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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神秘的行星     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txt下载     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章 兵临城下(二)

    外出不过半个时辰而已,怎么搞出这幅阵势出来了?

    陆离放下布帘,退了出去。

    同时,压下各种纷乱的心思,不断提醒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接下来,他既要应付不知心怀何种想法的主公,又要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根本无暇分心。

    “孟明老弟,你不是进城巡视了吗,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见一名披着鱼鳞铠的男人走了过来。

    “宋虞侯。”

    陆离眉头一挑,先是转身朝来人拱了拱手,而后叹息道:“城中百姓多艰,不忍卒视。”

    “唉,自从前年起,年成就不好,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百姓一直在默默忍受。”

    宋宪是个中等身材的边地汉子,比陆离矮半个头,但肌肉却结实得像块磐石,只见他快步走来,一改先前打招呼时的和善,愤恨道:

    “民生如此艰难,匈奴与休屠各胡却狼狈为奸,结伴劫掠边关,简直不当人子!”

    对此,陆离颇为认同,心中怨念稍减——

    他并非一个没有肚量的人,可是,自己梦寐以求、唾手可得的先锋官职位就这么没了,哪怕跟对方无半点关系,也会心存些许芥蒂。

    “血债血偿,来日定要杀得这帮灭绝人性的畜生胆寒。”

    不知怎地,一想到那位跪地哀求自己的老者,陆离总感觉有一股逆血涌上心头。

    十几口人,大半死去,女眷尽数被抓。

    死的是什么人?

    男丁!

    匈奴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不管老少,只要是男丁,肯定会尽数杀死。

    而女眷被劫走,下场又如何。

    为奴为婢?

    陆离根本不敢往下深思,太屈辱了!

    而宋宪性格直爽,许是见惯了这种事,心中少了分悲伤,多了分从容,拍着陆离的肩膀,宽慰道:

    “到时候你我兄弟二人杀个痛快,看谁的武器先卷刃,如何?”

    “莫敢不从。”

    说完,陆离长呼一口气,努力平复再度纷乱起来的心绪,补充道:“便以一个月的俸禄作为彩头,输者请众位兄弟吃酒。”

    “理当如此。”

    宋宪舔了舔嘴唇,“若非军法严苛,营内禁止饮酒,定要请兄弟喝个痛快。”

    话落,他整了整身上的甲胄,拉着陆离撞进了中军大营。

    帐内。

    别驾丁原依旧跪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表情极其严肃。

    兄长张辽则立于一旁,虽不说话,但自有一番气度。

    而下方,坐着五个脸上布满褶皱的老人,为了不让他们累着,主公还特意吩咐侍从搬了几张软垫过来,都无须跪坐,直接盘腿趺坐,跟佛寺中的菩萨一般自在。

    察觉到陆离心有疑惑,与他一同站在角落的宋宪低语道:“这几位应该是定襄城内德高望重的乡老。”

    【汉法:百岁以上得授王杖,持杖者待遇与持节同,比六百石吏,入官寺不趋,得行驰道,以示尊老之意】

    经过宋宪一番解释,陆离点了点头,视线再度投向前方,准确来说,应该是五位长者手中拄着的拐杖,这玩意儿足有九尺长,而前天见到的飞将吕布身高不过八尺。

    这玩意儿,举着不累吗?

    当然了,陆离也就在心里说说,没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这长拐杖就是王杖,只授予年高德劲者。

    一县万余口人,年长者至少有两千,唯独眼前这五位长者成为被朝廷认可的乡老,自然不可轻觑。

    “别驾亲率锋镝,前往边关作战,老朽替定襄、云中、雁门各地的百姓……”

    这时,五位老者在本县文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同时接过旁人递过来的酒樽,颤颤巍巍地走了上去。

    见状,主公丁原顾不上仪态,急忙站起来,躬身接过酒,说道:

    “怎敢劳长者如此!”

    “闻将军率王师到,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自旬日之前起,胡人犯边,吾县深受荼毒之苦,周边郡县更是十室九空,民死大半、死者枕藉。”

    这时,一名说话利索的文士向前迈了一步,看模样以及谈吐,陆离感觉这人应该是县令,只见他斟了一觞酒,语调扬起:

    “而今,终将王师盼到,庶民有救矣!这樽酒,为将军洗尘,望将军莫要推辞。”

    可能是经常遇到这种事,丁原矜持地点了点头,朗声道:

    “此行,本将军率两万精锐先发,我儿奉先领狼骑随后,便是为国家杀贼,为百姓平乱的!”

    话落,他双手端起酒樽一饮而尽,紧接着,拭去残留在嘴角、胡须上的酒渍,慷慨激昂道:“明日天明,大军开拔,急行七百里,为并州父老除此恶贼!”

    站在角落看到这么久,陆离终于看明白了,这分明是作秀、捞声望啊!

    飞将吕布领狼骑随后?

    要不是亲耳听闻主公的战术安排,陆离差点就信了,狼骑分明去了南方,协助镇守太原,不仅如此,这群精锐还被下了死命令:

    坚壁不出、固守待援。

    虽说黄巾军不容小觑,但能打得过足以纵横天下的狼骑?

    再加一个在世魔神吕布,以及一群生猛无比的悍将,哪怕鲜卑人出兵相助,都不够打!

    另外,五位乡老、定襄县官员、几十名被特意挑选出来的百姓,箪食壶酒,说是前来慰军、感谢将士们奔波劳累,可是,这点东西有什么用,主要是为了表明态度,给主将涨涨面子。

    可怜刺史张懿,这个时候还被困在云中郡,生死不知。

    陆离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全军上下能够想到刺史的人,只他一个了。

    “杀!”

    “首领有令,生擒张懿者,赏赐两百丁口、汉人奴婢十人,割张懿首级者,赏赐一百丁口,黄金二十斤。”

    在丁原与乡老会面时,喊杀声在云中城上空久久不散。

    对于匈奴人而言,丁口意味着一切,比金钱、女人更加重要。

    要知道,草原上的一些小部族都没有一百丁口!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时间,马蹄声愈发急促,匈奴骑兵跟疯了一样,来回呼和着,四处搜寻刺史张懿的下落。

第三十四章 批命

    兵法云:趋一日力疲,经昼夜者神惫。

    连续急行军五个时辰,从晌午到夜间,连骑兵都感觉两股酸疼,就更别提那些士卒了,所以主公丁原下令埋锅开灶,让大军在城外扎营休息一晚,等天明再拔营向北。

    而那些前来慰军的乡老、地方官员,本想邀请众将入城,说什么已备下酒宴,还望赏光。

    但丁原只是领了好意,言称“今贼未平,无颜赴宴”,委婉拒绝了邀请,毕竟大战在即,主帅不在中军大营待着,带着一帮将领进城喝酒吃席,是何道理?

    虽然蔑视匈奴等异族,但他还没有飘到这个地步。

    见状,那些挤在营帐中的无关人等,也没有再过多打扰,告辞离开了。

    “孟明,你代老夫去送各位乡老。”

    由于有军务要与张辽商量,丁原无暇离开,刚好瞥见站在角落的陆离,便叫他出营相送。

    一是为了表示对乡老的重视,二是想让陆离在这些年高劲德者面前刷下存在感,收割一波声望。

    “诺!”

    在宋宪羡慕的眼神中,陆离揖手行礼,而后掀开布帘,躬身示意长者先行。

    百岁以上得授王杖。

    年岁如此高,竟然有力气拄着一根九尺长的木杖到处晃悠,肯定有过人之处。

    战魂。

    术法。

    眼前这五人走路都在颤抖,应该与前者扯不上关系,大概率跟后者有关。

    一念至此,陆离表现得愈发恭敬,沉声说道:“长者请。”

    “咳咳,有劳将军相送。”

    说完,为首的那个老头搭眼瞧了他一眼,瞬间轻咦出声,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拄着鸠头拐杖朝营外走去。

    何事?

    陆离皱眉,尤其是发现五名百岁长者从身旁经过时,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自己看,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特异之处?

    视线投向定襄县的文官,这群人倒是正常了许多,笑着朝陆离揖手,同时,口中忙称有劳。

    至于县民代表,除了发出友善的笑容,再无其它表现。

    一想到自己尚在离开大营,陆离只能按下心中的各种疑惑,默默走在五名乡老身侧。

    入夜后,为了防止士兵到处乱窜,以及细作混进来,各营必须派人定期巡查,而方式分为两种:行走与坐守。

    刚走过十几个帐篷的距离,便有震动弓弦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火光无法照到的阴暗角落走出一道人影。

    这是行走的巡查,此刻已弯弓搭箭,只待手指松开,鸣镝便会冲天而起,惊醒全军。

    而陆离面色如常,随意扫了来人一眼,从怀中摸出一道令牌举起。

    按照规定,军营戒严后,能够正常待在外面的人,只有巡查,而行走遇到可疑人士,会主动拨动弓弦制造声响,如果遇到的是坐守,他们会敲打手中的长矛三下作为回应,然后呼唤口令,一旦对不上,立刻示警。

    “见过将军。”

    低语声从角落传来,那名行走松开弓弦,明显松了一口气,同时颔首行礼。

    由于夜禁时期禁止高声交谈,陆离也没有回答,继续走在前面带路。

    “见过将军。”

    “见过将军。”

    一路上,遇到了不下二十处暗哨,若非主动现身,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正因为如此,那些县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黑暗中飞出一道冷箭将自己射杀

    直到众人离开营寨,看不见那些鹿角形的拒马,气氛才稍稍缓和。

    与此同时,等待许久的陆离转过身来,定定地看向五名乡老,想要进行讨教,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亦或者,不清楚该开口问些什么。

    因为,他对术法所知甚少。

    搜魂、改变天象、撒豆成兵,比起武将的大开大合,这个时代的谋士明显更加神秘。

    正当陆离思索如何开口时,那位曾轻咦出声的老者主动拄着鸠头拐杖徐行而来,苍老的声音令人不禁想到了枯树皮:

    “老朽有一言想赠与将军。”

    闻言,陆离大喜过望,忙道:

    “还请高德示下。”

    批命?

    眼下这场面,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这个词,毕竟古人对占卜凶吉很有研究。

    就这样,在陆离的注视下,这位胡须都快要掉光的老者从袖袍中抽出一支竹签,用小刀不断刻画着。

    在此过程中,又一位老者朝陆离笑了笑,显得很是和蔼:“巧了,老朽也有一言想赠与将军。”

    “孟明喜不自胜,望高德示下。”

    陆离郑重行礼。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错觉,今夜自己时来运转,遇到了传说中赠送机缘、帮人走上人生巅峰的老爷爷。

    一念至此,陆离不由得看向另外三人,似乎在问:你们就没什么想要说的东西吗?

    可惜,那三名驻足原地的乡老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吾等不擅相术”之后,再无其它表示。

    相术?

    果然没有猜错。

    陆离心中愈发期待,同时又有些担心,万一算出什么不好的东西出来,该怎么办?

    立刻改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如果是上吉……

    念头急转之间,两位擅长相术的乡老同时放下刻刀,抬眸看向彼此,仿佛好奇对方究竟在竹签上写了什么、是否与自己一致。

    一旁,倍感煎熬的陆离克制住自己,保持揖手行礼的动作,默默等待着。

    然而,两位乡老并没有交流,将视线收回后,同时将刻有批命的竹签递了过来。

    “将军,切勿将此物示与他人。”

    不待回答,两人便转身朝黑暗中走去,像极了世外高人。

    而陆离根本无暇顾及这些,视线扫过竹签,思索着其中的含义。

    【将兵者,忌凶死之形,重福气之相】

    【夫兵者,不祥之器,吉事尚左,凶事尚右】

    字面意思很好理解。

    率兵打仗的将领,最忌讳长得一脸死相,要挑选那种看上去就有福气的人。

    颜值重于一切?

