚入官场,却有太子庇佑,手段层出不穷,从处理费氏兄弟以及王离的事件来看,亦可称得上有勇有谋。
而最让他绝望的是,这人还不到二十岁啊!
在官场上,年轻便意味着优势,便意味着无限可能。
他如今已经五十有三,如果再这样没有作为的话,这辈子或许也难以达到廷尉的位置了。
罗力民暗暗叹了口气,看向旁边还冒着热气的泡馍,顿时没了胃口。
就在这时,之前出去吃午饭的官吏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每个人脸上都兴高采烈的,聊得火热。
“这何记泡馍确实不错,明日咱们再去一次吧?”
一个体型魁梧的官员满面红光,嘴里叼着根牙签,脸上全是意犹未尽之色。
“哟,这可不像你黄扒皮说的话吧,怎地,莫非你小子最近发财了,居然变得大方起来了!”
“是呀,那泡馍虽然美味,可一碗也将近十钱呢,要我说,一个月吃上一两次也就是了,哪里敢奢求天天去呢!”
看着同僚们一副惊讶的面孔,黄姓官员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何记饭馆背后的主人,就是咱们令正大人!方才结算时,那掌柜亲口告诉黄某,说是令正大人已经打过招呼了,以后咱们廷尉府同僚过去吃饭,一律七折,而且要是碰到了生辰,当日寿星翁还免费呢!”
“什么!那何记饭馆居然是楚大人开的!难怪里面的东西个个都好吃呢!这位可是咱们大秦的厨神呢!”
“黄扒皮,你也太不厚道了,早知道是这样,刚才我就多叫一碗了,那泡馍的滋味,真是太合我老秦人口味了!”
“没错,既然是咱们楚大人开的,那以后我等自当多多过去照顾生意才是,大家同僚一场,本就应该多多走动!”
当得知楚阳是泡馍馆背后的主人之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人们热情地讨论着之前的饭菜,还有的叫嚣着下差之前,再去一趟,好让家里人也能尝尝这美味佳肴。
突然,有人朝罗力民这边看了过来,语气中带着一分惊喜。
“原来罗主簿也吃的泡馍啊,早知道我也带回来了!您不知道,那边生意太火爆了,简直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啊……那个……是……”
罗力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袖子中的拳头却是紧紧攥在一起。
楚阳!
又是楚阳!
这家伙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呢!
看着剩下的那半碗泡馍,罗力民只觉得脸上发烫。
耻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自己居然间接地给那个楚阳捧场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而之前那个送泡馍来的小吏,更是坐蜡了。
谁能想到,这泡馍馆居然是那楚阳开的!
送泡馍给罗力民,这不是在狠狠打对方的脸么!
“那个……罗主簿,下官确实不知这泡馍……”
小吏满脸苦笑,还想解释些什么,却看到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咆哮,就看到一个食盒朝自己脸上砸了过来。
“滚啊!”
小吏捂着脸,吃痛地倒在一旁,食盒中的食物更是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一时间,四下俱静,人们望着这边,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孰轻孰重?
年轻的官吏,在一片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失魂落魄地下去了。
一汩汩鲜血从额头上流了下来,他却置若罔闻一般。
他知道,因为这一件事情,他到年尾的测评大抵上是过不去了。
事实上,直到他退下去的那一刻,也是一脸懵逼。
谁能想到,一碗泡馍居然会引发如此血案!
那个小吏走后,罗力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韬光养晦这么些年,养气功夫自然是不错的。
这一次要不是因为被楚阳的事情搞乱了心情,接二连三地破防,也不会如此失态。
“为官者,当用心做事,切不可曲意逢迎,琢磨上意,尔等当引以为戒!”
让人将地面打扫了一番,罗力民摆着脸丢下这一句话,便继续埋头公文。
其他人面面相觑,点头称是,眼中却都透着些疑惑。
看这样子,似乎是因为之前那个小吏想要讨好罗主簿,买来泡馍,却惹得罗主簿当场翻脸。
可按照往常情形,这两人关系很好才是,怎么会闹到如此地步?
