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多种经营!
临近中午,奇货居门口已是一片车水马龙的景象。
男女老少鱼从而入,没过多久,便带着满意的笑容,满载而归。
望着门口火爆的场景,阁楼上的中年男子眼中带着一抹笑意。
“最近宝来阁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回大人的话,宝来阁那边生意依旧没有什么起色,小的还听说那萧若兰整日茶饭不思,好像还有了回老家的打算。”
奇货居掌柜恭敬地站在一边,微微弓着身子。
别看他在外人面前,风光无限,满面春风,然而他心里却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一位才是奇货居真正的主人。
自己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楚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奇货居掌柜摇了摇头。
“自从楚王孙出事之后,咸阳城内大大小小的生意人便暗中通了气,不与那姓楚的往来,现如今,府里的那位除了上朝之外,便整日待在家里,想来应是很沉闷吧。”
“老夫本想着还能与其过上几手,却不曾想这楚阳竟如此窝囊,看来咱们这位楚仙才也不过是言过其实罢了,呵,这年头阿猫阿狗都敢自称仙才了,当真可笑。”
中年人嘴角露出一抹嘲讽,拿起手边的纸张,轻轻摩挲着。
“说起这造纸之术,我齐国早有记载,那时我朝前辈曾访迹于南越等地,发现当地人以树皮为原料,经过拍打,锤炼等几道工艺,终成布匹,可用来书写文字,虽不如那文昌纸雪白,光滑,但成本却极为低廉,他宝来阁这一次,怕是要铩羽而归了。”
“说到底,这天下到底还是穷人多啊,只是为了让纸白一些,就多花两三倍的价钱,明显得不偿失嘛!”奇货居掌柜在一旁点头称是。
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笑道:
“这些日子,你们做的不错,一会自己到账房那边领赏吧。”
“多谢大人!”
奇货居掌柜一脸激动,朝身后招了招手,便有人将一叠东西递了过来。
“大人,这是最近新收上来的地契,还请您过目。”
中年男子接过东西,一边翻阅一边说道:
“下面可有人闹事?”
“嘿嘿,大人放心,那些贱民们求着卖地还来不及呢,又怎么敢闹事呢?”
“哦?这是何故?”中年男子眼中露出一抹意外。
“大人不知,按照我朝律法,一个人若是失去田地,则会被视为无业游民,是要服苦役,发配边疆的,而那些买下田宅的富商们则因为加税的关系,也不会如实上报田产,如此一来,在官府那边记录的是一回事,实际上却是另外一副场景。”
奇货居掌柜有些阴险地笑道:
“您还不知道吧,眼下这些失去田地的百姓,为了维持原有的假象,又和富商们签了契约,成为了他们的佃户,说是佃户,按照那个利息,怕是世世代代都还不清了啊……”
“呵呵,如此一来,这天下还不是原本的天下,各地的诸侯还不是原本的领主?咱们这位陛下殚精竭虑,怕是终究要付之东流了。”
中年人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符。
“你且传令下去,让他们动作快一些,争取赶在朝廷种子发下之前,收购的土地越多越好!”
“喏!”奇货居掌柜接过玉符,小心地揣进袖口里。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
“掌柜的,出事了,宝来阁那边今早拉来了几车东西,许多人都朝那边涌过去了!”
听到这话,奇货居掌柜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看来宝来阁这是静极思动,准备放手一搏了!”
他看向伙计,道:
“你可知他们卖的是何物?莫非是压低了价格?”
说到打价格战,奇货居可是一点也不怕。
毕竟成本造价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东西,再加上他们东家的财力雄厚,他压根就不担心和对方耗下去。
“回掌柜的话,他们并没有压低价格,反而卖的比文昌纸还要贵呢,小的刚才抢先买了一本,您看看吧。”
说着,伙计从怀里取出一本东西,递了过去。
“咦?这是……”
掌柜将手中的东西翻了几页,不由朝旁边的中年人看了过去。
这时,中年人也觉察出这边的异常,将东西拿了过来。
“秦律?而且还是印刷版的秦律?”
望着手中的东西,中年人眼中升起一抹惊讶。
别的不说,只说上面这些印刷出来的字迹,就令人耳目一新。
想不到几日不见,这宝来阁居然弄出了这么一手!
不过很快,中年人便笑了起来,不屑地将那本秦律扔向了一边。
“大人,您这是?”
掌柜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按理来说,这既然是宝来阁憋出来的大招,想来定然是有些道道的,他觉得应该小心才是。
“做生意是要谨慎,可如果谨慎过了头,那可就离止步不前,不远了。”
中年人笑了笑,以一种谆谆教导的语气说道:
“别看他这秦律印的精美,却犯了同样的错误,你想想看,当今天下,有几个人会买这东西回家?他就算将价格翻上十倍,又怎么比得过咱们?说到底,薄利多销才是王道啊……”
听到中年人的话,奇货居掌柜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
对呀,除了衙门里那些人,普通百姓谁会对这鬼东西感兴趣。
原本还以为宝来阁放出绝招呢,没想到就是个这?
他笑着摇了摇头,不禁为自己的紧张感到有些可笑。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名伙计身形狼狈地跑了进来,神色显得有些慌乱。
“掌柜的,不好了,宝来阁那边的文昌纸降价了,价钱和咱们一样了……”
“什么!”
听到这话,奇货居掌柜身形不由一僵。
宝来阁这是疯了么!
如果和他们价钱一样的话,那宝来阁怕是要亏得血本无归啊!
萧若兰莫不是中邪了!
“掌柜的,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刚才我回来的时候,下面好多顾客听说文昌纸降了价,一下子全溜了,再这么下去……”伙计有些担心地说道。
“大人,您看?”掌柜的看向一旁的中年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由他可以决定的了。
“呵,遇到这么点事,就沉不住气了?他要降,咱们就陪他降呗,看谁能耗呗……”
中年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一脸放松地说道。
仿佛被中年人的情绪感染,奇货居掌柜也变得冷静下来。
是啊,价格战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宝来阁要作死,那他们就在一旁看好戏好了。
奇货居掌柜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伙计便心领神会地下去了。
可是很快,那人便再次跑了回来,这一次脸色已经成了惨白。
“掌柜的,宝来阁他们已经将文昌纸的价格调成了原来的五分之一!”伙计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什么!五分之一?这怎么可能!”
闻言奇货居掌柜脸色剧变,一旁的中年人也是手上一松,茶杯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这样的价格,基本上就等于白送了。
宝来阁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打算赚钱了么!
看到伙计有些支支吾吾,中年人再也沉不住起了,厉声道:
“都到这地步了,还不快说!”
眼见大老板发火,伙计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本带着图画的小册子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回……回大人的话,那宝来阁除了《秦律》之外,还印刷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本叫《红楼梦》的小说刚印出来,便被咸阳城的年轻女子们抢购一空,还有一本叫《西游记》的,好多人为他大打出手,小的不识字,只能买了这种上面画着小人的书来看,上面的故事其实挺……挺好看的,好多人都抢着买呢……”
“嘶!”
听到这话,中年人如遭雷击般楞在了那里。
他神色艰难地朝地上那本小册子看了过去,只见封面上用一种极为夸张的字体,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
聊斋志异……
望着眼前的小册子,中年人一脸懵逼。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奸商
“瞧见了么,什么叫做多种经营?什么叫做提高产品附加值?有了这些东西,他奇货居拿什么和你玩?”
躺在竹椅上,楚阳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萧若兰乖巧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容。
看着往日门可罗雀的店铺,一下子人满为患,女孩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感激。
是了,昔日那悦来轩何等的不可一世,不还是被公子逼得无立锥之地了么?
这咸阳帝都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天堑般的存在,可是对于这样一位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来说,似乎仍旧有些不够看。
可笑自己之前还有了离开的心思,如果被大哥知道了,怕不是要羞死人了。
萧若兰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文昌纸已经近乎白送的价格,但随着其他印刷物销售火爆,综合之后,最终的利润竟然比之前还提高了近两倍。
最为关键的是,自从文昌纸降价之后,在咸阳的大街小巷里,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盗版纸张的踪影了。
她还听下人说,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将那些盗版纸张贱价出售,当做厕纸了。
可惜的是,那些人的生意恐怕也做不长久,因为楚阳这边已经发下话来,说是过几天便弄出来一种柔软的纸张,专供解手之用。
这完全是要赶尽杀绝的节奏啊!
店铺里,人来人往,宝来阁的伙计们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脸上堆满了笑容。
就在几日之前,他们还在为自己的生计发愁呢,却没想现在居然会卖东西卖到手软。
他们不时从楚阳身边经过,眼中满满都是敬畏的神色。
什么是化腐朽为神奇?
什么是弹指间灰飞烟灭?
跟着这样的东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觉察到这些人的目光,楚阳淡淡一笑,随手拿起一本《三字经》,百无聊赖地翻着。
“这些人都还靠谱么?”
当初离开泗水,宝来阁这边只带着几个掌柜和一些工匠,许多人手都是在咸阳招募的。
“按照先生的吩咐,我已经和他们立了三年的合同,等到三年合同期满,便会签下五年的合同,到了那时,也会将他们看病,生产子女,买房子的补贴加在里面,不少下人们都说,从没见过这么仁厚的东家,还说愿意为宝来阁当一辈子的伙计呢。”
当初楚阳立下这等规矩,萧若兰还有些疑虑,但在看到了实际效果之后,就发现这样的员工与其他商铺那种混日子的伙计是完全不可相提并论的。
她这才回味过来楚阳的意思,先生这是给了这些人一个奔头啊!
一个人只要有了奔头,干起活来,自然是干劲十足!
楚阳点了点头,看到萧若兰有些欲言又止,便问道:
“还有何事?”
“先生,我记得当初在泗水时,像《西游记》这一类的故事,就已经讲到很后面了,可如今……”萧若兰一脸不解道。
要知道,短短几日之内,这些读物就已经在咸阳城内刮起了一阵旋风。
不但宝来阁这边近乎到了脱销的地步,就连黑市上也开始有人高价收购了。
既然如此火爆,为何不将后面那些故事印出来。
那可全是钱啊!
听到萧若兰的话,楚阳笑了起来。
小说完本了固然是能看得很爽,可连载的时候不才更香么?
尤其是当人们茶余饭后讨论剧情时,那种乐趣,别提多美了。
更何况,《西游记》后面有许多内容,也并不合适直接印出来。
佛教这会还没影子呢,你怎么和咸阳百姓解释,如来佛祖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个唐太宗李世民又是什么人?
不经过改编,他是不会将原版剧情放出来的。
咸阳和泗水不一样,这里的大神太多了,稍有不慎,可就露马脚了。
正当楚阳准备解释的时候,一个身形消瘦的年轻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哥哥,这本《丛林童话》后面怎么没有了?那个灰姑娘最后和王子在一起了么?”
小女孩拉着年轻人的胳膊,小脸红彤彤的,显得有些可爱。
年轻人放下手中的《秦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脸上带着宠爱的笑容。
“放心吧,他们肯定在一起了。”
“那……那为什么书上不写完这个故事呢?还写着未完待续?”小女孩歪着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
“还不是因为这无良的作者故意吊人胃口呗,你看这《丛林童话》都出了第四册了,居然还没讲完……”
年轻人刮了下小女孩的鼻子,便继续看起了手里的书籍,嘴里喃喃自语:
“不过这奸商倒有几分本事,别的不说,光是《秦律》上这字迹,就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只可惜一本《秦律》就要抵得上我一年的吃穿用度,少赚几个钱能死啊!”
看到哥哥开始抱怨,小女孩乖巧地捡起另一本连环画看了起来。
两个人就在闹市之中,安静地看着书,画面有些温馨。
当面被人吐槽,楚阳摸了摸鼻子,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神色。
“先生,此人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在此‘借阅’了,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有伙计实在看不下去,找他理论,还被对方用《秦律》凶了回来,他说只要《秦律》里写明了,不准看书,他立马就走。”萧若兰在楚阳耳边解释道。
“原来如此……”
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楚阳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
“以后他们来了,不必驱赶,也不必特殊照顾,他们愿意看,就看吧。”
萧若兰点了点头,看向那个年轻人,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眼见宝来阁的事情告一段落,楚阳便挑了几本读物,来到了太子府这边。
他刚一进门,扶苏便一脸兴奋地冲过来,笑道:
“成功了!先生,咱们成功了呀!”
“嗯?”楚阳微微一愣。
扶苏这才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了,连忙将楚阳带进书房,等上茶之后,才连忙说道:
“先生,父皇已经同意了您提过的科举之法,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他只同意在廷尉府小范围内做实验,不管怎么说,咱们这都算是走出了第一步呢!”