    不是自夸,陆离觉得自己就是个美男子。

    可是,长得帅并不意味着有福。

    【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

    必须长成刘皇叔这副模样,才算气运加身。

第三十五章 刺史之死

    福与祸。

    坦白来说,陆离认为这东西太玄了,根本把握不住。

    刘皇叔卖过草鞋,最后成了蜀汉的开国之君,一路上遇到各种贵人提携、襄助,可最后下场并不是很好。

    换而言之。

    人有千算,天则一算。

    气运这东西终有穷尽之时,战场上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能说他们拥有福气,可是,第二场、第三场恶战呢,没能活下去,又该如何算?

    官职再高,只要置身险地便有倾覆之祸。

    因此,第一位长者的批命实在令陆离费解,过于空泛了,他哪里知道自己算哪种人,总不能在行军路上抓个算命先生过来吧。

    除此之外,就算知道自己有气运加身,又能怎样?

    难道要仗着这个玄之又玄、不可摸捉的东西去赌上一把?不到万不得已,陆离绝不会如此。

    相比之下,第二位老者的批命倒是值得琢磨。

    【夫兵者,不祥之器,吉事尚左,凶事尚右】

    虽然自从来到东汉末年以后,陆离如愿成了一名武将,但他人生前二十年并非一片空白,是个读过书、接触过圣贤知识的儒生。

    上面那句话并非乡老杜撰,而是出自老子的《道德经》,意思也很好理解:

    兵器,是个不祥之物,令人厌恶。

    君子平时居处就以左边为贵,若非要用兵打仗,付诸于武力,那就以右边为贵。

    可能是竹签太小,无法写下太多字,没有把道家老子的整句话全部写下来,后面应该还有几句,大体意思同样与眼下的局势相符合——

    君子迫不得已之下,必须用战争来达到自身目的,那么,在取得胜利之后,不要因炫耀武力而随意杀人。相反,对于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要真心表示哀伤,妥善安置死者。

    对照自身处境,陆离简单揣测了一下:若不动兵戈,一旦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选择左边,如今带兵在外且大战在即,假如遭遇险情,最好选择右边。

    至于那位老人的批命是否可信,陆离确实拿捏不准,心中隐隐侧重于相信。

    他劝自己不要随意杀人。

    然而,在此之前,因耳闻匈奴人的恶行,陆离曾在心中发誓,要血债血还,一旦与之对上了,必视其为畜生。

    “到时候你我兄弟二人杀个痛快,看谁的武器先卷刃,如何?”

    不知怎地,宋宪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这是两人在中军大营旁的约定。

    那个时候,乡老正在营帐中与主公交谈,难道他能隔着厚实的牛皮帐子,避过所有人的感知,探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不成?

    要知道,兄长张辽同样在场,他可是顶级武将,一身手段神魔莫测。

    随着深思,陆离不由得叹气起来,尚未撞见敌人,就有种手脚被缚的感觉,不得痛快。

    “孟明,乡老已走,你怎么还不归营?”

    “主公有军情要事急召众将前往大营商议。”

    张辽骑马而来。

    不多时,那匹青鬃大宛就立于陆离身前,不断打着响鼻。

    嗷呜呜……

    黑鬃马则围着他们打转,看来确实是出了什么大事,兄长竟然将它给带了过来。

    “有两位乡老一时兴起,临走前给小弟相面。”

    说着,陆离跃上马背,一甩缰绳,马蹄翻飞之间与兄长一同冲向立着纛旗的大营,巡夜守卒莫敢阻拦。

    张辽明显对此有所了解,口中叮嘱道:“没想到孟明此行竟有如此收获,将写有批命的竹签贴身收好,切勿示与他人。”

    周身的事物飞速倒退。

    三言两语,两人便看到立于辕门之上的红色大纛。

    黑鬃马通灵,根本无需绳索捆系。

    趁着这个空当,陆离决定追问一下张辽对命数的看法,低语道:“兄长……”

    才吐出两个字,就看到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盯着自己。

    其实,从一开始,张辽便察觉陆离脸色阴沉,肯定是心中藏着事。

    “可是批命不好?”

    “谈不上,只是难以捉摸。”

    “这东西不可尽信,若是将来有一日置身死局,孟明可愿引颈受戮?”

    “自然不会。”陆离舔了舔嘴唇,心中若有所思,“困兽犹斗,何况吾等武将。”

    “哈哈哈,本该如此,当年有一相士曾拦住奉先,说要为他卜筮吉凶,你猜如何?奉先根本不理会,径自走了。”

    话落,两人并肩走向营帐。

    然而,就在陆离心思刚定之时,他掀开帘子,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一具尸体躺在前方,主公丁原与宋宪等人则围在一旁,面沉如水。

    死者头戴兜鍪,穿着玄色两当甲,身披绛色战袍,手中死死握着一柄卷了刃的环首刀。

    精锐汉军。

    还是刚刚经历过大战。

    另外,哪怕他穿了两层甲,身上依旧插满了箭矢,有铁箭、有铜箭,甚至还能看到断成两截的骨箭,武器很是杂乱。

    陆离瞬间想到了七百里外的云中城。

    刺史有难!

    “刺史,赶紧趁乱逃跑吧!”

    密室内,一名脸上抹着血,披头散发的士兵正抱着张懿的大腿,声音几度哽咽:“城内有人勾结异族,私开城门接应他们,而今我军已被匈奴骑兵冲散,不成建制……”

    左股中箭且伤口溃烂的张懿瘫在床榻上,又急又气,几度挣扎之后,叹息道:“你逃吧,不要贪图财货,杀人、扒甲、夺马、冲围,以你的本事应该能杀出一条生路。”

    张懿知晓亲卫的本事,若非心存大义,若非需要保护受伤的自己,早就独自一人杀出重围了,哪里会如此狼狈。

    而那名亲卫神色激动,先是摇了摇头,接着起身攥住张懿的手,直接将其背了起来,声音急促:

    “主公,匈奴人根本猜不到您躲在民宅之中修养,此刻,他们的大股部队正在围攻衙署。”

    挣扎了几下,张懿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复先前那般从容:“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没想到危难时刻,竟有人依旧视我为主公,想必这个时候,丁原还在聚将宴饮……”

    突然,他眼前一黑,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

    咕噜噜~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第三十六章 故人

    卯时,风雪已停。

    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帐篷,在周围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低声交谈着。

    按照军令,在军营内,不能随意走动,更不得喧哗。

    这个时候,睡了不过一个半时辰的陆离也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用木炭、凉水简单清洁了一下牙齿,然后走出营帐。

    由于现在是冬天,加上天气恶劣,四周依旧一片昏暗。

    不过,每隔三五丈都设有火盆,隐约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陆离路过时瞥了一眼,一个陶土烧成的釜架在火盆上,里面正咕嘟冒泡,士兵们用昨夜吃剩下的猪肉,熬了一锅浓稠的粥吃。

    看得出来,他们对此非常满足,毕竟这几年收成不好,只有在梦里才能吃上肉粥,而现在,每一顿都能见到荤腥,并且还是一天三顿。

    除了将官,以及少许值夜的巡查,没人知道昨夜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名死者的身份已得到确认,他是云中郡守卒,冒死突围,向外传递了一则信息。

    城内士气低落,匈奴人常常在半夜发动袭击,并利用飞箭传信,以重金、官位,蛊惑那些百姓、士卒打开城门,情况不容乐观,急需援军。

    因此,主公丁原下令,天一亮就开始急行军,务必在十二个时辰内抵达云中城。

    考虑到郡兵整体素质不如狼骑,且以步兵为主,这个速度确实不算慢了,要知道,当初丁原的命令是,三日之内赶赴边境,如今才过去一天而已。

    一时间,陆离竟然搞不清楚,这位枭雄对刺史张懿究竟怀着怎样的态度。

    帘帐掀开。

    兄长张辽跪坐在桌案旁,甲胄已穿戴整齐,此刻正在吃朝食,嘴角还黏着些许汤渍,显然吃的很急。

    “孟明,坐下来一起吃吧。”

    闻言,陆离也不客气,从食盒中取出陶碗,盛了一碗肉粥。

    盐味足、点缀嫩绿色的菘菜。

    能在行军途中,吃上一口热乎粥,陆离感觉很满足了。

    这个时候,张辽放下碗筷,将嘴角的汤渍抹掉,沉声叮嘱道:

    “孟明,每次大战主公必定冲锋在前,鼓舞士气,他的安危便交给你了。”

    见状,陆离停下动作,郑重地点了点头:“诺。”

    由于吃得太急,他的短须上也粘了些许汤渍。

    见状,张辽摇了摇头,不再出言打扰,默默端起碗,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粥。

    休整、确认行军路线、填埋痕迹、整队集合。

    就这样,忙到了大约辰时,天色蒙蒙亮,这支北上驰援的部队再度开拔。

    夜间前来慰军的五位乡老拄着鸠头拐杖,立于城头,目送他们远去。

    只见旷野上车骑旌旗,矛戟如林,行军队伍拉开之后,足有十数里之长,前为骑士,后为步卒。

    而担任左虞侯的宋宪领着六七百骑士策马扬威,走在最前方开路,身后,近千名步卒持矛前行。

    远望之下,烟尘弥漫,军容甚盛。

    ……

    云中郡治所,正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数不清的火蛇从瓦缝间蹿出,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发出避里啪啦的声响,房屋接连坍塌。

    紧接着,大火连成一片,滚滚黑烟涌向天空。

    这座屹立于边境数百年的城市被大火所笼罩,地面裂开大缝,墙壁在火舌舔舐中融化。

    此刻,金氏戴着刺史才能佩戴的进贤冠,腰间悬着铜官印,看着眼前即将化为火海的郡城,发出得意的笑声。

    与此同时。

    许多躲在密室、夹墙中的郡民涌出来,他们个个狼狈不堪。

    其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部分人衣襟上还燃着火,一边奔逃,一边发出凄厉惨叫。

    不少稚童因受不住呛人的浓烟,中途脱了力,被绊倒在地上,只能呼唤着阿爷阿娘,不断痛哭流涕,直到被大火吞噬才没了声息。

    至于那些侥幸逃脱的百姓,心中都涌起一股复杂、难以言说的情绪。

    恨不得生啖了眼前这帮匈奴人,同时又渴望活下去。

    “男丁全……”

    这时,金氏想到了攻城期间死去的勇士,举起的手顿了一下,改口道:“算了,把那些没有车轮高的孩子带回部落。”

    “其他男丁全部杀了。”

    “填井。”

    一时间,马蹄声急。

    喷溅的血液在高温炙烤下,愈发腥臭,披头散发的匈奴骑兵抓起一块块残躯,扔进水井之中。

    很多匈奴兵并不清楚首领为何要这么做,只是执行命令罢了。

    而金氏也懒得解释。

    这是他从兵书中看来的方法,可以污染水源,传播瘟疫,给前来支援的汉军造成麻烦。

    “我是工匠!”

    “别杀我!”

    哀求声响起。

    可惜,匈奴兵听不懂汉话,只当他是在求饶,脸上露出草原狼一般狰狞的笑容,举起长矛向前一送。

    铛!

    火星四溅。

    一只飞箭将青铜长矛击飞。

    金氏的声音响起,腔调怪异,但确实是汉话:“你会什么,铸兵器,还是冶铁?”

    “小人是石匠。”

    “会什么?”

