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科幻灵异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TXT下载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全文阅读

作者:神秘的行星     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txt下载     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各为其主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现在鲍鸿死了,蹇硕下一个目标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要是放在从前,曹操根本不担心自身安全,虽然他与士族同一阵营,但他祖父却是宦官、父亲亦受天子宠信,十常侍根本不敢做的太过。

    可现在不一样了。

    据说,自从昏厥以来,皇帝滴水未进,全靠方士用玄法为其吊命,天晓得什么时候人就保不住了。

    因而,狗急跳墙的蹇硕不按规矩出牌,直接除掉了鲍鸿。

    至于目的,简直是显而易见:

    这家伙身为上军校尉,本就是西园诸军名义上的统领,而今杀死最具威望的鲍鸿,能得什么好处?

    首先,可以接管鲍鸿麾下的精锐士卒,接着,借此威势震慑八校尉中的那些骑墙派,赶在天子驾崩前尽可能多地扩充军力。

    “快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了。”

    随着一声低语,曹操饮下酒樽中刚煮好的热酒,转身说道:“潘明何在?”

    “末将在。”

    一名黑衣赤帻的青年突然出现在庭院中,单膝点地,拱手等待着命令。

    “算算时间,大将军派往并州的使者应该快要到颍川城了,你乔装打扮一番,前去接应。”

    “诺!”

    潘明起身应诺,而后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曹操视线之中。

    不多时,一匹牛车慢悠悠地驶出望京门,守城士卒见车内坐着一位老者,身份也没有什么问题,略作盘问就放行了。

    望着施然飘落的雪花,潘明眼中闪过一丝火热。

    并州猛士如云,但最出名的仅有三人:吕布、张辽、张杨。

    不知丁原派遣了何人前来?

    按照历史进程,应该是张辽。

    至于张扬,他在去年就入京了。

    蹇硕担任西园上军校尉之后,想要统率四方,因此,便大肆征召天下豪杰用为自己的偏将,而天子下令,各州刺史都要推举,不能推脱。

    新任并州刺史的丁原推举了张杨,而蹇硕则让张杨担任行军司马一职,无甚实权。

    当然了,张杨只是归其管辖而已,并非宣誓效忠,就跟袁绍和曹操一样,虽然都被征为校尉跟随蹇硕,但一直在跟他唱反调。

    “另外,并州刺史丁原有一个女婿,叫陆离,会是同一个人吗?”

    说到这里,自诩天下大势尽在胸中的潘明迷茫了,他不太敢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个陆离会娶妻。

    “但愿是吧,要真是如此,这次就可以顺利抱上大腿了。”

    一念至此,潘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把瓷瓶里的液体朝牛嘴里一灌。

    霎时间,负责拉车的老牛打了个响鼻,口中喷出一道血红如墨的腥雾,两只眼睛也在瞬间充满血丝,四蹄踢踏如飞。

    在城郊游荡的流民只感觉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黑影从身旁经过,并且隐约听到有人在唱歌。

    【鹿蜀血(伪)】

    【品质:优良】

    【杻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作用1:牲畜服用之后,将暂时提升速度、耐力,无视疼痛】

    【作用2:将它的皮毛剥下,佩戴在身上,可以使子孙昌盛】

    “老牛啊老牛,死前能够体验一把变为异兽的感觉,你也不枉此生了。”

    看着胯下白首、虎纹、红尾的坐骑,潘明喃喃自语:“若真是那家伙,我可要送一份大礼给他,一年没见咯,子孙昌盛……哈哈哈!”

    与此同时。

    西凉,中军大营之内。

    “皇甫小贼,欺吾太甚!”

    一个身材异常敦实的壮汉挥舞长刀,四下劈砍。

    数张实木矮案瞬间断裂,木屑翻飞。

    皇甫嵩乃沙场宿将,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无人能比,要是骂他,自然得称其为老贼。

    不过,站在一旁等待主公消气的众武将、谋士知道那小贼是何人——

    皇甫嵩的从子皇甫郦。

    由于主公不愿意放弃军权,去出任并州牧,这家伙便劝说其父皇甫嵩趁机除掉主公,而皇甫嵩不敢做,于是折中处理,将抗旨之事上报给了朝廷。

    而这些天来,时常看到皇甫郦的士卒在西凉军营地外徘徊、打探。

    虽然董卓不担心自身安危,但这一举动着实让他感觉恶心,就像一只苍蝇不断耳边嗡嗡乱叫,却不能将其一巴掌拍死,只能默默忍耐。

    “主公,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账内众人循声望去,却看到一名相貌堂堂的青年正拱手执礼,正是主公新招的佳婿——

    杜克。

    此人年纪轻轻,却已领悟战魂,哪怕在民风彪悍、崇尚强者的西凉,也算得上百年难遇的良将。

    不然,主公怎么将小女儿嫁给他?

    见女婿有良言,董卓心中的怒气稍稍退去,沉声道:“子卿,但讲无妨。”

    “小婿觉得不如顺势去并州……”

    话没说完,账内就变得安静下来,包括主公的另外两个女婿牛辅、李儒,他们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兄弟竟会说出此等逆耳之言。

    然而,董卓却没有发怒,他将宝刀归鞘,面色平静道:“都是一家人,说话不必有所顾忌,你接着说。”

    事实上,要是换做旁人这样劝说,董卓早就拔刀砍上去了,但杜克不同,在与西凉叛军对阵时,他不仅冲锋在前,而且经常料敌先机,屡建奇功。

    “天子无非是想让岳父您交出兵权,而这兵权也非交不可,首先,皇甫嵩有朝廷大义的名分在,其次,他麾下同样有五万可战之兵,不容小觑。”

    杜克按下心中的激动,慢慢分析道:“既然如此,那就带上飞熊军去并州,至于郡兵,全部留下来又何妨?”

    董卓微微颔首,这是他能接受的最低条件,另外,还有一个前提:

    天子病情好转,可以继续处理政事。

    这时,杜克话锋一转:“但咱们不去太原、更不去河内与丁原相争,直接去天井关。”

    “以观时变!”

    账内,身为谋士的李儒率先反应过来。

    “没错,若天子驾崩,咱们就打着诛杀阉党的旗号南下雒阳。”

    杜克没有说另一种情况,因为他知道,刘宏必死无疑、乱世将至。

    “与士族结盟?”

    “对,但不要打着大将军何进的旗号,而是以太傅袁隗故吏的身份进京。”

第九十四章 即将崩坏的三国

    事实上,自从发现自己出现在兵荒马乱的西凉,并确认年代之后,杜克就打消了投靠刘皇叔的念头,直接去抱董卓的大腿。

    结果……不小心成了对方的女婿,顺利吃上软饭。

    既然如此,杜克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帮西凉军建立优势——

    而今,皇帝尚未驾崩,谁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带兵入京,以免被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

    正因为如此,大将军何进才会想到从丁原那里借几名猛士。

    当然,董卓并不知道此事,毕竟他与大将军何进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近到这种程度——

    按照历史进程,何进先是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对手蹇硕,等到了五月,就开始向宦官集团发动总攻,并发出征调外兵进京的命令。

    但杜克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岳父起初并不受待见,千里迢迢前来捞取政治利益,换来的却是疏远——

    何进将其调往长安上林苑。

    若非后期袁绍伸出了橄榄枝,私下允许他率军至雒阳,屯兵于平乐观,哪里还有以后得虎牢关之战?

    既然如此,倒不如等皇帝驾崩,直接打着太傅袁隗旗号入京,毕竟士族集团并非铁板一块,可以分成两个部分——

    以袁隗、袁绍等人为首的豪门世族。

    以大将军何进为首的外戚。

    事实上,袁氏与何进的盟友关系并非牢不可破,而是由利益决定。

    宦官和士人之间势如水火,要么宦官死绝,要么士族倒下,对于大将军而言,宦官同样是他的大敌,当初设置西园八校尉时,皇帝便下诏表明,以蹇硕为元帅,督司隶校尉以下,换而言之,哪怕大将军之位再尊贵,名义上也得听其号令。

    由此看出,士族跟外戚选择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宦官势力,完全是出于这个的利益。

    最关键的是,何进出身低贱,乃屠户,也就是杀猪匠,士人打心眼里看不起这家伙,若非其妹当上了皇后,这大将军之位哪里轮得到他?

    因此,等打败宦官这个共同敌人之后,袁绍、曹操这一批富有野心的年轻士人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人下。

    但传统士族有一个致命劣势,在京中兵权甚少,只能仰仗大将军!

    这绝对是太傅袁隗不愿意见到的,此时,主动进京、并打着太傅故吏身份的董卓,怎么可能不被接纳?

    最后,入了雒阳,只要劝住岳父大人千万别乱来,同时维护好与汝南袁氏的关系,不就可以轻松把持汉家天下了吗?

    以上便是杜克的打算。

    简而言之。

    联和袁氏,共拒天下诸侯。

    在听完杜克的分析之后,董卓大喜,又偏头看了看另外两个女婿牛辅、李儒,眼神中似乎有些嫌弃。

    万里之外。

    颍川,颍阴县。

    四个风尘仆仆的骑士收起验传,进入县城之内。

    一路南下而来,陆离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千里无鸡鸣、路有冻死骨,若非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司隶校尉部竟会是如此景象。

    不过,颍阴倒是十分繁华,街上人影憧憧,放眼望去,能看到不少高冠儒服的士子,尤其是路过市集时,更是让陆离生出一种生在盛世的错觉,

    “不只是颍阴,整个颍川郡都没有遭到什么兵灾。”张辽收回视线,感慨道:“汝颍多奇士,所言非虚。”

    这些年来,天下动荡、战乱不已,颍阴却依旧如此繁华,百姓安居乐业,着实不简单。

    “颍阴荀氏、许县陈氏、长社钟氏、舞阳韩氏,有这四大世家坐镇颍川,实乃百姓之福。”

    赵云与两位兄长并行,在看到颍阴的盛世景象之后,心中亦是生出几多感念。

    “荀氏八龙,天下名士。”

    陆离低声轻叹。

    这个名头并非吹嘘而来,这八人皆为亲兄弟,在中原世族之中,极具影响力。

    正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既然来到颍阴,若不见这八人,陆离总感觉心有遗憾——

    连身居边城的乡老都有卜筮吉凶、相面之能,更别提大名鼎鼎的荀氏八龙了,纵使不能学到什么,见识一番也总会是好的。

    这个时候,扮作小贩的秘使随手一挥,一道无形气墙瞬间笼罩住了一行四人:“三位将军,吾等在此歇息一晚,明早再入雒阳。”

    “天色尚早,为何不尽快赶路?”

    赵云率先发问,他真是一刻都不想等了,尤其是知道此行关乎天下社稷之后,恨不得立刻飞身赶到雒阳,将天子身边的奸邪小人诛杀干净。

    “将军有所不知,国都法律森严,禁止携带兵戈入内。”秘使拱了拱手,耐心解释道:“今夜稍作歇息,吾派人先将三位的武器运入京师。”

    月牙戟、铁马戟、龙胆亮银枪,皆不便携带,被他们装进了伪装好的货堆之中,而颍川乃是士族的势力范围,出示特殊信物便可以糊弄过去,但雒阳不一样。

    蹇硕必然会在老巢广置耳目、到处探伺,时刻关注士族动向,像城门这等地方,探子不在少数,四人如至京师,还大摇大摆地带着一堆杂货,恐怕要被搜查,倒不如分批入城,先把武器送进去。

    至于是否会丢失,陆离并不担心,要是大将军连这种事情都解决不了,那还留在雒阳争什么权,干回老本行杀猪去吧。

    “那就拜托先生了。”

    身为三人中资历最深之人,张辽的话完全可以起到拍板定案的作用,只听他沉声说道:“连续赶了两天路,先找个地方歇息吧。”

    “诺。”陆离与赵云应诺。

    “三位,大将军已经安排好住处,请随我来。”

    话落,无形之墙散去,行人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不妥之处,依旧在市集、市井之内闲逛、谈笑。

    不远处,高阳里。

    一名年轻儒生站在里门外,默默看着毫不起眼的四人消失在人潮之中。

    “文若,为何踌躇不前?”

    “无事。”荀彧摆了摆袖袍,目光却不曾移动半分。

    此处为颍川荀氏所居,海内皆知之地,别说县尊了,就算太守亲至,都不敢托大,绝对会在里外下车,步行入内,以示对这个家族的敬意。

    见自家兄弟驻足不前,门内那名儒生快步走出,顺着视线望了过去。

    片刻之后,荀谌喃喃低语道:“去年有望气师说雒阳将有兵灾,吾本以为是妄语,现在看来,恐怕真要成真了。”

    “能为天子望气,岂是凡俗之辈?”

    “非也,莫非文若忘了滥竽充数的典故。”荀谌忍不住强辩了一句。

    昔年天子耀兵平乐观,可是一桩盛事,哪怕是在士子汇聚的颍阴,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认为洛阳是都城,天下之中,哪怕黄巾贼的锋芒再甚,也断不可能攻至城下,那术士定是东郭之流,侥幸蒙蔽了天子。

    其实,荀谌当初就持怀疑态度,前朝,楚国灭亡时,曾有箴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结果真的应验了。

    是什么缘故?

    当初,荀谌认为是误打误撞,那段历史已不可考,焉知其余五国灭亡之时,无有类似的话传出?

    赵虽三户,亡秦必赵。

    燕虽三户,亡秦必燕。

    ……

    只不过最终亡秦的项羽确实为楚人,所以这句话才被神话,在民间广为流传,想必“两宫流血”之语大抵也是如此。

    毕竟,荀氏最擅长望气之术,而族长都没能力望天下之气,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但看到陆离一行人之后,荀谌的信念开始动摇:怕是小觑了天下英豪。

    这个时候,沉默许久的荀彧收回视线,突然开口道:“友若,我想去雒阳。”

    “去那里作甚,为诛杀十常侍之事?”荀谌心中大骇,他觉得自己这个胞弟有些异想天开了:“小黄门势大,你忘了六叔为躲避党锢之祸,隐遁汉滨达十年之事?”

    荀氏八龙,慈明无双。

    这是颍川郡广为流传的一句话,而慈明就是指荀谌与荀彧的六叔。

    闻言,荀彧笑道:“雒阳乃天下之中,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去处。”

    荀谌赞成他的说法,点了点头,但还是提醒道:“却非冒然可去之地。”

    “吾知,但若与那几位从北方来的义士一同前去,可保安全无虞。”

    两人交谈之时,一骑牛老者从里门旁经过,并无想要下车的举动。

    见状,看守里门的小吏赶紧冲出来,想将其拦住,直到发现对方只是经过,并不打算进来之后,才长出一口气。

    “又是一名义士,哈哈哈。”

    荀彧心情大好,竟放浪大笑起来。

    潘明一阵无语,皱眉回望身后。

    当高阳里三个字映入眼帘时,他心道一声不妙,怕是被人看穿身份了。

    不过转念一想,颍阴荀氏乃天下士人之表率,绝不可能告密,大将军将落脚点放在这里,也有这一点原因在。

    所以扮作老人的潘明朝两人笑了笑,继续赶着摇摇欲坠的牛车向前驶去。

    巳时三刻,张辽在后宅正堂里与陆离、张辽议事,商量入雒阳之后该如何行动,不能只听大将军安排,需要有自己的判断。

    另外,丁公还交代了一些其它任务,比如:广结人脉。

    随着皇帝昏迷不醒,两党之争几乎快到了图穷匕首见的时刻。

    士人集团为了扩充实力,不得不想办法招纳新鲜血液进来,而武人被顺理成章地纳入视线。

    大将军何进知道士族看不起自己,因此,在这种生死存亡关头,他积极拉拢非世家门阀出身的武人,其中,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并州刺史丁原,麾下猛将如云不说,出身也与之差不多。

    两人均出生在穷苦人家:

    一个年轻时做过屠夫、一个年轻时担任斗食小吏。

    而在座的三人,除了比较年轻的赵云,张辽与陆离都知道,主公是大将军用来对抗士人集团的底牌,一旦翻脸,对方根本拉不出太多军队——

    曹操、淳于琼等人跟袁绍走得很近,北军五营亦是如此。

    正是知道这一点,主公才特别慎重,不希望将前途全部压在何进身上,全是两人可以尝试暗中跟袁氏接触一下。

    打着小主意的陆离放下杯盏,不动声色道:“兄长,抵京之后,小弟愿往曹府走一趟。”

    “典军校尉曹操?”

    “没错。”

    张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来之前他特意了解了一番雒阳有哪些山头,知道这典军校尉曹操并非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其父曹嵩官至太尉,而太尉乃三公之首,养祖父更是了不得,为宦官曹腾,汉朝开国丞相曹参的后人,此人历侍四代皇帝,虽是宦官,但却与士人交好,汉桓帝时被封为费亭侯。

    换而言之。

    此人虽然比不上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但身份也称得上显赫,最重要的是,他手中有一定的兵权——

    两千人左右。

    若是放在并州,这确实算不得什么,但能在雒阳、天子脚下,掌握这么多兵马,意味可就不一样了。

    见兄长同意自己单独行动,陆离按下心中的狂喜,坦白来说,他还是忘不掉曹老板。

    当然了,并不是要背主投靠,并州军中任何将领都有可能叛变,唯独他这个丁公女婿不能,但这并不妨碍他打着丁公的旗号与曹操结盟。

    曹氏猛将:曹洪、曹仁

    夏侯氏猛将:夏侯惇、夏侯渊

    尤其是拔矢啖睛的夏侯惇,虽比不上吕布,但也是天下数得上的猛将,与曹老板结为盟友,稳赚不赔。

    “两位兄长……”

    当赵云准备开口说话时,短促的牛叫声从院外传来,接着就是一阵轻微的震荡。

    “一路辛苦。”

    院子外,潘明朝倒在地上的牛尸低语了一句,而后敲响院门、对暗号。

    不多时,秘使打开大门,领着他前往大厅。

    张辽则率陆离与赵云起身相迎。

    紧接着,四人落座。

    秘使命仆从奉上热汤、酒食。

    在此期间,无甚意外发生,反正就是寒暄。

    而潘明趁张辽问话之际,不动声色地扫了一遍屋中诸人。

    一个赵云,一个陆离。

    陆离位在赵云之上,紧挨着张辽而坐。

    见好友注目过来,陆离对他一笑,笑容很客套,但眼神中却流露出只有彼此才懂得“挚友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

第九十五章 定策

    潘明所料不错,那个做了丁原女婿的人确实是陆离。

    坦白来说,这软饭他也想吃,要知道,那可是有实力跟董卓城外搦战,并小胜一筹的枭雄。

    不过,两人的视线一交错就旋即分开,装作互不认识,以免被另外两人看出端倪。

    “三位远道而来,想来应尚未饭,先用食吧。”

    事实上,潘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其中一人是他许久未见的兄弟,但此刻却不能相认,另外一人则是后世名震天下的张辽,跟其说话总感觉有些拘束。

    毕竟他常年待在雒阳,帮主公曹操做事,没机会遇到什么猛将。

    至于坐在自己对面那人——

    姿颜雄伟,仪表威容,一双眼睛朗朗有神,嘴角带笑。

    此君谁人也?

    下意识地,潘明再度瞥向陆离,而对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时,面带忧色的张辽举起竹箸又放下,沉声说道:“不瞒使者,吾等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敢问而今雒阳局势如何?”

    “将军言重了,称某潘明即可。”

    见张辽出声询问,潘明也不敢托大,先是客套了两句,而后言简意赅道:“下军校尉鲍鸿下狱死。”

    消息只有短短九个字,但张辽与陆离却从中读出了深层次的含义。

    自从天子病重无法管理朝政以来,两股势力一直在明争暗斗,而这是第一次摆明车马的大战,以十常侍为首的宦官势力选择主动出击。

    至于结果,明显是上军校尉蹇硕赢了,麾下军力大增。

    察觉到张辽表情微变,潘明为避免士族势力被人小觑,忍不住解释道:“将军勿忧,自从得知下军校尉被阉党诬陷、死于狱中之后,西园将士多怀愤慨。”

    “某出雒阳时,大将军已檄令西园,命袁本初及夏、赵、淳于诸校尉,前往西园本营镇守,禁兵士外出。”

    行事倒是果决。

    如此一来,蹇硕趁势收编其余五军的图谋算是彻底落空了。

    不过,典军校尉曹操呢?

    念及此,陆离看向潘明。

    “舟车劳顿,诸位先享用饭食吧。”潘明则摇了摇头,说道:“明天一早启程前往京师,到时候吾主曹操自会为各位权衡局势。”

    话落,他不再多言。

    张辽亦不多问,心道:一个前来接应的使者,又知晓多少内幕?倒不如先去会一会那曹孟德,此外,大将军何进恐怕最近都无暇接待他们一行三人了——

    需时刻提防十常侍再有动作。

    是夜。

    张辽与赵云回到各自的房间歇息,陆离则走到花园中散心。

    此地离荀氏聚居的高阳里不远,因而没什么不开眼的人敢暗中窥伺。

    “老陆,没想到你这家伙竟然一直待在并州!”

    一道声音从树丛里传来。

    “若非偶然看到诏书,我都以为你死在去年的兵乱之中了。”

    只见潘明从黑暗中走出,直接上来给了陆离一个熊抱,得亏张辽与赵云已经睡下,否则,要是让他们看到这一幕,陆离就更加解释不清了。

    “你之前在教室说最敬佩的人是孟德公,我一进入剧情世界,就前去投靠他,结果等了整整一年也没有看到你!”

    说到这里,潘明的语气中充满了哀怨。

    而陆离干咳两声,他崇拜曹老板不假,但却不是现在的曹老板,如果校长把他们安排在官渡之战结束的那段时间,那自己绝对会去北方抱大腿,而眼下就不一样了……

    “问题不大,咱们现在不又站在统一战线了吗?”

    由于担心张辽等人突然醒来,陆离没有继续叙旧,压低声音道:“雒阳情况究竟如何?”

    “灵帝快要死了,根本撑不到下个月,估计也就在这几天了。”

    “怎么可能?”

