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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神秘的行星     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txt下载     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八章 刈旗(一)

    时至巳时,天空终于泛白。

    此刻,一层刺骨的冰雾,正笼罩在文水城外。

    对于黄巾军士卒来说,夜间的厮杀暂且消退,不断在耳边回荡的痛苦哀嚎也渐渐模糊,唯有残留在空气里、泥地中、甲胄上的血腥味,在不断提醒:只能小憩片刻,因为,恶战随时会爆发。

    “接下来老夫再度出城,坐镇中军大营。”

    “若此去无归,留在文水城的守军不得为难百姓。”

    就这样,郭泰单独跟几名将领密谈了一阵,又叮嘱太平道高功法师玄诚几句不为外人所知的话,便走下城头,骑马赶回大营。

    另一边。

    饱含情绪的低吟声在汉军某个营帐中响起。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狗屁不通,关山五十州、凌烟阁,汉朝还没有这些典故。”

    陆离一边整理甲胄,一边自言自语。

    再有一刻,总攻就要开始了,身为主将的吕布正在排兵布阵。

    不知此战,戟下又要添几缕亡魂?

    另外,要找个机会跟吕布分开,盛名之下无虚士,飞将确实勇猛无双,跟在他后面根本无需担心安全问题,但陆离需要尽可能得捞战功——

    而昨天的经历告诉陆离,跟吕布一起行动,只能杀杀杂鱼,因为,大部分敌将都被他一个人挑杀了。

    “孟明要勉力啊。”

    而骑上黑鬃马的瞬间,陆离脑海中浮现出丁公在私下里跟他说的话。

    勉力。

    念及此,他按下各种杂念,夹紧马腹,奔赴大军阵前。

    茫茫的冰雾中,敌军扎营的那一侧有无数道人影正在移动。

    哪怕看不清前方状况,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铁蹄踢踏声、战马嘶鸣声,甚是喧嚣。

    田勇站在队列最前方,手持军旗,抬眸盯着远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内心却极其复杂,不断念叨着:

    布阵时旗帜纷乱,使同队官兵惊慌,罪在旗头,斩之。

    没过多久,一骑从方阵间隙飞奔过来,对着坐镇阵前的陆离喊道:“主公令,西面的大鼓擂响,尔等便立刻进攻敌军侧翼!”

    士卒们面不改色,眼前这阵势还用赘述吗?

    事实上,他们心中早已猜出了一切。

    “接令旗!”

    “得令!”

    接过令旗之后,陆离打马在大方阵中间喊了几声,几名亲卫赶忙四处奔走,确保每名小校都听清楚了才返回。

    又过了一会儿,吕布的声音在汉军侧翼上空响起:“弟兄们,跟着旗帜走,队列不能乱了!”

    “临阵后退者,军法从事!”

    陆离接了一句,而后手持铁马戟默默等待着。

    巳时三刻,鼓声准时从西边传来。

    各部小校竭力的嘶喊声也传过来了:“前进!”

    “万胜!”

    应者如云,接着,又有人吼着“杀贼讨赏!”“杀杀杀!”

    与此同时,急促的鼓声从阵后传来,仿佛在催促。

    士卒田勇死死攥着旗杆,与伙伴一起加快了步伐,尽力跟上骑兵。

    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了黑潮,敌兵!

    两道阵线像洪水一般,很快碰撞到了一起,前后、左右根本看不到尽头,入眼之处全是人!

    陆离和吕布都不是善于排兵布阵的人,索性根据锋矢阵,布置了锥形战阵。

    将百人队分成两组,先选出五十人组成锥头。

    队头站在最前面,身后是旗头,旗头左右站立着两个谦旗,用来保护军旗,而谦旗身后,四十五名士兵成三角形均匀展开——

    第一行站七人,第二行站八人,第三行站九人,第四行站十人,第五行站十一人。

    多出来一人,手执环首大刀,站在后面督战,两军交锋之时,谁不敢冲锋,便上去一刀砍死。

    而另外五十人,则手持弓弩,腰悬短刀,敌军进入射程时,先攒射一轮,待弩箭消耗殆尽了,再拔出腰间武器上前厮杀。

    最后,为了以防万一,吕布特意设了一支督战队,待阵势摆开之后,他们就负责斩杀溃散的逃兵。

    对此,陆离没什么异议。

    毕竟自古以来,吃军饷与卖命,就紧密联系在一起。

    “杀!”