    “筑城,前些年参与修缮城墙……”

    下一刻,惨呼声响起,一只铁箭贯穿了石匠的前胸。

    金氏收起机关弩,“拖去填井。”

    那名手持青铜长矛的匈奴兵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赶忙叉起石匠的尸体,扑通一声扔进井里。

    “你在想什么?”

    金氏转过身来,看向跪在一旁的黑衣青年。

    闻言,杜泉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在下听闻单于礼遇有才能的汉人。”

    事实上,西汉建立伊始,就不断有汉人出塞逃亡到匈奴的记录,这些人被称作“越塞亡人”。

    而他们中相当一部分深受单于的重用,有些甚至成为匈奴统治阶级中的一员,如马邑之谋中被俘的雁门尉史,被封为天王,李陵投降后,更是被封为右校王。

    “没错,但我们不需要只会修缮城墙的石匠。”金氏摆弄着手中的机关弩,“另外,单于算什么?他是一头没了牙的狼,不,犬。”

    语气中透着森然。

    闻言,杜泉谦恭地匍匐在地上。

    【三国志:汉灵帝中平五年三月,休屠各胡攻杀张懿,与南匈奴左部胡合兵,杀南匈奴单于羌渠】

第三十七章 隐忍的反派

    如果有的选,没人愿意跟异族打交道,更何况,这群灭绝人性的匈奴畜生连耄耋老人都不放过,直接砍了填井。

    至于女子……

    一念至此,匍匐在地上的杜泉恨不得暴起杀人,来个血溅五步!

    但是,身为尖峰艺术学院的表演系新生,杜泉只能按下心头不快,向金氏效忠。

    毕竟拿了什么剧本,就该将其演好,这是一个演员该有的基本素养。

    几天前,杜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古朴气派的厅堂内,前方跪坐着一个中年文士。

    由于突然间接收了一段陌生记忆,他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而那个衣着显贵的文士,在察觉到异样之后,不仅没有呵斥,反而温声关怀了几句。

    随后,杜泉被几名一同站岗的护卫带回了卧室,而那位中年文士正是刺史张懿,理论上,并州境内最具权势的人。

    消化完记忆的瞬间,杜泉感觉天上掉馅饼了,自己竟然成了刺史的亲卫首领,没有奋斗、没有拼搏,平白捡了一个五百石的官位,以及远超凡俗的武艺。

    那时候,杜泉心中涌起万千豪气,满脑子想着领悟什么战魂,亦或者,成为顶级武将,然后等待曹操发布讨董檄文,劝说主公进京勤王,成为十八路诸侯之一。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又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乐极生悲,什么来自校长的降维打击。

    穿越的第二天,匈奴人与休屠各胡同时入侵边境,云中郡与雁门郡首当其冲,被大军团团围住。

    再后来,杜泉发现刺史张懿只是个空架子,麾下只有两千名士卒,武将更是一个没有!

    当初,通过小道消息提前知道期中考试为三国背景时,他特意记了一份别出心裁的笔记——

    查阅东汉末年到三家归晋时期,所有将领、谋士的资料,按照籍贯、生卒年,依次排列下来,以确保自己一穿越,就能找到大腿抱。

    在杜泉的认知中,并州这苦寒之地,简直是人杰地灵、豪杰辈出,堪称最适合考生的新手村。

    【吕布】

    【字:奉先】

    【籍贯:并州九原】

    【官至左将军、温侯】

    【张辽】

    【字:文远】

    【籍贯:并州雁门马邑】

    【官至晋阳侯】

    【谥号:刚侯】

    【张杨】

    【字:稚叔】

    【籍贯:并州云中郡】

    【官至河内太守、安国将军、大司马、晋阳侯】

    【主要成就:迎汉献帝东归】

    【郭淮】

    【字:伯济】

    【籍贯:太原阳曲】

    【官至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封阳曲侯】

    这是三国时期,凭借一身武力封侯拜将的大粗腿,随便搭上哪一条,都能吃香喝辣,被各路诸侯高看一眼,捞取不少好处。

    当然了,最后一位可以忽略不计。

    虽然郭淮是名绝世猛将,曾多次在曹魏西线抵御蜀汉的北伐,力克诸葛亮、姜维的进攻,但他活跃于后三国时代。

    换而言之。

    眼下,郭淮是否降世都是个问题,只能去报他爹的大腿。

    当然了,杜泉不可能只关注以上四位猛将,像什么宋宪、侯成、魏续、郝萌之流,他同样不挑。

    因为,考试提醒上写着,凡是演义中有名有姓的武将全部领悟了战魂,而这些并州出身的边关悍勇,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不巧的是,大腿们全部集中在别驾丁原麾下。

    坦白来说,经过一番苦思冥想,杜泉才想起来,三国演义里确实有这么一号人。

    可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出场打了个酱油就领盒饭的角色,竟然会是大佬级人物!

    要是校长能给一次选择的机会,杜泉一定毫不犹豫地改旗易帜,哪怕给丁原当个马夫都行。

    以皇叔为首的刘关张社团。

    以丞相为首的曹氏、夏侯氏社团。

    比得过并州社团?

    根据他从其它侍卫口中探听到的信息来分析,如今,能跟丁原扳手腕的只有西凉董卓,四世三公袁绍。

    “起来说话吧,你们汉人常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而今你立下大功,割下张懿的首级献与本王,要是不封赏,实在说不过去。”

    金氏出言打断了杜泉纷乱的回忆,在他眼中,这个叛主之人,能在自己面前跪这么久,其心可鉴,确实值得提拔。

    闻言,杜泉默默站了起来,头颅低低垂下,像极了人畜无害的忠仆。

    若是张懿没有受伤、守卒晚些时候再叛节,他拼了性命也要护其周全,一是为了忠义(谁不希望做个顶天立地的豪杰),二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坐上刺史之位,怎么可能没背景?

    “本王曾说过,能生擒张懿者,赏赐两百丁口、汉人奴婢十人,割张懿首级者,赏赐一百丁口,黄金二十斤。”

    金氏把机关弩挂在带子上,抬手道:“选吧,许你五百骑,再分你一车财货,如果有什么喜欢的女人,也可以直接领走。”

    为了表达求贤之意,金氏不介意提高奖赏,他时刻告诉自己:

    此行必要牧马中原,云中郡不过是天下一隅罢了。

    一念至此,金氏转而看向脚下,用靴子拨弄了几下,那是一颗头颅,双目瞪得浑圆,仿佛不敢相信死前看到的事。

    “哈哈哈……”

    狂笑声中,杜泉将头微微抬起,双拳不自觉地捏紧,眼中跳动着不甘的火焰。

    这不是他想要的三国。

    忠义、名声,英雄气!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想到这儿,杜泉再度垂下脑袋,不断告诉自己: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时机一到,反了他娘的!

    另外,陆离,希望你能活到虎牢关之战,你我之间还有一笔账要算啊!

    三百里外,白渠水。

    “阿嚏……”

    骑在黑鬃马背上的陆离打了个喷嚏,低语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被人惦记。”

    “孟明,可要传医者过来看看?”

    一旁,端坐在车架中的丁原掀开布帘,满脸关切。

    领悟将魂者,寒暑不须避。

    因此,丁原担心陆离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影响接下来的大战。

    “禀主公,末将无碍,可能是被宵小之辈惦记上了。”

第三十八章 两军对垒 上

    由于大族名士主持乡闾评议、控制选举过程的流弊,察举制不断崩坏,社会上出现了一种新阶级,他们世代做官,并且,依照世代官位的高低,高者为大士族,或称世家、大姓、高门,次者成为小姓、寒门,若祖先没有做官,则是寒素。

    依照这种社会观念与标准,并州陆氏绝对算不上高门大姓。

    丁原曾派人调查过陆离的家世,五代以内,直系均有任官的记录:

    五代祖克己为太原郡丞。

    高祖文安为平陶县令。

    曾祖居常为平陶县尉。

    祖父承吉为平陶主簿。

    父诩为平陶县贼曹。

    一代不如一代,并且所任都是幕佐之官,算不上是显宦之家,更谈不上世家门阀。

    当然,比起那些百姓黔首,太原陆氏要强上无数倍。

    除此之外,丁原并非一个只看出身门第的肤浅之人,毕竟他崛起于微末,真要论起来,家庭背景还不如陆离呢——

    年纪轻轻便觉醒战魂,前途不可限量,而且生得相貌堂堂,再加上女儿铁了心要嫁。

    因此,经过一番权衡,丁原觉得只需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品性方面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将婚事给定下来了。

    到时候,有义子奉先,有女婿陆离,何愁自己不能封侯拜相?

    念及此处,丁原看陆离的眼神变得愈发柔和。

    “孟明说笑了。”

    “有老夫在,何须担心宵小之辈?”

    话落,爽朗的笑声从车厢内传出。

    “……”

    陆离则一阵无语。

    主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算他求贤若渴,也不至于这样吧?

    要知道,当初兄长张辽前来投靠时,也不曾享受这等待遇……

    这时,充当先锋官的宋宪飞马而来,扬声道:“禀主公,前方三里为白渠水,是否需要搭桥?”

    若部众不多,倒是可以直接踩着冰面过去,但此次北上驰援的郡兵足有两万,纵使冰层再厚,也支撑不住这么大的重量。

    身为一名老将,丁原的战场经验堪称丰富,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发号施令:“伐树架桥,余者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后,全军饱腹过河。”

    “诺!”

    在主公面前刷了一下存在感的宋宪揖手行礼,而后扯动缰绳,临走前这家伙还朝担任牙门将军的陆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不多时,车架旁又只剩下陆离与丁原二人,其余护卫则分散在周围,小心戒备着。

    然而,见没了旁人打扰,许是闲得无聊,车内又有声音传出:

    “孟明,你可知兵法?”

    “末将不才,若非文远兄调拨一二,怕是连军队建制都搞不清楚。”

    闻言,丁原微微皱眉,以为陆离是在自谦,直接出言考校道:

    “年轻人莫要藏拙,当毕露锋芒,你且说说,若在春日,眼下该用何种对策渡河?”

    “是。”

    陆离心情复杂,喜忧参半,喜的是这题张辽曾经讲过,忧的是主公这态度,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略作回忆,他回答道:

    “白渠水乃人工开挖,用以灌溉田野,因此,河面虽宽,但水流并不湍急,可派遣一支奇军伐木制囊,于夜间前往上游断绝流水,使大军渡河。”

    兄长曾说,此法费时费力,却最为稳妥,不用担心在架桥时,遭遇敌人袭击、干扰。

    坐在车内的丁原微微颔首,抚了抚颌下胡须,追问道:“若贼趁我军渡河时,半渡而击之,该如何是好?”

    陆离眉头一挑,心道:难道文远兄能未卜先知?

    念头刚一浮现,旋即被按下,沉声回应:“匈奴人粗鄙,不通兵法,可使水淹龙且之计!”

    数百年前,楚汉相争,韩信与项羽麾下猛将龙且在潍水交战。

    两军对垒之时,韩信下令连夜赶做一万多口布袋,装满沙土,趁夜在潍水的上流堆土囊造堰塞水,白天则带领一半军队渡河,攻击龙且,并假装战败。

    见状,龙且大呼:“固知信怯也。”遂率楚军追击。韩信见其上钩,便令士卒决堰放水,数万楚军被从中间冲断,士气大落,而韩信趁势反击,龙且被杀。

    连深谙用兵之道的楚国大将龙且都中了此计,就更别提匈奴人了。

    这个时候,丁原再度笑出声来,对陆离这个女婿候选人愈发满意。

    “如今正值二月,倒不必如此麻烦,若遭遇敌军袭扰,可以依仗弓弩之力,掩护少许骑兵率先过河,先与之杀上一场。”

    说着,丁原从车架内走出,表情异常轻松,仿佛是带兵郊游一般,恐怕连镇守中军大营的张辽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几乎是同一时间。

    云中郡外,劫掠完毕的金氏同样在作战前部署,他准备趁着现在士气正盛,趁势拿下定襄县,在那里与休屠各胡的首领会面,共商大事。

    突然,两骑冲来。

    派去前方探路的斥候送来了官军已在白渠水扎营、搭桥的军报。

    结合不久前黄巾军送来的情报,金氏顾视周围的部族首领,默然片刻,说道:“汉军自从在九原集结以来,马不停蹄,不到两天的时间,急行近千里,在定襄城下仅仅住了一夜,今天一早就又出兵,已至巾车乡。”

    “这是急着与吾等一战啊!”