    “孟德公亲口所言岂能有假。”

    收拾好心情的潘明语出惊人。

    起初他打算等主公献刀失败后,护送他回陈留,等待其以忠义之名,矫诏天下诸侯。

    结果,历史进程从前天开始就乱了。

    按理说,天子刘宏虽然病重,但还没有到昏迷不醒的程度,本该死于今年五月,可探视过天子的主公却说,医者与方士均已回天乏术。

    一旁,见好友面色凝重,陆离心中信了九分,毕竟他们这些穿越者尽是变数,再加上那颗神秘的天外神石,一切都不能以常理度之。

    “曹操那边是何打算?”陆离按下杂念,盯着潘明问道。

    皇帝驾崩,无异于山陵崩塌,而值此天地剧变之际,他不仅尚未抵达雒阳,更是对局势所知甚少,因而,参考曹老板的做法成了最优解。

    反正,这位即将崛起的潜龙不可能出什么昏招。

    在忠臣与友谊之间,潘明犹豫了半秒,直截了当道:“等明天与你们叙完话,主公就会立刻赶往西园,与部众待在一起,静观其变。”

    换而言之,就是死死捏着兵权什么事情都不做。

    想到这里,陆离忍不住扶额,感觉自己有些高估曹老板了。

    不过,一想到对方现在是跟在袁绍后面混,心中也就释然了。

    “那何进有什么打算,诛杀十常侍?”

    “一开始大将军以为天子能再多撑一段时间,只是暗中征调猛士入京,今早他似乎改了主意,打算先杀蹇硕,等天子驾崩便拥立史侯登基为帝。”

    灵帝之子大部分都在幼年时期夭折,所以皇子辩出生后没有养在皇宫中,而养在道人史子眇的家里,对外不叫孩子的本名,改名为“史侯”。

    也许是刘辨自幼就不在身边的缘故,灵帝并不喜欢这个长子,而喜欢王美人生的小儿子刘协,奈何其舅乃大将军,在朝野中素有威望,所以立太子一事拖到现在都悬而未定。

    最关键的是,上军校尉蹇硕代表皇帝意愿,一心拥护刘协为帝。

    正因为如此,相比于十常侍中的另外九人,何进更加痛恨蹇硕。

    “倒是一招妙棋,十常侍中只此一人掌握兵权,只要杀了他大将军就能化被动为主动。”

    接着,陆离喃喃低语道:“但如何将人引出宫城,莫非让十常侍中的另外九人动手?”

    此事并非不可能,历史上,蹇硕便是被短视的朋党所杀。

    “主公建议大将军屯兵百郡邸,那里阁楼林立,易于藏人,再加上百郡邸就设在京师内,离宫城不是很远,只要蹇硕稍有异动,随时可以攻打宫城。”

    此举大逆不道,但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大将军何进,而且他只要作出进攻姿态,就能给十常侍压力,迫使他们不敢拥立刘协为帝——

    封锁宫城,蹇硕有兵权又如何,总不能在严密监视之下飞出去吧?

    一步先,步步先。

    只要能保持主动,十常侍不足为虑。

    潘明与陆离都是聪明人,这个话题谈到此处就不再深聊,毕竟最佳建议已经给出,接下来就看何进能否将其投入到实际行动中了。

    不过,两人都没有离开,明显心中仍藏着疑虑。

    最终,沉默许久,斜靠在凉亭石柱旁的陆离,表情凝重道:“你觉得远在西凉的董卓会来吗?”

    “会!”

    潘明斩钉截铁道:“要是这位夜宿龙床的董太师不来,可就没什么大场面了。”

    没错,大场面。

    仅凭黄巾贼、十常侍,可凑不够期中考试的难度。

    而潘明刚把话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要紧事,连忙叮嘱道:

    “你是丁原的女婿,务必看好吕布,要是他叛变,事情可就变得更加棘手了。”

    “放心,奉先不会叛变。”

    说这话时,本有着十分底气的陆离突然有些发虚,由于对方需要镇守边关的缘故,他许久不曾看到吕布,关系谈不上疏远了,但仔细想想,还是忍不住担心其中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一念至此,陆离长叹一口气,补充道:“就算奉先另投他人,赵云与张辽联手,也能缨其锋锐。”

    闻言,潘明愣了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攥着陆离的肩膀追问道:“席间坐我对面的人是常山赵子龙?”

    “没错。”

    陆离点了点头,“另外,奉先乃天下一等一的英豪,若没有发生什么隐情,绝不会做出叛主之事。”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想到了去年平定黄巾起义时,两人并肩作战的情景,斩将、刈旗,那是何等恣意?

    此外,要不是关键时刻吕布单骑来救,他早已是茔中一枯骨,哪还有今日?

    “既然如此,并州军那边就交给你了。”

    潘明知道陆离在并州军内部有着难以想象的话语权和人脉,亦不再纠结,只听他继续说道:“我负责劝说孟德公,现在招募义军已是来不及了,但夏侯氏兄弟、曹氏兄弟这种万人敌,可于一日之内赶赴京师,并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很显然,两人无视了十常侍,开始筹谋如何对付董卓——

    对方麾下有数万凉州健士,皆百战精锐,再加上他掌军多年,部下的兵马与其说是汉军,不如说早就成了他的私兵,谁都不认,尤其是飞熊军,战力恐怕不比并州狼骑弱,甚至很有可能要强上一线。

    这时,经过斟酌的陆离,决定给潘明喂一颗定心丸:“丁公曾跟我密言,此番入京,诛宦也好、拥立新帝也罢,乃国家百余年未见之一大变局,非常时刻,无需迟疑,若时机恰当,立刻传书于他,狼骑锐士可于两日之内,从河内赶至京畿。”

    意思是,并州军在董卓未曾反应过来之前,提前率大军抵京?

    潘明咋舌。

    这种事算得上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事实上,哪怕知道曹老板心怀大志,潘明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劝其招募乡勇入京,不仅是时间问题,更是资历问题——

    曹操现在担任典军校尉一职,丁原现为并州刺史兼骑都尉,打个比较容易理解的比方,放到后世来说,他们两人一个是负责戍卫国都的中级将领,一个远离中枢的封疆大吏,而雒阳是天子所在,权贵云集,太师、太尉、太傅、九卿……就凭两人的官职、名望,想要清君侧、靖国难,真不够分量。

    这个世界的边军,难道路子都这么野吗?若是如此,董卓肯定也会不按常理出牌。

    “兄弟,我几乎可以预见,从明天开始,各种不符合认知的事情会接踵而至。”

    “唉,这次就靠你带飞了。”

    心思复杂的潘明发出苦笑,本以为跟了曹老板能吃上肉,现在看来,还是太年轻,但心情却是很好。

    外有并州军,内有主公,两者联合在一处,绝对有挑战董卓的资格。

    “别高兴得早。”

    出于谨慎考虑,陆离决定泼一下冷水:“首先,只有在合适的时机,丁公才会率军前来,其次,并州精锐远在河内,需要与董卓拼速度,看谁先抵达雒阳。”

    “最后,明日必须劝说曹操与我们结盟,并保证一旦局势出现混乱的苗头,他可以劝说袁绍、何进中的任意一人站出来挑头。”

    一切都不能以寻常眼光看待。

    万一董卓也找人结盟该怎么办?

    自己可以逆转命运,将赵云拉到并州军内,旁人为何不可?

    天下第一反派董太师,这名头可比黄巾贼、匈奴响多了——

    杜泉投靠了左匈奴、周天选择联合羌人与白波黄巾结盟。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没有同学去投靠,恐怕人数多到难以想象,再加上西凉军内部猛将、谋士同样不少,董卓不容小觑。

    见陆离神情凝重,潘明沉吟片刻后说道:“以袁绍的眼光、性格,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在局势未明时站出来带头。”

    “这个月以来,主公常与袁绍会面,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国家之事,不可促决。”

    潘明所言非虚,曹操争锋天下时,曾评袁本初:志大智小,色厉胆薄、好谋无决。

    其中,有翻脸之后对故人的贬低,亦有夸大之处,但确实有所依据,尤其是好谋无决四字,袁绍当之无愧。

    经过提醒,陆离也想到这家伙无论是在正史中,还是演义中,每逢大事都表现得极为拖沓,仿佛拿不定主意一样。

    或许这个世界存在多种变数,局势会出乎预料,但性格不会有太多出入。

    “先尝试接触一下,实在不行,那就选择何进,士人集团并非铁板一块。”

    最终,陆离一锤定音。

    此言如果让远在西凉的杜克听到了,他一定会感慨:

    不愧是好兄弟,英雄所见略同。

第九十六章 同行向神都

    夜间密谈让潘明的心情颇为轻快,毕竟董卓就像一座大山一样,盘亘在心头,天晓得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莽夫何时会入京。

    而今,情况终于有了改变。

    内有西园八校尉部、北军五营,外有并州军作为强援,只要接下来不出什么大乱子,局势就稳了!

    不过,放松之余潘明又想到了另一个兄弟:杜克。

    “这家伙应该在刘皇叔身边吧,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相遇。”

    跟陆离一样,他同样以为杜克跟了刘皇叔,毕竟对方也是条潜龙,哪怕现在手中无甚兵权,依旧不可小觑。

    而数十步外的厢房之内,陆离困意全无,他觉得路过荀氏所在的高阳里,不亲自前去拜会一番,心中颇为遗憾——

    绝世猛将有何风采已经见识过了,这顶尖谋士又如何,是否能做到举手之间改变天象?

    可惜,此行乃秘密入京,不得招摇行事……

    早间。

    鸡鸣之时,被安置在同一座院子内的三人用柳枝和青盐简单洗漱了一下,又随意吃了些干粮,准备上路。

    对于武将来说,一夜不眠没什么影响,此刻,陆离仍觉精神饱满,而黑鬃马就不一样了,大腿纤细、两股干瘪,不仅是它,赵云与张辽的坐骑也是如此,瘦弱、矮小——

    马高八尺为龙,五尺九寸为良马,而这三匹马仅有五尺七寸,坦白来说,这要是放到并州,连做军马的资格都没有。

    再加上陆离等人身材昂藏,骑上它们之后,总给人一种故意扮丑的感觉,但在中原地区,只有骑这种马才不会被人注意。

    “嗷呜呜……”

    黑鬃马发出呜咽,不断用脑袋蹭着陆离的手,事实上,以它招摇的性格,要不是主人许以重利,怎么可能接受这种造型?

    “安静,等到了雒阳之后放血让你喝个痛快。”

    光华内敛,神物自晦。

    大将军何进派来的秘使显然是个方士,有能力改变坐骑的外貌,并保证不影响其本身。

    若非如此,一行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达颍阴。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待在马厩内吃草的另外两匹马已经竖直了耳朵,直勾勾地盯着陆离,口中同样发出类似狼嚎的声音。

    没错,张辽与赵云的坐骑都喝过血、陆离之血。

    每次相聚宴饮时,他都会离席一段时间,在草料中掺点料,久而久之,每匹马都变成了神驹,灵智虽不及黑鬃马,但也远超凡俗。

    同时,由于找不到原因,吕布等人索性将功劳归于天外神石,只有坐骑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能给它们带来改变。

    “都给我安静点。”

    因为必须尽快赶到雒阳,陆离没时间浪费,直接将绳索解开,根本不用伸手去牵,三匹模样丑陋的“驽马”就自动排好队跟在他后面。

    整个过程,不吵不闹、连叫声也恢复了正常。

    辰时三刻。

    五人离开这处宅院,潘明与秘使胯下的坐骑并非神驹,速度却同样也不慢,阳翟、阳关,短短两个时辰而已,就顺利渡河,抵达颍川北岸。

    此外,一行人不走官道,以免被有心人看到,只在乡野之间纵马疾驰,中午便彻底离开颍川地界。

    看了一眼前方绵延不绝的群山,潘明沉声说道:“三位将军,此行不必翻越嵩山,我们直接过轩辕关,那里的守将是自己人。”

    嵩山如龙,轩辕如锁。

    雒阳周围有八关,分别为:

    函谷、广城、伊阙、大谷、轩辕、旋门、小平津、孟津。

    此外,还有一座不甚出名的虎牢关,位于荥阳附近,守卒不过百人。

    对于神驹而言,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但张辽还是决定听从安排,沉声答道:“那就烦请使者带路了。”

    “将军客气。”

    就这样,众人再度回到官道。

    两侧山崖怪石嶙峋,山势雄伟险要,道路曲折盘旋,正印了那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望着无边无际的群山,秘使介绍道:“此地是雒阳东南部的险关要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不愧是大将军。”陆离听懂了暗示,笑着附和道:“若此关落到阉党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轩辕如锁,所言非虚。”

    这时,沉默少言的赵云也忍不住接过话茬,他确信,只要给自己五千精锐驻扎于此,纵使来十万大军,也绝不可能攻破。

    三言两语之间,一行人来到关口前。

    戎马鸣兮金鼓震,壮士激兮忘身命。

    被兕甲兮跨良马,挥长戟兮彀强弩。

    汉室江山已摇摇欲坠,此言不假,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轩辕关乃守卫国都的重要屏障,士卒皆为军中精锐,并且个个身披重甲、持戟佩刀。

    而在场五人中,陆离、赵云、张辽都领过兵,绝对算得上行家。

    朱旗绛天、气势恢宏,若狼骑锐士下马作战,胜负也不过五五之数。

    一念至此,陆离收回视线,从怀中掏出能够以假乱真的验、传,递给守卒。

    “游侠?”

    “嗯。”

    面对询问,陆离点了点头,他们头裹帻巾,腰挂短刀,再加上身块高大,确实不像普通的黔首百姓。

    不等守卒继续询问,一名得到暗示的小校快步走来,看架势似乎是准备亲自勘验——

    摊开验、传,核对样貌。

    “走吧,莫要惹事生非。”

    “另外步行通关,不得纵马奔驰。”

    片刻之后,五人顺利通关,中途没甚波澜,毕竟,那名小校检查得再仔细,也只是做给外人看。

    至于不得纵马过关这条规矩,没什么好说的,行人皆是如此,照做就是,反正用不了多长时间。

    与此同时。

    山崖下,一名很有书卷气的男子手牵驽马,站在官道旁赏泉。

    相传,高祖刘邦率领大军欲夺取潼关时,曾路过这里,却因人困马乏、滴水不见,遂拔出配剑劈向山崖,结果喷出一股泉水,故而得名:剑引泉。

    不过,伫立了没多久,他耳郭微动,侧身看向道中,声音细若蚊呐,却十分清晰:

    “三位将军,通关之后向西北行,过了缑氏、偃师二县,便是雒阳了,百余里而已。”

    “两个时辰可至。”

    在秘使说话时,陆离突然眉头一挑,抬眸道:“有人在窥视。”

    “士子?确实不凡。”

    话落,张辽看向潘明:“行踪暴露了。”

    “京城大乱,没人会注意我这个小人物。”

    “那就是入城时被盯上了。”赵云神色如常,“应该是颍阴荀氏的人。”

    一行人出了并州以后,只在颍阴县停留过,而其余时间都在乡村野道上赶路,根本不可能暴露。

    “汝颍多奇士,果然名不虚传。”

    陆离本来遗憾未能拜见荀氏八龙,而今却有人主动在此等待,心中不禁有些喜悦,同时也在好奇对方的身份。

    八龙中最年轻的荀旉?

    亦或者,八龙的子侄辈。

    不远处,见要等的人注意到了自己,荀彧浅浅一笑,只是这一笑,他那张在人群中显得平平无奇的脸,陡然变得生动起来,身上的书卷气息也愈发明显。

    “文若见过诸位将军。”

    陆离拱手还礼,心中暗道:有点耳熟,字文若,姓荀。

    荀文若?

    荀彧!

    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中。

    同样被镇住的还有潘明,他比陆离更加了解荀彧,不只是因为提前做了大量准备,更是他目前的处境:投靠典军校尉曹操。

    荀彧,三国时期顶级谋士,被孟德公称为“吾之子房”,官至侍中、守尚书令,封万岁亭侯。

    从去年开始,潘明就在盘算,能否提前把郭嘉、荀彧、程昱,这些会在后世投靠主公的人拉拢过来。

    尤其是荀彧,名头甚大!

    祖父荀淑知名当世,号为神君,荀淑有八子,号称八龙,他便是荀二龙、荀绲之子。

    高武版三国,能自号“神君”、“八龙”,并被世人认可,这得是什么样的人物?

    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此时此刻,不等荀彧开口,潘明与陆离就已将其视作自己人了。

    “荀氏族人?”

    秘使眉头一挑,他已将五人所在的区域与外界隔开了,路人从旁经过,根本不会注意,更听不到声音,而眼前这个年轻士子却能将其无视。

    “颍阴荀彧,入京赴任守宫令。”

    听得对方报上家门,秘使暗自松了一口气,荀氏家风严谨,绝不会投靠阉党,此人并无恶意。

    而在场众人中,赵云是最尊重读书人的,他拱手还礼后,问道:“荀先生所来何事?”

    “道路不靖,想与诸位结伴同行。”

    荀彧态度谦和,哪怕知道他不简单,也不好出言拒绝。

    张辽不禁看向陆离与潘明:

    一人是丁公的女婿,部分程度上代表着丁公,一人是曹操部下,部分程度上代表大将军何进。

    “求之不得。”

    “先生请。”

    两人纷纷表明态度。

    见状,张辽亦是点了点头,他认可对方颍阴荀氏的身份,更对自身实力,以及自己这一行人的实力有信心:什么鬼魅伎俩,翻手可破。

    光华内敛。

    很显然,荀彧的手段比大将军秘使还要高明,挥手之间,整个人又变得平平无奇起来,胯下驽马亦是。

    不管陆离等人以何等速度纵马奔驰,他也能跟上。

    当然,过了轩辕关就属于天子脚下了,阉党在此耳目甚多,众人心中有数,百里的路程走了足足两个时辰。

    中途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路过雒阳近郊的缑氏山时,荀彧与赵云都下马步行了一段路,毕竟,大儒卢植曾在此广收门徒:

    白马将军公孙瓒、皇室宗亲刘备……

    起初潘明不太理解赵云的做法,直到陆离略微解释了一下,他才知道,这个世界的赵云竟有兄长,与刘皇叔是同窗多载。

    雒阳,又作洛阳。

    因汉以火德,遂改“洛”为“雒”。

    乃古之名邑,经西周、东周、战国、秦、前汉,再到本朝,历史何止千年,加上历代对之皆有扩建,占地极为广阔,方圆足有百里。

    “天下之中,九州腹地。”

    看着眼前这座雄城,陆离心中感慨最多,他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一年了,始终待在并州,不曾踏入中原一步,经常于梦中想象它如何壮观。

    “天下第一城,当之无愧。”

    潘明久居于此,却很少打量这座城市。

    夕阳下,宽阔高大的城门如同传说中的南天门一般,高十丈,宽五十余丈,可容纳数十驾马车并排而行,而像它这样的城门,还有十一座,以合十二天干之数。

    若不是神石使世界发生异变,恐怕征发百万黔首,用百年时间都无法将其筑成这样,更别提整座都城了。

    另外,大都无防,自秦以来,无论是前汉,还是现在,都城就不设置外郭。

    换而言之。

    雒阳没有用作防御的外城,过了七里桥便是内城。

    上东门、中东门、望京门。

    正对着陆离等人的这一面共有三座门,离七里桥最近的为七里门,但负责带路的秘使、潘明却选择了最远的望京门。

    至于原因,无它耳。

    负责戍卫望京门的军候是大将军一党,准确来说,应该是典军校尉曹操的门生,他看到潘明之后,无需眼神交流,瞬间会意,立刻带了数十甲士出门,勘验文书。

    其实,就算路过由十常侍把控的城门,陆离等人照样能过——

    对于他们而言,在大本营并州伪造几道身份很难吗?

    但,一切以慎重考虑。

    除此之外,随行的荀彧也没有受到什么严格盘查,走了走形式,直接被放行了。

    望着六人离开的背影,守城军侯不觉心道:三位并州豪杰、一位颍川士子、一位身份更加神秘的雒阳人士……

    这时候,潘明似乎心有有感,回眸看了军侯一眼,对方急忙收敛表情,带着部曲盘查拥挤出城、入城的百姓。

    荀彧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一派恬然自得的架势,慢悠悠道:“诸位无需担心潜藏在附近的暗探,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有劳荀先生了。”

    秘使承了这个情,视线从陆离三人脸上扫过,拱手道:“在下的任务已经完成,需赶紧向大将军复命,诸位先去孟德公府上歇息。”

    说完,便化作黑雾融入了深浓的冥暮之中。

    “诸君请随我来。”

    “孟德公的府邸离此处不远,在铜驼街。”

第九十七章 山雨欲来

    雒阳是一座以宫省为主的城,南、北二宫占了近一半面积,里面住着天子、太后、两位皇子以及妃嫔,而尚书台、三署郎、虎贲军、羽林军等大部分国家机构则位于城北。

    而陆离一行人是从东侧最南边的望京门入城,自然看不到官寺,但四周俱是高门大户,内里阁楼亭台、林木葱郁,不仅如此,府外还站着数十名年轻武士,皆披甲腰剑,英气外露。

    在雒阳待了整整一年,潘明对城区分布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当即向陆离等人介绍道:“这是三公居所,袁绍的叔父太傅袁隗就住在此处。”

    三公乃世间最尊显的三个官职,府邸各占据一坊之地,确实算不上过分。

    而陆离看了一眼就将视线收回,袁隗乃是文官之首,岂是他们几个边将随意可见的?再加上现在雒阳时局混乱,这位太傅怕是连歇息的功夫都没有——忙着接见朋党。

    至于袁绍,此刻正奉大将军的命令,待在西园看管部将,自己同样见不到。

    不过,在陆离眼中,曹孟德远比其他人更值得一见。

    “尽快出发吧。”

    这时,张辽望了望挂在天际的一抹残阳,说道:“再晚就要犯禁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夜晚是事故多发的时间,因而,自周朝起,就已经出现了宵禁制度,本朝自然遵行不悖,尤其是眼下,天子已处在弥留之际,只怕暮钟一响就要封锁街道。

    闻言,潘明当即回答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御道。”

    无论是并州治所太原,还是中原名城颍阴,一条路就是一条路,彼此之间相互勾连,无论身份高低贵贱,皆可行走。

    唯独雒阳例外,每条路都分作三部分,中间一条最为宽阔、平整,两旁筑有高一丈的夯土墙,与外界隔开,除了天子出行时专用外,仅供六百石以上的帝国官员通行。

    至于斗食小官、黔首百姓,只能挤御道两侧的路。

    而一行数人皆有官职在身,自然有资格走中间的御道。

    “有劳荀先生帮忙遮掩行踪了。”

    “将军客气,小事尔。”

    荀彧先是笑着朝陆离点了点头,而后正色道:“一叶蔽目,不见泰山,两耳塞豆,不闻雷霆。”

    话落,一道肉眼不可见,却能亲身感受到的气机将众人笼罩起来。

    “走吧,此法能维持半个时辰,在此期间,只要不出手争斗,在旁人眼中吾等便如枯枝烂叶般不起眼。”

    一旁,陆离神色微变,心道:不愧是荀彧,这等手段,不知比秘使高明了多少倍!