扶苏兴奋地搓着手,高兴的像个孩子。
可楚阳心中却不由一沉。
“廷尉府?”
上次被自己怼得气急败坏的那个家伙就是廷尉府的吧?
有那人在,这改革怕是不容易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天炸出两个丞相!
看到扶苏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楚阳暗暗叹了口气,不忍心戳破这孩子的美梦。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先从太子府中遴选出一批署官,让先生您好好辅导一下,父皇已经和廷尉府那边打了招呼,说是给咱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由廷尉府统一考核。”
听到扶苏的话,楚阳松了口气。
好在还有一个月时间,如果能突击一下,或许还有些希望。
“你可知考核的内容是什么?”楚阳问道。
扶苏摇了摇头。
之前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父皇这个问题,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只知道廷尉府的考核会是理论与实际并重,至于具体内容以及形式,就不得而知了。
楚阳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手上的那本《秦律》上。
罢了,眼下首要问题,是先把人确定下来,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一会,太子府中的署官们便都被扶苏叫了进来。
起初这些人一个个还满脸的期待,以为太子要给他们安排什么好事,可当听完扶苏讲明来意之后,不少人都低下了脑袋,目光尽是闪躲之色。
作为太子署官,眼下虽有些清闲,但有朝一日,太子登基,那他们可都太子的亲随,属于从龙之臣,往后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廷尉府那地方,干的全都是粗活累活,一个不小心还要得罪人。
他们干嘛放着好好的清贵大臣不当,去当一个刀笔吏呢?
看到眼前的场景,扶苏脸上也是有些尴尬。
能跟在他身边的,大多都是些贵族子弟,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他还真不好强求。
更何况,此次考核事关重大,所以在人选上,自然也是宁缺毋滥。
“你们先下去吧,此事待孤考虑之后,再说吧。”
扶苏摆了摆手,将众人打发出去,这才看向楚阳,语气带着些许歉意。
“让先生见笑了,不过请您给我一些时日,孤定能找到合适之人。”
眼见如此,楚阳只能点了点头,随即宽慰了几句。
三日后,楚阳再次来到了太子府这边,他接到扶苏的通知,说是终于有了人选。
可等他走进书房时,不由傻在了那里。
只见偌大的书房,却只站着四个身影。
看到楚阳楞在那里,扶苏有些不好意思地近身道:
“我身边那些署官们,一个个都不愿来,这几个人都是在太子府里面打杂的,也都读过一些书,咱们不妨先试试,至于其他人,孤再想想办法。”
楚阳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脸色微微一变。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日在书摊前吐槽他的那个家伙。
其他两个人,一个人身形肥胖,皮肤却极为雪白,脸上总是带着一抹笑意。
另一个皮肤黝黑,眼神质朴,倒是像个庄稼人。
罢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见楚阳点头,扶苏转身对那三人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扶苏走后,楚阳走到了三人面前。
“既然你们愿意站在这里,就说明你们并不满意现在的自己,有道是自助者天助,想要搏出一个前途,你们须得努力才是!”
楚阳话音刚落,那个庄稼汉似的年轻人立即抱拳道:
“某马钰愿听先生差遣!”
楚阳点了点头,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看向其他两个没有吭声的家伙。
“那啥……楚冼马,不是我故意挑事,实在是咱们哥几个和你不熟,这廷尉府的差事,你真能接下么?”
身材肥胖的青年脸上带着笑容,宛如一尊乐呵呵的佛像。
这是个笑面虎啊……
楚阳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淡淡道:
“你是何人?”
“在下张苍……”肥胖青年依旧笑着说道。
“张苍?”
听到这个名字,楚阳眼皮不由一跳。
历史上的张苍,早年曾在荀子门下学习,与李斯、韩非可以说是师出同门,后来又跟随刘邦起兵造反,最后还成了汉朝的丞相。
此人最出名的两件事情,便是校正了《九章算法》,还有制定了历法。
楚阳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这个家伙。
“你欲如何?”楚阳嘴角透着一丝笑容。
“其实也简单,听闻楚冼马对术数一道颇有研究,只要你能答上来我的问题,那便证明你有教我的资格,我张苍自然愿意奉你为先生了。”张苍开口道。
楚阳点了点头,看向一旁那个之前吐槽过自己的家伙,笑道:
“那你呢?”
那个书生沉默片刻,开口道:
“只要你能答上来张胖子的问题,我也愿服你!”
“好!那就一言为定!”
楚阳笑着点了点头。
他让人准备好了纸笔,递到了张苍跟前。
“开始吧。”
看到楚阳答应的如此爽快,张苍与那个书生都是有些意外。
不过从握笔的那一刻起,张苍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不一样了,眼中更是多出些许锐利。
他深深吸了口气,便开始在纸张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今有人共同买物,每人出八钱,盈余三钱,人出七钱,缺四钱,求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张苍将笔递给了楚阳,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楚冼马慢慢答,不着急,只要你能在今日之内做出来,咱们的赌约就作数!”
楚阳拿起题目一看,不由乐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九章算术》中的一道例题,没想到这张苍居然连数字都不改,就写了出来。
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于是楚阳连想都不用想,一口报了出来。
“这有何难,一共七人,物价为五十三钱……”
“嘭!”
听到楚阳的话,原本还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打算品茶的张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满脸震惊地看着楚阳,眼中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道题,即便是知道解答方法,也不可能算得如此之快!
他……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啊!
而一旁的书生,同样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虽然他平日里看不惯这张胖子睡觉总打呼噜,可对于对方在术数一道的本事还是服气的。
眼下这人居然比张胖子还要厉害!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难怪太子对这位楚冼马推崇备至,原来这人的本事当真厉害!
或许廷尉府那件事情,他真能做到呢!
想到这里,他走到张苍身边,一把将其拽了起来。
“张胖子,既然技不如人,就要愿赌服输!可别丢咱们原阳人的脸!”
张苍有些畏惧地看了书生一眼,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极为恭敬地走到楚阳面前,拜道:
“学生张苍拜见先生!不知先生可否告诉学生,为何您算得如此迅速?”
看到张苍那满满的求知欲,楚阳不由有些触动,便不打算隐瞒。
“事实上,这道题目我曾经看到过,因此才能脱口而出,不过我倒是有另一种计算方法,你若是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当真!”
听到楚阳的话,张苍一下激动了起来。
他早就将打赌的输赢丢掉一边,眼下只想知道那个自己不曾见过的方法。
楚阳点了点头,将二元一次方程组的概念介绍了出来,听得张苍眼中异彩连连。
听完之后,张苍再次朝楚阳鞠了一躬,便跑到一旁,演算起来,不时激动地手舞足蹈。
这时,一旁的书生也走到了楚阳身前,一脸正色道:
“学生陈平拜见先生……”
“谁?你说你是谁?”
望着眼前的书生,楚阳眼中升起一抹震惊,久久不语。
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竟然炸出了两位大汉开国宰相!
我的天!这都是什么神魔妖怪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课!
相比于张苍,陈平的过往可就要精彩的多。
陈胜,吴广起义之后,他先是跟在项羽身边,后来因受人排挤便投了刘邦,先后参加了楚汉战争以及平定异姓王侯叛乱,可以说是劳苦功高。
最为关键的是,他使用离间之计,逼走了项羽群臣,还让老范增忧愤病死。
刘邦被匈奴困于平城七天七夜,也是陈平出谋划策,重贿冒顿单于,才得以解围。
刘邦死后,陈平又与周勃一起,平定了诸吕之乱。
可以说,纵观整个汉朝初期,陈平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看着眼前这个略显青涩的年轻人,楚阳眼中透着一抹笑意。
他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家伙,想要收服此人,怕是要花不少功夫。
相较于之前两个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马钰这个庄稼汉就显得有些普通了。
不过在了解完对方的家世之后,楚阳还是不由啧啧称奇。
马钰祖上都是刽子手,后来到他太爷这一辈,听人说干这行当,有违天和,便改头换面,做了仵作。
原本他是跟着父亲来太子府打杂的,后来听说这边招收学员,便想过来碰碰运气。
也正因如此,三个之中,马钰的态度是最积极的。
“行了,既然大家互相都认识了,咱们便开始上课吧。”
楚阳将手里的《秦律》给每人都发了一本。
拿到书本之后,张苍还好,马钰与陈平的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急促起来。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秦律》,像是捧着绝世珍宝一般。
“先……先生,这是给我们的?”马钰兴奋地像个孩子一样,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容。
陈平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宝贝,耳朵却悄然竖了起来。
楚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没有点破,只淡淡地说道:
“自然是给你们的,不但如此,今后若是想看书,只管去宝来阁,只要那里有的,你们都可以随便借阅。”
听到楚阳的话,陈平胸前剧烈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与张苍这等富家子不同,他出身本就贫苦,打小唯一的爱好便是读书。
都说诗书传家,书这个东西可不是平民老百姓能接触到的,为此陈平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没少受人白眼。
就在几日之前,他还在为囊中羞涩而无法购买一本《秦律》发愁,却不想今日被告知,以后可以随意借阅,不受限制。
一时间,他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陈平深深看了楚阳一眼,脸上罕见地带着一抹尊敬的神色,拜道:
“多谢先生赠书之恩!”
看到陈平的模样,马钰这才灵醒过来,连忙有样学样,朝楚阳鞠了一躬。
反倒是张苍,一脸懵逼地楞在旁边。
“什么!那宝来阁居然是先生您的产业!”
张苍脸上带着羡慕而又复杂的神色。
他自诩颇有家产,可是与那日进斗金的宝来阁比起来,那完全可就不够看了。
想不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子冼马,不但在术数一道远超自己,在经商一道,更是一骑绝尘。
看到张苍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楚阳笑道:
“宝来阁那边还缺一个账房先生,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那里试试,对了,宝来阁现在采用的是龙门账,这种记账法好处很多,你可以多多体验一番。”
听到楚阳这么说,张苍连忙点了点头,恨不得立马飞过去。
有了这一番交流,眼前的三个人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生分与倨傲,全都恭敬地坐成一排,开始对这位年轻的先生有了期待。
或许跟着此人,真能学到真本事呢。
楚阳清了清嗓子,来到扶苏为他准备好的讲台前,开始了正式教学。
“廷尉的职责,从大的方面来说,分为诏狱,制律两部分,不管哪一部分,你们手中这本《秦律》都是避不开的,因此,你们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本《秦律》完全背诵下来,怎么样,有把握么?”
听楚阳这么说,张苍与陈平相互看了一眼,暗暗点头。
这东西是廷尉府那些人吃饭的家伙,就算楚阳不说,他们也打算这么做的。
“先生放心,只需三日,学生便可将这东西背的滚瓜烂熟!”张苍脸上肥肉笑得乱颤,完全一副嘚瑟的模样。
陈平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一根指头,见状原本还趾高气扬的张苍一下子蔫了。
“不带这样打击人的,你以为谁都和你这个变态一样,会过目不忘啊!哼!没劲!”
张苍气得撇过头去。
陈平则咧嘴冷笑,看来这死胖子又想吃竹笋炒肉了。
全场之中,唯独马钰一人脸色窘得涨红。
“先生……我……我从小就笨,怕是记不下来啊……”
听到这话,张苍和陈平微微一愣,闷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阳则拍了拍马钰的肩膀,安慰道:
“尽人事,听天命,问心无愧便好,努力了不一定成功,不努力却肯定会失败,不是么?”
马钰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楚阳便往来于朝堂与太子府之间。
除了监督三个学生《秦律》的背诵情况之外,同时按照后世司法考试以及公务员考试的备考模式,制作出了大量的练习题。
面对着眼前这些如雪花般的考卷,饶是陈平这样心高气傲的大神,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莫非这就是先生所说的题海战术?这也太夸张了吧!”
马钰手里拿着独家出版的《提刑洗冤集录》,看着眼前这堆积如山的试卷发呆。
张苍则是拿着宝来阁近几个月的账本,埋头纸笔间,不闻不问,身前时不时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
“先生真乃神人也,有了这算盘,何愁天下有难算之账!”
这一日,楚阳照例来到太子府上,一路走来,见不少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唉,要我说陈平,张苍也是天真,居然觉得自己真能进廷尉府,也不看看是什么出身!癞蛤蟆居然也想吃天鹅肉!”
“要我说,最可怜的应该是那个马钰吧,听说为了来这边上课,家里田地都不管了,这要是进不去廷尉府,来年就去喝西北风吧!”
“楚冼马也真是的,好好的太子署官不当,非要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我看真是吃饱了撑的!”