只是可惜这个年轻人了,谁都看得出来,如果不出意外,此人年后极有可能青云直上,飞黄腾达。
如今惹恼了上官,怕是连这廷尉府都待不下去了。
然而,很快,人们的眼睛便瞪得极大。
因为他们看到之前那个小吏居然去而复返,满是鲜血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整个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罗主簿!喜……那个……下官有事禀报!”
小吏强压着激动的心情,快步走到了罗力民的跟前。
“何事?”罗力民没有抬头,语气有些冷淡。
“启禀大人,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要找楚令正讨个说法,要是见不到楚令正,他们就堵在廷尉府大门,不走了!”
“哦?竟有此事!”
闻言,罗力民这才抬起头来,看到满脸是血的小吏,眉头微微一皱。
刚才自己下手确实有些重了。
他从袖子中掏出手帕,递给了小吏,声音也变得温和了几分。
“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
接过上官的手帕,小吏差点喜极而泣,他得意地朝旁边那些同僚看了一眼,才说道:
“下官方才去仔细打听了一番,那些人似乎都是柴帮的雇工,原本日子过得还不错,可自从蜂窝煤出现之后,咸阳城的达官显贵们便放弃了柴火,投入了蜂窝煤的怀抱,这样一来,那些人自然就没了生计……”
小吏用手帕捂着脑袋上的伤口,谄笑道:
“大人,廷尉府乃是朝廷重地,那些人总是堵在门口,怕是影响不太好啊,咱们要不要将那些人轰走?”
“轰走?”
罗力民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眼下那些人正在气头上,如果这时候强行轰走的话,就如同火上浇油,说不定还会激发民变!
这小子是想将楚阳架在火上烤呢!
罗力民嘴角露出一抹复仇般的冷笑。
你楚阳惹恼了费氏,运气好躲过了一劫,可当今陛下最为看重民心,招惹了这些百姓,进而引发民变,怕是你有几条命都不够看得!
这小子这个主意倒还不错。
忽然,罗力民眼珠一转,又改变了想法。
“不,陛下爱民如子,自然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去传我的话,让人准备些干粮,清水放在廷尉府门口,冤有头,债有主,那些百姓也不过是想要求得个生计罢了,不要为难他们!”
听到罗力民的话,周围人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敬畏起来。
当初愿意加入廷尉府的,大多都是想要伸张正义,替百姓发声之辈,这时候听到这话,怎能不激动万分。
原来大家伙都误会罗主簿了啊!
看来之前罗主簿呵斥小吏并不是逢场作戏,乃是发自肺腑!
这才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啊!
罗主簿,真不愧是我等的楷模!
之前那个小吏愣了愣神,很快便明白了罗力民的真正意义,心中也是忍不住叫好。
妙!
简直是太妙了!
与自己的办法比起来,罗力民的办法明显阴险多了。
赶走百姓,固然能让楚阳难看,可这件事情操作起来太过复杂,一个闹不好,若真是激起民变,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而罗力民的这个办法却不同,不但可以让事情更加发酵,而且还能落得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进可攻,退可守,完美的一石二鸟!
这段位明显比自己高多了!
接下来,在人们的称赞声中,小吏退了下去。
而罗力民则是继续坐在自己的案桌前,看起了公文。
谁也没有察觉到,此事罗力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脸上更是露出一抹狂喜之色。
“真是天助我也啊!楚阳,我看你这次还怎么翻身!”
……
皇宫内,嬴政听完侍卫的报告,脸色一片铁青。
他气冲冲地将将奏折丢到楚阳面前,冷声道:
“好一个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这便是你给寡人的答复?都让人家把门口堵住了,丢不丢人啊!”