    “黄天当立!”

    此时此刻,战场上一片嘈杂,长矛、长戈像田野里的高粱杆一样密集,惨叫声响彻天地,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田勇站在队伍最前方,但没有一个贼兵靠过来,因为他是旗头,只能最后一个死——

    丢失军旗,全队处死。

    战斗时,若旗头被杀,能夺回尸首者,全队免死,没能夺回,全队处死。

    可是,周围的弟兄们死伤无数,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农忙时一起种地,农闲时一起训练,情同手足,而今,这些熟悉的面孔全是血,仰在地上,变得异常狰狞可怖。

    “杀贼讨赏!”

    “胜了回去娶老婆!”

    击鼓而进,鸣金收兵。

    身后鼓声不断,只有一个意思:前进!前进!

    而身为主将的陆离与吕布不管步卒如何,两人各率部勇猛拼杀,向前方席卷。

    以两人之勇,加上狼骑锐士侵略如火的极速,所到之处,无人能挡,象征黄天的旗帜一根接一根倒下——

    营地上一片狼藉,好似发生了地震一样,弯刀、镰刀、长棍、弓弩、顶盔乱七八糟丢得四处都是,写着“黄天当立”四个大字的军旗扔在地上,任由马蹄反复践踏。

    见状,一名小帅拔出长刀,仰天大喊道:“汉皇昏聩无道,不断征收赋税,近年来收成不好,边境州县,十室九空,根本活不下去!

    吾等不得不反!

    文水是弟兄们拼死拿下来,决不能让贼人踏进城池一步!”

    又有一名武将跟着大喊道:“守卫文水,誓与此城共存亡!”

    闻言,黄巾士卒们跟着喊了起来,“共存亡……”

    只见那些蓬头垢面的庄家汉眼睛中露出了坚定的目光,不少伤兵也咬紧牙齿,强撑着站了起来。

    可,慷慨的呐喊声之间,痛苦低吟又在空气中不断回荡。

    汉军同样红着眼睛,哪怕厮杀了无数回合不见分晓、进展缓慢,依旧在前进。

    因为,士气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双方士卒心中都憋着一口气。

第七十九章 刈旗(二)

    平原上,人马喧嚣。

    毕竟,数以十万计的士卒在交战,那阵仗简直惊天动地!

    高达数丈的巨人、状若魔神的武将、小幅度改变天象的术法……

    那些协助守城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就吓得瘫软在地。

    这个时候,陆离已与吕布分开,以张召的两千狼骑锐士、郡兵骑队为前后梯次,从西侧杀入了敌军纵深,沿路的方阵纷纷被击溃。

    郭泰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左手用力按着佩刀,凝神看着远处气势慑人的敌军小将,两道白眉拧在了一起。

    居高临下,远眺侧翼营盘——

    那里一团乱,一面绣着天狼的青色旗帜就像一支羽箭的镞,冲杀在最前方,领着铁骑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而周围的步兵早已乱了章法,虽心怀死志,从四面八方涌上去展开围攻,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再加上骑兵行动迅捷,一个转向就轻松冲围,留下满地残骸以及无可奈何的己方士卒。

    “此将谁人也?”

    郭泰抬头指向在人群中厮杀的陆离,说道:“镇守左翼的杨奉虽猛,却猛不过此人。”

    “陆离,太原人氏。”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说话者正是周天,跟杜泉不同,他与陆离之间只有利益冲突,没有谁看谁不顺眼——

    自从进入学院之后,被学长训了一顿,那暴脾气早已收敛了。

    忽然又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上师,有末将在,何必涨他人威风?”

    郭泰闻声转头,说话者是韩暹,此人同样参加过第一次起义,资历颇深,曾被大贤良师赞为辽西无双,而且正值壮年,一身气力尚未衰退,可堪一用。

    “若让此人冲入中军,丁原与那紫袍大将又在正面强攻,情状危也!须得增援左翼。”

    听得暗示,韩暹再度抱拳,道:“未将请战,带一支骑兵与这小贼一决生死!”

    渠帅郭泰也不犹豫,旋即说道:“既然如此,便调精锐围攻此人。”

    “韩暹听令!”

    “末将在!”