听到周围人的言论,陈平面无表情,张苍嘴角泛起冷笑,马钰气得头上青筋暴起。
楚阳淡淡瞥了一眼,三个学生便纷纷低下了脑袋,不做声了。
无视那些人的白眼与嘲讽,楚阳带着自己的学生走进了后院。
说到底,那些人只是见不得别人好罢了。
当初让他们来参加应试,一个个嫌东嫌西,现在看到陈平,张苍他们真学到了本事,就在那里发酸。
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来到书房,楚阳在例行检查了几人的背诵情况之后,便开始了今日的课程。
今天楚阳准备的是政治经济学。
想当好一个优秀的廷尉,只熟悉律法还远远不够,对于政治,经济方面也要有着极强的敏感性,否则是走不远的。
对于这门课程,陈平与张苍原本都是极为喜爱的。
可不知怎么了,今日两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课程结束之后,楚阳布置完作业,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张苍便凑到了陈平跟前。
“虎子哥,你怎么说?就让那些家伙一直说咱们先生的闲话?”
陈平阴沉着脸,默不作声。
第一百二十四章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高!
楚阳回到家中,就听到下人过来禀报,说是丞相李斯在这边等候多时了,连忙朝客厅赶去。
上一次,他去李斯府上拜访,如今,李斯这是回礼了。
一路上,下人们看着自己这位家主,眼中尽是尊敬与崇拜之色。
现如今,能得到丞相亲自回礼的人,已经不多了。
一见面,李斯便笑着对楚阳说道:
“楚老弟,今日你是有口服了,这陇西来的羊肉可是好东西,不腥不膻,鲜嫩可口,知道你是厨道名家,这不一收到这东西,老夫就想着给你送过来了。”
“陇西?”楚阳微微一愣。
他这才想起,眼下的陇西郡正是后世的甘肃一带,那大名鼎鼎的横山羊肉可是风靡全国的特产。
难怪李斯对这羊肉赞不绝口,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呢!
楚阳将何二叫了过来,把羊肉全都丢给了对方。
这几天有些倒春寒,支起一个羊肉火锅,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自从接待过嬴政用膳之后,何二的名气自然是水涨船高。
就连李斯见了,也是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和对方打了一声招呼。
何二离开之后,李斯和楚阳来到了书房这边,刚一进门,李斯便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楚老弟,你瞒的老夫好苦啊,要不是我手下文书将东西放在我眼前,老夫真的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老夫的字迹居然能传遍天下!早知道你要拿老夫的字迹当模板,就该给你认真写上一些了。”
李斯语气有些唏嘘,但看着手中印刷版《秦律》的眼神却满是陶醉。
这是在嘚瑟呢!
楚阳也不点破,只是佯装歉意道:
“这件事情也是在下一时兴起,未能及时给丞相通禀,还望您恕罪。”
“哎呀!楚老弟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不是,前几日老夫正被那叔孙通气得不轻,你出的这本《秦律》,可算帮老夫出了口恶气!”
李斯亲切地拍了拍楚阳的肩膀。
“你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降下谕旨,说是让廷尉府将此书当做教材,人手一本呢,一想起那叔孙通整日都要拜读老夫的手迹,老夫就觉得爽快啊!”
楚阳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了李斯这次过来的用意。
原来是因为《秦律》的事情,帮他长了脸,这是过来表示感谢的。
两人寒暄了好一阵,李斯环顾楚阳书房四周,不由摇了摇头。
“我说楚老弟,你现在也算是富甲一方了,怎么这书房竟如此寒陋,连个炭盆都没有,这到了冬天可怎么办呢!”
李斯双手藏在袖子里,活脱脱一个田间的老农。
“炭盆?”
楚阳暗暗摇头。
李斯口中的炭盆他当然知道,可这个时代对于木炭加工的工艺可以说是极为简陋的,他可不想一不小心给煤气中毒了。
事实上,他这些天每日上朝,每日看着大殿上那大大小小的炭盆,香烛就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也幸亏他是太子署官,不用从头到尾都扎在那里,要不然,身体还真是吃不消。
“丞相要是觉得冷,不妨过几日再来,那时在下会有一个好东西,保准你满意!”
一想起后世那满是热气的火炕,楚阳就觉得有些怀念。
在北方,没有什么是火炕不能解决的。
几个人围坐在炕上,再烫上一壶酒,吃着从雪地里挖出来的冻梨,那叫一个美啊!
“哦?楚老弟这是又有新东西了?”
闻言,李斯眼前顿时一亮。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对于楚阳这边的想法, 他可是很看重的。
别的不说,光是土豆和改良猪肉这两件事情,就足以看出此人的才华和本事。
他私下问了陛下好几次,想着给楚阳什么样的赏赐,可惜每一次都被陛下给搪塞过去,李斯便不好强求。
现如今,听说楚阳每日在太子府教授学生,他便问了问情况。
就在他们聊天的档口,何二一脸尴尬地走了进来,有些欲言又止。
“丞相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直接说……”楚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启禀家主……咱们家没柴火了。”
“柴火?”楚阳一头雾水。
这时候家家户户做饭烧水,都得需要柴火,每日咸阳集市上都有不少百姓将柴火弄成一捆一捆的,拿来贩卖。
楚阳今天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了呢,怎么家里会没有柴火可用?
“其实……咱们家都已经断了好几天了,这几日都是周护卫带着家丁们去郊外现砍的,还没晾干呢……”
听到这里,楚阳才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偌大一个咸阳,居然连柴火都买不到,那其他人家难道都不用烧火做饭么?
他看向李斯,对方也是一脸疑惑,随即将自己手下叫了过来。
“这几日府中可缺柴火?”
来人摇了摇头,表示府中柴火充足。
“这倒是奇怪了!怎么偏偏楚老弟你这边出了事情,莫不是背后有什么隐情?”李斯眉头皱了起来。
这时,李府的下人有些犹豫地看了楚阳一眼,才吞吞吐吐说道:
“禀告丞相,小人最近听说那柴帮曾经放下话来,说是要让……让楚冼马吃不上一口热饭,如今想来,应该是这么回事了。”
“什么!竟有此事!”
李斯闻言,勃然大怒。
“你这厮何时知道的消息,怎么都不禀报于我!看老夫回去怎么收拾你!”
“就是在楚王孙离开咸阳那日,柴帮的掌事当着好些人面说过这些话,不少人只是以为他在为楚王孙抱不平,发牢骚罢了,可如今看来竟像是认真的。”
李府下人也是一脸委屈。
“这等捕风捉影的消息,哪敢随便上报给丞相您啊!”
听到下人的话,李斯脸上稍微缓和了几分,他看向一旁的楚阳,语气中带着几分凌厉。
“呵,区区一介商贾,居然敢对朝廷命官下绊子,真是活腻味了!楚老弟你放心,这件事老夫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楚王孙……柴帮……”
咀嚼着这两个名字,楚阳嘴角浮现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没想到这楚王孙被自己逼走了,却仍然阴魂不散。
看来这六国王族的力量依旧不小呢。
断供柴火这件事情,虽然伤害不大,但侮辱性却极高。
他们这是处心积虑,有备而来啊!
“多谢丞相好意,不过这件事情,还请交给在下自己处理吧。”
楚阳对着李斯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人情这个东西可是个奢侈品,总有用完的一天。
他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就让李斯帮忙。
更何况,自己的仇,自己报这才是楚阳的性格。
既然那柴帮要我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那就别怪我楚阳不客气了!
楚阳一脸冷笑。
第一百二十五章 穷得只剩下钱了
没有了柴火,火锅自然是不能吃了,楚阳让何二找来一大块铁板,上面抹上些羊油,下面支起了几个酒精灯。
没过一会,那些羊油在铁板烧开始融化,发出一阵“滋滋”的声音。
楚阳这才将切好的羊肉片铺在上面,撒上香料与盐巴,手法娴熟。
望着眼前的一幕,一旁的李斯已经目瞪口呆。
“都说你的厨艺直追伊尹,有人还不信,过了今日,谁要敢再嚼舌头,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不过你这个铁板可有什么说法?”
楚阳一边用叉子来回翻着羊肉,一边笑道:
“这个叫做铁板烧,煎肉,煎菜都很方便,丞相若是喜欢,回头也给你打造一个,不费事的。”
李斯点了点头,也学着楚阳的模样,将一片土豆放在了上面,脸上带着新奇的神色。
很快,土豆在羊肉的滋润下,也渐渐有了香气。
“咦!此物当真神奇!只是不知道这味道……”
李斯拿起筷子,将一块表面已经煎至金黄的羊肉放进嘴里,眼神猛地亮了起来。
“香!实在是太香了!”
这种用小火煎烤的羊肉可要比那烤全羊好吃太多,不但肉质鲜嫩,而且还有许多汁水,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这种吃法。
人们一边享受烹饪的乐趣,一边谈着事情。
可谓是别有一番风味。
李斯又尝了一块土豆,同样软糯可口,与土豆丝相比,又是另一种味道。
他深深看了楚阳一眼,想到之前柴帮的事情,不禁觉得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
别看这个年轻人平时不显山漏水,可也绝不是那种可以任人拿捏的角色。
惹恼了这个凶神,那可就等着被狠狠报复吧!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柴帮穷途末路的模样。
酒过三巡,李斯脸上也有了一些醉意。
他等不及楚阳重新打造,硬是将眼下这块铁板带了回去,说是要让家中妻小尝尝这铁板烧的美味。
临走之前,李斯又将大包小包的香料,蘸酱统统“洗劫一空”,楚阳摇头苦笑,只能随他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楚阳家中没有再开火了,只是每日带着吕氏姐妹穿梭于咸阳城的大街小巷,完全开始了扫街模式。
起先吕家两姐妹还有些犹豫,虽说她们还未正式婚嫁,却已经成为了楚府真正的女主人。
总是让自己丈夫在外面吃饭,怕是会被人笑话的。
可等到楚阳将宝来阁那边的账本给两个女孩看过之后,吕家两姐妹就只字不提做饭的事情了。
用楚阳的话说,自己现在穷的只剩下钱了,就算下一辈子的馆子,怕也只是九牛一毛。
这一日,刚从朝堂上回来,吕家两姐们便央求着楚阳带她们去吃鱼脍。
所谓鱼脍,就是生鱼片,是这个时候比较流行的食物之一。
春用葱,秋天则是用芥末,有的还需要配上特制的蘸酱。
在后世时,楚阳对这个东西就不怎么感冒,反倒是对其历史由来比较感兴趣。
为此,还和某个国家的“国际友人”发生过几次不愉快的争论。
也不知道徐福那个家伙眼下在什么地方,等他将来出海的时候,一定得让他把这些东西写明白了,否则老祖宗的东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人偷去了,说是自家创始,那还得了!
楚阳带着两姐妹来到咸阳城东,据说这边新开了一家鱼脍馆子,生意很是火爆。
他们进店没多久,鱼脍便被人端了上来。
只见一个巨大的陶器内,摆放着一条常人手臂粗细的大鱼,身上已经被人切好了鱼片,纹路精美,栩栩如生。
让楚阳惊讶的是,在大鱼的下面,竟然还铺着一层层的冰块。
要知道,如今已经快到了入春时节,想要弄出来冰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难怪这家馆子生意火爆,光是凭着制冰这个手段,就可见这家馆子的主人没那么简单。
面对眼前这盘散发着淡淡鱼腥气的鱼脍,楚阳迟迟没有下筷,一旁的吕家两姐妹却是等不及了,直接开动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大盘鱼脍吃掉大半。
就在这时,邻桌突然传来了一道嘲讽的声音。
“想不到咱们堂堂的楚大人,居然落魄到要吃生食的地步!
你要是家中开不了火,告诉在下一声啊,何必整日流落街头呢,就算楚大人不在乎脸面,也总得替两位夫人考虑考虑吧……”
楚阳循声望去,发现邻桌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人正一脸冷笑地看着自己,脸上满是揶揄之色。
“你是何人?”楚阳将要发作的吕雉按了下来,看着那人冷声道。
“在下奇货居掌柜,连生!”中年人乐呵呵地自报家门之后,径直走到楚阳这桌,坐了下来。
“奇货居?”楚阳眉头一挑。
他曾听萧若兰提起,说是最近一段时间,奇货居因为宝来阁的反击,已经到了倒闭的边缘,城里多家门面都挂着转让的招牌。
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碰到这奇货居的掌柜。
既然是死对头,楚阳自然没有什么好话。
“楚某的家事,就不牢连掌柜操心了,就算真没有柴火可用,大不了我们烧文昌纸也就是了,反正现在这纸张的价格也很便宜,凭着楚某的这点家当还是烧得起的……”
“你!”