那日回来之后,嬴政着实为这句话高兴了许久。
他翻遍史集,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美好的场景。
毕竟尧舜禹汤,那几乎已经算作传说中的人物了,他们纵使有什么丰功伟绩,也很难拿来做后人追赶的对象。
可这句话却大有不同,作为一个帝国的管理者,嬴政很清楚这句话背后的代表的意义。
如果一切真能像楚阳说的那样,那么他绝对会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圣君。
然而,谁能想到,打脸竟然来的如此突然,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被眼下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
柴帮的那些百姓,他也曾见过一些,当日他答应为蜂窝煤代言,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眼下出了这般事情,才终于回过味来。
是啊,蜂窝煤是带来了便利,可也断绝了这些百姓们的活路。
虽然奏折上百姓的那些抱怨是冲着楚阳而去的,但身为蜂窝煤的代言人,嬴政却觉得心中堵得慌。
所以一大早,他便将大臣们叫了过来。
“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不可再耽搁了!”
身为廷尉府的长官,叔孙通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他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楚阳,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既然百姓们对蜂窝煤有意见,陛下下令禁了蜂窝煤也就是了,同时,楚令正在这件事情里面恐怕也难辞其咎,不如让他去给那些百姓们赔个不是,这件事情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否则要真是激起民怨,得不偿失啊……”
叔孙通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那日在老国尉寿宴之时,有多么憋屈,此时便觉得有多么痛快!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你楚阳不是神气么!
现在怎么却哑巴了!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现在怕是要被洪水淹死了吧!
“当然,这件事情咱们朝廷这边首先得拿出一个极有诚意的态度出来,为了安抚人心,臣觉得楚大人这个令正嘛,是不是可以暂由别人代替,起码得让老百姓顺口气嘛……”
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叔孙通又使劲踩了一脚。
他话音刚落,一些与之关系要好的大臣们纷纷出来帮腔,全都要求免去楚阳令正之职,以安人心。
看到群情激愤的模样,这边的李斯看不下去了。
“陛下,臣以为廷尉大人所言欠妥,还望您三思!”
“丞相大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置那些穷苦百姓于不顾,也要保下楚令正么?丞相大人这份’惜才’之心,可真是令人佩服啊!”叔孙通一脸揶揄。
“老夫所言,自有道理,你只是看到柴帮的百姓,却忘记了泗水煤矿那边流离失所的难民!”
李斯冷冷瞪了叔孙通一眼,才继续说道:
“当初楚大人弄出蜂窝煤这个东西,就是为了解决那边难民的生计,莫非咸阳城的百姓是人,泗水郡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廷尉大人万不可厚此薄彼啊!”
“你……”
听到这话,叔孙通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李斯冷哼一声,转而看向嬴政,拱手道:
“启禀陛下,自蜂窝煤产出一来,不但带动了泗水郡地区发展,同时也让不少百姓大获其利,国库也比往常充盈了几分,实乃真正的利国利民之举!陛下万不可被小人蒙蔽啊!”
“嗯?丞相此话何意?”嬴政脸色稍缓道。
“回禀陛下,臣早前已派人打探清楚,这柴帮背后,乃是燕国豪商为其鼓噪,如若朝廷这次真服了软,那他们今后便会以此为范本,故技重施,长此以往,朝廷岂不是要处处受其要挟?这些人实在是用心险恶啊!”
李斯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站出来固然有替楚阳圆场的意思,可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件事情背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丞相大人,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就算他们真是要挟,那也是玩的阳谋,与律法无涉!
如若按照丞相的意思,朝廷真的放手不管,最后闹得天怒人怨,岂不更中了那些人的下怀。”
叔孙瞥了李斯一眼,淡淡道:
“废掉蜂窝煤,只不过少了一些财源,却堵住了悠悠之口,更可以让百姓知道陛下的仁慈之心,孰轻孰重,以丞相的眼界,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叔孙通寸步不让,这一次,显然是打算杠到底了。
一时间,朝中大臣们窃窃私语,神色都有些复杂。
单就这件事情来说,其实两个人说的都没有错。
可也正因如此,才让他们觉得进退两难。
望着下面乱糟糟的情形,嬴政深深吸了口气,看向了下方的某个身影。
“楚阳,此事因你而起,难道你就没一个说法么!”
眼见陛下发话,大殿之中,所有的目光全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陛下,臣以为此事没有什么好说的。”
迎着众人的目光,楚阳从容地走了出来。
伴随着他话音刚落,现场顿时炸了锅。
呵斥声,叹息声,疑惑声,随之响起。
现场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