    略作停顿,金氏语气变得森然:“若本王所料不差,迟则今夜,汉军就会横渡白渠水。”

    身为南匈奴左贤王,竟然被人蔑视至此,尤其是在杀死并州刺史、士气大涨的时刻,见汉军如此张狂,他心中涌出一股戾气,想要将其全歼!

    反倒是刚刚得到提拔,初步掌握军权的杜泉心中一突,不动声色道:

    “敌军将渡,大王有何对策?吾等是暂避兵锋,还是正面击之?”

    当听到暂避兵锋四个字时,左贤王金氏脸上浮现出不快。

    余光一扫,见提议者是昨夜立下大功、献刺史首级的那个汉人,金氏脸色稍霁,一字一顿:“半渡击之。”

    紧接着,又有一名披发左衽的壮汉挤了过来,嚷嚷道:“那支汉军不过两万人,且以步卒为主,趋行近千里,中途几乎不得歇息,士卒必疲……”

第三十九章 两军对垒 下

    事实上,匈奴人中不乏谋士,虽说他们不通术法,但依旧可以建言献策,为各部头领分析敌情。

    只见那个将衣袍系成左衽的匈奴壮汉说道:“如今河流上冻,一旦两军对垒,必定是骑兵踏冰先行,而汉人麾下骑卒不多,根本不是吾等的对手。”

    金氏点了点头,显然是对这个说法深以为然,同时补充道:“我们在南边的盟友传来消息,这次北上的士卒只不过是些郡兵罢了,并非狼骑。”

    并州狼骑,威震塞外。

    身为左贤王,金氏自然不会是什么昏聩之辈,他知道,只要将【狼骑坐镇南方、不曾出征】的消息传播出去,定能稳定军心。

    果然三言两语之间,士气大振,不少部族首领瞬间有了信心,争先恐后地请战,生怕去晚了吃不上肉。

    要知道,汉军可是个个披甲,而且大部分是做工精湛的铁甲,防御力远超皮甲,若是能夺几百套,部族实力一定大增——

    弱肉强食是草原法则,在左贤王的号令下,各部聚在一起,共同南下劫掠,但行动结束后,一切将回到原点,各部落为了争夺草场、水源地而明争暗斗。

    此时此刻,荣升为五百长的杜泉站在原地,冷眼旁观着一切。

    狗头军师。

    盲目自信的左贤王。

    真以为杀了刺史、屠灭云中郡,就能纵横并州了?

    先不谈飞将吕布,恐怕张辽亲至,一只手也能将他们打废。

    念及此处,杜泉往后退了退,在搞清那支汉军究竟为何人统帅、以哪些人为将之前,他拒绝当这个出头鸟,以保存实力为主。

    毕竟,自己卖主求荣,舍弃一切才换来五百骑兵的指挥权,万一被开了无双的猛将给屠灭干净,可没地方哭去。

    “大王,下令进攻吧,机不可失,要是再犹豫,敌军主力就要渡过白渠水了。”

    “是啊,两万士卒过河至多只需三四个时辰,吾等现在派出勇士,纵马疾驰过去,刚好能将其打个措手不及。”

    左贤王金氏见各部首领求战心切,虎视周围一圈,按住配刀,发号施令道:“广遣探哨,确保北上的汉军只此一支。”

    “另外,各部调遣帐下精锐,随本王先行击之!”

    说完,金氏拔出弯刀,仰天长啸:“此行定要将其全歼!定要牧马中原!不破雒阳终不还!”

    一时间,应者如云,荒野上空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匈奴语。

    没人注意,有一道微不可查的汉语夹杂其中:纵使华夏再乱,随意一路诸侯都能打得你们这帮异族生活不能自理。

    坦白来说,杜泉都不知道这帮匈奴人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莫非没被打疼过?

    基本上每一次中原出现乱世,都会伴随着异族入侵:什么五胡乱华、八王之乱……螨清入关。

    唯独东汉末年是个例外,各路诸侯为了逐鹿中原,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却很少看到异族的身影,仿佛他们只是个陪衬。

    怀着这种疑惑,杜泉特意查了一下:原来,汉朝将领犯下错误后,戴罪立功的手段,就是一路北伐,以异族的脑袋换取宽大处理……

    “算了,找个机会开溜吧,跟着这帮异族混,根本没什么前途。”

    “要是知道天哥在哪里就好了,以他的本事,肯定能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混出一个名堂。”

    压下各种念头,杜泉跃上马背,跟上先头部队的同时,余光瞥向身后:五百骑,皆是弓马娴熟的青壮年。

    可惜,披发左衽、身上散发着恶臭,搜遍全军,能找到三个会说汉话的人,都得谢天谢地。

    三百里外。

    陆离立在河边,先是望了望西北方,而后伸手抚了抚黑鬃马的鬃毛,慨叹道:“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云中郡数万百姓的性命危在旦夕,若是去晚了,恐怕会发生难以想象的悲剧。

    “孟明勿忧,待宋宪率军架好桥,老夫便下令骑兵先行,留那些步卒看守辎重。”

    丁原抬眸远眺,仿佛嗅到了百里之外的烽烟,喃喃道:“到时候老夫亲率士卒,冲锋在前……”

    后面的话陆离没有听到,只能看到他嘴唇翕动,表情怅然。

    时间慢慢推移。

    酉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将黑未黑,天地之间一片朦胧。

    站在高处俯瞰,一条条火龙缓缓向河对岸行去,算上被甩在后面、尚未来到河畔的那些步卒,整支队伍足足拉了有二十里长。

    难以想象,若是实打实的十万大军,又会是何等景象。

    望着云中城所在方向久久出神的丁原,终于开口了:“孟明,随我渡河。”

    说着,这位沙场老将敛起眼中的凶光,语气平稳:“趁着夜色袭营,先杀上一场。”

    袭营?

    饶是陆离练出了一颗大心脏,依旧有被镇住。

    冷兵器时代,最凶险的事,莫过于此,别看影视剧中,对于那些猛将来说,袭营、冲围就很喝水吃饭一样简单,真正做起来,大概率要凉。

    甘宁,甘兴霸足够勇猛吗?

    被尊称为江表虎臣!

    与曹军对战时,轻率百骑劫营,拔鹿角,逾垒入营,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犹豫,可结果如何,惊动了暗哨,大军合围之下,最终只是斩首数十级而归,而死者其实就是守卫大营门口的士卒,根本突不进去,若不是赶紧找了一个营门呼啸而出,下场只有一个——

    死!

    纵观三国,不管是正史,还是演义,只有一员大将在夜袭中一战封神。

    那便是此刻代主公镇守中军的张辽。

    逍遥津之战,他视敌方十万大军如猪狗,夜募八百勇士,趁孙权立足未稳之际袭营,并顺利杀出重围。

    【平旦,辽被甲持戟,先登陷陈,杀数十人,斩二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权麾下。

    权大惊,众不知所为,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辽叱权下战,权不敢动,望见辽所将众少,乃聚围辽数重。辽左右麾围,直前急击,围开,辽将麾下数十人得出,馀众号呼曰:“将军弃我乎!”。

    辽复还突围,拔出馀众。

    权人马皆披靡,无敢当者!】

    场面不亚于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

    这时,丁原转身望了过来,目光中带着审视:“孟明,心中怯否?”

    “禀主公,末将正欲杀贼。”陆离舔了舔嘴唇,语气森然。

第四十章 夜战

    亥初,月明星稀。

    坐镇中军大营的张辽站在高处,右手背在身后,虚握佩刀,俯瞰着大军渡河的同时,朗声道:

    “各位将军且宽心,有孟明护持左右,主公定不会出事。”

    在其身后,分别站着左右二军的各个营主,这时候,他们正抬眸远眺河对岸,哪怕听了张辽的安抚,心中依旧忍不住担心。

    本以为主公离开大营,带着亲卫去前军巡视已是冒险行事了,没想到他竟然……

    若非有所顾虑,众将恨不得当场骂出声来——

    而今刺史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要是别驾再出什么事,后果谁来承担?

    并州的大局由谁来把控?

    心神恍惚之间,站在高处的众将突然听到一阵阵隐约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并有喊杀声随夜风传到。

    与此同时,不少正准备渡河的士卒悚然而惊,立在原地,讷讷地望着河对岸。

    只见原本只有汉军步卒的荒野上,突然雪尘四起,数百名骑兵高举火把,冲锋而来,口中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匈奴人?

    杂胡?

    反正不可能是汉人。

    由于觉醒战魂,目力惊人的缘故,立于高丘之上的一干将领发现,这批匈奴兵与前些年不一样。

    以往这些异族从来不敢跟成建制的大军正面碰撞,都是趁朝廷不备,来边境劫掠一番,抢完东西就跑,根本不会逗留。

    而这次,他们竟然敢带兵深入,不仅如此,还主动发起进攻。

    另外,异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作为屏障的云中郡恐怕已经被攻破!

    “列阵!”

    仓促之际,已经渡河的汉军士卒在校尉的组织下,开始结阵防御。

    可惜,骑兵对战步卒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加上左贤王金氏根本不打算正面作战。

    咻!咻!咻!

    锐利的箭矢如蝗虫一般飞来。

    事实上,这些机关弩本该为云中郡守卒所有,但城破之后,全成了匈奴人的战利品。

    另外,渡河时遭遇敌军突袭,本就会影响士气,加上害怕冷箭,士兵们陷入了混乱和踌躇之中,有人想踩着冰面跑回对岸,有人则心生死志,决定死战不退。

    一时间,心思各异。

    正因为如此,校尉下达的列阵命令,迟迟不能得到执行,只能任人宰割。

    “若狼骑在此,不至于这样。”

    张辽脸色不变,瞥向身后。

    诸将瞬间会意,齐齐揖手:“末将请战。”

    “右虞侯郝萌何在?”

    “末将在!”

    “冰面承受不住大军齐渡,你拣选百骑,前去稳住阵脚,为大军渡河争取时间。”

    “诺!”

    郝萌面沉如水,翻身跃上马背,没有半句废话,单骑冲向山下营地。

    紧接着,站在高处俯瞰战局的张辽又发现,敌军正在源源不断地得到增援。

    若把刚才的骑兵比作是一条火龙,那么现在赶赴现场的敌人就是一片火海,前后连续,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并且中间没有一丝缝隙。

    “看来,南匈奴左部胡的十五万大军,并非虚张声势。”

    “火把甚多,这股贼骑怕有万人之众啊!”