听到楚阳的话,连生脸色瞬间便涨得通红。
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被文昌纸给逼出了市场。
仓库里剩下的那些纸张,就算当做厕纸都没人要。
现在听到楚阳提起这个,哪能不火冒三丈。
“哼!在下奉劝楚大人还是莫要逞这口舌之快,柴火你或许可以不要,那醋米油盐,莫非大人也可以无动于衷?”
连生强忍着怒气,看着楚阳道:
“今日他们能断你的柴火,明日就能断你其他生路,到了那时,怕是大人连在咸阳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还谈什么烧纸取暖?”
“他们?你指的是谁?”楚阳死死盯着连生。
“你莫要管他们是谁,今日我来找你,实在是看在大家同属管仲一脉的份上,给你一句忠告……”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楚王孙的事情,他们可以既往不咎,不过今后还望大人你好自为之,莫要再与六国王孙过不去了。
如果楚大人有意缓和两边关系,连某自然愿意牵线搭桥,只不过你那印刷术可否借在下参考参考,有钱一起赚嘛……”
“哦?那要是楚某不愿意呢?”楚阳似笑非笑道。
“若是楚大人执迷不悟,那往后在这咸阳,怕是要举步维艰了,楚大人年纪轻轻,还有大好的前途,千万莫要意气用事啊……”
连生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自斟自饮起来。
他相信话说到这个地步,只要这楚阳不是个傻子,自然会知道如何选择。
虽说这天下已归秦帝所有,但六国底蕴犹在。
一个毫无背景之人,想要与六国王孙过不去,这不是找虐么?
连生说完,吕家姐妹脸上也露出一抹担忧的神色。
她们初到咸阳,无依无靠,若真如那人所说,惹了六国王孙会招来这样严重的后果,还不如息事宁人算了。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事,楚阳却突然笑了起来。
“大人何故发笑?”连生皱着眉头,心里有些不舒服。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正的鬼谷传人!
他在商海纵横多年,自认也见过许多天资纵横之辈,可从来也未曾有过此等压迫感。
与对方接触到现在,他发现自己压根就摸不清楚人家的心思,对话也常常陷入被动之中。
尤其是对方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让他总有一种被挑逗玩弄的感觉,这不禁让连生有些沮丧和恼火。
楚阳看着连生,渐渐收起笑容。
“当初曾经不只一个人这么威胁过我,你可知他们的下场如何?”
“如……如何了?”连生有些心虚地问道。
“一个祖上乃是周朝的陶正,号称有数百年的传承,如今已经关门大吉,惶惶如丧家之犬,另一个祖上功勋彪炳,自己也算得上是一方诸侯,此刻已经长眠于地下……”
楚阳盯着连生,一字一句道:
“你问我笑什么,我笑总有人以为这世上,只有他高明,以为世人愚钝皆可欺,却不知辱人者,人恒辱之!”
“去告诉你背后之人,这一局,楚某接下了,谁是皓月,谁是萤火,咱们一试便知……”
“你……你真是冥顽不灵!既如此,那便等着倒霉吧!”
连生看着楚阳,久久不语,最终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狠话,便拂袖而去。
连生走后,楚阳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继续在饭馆里待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眼见楚阳已经有了主意,吕氏姐妹便不再多言,只是静静陪在身边。
直到天色渐暗,才看到周勃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车队,上面摆满了一捆捆刚砍下来的树枝。
望着这一幕,周围人不停地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看来这位楚大人家中果真是缺柴火啊,要不然也不会让护卫运回来这么多,只是这刚砍下来的树枝湿气很重,想要用作柴火,怕是要晒上不少时日呢……”
见到楚阳,周勃强压着心中喜悦,悄声道:
“主公,那些东西运回来了!”
楚阳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车队再度启程,一路上迎着众人各色目光,楚阳低着头,靠在车上,无动于衷。
等到进入自家巷口的时候,周勃便招呼家丁将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
那些树枝在完成了伪装的任务之后,就被嫌弃的扔在了院子的旮旯角里。
马车上只剩下一个个漆黑无比的大箱子。
“慢点,都给老子小心点,谁要是弄坏了家主的宝贝,就等着家法从事吧!”
周勃在一旁大呼小叫,情绪显得有些亢奋。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带着家丁,每天漫山遍野的跑,给外人营造出一种楚府缺柴的假象,为的却是这一次,悄无声息地将从泗水那边的东西,押送回来。
他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可是看到来人那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就知道里面定非凡品。
要是里面是厉害的兵器或者盔甲就再好不过了,那样子就可以让楚府家丁们的战力再提升一个档次。
若是下次再遇到巡捕营的那些家伙,他就有把握用更快的速度解决战斗。
家丁们将马车上的箱子搬完,摆满了大半个后院。
周勃跟在楚阳身边,不停地搓着双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然而,当看到箱子里那一排排黑乎乎,犹如蜂窝般的东西时,他的神情顿时垮了下来。
以他多年钻研兵法韬略的经验来看,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兵器!
他还不信邪地过去捏了一把,结果那东西当场裂开,碎渣掉了一地。
唉,还以为自己能鸟枪换炮呢!
没想到竟是一些黑土疙瘩……
周勃摇了摇头,有些沮丧地退到了一边。
吕家两姐妹的脸上却是带着好奇的神色。
“楚郎,这些都是什么啊?”
“这个叫做蜂窝煤,那边是红泥做的炉子,专门用来烧火的,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楚阳拿起一颗蜂窝煤仔细打量着,嘴角带着一抹笑容。
前些日子,萧何来信,说是泗水矿场那边出了一些小问题,那里出产的煤炭倒是不少,却卖不上什么价钱。
毕竟这个时候,煤炭的加工工艺并不先进,相对于这些燃烧起来冒着黑烟,味道难闻的东西,人们更多的还是喜欢使用柴火。
为此,萧何急得头发都白了不少,不得已才来信询问楚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楚阳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蜂窝煤这个东西。
从技术上来说,制作这个东西并不困难,只需要麦子杆,煤炭,消石灰,等几种化学物质可以了。
这些都是泗水那边,随手可及的东西。
当时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并没想着能制作成功。
没想到,萧何这一次却给自己带来了如此大的惊喜。
“呵,柴帮……”
看着眼前这些东西,楚阳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时代的潮流根本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试问当全咸阳的权贵们都使用蜂窝煤时,这天地间哪还有你柴帮的立足之地!
当看到眼前这黑乎乎的东西,冒出蓝色的火焰,安静地在炉子里燃烧时,吕氏姐妹以及周勃在内的所有人全都震惊了。
“我的天!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宝贝!有了这东西,谁还愿意用那些麻烦费事的柴火啊!”
尤其是这东西,既没有吵杂的声音,还不冒黑烟,最关键的是,只需要小小的一块就可以燃烧很久,再也不用人一直站在旁边,傻耗着了。
周勃这才恍然大悟道:
“难怪这几日家主一点也不担心,原来是有这样的后手!”
可笑那些小人们还以为区区柴火就能让家主屈服,这下子怕是要被狠狠打脸了吧!
当晚,楚阳便带着吕家姐妹,在院子里打起边炉。
楚府上下,到处都能闻到阵阵香气。
就连周勃,也红着脸领走了一个,在自己屋子前,架起了烤肉。
只能说谁也逃不过真香定律。
第二天,一大早,楚阳便端着茶杯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听着炉子上的茶壶“咕嘟嘟”作响,楚阳脸上露出了一抹惬意。
这才叫生活啊!
烤包子,煎饼果子,手抓饼,只要想吃的东西,分分钟就可以在炉子上做出来。
喝着刚炒制的茶叶,楚阳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有了炉子与蜂窝煤,接下来只要找到一个合适时机,将这个东西推广出去,就大功告成了。
以他这些日子以来,对朝中那些大臣们的了解,这绝对会是一个爆款产品!
“咦!先生,这是何物?为何孤从未见过!”
楚阳慵懒地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扶苏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他这才起身,指了指旁边的那些箱子,笑道:
“这可是好东西,一会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搬一箱,保准叫你大吃一惊!”
扶苏懵懂地点了点头,看向楚阳有些欲言又止,显得心事重重。
“那个……先生,您这边有没有合适的礼物啊,过几日便是老国尉的寿辰,到时父皇以及文武百官都要前去祝寿,到时若是孤的礼物没能入了国尉的眼,那回去还不被父皇骂死啊……您看……”
“老国尉的寿辰?”楚阳微微一愣,旋即心中一片狂喜。
他原本还为蜂窝煤的销路发愁呢,没想到扶苏却带来了这个消息。
文武百官参加,甚至连嬴政大大也亲临现场,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合适的产品发布会么!
他笑着拍了拍扶苏的肩膀,打趣道:
“你堂堂一国太子,居然还在我这里哭穷,当初文昌纸以及宝来阁那边的分红我可是没少给你啊,随便挑选几件贵重的东西,送过去不就得了。”
“哎,先生有所不知啊……”
扶苏苦笑着摇了摇头。
“咱们这位老国尉脾气有些古怪,眼光更是高的吓人,那些金银财宝在旁人眼里或许稀罕,可在这位眼里,不过粪土而已,非是如此,孤又怎么来求先生!”
似乎想到了什么,扶苏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对了,这位老国尉按理说来,还与先生同出一门呢,都是真正的鬼谷传人,难道先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么?”
“什么!鬼谷传人?”
楚阳闻言,脸色微变。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阴差阳错间,他便一直打着鬼谷传人的招牌。
没想到眼下居然真得遇到了正牌弟子。
到时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人拆穿,岂不尴尬!
楚阳深深看着扶苏,一字一句道:
“你说的老国尉,究竟是何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门前风波
扶苏有些奇怪地看了楚阳一眼,见他不像是在玩笑,才解释道:
“咱们大秦的国尉原本就少,能够幸存下来的更是屈指可数,眼下这位曾是魏人,单名一个缭字,因为我大秦立下不世之功,官至国尉,故此世人称呼他为尉缭……”
“原来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楚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尉缭子的名头,他可是如雷贯耳的。
要知道这位可是战国后期,唯一一个可以与孙子,孙膑那些兵法大家相提并论的存在。
而且据传,此人出身鬼谷,极擅面相占卜之术,身上还带着几分神秘色彩。
有朝一日,若真是碰到此人的话,怕是不好糊弄过去啊!
罢了,反正以他眼下的级别,根本就没资格参加寿宴,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这蜂窝煤,只能另找机会再做推广了。
想到这里,楚阳从系统里随便挑了些东西,丢给扶苏,自己则继续躺在椅子上,品起茶来。
三日后,朝廷休沐。
一大早,蓝田郊外的一座农家小院前,就已经是一副人山人海的景象。
往日里,恬静安宁的气息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车马声,礼乐声,一片喧嚣。
楚阳驾着马车,一脸不情愿地出现在祝寿大军之中。
昨晚宫中突然传来旨意,说他既与老国尉系出同门,那这师兄的寿宴怎能不来?
而且嬴政发下话来,说是如果楚阳准备的贺礼不能让这位师兄满意的话,可就要后果自负。
当然,最苦逼的还要属扶苏,好死不活地从楚阳这边求到了些宝贝,还没等捂热呢,就被父皇以“查验”的名义,拿走了一大半。
看到对方那张哭丧的脸,楚阳不由乐了。
“呐,这些东西你藏好了,要是再被陛下哄了去,我也没办法了……”
楚阳从怀里又拿出一些小玩意,递了过去。
扶苏顿时喜笑颜开道:
“先生放心,孤心里有数的,有数的!”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朝中大臣们陆陆续续地都到了,每一个人身上都穿着极为华贵的衣服,以最大程度地彰显对主人的尊重。
楚阳远远朝李斯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再看向周围时,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发现今日过来祝贺的宾客,基本上全都是文臣,除了一些维持现场秩序的侍卫以外,竟然没有一个武人。
要知道,国尉可是秦**队的最高长官,就算退休了,威望,人脉总还是有的吧,为何如此反常?
怀着这个疑惑,楚阳跟随扶苏走进了院子,刚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日乃是我朝重臣寿辰之宴,一个小小的太子冼马也要来这里凑热闹么?还不速速离去!”
叔孙通带着廷尉府的人守在门口,负责此次宴会的安检工作。
“廷尉大人严重了,楚冼马与老国尉师出同门,过来祝寿乃是应有之义,况且父皇已经下了旨意,大人若是不信,可去向父皇查验便是了!”
不等楚阳开口,扶苏直接站了出来。
这几日他与叔孙通为了廷尉府改革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两人就差没有掐着脖子对骂了,这时候见对方有意刁难楚阳,自然不会客气。
叔孙通深深看了楚阳一眼,瓮声瓮气道: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本尉自然放行,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呢,难怪世人常说,干得好,不如生得好,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啊!”