    要是能帮一支骑军隐匿到这种程度,那效果……简直不敢想。

    念头急转之时,马嘶声响起,只见潘明一马当先,开始朝铜驼街疾驰,众人赶紧跟上。

    马市、粟市,一晃而过。

    远远地,陆离望见了南宫,虽有高墙阻隔,但却可以想象内里宫阙如云的景象——

    使万年如此,则为上仙矣。

    不知怎地,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在进入考试场景前,陆离曾看到过一段香艳的记载:中平三年,也就是三年前,灵帝命人建了一座裸游馆,内有屋舍千间,采绿苔而被阶,引渠水以绕砌,乘船以游漾,使宫人乘之,选玉色轻体者,以执篙楫,摇漾于渠中。

    在那里,宫人凡年十四以上,十八以下,皆靓妆而解上衣,其间会发生些什么,根本无需赘言。

    由于整日昏天黑地,灵帝甚至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哪怕特意设置“鸡鸣堂”,在里面养满了雄鸡,可是,每到天亮时,雄鸡们引吭高歌,汉灵帝却从不理会,继续与宫女玩闹、嬉乐。

    不知真假……若以后有机会,可以去一探究竟。

    【苍龙门】

    思绪纷飞之时,三个赤金色大字印入陆离眼帘。

    城有城门,宫亦有宫门,并驻扎戍兵,此外,守卫宫门的首领为军司马,官职高守卫望京门等十二城门的军侯一等。

    很显然,南、北二宫外,以大将军何进为首的士族集团占据优势,而南、北二宫内,则是十常侍为首的地盘。

    左侧,潘明压低声音对陆离说道:“这些守卒归蹇硕管辖,人数大约有八百,而两宫共计七个门,北宫有朔平门、东门、朱雀门,南宫有平城门、苍龙门、北门、玄武门。”

    “总兵力在六千至七千之间,皆弓马娴熟。”

    这时,苍龙司马似乎察觉到有人暗中窥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御道,而后又收回视线——

    一切正常。

    而荀彧再度被陆离等人注视,连张辽都为之叹服,或许,真可以凭借此法偷偷潜入皇宫内院而不被人发现。

    当然了,没人敢冒这个险,而且现在也没有必要进去。

    稍微打量了一下苍龙门的守备情况后,众人继续沿着御道北行,过了南宫,便是一条大街。

    “此街便是铜驼街。”

    说完,潘明心中松了一口气。

    铜驼街是雒阳最著名的一条大街,正对着城东的中东门,得名于分置街道东西两侧的铜驼。

    并且,地处城市中央,街北是用复道相连两座宫城,南端则是坊里,很是繁华。

    时有谚云:金马门外集众贤,铜驼陌上集少年。

    事实上,能在这里购置产业的人,不是豪门贵族,就是商贾巨富,而孟德公便居于此处。

    平林漠漠烟如织。

    不知不觉中,京师雒阳已笼罩于暝色之中,而随着一声声浩大的暮钟声,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火。

    “过了前边这几座宅院,就是曹府了。”

    不多时,在潘明的带领下,一行人得到府外。

    典军校尉,属比二千石吏,相当于郡守这一级别的职位,再加上曹家三代在朝为官,封侯拜相,自然不会缺少修缮宅舍的钱财,故而曹府占地甚大,差不多占了半个坊里。

    若是其他人前来拜会,少不得要分整衣冠、投递名刺。

    但潘明是曹操的心腹爱将,连袁绍都知道他,更别提门吏了,他交代了两句,都不用通传,直接就进了府门。

    “孟德公在何处?”

    “在正厅。”

    “可有其他人前来拜访?”

    “主人说今日不见外客。”说到这里,门吏补充道:“除了几位。”

    “嗯,不用带路了,这里我熟。”潘明随口吩咐道:“你去门厅那里守着吧,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要是有人在旁边鬼祟窥探,就让卫士直接拿人。”

    “诺!”

    门吏恭敬地拱手。

    由此不难看出潘明在曹府混得有多好,估计在某种程度上都能代表曹操本人了。

    这个时候,潘明收敛表情,仿佛谁都不认识一般,公事公办道:“诸位,请随我来。”

    对此,陆离没什么想法,这一路两人始终刻意保持距离,以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而接下来就要与人送外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的曹老板会晤了,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沿长廊而行,穿庭过院,终于来到正厅。

    两名长相俏丽的美婢站在门口,应该是提前接到了通知,先是向众人行礼,而后说道:“主公说要煮酒招待诸位远来的贵客。”

    青梅煮酒论英雄?

    这可是名场面啊!

    不过,眼下才刚刚开春,离青梅成熟的季节还有一个多月。

    陆离转念一想,高武版三国还要讲什么科学,对于谋士、道人、方士来说,改变天象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吗?

    嗯……提前享受一下刘皇叔才能有的待遇,不虚此行。

    这次改由美婢在前引路,带着陆离等人左绕右行,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

    果不其然,其间遍植梅子树,枝头梅子青青,一名年约三旬的男人跪坐亭中,姿势很是松散随意,似乎有怠慢之嫌。

    但提前知晓对方身份的陆离却觉得:不愧是曹老板,望之如雄虎休卧,自带雄豪之气。

    与此同时,正在煮酒的曹操起身,视线从众人面上划过:张辽、赵云、陆离、荀彧。

    一副好颜值,易登天子堂。

    陆离与赵云自不必提,而张辽面如紫玉、目若朗星,虽然为了隐藏身份,没有佩戴标志性的金盔紫袍,但他当初也是雁门马邑有名的美男子,加之又站在正中位置,想要低调都难。

    至于随行而来的颍阴名士荀彧,卸去伪装之后,亦是不凡。

    各自打量了对方片刻,开始见礼,先是潘明拱手复命,而后曹操出亭相迎,众人回礼。

    “可算把几位盼来,可算见到诸位豪杰的真容了。”曹操握着张辽的手,态度和蔼道:“亭内已设樽俎,不知君口味如何?某这就让厨下准备饭食。”

    说完,又笑眯眯地看着陆离等人。

    荀彧神情自若,一点也不拘束,见曹操将自己误认为并州之人也不解释,笑呵呵道:“客随主便,孟德公做主即可。”

    小亭内。

    盘置青梅,一樽煮酒。

    众人对坐,斟酒畅谈。

    潘明的席位在诸人之末,默默侧耳倾听。

    【“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

    “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

    “河北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为英雄?“

    “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以上皆为演义,眼下的曹操仍跟着袁氏混,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席间,谈的无非是雒阳局势,而潘明已暗中知会过陆离,属于老调重弹——

    大将军檄令诸校尉坐镇西园,不许一兵一卒出入,而他本人也驻兵百郡邸,静待局势变幻。

    所谓郡邸,其实是天下诸郡设在京师的办事处,官职任免、政史事传达,都由此机构经手,而这些郡邸聚集在同一个坊内,以便朝廷管辖。

    事实上,从望京门出发前往铜驼街的途中,已经经过百郡邸,可惜,那地方现在戒备森严。

    荀彧曾说里面有大儒坐镇,劝陆离最好不要窥视,再加上百郡邸阁楼林立、复道交错,遮挡视线,根本看不清其中虚实。

    陆离只能放弃。

    但不得不说,何进确实挑了个好地方,那里离南宫不过三坊之距,骑兵冲锋,只需半刻即到——

    一旦十常侍稍有异动,亦或者宫中发生重大变故,他随时可以带兵闯宫。

    当然了,这个过程必定充满血腥,潘明曾说戍守宫门的卫士就有六七千之数,而宫内又有无数宦官,其中不凡勇武之人——

    蹇硕,身强体壮,虽然身体残缺,但却是领悟战魂的猛将,在镇压黄巾之乱时,立下不少功勋。

    “北军随大将军进驻百郡邸,而西园各部中有一部分士卒忠于蹇硕,只能按兵不动。”

    张辽坐在曹操对面,问道:“城门、羽林诸军加起来近万众,为何还派遣秘使,不远万里到并州征调吾等前来?”

    此话无疑是明知故问。

    士人集团山头林立,有些人听太傅的命令,有些人听袁绍的命令,有些则是袁术的门客。

    其实,大将军有信心铲除十常侍,但他担心杀死十常侍后,自己没有绝对的实力镇压正统士人集团。

    正因为如此,何进想到了出身相同的丁公,暗示可以授予他执金吾一职,此职乃京都的治安官——

    担负京城内的巡察﹑禁暴﹑督奸等任务,另外,离北宫不远的武库也归执金吾管辖,而武库为制造和贮存兵器的机构,其中贮藏大量武器、甲胄,甚至是神兵利器。

    雄踞一方的刺史,还是把持天下中枢的权臣?

    答案如何,根本无需思虑。

    但这些东西,太傅袁隗同样能给,正因为如此,张辽的心态非常从容,毕竟两头都能下注,但他好奇眼前这位孟德公究竟有何想法。

    真到了反目之时,大将军、袁氏,哪个更重要。

    亦或者,他只站在自己这一边。

    然而,在众人对饮之时,玄武门的气氛却格外肃杀。

    大将军何进近四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挺胸凸腹,由于长期养尊处优,明显已经中年发福,但在诸将簇拥下,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

    此时此刻,他手搭玉带阔步而行,走下御道,待见到恭立阶前的玄武司马,顿时眸光一凝,手按长刀。

第九十八章 山陵崩

    “大将军止步。”

    “让开。”

    “宫门已闭,若将军有什么要紧事,明早再……”

    不待他说完,一柄出鞘宝刀就架在了脖颈上,玄武司马心瞬间中一寒,同为汉家臣子,本该是生死相依的袍泽,如今却兵戈相向。

    “开门,不然死!”

    “诺。”

    紧接着,宫门洞开,数以百计的武士举步迈入玄武门,而大将军何进将刀收回鞘中,目不斜视,轻车熟路地直往前去。

    没过多久,宫阙上响来几声稀稀落落的吆喝,就再没动静了。

    事实上,这一部分守卒也都有眼力,见这五百余名武士个个步履稳健,一看便知是北军中的精锐,再加上表情肃杀,恐来者不善。

    不过,负责本门的军司马都没有抵抗,他们也没必要拼命。

    “大将军。”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后方的玄武门传来。

    “南宫乃天子所居,若无诏令,三公亦不得入内,而今您带兵闯宫,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吗?”

    黑暗中,火把微熹的焰光照清了玄武司马的脸。

    此刻,他死死盯着大将军,眼神中透出忧色,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说,但又硬生生止住了。

    这忧色,既是为天子近况,也是为大将军何进。

    然而,身处队伍正中间的何进并没有看出他在为自己担忧,亦或者,对麾下部将的战力十分自信,沉声说道:“天子居于幽宫,生死不知,吾此行只为见天子一面,以安朝臣之心,若是因此落一个千古骂名,又如何?”

    何进不傻,把自己跟朝臣绑在一起,毕竟闯宫的罪名,没人可以单独担下。

    至于为何要行闯宫之举,是因为去年为天子望气、言称“两宫流血”的方士不久前来到百郡邸,对他密语:山陵崩。

    乍一听,何进没懂这是什么意思,本想追问,却发现那位方士突然消失了,无奈之下,他急忙召见了麾下的几名谋士,让这些人帮忙揣测。

    结果却出乎预料。

    《礼记·曲礼下》: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

    谁是山陵?

    自然是天子,只有天子才有资格用:崩。

    另外,还有一名谋士前汉编著的《五帝纪》有一句:山陵不崩,川谷不塞。

    说的正是天子之死!

    正因为如此,何进才急忙点了五百精兵进宫,想要一探究竟。

    十常侍下黑手?

    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一旦他们敢这么做,同样活不到明天。

    要知道,此时此刻,围在宫城外的羽林、北军、缇骑,虎勇何止万众?只要超过半个时辰没有消息传出,他们便会攻打宫城。

    “望大将军三思。”

    然而,这一次玄武门军司马的话没有得到回答,何进头也没回,带着五百锐士浩浩荡荡地朝宫内走去。

    不知为何,远处宫阙上的脊兽,陡然多了几分阴森气质。

    与此同时。

    南宫,嘉德殿。

    十常侍尽数汇聚于此,正围着一尊灵柩放声恸哭,没有一丝虚情假意,皇帝驾崩,他们便是无根浮萍,恐怕也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活了。

    这个时候,一个身材健硕的宦官从地上爬起来,拭去脸上的鼻涕眼泪,沉声说道:“诸位,若不出意外的话,何进此刻正在率领部将闯宫,欲立史侯为帝。”

    “而先帝遗命,命董侯继位。”

    说到这里,蹇硕咬牙切齿道:“吾等久沐皇恩,若不能秉持先帝遗嘱、护持幼主,百年之后,还有何面目与陛下相聚九泉?”

    不得不说,蹇硕确实英武不凡,要是在唇边粘两撇胡子,没人会看出他是阉人。

    闻言,另外九人表情不一,或阴沉,或惊惶、或愤怒……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内侍推开殿门,顾不上行礼,踮脚在蹇硕耳边低语了几句。

    眉宇之间隐约透着喜意。

    “何贼张狂,以为吾等不敢动手,只带了五百部曲从玄武门入宫,大事成矣!”蹇硕顾不上其它,雷厉风行道:“在寺人中拣选出两百青壮,埋伏在喜德殿之内。”

    事实上,带兵进宫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要是何进敢带大军,强闯皇帝起居之地,那可真就是自绝于天下了。

    因而蹇硕笃定,何进会把部曲安置在宫殿外,只带几名护卫进去探望天子。

    如果没有赌对,那就正面厮杀一场,反正宫内寺人无数,五百人而已,根本用不了多久。

    片刻之后,一批早有准备的寺人进入喜德殿,为首者是尚方监渠穆,此人同样领悟战魂,一身武力仅在蹇硕之下。

    对付一个身体亏空的何进,绰绰有余。

    戌正。

    一支由五百北军精锐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行至喜德殿阶前。

    大将军何进看到一名身材壮硕的宦官降阶行下,正是死敌上军校尉蹇硕,因此,他也不理会,直接抢阶争道,领着部众朝天子养病的喜德殿内走去。

    而蹇硕的视线扫过下方的北军士卒:果然只有五百人。

    他赶忙按下心中的狂喜,喝问道:“大将军欲反?”

    闻言,何进的脸色瞬间阴冷下来,停在台阶中央,唇齿之间挤出低骂声:“贱人!”

    “尔等暗中谋害天子。”

    何进不由分说,上来就给十常侍扣了一顶帽子。

    本以为蹇硕会出言反驳,但他却忍住了,阴着脸说道:“真相如何,大将军进去一观便知。”

    何进听罢心道:妈的,这阉贼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竟这么痛快就放行了,莫非那方士诓骗老子?妹婿没有驾崩!

    他张了张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对阉党的痛恨、对天子情况的忧虑、些许后怕……一下子,何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蹇硕以退为进道:“若大将军及时悔悟,现在退至宫门外还不算晚,待陛下醒来……”

    “滚!”

    何进成功被激怒,大声喝骂了一句,给自己壮了壮声威,而后望向身后,点了六名武士随行,径自朝喜德殿走去。

    殿门外,提前得到暗示的宫女们纷纷垂头,身体抖若筛糠——

    陛下并不在这处宫殿内,龙体已运至不远处的嘉德殿,这里面藏着两百刀斧手,只要大将军一进入,就会被剁成肉泥。

    不过,何进对此一无所知,是事至如今,他依旧觉得,在外有万余虎士将宫城团团围住的情况下,十常侍根本不敢动手。

    至于宫女为何会害怕,自然是畏惧五百北军锐士的兵锋了。

    因此,何进想都没想,一把推开殿门,施施然走了进去,这地方他太熟了,早些时候经常来此与天子商议国事。

    龙榻前遮着无数道帘子,层层叠叠,而兽首香炉喷出一道道浓烟,不知是由何物制成,竟能阻隔领悟战魂之人的视线。

    没错,何进能得到大将军之位,不仅仅是因为其妹为皇后,自身实力也拿得出手。

    这一刻,他察觉到不对劲,现在天色昏暗,为何只有挂在殿门处的灯架亮着烛火?

    下意识地,何进汗毛倒竖,拔出腰间宝刀,身子却慢慢向后退去,六名护卫见此情景,哪里不知道其中有诈,赶紧组成战阵,护送大将军往后退。

    不远处,一道帘帐之后,黑影闪过。

    隐匿气息的渠穆死死盯着猎物,在他身上,两条若隐若现、黑雾缭绕的青首黑蛇不断盘舞。

    咻!咻!

    破风声响起,数十击飞斧撕开空气,斩落无数帘帐,从四面八方袭来。

    哪怕心有防备,护卫也招架不住,一个接一个瘫倒在地,没了声息。

    唯独何进例外,他身后爆出一道血光,应该是一柄牛耳尖刀,在其加持下,何进以极速左右劈砍了一阵,将飞来的刀斧尽数格挡下来。

    可是,实力的提升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甚至愈发畏惧了,仿佛死亡临体一般。

    相传,人在死前能够看到自己一生的回顾,可在大将军眼前闪现的,却是一张张人脸:太傅袁隗、中军校尉袁绍、虎贲中郎将袁术、典军校尉曹操、车骑将军何苗……

    而每一张脸,都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嘴唇不断翕动,何进集中精力注视许久,才勉强辨认出他们想要说的话。

    其实只有两句:

    为何如此托大?

    为何不与吾等商议?

    念头在此戛然而止,

    嘉德殿大门被血浆糊满。

    一个弹指的时间,躲在暗处的渠穆出手,寒光如毒蟒的獠牙般迅捷,只见大将军的头颅脱离了颈项,与飘飞的佩刀一齐落地,一双眼眸瞪得浑圆,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真脏啊。”

    这时,渠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没有丝毫犹豫,从身旁寺人手中接过长枪,将何进的脑袋捡起来绑在上面,然后,踏着护卫的尸体,推门而出,扬声大喊道:“大将军何进谋逆作乱,已被我斩杀!何进死了……”

    紧接着,那些手持武器的寺人们纷纷跟着大喊:“反贼何进已死!”“何进已死!”

    一面喊一面顺着石阶向下冲杀,而北军将士一边招架,一边分心看向渠穆以及他手中的首级——

    由于中年发福,大将军何进的脸颊异常肥大,很好辨认。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北军锐士脸上露出了沮丧、悲伤,士气十分低落,有些已经开始奔逃、避让。

    随后,喊杀声停息。

    立于石阶最顶端的蹇硕敛了敛衣衫,从尚方监渠穆手中接过长枪,默默取下大将军首级,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亦喜亦忧。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按照计划,杀掉何进之后,赵忠、张让等人捏造诏书,命故太尉樊陵任司隶校尉,以少府许相为河南尹。

    这两人均为亲近宦官的朝臣,一旦掌权,肯定会尽心帮助他们对付以太傅袁隗为首的士人集团、在朝堂上立得住脚。

    至于城内武人,在得到大将军的死讯后,大概率会乱,未必顾得上复仇。

    当然,这仅仅是最理想的结果,若是宫城外的北军开始攻城,大不了就拼死一搏,城内守兵与寺人加在一起,不下于万人,加上有险可依,至少能坚守十天。

    到时候,勤王之师必至——

    太后、皇后、两位皇子皆在宫中,天子遗体亦在。

    这便是大义!

    何进闯宫被杀,死有余辜,部将为复仇,攻打南北二宫,亦是乱臣贼子。

    如此一想,局面大好!

    与此同时,玄武门外。

    北军士卒望着横亘在眼前的巨门,纷纷变得焦躁起来,大将军入宫快半个时辰了,一点音讯都没有传出。

    “速开宫门,吾等要……”

    话没喊完,一颗脑袋被抛出,打着旋儿滚到吴匡、张璋脚下。

    脸颊傅粉显白、原本因肥胖而细长的眼睛瞪得浑圆,显然是看见了什么骇人之事。

    “何进谋反,已伏诛矣!”

    玄武司马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正所谓,良言难劝该死鬼,他已仁至义尽,大将军之死只能归结于他自己轻佻行事。

    “杀!”

    “架梯攻城,为大将军复仇!”

    身为何进部曲的军官,吴匡、张璋二人,当即引兵攻打玄武门,同时分出几十骑前去传讯——

    有些去苍龙门,有些去朱雀门、有些去朔平门,还有些径自去了西园,以及典军校尉府。

    至此,雒阳城乱局已定。

    各部人马开始汇聚。

    率先而至的不是袁绍,也不是袁隗,而是虎贲中郎将袁术。

    事实上,南北二宫的安危,就由其负责,因此,在附近观望情况的他,听说消息之后,不敢有任何犹豫,立刻带着虎贲郎、门客赶到宫外,和吴匡等人一同攻打玄武门。

    而守门卫士则与宦官们一道,手持武器,防守阻挡。

    过了没多久,镇守西园八部的袁绍也得了讯息,心中又急又怒,他实在想不通,大将军为何要在深夜离开百郡邸,带着区区五百步卒闯宫。

    落人以口舌不说,还葬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

    “去叫淳于琼、赵融等人前来议事,不得拖延!”

    许是被大将军的死讯震到了,袁绍一反优柔寡断的常态,想到了弥补之法:闯宫,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诛尽十常侍!

    前提是快,最迟明早就必须做完这一切。

    “主公天塌了,大将何进被杀!”

    十数里外,曹府。

    门吏冲至庭院内,打断了正在饮酒畅谈的众人。

第九十九章 两宫流血

    大将军死了?!

    他当时究竟在想什么,为何只带了五百北军士卒就敢进入宫城。

    陆离愣了许多,勉强猜出一个答案:何进大概是活够了,觉得人间不过如此,想死。

    一旁,张辽也是一阵无言。

    此行应大将军之邀,来雒阳诛灭宦官势力,结果刚落脚、喝了几杯酒的功夫,人直接没了。

    这下该如何是好?

    总得找个山头栖身,不然,以并州边将的身份该如何行事?

    毕竟,三人均为州郡官,这次离开并州,属于私人行为,而没有朝廷调令,等同于挂印绶辞官,在这偌大的雒阳城,谁都指挥不动。

    “定是十常侍设计诓骗大将军,吾当为其报仇雪恨!”