    偏将成廉看了多时,依旧不敢确认敌军数目,只感觉其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而月辉之下,那一小股汉军步卒如倒伏的麦子,河对岸尽是断肢残骸,根本无法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此刻,戴着黑色独眼罩的金氏甩了甩弯刀,因为,手心处黏腻的血肉让他差点握不住武器。

    “汉军主将何在?速来拜见本王。”

    生硬的汉话在两军上空徘徊。

    刚刚拣选了百名勇士,准备冲过去增援的郝萌勒住坐骑,停止冲势。

    谁也没有想到,五百步卒,竟然连半刻都撑不住,就这么被屠戮一空。

    下意识地,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小山包,等待张辽的命令。

    而金氏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瞬间看向高处,视线透过黑暗,与张辽等人视线碰撞,他将弯刀插回腰间。

    一名匈奴亲兵瞬间会意,主动献上长弓。

    只见金氏从箭筒中摸出三支羽箭,对准山丘,大拇指拉开弓弦,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咻!

    破风声连在一起。

    数里之外,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立于青鬃大宛背上的张辽眼如鹰隼,微微偏了偏头。

    三道冷芒擦着脸颊,又从坐骑腹部拂过,最终没入山石,溅起阵阵沙尘。

    胯下骏马受惊,在夜色下扬蹄长嘶。

    “传令!”

    张辽依旧不以为意,加紧马腹,扬声道:“架设大黄弩,与敌军对射。”

    “诺!”

    闻言,早已准备多时的军中悍勇扒去上衣,双手灌足力气,用力一扯,需要十石之力才能拉开的车弩瞬间被拉成满月,难以想象,这一根根绷紧的弓弦内蕴藏着何等爆发力。

    河对岸,左贤王金氏同样发出厉啸,高亢的匈奴语压下了一切杂音。

    大黄弩,乃汉朝镇国神器,射程足有六百步之遥,一旦被命中,人马俱碎,谁人不知?

    不过,云中郡的武库中同样有此物,虽然数量不多,但还有大量三石弩作为补充。

    白渠水仅十丈宽,以三石弩的射程,足以将攻击到敌军大营了。

    张辽看清了匈奴人的动作,心中一寒,只见他们不断后退,同时推出各种汉军制式武器,明显不熟悉武器,正笨拙的摸索着。

    “刺史没守住云中郡。”

    “不,是我们来晚了。”

    话落,张辽拨马冲下山丘,口中高声呼呵:“弦!”

    下一刻,无数粗如梁木,长达丈许的巨箭被按到了车弩上。

    “疾!”

    弓如霹雳弦惊。

    匈奴语同时响起。

    只听得白渠水两侧的弓弦发出雷鸣怒吼,破风声不绝于耳,双方不断有士卒在其中闷声倒地,碎成无数血块。

    二十里外,一座山丘的背面。

    数百名骑兵从黑暗中窜出,人衔枚,马摘铃,犹如幽灵一般。

    先锋官宋宪兜转马头,与丁原、陆离并行。

    相比刚才,身后东南方向传来的鼓声愈发激昂,喊杀声也愈发高亢,若倾耳细听,甚至还能听到弓弦震动的嗡鸣声。

    一静一动。

    若非嘴里咬着木棍,骑兵们早就忍不住内心的惊惶,出言交谈了。

第四十一章 无声

    事实上,相隔如此远,很难听到战场的厮杀声。

    因此,有人认为这是错觉。

    可是,数百名骑兵都听到了这股动静,不仅如此,连直觉敏锐的战马也变得躁动不安起来,纷纷打着响鼻,四蹄来回踢踏。

    见状,不少骑兵急忙控住缰绳,俯身抚摸马鬃,使其镇定下来。

    如果条件允许,陆离很想拨转马头,去亲眼看看,白渠水那里的战况究竟激烈到了何种程度。

    要知道,这里是古代世界,没有枪炮,只有冷兵器!

    至于胜负,陆离觉得没有任何悬念,毕竟张辽亲自坐镇指挥……

    唉,又无缘看到顶尖武将出手。

    这个时候,丁原冷声说道:“二三子莫要分心。”

    陆离微微颔首,他目前的身份是牙门将军,只需保证主公安全无虞,至于其它,就是先锋官宋宪该操心的事情了。

    “诺。”

    低声应了一句后,宋宪转身望向不安的部众——

    此行是为了袭营,得保证行动的迅捷,所以他抛弃步卒,只带了五百骑兵。

    也许是主将目光瘆人,亦或者,敬畏严苛的军法,士兵们立刻压下各种杂念,咬紧口中的木棍,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误了主公大事。

    “敌军扎营的地方距离这里,应该不会太远,至多百里。”

    说到这里,丁原不由得压低声音,“依目前的形式来看,云中城应该已被攻破,而且时间不会太长,按理说,匈奴人这个时候应该在大肆搜刮财物、劫掠丁口……”

    陆离听懂了丁原的言外之意。

    昨夜在定襄城扎营歇息时,那具出现在中军大营的守卒尸体上藏着一封求援信,这表明,云中城并当时并未被攻破,而现在,匈奴人的精锐却来到了白渠水。

    由此不难推测出城破的时间。

    一边是好不容易才抢到的财货,一边是即将渡河的汉军。

    以匈奴人贪婪的性格,绝对不会抛弃前者,因此,他们只能分兵,挑出精锐之士长途奔袭,而另一部分则找了一个地方安营扎寨,一边看守战利品,一边等待天明。

    很显然,聪明人不止陆离一个,宋宪同样想到了这些,忍不住说道:

    “敌军主力袭扰大军渡河,后营一定空虚……”

    说着,他用余光看向丁原。

    孙子云: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

    此刻,云中城内怕是十室九空,假如主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率性而为,眼下这支小股骑军,很有可能会折在偷营的过程中。

    不过,丁原老成持重,冷声下达了命令:“宋宪,你派出探哨摸清敌军后营的位置,等到了寅时再出兵袭杀。”

    寅时,又称平旦、日旦,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对应现在的凌晨三点钟到五点钟。

    那时候天色灰蒙,营内的匈奴人闹了半宿,肯定是浑身疲惫,而哨兵站了一夜岗,同样困顿不堪,正是劫营的好时机。

    “诺。”

    宋宪亦不再犹豫,点了四十余骑,并且亲自带了一队,沿着不同的方向摸索。

    人声散尽。

    丁原眯着眼睛,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云中城所在的方向。

    他在后悔吗?

    陆离迎着寒风,揣测着眼前这位枭雄的心思,若是当时征调狼骑北上,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对了,城破人亡,想必刺史张懿也已经以身殉国,正好遂了丁原的意。

    【士为知己者死】

    【知伯以国士遇臣,臣故国士报之】

    不知怎地,陆离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两句话,又觉得自己在心中编排主公的行径,难免有小人之嫌。

    自从他投靠以来,丁原一直是以礼相待,日日设宴,并且予以重任,没有半点怠慢的地方……

    慢慢的,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沉闷的马蹄声传来。

    为保证行动的隐秘性,每匹马的蹄子上都裹着布匹,待陆离回过神、听到声音时,宋宪率领的探哨,已经进入视线之内。

    “看来是有所发现。”就在此时,一直闭目不语的丁原睁开了眼睛,看向迎面赶来的宋宪。

    此时此刻,这家伙满脸激动,若非担心暴露行踪,他都想高呼几声,以此来传递消息。

    五十余里外。

    一处半面环水的军营。

    杜泉带着一丝烦躁与忧虑,在自己位于营地最角落的营帐中,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众所皆知,匈奴人以左为上,所以单于之下以左贤王为贵,其权利和地位要比右贤王高,属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正因为如此,这次叩边,金氏不仅能征发十余万控弦之士,其麾下更是聚集了大量部族首领。

    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胥等候……

    换而言之,他一个麾下只有五百骑的叛节者,很难有什么话语权——

    不久前,自己尝试劝阻那些贵族老爷们少喝酒、远离美色,提防汉军分兵袭营,结果被喝醉了的谷蠡王赏了一记马鞭,脸上的红印至今未消,而且肿得老高。

    特么的!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合该你们这帮杂碎被汉军揍趴下,根本不配打胜仗!

    若是左贤王在便好了,虽说那家伙性格跋扈,但做事多少带点脑子,另外,从不折辱降将。

    杜泉捂着火辣辣的右脸,越想心中越窝火,恨不得汉军神兵天降,弄死这帮匈奴狗!

    不过,他的理智又不断提醒:你是个叛主之人,失了忠义,在遇到盟友之前,只能跟着这帮异族厮混。

    一念至此,他长叹一口气,掀开布帘,找到麾下会说汉话的匈奴兵,让其挨个通知部众:

    禁止饮酒,枕戈待旦,违者军法从事。

    幸亏左贤王治军极严,加之匈奴内部阶级分明,虽然那些头脑简单的匈奴兵内心抗拒,但不得不照办。

    就这样,一支与其它营区不同的队伍出现了。

    这些骑兵骂骂咧咧地扔下酒具,枕在箭筒上闭目养神——

    由于这东西是用皮革制成,晾干后质地坚硬、中间空心,因此,紧贴放在地面上,相当于一个声音收集器,只要地面上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到耳中。

第四十二章 冲营(补更)

    如果有大量战马在几公里外奔驰,震动地面的声音,很快会引起士兵们的警觉。

    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笑话。

    想到这里,杜泉不安地翻了个身,心中愈发烦躁,有些后悔袭杀刺史张懿了,可事已至此,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辗转反侧……唉声叹气……

    在杜泉抱着羊皮毯、心神不宁时,五里外的小坡地后面,有一支骑队在集结,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惦记的人,即将以神兵突降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当然了,陆离同样不知道,有同学成功混进了匈奴部队,还掌控了军权。

    “再等上半个时辰。”

    丁原声音依旧沉稳,只是紧握环首刀的手表明其内心颇不平静。

    袭营。

    昔年,他就是靠这种方式打破世家门阀的桎梏,从一介小吏跃迁至百石官,完成了鱼跃龙门的转变。

    其中承担的风险与压力,亦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今成了一州别驾,掌一州权柄,一腔热血依旧未冷,毅然率领一支奇军奔赴敌军大本营。

    细细想来,真真觉得物是人非,直教人生出几多感念。

    可惜,宋宪这个糙汉不合时宜地窜出来,出言打断了丁原的回忆:“主公,匈奴人并未发现吾等的行踪。”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不久前,一片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星月,而呼啸的北风送来阵阵膻腥味,其间还夹杂着酒味。

    很明显,大胜之后,有些匈奴人忍不住了,开始饮酒作乐。

    天时、地利、人和,眼下正是作战的好时机!

    “看来确实是精锐尽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说着,陆离提议道:“主公,不如现在就杀进去?”

    “不,继续等。”

    丁原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战场之事,岂能当做儿戏?定下寅时出兵袭击,便不要轻易更改。”

    事实上,劫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不难,但必须保持时刻保持清醒,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千万不能断了节奏。

    陆离与宋宪沉默不语。

    相比之下,两人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远不如丁原这般经验老道。

    只见他盯着敌营通明的灯火,又皱眉思索了片刻,改口道:“现在分兵绕道,从北方发动突袭。”

    “为……”

    不待宋宪追问,丁原便偏头斜了他一眼,声调微扬:“老夫怎么点了你这愚鲁之徒当先锋!”

    “敌军营盘设在北方,吾等逆风偷袭,还怎么借助天时纵火制造混乱?”