听到这一句,扶苏顿时破防了。
“叔孙通,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改革廷尉府可是陛下的旨意,莫非你要抗旨不成?”
“下官绝无违抗圣意的意思,只是这廷尉府自商君开始,便是我大秦政体运行的中枢所在,运转了数代都相安无事,为何到了太子这边,就非得改掉祖宗成法?”
“你……”扶苏气得说不出话,只能干瞪着眼。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楚阳却是笑了出来。
“好一句祖宗成法,敢问廷尉大人,你所言的祖宗是哪个祖宗,尧舜禹汤,还是穆公献公?他们倒是好学生,对于成法一字不改,然后呢?”
叔孙通闻言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楚阳会问的这么突然,一时间有些语塞。
谁都知道,那些古代贤王固然创出了一番基业,然而同时因为基业太盛,子孙们只会躺在他们的功劳薄上,抱残守缺,结果国势一落千丈。
现如今,陛下一统四海,定极天下,可谁能保证以后就能江山稳固,千秋万代?
望着叔孙通铁青的脸色,楚阳淡淡道: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敢变者生,畏变者死,如是而已……
楚阳说完,全场雅雀无声,就连刚刚赶来祝寿的大臣们,也站在原地,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无畏无惧的年轻人。
不少人更是微微颔首,似乎还在品味着楚阳之前那番话中的含义。
而此时,叔孙通悔的肠子已经青了。
早在上一次丞相府中,他便已经领教了楚阳的厉害,原想今日只是给他个教训,出出气罢了,谁想反被人家抓住机会,怼了回来。
现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不由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若是服软,怕以后廷尉府的威严会当然无存。
可若是强词夺理,于他自己的名声同样没有好处。
“唉,早知道就不招惹这个煞神了,不如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眼看着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
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嬴政的龙辇到了。
叔孙通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连忙趁机迎了过去,朝中的大臣们也纷纷拜在道路两旁。
嬴政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虎步龙行地走了过来。
“今日是老国尉生辰,诸位爱卿不必多礼,随寡人一同前去祝寿吧……”
嬴政说完,便独自走向了院内,路过楚阳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既然你小子这么能说,一会就由你代表朝廷给老国尉献上祝寿词吧,楚仙才……”
听到嬴政的话,在场众人顿时发出了一阵轻笑声。
有人一脸羡慕,也有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全场之中,唯独楚阳还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
直到嬴政走出老远,他才回过神来,一想到待会他就要直面那位鬼谷子的正牌弟子,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他并不认为自己比古代人聪明,相反,能在史书上留下姓名的家伙,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相较于古人的优势,在于后世所学的知识,然而,知识并非智慧,若是一个不小心漏了陷,那可就悲剧了。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遇上了,面对就是。
想到这里,怀抱着忐忑的心情,楚阳随着众人走进了院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师叔!
院子里,张灯结彩,到处都透着喜悦的气氛。
楚阳跟着队伍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国字脸的书生站在那边,恭候多时。
“臣王敖代家师,恭迎陛下!祝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看到来人,嬴政的脸上也是多了一抹笑容。
“王爱卿不必多礼,老国尉年事已高,寡人亲自拜见乃是应该的,倒是爱卿你年不过四十,正当是为朝廷效力的时候,寡人还希望你能出来做事呢。”
王敖苦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如今富有四海,统御宇内,臣年老力衰,即便想为陛下做事,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故此,臣只想陪在师父身边,以尽孝道,还望陛下成全!”
“你呀,罢了罢了,既然爱卿心意已决,寡人自不强求,不过要是有朝一日,你愿意回到朝堂,三公九卿,任你挑选!”
“谢陛下隆恩!”王敖叩谢拜恩。
与之前楚阳不同,此时众人看向王敖的神色,非但没有一丝嫉妒,反而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
就连李斯也是微微颔首,眼中全都是这个中年人的欣赏。
“这人什么来头?”楚阳跟在扶苏身后,悄声道。
“先生莫非不知?这位就是用一万金贿赂郭开,利用反间之计,杀掉赵国李牧的那位啊!要是没有王大人,秦赵之战,怕是还会拖上好些年呢!”
“卧槽,居然是他!”楚阳暗暗一惊。
他自然听说过秦国有一支极为隐秘的间谍部队,在战国时期,搞得六国焦头烂额,叫苦不迭。
有人曾说,六国之弊,弊在赂秦,却不知秦国在花钱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秦国花钱,是为了削弱敌国,强壮自己,六国花钱,则是为了交保护费,两者有天壤之别。
没想到,眼前这位竟然就是这些谍报人员中的翘楚。
李牧死,赵国亡……
难怪嬴政对此人这么客气,光是凭着杀掉李牧的功劳,几乎等同于灭掉一国了。
这大秦朝野,当真是卧虎藏龙!
在王敖的带领下,众人走入屋内,明堂之上,摆放着一座躺椅,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就那么斜躺在椅子上。
见到嬴政进来,老者连手都没有抬,只是冲着嬴政点了点头。
“陛下来啦,恕老臣腿脚不便,就不给您行礼了。”
嬴政笑着摆了摆手,快步到老者身边,坐了下来。
“老国尉,今天寡人可是带了许多新鲜玩意,保证叫你满意!”
“哦?陛下此话当真?”
老者闻言,一下子坐了起来,眼中泛着精光,哪还有半点颓态。
嬴政点了点头,回首看向其他人,道:
“都坐下吧,寡人有言在先,今日谁的礼物若是能被老国尉看重,必有重赏!”
“喏!”群臣点头称是,全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时,侍卫们从外面将嬴政的龙椅搬了进来,放在了老者的右手边。
大秦以右为尊,虽然嬴政是晚辈,却也是帝王,这个主位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而扶苏则乖巧地站在老者的另一侧。
他固然是太子,可今天这只能算是家宴,因此他连坐的资格都没有。
扶苏之后,作为文官领袖,李斯当仁不让,坐了下来。
叔孙通作为廷尉府首脑,紧随其后。
眼看着文武百官,根据自己的官职品级,全都找到了座位。
堂下只剩下楚阳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
“堂下何人,还不赶快找位置坐下,在那里发什么傻!”司仪官不耐烦地呵斥道。
楚阳眉头一皱,方才在门口时,他便注意到此人与叔孙通聊得火热。
他朝叔孙通看去,果然见对方正一脸冷笑地看着自己。
这是明摆着要他出丑的意思。
高台上,扶苏着急地满头大汗,可父皇此时正与老国尉相谈甚欢,他不敢打扰。
李斯狠狠瞪了那个司仪官一眼,却没想对方完全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满朝文武此时也都默不作声,静静地望着半空发呆,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而廷尉府众人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刚才这个叫楚阳的,让他们廷尉府丢了不少颜面,此时若是被人赶了出去,那可就大快人心了啊!
望着眼前的一幕,叔孙通只觉得浑身舒畅,要不是碍于嬴政在跟前,他恨不得大笑三声。
爽!
真特么爽快啊!
“你楚阳不是厉害么,怎么这会不说话了,一个连自己位置都搞不清楚的人,还敢妄议国政,真是可笑至极!”
正当叔孙通内心一阵狂喜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老夫听说我那小师弟今日也来了,人在哪呢,快让老夫瞧瞧!”
叔孙通循声望去,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尉缭与嬴政已经聊完了,正兴致勃勃地看向这边。
“小师弟?”
众人一头雾水。
没听说过老国尉有什么师弟在朝里做官啊。
按照他那个年纪,他的师弟至少也得五六十岁了吧。
然而很快,有人便反应了过来,他们这才想起,这里似乎确实有一个家伙一直自称是鬼谷传人。
他们一脸震惊地朝楚阳这边看了过来。
难道说,此人真是老国尉的师弟?
接下来,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中,只见那白衣傲君王的王敖也朝这边走了过来,当走到楚阳面前时,直接躬身拜了下来。
“弟子王敖,拜见小师叔!”
“我去!”
一时间,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他们只是想着老国尉与楚阳这层关系,可当看到大秦帝国的间谍头子,居然自称晚辈,还手执弟子礼时,他们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是之前那些与王敖称兄道弟的几位,心中更是犹如吃了苍蝇屎般,五味陈杂。
王敖管这家伙叫师叔,那岂不是他们也凭空矮了一辈!
没有这么占便宜的吧!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楚阳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尉缭这是卖的什么药。
不过既然对方不打算揭穿,他自然不会主动戳破,便笑着拱手道:
“今日听说师兄大寿,我这做师弟的自然是要过来凑个热闹的,备了一些薄礼,还望师兄不要嫌弃才是。”
“小师叔说笑了,您能过来,师父他老人家就已经很高兴了,还请小师叔上座,这样与师父也好说话。”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师侄了。”楚阳笑道。
王敖神色古怪地看了楚阳一眼,没有说话,只带着对方朝高台这边走了过来。
一路上,那些位列末座的官员们脸上全都是羡慕之色。
说实话,他们眼下这个位置,恐怕连皇帝的表情都看不清。
来这里,纯碎就是充当气氛组,过来凑数的。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之前还是他们嘲笑的对象,却在眨眼之间,一路飞升,直接来到了座位的最前方。
按照王敖的意思,以楚阳眼下的辈分至少得坐在扶苏身边,然而当路过叔孙通身边时,楚阳却突然停了下来。
“之前廷尉大人说什么来着,哦,对了,干得好,不如生的好是吧,现在看来,还真有几分道理,要不,咱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又见面了,说到这里,可就要感谢楚某的爹娘了,一出生就将我送于师父收养,否则怕是连着宴会都不配来呢……”
听到楚阳的话,现场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谁都听得出来,楚阳这是话里有话,在报之前一箭之仇呢。
“既然来了,那便赶紧坐下,今日是老国尉的寿辰,老夫没空和你胡闹!”
看着叔孙通那副故作姿态的模样,楚阳嘴角带着一抹笑容。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让一让,楚某还要和师兄说话呢。”
“你说什么!你竟敢……”
叔孙通一听这话,直接炸了锅。
他完全没有想到,楚阳居然选中他的座位,而且还用的是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看向前方的嬴政,见他眼睑下垂,没有吭声,就知道已经默许了此事。
想来也是,今日乃是老国尉的寿辰,他又怎么会为了自己和老国尉闹不愉快呢。
想到这里,叔孙通深深吸了口气,将所有憋屈硬是压了下来。
“既然今日是老国尉的寿辰,老夫自然愿意与人方便,不过好教某些人知道,老夫完全是看在老国尉的面子上,可不是惧怕某人!”
叔孙通狠狠甩下这句话,便走到隔壁桌坐了下来。
楚阳无奈地耸了耸肩,坐在了李斯旁边。
经过这段插曲之后,全场之中,人们看向这位太子署官的目光就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原本以为这个年轻人之所以横行无忌,不过是仗着太子的恩宠罢了。
可在今日之后,恐怕谁也不敢再抱着一丝轻视之心。
一个不把廷尉府放在眼里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便有着令人无法想象的本钱。
这个年轻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愧是亲爹!
众人落座之后,宴会正式开始。
楚阳听扶苏说过,为了给老国尉过寿,嬴政可是将整个御膳房都给带来了。
看着昔日只有在御宴上才能吃到的美味佳肴,在场大臣脸上都是一副满足神情。
唯独让楚阳有些意外的是,在寒暄了几句之后,自己的这位“师兄”并没有要和他深入交谈的意思,只是和嬴政在一旁互相灌着酒。
趁着两人喝酒的间隙,楚阳碰了碰李斯的胳膊,冲那边的司仪官努了努嘴。
“丞相大人,你可知那人是什么来头?”
“他呀……”李斯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此人乃是齐人淳于越,如今身居仆射之职,整日自比管仲乐毅,实则是沽名钓誉之辈,不足与之论……”
“齐人?管仲?”
楚阳微微一楞,旋即想到了什么,追问道:
“莫非他便是那奇货居的主人?”
“奇货居?齐货居?奇货可居?”
李斯想了想,点头道:
“老夫只知道他私底下做着生意,不过听这名字,倒像是他的做派,怎么,莫非楚老弟与他有什么过节?”