    这个时候,曹操也从惊愕之中缓了过来,并做出袁绍相同的决定——

    血洗南北二宫,以最快的速度诛灭宦官势力、把持朝政。

    “愿助孟德公一臂之力。”陆离旋即说道,“为大将军复仇,清君侧,靖国难。”

    而今何进被害,只要干掉十常侍,朝中有资格掌权就只剩下袁太傅了,毕竟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宗族、姻亲、门生、故旧遍及天下。

    不过,想要加入这个集团,就必须立投名状,现在正是立功之时。

    听闻陆离的话,曹操脸色稍霁,爽快道:“既然如此,还请诸位随我前往西园与本初汇合。”

    而西园之内,袁绍已经与盟友商议好了对策,赵融、夏牟率部留守西园,负责盯死已故下军校尉鲍鸿留下来的军队,以及阉党冯芳——

    冯芳是大宦官曹节的女婿,与蹇硕走得很近,要是知道宫中有变,大概率会兴兵作乱。

    而淳于琼负责盯死蹇硕麾下的上军校尉部,禁止任何人出入,违者杀无赦!

    三校尉没有推脱,纷纷领命。

    按理说,每位校尉的级别都差不多,谁也指挥不动谁,奈何袁绍有个好叔父。

    事实上,此时此刻,太傅袁隗也得到了讯息,他先是收到一份盖着天子之玺的诏书:

    命故太尉樊陵任司隶校尉,以少府许相为河南尹。

    本来体力不支打算上榻休息的他瞬间被惊醒,这诏书一看就知道是矫诏,假的不能再假,但大将军何进驻兵百郡邸,十常侍凭什么敢如此行事?司隶校尉、河南尹,皆为实权官职,而且还在京畿。

    又过了没多久,两波探子一同传来讯息:

    大将军被杀;

    北军、虎贲正在围攻攻城,西园有大军调动的迹象。

    前一个讯息直接让袁隗变了脸色,饶是宦海沉浮数十年,养气功夫练到了家,依旧被吓得不轻,但稳住心神,听到后一个讯息时,他嗅到了机遇——

    从子袁绍、袁术皆手握兵权,可以软硬兼施,吞并大将军留下来的部众,再加上自己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完全可以效仿前汉霍光。

    一念至此,袁隗当即写了封信,召来樊陵、许相,至于做什么,不必赘言。

    亥时。

    在曹操的带领下,众人快马奔向西园所在,结果才出府门没多远就感觉到御道在震动——

    袁绍率领本署兵士以及典军校尉部,进兵苍龙阙。

    宫城乃天子居所,格局自然与众不同,每座宫门旁都设有阙,所谓阙,其实就是建在高台上的楼观。

    白虎阙、苍龙阙、朱雀阙,北阙、南宫阙……

    而这苍龙阙,顾名思义,就建在苍龙门旁边,由苍龙司马负责镇守。

    陆离等人在前往铜驼街路上也曾见过,不,准确来说,通过轩辕关,抵达偃师县时,就已经看到了此阙的轮廓,高达百丈,仿佛触及云端。

    “孟德,你也收到大将军的死讯了?”

    看清来人之后,袁绍大喜,顾不上寒暄,径直说道:“随我去诛贼!”

    至于陆离等人,被他下意识地当成了曹操门客。

    每百人设一屯长;两屯为一个曲,每两百人设一个军侯;两曲成一部,每四百人设一军司马;五部为一个营,即一独立的作战单位。

    为了保证能快速攻下苍龙阙,尽快入宫诛贼,袁绍点齐了所有能调用的兵马,足有四千人,就是拿命去换,也能把守城卫士耗光。

    不多时,四千锐士抵达苍龙门。

    “杀!”

    袁绍没有废话,扬刀大吼。

    十常侍被逼入绝境,他又何尝不是?

    就这样,数以百计的士卒开始架设云梯,与立于城墙上的守军撞在了一起!

    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领到一柄环首刀的陆离眯着眼睛,因为他看到了类似白马义从的光芒。

    去年,他追杀谷蠡王时,误入公孙瓒的地盘,被一小股白马义从盯上了,这些人仰天大喊:“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然后,爆发出数倍战力。

    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喊口号,光芒是从苍龙阙上散发出来,投射到守卒身上,使其不惧疼痛,以一当五。

    凝神打量了片刻,陆离终于确定了那光芒是什么东西。

    龙影!

    身似长蛇、麒麟首、鲤鱼尾、面有长须、犄角似鹿、有五爪、相貌威武。

    而西园士卒身后不仅没有异象,反而战力锐减,刀兵碰撞了数十合就没了力气,被人收下头颅。

    事实上,两者之间的差距没这么大,装备同样精良,身高、力气也相差无几。

    气运?

    陆离觉得应该是类似的东西在起作用,因为,他们正在攻打宫城,行大逆不道之举。

    而看到这一幕的袁绍与曹操都表现得非常淡定,仿佛提前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

    “上攻城槌。”

    “诺!”

    紧接着,弓箭手开始攒射,对城墙上的苍龙卫士进行压制,在此期间,一辆长四丈、宽两丈半的四轮车被几十名军汉推了上来,其间固定着一根粗木桩。

    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更别提陆离了,他已不是往日不通战事的小白了,自然识得此物,可如此诡异的攻城槌却是第一次见,因而忍不住问道:“孟德公,这些纹路为方士所画?”

    只见木锥上刻画着密如蝌蚪的神秘符号,似乎是象形文字,正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曹操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错,这光武皇帝的御用之物。”

    至于御用之物为何出现在此处,他没有解释。

    见曹操对其如此耐心,袁绍也察觉到自己看走眼了:恐怕不是门客,而且并州刺史丁原的人!

    毕竟招揽边将秘密入京的计策,便是由他献给大将军。.

    如今看来,倒是一步昏招——

    为了让丁原派麾下猛将入京,士人集团许之以执金吾,此官职为中二千石,虽然没有九卿那么尊贵,但秩同九卿,又是实权官职。

    执金吾下辖缇骑二百不说,同时还掌控城北武库,再加上丁原在并州经营多年,一旦入雒,势必不会孤身上路,而两处兵力各一,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袁绍的老毛病又犯了: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生性多疑、只顾眼前之利。

    在其纠结之时,南宫北面的玄武门火光冲天。

    袁术见久攻不下,索性下令火攻,此举既可以破门而入,又可以震慑躲在宫内的十常侍,让他们知道害死大将军会招致何等灾祸。

    而焚烧朱雀门的火亦非凡火,跟袁绍一样,袁术也是汝南袁氏的嫡传血脉、太傅从子,麾下自然不缺奇人异士,各种颜色的烈焰晃人眼目。

    大约过去了半刻功夫,随着一声空灵的鸣叫,宫门轰然倒塌,躲在朱雀阙上的守军摔落下来。

    木屑、石块,以及说不出材质的物料四处翻飞,砸死、砸伤不少人,剩下半截雕刻朱雀翅膀的木架半翘在空中,好似在哀鸣。

    不远处,幸存下来的守城士卒与寺人躲在柱兽后方,躲避杂物,同时咬紧牙关,等待与闯宫的叛军一绝死战。

    “司马,大事不好,车骑将军何苗来了!”

    这时,有守卒眼尖,看到有一支军队打着旗号朝此处行来,霎时间被吓得面若死灰。

    事实上,车骑将军何苗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人,比袁术还要早——

    权衡了许久,决定发兵。

    他是何皇后同父异母兄,是何进异父异母弟。

    (何苗为何进之父续弦与前夫朱氏之子,故二人没有血缘关系)

    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进一死,他同样难逃,因而,在想通之后,何苗立刻带着部曲前来帮助袁术。

    然而,在朱雀门残军绝望之际,异变陡生,两支本该结盟的队伍却发生了争执!

    在袁术看来,何进的心腹爱将吴匡、张璋此刻如同疯狗一般,他们觉得何苗虽然是大将军的弟弟,但一向叛逆,屡次劝阻何进不要与宦官起冲突。

    这种情况下,吴、张二人怀疑他与宦官通谋,乃令军中,曰:

    “杀大将军者即车骑也,吏士能为大将军报仇乎?”

    坦白来说,何进出身低微,乃一屠夫,可他真心对待部下,不说同吃同住,记功绝对公平,还时常用自己的钱给士兵买衣买粮。

    正因为如此,北军士卒在看到主公尸首分离,身躯不知所踪时,已陷入疯魔,现在听到长官说何苗是罪魁祸首,哪有不信的道理?

    皆流涕说曰:“愿致死!”

    所谓致死,即,至死方休,哪怕拼了性命也要为大将军报仇报仇。

    今夜,从南到北、从东至西,安逸了近两百年雒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与混乱。

    苍龙门、朱雀门、北门,均被攻破,守卒尽数殉国。

    月亮升入中天。

    散布在宫城各个区域的诸部汇聚在一处,一直在摸鱼的陆离探听到了不少消息,联系到一块儿,大概就是士卒们都杀红了眼睛,至少杀了万人,到处都是尸体。

    有因为面白无须而被误杀的,有为了证明身份,当众脱衣解带的,但最匪夷所思的还是车骑将军何苗被杀,吴匡、张璋、袁术合兵攻杀了何苗,把尸体抛在了宫苑中。

    当然了,还有一些真假莫辨的传言:

    张让、段珪裹挟着何太后、董侯、史侯,从复道逃向北宫,幸好卢植及时赶到,手持长戈,拦住张让等人的去路,救下何太后和两位皇子。

    亦有人说,复道有两条,十常侍站在上面,尚书卢植则位于下方,两拨人隔空对峙了一段时间,张贼畏惧卢尚书身上的杀伐之气,放开了何太后,而两位皇子没能走脱,被胁迫着逃去北宫。

    除此之外,其中亦不乏谣言:

    两位皇子死于兵乱、天子绝后了;

    张贼故意杀死了史侯,唯留董侯。

    身为穿越者,陆离更加偏向第二种说法,卢植只救出了太后,两位皇子被带往北宫。

    后世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话: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说得正是此事——

    两位皇子被裹协到了北邙,前来勤王的各部军马纷纷前去救驾。

    不如过去营救?

    反正留下来杀土鸡瓦狗没甚意思,倒不如提前去北邙山等候。

    陆离不由得瞥向身侧,寻找潘明的位置,想要邀他一同前往。

    两道视线交汇。

    潘明语出惊人道:“跟我走,去找传国玉玺。”

    相比于陆离,他更加了解这个时代,若不出所料,传国玉玺恐怕会在今夜丢失!

    天子共有七玺,其中六玺为日常所用,分别为: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

    但最重要的依旧是传国玉玺。

    由始皇帝命人所镌,玺面上刻有李斯所书“受命於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十余年后,高祖刘邦军霸上,秦王子婴跪奉此玺于道中。

    其间王莽篡汉,向太后索要传国玉玺,太后怒而掷之,破其一角,工匠以黄金补之,最后为光武帝刘秀所得,此玺再度归汉。

    围绕传国玉玺发生的种种事迹,使它被神化,成了镇国神器,成了国家正统的象征,再加上神石降世,使得儒家天人感应一说,愈发盛行。

    换而言之。

    传国玉玺比营救皇子更加重要,而且也更加好找——

    建章殿前一口井,里面有一具宫女的尸体,她怀里抱着锦囊,传国玉玺就在其中。

    “走!”

    陆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有预感,今夜会遇到不少熟面孔。”

    “以你我二人之勇,谁敢虎口夺食?”

    话落,潘明夹紧马腹,冲向隐藏在黑暗中的建章殿。

第一百章 各显神通

    目标:建章殿,传国玉玺。

    事不宜迟,当争分夺秒!

    陆离与潘明二人骑着快马,在南宫之内疾驰,视线不断掠过四周,毕竟宫墙之内大殿亭廊无数,想在短时间内找到地方确实不容易。

    与此同时,乱军之中出现了一道道形迹可疑的身影。

    有人提前摸清了皇宫布局,一边隐匿行踪,一边朝着黑暗中摸去;有人偷走北军阵亡将士的甲胄,换下寺人服装。

    “贼他娘,为了这一天,老子牺牲太多东西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从偏殿内走出,口中骂骂咧咧:“要不是学校能修补大部分创伤……”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

    往事不堪回首。

    一想到在那个臭烘烘的地下室,被老太监一刀斩去小兄弟,魏峰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代连最原始的麻沸散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无菌手术室了,往茅草堆里一躺,喝个伶仃大醉失去意识,就可以开始割了,饶是如此,也把他给疼得死去活来——

    身体素质远超常人,醉得浅。

    不过,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忍受了整整一年来自身体与灵魂的双重打击,魏峰终于迎来了收获时节。

    中黄门冗从仆射,秩六百石,统领中黄门冗从,掌管宿卫宫禁,直守门户,皇帝出行则骑从,夹乘舆车。

    保护皇帝出行安全的大太监,自然知道各种宫闱秘事,魏峰敢说,在参与考试的新生之中,没人比他更了解天子七玺的摆放位置。

    建章殿?

    绝不可能散落在那么偏僻的地方,除非有宫女、寺人故意将其带出来,否则,它们只会安安静静地待在却非殿。

    此刻,宫道两侧堆满了尸体,根本找到下脚之地,整座宫城像是泡在血海之中一般。

    略作思考,魏峰直接跃上屋脊,三两个纵身,便离开这处偏殿。

    丑正。

    喊杀声不仅没有衰减,反而愈发高大,在上军校尉蹇硕以及尚方监渠穆的组织下,守卒与寺人展开了反击,袁术的虎贲军被赶出了北门,无奈之下只能继续与何进的残部合作,沿着朱雀门向南冲杀。

    至于袁绍和曹操二人率领的西园军,则长驱直入,顺利攻下了喜德殿与嘉德殿,找到了大将军何进的残躯,以及天子灵柩。

    倒不是说西园各部比虎贲军强,而是攻打苍龙门的队伍中多出了两员猛将:张辽和赵云。

    两人只用了三成实力,就杀得守卒溃不成军,要不是碍于皇室颜面,恐怕早就将南宫给拆掉了。

    一旁观战的袁绍骇得语无伦次:天下竟有如此强将,丁原一州刺史而已,何德何能,将他们收入麾下?

    明显是起了招揽之心。

    至于曹操,有着同样的想法:本以为元让已经天下无敌了,并州二将似乎更加勇猛,要是换上趁手的兵器,皆可做到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一定要与之结下善缘。

    张辽看着空荡的四周,沉声问道:“子龙,可曾看到孟明?”

    “许是未曾杀尽兴,与典军校尉曹操的部将去了北边。”

    赵云手持一把环首刀,表现得很是平淡,他找不到一合之敌,尽是不开眼的杂兵。

    而听得回答,张辽瞬间放心了,雒阳承平已久,没什么猛将,以陆离的实力,哪怕单独行动都用不着担心。

    一念至此,他收敛杀意,打马回到曹操身边,作壁上观。

    而十余里外,又是另一副光景。

    兵械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随着夜风传到,使气氛不至于那么死寂。

    陆离与潘明勒住坐骑,审视四周,一片肃杀。

    他们来晚了。

    建章宫前,有黑衣高冠的贵族子弟、有身穿朝服的帝国官员,有一身儒袍的士人,亦有披着重甲的汉军士卒,以及面部线条柔和的寺人。

    但这些人都有一个相同的身份:大一新生,也有着相同的目标:传国玉玺。

    其中,藏着不少熟人:王黎、姜胜,两人曾在枪械实战课上与陆离搭档,也约好了在血族世界相互帮助,可惜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没能继续合作。

    “完了,这两尊杀神联袂而来,咱们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姜胜苦笑道:“还剩一个杜克,估计正躲在什么地方随时准备出手,要不咱俩跟在后面喝口汤?”

    “可以。”王黎点了点头。

    身为同班同学,他们知道自己班上有哪些堪称妖孽的人物,更知道彼此之间有多大差距——

    正在为射术达到人类极限而高兴的时候,陆离等人已经抛弃常规枪械,接触更高级的事物了。

    至于怎样喝汤,自然是帮忙抵抗其他竞争者,拿一些剧情参与度。

    要知道,传国玉玺这种传说级别的神物,绝对会被校长当做评审标准,加进最终成绩之中。

    一念至此,两人便主动靠向陆离与潘明,用意不言而喻。

    伸手不打笑脸人。

    哪怕潘明有信心镇压一切,也不会拒绝这种好意,只要不染指传国玉玺就行。

    陆离则更加自信,自从来到东汉末年,他接触的都是些绝世猛将,吕布暂且不谈,张辽和赵云经常陪他练习战技,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认真以待,虽说真要生死相搏,结局依旧没变,必死无疑,但总归能支撑百十招。

    试问天下,有哪些豪杰能与张辽、赵云相抗如此久?

    大部分都是一合被杀。

    可惜,其他人并不知道两人的路数,只觉得可能有些棘手,大不了群起而攻之。

    对此陆离并不在乎,他眉头微皱,指着前方问道:“传国玉玺在那口井里?”

    “应该是。”

    王黎点了点头,补充道:“演义中,传国玉玺被孙坚在建章殿的水井里找到,而今时局大变,恐怕会提前坠井。”

    “在此期间,就没人去捞着试试看?”

    潘明瞥向四周。

    姜胜一阵无语,众目睽睽之下,谁敢这么做?怕是想第一个被送回教室。

    “没有。”

    得到回答之后,潘明什么话都没说,径自朝水井走去。

    而陆离拔出捡来的百炼环首刀,盯着周围动向。

    事实上,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此行怕是要走空了,其实大家都在赌:

    按理说,传国玉玺会在董卓火烧雒时失踪,现在因为局势改变,京师提前大乱,所以可以赌一把,提前守株待兔,要是能够拿到,血赚!若是无缘,那也没什么,反正这么做不要成本,少砍几条杂鱼而已。

    这个时候,身残志坚的魏峰摸到了却非殿,这里异常寂静,偶尔能瞥见几具尸体,血腥味也淡了许多。

    阴冷!

    压迫!

    鬼使神差地,魏峰迟疑了,他的手搭在殿门上,始终不敢将其推开。

    他非常清楚,这种压迫不是来自于某个人、某件物品,而是来自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掌控天下万民生死的皇权。

    这一年来,有幸见过那位灵孝皇帝几面,更是在担任护卫时,近距离接触过,多次目睹他干的荒唐之事,可依旧不敢对其抱有不敬。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这种玄之又玄的能力,被灵帝所掌控,冬日宫闱内百花凋零,为逗妃子一笑,他特意写了一道圣旨,命百花盛开,结果真奏效了,不是幻术,更不是术法。

    除此之外,天子曾在一怒之下下令处死某个小黄门,结果刀斧加身,他后悔了,不想让其死得太痛快,随口一个慢字,行刑者的手就不受控制,将刀收了回去,而脖颈被划出一道深痕的寺人,伤口处竟没有任何鲜血流出。

    为何灵帝掌控这种近乎神明的手段,依旧难逃死亡?

    魏峰难以理解,哪怕亲眼目睹灵帝驾崩时的种种异象,他仍不敢信,或许,这位执掌天下二十三年的天子会突然破棺而出。

    “妈的,当了一年奴才,心态也回不去了?!”这时,魏峰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道:“回去之后,又不是长不出来了,怕一个死掉的昏君作甚。”

    说到这里,魏峰咬紧牙关,一把推开殿门,一步三望,生怕真撞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紧接着,尖叫声响起。

    几乎是第一时间,魏峰拔刀砍了过去,一颗艳丽的头颅冲天而起,这是天子的嫔妃,为躲避兵祸特意来此。

    许是见了血,魏峰变得平静了许多,天子要是能活过来,怎么不去平定闯宫的逆贼?

    念及此,他自嘲一笑,真是奴才当久了,得赶紧站起来。

    “别杀我……别杀我……”

    角落有颤音传出,一名宫女蜷缩在哪里,身体抖若筛糠。

    “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来过这里吗?”

    魏峰一边询问,一边朝天子的御案走去。

    “没……没有。”宫女哆哆嗦嗦。

    闻言,魏峰脸上露出笑意,天子七玺由专人参观,经常变换位置,级别不够根本无权知晓。

    而十常侍中的大部分人没有想到兵败得如此快,匆忙逃跑,顾不上带走这些身外之物。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前还为吴王夫差问疾尝粪,老子……”

    看着近在眼前的七个木匣,魏峰有些失声,有激动,有难受,有敬畏。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道呵斥声在耳边炸开:“尔是朕的家仆,何故擅自闯入,不知此乃诛九族的大罪?”

    魏峰吓了一哆嗦,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出于本能地跪下,可仿佛心有不甘,微微抬眸瞥向御座所在。

    原本空荡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身影。

    刘宏年龄不大,三十余岁的模样,脸色因长期耽迷于女色而苍白,颌下胡须也有些杂乱,可纵然如此,他依旧保持着一个皇帝该有的姿态,端坐于御座之上,虎视下方。

    刹那间,两人的视线交汇于一处。

    魏峰脸色大变,身为一名领悟战魂的武者,本该肤润面红,突然变得苍白异常,双眼瞳孔差点缩成了针尖。

    灵孝皇帝未死?!

    那躺在灵柩中的是何人?

    不,不可能,他要是没死,十常侍哭什么?他要是没死,十常侍为何要狗急跳墙,诛杀大将军致使两宫陷入兵乱?

    念头急转之间,魏峰收回视线,默默跪在御台之下,等候发落。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了不对劲,斥责完之后,刘宏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端坐在那里,像极了傀儡。

    “陛下,逆贼袁绍、曹操等人犯上作乱,藐视天威,带兵血洗南北二宫,臣七尺微命,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与乱军殊死一搏,望恩准。”

    话落,魏峰将头重重磕下,也不起来,默默等待着回复。

    一秒……两秒……

    半刻已过,除了宫女的啜泣声音,再无其它声音。

    见状,他哪里不晓得自己被耍了,腾地一声站起来,朝灵帝一抓,手掌穿胸而过。

    “尔是朕的家仆,何故擅自闯入,不知此乃诛九族的大罪?”

    这话再度响起。

    不得不说,声音极其宏亮,字句也咬得清晰,充满了帝皇威严。

    可魏峰那里管这些,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这大逆不道之举依旧没有落到实处。

    “贼他娘,谁这么缺德,拿了天子七玺,还搞上这么一出!”魏峰强忍住怒意以及失落,面沉如水道:“这梁子结下了,以后剧情世界……”

    说到一半,他抓起最近的木匣。

    入手很沉!

    顾不上怀疑、谨慎,魏峰赶紧将其打开,白玉制,螭虎纽,用武都紫泥封,下方刻着篆文:皇帝行玺。

    接下来,大丰收了。

    皇帝之玺,用于赐诸王侯;

    皇帝信玺,用于发兵;

    天子行玺,用于召大臣;

    天子之玺,用于策封外国君主;

    天子信玺,用于祭天地鬼神。

    六玺俱在!