    若不是时机、地点不对,丁原这个沙场宿将恨不得耳提面命,好好教导一下后辈。

    “主公圣明。”宋宪哂笑。

    而陆离则在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多嘴询问,否则,自己在主公心中的印象恐怕得下降了。

    “噤声,勿要废话。”

    话落,丁原抬手指向黑暗中的某处,吩咐道:“接下来兵分三路,吾等各领一彪人马,分散绕过敌军营盘,去北边高地集合。”

    乌云遮天,对于普通士卒来说,二十步之外就看不清楚了,哪怕骑卒身强体壮,力能举鼎,极目远眺之下,也不过能依稀看清五十步外的事物。

    显然,丁原并非凡俗,也与神石产生共鸣,觉醒了战魂,否则哪能看得这么远。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陆离拉住准备领军先行的丁原,劝阻道:“主公,身为牙门将军,末将必须待在您左右,寸步不离。”

    “不如分成两路……”

    丁原没有理会,板着脸说道:“孟明何必作小儿女态?如今这情况,分三路行军最为稳妥,不会因地动声过大而引起敌方警觉。”

    军令如山,见主公语气决然,陆离不再劝阻,拱手道了声诺,而后点出百余骑,缰绳一扯,从另外一个方向绕道前往北方。

    可能是这些天经常跟战马打过交道,神驹黑鬃马变得愈发沉稳,潜行途中不曾发出丝毫声响,默默载着主人冲锋。

    约末两刻之后,丁原率先抵达,毕竟亲卫队皆骑乘大宛名马,速度非同寻常,其次是陆离,他不敢纵马疾驰,需要等待部众一同行动。

    又等了半刻,三彪人马再度聚首,无一人一骑失踪。

    对此,丁原心中颇为满意,松了一口气道:“稍作休息,人去枚,明火执仗冲入敌营制造混乱。”

    所谓混乱,无非是沿途纵火、高声呼呵、刺杀敌将……

    恐惧可是会传染的瘟疫,只要有一处地方乱起来,连锁反应之下,其它营区会跟着一起陷入慌乱。

    尤其是在敌军将领无法有效传达指令、安抚军心的情况下,数万名士卒很可能在惊慌之下,彻底引爆营中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

    届时,彻底摆脱军纪束缚的匈奴人,会做出些什么?

    敌我莫辨、肆意杀戮,直至力竭。

    不多时,骑兵们摘下口中的木棍,解开裹在坐骑四蹄上的布匹,整装待发。

    看了眼昏暗的天空,丁原长出一口气,此刻,整盔贯甲的他拔出环首刀,仿佛回到了年轻时挥斥方遒的状态,声音清朗:

    “宋宪,你率领麾下骑兵从那个营口冲杀进去,尽力杀穿,若事不可为,便找个方向突围,切记不可恋战,一旦被缠住,神仙难救。”

    “诺。”

    “孟明,你率领亲卫队随老夫一同行动。”

    “末将领命。”

    话落,陆离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一丝兴奋。

    传言,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却也能磨砺武技、明悟自身,而他渴望一场血战,来建功立业,来称量自己。

    环顾四周,见士气正盛,如烈火一般,丁原决定再浇上一层油,他仰天长啸:“举火,杀!”

    接着,不等他人作出反应,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见主公不惜千金之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心生死志的众人只感觉体内血液滚动如泵,面目不由得狰狞起来,跟在后面咆哮道:

    “杀匈奴!”

    霎时间,喊杀声震天。

    陆离拔出佩刀,一夹马腹,低喝道:“驾!”

    杂乱的嘶鸣声中,两股洪流跨过完全上冻的溪流,涌入敌军营垒。

第四十三章 营啸

    平旦,人最困顿疲倦的时刻。

    数百骑分成两路,齐齐举火,纵马冲向匈奴人设在山下的营盘。

    并且,主公丁原生怕敌酋不知道自己是来袭营,大呼自名。

    一开始,陆离觉得偷偷摸进去是最稳妥的方法,等敌军反应过来,火势已成,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这样做的好处非常明显,一是气势高涨,二是让敌人摸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兵马。

    只见站在瞭望塔上饮酒的匈奴人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黑暗中突然亮起的那一大一小两条火龙,疾驰而来,根本不做任何抵抗,直到百长的马鞭抽了下来。

    “敌袭!”

    “看什么,搭弓射箭啊,蠢货!”

    厉呵声中,这个头戴狐皮帽子的草原大汉抽出弓箭,对准天空,准备发射鸣镝,警示正在营帐内饮酒作乐的族人。

    可陆离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幕,握住提前准好的角弓,从挎筒中取出一支兵箭(能射穿甲胄的钢镞箭)。

    “着!”

    眼睛微眯,陆离在高速移动状态下,射出了第一箭。

    而兵箭化作一点冷芒,撕破黑夜,眨眼之间,直接将对方头颅射穿。

    见状,那些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匈奴兵瞬间慌了,看着瘫软在地上,只剩下半颗脑袋的百长,反应不一。

    有人借着酒意,拉开弓弦,竭力阻止袭击者冲刺的步伐;有人则瘫在地上,以为自己喝醉了,看到了幻象。

    当然,其中并不乏急智之人,弯腰捡起地上的鸣镝,试图再次发出警示。

    就这样,弩矢稀稀疏疏地射来,有的射近,有的射远,然而均未能射中人、马,至于那些手持鸣镝者,直接被陆离射杀当场。

    “快,赶紧下去……”

    可一切都晚了,潮水一般的汉军已经杀至营门。

    黑鬃马一骑绝尘,载着陆离越过鹿角,无视了那些布置在营地门口的障碍,率先冲入营垒深处。

    顺势纵火、乘夜杀人……

    今夜,可干之事实在是太多了。

    更何况,大部分匈奴兵都醉得不省人事,不少营区几乎是不设防。

    “孟明,不用管其他人,随我冲营!”

    丁原胯下坐骑同样神异,不过三四个呼吸的时间,便突破重重阻碍,来到陆离身旁,叮嘱道:“中途不要停顿!”

    这个时候,一名脚步踉跄的匈奴士兵掀开帘帐,刚好看到了这一幕,瞬间激得满身冷汗。

    而他嘴唇翕动,正想要说些什么,瞳孔中就映出一道寒光。

    丁原随手一砍,锋利的刀刃便划开这名匈奴兵大半个胸膛。

    血腥味的刺激下,陆离瞬间进入状态,拔出长刀,与丁原并驾齐驱,带起阵阵腥风血雨。

    四肢残骸时不时地从空中落下,不成人形的血肉溅得满地都是。

    事实上,征战沙场数十年,丁原已经总结出了一套关于劫营的心得:

    不能站在一个地方等着,必须移动作战,在敌将稳住局势之前,源源不断地制造混乱,使其疲于奔波,无法下达有效军令。

    正因为如此,在他的带领下,陆离根本不与大股匈奴兵厮杀,将其凿穿后,直接扔出火把,上演一出火烧连营的戏码,然后,扯动缰绳前往下一处营区。

    几乎是同一时间。

    宋宪率领的那支大股骑兵也冲入了营垒,乱兵在不断拼杀,如同沸水一样扑腾开来。

    场面太特么乱了,落在后面的亲卫队连主公在哪里都不知道,只能不断冲杀、奔袭,尽力制造出动静,吸引丁原的注意。

    一时间,火光乱闪。

    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同时又有噼里啪啦像鞭炮一样的伴奏。

    若不是耳边不断响起匈奴人鬼哭狼嚎的声音,陆离甚至会产生在过除夕的错觉。

    咻!

    电光火石之间,一支暗箭穿过烟尘疾射而过,擦着丁原的肩膀,射中了三步外熊熊燃烧的帐篷。

    由于事发突然,丁原被唬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弩矢擦过的地方,确认没有受伤后,立刻扬刀冲锋,口中呵骂道:

    “竖子!欲射乃公?”

    见状,陆离也不恋战,长刀四下劈砍,杀出一片真空地带后,拨马跟了上去。

    匈奴人竟如此孱弱。

    为何看不到可堪一战的武将?

    按下心头疑惑,陆离骑马冲到丁原身侧,护持左右。

    “何事喧哗?”

    且莫车正斜靠在毛毯上,右手端着酒具,曲左腿而坐,在他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姬正在且歌且舞。

    不过,从帐外隐约传来的嘈杂声令他心中一阵烦躁,莫非是篝火太盛,点燃了什么东西?

    算了,听动静应该有人去救,何必多此一举。

    想到这里,且莫车换了个姿势,将手架在桌案上撑住半个身子,食指慢条斯理地顺着上唇胡须滑动,眼睛则死死盯着前方腰肢纤细的美姬。

    突然,一阵寒风卷了进来,嘈杂声愈发明显,只见一名匈奴兵窜了进来,声音仓惶:“大当户,外面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且莫车出言打断了,“不就是失火了吗?闪开,别挡着我的视线。”

    “不是!”

    匈奴兵眼神躲闪,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外面有汉军劫营,人数足有万人之众,为首者自称并州别驾丁原!”

    登时,且莫车打了个激灵。

    万骑?

    不是只有两万郡兵吗?

    哪里来这么多的兵马!

    从何处来?

    莫非消息有误,是并州狼骑摸过来了?

    瞬间,酒醒大半。

    “起来,随我去看看。”且莫车拿弓取矛,改口道:“不,你立刻去王帐,将此事告之谷蠡王。”

    紧接着,帘帐被掀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营帐、淄重着火,焰光冲天而起,惊恐的惨叫声和吼叫的喊杀声混在一起。

    此刻,陆离已经开了战魂,在他的屠戮下,自发赶来的匈奴兵终于支撑不住了,崩溃逃窜开来。

    整个大营之中,再次恢复混乱,而且,青色天狼在黑夜中格外显眼,越来越多的汉军骑兵从各个缺口涌了进来,赶来汇合。

    然而,没人注意到,营盘最边缘,有五百骑整装待发。

第四十四章 激突

    劫营!

    正如杜泉所担心的那样,汉军趁着夜色掩护发动了突袭,而匈奴人几乎没有防备,大部分高层都聚集在谷蠡王的王帐之内饮酒作乐。

    此时此刻,他觉得最该搞清楚的问题有两个:何人率队、军力几何。

    若是飞将吕布,亦或者张辽亲自带队劫营,那么,没必要做无谓的挣扎了,赶紧收拾东西跑路吧。

    除此之外,一旦汉军骑兵人数超过两千,同样无法挽回败局。

    要知道,一个士兵因恐惧而变得歇斯底里时,必定会引发其他人的连锁反应,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

    长期围攻云中城,全军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接着,细作偷开城门,他们一窝蜂地入城劫掠、发泄、作乐,强烈紧张后骤然放松,而今却又突然遭遇袭击。

    杜泉几乎可以断言:要是敌人攻势猛烈,匈奴人不能快速稳住阵脚,左贤王牧马中原的野心将到此为止了。

    毕竟,全军在黑暗中惊叫而起,精神崩溃状态下,会做出些什么事?

    实在不敢往下深思。

    念及此,杜泉勒住胯下胡马,示意身后的五百骑原地待命。

    将这些精锐劲卒放去镇压敌军,或许会使局势出现转机,但他不想赌,更不敢赌。

    自从来到这乱世,杜泉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而这五百匈奴精骑,便是翻身之机,有了他们,何愁找不到容身之地。

    至于忠心?

    匈奴可是实行奴隶制,说不好听点,这些人就是自己的私人财产,再加上现在的官职为左贤王亲自封赏,悄悄操作一下、使点小伎俩,就能将其全部带走。

    数里之外。

    刀刀入肉的惨烈拼杀又开始了。

    金铁交鸣声、马嘶声、咆哮声、哀嚎声,此起彼伏,与冲天而起的烈焰,一同构成了一副地狱景象。

    陆离确实杀尽兴了。

    按理说,为磨炼武技,在没有遇到势均力敌的武将之前,他不会主动觉醒战魂,但架不住敌军人数太多。

    四下劈砍、收割贼首的同时,大量鲜血溅起,哪怕刀柄处刻满纹路,增大摩擦,防止武器脱手,但黏腻的血液依旧使人难以持握。

    因此,陆离只能选择开无双。

    天狼加持下,他犹如尸山血海中的一座孤岛,单人单骑,硬生生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只见他横行于各个营区之间,时而横冲直撞,时而凭借黑鬃马的灵巧,快速转变方向,化身人形绞肉机,所到之处,必定掀起血雨火海。

    “哈哈哈,陆将军,可还记得你我先前的约定?”