楚阳笑着摇了摇头。
难怪这人一上来,就像条疯狗般咬着自己,他本以为对方是因为叔孙通的缘故,现在看来一切都清楚了。
对付这样的臭鱼烂虾,自然用不着李斯出手。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那边突然传来了嬴政的笑声。
“老国尉不可贪杯啊,说来眼前这美酒还是你那位小师弟所酿,后劲大着呢,您可得悠着点。”
“哦?想不到老夫这位师弟在酿酒一道也颇有天赋,只可惜师父他仙逝多年,要是也能尝到这酒,便好了。”尉缭拿着酒杯,神情有些落寞。
“您这位师弟,擅长的可不只酿酒,造纸,印刷,甚至连那土豆都是他捣鼓出来的,世人都说鬼谷一脉,高深莫测,原本晚辈还不信,可自从见了你这位师弟之后,便再无疑问了。”
李斯拿起酒杯,朝尉缭敬了一杯。
闻言,尉缭点了点头,口中连连称好,一旁的王敖看着楚阳,若有所思。
酒过三巡之后,终于到了整个宴会的压轴大戏,献寿礼的时候。
嬴政招了招手,便有一个內侍将一精美礼盒端了上来。
“老国尉,您请看!”
说着,他一把将盒子打开,在场众人全都朝那边看了过去。
只见盒子之内,躺着几面精致小巧的圆形饰物。
嬴政清了清嗓子,悠然道:
“常言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你我君臣际遇三十载,若是没有老国尉,亦没有寡人今日之霸业!
这些镜子,制造巧夺天工,比起铜镜更是清晰万倍,还望老国尉万寿无疆,以继续守护秦国,鞭策国君……”
楚阳低头喝着酒,听到这些话差点喷了出来。
这祝寿词怎么有些耳熟?
这不是自己给扶苏代写的那一篇么,怎么到了嬴政的手里?
他抬起头来,就看到扶苏那一脸忧郁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一切。
原来咱们这位嬴政大大不仅抢走了儿子的礼物,还把祝寿词也一道顺走了。
不愧是亲爹啊!
坑儿子连想都不带想的。
尉缭接过镜子,把玩一番之后,笑着点了点头。
“陛下有心了,老夫活到现在,确实还未曾见过如此清晰的镜子,陛下得到此宝物,怕是不容易吧。”
“只要国尉喜欢,寡人就是翻江倒海也得给您找来,区区几面镜子而已,不碍事的。”
嬴政一脸得意地笑了笑,一旁的扶苏嘴角却忍不住一抽。
是不碍事,只要用抢就行了嘛,怎么会碍事……
嬴政送出礼物之后,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了扶苏身上。
作为朝中的太子,能否获得老国尉的肯定,也是大臣们很看重的一件事情。
扶苏走出座位,先是在尉缭身前行了一礼,接着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递了过去。
“都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扶苏献给国尉的,乃是一块手表,有了这东西,国尉便能看得见时间,算得清年月了!”
“哦?世间竟然由此奇物,快拿给老夫看看!”
听到扶苏的话,尉缭脸上露出一抹好奇之色,连忙将他叫了过去。
当机械手表的滴答声在屋子里响起时,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定在那里。
“国尉请看,这根长的指针代表着的是分针,短的代表着时针,而这转动的则是代表着秒针……”
扶苏耐心地将从楚阳那里学到的关于时间的概念讲了出来,听得尉缭不时啧啧称奇。
“想不到太子竟然博学至此!老夫在这个年龄时,也自愧不如呢!”尉缭把玩着手表一脸感慨地说道。
听到尉缭的话,扶苏心中一动,笑道:
“国尉不必自谦,其实要是算起来,扶苏应该称呼您为师伯才对!”
“此话怎讲?”
“扶苏曾拜楚冼马为师,自然也应该算是鬼谷中的一份子才是……”
“竟有此事!”
听到这里,尉缭表情有了一丝变化,不由看了旁边的楚阳一眼。
“那太子之前所说的这些学问莫不是……”
扶苏点了点头。
“自然都是出自楚冼马之手!”
“好!好啊!没想到我鬼谷一脉,今后又多了一位俊杰!师父要是得知此事,定会倍感欣慰!”
尉缭有些欣慰地拍着扶苏的肩膀,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意。
众人看到尉缭如此欣赏扶苏,都互相交换着眼神,暗暗点头。
嬴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之前,他也曾派人调查过楚阳的底细,发现这个年轻人就像谜一般,根本无从查起。
眼下,既然有了尉缭作证,他对于这份师徒缘分,他自然乐意为之。
扶苏献完寿礼之后,接下来,便是文武百官将自己的礼物一一献上。
有的送上的是珠宝,有的送上的是美玉,也有几个不着调的,居然送来了几位妙龄女子。
唯独李斯送出的东西最为特别,是一本印刷版的《秦律》。
尉缭全都欣然笑纳,一一道谢。
眼看着寿宴来到了尾声,文武大臣在酒足饭饱之后,也打算打道回府。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身为咱们国尉大人的师弟,不知楚冼马此次献上的又是何物啊?”
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淳于越正拿着宾客们的礼单,一脸冷笑地看着楚阳。
他们这才回过神来,对呀,寿宴进行到现在,他们还没看到楚阳送出的礼物呢!
要是没人提醒,他们差点就给忘记这茬了。
其实礼物送到现在,除了陛下与太子的礼物深得国尉喜爱之外,也就只有李斯送出的《秦律》以及叔孙通送出的一套青铜编钟得到些许赞赏。
因此,人们对于楚阳所送出的东西,不禁有些期待。
毕竟这位可是鬼谷子的弟子,送出的东西总不能太过普通吧。
楚阳淡淡瞥了淳于越一眼,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今日光顾着高兴,险些把寿礼的事情给忘了。”
他走到尉缭身前,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老者。
当发现对方同样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眼中还带着一抹笑意时,不知为何,楚阳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了老者面前。
当众人看到楚阳拿出的东西时,不由发出一阵叹息。
原本他们还以为能看到什么稀奇东西,至少也得像扶苏之前献上的那什么手表一般,没想到却只看到了两个圆圆的琉璃片,以及一个金属架子。
此时,淳于越脸上讥讽之色更是盛了几分。
“之前楚冼马说自己备了些薄礼,我还不信,可如今看来,这礼物当真是轻薄得很啊!”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纷纷点头。
人家国尉好歹是你的师兄,就算拿不出什么稀奇东西,钱财总是有的吧,何必拿这破玩意,糊弄人呢。
这个年轻人,也太不懂得尊敬老人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
第一百三十章 代言人
望着眼前的一幕,嬴政面色微微一沉,扶苏的脸上更是露出一抹愧疚之色。
他们完全没有料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们自然清楚,身为鬼谷子的后人,泗水郡的首富,楚阳身边如何会没有好东西。
只不过那些所谓的奇珍异宝,已经全转到了他们父子的手中。
嬴政轻咳了一声,本想打一个圆场,然而很快便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阵惊叹。
“竟然如此清晰!这……这是如何办到的啊!”
老人按照楚阳的说法,将那东西带到了眼睛上,赫然发现,手边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他甚至还看到了嬴政嘴边一万上火而起的火泡。
“快!把老夫的兵书拿来!快点!”
尉缭激动地大吼一声,旁边的王敖连忙跑了出去,等到回来时,手里已经到了一卷竹简。
还没等他靠近,就被尉缭一把夺了过去,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哈哈!老夫又能看书了!又能看书了啊!”
尉缭激动地将竹简扔在地上,转头看向楚阳时,眼中满是惊喜。
“师弟,你这东西实在太神奇了,老夫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不知这是何物啊?”
看着老人家开心地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楚阳也不禁笑了出来。
“此物唤作老花镜,听闻师兄年过七旬,仍然手不释卷,实乃我辈楷模,固特此献上,还望师兄不要嫌弃。”
“老花镜?好名字啊,专治老眼昏花,师弟这份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老夫怎么会嫌弃!”尉缭带着老花镜,情绪有些激动。
随着年纪一天天变大,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了。
这对于一个嗜书如命的人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只好寄情于玩乐之间,糊涂度日。
可眼下有了这东西,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啊!
以后他不但可以读书立传,就连朝廷上的廷报也能看清楚了。
他深深看着楚阳,眼睛有些通红。
“此物当真如此神奇?不知老夫可否戴上试试看?”
这时,李斯也凑了过来,当戴上老花镜的那一刻,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他发现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有了这个东西,他这个丞相至少还能再肝二十年!
看来回头得找这位楚老弟要一副才行,他既然能弄出来一副,再弄出来一副应该不是难事。
李斯过后,但凡上了些年纪的文武百官全都朝这边涌了过来。
金银财宝,山珍海味这些东西固然宝贵,但前提是你得看得见,摸得着啊!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每日打交道最多的东西便是奏折。
因此,一个能让他们看清楚东西的宝贝,哪怕再贵,他们也会趋之若鹜。
全场之中,只有叔孙通和淳于越两个人一脸呆滞地楞在原地。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一件小小的老花镜竟然造成了全场轰动。
望着那边拥挤的人群,淳于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痛。
那每一个身影,每一道惊呼都犹如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薄礼?你见过满朝文武争相拼抢地薄礼么?
如果这也算薄礼的话,那他送的那些玉器算什么?
此时,淳于越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原来闹了半天,小丑竟然是他自己……
而叔孙通则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这些日子再以来,他起早贪黑地批改廷报,却渐渐发现,看得没有那么清晰了。
原本以为是光线的问题,可现在看来,恐怕多半于那楚阳所说的什么视力衰退有关。
“那个老花镜当真那么神奇么?”
看着那边热闹的场面,叔孙通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老花镜一出,其他人的礼物自然变得黯然失色。
不少人已经打定了主意,一会等宴会结束,就要到这位楚冼马家里,说什么也要讨来一副老花镜戴戴。
同时对于这位有了官方认定的鬼谷子传人,不少人也有了走动的心思。
毕竟鬼谷子之术包罗万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在经过众人一番试戴之后,老花镜最终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尉缭手里。
他看向嬴政,笑呵呵地说道:
“看来,不用老夫多说,陛下也应该知道这一次谁的礼物,最得人心了吧?”
嬴政点了点头,看向楚阳笑道:
“正所谓君无戏言,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只要在寡人所辖范围内的,都可以!”
嬴政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阵此起彼伏吞咽口水的声音。
人们一脸艳羡地看着场中的年轻人,不少人更是幻想着如果换做自己,会要些什么赏赐。
是高官厚禄,还是富贵美妾?
毕竟这可是天子一诺啊!
他们知道这个叫做楚阳这小子这下铁定要飞黄腾达了!
楚阳抬起头来,就看到尉缭与李斯同时朝自己暗暗摇头,不禁心中一暖。
他知道这两人是真的拿他当自己人了。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楚阳早已经不是官场小白。
他知道自己当然可以趁机狠狠敲嬴政一笔,可显而易见的是,也同样给嬴政留下了一个很不好的印象。
看着一旁一脸幽怨的淳于越,楚阳突然笑了起来。
“回禀陛下,微臣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只需要陛下您配合一下便可以了。”
“嗯?”
对于楚阳的回答,嬴政明显有些意外,可当他看到楚阳从外面抬进来的那些东西时,还是楞在了那里。
“陛下,此物唤作蜂窝煤,这个是红泥火炉,用来做饭,取暖都是一等一的神器,陛下刚问微臣想要什么奖赏,微臣的愿望只有一个,那便是请陛下做微臣这款产品的代言人!”
楚阳一边说着,一边很快将炉子点了起来。
当看到淡蓝色的火焰从顶口冒出时,在场众人只在瞬间就将炉子围了起来。
“你们快看,这蜂……蜂窝煤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味道也很淡,比炭火可干净多了!”
“而且样子也小巧玲珑,这要是放在酒席间,也颇合气氛!”
“还有这红泥炉子,当真也是个妙物,若是冬日将手掌放于其上,定然极为暖和。”
在经历过老花镜的事情之后,他们对于楚阳拿出的东西,自然不会等闲视之。
他们一边研究着,一边讨论着眼前此物的玄妙之处。
在尝试着摆弄一会之后,嬴政也从人群中抽身出来,看向楚阳道:
“代言人?那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十步一算
楚阳拿过一条毛巾让嬴政擦了擦手,才笑着说道:
“代言人,就是打广告,广而告之的意思,想必之前诸位同僚的议论陛下已经听到了,不知陛下觉得此物如何?”
回头看向一旁的红泥炉子,嬴政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这确实是个好东西,不管是做工要是样式,都很合他的口味。
只是不知道这东西,耗损几何,若是劳民伤财的话,即便再好,他也会不屑一顾的。
“陛下放心,此物价格虽然稍显金贵,却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呢!”
“这是为何?”嬴政眼中升起一抹疑惑。
他知道但凡这种金贵奢靡之物,不是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就是要从百姓口中夺食,哪有什么利国利民两全其美的东西。
楚阳微微一笑,将泗水郡煤矿之事讲了出来。
听完之后,嬴政一脸惊讶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用那边产的煤炭制成此物,再销往全国各地?”