    “传国玉玺……”魏峰喃喃低语,惊喜来得太突然,他都快绝望了。

    不过,当双手捧起最后一个木匣时,魏峰蹙眉了,太轻。

    果不其然,打开一看里面除了武都紫泥外,再无其它,但意外地心情没有低沉。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在这种情况下能拿到六玺,已是盗贼手下留情,留了口汤给他喝。

    没有再犹豫,魏峰将六只木匣装进背囊中,快步走出大殿,可能是不太甘心,他又望向角落:

    “再问最后一遍,在你之前,可还有人来过却非殿?”

    宫女的视线在染血宝刀上一凝,恰好,先帝妃嫔血淋淋的脑袋也离此不远,同样在视线范围内。

    她瞬间被刺激到了,打了个激灵,生怕被魏峰枭首,哆哆嗦嗦道:“不曾,我是王美人身边的女史,与她一同来此避难,来时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说到此处,女史抬头看了一眼魏峰,见他伫立不前,不断摩挲着刀柄,心中愈发害怕,抱着膝盖又往角落缩了缩,仿佛这么做能让人看不见自己。

    “嗯……”魏峰拖着长音,微微侧身,准备离开。

    突然,一道哽咽的声音传来:“不过,今夜负责值守却非殿的司闱消失了,她应该也在此处。”

    司闱:掌宫闱管匙。

    “叫什么名字?”

    “杨媛媛。”

    半只脚踏出殿门的脚顿住了,魏峰如雷击顶。

    同时,建章宫前,掀开井盖的潘明闻到了血腥味,非常新鲜,不,非常浓郁,只见一具作女官打扮的女子浸泡在井中。

    正打算捞起时,五色异光亮起,周遭的呼吸声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大逆不道

    殿南那口水井内突然泛起五色异光,惊动了所有人,包括在附近徘徊的小股北军士卒。

    “走,过去看看。”小校拔出砍缺口的环首刀,沉声说道:“要是情况不对散开跑。”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直觉告诉他,建章宫太过安静了,其中恐怕藏着什么大秘密,但对建功立业的渴望,又让他决定铤而走险。

    可惜,刚踏入宫门尚未见到大殿,十余人就瘫倒在地,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

    潘明从井中捞出一具女尸,将其平放在井盖之上,所谓井盖,其实就是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块,重达千斤,估计是仓促从假山上砍下,用以遮盖里面的异象。

    果不其然,胸腔碎裂。

    刀口甚是狰狞,显然是被人一刀砍杀,同时劲力透体,带着身子栽进了水井之中。

    杨媛媛?

    站在一旁戒备四周的陆离有一瞬间的失神,分班开始之后,一直就没再见过,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重逢,当初杜克还问她要联系方式来着。

    而其他人则注意到了女尸身上崭新的伤口,没错,在水中泡了许久,内脏依旧鲜嫩,一丝一毫泛白的迹象都没有。

    “只有传国玉玺才有如此神效,使尸体长久不腐。”

    随着一声低语,潘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他猜对了,雒阳兵乱,如此大的场面,校长怎么可能放过,肯定会制造出一些冲突——

    除了传国玉玺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有资格去当诱饵?

    只不过,这个宫女有些眼熟,似乎在学校见过。

    建章宫、传国玉玺、一个熟知剧情的扮演者,究竟是什么将它们串联在了一起?

    潘明心中各种疑惑四起,但手上动作却不慢,将挂在女尸脖颈上的绣龙锦囊解开。

    只见内里裹着一方朱红小匣,用金锁牢牢锁着,不过此刻哪有功夫找钥匙,潘明攥着百炼环首刀,控制着力道劈了下去。

    这一举动惊到了不少人,他们下意识地想要上去抢夺,生怕里面的东西被砍坏,因为,时至现在,几乎可以断定,里面确实藏着东西。

    而陆离与姜胜、王黎一个闪身,出现在水井旁,将潘明牢牢护住。

    与此同时,五彩异光愈发盛大,要不是南宫大部分区域火光冲天,早就惊动大军来此探视了。

    朱匣之内盛放着一枚玉玺——

    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纽,傍缺一角,以足金镶之。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看到这八个篆文,陆离等人松了一口气,而后抬眸环视四周。

    “散去吧,宫城之内尚有不少宝物,若是留在此处,注定会败亡。”

    王黎看似友善地提醒了一句,但其中却暗含挑拨之意。

    “不错,退去吧,否则各位的东汉末年之旅就要在此结束了。”

    姜胜亦是如此,反正有两个大佬压阵,还怕出事不成?

    无声的寂静中,有人动了,身形快到在空中留下残影,隐约能看到身后有异象浮现。

    见状,王黎与姜胜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在嘲弄,他们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知道异象与个人战力相挂钩,跃起的同时提刀向前一挥,不多时,空中便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和惨呼。

    当然了,虽说两人并非庸手,但想要做到以一当十,确实强人所难,几名身手比较矫健的漏网之鱼突破封锁,径自朝单手抱着木匣的潘明冲来。

    可惜,尚未近前,环首刀挥舞,两道人影在空中拦腰而断,脏器和血液齐飞,紧接着,一点寒芒如索命冤魂般冲出,从侧方刺向陆离。

    一旁,潘明单手持刀正欲支援,陆离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随后金属拉磨之声响起,环首刀从矛身划过,血花四溅,一名身披甲胄的壮汉双手捂着脖子,跪倒在地。

    忽然有人喊道:“一起上,不然谁都没机会拿到玉玺。”

    由于仍有人迟疑,那道声音再度催促道:“先把他们送走,到时候再争传国玉玺,各凭本事!”

    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炸开,所有人明白过来了:明显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只有联手将陆离四人干掉,才有可能拿到玉玺。

    念及此,众人不约而同地取下腰间的环首刀,将其缓缓抽了出来,那刀身出鞘丝丝作响的声音,就像重金属音乐。

    军用环首刀,工艺考究,后世名震天下的唐刀,就是脱胎于此。

    【中平一年五月丙午造圩湅大刀吉羊宜子孙】

    陆离第一次注意到自己随手拿来的大刀,上面竟然刻着字。

    “圩湅”就是五十炼,表明这把刀曾经使用百炼钢技术将钢材折迭锻打达五十次之多。

    换而言之。

    用它杀人,趁手!

    精炼环首刀厉啸而出,金铁交鸣声尖锐刺耳,仿佛砸在人的心上,连火星也溅了出来。

    由于陆离的战魂太过惹眼,他没有使用,但狂风骤雨般的斩击,让人根本招架不住。

    劲风四散之下,一名身披甲胄的家伙躲闪不及,被带着千钧之势的刀锋直接劈中肩头,兽吞护臂瞬间碎裂,环首刀斜向下,直接削去了半个身子。

    其间,没有一丝骨茬飞出,断口平整至极。

    如果说开了无双的姜胜、王黎是一匹势不可挡的蛮牛,那陆离更像扑袭的猎鹰,动作一点也不花哨,直窄刀身蕴含了前所未见的凌厉杀气,不刺不挑,唯有劈和砍。

    因为,厚实的刀背能够轻松承受住猛烈撞击。

    至于潘明,同样担心暴露身份,没有使用战魂,一手夹着木匣,一手持刀,利用鬼魅般的速度,不断收割着生命,不管迎击者实力如何,均是一招毙命——

    略微窄小的环首刀凶狠凌厉,角度刁钻而又凶狠,残影一闪而过,勾勒出一道又一道血花。

    “刺啦!”

    刀锋处擦出火星,两当甲的金属叶片开裂飞溅出去,陆离的环首刀劈断了一杆长矛,同时也将护甲斩碎,在梁遂的胸膛处带走好大一片血肉。

    双目失神的梁遂满脸不可思议,扑通一声,无力地栽倒在地上。

    近二十名领悟战魂的武将,天下哪一路诸侯能凑齐这等阵容?竟败得如此快,难道这两人已经达到吕布那个层次了吗?

    不可能!

    他们才来到这个世界一年。

    一声不甘的怒吼响起。

    “传国玉玺在建章宫!”

    “夺玺者……嗝……”

    梁遂眼前一黑,再也握不住支撑身体的断矛,身子瘫软下来,鲜血自脖颈处往外喷涌。

    而血液溅出的瞬间,陆离侧身一避,全部喷在了他身后凉亭上。

    “建章宫有人聚集!”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长吼,从附近经过的士卒发出示警。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感觉到了地面在震动,附近的北军锐士正在朝建章宫冲来,估计是领队之人发现了先前从井口喷出的异象。

    “贼子,留下传国玉玺!”

    果然,一声怒吼隔着数道宫墙传来,马蹄声也骤然加急。

    潘明先是看了看高约两丈的高墙,然后对陆离说道:“杀,还是走?”

    “走!”

    “往北走,去营救天子。”

    他们现在处在南宫最北端,由袁术的虎贲军以及何进的北营把控,而西园军在南边苍龙门一带,要是想赶回去,肯定要跟来军打个照面,到时候可就难做了——

    把人杀光不难,但万一暴露身份,接下来该怎么办?怕是会被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

    化干戈为玉帛亦不可能,对方必然会索要传国玉玺,这是汉室国家正统的象征,怎会拱手让人?

    念头急转之间,黑暗中出现了一道“张”字旗帜,来者正是何进的心腹爱将张璋。

    “上马。”

    为了不暴露身份,陆离没有喊名字,翻身上马,并把手递了过去,姜胜也不犹豫,抓上之后小腿一蹬,稳稳地坐在后方。

    潘明与王黎同样如此,但由于胯下坐骑并非神驹,潘明摸出一个小瓷瓶尽数朝马嘴里灌了下去。

    “坐好了。”

    话落,一声怪异的嘶吼声从下方传来,原本已算骨大筋粗的汗血马再度拔高,后蹄用力一蹬,瞬间跃过高墙,来到宫道之上。

    至于黑鬃马,更是轻松至极。

    不过,没时间给它在同类面前显摆,陆离一扯缰绳,“快,往北走。”

    几个弹指的时间,张璋率部至建章宫。

    地面之上,红的、白的,粉的遍地都是,一片狼藉,有些还顺着石柱滴答滴答往下流,不少骑卒因难以承受纷纷别过脑袋、弯腰作呕。

    黑衣高冠、汉军制式甲胄、儒生装束、寺人官服,甚至还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官。

    张璋不禁皱起了眉,小小建章宫竟汇聚了如此多的势力。

    “将军,要追吗?”

    “不。”张璋望着陆离等人纵马跃过的高墙,摇了摇头:“继续血洗南宫。”

    “那……传国玉玺?”

    “什么都没有为大将军复仇重要,屠尽南宫之内阉党,还有北宫,还有苑林,不诛灭十常侍,北军什么事都不管。”

    事实上,张璋没把话说完:敌不过对方,地上的十九具尸体没有一个庸手,若换做是他,最多能做到以一敌三,再多就要饮恨当场。

    南北二宫相对而立,玄武门对面就是朱雀门,中间有一条长七里的复道相连。

    后世有诗曰: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下方一条道,上边又一条道,两者平行,这证实了陆离先前听到的一种说法:卢植率兵与张让等人隔空对峙,只救下从高处坠下的太后,两位皇子未能逃脱。

    不过,北宫同样遭到了攻击,不仅如此,朱雀门、东明门、朔平门均有大军围堵,能逃到哪里去?

    从悬在高空中的复道走过,陆离心中泛起各种猜想。

    “这次东汉末年之行,倒是长了见识。”姜胜感慨道:“这复道远比后世的立交桥壮观多了。”

    “苍龙等阙亦是如此。”

    顺利拿到传国玉玺的潘明心情大好,接了一句:“只要到达偃师就不怕迷路,哪怕隔着四十里,也能看到高大的宫阙。”

    “老陆在想什么?”王黎开口询问。

    “张让等人挟持两位皇子前往北宫,不知是困在其中,还是顺利出逃北邙。”

    “肯定是跑掉了,狡兔三窟,像十常侍这种人,恐怕比天子更加了解宫城结构,指不定哪里藏着通往城外的密道呢。”

    “没错,不必浪费时间了,翻过宫墙提前在那里等待吧。”

    三言两语之间,陆离同意了,毕竟北宫之内乱兵不少,万一被什么人暗中记住相貌,可就麻烦了。

    于是,下了复道之后,众人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翻了出去。

    事实上,他们赌对了。

    张让等人逃出南宫之后,发现北宫只是情况稍好罢了,迟早会被攻破,到时候照样得死。

    幸好,翦灭群雄、重塑汉室天下的光武皇帝,在翻新皇城地基时,下令建造大量的排水渠,有暴露在地面的阳渠,也有埋在地下的阴渠。

    其中有一部分阴渠并不用于排水,而是通往北郊的密道——

    这位打过天下的皇帝为子孙考虑得太多,早已看清世间难有不朽王朝,希望有一天宫城万一出现兵乱,他的后人能走密道跑出去,招兵勤王、隐姓埋名都行。

    可惜便宜了张让等人,他们服侍两代君王,灵帝甚至说过: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

    而身为天子的父母,怎么可能不知道密道在哪里?

    推开供奉祖宗灵位的香案,把地砖撬起便是了。

    当然,对于皇权的畏惧,十常侍磕了好几头才走。

    另外,此次出逃算不上太仓促,史侯与董侯身边跟着百十名羽林卫,而十常侍中武力值最高的蹇硕,以及后起之秀尚方监渠穆也都跟了上来。

    卯时,天色微亮。

    走在前面探路的蹇硕顿住了脚步,借着张让手中的夜明珠,史侯刘辩的脸色再度白了一分。

    头顶一片黑漆,没有一丝亮光照射进来,不过倒是多出了细微流水声,这让渠穆略感欣慰——

    光武皇帝雄才大略,没有坑骗他们,这密道果然通往城郊。

    气随水动,水动气存。

    地下有活水存在就说明有空气流通,否则水不会流动,而且,就算上去的通道被堵住,他们也不会窒息而亡。

    “渠穆,你保护好两位皇子。”

    蹇硕受够了蜷缩而行,对于身材魁梧的他来说,这样太过憋屈。

    而现在终于离开雒阳城,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他决定轰开一条路。

    “诺。”

    负责殿后的渠穆挤上前,挡在史侯与董侯前方,至于另外几名常侍,用不着他操心,这些人亦非庸手。

    紧接着,一声声闷响传出,若非顾及造成的动静太大,引来百姓关注,蹇硕早就出去了,但即便如此,一次次轰击之下,昏暗的密道也渐渐浮现出亮光。

    最后,水流与月光一同洒落。

    尚方监渠穆随手一挥将其挡住,这让年幼的刘协和刘辩不禁对其心生几分好感。

    可是,他们心中愤怒、惊慌、害怕仍旧在萦绕,父皇突然驾崩、乱军发疯似的进攻皇城。

    一路行来,遍地死尸,平日里尽心照顾皇族起居的寺人、用生命维护皇族颜面的护卫,尽数被杀。

    当被蹇硕抱出密室的瞬间,最有资格成为天子的史侯长长地呼吸了几口气,贪婪地享受着新鲜空气,而后说了今夜第一句话:“入宫的那些甲兵,要做甚?”

    “是打算赶走我们,另立新朝吗?”

    蹇硕听罢一时失语。

    士人打的旗号一直是:诛灭十常侍。

    仿佛这么做就能使天下安宁一般,可他们哪有这等本事?

    “殿下,吾等先离开此地再说吧。”

第一百零二章 秘技:反复横跳

    北邙,位于雒阳城北,即邙山。

    山虽不高,但土厚水低,宜于殡葬,不仅有八座东周王陵,还有本朝开国皇帝的原陵,因此,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处有名的葬地,王侯公卿皆选择魂归此处。

    【中兴世祖光武皇帝之陵】

    陆离一行人提前来到邙山等待,此刻正驻足于从门阙到陵冢的神道上,只见一通穹碑冲天而起,直插云霄,其中“中兴世祖”四个赤金大字尤为明亮。

    “相传,附近的百姓经常来此抚碑择吉问凶。”

    潘明一边大量神道两侧的石雕,一边介绍道:“人离碑十步,双手平伸,闭目走去,若是能感觉自己摸到这四个字,那就是大吉之兆。”

    闻言,姜胜与王黎均面露意动,想要上前试试。

    这时,陆离收回视线,道:“现在时间尚早,你们两个要是感兴趣,就过去吧。”

    按理说,经历过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陆离应该第一个上去,但他却没有动弹的意思。

    因为这应该只是民间传闻,哪个寻常百姓能突破守陵卫士的封锁,近距离靠近此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姜胜、王黎二人无奈而归。

    “无甚神异之处。”

    “不如出去看看,或许两位皇子已经抵达了附近。”

    他们已经在这里足足等待了小半个时辰,除了倒在地上的一队卫士外,并未看到大批人马活动的迹象。

    看着天色渐白,潘明道:“我和姜胜去附近探查一番,你们两个守在这里吧。”

    “好。”陆离点了点头。

    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所谓帝,是指史侯刘辩,何皇后之子、大将军之侄,最有资格登基的皇子,至于王,自然是董侯刘协。

    按照演义所说,大将军何进被十常侍诱杀,袁绍带兵杀入皇宫,致使南北两宫大乱,张让等人裹挟汉少帝和陈留王逃入北邙山,后来在面对董卓的兵马时,陈留王更加镇定,反观汉少帝,吓得连话都不会说,表现得更像天子,正应了那句“帝非帝,王非王”。

    而千乘万骑走北邙,自然是指文臣武将赶到北邙山去找皇帝。

    如今天子仓促驾崩,继任者究竟为哪位皇子仍未在朝堂上确立,狼顾天下英豪的董卓更是远在西凉,但闯宫之事已经发生,传国玉玺更是提前丢失,没人能笃定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历史已变得面目全非,跟演义更是对不上,但没过多久,事实就证明:陆离多虑了。

    前去侦查情况的潘明带回来一名寺人,此刻正跪在神道之上,提心吊胆地等待发落。

    毕竟十常侍中的大部分人习惯了养尊处优,哪怕是逃命,身边也得跟着人伺候,陆离面前的这人便是其中之一。

    坦白来说,这家伙反侦查意识挺强,穿上了黔首百姓的衣服,颌下还粘着一缕胡须,但到底残缺之人,肤色异常苍白,尤其是那阴柔的气质,根本与下地干活的田舍汉扯不上关系。

    正因为如此,一眼被潘明看穿,用刀锋抵着颈项,略微吓唬了两句,他就屁滚尿流地如实招出身份。

    听得他是从北宫逃出来的寺人,料来必知皇子所在,因而,潘明直接把人掳走。

    中途问了他如何逃出、兵力如何、是否有武将追随,这名寺人一一做了回答,不敢有任何隐瞒。

    百十名羽林卫,近三十名身体强健的寺人,另外还有亲手杀死大将军何进的尚方监渠穆以及九名常侍。

    陆离皱眉问道:“蹇硕呢?”

    这名寺人吓得连头不敢抬,跪伏在地上,颤声回答:“上军校尉独自去了西园。”

    “所为何事?”

    “不知……”寺人感觉脖颈处一凉,忙道:“蹇硕拿了史侯以及董侯的信物,想必是去整合兵马,来邙山迎驾。”

    袁绍只带走了自己的中军校尉部,以及典军校尉部,现在西园之内还剩下六部,而蹇硕是这支部队名义上的最高统帅,再加上有两位皇子的随身信物,恐怕真能调动大军前来。

    陆离按下心思,又问:“你们是从何处逃出北宫?”

    “供奉光武皇帝的香案下有一条密道,直接联通北邙山。”

    听到这里潘明暗自点了点头,果然没有猜错,另外这条密道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

    这个时候,姜胜突然问道:“两位皇子在路上可曾说些什么,有何异常之举?”

    话落,陆离等人纷纷看向跪在面前的寺人,汉少帝、汉献帝,这两人在后世都做过皇帝,眼下,天子也只会从他们中选出。

    “这……董侯一路无言。”

    “史侯呢?”

    “小人不敢说……”

    话还没说完,刀锋上便浸出一抹鲜红。

    “史侯曾问,入宫的甲兵可是要另立新朝。”

    众人一时失语,未来的天子这是记恨上他们了。

    又过了一会儿,站在旁边的王黎见无话再问这个寺人了,随口道:“如何处置他?”

    寺人听得此话,磕头如捣蒜,哀求道:“小人刚入宫没多久,没参与什么军国大事,在雒阳也一直严守法纪,无敢有扰民之为。”

    “将军,饶命啊将军!”

    经过一番观察,这寺人已猜出劫走自己的人是军中悍将,不然身手不会如此骇人。

    陆离心中正在盘算着如何迎驾,听得哀求,便瞥了他一眼,吩咐王黎道:“能在人烟罕至的北邙遇到此人,也是有缘,既然如此……”

    “留个全尸吧。”

    王黎笑了笑,手起刀落,将这名寺人刺死,而后拖到神道旁丢下。

    经此一役,两个皇子心中已经留下了阴影,表面上不显,可内里估计恨不得要把士人集团全部诛九族。

    因而,潘明提议道:“这种情况下,想要将其迎回,几乎是难上加难,倒不如直接用武力抢夺。”

    毕竟,十常侍再张狂,也不敢拿两位皇子的生死当做筹码。

    至于被即将登基的天子记恨?

    坦白来说,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就是光武皇帝从陵墓中爬出来都不管用。

    再者说,一个坐在龙椅上的傀儡而已,要不是想拿高评分,必须参与各种历史大事、刷存在感,谁愿意去迎?

    “大可不必这样。”陆离摇摇头,否定了潘明的提议,笑道:“事已至此,打着士人集团的旗号行事完全不管用了。”

    潘明心思缜密,瞬间想到了陆离的另一层身份,脱口而出道:“你想直接表明边将的身份,撇开汝南袁氏单干?”

    自本朝建立以来,一直是宦官与士人集团轮番掌权,其间偶尔出现外戚干政的现象,但也因为根基不深,如天外流星般一闪而过,比如何进。

    因而,在各方势力的领头人看来,镇守边疆的武人根本排不上号,只能找一个山头依附。

    换而言之。

    谁也不会想到,雒阳变天之后,武人竟敢出来争夺权柄——

    当初董卓入京,不管是大将军何进,还是太傅袁隗,虽然都看出他心怀野望,但也没太当回事。

    毕竟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武人把持朝政的先例,因为,只要谁敢这么干,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可惜,董卓,董太师就是汉末最大的异数,说他蛮横无理吧,这家伙懂文人那一套,前期也伪装得很好,说他懂规矩吧,骨子里又信奉拳头最大,后期直接把桌子掀了。

    当然,下场也不是很好,引得十八路诸侯讨伐,最终只能选择迁都长安。

    正因为如此,潘明才会面带忧色,现在并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时机,并州军虽兵强马壮、猛将如云,但很难扛住天下豪杰,大概率跟董卓一个下场。

    此外,董卓失去了上雒的机会,绝对会加入联军……

    如此一来,三国剧情彻底崩溃,乱臣贼子董太师摇身一变成了勤王忠臣。

    想想就很刺激!