    声音远远传来,至少隔着两个营区的距离,但陆离听得分明——

    宋宪。

    他从另一处营门杀到了这里,气势愈发摄人。

    “孟明未敢忘记。”

    说着,陆离劈出一刀,身后青色天狼亦是仰天长啸,光刃似乎离体了一般,将前方的一切尽数斩成齑粉。

    “昔日,我曾在中军大营外对虞侯说过,有机会定要杀得这帮灭绝人性的畜生胆寒。”

    言语间,血如雨下。

    在旁人看来,他整个人都被一层血雾笼罩着,看不清楚面目。

    “不错,你我兄弟二人约定,看谁的武器先卷刃。”

    话落,一道血红色的身影冲至身前,绛色披风虽浸满了鲜血,但却飘逸不减。

    先锋官宋宪率部前来驰援,在他面前,一排又一排匈奴兵被挑杀,好似镰刀割草一般,长枪所过之处,竟然没有一人,是他一合之敌!

    很显然,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扩大效果,宋宪与陆离一样,直接开了无双,用战魂所带来的加持,碾压全场。

    援军赶至,压力瞬间消失一空,陆离握刀的手收了三分力气,稍稍停歇,而喷张的血液不断冲击着耳膜,太阳穴突突突跳个不停,耳朵也有种失声感。

    这是热武器时代所不能体会到的感觉,更为残酷、更为直观。

    随手一挥,世间多了几条亡魂。

    下意识地,陆离用余光扫向宋宪,想要看看他觉醒了何种异象。

    熊罴。

    麒麟奔于九皋兮,熊罴群而逸囿。

    一头土黄色的熊罴在其身后若隐若现,察觉到有人在窥视,竟昂首看了过来,恍若活物。

    宋宪如同一座可以移动的泰山,坚如磐石,一边挥动长矛,一边询问:“主公何在?”

    “左。”

    陆离回了一句,再度杀向下一个营区,那些酣睡不醒、醉意朦胧的匈奴兵只要不作死撞上来,他也懒得出手,算是听从那位乡老的嘱托,不要弑杀、恣意。

    当然,如果不幸被借助风势燃起的火海吞噬,那就得另算了。

    “不要恋战,合兵冲向中军大营,找那个立着大纛的营盘!”

    丁原老当益壮,身上笼罩着一团青烟,虽不如陆离二人那般显化为猛兽,但在其加持下,同样势不可挡。

    直刃环首刀被他舞得密不透风,兜鍪上的红缨随风飘扬,胯下战马更是傲视全场,比陆离黑鬃马还要神气——

    身上披挂着马铠,面帘、颈甲、当胸,一个不少。

    而护持左右的二十骑亲兵,虽然不能与之相比,但也格外悍勇。

    因为陆离受命,单独杀穿一条路,他们便代其紧随主公身侧,浴血奋战,哪怕武器已经卷刃,手起刀落之间,依然能让异族授首。

    “孟明、宋宪,莫要恋战。”

    丁原平复心中翻腾的杀意,再度长吼出声:“敌军已乱了七分,但中军王帐还不曾捣毁,只要藏匿其中的各部首领不死,战果如何还是两说!”

    闻言,陆离与宋宪互视一眼,旋即扯动缰绳。

    不用吩咐,整支骑队再度整合在一起,呈锥形杀向前方。

    身为武将,陆离与宋宪二人当仁不让地攻坚在前,亲卫队则分布两翼,而那些杀出重围的普通骑卒则缀在队尾,将发号施令的主公团团护住。

    “顶住!”

    这时,大当户且莫车姗姗来迟,看见这一幕后,瞬间目眦欲裂,带着紧急集合的数百部众迎了上去:

    “要是王帐出事,尔等就在草原上的家小都要陪葬!”

    恐吓之下,那些溃散的匈奴兵硬着头皮围了上去,试图收缩包围圈,却被汉军一次次撑开。

    死亡——填补——死亡——

    如此往复。

    匈奴人就像原野上无穷无尽的野草。

第四十五章 破营

    随着时间推移,地上多了不知凡几的亡魂。

    与此同时,陆离愈发觉得手中的长刀不怎么趁手,在马战之时,远不如长矛、槊来得爽利。

    只见宋宪手持一杆血色长矛,将其夹在腋下,根本无需挥舞胳膊,直接利用坐骑的冲势,一路杀穿,丝毫不显疲惫。

    可惜,死亡还是在所难免。

    哪怕有两名武将冲锋在前,帮忙分担压力,缀在后面的普通士卒依旧在不断减员。

    当然,那些力能举鼎的亲卫也是个个带伤,身上或多或少都插着箭矢,幸亏披了甲胄,入肉不深,仍然勇不可当,牢牢护住两翼。

    如此,虽然缓慢,但一行人还是缓缓朝立着大纛的王帐前进。

    “不过百余骑而已!”

    且莫车又惊又怒,命令本部勇士上前,口中连连高呼:“杀汉军骑兵一人,赏丁口五十,封什长。”

    “杀精骑一人,赏丁口两百,封百长,赐金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句话明显是行不通的,事实上,若非担心留在草原上的家人被牵连,这些匈奴兵早就跑了。

    当然,随着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们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到时候,哪里还管得了其它,

    而这个时候,陆离也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发号施令的且莫车,沉声说道:“我去杀了他,至多半刻便回来。”

    “且去,这里有我。”

    宋宪没说什么速战速决、小心行事之类的废话,长矛一挥,攻势愈发凶猛,继续带着身后的甲流冲向中军大营。

    陆离则扯动缰绳,主动脱离队伍,朝且莫车所在的方向杀去。

    见这尊杀神袭面而来,沿途的匈奴兵瞬间慌了神,口中叽里咕噜,不知在喊些什么,但身体倒是十分实诚,纷纷作鸟兽散。

    至于大当户且莫车,明显没有身为猎物的觉悟,陆离定睛看去,只见他举起手中的弯刀对准自己。

    邀战?

    陆离听不懂匈奴语,但看他狰狞的表情,也能脑补出这家伙喊得肯定不是啥好话。

    嗷呜呜……

    神驹通灵,一直跟陆离很合拍的黑鬃马扬起四蹄,速度再提一分,化为一道乌光扑了上去。

    若技止于比,一合斩你。

    随着心头一声低语,陆离踩着马镫,侧身让过凌厉的弯刀,同时手中抡出一道圆弧,自斜上方劈下,带着风雷之声。

    铛!

    金铁交鸣声响起。

    不对,这家伙怎么收住的刀势?明明已经躲过去了。

    陆离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下一刻,他发现了端倪,与先前对战的裴元绍相似,且莫车身后涌起阵阵黑气,有质而无形。

    信仰之力?

    裴元绍是黄巾军将领,信奉太平道,所以,觉醒的异象就是黄烟。

    这黑气,或许可以与之归为一类。

    不过没时间给陆离去试探、研究,他眼神一厉,手腕处暴起一道道青筋,身后的天狼愈发凝实。

    紧接着,弯刀断成两截。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几乎是同一时间,坠马声响起。

    且莫车至死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竟然连一招都没有撑下。

    陆离同样如此。

    而那些躲在一旁窥视的匈奴士卒肝胆俱颤,不久前自家主将还信心十足,口中高呼“汉军只是一只伪装成猛兽的羊,看我如何斩杀敌将”,结果,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已,就被斩落马下。

    “杀人者,太原陆孟明。”

    众目睽睽之下,陆离总感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索性自报门户。

    顶尖武将不都是这样吗?

    常山赵子龙。

    并州吕布。

    ……

    此时此刻,轻取贼酋首级的陆离打出了自信,随意扫了一眼且莫车瞪大双目的脑袋,便拨转马头,飞身冲向远去的甲流。

    “各位大人,赶紧走吧!”王帐之内,一名脸色苍白、披头散发的匈奴兵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大当户派我来传递消息,汉军大股部队来袭,数目不下万人……”

    一旁,谷蠡王赤袒上身,正抱着金发美姬调笑,仿佛没有听到告诫。

    “哪里来的汉军?探哨已查明,方圆百里只有一支汉军,且尚未渡过白渠水。”

    “这狗奴怕是喝醉了,哈哈哈。”

    聚集在王帐内的各部首领很是大度,只是嘲弄了几句,便挥手示意其赶紧离开,莫要扫了兴致。

    “各位大人!”

    汉朝称父亲为大人,以示尊敬,除此之外,有时候也会称王公贵族、世家豪族中的大人物为大人,而匈奴、鲜卑、羌人,这些游牧民族,也有类似的说法。

    此时此刻,见各部首领无动于衷,替且莫车传递消息的匈奴探子瞬间急了,他一路膝行,连滚带爬地抱着谷蠡王的大腿,“营内已经乱了七成,不少族人在互相厮杀,局势坏得不行,而且,我离开时,亲眼所见大火连成一片,几乎快要……”

    “狗奴!”

    闻言,一名首领心中大怒,认为这杂兵不识抬举,抓起绑在腰间的马鞭狠狠抽了下去,骂骂咧咧道:“散播谣言,试图破坏军心者,死!”

    霎时间,哀嚎声响起。

    不过,即便是这样,那名探哨依然强忍着痛意,断断续续道:“属下与汉军首领打了个照面,那是一个蓄着长须的老头,口中高呼【丁原】。”

    “大当户且莫车亲率部众前去迎敌,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嘶……”

    几鞭子下去,探子的脸被抽得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可他依旧在叙说着。

    见状,谷蠡王打了个酒隔,心中将信将疑,推开怀中的碧眼美姬,一把掀帘子,率先迈步走出。

    远处,火光冲天,一条条泼墨的黑龙跃上夜空,散发着刺鼻呛人的味道,同时将被映亮的夜空重新抹上了一层黑雾。

    “大人,快跑!”

    “汉军主力快要杀过来了!”

    四道人影撞了过来,全都是灰头土脸、脚步踉跄,而谷蠡王只认识其中一人,赶忙上前搀扶。

    看到首领后,呼泉男嘴唇翕动,却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球,面色黯如死灰,最终,低语道:“狼骑来了,足有万人之众,跑……”

第四十六章 刺王杀驾之夜

    一个被淬毒匕首刺中的巨人,瘫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

    如果非要形容眼下这种局势的话,上面这句话最合适不过了。

    汉军到底来了多少骑兵?

    不知道。

    局势究竟溃散到了各种程度。

    不知道。

    左贤王那边的进攻是否顺利?

    不知道。

    此时此刻,谷蠡王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黑红交错的夜空,脸紧紧绷着,没有任何表情,而一名被吓破胆的部落首领凑了过来,试探道:“大人,您是千金之躯,未来的单于,应当及时撤走……”

    他还没把话说完,“啪”的一声,马鞭重重地落了下来,将这家伙疼得原地跳起。

    “闭上你的狗嘴!勇士们正在前方与敌人厮杀,本王又怎能弃他们而去?”