楚阳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泗水郡的煤炭有了用武之地,那些依靠煤矿吃饭的流民也有了不错的收入,而一旦咸阳城内的权贵之家,全部使用此物之后,柴火的价格自然会一落千丈,那时百姓的生活成本也会降下许多,可谓一石三鸟之计!”
“生活成本?”
嬴政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大致的方案他却已经听得明白。
如果一切真如这小子所说,这倒真是一个能够照顾各方的妥善方案。
看到自己大臣们还在那边推拉撕扯地玩弄着火炉,嬴政不禁叹了口气。
不管是那些小镜子,还是机械手表,亦或者是老花镜,以及这蜂窝煤,眼前的年轻人都带给了他足够大的惊喜。
在这之前,他还对对方的身份有些疑虑,可今日之后,这些疑虑倒是少了许多。
尉缭这个人,他还是清楚的,不管这对师兄弟是真是假,这位在秦国戎马半生的老人,永远都会是秦国大一统制度的忠实拥趸。
在这样的前提下,或许是时候该给这个年轻人压压担子了。
不过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还是回去之后与丞相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吧。
想到这里,嬴政看着楚阳,笑道:
“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这东西自然是不错的,取暖御寒都很方便,只是这代言人一事……”
原本嬴政还打算说些什么,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到楚阳大喊一声:
“诸位听清楚了,陛下说蜂窝煤不错!”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众人这才清醒过来,连忙朝嬴政拱手拜道:
“臣等领旨!”
望着眼前的一幕,嬴政不禁有些懵逼。
领旨?
领什么旨?
寡人何曾发过旨意?
这时,李斯从一旁走了过来,将那日在楚阳家中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当说到楚阳被人断了柴火,无法生火之后,嬴政有些不够厚道地笑出声来。
“你小子被人家断了柴火,就想拿着蜂窝煤做反击的底牌,还把寡人和文武百官都给绕了进去,端的是好算计啊!”
“微臣不敢!”楚阳连忙否认。
“这天底下,还有你小子不敢的事情?”嬴政揶揄了几句,看着楚阳一脸吃瘪的模样,心情一下子变得大好。
“罢了,念在你也是想着替泗水的灾民做事,同时看在你把老国尉哄得开心的份上,此次寡人就不与你计较了,但下不为例!明白么!”
听到这话,楚阳顿时喜出望外。
嬴政这么说,就代表着往后不管蜂窝煤销往何处,都可以拿他作为招牌,作为产品的推销手段。
一想到嬴政一手举着蜂窝煤,一手比着大拇哥,对着镜头大喊,“泗水蜂窝煤,用了都说好!”这样的场景,楚阳就觉得乐得不行。
看到楚阳脸上的笑容,嬴政眼中也闪过了一抹笑意。
这就对了嘛!
这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模样!
整天和那些老狐狸们学得老气横秋的,看着就没劲!
眼下宴会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便带着随从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这个新生帝国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做决定,今天能够出来半天,已经算是忙里偷闲了。
嬴政走后,现场气氛顿时变得活跃了起来。
众人纷纷向楚阳打听着蜂窝煤的价格以及使用方法。
还有的更是直接拿出真金白银,现场就签下了订单。
看着眼前这副热火朝天的景象,一旁的淳于越脸色刷地变得惨白起来。
他这才想起几日前,他手下奇货居的掌柜连生带回来的消息。
当时,他还以为楚阳只不过是热血冲动,一时嘴硬罢了,如今看来,人家明显是早有准备,胜券在握啊!
眼下,上至天子,下到文武百官,全都对蜂窝煤青睐有加,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恐怕明日之后,世人定将争相效仿。
楚王好细腰,后宫多饿死。
这蜂窝煤虽然不是什么美女,可在咱们这位陛下的影响下,绝对会刮起一阵仿效之风。
到了那时,试问谁还会用柴火啊!
望着场中那道孤傲的身影,淳于越不禁心下一寒。
这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对手啊!
十步一算,步步杀机也不过如此吧!
先是用印刷之术,干翻了他的奇货居,眼下又拿出蜂窝煤,引得权贵一阵追捧。
最关键的是,你永远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底牌!
无论是那层出不穷的手段,还是那眼花缭乱的宝贝,都让人感到绝望!
恐怕也只有管仲复生,才能与之相抗衡吧……
想到这里,淳于越摇头苦笑了起来。
可笑他总自比管仲乐毅,可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难怪这年轻人连那叔孙通都不放在眼里,太子的老师,老国尉的师弟,猛人王敖的师叔……
这些身份,随便拿出一个,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仆射能得罪的。
更何况,陛下对这个年轻人,似乎也很不一样。
入朝为官以来,他还从没见过陛下对哪个臣子如此和颜悦色过。
淳于越深深吸了口气,一脸落寞地朝门口走了出去。
他知道,在这一轮的较量中,自己已经完败了。
明日过后,那气焰嚣张的柴帮,劫难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时势造英雄
大臣们下了订单之后,便相继离去,之前吵杂的院子里此时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喝着妙龄少女端上来的解酒汤,楚阳四处打量着。
这是一座极为古朴的书房,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出了简单的几张桌椅外,剩下的便是一排排书架,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简。
事实上,楚阳在宴会上并没有喝多少酒,之所以留下来,自然是因为别的原因。
醒酒汤味道不错,是用山间的野果熬制而成,楚阳在喝了两大碗后,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他刚放下酒碗,尉缭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醒酒汤乃是我鬼谷一门的独家配方,师弟要是喜欢,回去自可以多带一些。”
老人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楚阳跟前,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缓缓道:
“师弟既然自称是出自我鬼谷一脉,不知道是何时下的山啊?”
“这……”
楚阳身体一僵。
还真是想啥来啥啊!
这次过来拜寿,他最担心的当然就是关于自己来历的话题。
他没想到尉缭竟然会问的如此直接。
要是旁人,他自然可以胡诌一通糊弄过去,可对于眼前这位知根知底的老者,这一招自然就没用了。
一时间,楚阳心中不由一紧,冷汗也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就在他以为要露馅的时候,旁边却响起了一声叹息。
“唉……罢了,当年师父留下了几枚信物,吩咐我鬼谷门人务必收好,来日同门相见时,也好有个凭证,这枚令牌,小师弟收下吧……”
楚阳猛然抬起头来,就看到老人家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手上拿着一枚金色的令牌。
“您这是……”
楚阳一脸茫然,看着尉缭手中的令牌,欲言又止。
“什么都别说了,东西你收好便是了。”
老人家将令牌塞进楚阳手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望着眼前的一幕,楚阳深深吸了口气,豁然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正色道:
“多谢师兄今日之恩!师兄放心,不管走到哪里,楚阳都会记得自己是鬼谷传人!”
如果说之前那声师兄是为了掩人耳目的话,那么这一声师兄,楚阳则是发自肺腑地感激老者。
有了这个令牌,他的鬼谷弟子的身份才算是真正坐实。
以后才算在大秦,真正扎下了根。
他不知道老者为什么愿意替自己隐瞒身份,但这份恩情却是不容置疑的。
“自家师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往后若是有了空闲,记得来这穷乡僻壤,陪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说话,就算你有心了……”
尉缭抓着楚阳的胳膊,乐呵呵笑了起来。
接下来,老人家与楚阳又闲聊了一会别的,直到用过晚膳之后,尉缭才放楚阳离开。
这边楚阳刚一走,王敖便从屋外走了进来。
这个昔日的间谍头子,此事正端着一盆热水,憨笑地走了进来。
“师父,为何不揭穿此子的身份,还把门中信物给了他?”
王敖蹲在地上,将老者的双脚放了进去,并轻轻地按摩着穴位。
尉缭放下手中的兵书,将鼻子上的老花镜取了下来。
“你对他这些本事怎么看?”
闻言,王敖皱着眉头。
不得不说,今日他确实被楚阳这些层出不穷的手段给惊到了。
不管是那什么蜂窝煤,还是师父手中的老花镜,甚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陛下与太子送出的贺礼,恐怕与这个叫做楚阳的年轻人也脱不了干系。
一个人,若是只喜欢钻研这些奇技淫巧,也就罢了。
偏偏他在宴会之前说的那几句话,也颇含深意。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压根不敢相信,这竟是出自于一位年轻后辈之口。
有如此透彻的洞察力,又精通机关之术……
王敖眼神猛地一亮,脱口而出道:
“莫非他是墨家子弟?”
“墨家?”
尉缭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从枕边拿出一封密报,丢给了王敖。
“什么!这楚阳居然敢和墨家钜子当众打擂,而且还把对方气得吐血了!我的天,这后生好厉害啊!”
看着密报上的内容,饶是见多识广的王敖,也不由动容。
如果这个年轻人只是仗着势力与财力,打败对方,他或许还不会这么吃惊。
关键是对方用了墨家最擅长的东西,从正面将墨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很不简单了!
王敖收起密报,口中喃喃自语:
“如此看来,这人并非墨家传人,即便是墨家内讧,也不可能闹得这个地步,这简直是在挖墨家的根啊!”
“可是,他为何又要谎称自己是鬼谷子门下呢?”
“为何?”
尉缭神情带着一抹落寞。
“那还不是因为我鬼谷门下,技艺繁杂,与他那种种本事最为契合么……”
“所以,师父这是起了爱才之心?”
尉缭笑着摇了摇头。
这老花镜也好,蜂窝煤也罢,固然神奇,但还不足以让他动心。
“世人皆称,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而我鬼谷一脉,太过于侧重实事,战乱时,别人自然会许你重官厚位,可一旦天下太平了,第一个要防备的,便是你鬼谷门人。”
尉缭指了指手边的兵书,苦笑道:
“为此,为师在这兵书之中,也加入务农,治国,赋税之道,只可惜数次上书,都未被陛下采纳。
说到底,陛下这是不想让这些兵书流于民间,引发祸乱啊!
可如此一来,我这鬼谷之学,便后继无人,千百年后,又有谁知我鬼谷之名呢……”
听到这个,王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别的不说,自从陛下一统之后,那些在间谍系统的老兄弟们,一个个都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有的人回家种田,有的人开始做起了小买卖,唯独没有谁出来当大官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拒绝陛下招揽的原因。
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也正因为如此,为了和军队撇清关系,就连寿宴,他家先生也没有邀请一位军方大佬过来。
王敖看着师父那日渐苍老的身影,暗暗叹了口气。
是啊,鬼谷一门的学问想要像杨朱,墨翟,还有那儒家的孔孟那般流传于世,必须改头换面才行。
既要务实,也要务虚。
既要能带兵打仗,攻无不克。
也要治国安邦,协调阴阳。
想到这里,王敖才恍然大悟道:
“所以师父觉得这楚阳可以振兴我鬼谷一派?”
尉缭点了点头。
他刚才近距离观察过此人的面相,却见天机混沌,无从查起。
他便知道这是一个有大气运的人呢。
“你可知为师在他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
“谁?”王敖抬头道。
尉缭淡淡一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李牧!”
“嘶!”
听到这句话,王敖惊得直接将毛巾掉进了水里。
李牧!
那个无敌的战神!
那个能文能武,让秦国无法正面打败的存在!
要不是他花下重金,使出离间之计,或许战局的走向,还未可知。
他完全没有想到,师父居然对楚阳的评价如此之高!
“你明白了就好,从今往后,楚阳就是老夫的师弟,也是你的师叔,要是有人敢乱嚼舌头,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王敖点了点头。
“此事关乎我鬼谷一门兴衰,弟子自然知道分寸!”
王敖离开后,尉缭一个人走到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都说时势造英雄,时势老夫给你造出来了,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楚阳……”
第一百三十三章 马老七的迷茫
正午刚过,咸阳郊外的乡间小道上,出现了一支队伍。
十几个农户打扮的男子,哼哧哼哧地迈着步子。
在他们身后,都背着几大捆柴火,犹如一座座小山丘般,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这些人都是柴帮的成员,刚从山里捡柴回来。
作为刚刚加入其中的一员,马老七的身形还显得有些笨重。
因为第一次出来捡柴,没有经验,结果好几次都差点在山中迷路。
与其他人身后背着的干柴不同,他身后的柴火晨露还未散去,想要卖个好价钱,怕是有些困难。
“马老七,今天不用去太子府做事啦?”
听到旁人打趣,马老七老脸一红,强笑道:
“太子爷今日休沐,咱就不去打扰他老人家了。”
听到这话,队伍里其他人一阵哄笑。
“屁得休沐,我怎么听说是人家太子府上新招了一批下人,你这老货该不会没选上吧?”