    与潘明不同,姜胜与王黎心中在想:把一个世界的发展弄得偏移预定轨道,不比抢夺什么传国玉玺更能获得校长认可?

    “士人集团失去了大义。”陆离回顾身后光武帝的陵寝,缓缓道:“夜间,北军、虎贲等部血洗两宫,这个时候宫内怕是连一个活着的寺人都找不到了。”

    虽然不知道他心中在打什么算盘,但潘明等人还是点了点头,以示附和。

    身为亲历者,大家对昨夜宫中形式都有一个清晰的理解:宫墙倒塌、宫门碎裂,甚至为了制作云梯,连道路旁的参天古木都被砍伐了许多,看上去萧瑟破败至极。

    外围如此,就更别提内里了,袁绍、袁术两兄弟还能稍微收敛一下杀性,北军就不一样了,如同疯狗一般,几乎是见人就杀,很多在宫城内处理政务的大臣、夫子不得不脱衣解带,袒露下身才得以幸免。

    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大汉也就剩下十常侍,以及跟在两位皇子身边的几十名寺人了。

    这样一看,阉党已经不能说是元气大伤,而是几乎快要绝迹了,还拿什么跟士人集团斗?

    而在这种时刻,手握重兵、随时可以南下匡扶汉室的地方诸侯,主动派出使者来援,不正是雪中送炭吗?

    最关键的是,这雪中送炭的对象不是阉党,他们已经被淘汰出局了。

    只要史侯同意,丁公立刻挥师勤王,至于讨伐何人?

    自然是犯上作乱的北军了。

    (汝南袁氏这棵参天大树一时半刻还倒不了,最多弃车保帅,牺牲一些党羽,然后再沉寂一段时间。)

    听完陆离的分析之后,潘明也算明白了,董卓那一套太过野蛮了,不讲究,并州军会更加温和,就他们四人前去相迎,两位皇子再怎么多疑,也不会将之当成劫驾。

    接下来就靠个人发挥了,说些漂亮话,反正十常侍没得选,也就蹇硕手中有点兵权,还不一定能全部调出来。

    略作商议之后,一条可以影响朝堂格局的决定产生了:

    为未来天子站台,跟士人集团打擂台。

    而潘明则代表曹操跟袁氏划清界限,毕竟纵横一方并且手握大义的并州军,一旦亮明旗帜入京,绝对可以吸引更多的地方诸侯加入进来。

    到那时,何愁不成事?

    孟德公知道此事之后,不仅不会怪罪,反而会暗自庆幸——

    要知道他麾下的典军校尉部,可是直接参加了血洗宫城之事,潘明代其前去迎驾,能助他洗白上岸。

    与此同时。

    仓皇出逃的两位皇子在羽林卫护送下,来到邙山一处庄园。

    而庄主崔毅夜间梦到两轮红日坠于后院,瞬间被惊醒,赶紧披上衣衫出去查探,恰好撞见少帝等人。

    “二少年谁家之子?”

    其实,在看到身材魁梧的羽林卫之后,崔毅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不过不敢相信,两位皇子怎会仓惶沦落至此。

    少帝没有回答,他在逃命的路上,只与蹇硕说了两句话,反倒是一直沉默的董侯开口道:“吾等乃天子嫡传血脉,夜间遭遇兵乱,逃难到此。”

    兵乱?

    崔毅并非普通黔首,其兄崔烈数年前曾任司徒,标准的士人一党,只不过他本人因不喜十常侍,选择了遁世不出,暗中关注朝政。

    因而,视线在几十名面部阴柔的寺人脸上一凝,崔毅便猜出了原委,本欲为乱兵辩解、再斥责十常侍几句,但又哽住了。

    不管怎样,两宫也是天子居所,带兵攻伐且将帝子逼至邙山,这罪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除非……

    崔毅赶忙按下不敬之心,先不谈是否有实力将帝子控制住,要是真这么做了,他跟乱臣贼子何异?

    一念至此,崔毅急忙下跪行礼,而后亲自搀扶少帝与董侯入庄,命仆人设酒杀鸡做食。

    却说雒阳,城中百姓闻见血腥味冲天而起,人心惶惶,纷纷闭门不出,更不敢议论,而朝中公卿也是自顾不暇,命家中健仆打开私人武库,看护家小,同时在心中暗骂掌军之人。

    至于袁家二兄弟,在合兵之后,亦不再克制,命令麾下士卒与北军一道,屠灭两宫,不仅寺人被杀,连女官也没能免灾。

    只有尚书卢植和河南中部掾闵贡没有忘记本分,一路搜寻,终于觅得天子踪迹,追至邙山,在山庄下方,与陆离等人打了个照面。

    卢植虽为尚书,但昔年却是统兵十万、平定张角之乱的大将,值此国难时刻,身上的杀伐雄烈之气几乎不做掩饰,见陆离四人出现在邙山,又披坚执锐,直接勒马向前,叱曰:“尔等何人?”

    “典军校尉曹操麾下司马潘明,前来保驾。”

    陆离不认识卢植,但潘明见过对方,事先提醒了一句,因而他没有托大,于道左下马,拱手道:“并州刺史麾下扬威将军陆离,特来保驾。”

    换了一个特字,气氛瞬间不一样了。

    事实上,身为尚书令的卢植知道大将军何进秘密调遣边将入京的事情,不仅没有追问,心中反而大喜。

    他是当世大儒,名望、实力兼备,但从不结党营私,多次回绝太傅袁隗等人的拉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忠于汉室。

    眼下,十常侍乱国、士人集团大逆不道,却有一名边将主动前来迎接帝子,这说明什么?

    其心向忠义!

    可以引以为援。

    念及此处,卢植亲自下马将陆离扶起,温声道:“既来保驾,便随老夫一同入庄吧。”

    “老将军先请。”

    陆离拱手再拜,态度愈发躬谦。

    一是敬重卢植,对方文武双全,曾于缑氏山广收门徒:公孙瓒、刘备皆是他的弟子;二是替远在并州的主公刷好感,只要这位文道魁首点头了,边军入京一事,成矣!

第一百零三章 洗牌

    叙话之后,陆离等人一路步行,朝山腰处走去,事实上,两拨人都敢肯定,两位皇子就在此处歇脚。

    一个是按照寺人的提示,搜遍附近,只剩下眼前这座庄院了,另一个则会望气之术。

    在大儒卢植眼中,整座邙山是由各种颜色构成,以灰紫色为主,密密麻麻,几乎占据了视线,并且还不断向外溢散,其次是灰红色,零零散散分布在周围,最后是灰绿色,偶尔能看到几处,全部分布在山脚处。

    灰为死气,而紫是皇室宗亲的象征,红象征三公九卿,绿最次,一些品级不高但对国有功的人,皇帝特意批准其入葬邙山,以享哀荣。

    而这些改变全是由天外神石带来,它使得天地万物皆有的气。

    此时此刻,山庄之内红光冲天,如同赤乌从天上坠落一般。

    河南中部掾闵贡没有客套,直接出言询问门僮:“两位皇子何在?”

    “……”门僮赶忙摆手,而后又指了指耳朵、喉咙。

    一旁,自觉充当小弟的姜胜懒得废话,直接将其推开。

    哪个有排面的人家会用失聪、失语之人充作门僮?

    刚一进门,庄主崔毅迎面而来,问闵贡缘由,不多时,卢植入内,疑虑尽释,引众人入大厅。

    事实上,这处会客之地已被一队气势不凡的军卒团团围住,其间,有十余名寺人来回穿梭,跪进饭食。

    见状,陆离抬眸,视线穿过人墙,望见两名少年,脸色略显苍白。

    其中一人年纪稍长,应该就是即将继位的史侯,即汉少帝,他知晓有人前来迎驾,故而显得有些毛躁,表面上看是在享用饭食,但实际上频频因外界的动静而左顾右盼,给人以轻佻之感。

    反倒是跪坐在下方的董侯,虽然年纪略小,却显得更为庄重。

    当然,非要挑毛病,那肯定也有,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下意识地往墙角靠了靠,只至于半个身子都被羽林卫挡住了,透出一股拘谨。

    “卢尚书。”张让揖手行礼。

    然而,卢植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跪下,向惊魂未定的两位请罪:“老臣来迟,望两位殿下恕罪。”

    昨天夜里,他只救下何太后一人,心中甚感惭愧,而今看到少帝与董侯并无大碍,终于松了一口气。

    由于陆离一行人主动将武器、甲胄放在院外,少帝内心稍稍安定,支支吾吾道:“尔等来保驾耶?尔等来劫驾耶?”

    “特来保驾。”潘明拱手。

    不远处,听到劫驾一词,河南中部掾闵贡急忙叩首,痛哭道:“老臣死罪,未能护住殿下,而今勤王之师已在路上,请还都。”

    “陛下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望殿下还都,以安臣民之心。”

    很显然,董侯被无视了,哪怕他身份同样尊贵,并受先帝喜爱,但奈何长幼有别,不仅是以袁隗为首的士人集团,还是卢植这等纯臣,都心向史侯。

    一听人提及国都,少帝眼中瞬间泪水涟涟,语气坚决道:“孤不回去。”

    同时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尚方监渠穆,眼下蹇硕不在,唯有此人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了。

    闻言,中部掾闵贡放声恸哭,心中愈发责怪自己无能,致使先帝嫡传血脉流落民间。

    此外,更加痛恨太傅袁隗一党,竟胆大包天到带兵闯宫。

    一时间,君臣皆哭,一老一少恨不得抱在一起。

    董侯刘协无奈,以言抚慰兄长、闵贡,陆离暗中称奇,没想到后世的亡国之君、汉献帝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定力。

    此情此景,二王气度如何,高下立判。

    反正陆离觉得,董侯看起来确实比少帝更适合成为天子,而且此举说不定可以拉拢董卓——

    董卓在朝中没有什么威望,更不是士人,入京把持国政,完全是名不正、言不顺,但董侯继位就不一样了。

    这位皇子自幼由董太后抚养长大,早把将董家视作自己的外家了,若他登基为帝,董卓这个姓董的胖子不就能厚着脸皮攀亲戚了吗?

    然后摇身一变,成为天子的舅舅,而本朝“大将军”一职,向来由天子舅氏担任,比如窦武、何进。

    当然了,这想法也仅仅是在脑海中一闪,且不说驱狼吞虎所带来的弊端,光是卢植、袁隗这一关,就过不去。

    最重要的是,一个边将哪有资格在这种问题上随意置喙。

    不过,房间内众人,却因少帝堪称糟糕的表现,反应不一。

    河南中部掾闵贡只觉得惭愧,这是臣子的过错。

    尚书卢植则微微皱眉,少帝年幼不假,遭遇的**也是百年难遇,怯懦、抗拒可以理解,奈何有董侯在旁衬托,显得平庸了。

    至于张让等人,自然是得意,天子本就欲立董侯为帝,只不过碍于朝中大臣纷纷反对,只能作罢。

    除此之外,随着大将军被杀、两宫流血,局势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下意识地,张让看向站在卢植身旁的陆离,暗中观察:英武不凡,定是军中后起之秀。

    为何未曾见过?

    论起武力,张让不如蹇硕,但察言观色以及过目不忘的本事,使他稳坐十常侍之首。

    张让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试探道:“这位将军究竟是谁的部将,怎如此面生。”

    卢植、闵贡懒得搭理他。

    而陆离心道一声机会来了,面色平静地迎上张让,答道:“原并州扬威将军陆孟明。”

    只口不提大将军何进。

    在来的路上,他已想好腹稿:丁公听闻望气师的箴言之后,担心会应箴,特意派遣他们入京,暗中保护天子,并且为了不触犯汉律,准许三人挂印辞官。

    现在何进死了,知道内幕者无非是袁隗、袁绍等人,而眼下这种情况,从他们口中吐出的话,两位皇子怕是半句都不敢信。

    再者说,哪怕十常侍知道陆离等人来雒阳的初衷是诛杀自己,也不会在意了,因为,昨夜的宫变已让阉党名存实亡,保住性命才是正理。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些说辞后,张让瞬间来了精神,起身大步行到陆离身前,一手拖住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手搭着他的肩膀,语气和蔼道:“英雄出少年,本候虽在京城,但也曾听闻将军之名,斩杀谷蠡王、平定白波黄巾。”

    “当时,丁都尉为将军请功的奏折送至朝中,那些酸儒纷纷不信,说要派使者去彻查,最终还是本侯力排众议,向先帝担保……”

    “多谢侯爷美言。”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并不像张让说得这么高尚,陆离面上不显,心中忍不住吐槽道:一个扬威将军的官职,明码标价,一千五百万钱,少一分都不行,而丁公从别驾升至刺史,前前后后更是送了三千五百万钱,外加两匹金马,才如愿以偿。

    可是,张让这记性,着实让人佩服,他卖出去的官职,从地方县丞到一州刺史,没有五千,也有三千,竟能记住一个边将……

    念头急转之时,张让又笑道:“本侯这也算得上慧眼识英雄了。”

    十常侍中的另外几人纷纷出言附和:“将军正值壮年,能辞官来雒阳,乃我大汉之幸。”

    “不错,将军可比前汉冠军侯。”

    陆离正要回答,却见卢植正在审视自己,随即收敛心神,肃声道:“国家养士四百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此话一出,姜胜与王黎愣住了,终于明白他们跟特优生相比,差在何处了,场面话一套接着一套,到哪里都混得开。

    “将军高义,比之袁绍、袁术之流,胜出何止万筹。”

    也许是陆离先前那句【仗义死节,正在今日】引得卢植认可,他收回视线不再打量,上前与少帝、董侯叙话。

    “不知将军此番入雒带了多少武士?”

    张让又问。

    前后共五句话,四句是吹捧,夸赞陆离少年英雄,然后拉关系,最后引出甲兵一事,无疑是想用这种快速转移话题,套出几句话实话出来。

    可惜,陆离没什么好隐瞒的,坦然道:“唯三人尔。”

    “就没有家兵、私曲随行?”

    张让似乎有些不甘心。

    而今,尚书卢植、河南中部掾闵贡前来迎驾,这皇城肯定要回,而南北两宫惨遭屠戮,守卒、寺人无人幸存,回宫之后,谁来负责戍卫?

    尽是乱臣贼子!

    回宫无异于引颈就戮,与其这样,倒不如相信武人。

    然而,陆离的回答又一次让十常侍失望了,他摇了摇头:“末将与丁公有心报国,但亦知无诏不得带兵擅离驻地的条律,此行只有三人。”

    见其面色坦荡,张让便知所言非虚,内心喜忧参半,喜得是并州刺史丁原懂礼节、知进退,可堪重用,而忧得是回宫之后,谁来保护他们。

    这个时候,少帝止住哭泣,与董侯一同向陆离行礼:“将军不远千里而来,乃我汉室之幸。”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昨夜的兵乱太过骇人,使两位皇子多次生出汉室将亡、遍地豺狼的感觉。

    如今一看,世间仍有忠信之士。

    “两位殿下折煞末将了,还请放心回宫,有臣等在,定不会让昨夜之事再复。”

    陆离急忙单膝跪地。

    卢植等人同样如此,但与陆离不同,他们心中更多的是心酸,堂堂储君竟要如此,身为臣子,说一句颜面扫地、无地自容,真不为过,尤其是光武皇帝的陵寝离此地不远,此时此刻,这位中兴世祖或许正在天上看着他们!

    “宫省之内,有羽林诸中郎将坐镇,两位殿下放宽心。”说到这里,卢植看了看护在周围的百余名卫士,补充道:“老臣府中亦有两百家兵,皆是昔年平定张角之乱的虎士,可作殿下护卫。”

    “老臣府中有家兵一百,皆为青壮,可作殿下护卫。”闵贡赶忙表态。

    张让知火候差不多了,同样劝道:“两位殿下,蹇硕与曹芳麾下有四千忠信可入宫护卫。”

    事实上,真正促使这位常侍开口的是卢植,他是沙场宿将,一身威名只弱皇甫嵩半分,再加上又是当世大儒,发起怒来,袁隗都要发怵。

    如此,少帝与董侯两个稚子,再无不回宫的理由。

    巳正,阳光炽盛。

    近两百人的部队慢慢朝南方走去,由于是匆促从密道逃出,少帝身边没有坐骑,而崔毅庄上也只有瘦马一匹,所以陆离和潘明主动让出神驹,交给两位殿下骑乘。

    黑鬃马见主人待这个少年如此恭敬,懂事地伏在地上,等少帝坐稳之后,不断打着响鼻逗他开心。

    古人崇尚祥瑞,其中大体分为五种,即五个等级,古称:麟凤五灵,王者之嘉瑞也。

    这嘉瑞是最高等级的瑞兆,指天子出行遇到五灵,即,麒麟、凤凰、龟、龙、白虎。

    黑鬃马高达八尺五寸,可称为龙,举世难见。

    正因为如此,此景落到闵贡眼中,成了一种嘉瑞——

    大汉风雨飘摇,太需要一桩神迹来振奋人心、挽回形象了,少帝乘此马入城,可使百姓安心。

    而史侯年少,没有想得这么深,只知道陆离一行人待他甚好,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依赖。

    在士人看来,十常侍是裹协国本,可少帝更觉得是保护,乱军汹汹,见人就杀,根本不管皇家威仪,更不管刚驾崩的天子。

    坦白来说,少帝的亲舅舅是大将军何进,现在本该痛恨十常侍才对,但昨夜两宫流血之事,着实让他知道,关键时刻谁才靠得住。

    “殿下,末将来牵马。”

    身为马的主人,潘明和陆离二人义不容辞地接过了这项工作,手持缰绳,如同护法神将一般走在前方。

    此话一出,少帝与董侯心中更是感动,渐渐恢复少年本性,话也开始多了起来,经常问些阵战之事、并州风貌。

    “陆将军,那匈奴单于的儿子谷蠡王,究竟是何模样,孤听说他们饮毛茹血,若父亲死了,妻妾便由儿子继承,与我汉家礼数相悖。”

    “蕞尔匈奴,也配与我汉家相比?”

    这时,姜胜出言刷了刷存在感,他期待少帝一高兴,随口封自己一个千石大官。

    少帝脸上浮现出笑意,正欲开口,忽见前方旌旗蔽空、尘土遮天。

    千乘万骑赴北邙!

    司徒王允、太尉杨彪、上军校尉蹇硕、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赵萌,一行人众,前来迎驾。

    少帝眼尖,远远地望夹杂其中的中军校尉袁绍,笑容逐渐凝固。

    与此同时。

    默默保护两位皇子安全的尚方监渠穆瞥向侧翼,大喝:“什么人!?出来!”

    话落,赵云、张辽、荀彧三人打马从草丛中走出。

第一百零四章 起风云

    数以千计的甲兵聚集在一处,瞬间引起了少帝的警觉。

    不过,相比于这些,从侧翼树丛中走出的三骑,更让尚方监渠穆忌惮。

    “自己人。”

    陆离见羽林卫神情紧张,赶紧开口解释道:“殿下,这两位是随末将一同辞官入雒的袍泽。”

    “快请。”常侍张让忙道。

    不多时,赵云、张辽以及荀彧上前向少帝行礼。

    可能是察觉到他们的不凡,董侯与少帝脸色稍稍回转,继续抬眸盯着从前方行来的迎驾大军。

    许是知道经过昨夜一事,少帝对兵戈甚感畏惧,亦或者是蹇硕提醒在先,王允、杨彪等人命部曲原地待命,他们则下马步行,在道左行礼,口中齐呼: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还都。”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还都。”

    袁绍夹在人群中,满脸愁容。

    为了不出差错,他昨夜特意派兵将南北两宫的七个城门全部堵上,此外,还派望气师监视省内,结果还是让十常侍裹协两位皇子走脱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幸亏有北军在前面顶着,加上如今主少国疑,想来不会出什么祸事。

    一念至此,袁绍稍稍抬眸,想要观察一下少帝与董侯情况如何。

    这时,少帝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尔等来劫驾耶?”

    此言一出,袁绍瞬间熄了心思,赶忙与司徒王允等人一同,垂头告罪。

    折腾了片刻,少帝还是选择了妥协,近万人马开拔,浩浩荡荡地朝雒阳城开去。

    入城时,不少黔首躲在路旁观看。

    由于夜间的宫变之事过于惊悚,为了保证不出意外,这些军卒皆披坚执锐,神情冷峻地打量四周。

    不管是不是虚有其表,样子确实威武不凡,见状,百姓慌乱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尤其是见到少帝骑乘龙马之后,竟欢呼雀跃起来。

    而陆离却知道,大部分士卒对汉室缺乏敬畏,几乎可以说是将领的私兵,就别提敬畏少帝了,如今,唯有百余名兜鍪上插着白羽的卫士还对其忠心耿耿。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羽林卫从建立之初,就是为了警卫建章宫、保护天子及储君,可惜人数实在有限,还不到两百。

    另外,乱军最先攻打的是南宫,所以南宫受毁最重,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宫宇,在这种情况下,两位皇子只能暂居北宫。

    午时,入北宫宫城。

    沿途宫阙楼阁、高台铜兽,一一俱全,天家威仪扑面而来,然而,乱军攻城时留下的痕迹仍在,仅仅是清除了尸体、血腥味而已,箭矢、攻城椎留下的坑洼尚未来得及修补,使这份天家威仪显得有些残缺。

    袁绍自知理亏,没敢靠近宫城,中途找了个由头离开,而少帝同样不想让这乱臣贼子入宫,当即恩准了。

    因为宫内寺人被杀了个干净,所以由黑衣高冠的三署郎在前引路。

    陆离等人并非第一次入宫,要知道,昨夜可是在南宫杀了个痛快,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必须恪守臣子本分,对周围的景象仅仅是扫一眼罢了。

    片刻之后,众人来到一处偏殿,景致不错,估计是因为位置太过偏僻,得以在兵乱中幸免。

    听说何皇后,准确来说,现在应该称何太后了,她此刻正在大殿内等候。

    这种母子叙话的温馨场景,外臣确实不宜在场旁观。

    正当陆离等人准备先行告退,殿门处突然传来动静,见一个年约三十岁的美妇衣着凤服,在七八名女官的侍从下踏阶而行。

    碍于君臣之礼,陆离也不好多做打量,瞥了一眼,便单膝下拜——

    身披甲胄,无法全礼。

    “平身吧。”

    何太后挥了挥手,一手牵着少帝,一手牵着董侯,领着张让等人朝宫殿内走去,显然是无心监国——

    按照本朝惯例,天子驾崩、太子年幼,太后将担起监国重任。

    不过,她无视陆离这些无名之辈,完全可以理解,但尚书卢植以及河南中部掾闵贡也在旁边侯着,于情于理,都得跟他们谈上两句。

    估计是心思纷乱,毕竟,没了何进、何苗这两个手掌重权的兄弟,她的下场可想而知,大概率被架空。

    卢植见太后没有吩咐,也不主动询问,反而对陆离一行人说道:“诸位,随我去尚书台等候吧,稍后应该有旨意降下。”

    内有尚方监渠穆、羽林卫,外有蹇硕和冯芳的四千锐士,宫内安全暂时无需担心,再加上尚书台的官寺就设在不远处,一旦出现危险情况,可以随时支援,因此,陆离倒也不用太担心。

    “那就叨扰卢尚书了。”

    身为一行人中官职最高之人,张辽接过了陆离的主导权,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主导权,拢共也就三人而已。

    至于潘明,朝卢植告了声罪,急忙出宫去寻孟德公——

    大丈夫岂能久居人下?而今,是时候离开由袁绍组成的小圈,自己拉队伍单干了。

    与此同时。

    城角,三公府邸。

    汝南袁氏中官位最高的三人正聚在大厅内,个个沉默不语。

    若非宫中有密道,让少帝和十常侍逃走了,局势怎会如此被动?