    事实上,谷蠡王从未想过逃跑,纵使内心正在被恐惧蚕食。

    这次南下劫掠,羌渠单于根本不知情,不仅如此,左贤王还跟盟友们约好了,攻下并州之后,一同发兵围杀单于。

    没错,当了这么久的谷蠡王,他已经不想等了。

    但是,若是不能渡过眼前这一关,一切计划都将化为泡影,而且没了部众、丁口的他们,一旦回到草原,将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除此之外,真按照眼前蠢货说的做了,等左贤王大胜而归,他肯定会追究自己弃营而走的事情。

    一念至此,谷蠡王折身走回王帐,看都没看旁边的美姬一眼,赶紧取下甲兵,表情凝重道:“尔等点齐部众,随本王前去剿灭那一小撮来犯之敌。”

    “这……”

    “难道左贤王不在,你便不尊王令了吗?”

    “小人不敢。”

    在场的十几名部族首领心思各异,但大部分都在想该如何才能脱身,保存自身实力。

    要知道,单于可不止一个儿子,站错队又如何,只要自身实力强大,单于能如何?

    顶多斥责几句罢了。

    就在这时,喊杀声自前方传来,帐内众人定睛看去,内心均是一凉——

    八十骑,列锋矢阵。

    为首者是两个生面孔,大概是并州军内部的后起之秀。

    威震塞外的吕布、张辽不在!

    “速速上前了断这支骑队,他们人数不多。”谷蠡王睁眼说着瞎话,大声呼号:“这些只不过是普通的并州兵罢了,厮杀至今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杀一人者,立升百长!”

    “敢上前阻拦者,赐丁口一百!”

    还是老一套,丁口、官职。

    毕竟,对于匈奴人来说,这两种奖励最具诱惑力,而周围那些没有见识过汉军神威的士卒,听到如此重赏,倒也被激出了杀性,纷纷举起弯刀,纵马冲锋。

    至于王帐中的贵人们,却没有硬气起来,只见谷蠡王扫了一眼状若魔神的陆离,吓得赶紧翻上马背,朝相反的方向冲去。

    汉军数目确实不多,若是不通战事的人看到了,只会震惊于劫营者的胆气,但在场的部族首领俱是人精,尤其是看到陆离与宋宪杀人如屠狗的操作后,体内瞬间更是涌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八十骑!

    得要何等的胆识和自信,才敢实行这样一个直击中军大营的计划。

    这次扎营的地方,其实是临时而定,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提前预知!

    渡河前来先头部队,因临时起意,发动了眼前这次突袭。

    只能这种可能了。

    “太原陆离……”

    谷蠡王低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转头一看——

    在两员将领的带领下,那支汉军精骑像是烧红了的烙铁,掀起骚乱与动荡,而原先立着大纛的王帐已化作火海。

    “劫营者,太原陆离!”

    呼啸声不断在营盘上空回荡,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谁。

    不过,效果确实堪称拔群。

    那些躲在角落,幸免于难的匈奴兵心中,都有一幅难以言说的恐怖景象。

    他们看到大火借助风势,绵延十数里,整片天空都被大火所笼罩:冻土被烤得裂开大缝,象征王权的大纛在火舌舔舐中腾起黑烟。

    哀嚎、哭喊、倾颓、坍塌……

    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此刻,杜泉勒马于山腰处,居高临下俯瞰整个营盘,瞬间就被这盛大而不祥的火祭仪式,压迫得喘不过来气。

    “劫营者,太原陆离!”

    远远地,声音传来。

    火光映衬下,杜泉面沉如水,没想到自己的一生之敌,竟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当初,血族世界中,两人在高架桥上决生死,他狠下心来,用自爆的方式,趁着对方浪战,才得以功成,帮助血祖顺利过河。

    而现在,却连正面对垒的勇气都没有了,那可是战魂!

    乱世的立身之本!

    念及此,杜泉心中涌出一股无力感,这家伙才进来几天,竟然就到了这种高度,继续成长下去,一年之后,决战开始的时刻,恐怕只有张飞、关羽之类的顶尖猛将才能与之争锋了吧?

    变强!

    杜泉凝视着那头睥睨一切的天狼,仿佛要将其印在脑中。

    下一刻,随手砍翻敌将的陆离心有所感,抬眸看向远处的雪山——

    “速走!”

    见状,杜泉扯动缰绳,一马当先,领着麾下的五百匈奴兵遁走。

    “谷蠡王,又一名大当户死了。”

    大当户,又称万骑长,是单于的重要辅臣,位高权重,历来只能由部落中最强大的勇士担任。

    闻言,谷蠡王默然不答。

    太原陆离,这样一个寂寂无名之辈,竟有如此勇力,那些尚未渡河的大部汉军中,又隐藏着哪些绝世猛将呢?

    左贤王,危矣!

    想到这里,谷蠡王握马鞭的手腕不由得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夹紧马腹,朝着自己也不清楚的地方逃去。

    “孟明,为何分心?”

    “追那个身披虎皮的家伙,他是匈奴单于的儿子,谷蠡王!”

    话落,丁原弯弓搭箭,射死了一名部族首领,同时看向抬眸远望雪山的陆离。

    至于宋宪,一人独战几名身具黑气的万骑长,暂时无法抽身。

    因此,这刺王杀驾的重担只能交给陆离。

    “末将领命。”

    陆离按下心中的杂念,拨马而出,死死盯着那支即将融入黑暗的骑队。

    单于的儿子?

    杀了他,评价绝对会提升!

第四十七章 大胜

    “杀贼讨赏!”

    白渠水,喊杀声震天。

    汉军步卒列阵对敌,骑兵则不断追击,而匈奴精锐已溃不成军。

    张辽单手持握月牙戟,坐在青鬃大宛的背上,默默看着战场,不欲出手。

    但是,他左手握着的东西,却吸引了不少视线,有敬畏、有羡慕,但也有惊惧,事到如今,依旧有匈奴兵不敢相信,驰骋草原的左贤王就这么死了。

    “统兵者何在?出来叩见本王。”

    几轮对射之后,汉军依仗辎重补给的优势,渐渐压制住了己方。

    而这个时候,左贤王出言挑衅了几句,试图激出敌军主将。

    结果,河对岸真有身影冒着箭雨冲锋而来。

    单人单骑,一步跃过冰河。

    根本没人能反应过来。

    只感觉马蹄砸落地面的声音不断在耳边放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

    左贤王从马背上坠落,身躯瘫倒在地上……没了脑袋。

    当时,站在旁边的草原勇士,隐约看到了一抹紫色,那似乎是披风的颜色。

    “大王真的……”

    “应该吧。”

    此刻,两名腰阔肩宽的匈奴兵心有余悸,一边拍马奔逃,一边交谈。

    身为左贤王亲卫,他们无疑是草原上的强者,说一句百里挑一也不为过。

    但发生在不久前的那一幕,却令两人怀疑人生了——

    一股风压袭来,吹得脸颊生疼,紧接着,周围的空间仿佛被冻结了起来,他们变得肢体僵硬,根本动弹不得。

    不!

    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可以勉强转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主人被割下首级,当时,变成稻草人的他们,心间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吾命休矣?!

    幸运的是,在众人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时,四肢又可以活动了。

    那道难以言状的身影似乎不屑再出手,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施施然回到对岸。

    整个战场都为之停滞了数息。

    回想至此,两名匈奴悍勇齐齐偏过头,用余光扫向冰河对岸——

    一道人影横坐在马上,右手拄着月牙戟,左手则拎着一束头发,其下,还有一颗双目浑圆的头颅随风晃荡。

    嗯?

    张辽皱眉,他自然注意到了窥探的目光,本不想理会,但这两道目光过于直接,几乎毫不掩饰。

    下意识地,张辽望了过去。

    唏律律!

    几乎是同一时间,马嘶声响起,它们四蹄瘫软,根本动弹不得。

    而马的主人,两名匈奴兵则感觉如坠冰窖:又是这种任人宰割的糟糕感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神吗?

    不过,下一刻世界又有了声音。

    汉军传令兵的声音响起:

    “将军有令,全力杀贼,不许放跑一人!”

    此刻,张辽已经收回视线,任由麾下士卒与将校出手。

    而两名匈奴兵自觉捡回来一条命,不断用鞭子抽击胯下坐骑,恨不得能飞着离开战场。

    马儿吃痛,暂时忘记了惊慌,灰白的蹄子不断把泥土砸得凹陷进去,速度再提一分。

    风声在耳边回荡。

    “主人死了,我们去哪里?”

    “回大营。”

    “不行,谷蠡王性格残暴,若是知道左贤王死了,定会让你我陪葬。”

    “那么,回草原吗。”

    “你想牵连家人?别联系他们了,去鲜卑人的地盘混吧,就当你我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三言两语之间,定下计策。

    可惜,尚未来得及实行,就被人盯上了。

    其实,虞侯郝萌早就注意到了这两条大鱼,骑马砍杀了一路,终于拉近了距离。

    “匈奴狗,想往哪里跑?”

    郝萌大声疾呼,还没说完,就弃刀持弓,从箭壶中抽出两支羽箭。

    绷!

    弓弦震动声响起。

    两只闪着赤光的箭头离弦而去,在漆黑如墨的夜晚格外显眼。

    着!

    两名左贤王亲卫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贯穿头颅,跌落马下,紧接着,身体又被坐骑踩成肉沫。

    而这仅仅是整个战场的缩影,每名汉军都有各自的目标,不断上演着追杀的戏码。

    事实上,这些匈奴兵早已丧胆,哪有还来时的半分风采?

    有些慌乱逃向未知区域;

    有些想要回大营,期待援军赶来;

    有些则直奔北方草原。

    一切都被纵览全局的张辽看在眼里,心道:大势已定,不知主公那里情况如何?

    坦白来说,他早已猜出了丁原目前身在何处。

    此刻,这位并州雄主恐怕正在敌军后营奋力厮杀,此外,身边应该还跟着陆离统帅的亲卫队,以及先锋官宋宪麾下的部分骑卒。

    想到这里,张辽喃喃低语:“有孟明护持左右,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其实,在他看来,陆离实力不弱,只是缺乏战阵经验罢了,而匈奴人缺乏高层战力,完全可以将其视作磨刀石。

    数百里外。

    黑鬃马暴躁的嘶吼声响彻旷野,陆离身披两当甲,手握长刀,紧紧缀在一支骑队后方。

    匈奴人能骑马、善射术,势力范围一直延伸到西域,正因为如此,汉人眼中的宝驹,在其眼中并不罕见。

    至少,黑鬃马全力冲刺之下,一时半会儿难以追上他们。

    “谷蠡王,那名敌将快要追上来了,这该如何是好?”

    “再这么耗下去,咱们的战马就要脱力而亡了,到时候……”

    耳边嘈杂声不断,谷蠡王脸色愈发难看,这些部族首领平日里总喜欢夸耀武力,说年轻时如何勇猛,能生撕狼虎,可现在却怂成这样。

    另外,汉军为何如此彪悍?

    围攻云中郡时,遇到的那些守卒与之相比,连提鞋都不配!

    察觉到身后马蹄声的越来越清晰,谷蠡王压下纷乱的心思,沉声道:

    “分散而逃,各自挑选一个方向,别再聚集了。”

    话落,他用力夹紧马腹,径自朝东南方冲去——

    幽州!

    这里离幽州边境只有七八十里,而汉朝有规定,各州官员无令不得跨境。

    这或许是活命的方法!

    另外,身为匈奴单于的儿子,谷蠡王的坐骑绝非凡物,撒足狂奔至今仍未脱力。

    这个时候,纵马追杀了敌酋上百里的陆离,对其计策也有所察觉,虽然很想将他们尽数杀了,但眼下这种情况,只能择其一。

    哪个才是谷蠡王?

    眼睛扫向往不同方向逃散的七人,虎皮……三人身披虎皮大衣。

    最终,目光锁定了其中最年轻的那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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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介绍:
在绝望之际,陆离收到了一封录取通知书,自此以后,一扇通往诡异世界的门开了……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