“没……没这事……我……”
马老七支支吾吾地好一阵,其他人笑了一阵,便聊起了别的事情。
马老七这才将身后的柴火放在地上,坐在小道旁,歇了下来。
那些人说的没错,太子府确实来了一批新长工,个个都是五大三粗,身形彪悍的年轻小伙子,干起活来,更是浑身是劲,哪里是他这种半截身子埋在黄土里的人能比的。
太子府管事人还不错,给他提前节了半个月的工钱,马老七是个识趣的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便借口说乡下有事,主动辞去了太子府的差事。
他原本是仵作出身,现如今,国内民安的,再加上秦法严苛,作奸犯科之人少之又少。
指望靠这行当吃饭,怕是一辈子也别想给家里盖上新房子。
眼下没了太子府的差事,身无长物的马老七,只好加入柴帮,以卖柴为生,贴补家用。
所幸这个事情,苦是苦点,却收入稳定。
咸阳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们,再怎么呼风唤雨,家里总是少不了柴火的。
按照眼下的工钱,他让儿子算过,只需要再干十五年,房子的事情也就有着落了。
到了那时,他就可以挺起胸膛,扬眉吐气地说一声:
“咱也是咸阳人了!”
一想到房子的事情,马老七顿时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眼见同伴们还在阴凉处纳凉,他只身背起柴火,朝城里走去。
趁着眼下太阳正毒,还能多晒晒上面的水气,到时候价钱也能多上几分。
马老七就这么背着柴火,在咸阳城里穿街走巷,一路上始终低着脑袋,生怕见到什么熟人。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一想自家小子正在太子府上好像在做什么学问,他就有些怕被人认出来。
这小子嘴上不说,可他这个做老子的却是看得清楚,狗崽子对那位叫做楚阳的年轻人可是崇拜得紧。
每次回家之后,总在马老七耳朵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什么题海战术啦,什么“物质决定上层建筑”啦,反正说了好大一堆,他一个都没听明白。
不过马老七却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儿子这是遇到名师了。
事实上,他曾经远远地见过这位楚先生一眼,虽然隔着老远,但人家还专门对着他马老七点了点头,打了一个招呼。
一个这么大本事的人,还对咱穷苦人这么客气,光凭着这一点,他就觉得儿子拜这样的师父,准没错的。
马老七在城里走了好一阵,终于来到一处大户人家外面。
这里是柴帮的总舵,胡府。
此时,胡府门口已经停着好几辆马车,不时有人将新送来的柴火搬运上去。
一旦马车装满之后,便立即离开,送往全城各处。
眼瞅着天色突然变暗,天空阴了下来,马老七脸色一变。
幸亏自己回来的早,要是再晚上一阵,今天可就白忙活了。
淋了雨的湿柴可没人要啊!
马老七不敢耽搁片刻,直接小跑过来,将柴火放在秤上。
“甄总管,您给称称……”
马老七一脸忐忑地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男子。
这人是胡家的总管,叫做甄友德,因为总喜欢缺斤少两,克扣钱财,下面人都叫他真缺德。
“你这柴火有点湿啊……”管家男子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模样。
“早上露水太重了,不过这些可都是好柴啊,我可是多了七八里路,专门找的那些几十年的老松树砍的。”马老七陪着笑脸道。
“行吧,行吧,也是你狗日的走了大运,李都尉家的小公子正要打造一把木剑,你这几块木头品相倒是不错,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算你十文,把木头放到车上,就去领钱吧。下一个!”
甄友德说完之后,犹如驱赶苍蝇一般,摆了摆手。
然而,马老七整个人却傻在了那里。
“十文?甄掌柜,您是不是算错了,我这些柴火……”
马老七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按照市场行情,他这些柴火至少也得三十文的价格,就算沾染了些水气,可这些木材都是极好的。
这甄掌柜一口气,就砍掉了三分之二的价格,这不是坑人么!
“怎么?嫌少?”
甄掌柜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指了指天上。
“那你就等着吧,一会要是下了雨,我看你这柴火还有谁收!”
“这……”
听到这句话,马老七绝望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甄掌柜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了。
原来这是等着下雨,借机宰人呢。
看着身后这些柴火,马老七叹了口气。
要让他将这些柴火白白折掉,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这些可都是他盖房的钱啊!
“那……那我改日再来好了。”
“哼!要滚赶紧滚,几捆破柴而已,还真当宝贝了!”甄友德恶狠狠啐了一口,便扭头到了一边。
马老七露出一副苦涩的笑容,又将柴火放在了自己瘦骨嶙峋的背上,开始朝回走去。
这个时候已过了中午,家家户户早已经开过火了,柴火越发难卖出去了。
眼看着天空已经飘下了几滴雨星,马老七找了个屋檐,蹲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些已经被淋湿的柴火,老汉抹了抹眼角,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知道,今天是彻底白忙活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喂,你这柴火卖么?”
“卖!当然卖!”
马老七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正低头看着自己。
“那行,我全要了!不过你以后别干这个了,做点别的营生吧。”
说着,不等马老七反应过来,来人就直接将柴火扛在肩上,朝着街道对面走去。
打开男子丢过来的钱袋,马老七彻底傻眼了。
只见钱袋之中,一百文秦半两,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这也太多了吧!这点柴根本不值这么多啊!壮……壮士留步啊!”
马老七将钱袋紧紧攥在手里,拼了命地朝那边追了过去。
然而,当他转过街角时,却发现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这人是谁,为什么不要让我再卖柴火呢?”
站在原地,马老七只觉得一头雾水。
他将钱袋放进了怀里藏好,独自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他心里打定主意,这些钱,他迟早还是要还给人家的,否则他会连觉都睡不安稳的。
赶明让马钰那小子去打听打听,就算是权贵之家,也不能这么花钱如流水的。
马老七嘟嘟囔囔在小雨中走着,心情渐渐欢快了起来。
毕竟,今天的柴火终于是卖了出去。
离他盖新房的目标, 又进了一步。
至于那位壮汉的话,他很快便抛在脑后了。
马老七乐呵呵地哼着乡下的小曲,回想起今日的事情,不由感叹道:
“这世道,到底还是好人多啊!”
突然,前面传来了一阵吵杂,马老七寻声望去,就看到胡家的几辆马车全都停在那里。
之前那位趾高气扬的甄友德,此事正一脸惊恐地坐在泥水里,手里捧着一捆早已被雨水淋湿的柴胡,整个人都如疯傻了一般。
“怎……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不收柴火了!昨天还好好的啊!蜂窝煤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廷尉府
“主公,柴火拿回来了!”周勃将柴火放在地上。
饭馆门口,楚阳喝掉最后一口羊肉汤,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自从蜂窝煤在尉缭寿宴上成功推销出去之后,咸阳城大大小小的权贵们,全都下来了订单。
他今天过来原本是准备看柴帮笑话的,没想到却看到了胡府门口的那一幕。
既然是马钰那个倔小子的父亲,楚阳自然是要帮上一把的,于是便派周勃一路跟着,最后将柴火买了过来。
看到周勃在一旁欲言又止,楚阳笑道:
“都说这咸阳是个是非之地,就连田里的蚂蚱都有七个心窍,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那些弯弯绕了,有话就说,或者我去给太子说一声,让你再去內侍房帮上几天忙?”
“主公,万万不可啊!”
听到这个,周勃一下子急了眼。
內侍房那地方,前几日他刚刚去过。
原本是替楚阳送几件东西,给那位经常过来传旨的王內侍,却没想被留下帮了几天忙。
一想到那些没了家伙事的男子,脸上铺着厚厚的香粉,一口一个“勃哥”的叫着,周勃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那几日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主公,您让我去帮忙买柴火,这道理我明白,马珏那个小子我看着也挺顺眼的,可为何还要劝那马老七以后换个营生?”
相比较陈平,张苍那两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家伙,周勃最喜欢的便是与他性格一样耿直的马钰。
在他看来,就算因为蜂窝煤的关系,柴帮损失惨重,但这柴火的事情,似乎还是可以继续做下去的。
咸阳城有钱的人家,就那么多,蜂窝煤的价格其实并不算友好,大多数人肯定还是要继续烧柴火的。
完全没有必要因噎废食嘛。
“继续做下去?”楚阳淡淡一笑。
“那些寻常百姓用柴火倒是没错,可是你觉得他们愿意掏这个钱么?”
“这……”
周勃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楚阳摇头叹了口气。
这便是思维定式不同了。
在有钱人看来,时间是最宝贵的,与其花那些功夫,还不如直接购买,他们更愿意把时间放在赚钱上。
这就催生了后世某个世界首富不愿意弯腰捡钱的那个世纪毒鸡汤。
因为他每分钟所创造的财富,要远远高于地上的现金数额。
而那些口袋羞涩的穷苦人,却不这么看。
他们宁愿多走几公里的路,多花费一些时间,只为了剩下那小小的几枚铜板。
在他们看来,时间是最不值钱的,或许他们穷得只剩下时间了。
楚阳看着周勃,有感而发道:
“如此以来,富者愈富,穷者愈穷,我知道你看马钰那小子顺眼,可难道你希望他的父亲,一辈子就靠捡柴为生么?”
周勃连忙摇了摇头。
楚阳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让周勃坐了下来。
从蜂窝煤现世的那天开始,柴帮倒台只是时间问题,以后或许还会有类似于柴帮的组织,但终究是小打小闹,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可马老七这种人的命运并没有多少改变,依然被人家渠道方拿捏的死死的。
想要彻底翻身,就必须跳出这种简单的商业模式。
“还是那句话,在这世道,敢变者生,畏变者死,于人,于国都是如此……”
楚阳说完,周勃这才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个面色白皙的少年东张西望一番之后,朝他们这边小跑了过来。
看到来人,周勃脸色一白,就想躲闪,可那人却已经看到了他,笑了起来。
“哟,勃哥你也在啊!”
“啊……那个……王內侍……”周勃硬着头皮拱了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看得出周勃的尴尬,楚阳暗暗笑了一阵,旋即正色道:
“王內侍来找楚某,莫不是陛下来了旨意?”
“果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楚大人啊……”
年轻的小內侍轻轻一笑,接着拱了拱手。
“咱家在这边要恭喜楚大人了,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让您明日便去廷尉府任职,官居廷尉令正之位!”
“臣楚阳多谢陛下隆恩!”
听到这个,楚阳也是微微有些意外。
自那日嬴政当面说过,要给他压压担子以后,他便知道,自己派官的事情,十有**就在这几天了。
只是他完全没有料到,嬴政会把他安排到廷尉府那边。
不过这廷尉令正又是什么官职,听起来好像还挺厉害的样子。
看来我得去找李斯打听打听了,作为廷尉府出来的老人,对于这些东西应该很熟悉吧。
王內侍念完旨意,便笑盈盈地回去了,袖子中少了一封圣旨,却多了一个钱袋。
正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对于这种小钱,楚阳向来是很愿意花的。
从街上回来,楚阳便直奔李斯府上,此时李斯正拿着楚阳送来的蜂窝煤,研究的火热。
见楚阳来了,李斯笑着道:
“楚老弟,你来的正好,不得不说,你这蜂窝煤当真神奇,不过你上次所说的炕什么时候能给老夫造好啊,有了这蜂窝煤,老夫真的很期待啊!”
楚阳点头答应了一番之后,将来意说了出来。
当听到楚阳的任职信息之后,李斯也是大吃一惊。
“廷尉府?怎么会是廷尉府?老夫在临走之前,向陛下推荐的,明明是治粟内使的副手啊,这里才是可以尽情施展老弟才学的地方,陛下答应的好好的,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李斯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脸上眉头紧锁。
“这廷尉令正不好么?丞相原本不就是廷尉府出身么,想来还是能说得上话吧?”楚阳有些疑惑地问道。
听到这话,李斯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有些玩味。
廷尉,列位九卿,为中央最高司法审判机构长官,汇总全国断狱数,主管诏狱和修订律令的有关事宜。
属官有令正和左、右二监。
按照常理来说,廷尉令正的位置,非但不错,而且从品级上来说,还要比治粟内史副手那边高上不少。
只是自从叔孙通接管了廷尉府之后,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对方先是将李斯时期,遗留下来的老人全都清退,又从六国旧地的学堂会馆里,招来了不少儒生。
现如今,可以说,廷尉府已经牢牢掌控在对方手上,可谓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而更加尴尬的是,楚阳这个二把手与主管叔孙通的关系恶劣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时候,去廷尉府任职,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李斯一脸古怪地看着楚阳。
“楚老弟,莫非你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陛下?这不是坑人得嘛!”
“什么!怎么会这样!”
听到李斯的话,楚阳一脸懵逼地楞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