    可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一念至此,袁绍眉头舒展,手指不断叩击着桌案,心中权衡着该如何补救。

    事实上,太傅袁隗也没有怪罪两个从子,当时那种情况,攻打两宫实乃万不得已:

    一则,阉党突然发难,杀了他们最重要的盟友何进,如果不立刻展开反击,恐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二则,谁都不知道吴匡、张璋均是混人,心里只记着主上何进的恩德,见大将军被诓杀,不等袁绍等反应,立刻开始攻打宫城,而事端已启,根本无路可退,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沿着这条道走到底。

    “公路,稍安勿躁。”

    此时此刻,袁术不断饮着冷茶,同时左顾右盼,根本静不下心来,因而,袁隗忍不住说道:“凡遇大事,必先静气。”

    “多学学你兄长。”

    听到叔父夸奖自己,袁绍脸上不免露出几分喜意。

    从血脉上来讲,袁术、袁绍两人为亲兄弟,都是袁逢之子,但从宗法上来讲,袁绍、袁术却是从兄弟,因为,袁绍在幼时过继给了膝下无子的袁成。

    按理说,两人的关系应该很好,但事实却截然相反,由于袁绍的生母出身低微,所以即便他是兄长,袁术依旧瞧不起他。

    一场争执即将发生。

    这时,抚案默然片刻的袁隗再度开口,问道:“本初,你现在还能调动多少兵马?”

    “禀叔父。”袁绍表情一凛,沉声道:“除了蹇硕的上军校尉部,以及冯芳的助军右校尉部,其余六部,皆听从侄儿号令。”

    闻言,袁隗点了点头,而后将视线投向袁术。

    “叔父,侄儿麾下有两百虎贲军,以及六百门客。”说到这里,袁术又补充道:“门客中奇人异士颇多。”

    言语间透着自傲。

    袁术年近三十,蓄着利落的胡须,看上去很是稳重,但年轻时却是任侠气十足,当然,不是指结交豪杰,而是违法乱纪,人送外号:

    路中悍鬼袁长水。

    昔年,袁术担任长水校尉,行事嚣张跋扈,经常与诸家公子飞鹰走狗,扰得当地百姓不堪忍受,只能弄了个绰号在背地里编排他。

    虽然这些年稳重了不少,但依旧远不如袁绍得士人、儒生之望,也因为如此,门客多为游侠,以及方外人士。

    “本初、公路,而今吾等在朝堂上的局势过于被动了……”

    “那又如何?”

    没等叔父把话说完,袁术把心一横,骂骂咧咧道:“贼他娘!先有大将军被杀,后有北军带头攻城,京城局势乱成这样,难道少帝有魄力把我袁氏一党全部赶出朝堂吗?”

    “闭嘴!”

    “听叔父把话说完。”

    不待其开口,袁绍再度开口质问:“莫非是忘了规矩?”

    而这次,袁术的表现却让人感觉意外,他深吸了几口气,拱手道:“兄长所言甚是。”

    正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人总会成长,袁术现在已不是长水校尉,而是虎贲军中郎将,哪怕心中有火,在眼下这种危急的时刻也要忍住——

    为了家族的利益,兄弟二人必须并肩对外,至于争夺袁氏继承人一事,可以暂时撇开不谈。

    见状,袁隗脸色稍霁。

    他嘴上虽不言,坐在一旁袁绍却都能看出,叔父对袁术此举甚是满意。

    “西园六部,除去昨夜战损之人,大约还剩七千可战之兵,而虎贲军两百精锐,加上城门、缇骑等部、老夫的私人部曲,以及吴匡、张璋等大将军余部,应该足够应付了。”

    袁家二兄弟默默听着叔父自言自语,暗自忖度:这是准备再度诛杀十常侍?

    “一个时辰前,老夫收到一封密信。”袁隗也不卖关子,“是鳌乡侯派人送来,信使是其弟奉车都尉董旻,目前正在后宅歇息。”

    “董卓?”

    袁术讶然。

    “他来做什么?”袁绍满脸警惕。

    “董卓打算以我袁氏故吏的身份入雒。”

    话落,袁隗低头抿了一口茶,耐心等待袁绍两兄弟的看法。

    沉默了片刻,袁术问道:“诛杀十常侍?”

    “不错,万余边军精锐就驻扎在天井关,只需一日,即可抵京。”

    “叔父,此举无异于驱狼吞虎。”袁绍沉吟再三,说道:“董卓打得什么主意,怕是路人皆知。”

    天井关位于并州最南端,出关即是司隶校尉部,一直赖在西凉不肯赴任的董卓,竟屯兵如此,在打什么主意,哪里需要赘言?

    “叔父,他以我袁氏故吏的身份行事,想必是担心师出无名。”

    袁术一语道破董卓的心思。

    师出无名,可是大忌。

    “董旻替其兄送信时,定然不知宫变一事,因而,不可能知道大将军已死。”

    “所以董卓是真心投靠?”

    “嗯,大将军秘遣使者向并州刺史丁原求助,却不理同为封疆大吏的董卓,他知道消息后主动投靠吾等,确实有据可循。”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许久,均同意召董卓入雒——

    哪怕此人心怀野心,也只能认了。

    至于原因,自然是突然出来的搅局陆离等人。

    由于袁术要安抚北军余部,没能去北邙迎驾,但袁绍去了,他亲眼所见,并州三将簇拥着少帝,并与张让这个十常侍之首相谈甚欢。

    而经历了昨夜的兵乱,少帝与太后很有可能调丁原这个沙场宿将入京勤王。

    另外,当初大将军在世时,就想让其担任执金吾——

    位比九卿,秩中二千石,相当于州牧,属于那种秩俸既高,而权责亦重的职位。

    其实从名字上也能窥晓一二,执金吾,即,执金革,以御非常。不仅掌控城北武库、两百缇骑,还负责保卫雒阳、宫省的安全。

    换而言之。

    只要担任执金吾的人自身实力足够,完全有理由收编城中诸军。

    而丁原的并州兵,乃是何进昔日倚仗,凭此可以一切势力争雄,现今何进身死,丁原极有可能奉召入京,那么要想抗衡他,延揽董卓无疑是唯一的选择。

    念及此,袁隗挥手,招来一命家仆,吩咐道:“去把奉车都尉董旻请来,就说老夫有事要与他商议。”

    “诺!”

    一道急匆匆朝后园行去。

    事实上,哪怕是宦海沉浮许久的太傅袁隗,也觉得董卓所图,无非是想入中枢为官而已。

    退一万步讲,纵使董卓得陇望蜀,以袁氏在雒阳的势力,也能将其遏制住,使他不敢随意妄为。

    这个时候,袁绍也招来一名随从武士,低声吩咐道:“你们秘密盯着孟德,要是有异动,务必前来告知与我。”

    陆离为少帝牵马。

    潘明为董侯牵马。

    这一幕,袁绍可没有忘记。

    身为曹操的心腹,为何会擅自行动?

    莫非孟德要弃我而去?

    很显然,袁绍猜对了。

    铜驼街,曹府,煮酒小院。

    曹操站在凉亭下久久不语,眉头紧蹙,似乎在想什么烦心事。

    一旁,潘明垂手不语。

    他与袁绍自幼相识,虽不能说是总角之交,可却也算是发小了,如今突然变阵,着实不够义气。

    可是,阉党已不成气候,这次效忠的人可是少帝!

    不由得,曹操眼中闪过一丝火热:治世之能臣……

第一百零五章 董卓狼顾天下

    北宫。

    气氛异常压抑。

    往日里随处可见的寺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几名女官在廊道下行走,但也是神色匆匆,根本不敢在原地停留。

    陆离手持一杆铁马戟,腰悬百炼环首刀,骑着黑鬃马,与赵云一同守在殿外,犹如门神一般。

    说起来,少帝也是一个可怜人。

    虽然贵为帝国继承人,但一降生就被送到一名道术非凡的方士家中寄养,好不容易熬到十岁,躲开了早夭的命运,回宫面见生父生母,却不被灵帝所喜。

    至于原因,轻佻无威仪。

    一个仍在襁褓便被送出宫、自幼长在道人之家的孩童,能有什么威严?好不容易熬到灵帝驾崩,尚未来得及登基,就碰上了乱军血洗南北两宫,被迫钻密道逃亡北邙,流落荒野,其间,两个最大的依靠全部殒命——

    何进、何苗。

    一人死于十常侍之手,一人死于北军刀下。

    陆离觉得,此时此刻,刘辩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也不知道该恨谁。

    十常侍?

    若非他们护送,恐怕已被杀红了眼的乱军一刀劈死。

    士人?

    若非这些人支持,皇位早就由董侯刘协继承了。

    不久前,陆离奉诏再度入宫面见少帝,纵使恪于礼节,没有抬眸直视对方,但仅仅是匆匆一瞥,还是看出了他眼底的恐惧。

    当时,大殿之内,一片空旷,一道瘦小的身影坐在与身形绝然不相配的巨大御座上,不仅没有让人感受到的威仪,反而,愈显惶恐和无助。

    “兄长,在想什么?”

    这时,赵云突然出声打断了陆离的回忆。

    “在想朝堂局势。”陆离低叹一口气,说道:“没有了大将军何进,以及车骑将军何苗的拥护与支持,少帝如何撑起大汉岌岌可危的天下?”

    事实上,有句诛心之言陆离一直没说,担心赵云会因此而心生芥蒂:不仅是朝堂公卿,放眼天下十三州,有几人还把汉室当回事。

    “待丁公入雒匡扶社稷,一切都会好起来。”

    赵云言语中透着笃定。

    对此,陆离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答。

    相比于董卓,丁公确实没什么野心,无非是想位极人臣,像什么夜宿皇宫、另立新帝之类的祸事,决计不会做。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最迟后天清晨,主公便会率领狼骑抵达雒阳。”

    “能有什么意外?”

    “也是,文远兄亲自北上,传递太后懿旨,谁能挡住他。”

    随着两人的交谈,夜渐渐深了,北宫被漆黑所笼罩。

    一夜无事。

    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尚方监渠穆接替了守殿门一事,陆离与赵云离开宫城,前往附近的官寺休息。

    其间,潘明派人来传递了一些消息:奉车都尉董旻秘密入京,早些时候从中东门离开,另外,袁绍与袁术两兄弟连夜出府,一人亲自坐镇西园,一人入北军驻地。

    毫无疑问,对于选择维护汉室的他们来说,这些全是坏消息,但陆离并没有被震住,他早已料到昨天看似平静夜晚,各方势力都在做着最后的筹划,毕竟,诛杀十常侍这个口号现在还好用。

    当然了,可一可二不可三,董卓入京是士人集团的最后一次机会,若再不成事,地方诸侯就会亲自下场,届时,诛杀的对象会换成袁隗一党。

    西凉、并州。

    如此一来,就要看谁先抵达了。

    要是丁公抢在董卓前面进入雒阳,一切都无需担心。

    按理说,应该驻扎在河内的并州军率先抵达,一是,相比于西凉,并州距离雒阳更近,二是张辽亲自传递消息,速度肯定比董旻快。

    只是,实际情况会如料想的那样顺利吗?

    陆离对此把握不大。

    首先,他不知道董卓现在究竟在何处,但很有可能已不在西凉,而是找了个靠近雒阳的地方,静观时变。

    其次,丁公匆忙奉召入京,准备肯定不足,势必要留下一部分士卒提防外敌,若是两拨人马在路上打起来,可能会不占上风——

    飞将吕布确实无敌,但董卓纵横西凉十余载,麾下怎么可能缺少猛将、谋士?

    武有郭祀、李榷、华雄、牛辅等虎士,文有李儒、贾诩。

    正因为如此,陆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坚守雒阳,坚持到丁公赶来。

    既然如此,当务之急就是联合城内、周围可以动用的军事力量,御敌于关外,在此期间,还要看住城内的士人集团,使他们不敢随意妄为。

    就在陆离暗自琢磨时,赵云愤恨出声:“西凉董卓虽拥强兵,但千里行军之后,十足必定疲惫,如袭之,可擒也!”

    “兄长,可与我一支骑军击董!”

    话落,赵云看向陆离,因为张辽离开雒阳之后,官位高、年龄较长、深受少帝信赖的他成了主心骨。

    这时,一道异响自前方前来。

    荀彧惊讶于赵云的雄烈,见其盯着陆离,等待他拿主意,于是又把目光落到了陆离身上。

    而陆离久久难决。

    先不谈董卓带多少士卒入京,如何精锐,只说少帝能指挥的部队:上军校尉部、助军右校尉部,少量守城部队,兵力加起来大约有六千。

    至于曹操典军校尉部,潘明说,现在大概还剩下一千可战之兵,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纯,孟德公打天下,他的本家兄弟出力颇多,且均为当世名将。

    在这个神石降世的世界,毫不夸张的说,武将、谋士、方士才是主角,除非是并州狼骑、飞熊军、白马义从,此类掌握秘术的军队,否则人数再多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换而言之。

    若董卓抢先抵京,那就只能选择城外搦战,斗将!

    念及此处,心有腹案的陆离转对荀彧说道:“先生有何良策教我?”

    这位荀家俊杰跟了他们一路,血洗南宫、迎接少帝,一样没有落下,坦白来说,赵云都已经将其当成自己人了。

    “我窃以为,当下之要,应是搞清楚这董卓从何处来。”荀彧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雒阳城环卫四塞,雄关林立,形势险固,周围设有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轩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大关……”

    陆离点了点头,他们便是从轩辕关而来,自然知道地形,大股部队想要绕过去,根本不可能,尤其是眼下这种分秒必争的局势。

    “先帝置八关都尉,以统营八关军政事务,警卫京都安全。”荀彧继续说道:“可是,少帝尚未登基,正是主少国疑之时,一部分都尉估计会倒向汝南袁氏。”

    “不错。”赵云点了点头。

    前日,他们通关时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暗箱操作,装模作样检查一番,直接就放行了。

    “指望守关都尉,根本行不通。”

    “哪怕兵力足够也不行,根本齐不了心,事实上,袁隗引董卓入京,肯定会选择自身所能掌控的关口,若是吾等分兵前去协助,定会两面受敌。”

    闻言,陆离忍不住催促:“先生不必卖关子,但说无妨。”

    “董卓若想南下,必定要出天井关,从河东方向而来,而河东郡在京师西北方,来此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经东垣,沿大河北岸行军,直接进入河南尹地界。

    另一条经安邑南下,渡过黄河,入弘农地界,东行经渑池、新安、函谷关,最终进入河南尹地界。”

    说到这里,荀彧随手一指,空气中立刻有雾气翻涌。

    不多时,一副与后世沙盘类似的立体舆图出现在陆离与赵云眼前,其间山河纵横,使人生出声临其境之感。

    而荀彧侃侃而谈道:“两位请看此处。”

    话落,一座连绵数十里的山脉在陆离眼中放大,甚是奇伟、险峻,而它正盘亘在荀彧口中的第一条行军路线中间。

    “此乃王屋山,而今才刚刚开春,山路积雪甚多,不利于大军急行,董卓想要跟丁刺史抢时间入京,只能选择第二条路。”

    听到这里,陆离大喜,他之前的打算是,排除现在仍掌握在蹇硕手中的关隘,在其它关口,广布探哨,一旦明确董卓从何处来,立刻率军控制该关,颇有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意思。

    但听完荀彧的分析,陆离不仅安心了许多,甚至感觉有些从容。

    函谷关位于崤山至潼关之间的涧谷中,由于深险如函,故称函谷,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昔年,楚、赵、魏、韩、卫诸国合纵攻秦,至此败还,高祖刘邦亦在此拒西楚霸王项羽的军队。

    坦白来说,只要守将不犯兵家大忌,内部不出问题,根本无需担心被攻破。

    因此,赵云忙道:“事不宜迟,吾等这就进宫,面见太后与少帝。”

    “赵将军莫急,此刻最应该找的人是尚书卢植。”

    不待陆离回答,荀彧便笑着说道:“朝中有资格镇住袁隗的便是他,而且卢尚书南征北战多年,人脉极广,莫要小看这位。”

    “如此,倒可以顺路去寻闵贡先生,他是河南中部掾,说不定能调动附近郡县的部分守卒。”陆离补充道。

    “走吧。”

    随着几声马嘶,这处官寺恢复了寂静。

    与此同时。

    却非殿,格外热闹,十常侍悉数到场,宫内仅剩的几十名寺人亦在此处,唯有负责保护少帝安全的渠穆未能赶来。

    “天子六玺皆失,此乃本朝未有之事,传国玉玺不见踪影,亦本朝未有之事!”

    张让嘴唇发白,显然是骇得不轻,心中无比懊悔:为何当时不遣人将其取走?!

    在场众人都是聪明人,事情的严重性无需赘言。

    天子六玺象征着皇权,传国玺象征着国家正统,如今全部丢失,定要出大乱子!

    蹇硕眉头紧蹙,沉声道:“昨夜我见大势已去,于是果断撤出南宫,但在路过建章殿时,发现有五彩异光闪过。”

    “传国玉玺?!”

    “不错。”

    见张让等人望向自己,蹇硕点了点头,“此物玄奇,当时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将其带在身边无异于自寻死路,于是,我将那女官劈杀、扔进水井中,并用石板覆盖……”

    “失踪了?”张让直接追问。

    “……”

    见其沉默不语,赵忠咬牙切齿道:“定是落入乱军手中了!”

    “必然如此!”

    “汝南袁氏故吏遍及天下,而今得了传国玉玺,恐怕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大殿内变得嘈杂起来。

    就在这时,蹇硕又语出惊人:“昨夜前将军·并州牧董卓的弟弟董旻秘密入雒,探子来报,说是从望京门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想必是住在三公府邸了。”

    话落,一片寂静。

    张让满脸难以置信,短短一日之内,受到多次惊吓,饶是久经沉浮,也招架不住——

    何进带兵驻扎百郡邸,就已经让他们震惊惶恐而后,天子突然驾崩,无奈之下,只能将大将军诓杀,本以为可以守住两宫,结果却令人绝望。

    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突然发现玉玺全部失踪,心直接提到嗓子眼,现在又闻知董卓派人拜会死对头袁隗的消息,这是苍天降下的惩罚吗?

    赵忠、张让等人现在的状态,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风声鹤唳。

    “怎么办?”

    “既然士人铁了心要杀咱们,那就鱼死网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吾等麾下仍有士卒,索性直接杀向三公府邸,把袁氏一党杀个干净!”

    蹇硕再度成为视线的焦点。

    “袁绍坐镇西园,袁术去了北军大营,三公府邸藏有千余私兵,短时间内根本拿不下。”

    事实一经陈述,赵忠等人瞬间蔫了,唯有张让强自镇定道:“慌什么,并州那位陆将军不是说丁原有勤王之意吗?狼骑已在路上,仍有一线生机!”

    “不错,只要据敌于关外即可。”说到这里,蹇硕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若真是天要亡我,那就让城内的袁氏子弟陪葬。”

    千里之外,天井关。

    甲衣碰撞之声响了许久,大厅内的甲士、将校们才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几名美婢。

    董卓舒展腰身,找了个软垫靠着,笑道:“大将军果真死了?”

    “阿兄,我还能诓你不成,他要是不死,北军哪有胆子围攻两宫。”

    “既然如此,这雒阳非去不可了,与汝南袁氏联手,天下何事不成?”

    笑声在官舍内回荡。

第一百零六章 三国大乱斗(一)

    “天子驾崩,少帝年幼,又经南北宫之乱,朝中、海内正人心惶惶,本侯受太傅袁隗之邀南下雒阳……”

    “愿为将军效死!”

    万余士卒齐声附和。

    在将西凉郡兵的管辖权交给皇甫嵩后,董卓麾下就只剩下飞熊军了,而这些人中大部分是胡人,以及胡化的汉人,性情彪悍,且忠心耿耿。

    正因为如此,董卓现在信心十足:纵使雒阳龙盘虎踞,他不说能镇压天子,全身而退绝不是问题。

    而袁隗对董旻的承诺,更是让董卓打消了后顾之忧——

    士人象征着大义,尤其是现在主少国疑、宦官干政,贵为太傅的袁隗邀他入京诛贼,在礼法上,已无可指摘。

    “子卿,若非你指路,恐怕本侯还不知道投靠谁呢。”

    董卓蒲扇大的巴掌拍到杜克身上,心中对这个女婿愈发满意。

    当初他的打算是等天子驾崩后打着诛杀宦官的名义,直接带兵入京,走一步看一步。

    而杜克提议不如与汝南袁氏结盟。

    首先,对方在雒阳掌握一定的兵力,两部兵马合在一处,可以直接将局势给定下来。其次,袁氏的名望乃当世第一,背后站着无数士人。

    对边将董卓来说,这种来自政治上的声援,远比前者重要。

    “小婿不敢居功,这是苍天眷顾岳父大人。”杜克表情得意,笑道:“袁绍一党殚精竭虑,冒着极大的危险,终于把宫内的寺人屠戮一空……”

    说到这里,身为西凉军首席谋士的李儒接过话茬:“最妙的还是何进、何苗两兄弟先后殒命,没了外戚,又有士人集团支持,咱们此去雒阳无异于伸手摘桃子。”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这一次,董卓真心生一种天命在我的感觉,此行应该顺风顺水,只要带着飞熊军赶路即可。

    等到了雒阳,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编京师守军,最后效仿伊霍,拥立董侯为帝,以舅父之名统领朝堂事宜。

    可以这么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现今朝中所出现的局面,董卓曾经都不敢想象,若非胞弟董旻亲眼所见、亲口所说,他甚至会以为其中有诈。

    “岳父,赶紧上路吧,听太傅说并州刺史丁原受太后之诏,同样勤王之列!”

    “丁建阳?一个刺史而已,刚好归我这州牧管辖。”

    话虽这么说,但董卓心中确实十分警惕,拔出腰间宝刀,仰天长吼,“大军开拔!”

    “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抵达安邑,于申时渡过黄河,到渑池扎营!”

    “诺!”

    丁原屯兵河内,离此处不远,要是让对方抢先一步抵达京师,收编各部兵马,再据关而守,事情可就麻烦了。

    必须赶在并州狼骑之前出发,拆毁沿路的桥梁、渡口!

    念至此,董卓不由得夹紧马腹,紧接着,龙吟声响彻旷野。

    一旁,杜克骑着一匹汗血宝马,颇为羡慕地看了一眼身侧: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身为一匹马,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厚的一笔,嘶风赤兔马确实卖相不凡。

    只见它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

    “若是能把吕布拐来,天下之事,何事不成?”

    随着一声低语,杜克不由得握紧了缰绳,看着,心情格外激荡:困守西凉一年,终于可以见见这天下诸侯了。

    然而,董卓一行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行军路线尽在荀彧预料之中。

    千里之外,函谷关。

    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

    此地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若有人想要以最快的速度从北方抵达雒阳,那么,函谷关就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这话是前汉大儒贾谊所说,描述得是战国时代,强秦凭一国之力,在这里挡住了山东五国的进攻,并使其元气大伤。

    当然了,发生在函谷关的大小战事,已多到陆离数不过来。

    此刻此刻,他一人伫立城头,望向北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初春的函谷关,凉意侵体之感依旧十分明显。

    城垛下,千余守卒正围在篝火旁烤火,柴禾劈啪作响,偶尔有小队将士,从旁边列队走过。

    由于这里是军事禁地,周围很是安静,像乡间夜晚那么安静。

    因而,陆离忍不住低叹一口气,这份平静维持不了多久,最迟傍晚,董卓的西凉军团就会渡过黄河来到关下。

    至于丁公。

    陆离有种强烈的预感,怕是指望不上,于是,请荀彧起了一卦:

    否。

    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

    “天地隔阂不能交感,万物咽窒不能畅釜,这是否卦的卦象。君子观此卦象,从而在国家政事否塞之时,应思隐居不仕,以崇尚俭约来躲避灾难,不要以利禄为荣。”

    这是荀彧对卦象的解释,很明显,大凶之兆。

    可惜,陆离和赵云都不是怯懦之人,怎么可能隐匿不出?

    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入宫表明厉害,从太后那里领了懿旨之后,旋即奔赴函谷关夺权。

    先是斩了心怀异心的守关都尉,震慑八百守卒,而后将懿旨传遍全军,许以重利、申之以大义,终于稳住了士气。

    紧接着,赵云领着另外一道密诏前往渑池、新安二县——

    因为担心走露消息,让袁氏一党有所防备,出京之事,仅限卢植、太后等几人知晓,更没有带甲兵。

    所以赵云需要去这两个县征发士卒,为了保证中途不出现意外、耽搁太多时间,特意让闵贡写了一道公文——

    此君是河南中部掾,掌监察属县。

    他的公文配合太后懿旨,可轻松征发士卒、调取军粮。

    “大战在即,总是如此。”

    不知怎地,陆离想到了去年镇压白波黄巾时的场景。

    刚好,荀彧登上关楼,听到陆离的自语,笑道:“愿闻其详。”

    “去年的这个时候……”

    在陆离叙说往事时,赵云已从县府领出了粮食、军械,并装好了车,而当地的守卒也接受调令,离开兵营,在到城门集合。

    就这样,六百训练有素的县兵押着运粮车、军械车急急火火朝函谷关行去。

    渑池距离函谷关只有十五里,人推马拉,用了大约两刻,就顺利入关。

    随着陌生军队开进,原本还算安逸的守卒纷纷变了颜色,不约而同地放下骰子,停止呼卢喝雉。

    “难道真有人要闯关?”

    “废话,太后懿旨都下来了,岂能有假!”

    见状,陆离摇了摇头,缓缓走下关楼,他没有说话,稍靠后跟着的荀彧也是沉默不语。

    没有任何激烈的表情,陆离感觉自己的心态非常平稳:凡遇大事,必先静气。

    历练了一年,他已不是吴下阿蒙,诸如对战事的忧心,这个肯定有,但却没有太放在心上——

    西凉军团再强,又如何?

    来都来了,总得碰上一场。

    此外,这一战并非全是劣势。

    天时、地利、人和。

    第一个暂且不谈,后面两个当中,提前占据函谷关的他们无疑是有了地利,而人和,五五开吧。

    汉室守军以逸待劳,飞熊军气势如虹。

    这样一看,劣势不算太明显,但陆离心底还藏着另外一个担忧,一直没敢去想:并州三杰中的飞将吕布,会不会因为历史惯性,决定投入董卓麾下。

    毕竟已经很久联系了,或许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发生。

    “武猛从事张扬最迟傍晚就会赶到。”

    “夏侯兄弟以及曹氏兄弟远在沛国谯县,大概会在明早前来会师。”

    此时此刻,陆离正在默默思考自己能多少支援。

    首先,肯定是得不到兵员补充了,蹇硕和卢植需要保证雒阳不出乱子,其次,并州狼骑此行不会那么顺利,董卓肯定会想办法使乱子。

    目前最坏的情况是,凭借自己和赵云,以及即将到来的张扬,整合一千余名守卒,挡住飞熊军一整夜。

    到时候,夏侯惇、夏侯渊、曹纯等猛将应该已经到了,而丁公也应是如此,只要一形成内外夹击之势,所有问题都将会迎刃而解。

    “禀都尉,武库内还有两百根滚木,六十块万斤巨石,可要命人出城收集一些金汁?”

    刚下关楼,来到城垛处,一名身披鱼鳞甲的校尉就跪在陆离面前。

    他三十岁上下,身材颀长,两颊处颧骨很高,给人一种刻薄之感。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美髯,修理得极其规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一看便知平时是下了功夫保养的。

    “张敬?”陆离有些疑惑。

    闻言,张姓校尉赶忙笑道:“长官好记性。”

    “这金汁……不收集也罢,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了。”陆离吩咐道:“这样吧,你带人去把车弩推上城楼,再叫工匠检查一下投石车。”

    “诺!”

    看到此人离开的背影,荀彧摇了摇头,根本不用担心这家伙会在关键时刻叛节,他是标标准准的阉党——

    张让之侄。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身为十常侍之首,张让发达了,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族人,要知道,对于没了生育能力的宦官来说,亲情尤为难得,因此,族人只要没瘫、没病、有野心,张让全部给安排了官位。

    而这张敬就是个泼皮无赖,啥本事没有,直接做了五百石的守关副尉,平时只需干好一件事:找原守关都尉的麻烦,让他不痛快。

    但是,随着陆离奉诏接替都尉一职,并带来张让亲笔手书,张敬直接变了个人:安抚士卒、清点武库……

    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兄长,六百训练有素的县兵悉数赶来。”赵云拱手禀告。

    “可有骑兵?”

    “有。”

    也许是天赋使然,赵云最擅长带骑兵,而函谷关内只有一百骑卒,数目实在太少,发挥不了太大作用,因此,陆离才会关心征调来的兵员中是否有骑兵。

    “渑池、新安两县均养有官马,共募得骑卒三百,步卒三百。”

    “成色如何?”

    赵云略作思索,斟酌道:“尚可。”

    听他一说,陆离瞬间明白了潜台词:可堪一用,但也别抱太多希望。

    “禀将军,一名自称张扬的武人求见。”

    “快请!”

    顾不上多言,陆离与赵云并肩下去迎接。

    此人同样是并州军出身,后来因为先帝征召天下豪杰担任蹇硕的偏将,被丁公派往雒阳,而蹇硕让他暂行军司马,幸亏张辽临行前提了一嘴,给陆离多添一张底牌。

    “陆将军、赵将军,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容了。”张扬抱拳道。

    陆离赶忙回礼,笑道:“将军名震并州时,孟明不过一介布衣,当不得夸奖,请!”

    “请!”赵云稍微客套道。

    在入京前,张扬曾任并州武猛从事,能以武猛为官号,自然不是庸将,再加上丁公与张辽时不时将其挂在嘴边,定能委以重任。

    而陆离仔细观之,发现张扬长得确实跟和名字一样,五官极具个性,颇为张扬,气色比一般武夫要好,黝黑中泛着红色光泽,眼睛也格外明亮。

    就这样,四人一同登上城楼,一边聊如何守城,一边眺望北方。

    傍晚时分,大地震动。

    千余名披挂整齐、列队前行的重骑兵出现在视线之中。

    早有准备的函谷关守卒皆甲衣按剑,默默注视前方,在他们看来,眼前这支骑兵很恐怖,行走之间,一股森严之气扑面而来。

    “吾等奉董侯之命、太傅袁隗之邀,入京勤王!”

    “速开城门!”

    带队小将单骑来到关前,见一连喊了好几遍都没有得到回应,旋即警惕起来。

    可惜还是晚了。

    张扬弯弓搭箭,眼睛一眯:“着!”

    一只箭头离弦而去,没有任何悬念,小将应声倒地。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寂静的函谷关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呼喊,张扬小试牛刀,使得士气大振。

    而消息传回西凉军大帐,众文武沉默了好一阵。

    董卓破口大骂道:“宦官确实算不上好东西,但没想到,满口仁义道德的士人比他们更下作,出尔反尔,是何用意?”

    骂了一阵,董卓长呼一口气,回顾左右,把目光停留在三个女婿脸上。

第一百零七章 三国大乱斗(二)

    李儒、牛辅、杜克。

    “岳父大人,依小婿之见,这函谷关已脱离太傅袁隗的掌控。”

    杜克见董卓没有打断自己,拱着手继续说道:“袁隗所恃者,无非其四世三公的影响力,以及袁本初对西园诸营的掌控力。”

    “而今内有十常侍,外有丁原,他要想把持朝政,就必须召用强援。”

    闻言,李儒点了点头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附和道,“子卿说得没错,想必是吾等行踪暴露,十常侍紧急命人携兵而至。”

    董卓听罢不置可否。

    经过最初的愤怒,他终于冷静下来了:袁绍、袁术两兄弟攻杀南北二宫,导致宫城大乱,如果少帝有能力追究责任,士人一党大多数都要被清算,因而,这个节骨眼,他们不可能突然反悔。

    “主公,既然函谷关已被阉党把控,吾等将其攻下便可。”

    这时,一名身长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的将领出列,拜道:“愿提虎狼之师,尽斩贼首,悬于关楼,为主公开道。”

    听到这里,站在上首位置的杜克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可惜,董卓听得爱将华雄请战,大笑道:“不愧是我西凉猛虎!”

    听这意思,似乎是真打算派他去了,念及此,杜克霎时间变了脸色,心道:

    总感觉此行不会太顺利,这函谷关……恐怕没那么好闯,不能一上来就出王牌,得派人先去试试水,搞清楚守将是何身份。

    坦白来说,自从加入西凉军以来,杜克就特别担心一件事:关二爷突然窜出来,把己方最强的将领一刀劈死。

    然而,正当杜克准备出言劝阻时,一名身材矮壮的将领,走出队列,瓮声瓮气道:“主公、将军,杀鸡焉用牛刀,吾破函谷关,如探囊取物耳!”

    胡轸?.

    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杜克看了此人一眼,抢先帮腔道:“华雄将军乃我西凉大将,不可轻易出战,若是消息传出去,麾下将士还以为咱们畏惧了,平白无故为他人涨士气……”

    “不错,一群土鸡瓦狗罢了,怎配让华雄将军出手。”

    账内众将纷纷附和。

    要知道,华雄可是名副其实的西凉勇将,虽说是后起之秀,但几番大战之后,已隐约能和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徐荣这些大将齐名了。

    在董卓看来,眼下这局势就是以强击弱,如此,还要派出军中悍将,不仅小题大做,还会引起士卒的揣测。

    而他能从一介地方豪强,爬到并州牧、斄乡侯,自然是个本有事的人,只见其按住刀柄,一锤定音道:“千里行军之后,诸将亦怀烈志,本侯甚慰。”

    “胡轸。”

    “末将在!”

    “命你为先锋,率一千众骑,前去函谷关下叫战,击溃守城群鼠。”

    “诺!”

    “张横听令。”

    “末将在!”

    又一身形敦厚的将领走出队列,单膝点地。

    “命你领五百众骑,为胡轸掠阵,不容有失!”

    “末将领命。”张横面容坚定。

    数里之外。

    函谷关。

    距离射杀敌军小校的事情已过去小半个时辰,守卒们不再兴奋,默默攥紧武器,死死盯着前方。

    这就像暴风雨后的骤停,一场震动天下十三州的大战即将爆发。

    “居于天下之中的雒阳承平了近两百年,最终还是逃不开战火。”

    副尉张敬喃喃自语,自从世祖光武皇帝中兴大汉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兵临函谷的事情。

    而今,这份平静终被打破。

    “噤声。”

    陆离瞥了张敬一眼,低声道:“敌军前锋来了。”

    只见前方尘土飞扬,两片乌泱泱的黑影一前一后,朝函谷关电射而来,其间一声虎吼响彻云霄:

    “助恶匹夫,何不早降!”

    赵云眉头一挑,拎着龙胆亮银枪,朗声道:“兄长,云请战。”

    言语之间,屡屡看向关下,明显是动了真怒。

    而陆离心中则生出几多感念:从今日起,恐怕这天下就将陷入战乱,诸侯纷争,皆欲以大义为号,然而,谁正谁逆,只有自己心里知道了。

    “子龙稍安勿躁。”

    话落,陆离将手搭在城墙垛口,看向身材矮壮的胡轸,扬声道:“而今天子驾崩、少帝年幼,本都尉奉太后懿旨,卢尚书之命,前来镇守函谷关,尔等又是听何人之令?”

    “可有诏书?”

    无论如何,这大义之名不能丢。

    “太傅……”

    胡轸挺矛指向关楼,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心道:汝南袁氏名头再大,也比不过太后、少帝,多说无益,主公此次必入雒阳。

    “此次来雒,是奉太傅袁隗之邀,后闻大将军被害、先帝嫡传血脉流落宫外,遂催兵急行,渡河过关。”

    这时,负责掠阵的张横主动上前,温声道:“虽然无诏,然却是为勤王,还请将军通融。”

    时间很是紧迫,若能兵不血刃地拿下函谷关,则是大功一件,因此,张横决定再给陆离一次机会——

    如此年轻的小白脸,怎么可能招架得住胡轸一击。

    而陆离面上带笑,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架势,“哈哈,实在不好意思,真通融不了,两位将军还是回去告诉董侯,请原路返回吧。”

    “狗鼠辈!”

    “废话少说,可敢下来一战?”

    胡轸早已不耐烦了。

    而陆离身侧,旁观到现在的张扬心道:一直听说并州军中多出两个后起之秀,如今一看,诸般皆好,就是太过谨慎了。

    在这位武猛从事眼中,前来叫阵的胡轸与张横只能说勉强摆脱了臭鱼烂虾之名,可以纵横一郡之地,但到了这里——

    狺狺狂吠,随手可宰。

    一念至此,张扬笑对陆离说道,“陆将军,自从离开并州之后,某寸功未建,不如给个机会,待交战时,卿等作壁上观,且看我如何取他首级。”

    “张将军名震北方,岂可轻易出战?遣一小校去足矣。”

    闻言,赵云和张扬皆愣在原地,不知陆离在卖什么关子——

    放眼整座函谷关,就只有他们三名武将,虽说跟下面两个三流武将交战有些丢分,但换其他人上,那根本与送死无异。

    与此同时,副尉张敬往后缩了缩,他忠心不假,但也不傻,跟西凉来的边将争锋,十条命都不够用。

    见状,其他几名小校纷纷效仿,见有人看过来,不约而同地埋下了脑袋。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亲自出战吧。”

    绕了半天,陆离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打算:参加首战,立下首功,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多刷存在感。

    正因为如此,不待赵云多言,他一锤定音道:“自去年平定黄巾之乱后,为兄寸功未建,却忝居扬威将军之位,甚感惭愧,今日愿为诸君快战,必胜之。”

    “尔等可曾商议好怕谁来送死?”

    等了许久的胡轸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事实上,这叫“挑战”,用营外辱骂、示威的方式,挑起敌将怒火,使之按耐不住,率兵应战,很低级的把戏,却十分有效,毕竟避战不出会影响己方士气。

    “瞎屡生!若不敢应战,速速让开一条道来,尔一生只作这个见解,辜负这一双眼,冷噤噤地如冻凌上驴狗相似!”

    “畜生何足付大事!吾等入京勤王,还不放行?”

    “乳臭小儿,可识得本将?”

    喝骂声中,重达万斤的大门开出一道缝隙,身披玄甲、骑乘黑鬃马的陆离缓缓驶出。

    “谁耶?”

    在陆离戏谑的眼神中,胡轸横起长矛,表情甚是得意:“某,西凉悍将胡文才也!”

    “没听说过,是何猪狗?”

    一句话,瞬间让胡轸破防,他脸色涨红,不再逞口舌之力,直接拍马冲来。

    手中长矛在落日余晖下,泛起寒光点点,照得观战者心寒。

    铛!

    金铁交鸣声传出,如同旷野上起了一道平地惊雷。

    矛尖自下而上斜斜刺来,如同毒蟒一般,而陆离拎着铁马戟一横,轻松将其挡下。

    反观胡轸明明是先手攻击,占了一定的便宜,而今却虎口发麻,猝不及防之下,长矛差点脱手。

    因而胡轸收敛表情,郑重其实地看着陆离:“来将可通姓名。”

    “并州陆孟明。”

    说完,陆离挥动长达一丈有余的铁马戟,直取胡轸首级。

    小觑天下英雄耶?

    霎时间,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尚未近前就吹得胡轸嘴角胡须上下摆动。

    生死关头,胡轸牙关咬紧,挺起精炼长矛格挡。

    紧接着,沙尘被震起,两人的影子均扭曲斜动,兵戈碰撞声不绝于耳。

    由于吃过兵器的亏,陆离特意请来能工巧匠,以精铁融合神石粉末打造了手中这杆的长戟,重逾两千斤。

    毫不夸张地说,一旦他开启战魂、全力出手,可以劈开一座小山包,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山川地势。

    不过,对付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汉而已,用不着那么大的阵势,以免暴露真实实力。

    “杀!”

    笼罩在一片绝望中的胡轸长吼出声,红中透黑的气芒暴起,只见他用力挑开铁马戟,而后,闪烁着寒芒的矛尖被舞出残影,虚虚实实,犹如毒蟒一般,既阴毒又带着千钧之势。

    而陆离冷漠的脸依旧毫无波动,直到眼中那点寒芒不断放大,距双目不到两尺,他才攥紧戟杆,随手一挡。

    “这异象……真弱。”

    随着一声低语,陆离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他练了一年的戟,得吕布、张辽指点,与赵云比斗,而今终于可以见血了……

    “张横,救我!”

    恐惧在一瞬间降临,胡轸感觉自己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顾不上面子,直接出声求援。

    然而,刚把话说完,他就发现那柄横在眼前、如同泰山一般的长戟突然消失了,不在视线之中。

    出于本能,胡轸抛开杂念,再度挺身格挡。

    铛!铛!铛!三声爆震。

    火星散去,铁马戟将挡在前方的长矛斩得不形成形状,而强大的力量,更使得西凉战马跪倒在地。

    至于胡轸。

    在临近死亡的关头,得到了突破,猩红的双眼正死死盯着陆离,仿佛已经忘记刚才的狼狈样。

    可惜,陆离没有任何反应,蝼蚁再突破依旧是蝼蚁,勉强很能一年前斩杀的黄巾老将郭泰相抗。

    “跪下,我不杀你。”

    回答陆离的是一道残影,那柄破长矛在战魂加持下,变得愈发坚固、尖锐,弃马步战的胡轸冲锋而来。

    此时此刻,胡轸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哪怕跟华雄交锋,都有一定把握取胜,更别提一个实力尚可的无名小将了。

    这家伙太膨胀了……

    见状,陆离稍稍分心,同时握戟的手稍稍紧了几分,往前一横。

    格挡。

    这一招胡轸见识了不下十次,每次都会生出无力之感,但这次不一样,他已经预见陆离戟断人亡的景象。

    “狗鼠……”

    声音戛然而止,近在咫尺的一击,竟然怎么也刺不出去。

    陆离懒得嘲讽,手腕灌足力气,用力一抖,铁马戟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不过,站在关楼观战的张扬清楚地看到,戟锋如同妖魔疯狂舔舐着敌将的血肉,从胸膛、腹部,再到大腿,顷刻间划出数十道血痕。

    而胡轸手握断矛,双目圆瞪,嗓子咯咯作响,似乎承受不住打击,斗志与理智一同崩溃了。

    “杀人者,太原陆孟明!”

    随着一声震动西凉大军的长啸,战斗结束了。

    一瞬间,笼罩在战场上沙尘散去,寻常士卒屏住了呼吸,不自觉地探头看向两将交战之地——

    只见胡轸被挑了起来,整个人在空中彻底的崩解,被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震裂成一蓬蓬丝絮,往外散开。

    数十息的功夫,便分出胜负,士卒觉得既漫长又短暂,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这个时候,陆离将长戟立于身前,拔出临行前少帝亲自所赠的鹊画弓,取箭、拉弦,一气呵成。

    “别动,动就是死。”

    准备扯动缰绳逃命的张横瞬间停止动作,咽了咽喉头,支吾道:“将军有何吩咐。”

    话落,主动扔掉手中的缨枪,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逃?开什么玩笑!

    他只比突破前的胡轸强上些许,而对方显然是未尽全力,勉强热了个身,拿什么逃命?

    陆离骑在神驹黑鬃马背上,居高临下,蔑视地瞧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尸体,冷声道:“给这家伙机会了,可惜他把握不住,现在机会是你的了,我不杀你,放你回去,但你且为本将给董侯带个话,就对他说:趁着未酿成大错,速速退回西凉……”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392/ 第一时间欣赏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最新章节! 作者:神秘的行星所写的《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为转载作品,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介绍:
在绝望之际,陆离收到了一封录取通知书,自此以后,一扇通往诡异世界的门开了……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