    “许你五千老卒,前去支援杨奉。”

    说罢,郭泰面露杀气,按剑看向周天与杜泉,“形势危急,还请两位调集大军,阻拦援兵,不求建立奇功,唯愿为韩将军争取时间。”

    “得令!”

    杜、周二人面色一肃。

    郭泰又看向韩暹,吩咐道:“此人统兵无甚章法,只想着迂回凿穿,你只需放其深入,然后率精锐老卒围攻,挡其归路!等他锐气渐消,再亲自出战,鼓舞士气,与之鏖战!”

    子侄胡才对敌被杀,使郭泰变得谨慎起来,不愿轻易折将。

    而韩暹本就是沙场宿将,知晓变通,抱拳道:“末将领命!老将军在此静待佳音便可,看吾等如何将其斩于马下!

    郭泰摇了摇头,抬眸眺望着浩大的战场,此时此刻,由陆离率领的锐士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搅得西侧阵营一片大乱,以新丁为主的步卒根本招架不住,四处乱跑。

    因而,他正色道:“老夫亲自督战,鼓舞军心,誓要斩丁原一臂。”

    “难道诸位护不住老夫?”

    见其态度坚决,几名刚准备开口的小帅,立刻揖手:“诺!”

    与此同时。

    陆离扔掉手中卷刃的铁马戟,此物虽然好用,但只是寻常兵器,长时间的碰撞已让其差点断裂。

    因而,没有丝毫犹豫,他拔出从裴元绍那里夺来的宝刀,割下一名小帅的首级挂在身后,扬声喊道:“兄弟们,杀!”

    “汉军万胜!”

    刚得到提拔的张召高声呼喝,随后呸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最后又抹了一把脸,“贼他娘,溅了老子一脸,真晦气!”

    陆离则回头看了一眼,见其毫发无损,狼骑锐士也减员不多,心下顿时道:此战稳了,再杀上一阵捞些功绩,便与吕布合兵。

    事实上,在两人的冲击下,黄巾军西侧营盘已陷入大乱,再加上大黄弩与投石车齐齐发力,至多两个时辰,就能看到文水城。

    当然,前提是太平道的那些道人不插手干预,但生死存亡之际,他们怎么可能不卖力?

    一道道符箓闪着光芒。

    气愈符、神行符、撒豆成兵、鬼道,杀伤汉军步卒的同时,鼓舞着己方气势,只差没有使用雷法了。

    坦白来说,这绝对是黄巾军压箱底的招数,吕布都对其有些忌惮,毕竟这可是天威。

    想必有所限制,不然张角等人早就起义成功了,何必等到现在?

    念及此,陆离按下杂念,提着长刀再度率军向前冲杀。

    霎时间,尘土飞溅,身后铁骑挺起长枪,随着主将斩将刈旗。

    渐渐地,他发现了不对劲,兵马汹涌、多到数不清的贼兵渐渐后撤,明明不久前还呼喊着【黄天当立】【誓与文水共存亡】,哪怕挡不住骑兵,也能跟己方步卒打得有来有往,但是,现在却溃散了。

    兵败如山倒?

    确实有这个说法。

    不过,变幻得也太快了吧!

    才斩了三支黄旗而已,形势便能有此剧变?

    号称五十万之众的大军,足足十五万负责西侧,虽无猛将镇守,但也有数十领悟战魂的小帅、精通术法的太平道法师。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十五万头猪,也能让两万汉军杀到黄昏。

    另外,在此期间,他们没遇到一次像样的抵抗,众将士只是跟在自己身后,沿路劈砍、射箭,顺带用环首刀割人头。

    不对劲!

    冲得太深了。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陆离赶紧拨转马头,吼道:“传令,以后军为前军,全部调转方向,朝步卒靠拢!”

    并非他不想跟飞将吕布合兵,而是先前刻意远离之下,已与之相距十数里,短时间根本冲不出去——

    除非抛下部众。

    另外,这道命令陆离也不知道对不对,或许有更好的方法,可这是他能够想出来的最好决断。

    而有决断,总比磨磨蹭蹭,当断不断要好上万倍!

    至于狼骑锐士,他们没有提出质疑,纷纷照做,因为,一路行来,陆离已经立下了不弱于军中任何将领的威势。

    “黄天立,民心顺,天下平。”

    “黄天既覆,苍生何存.?”

    随着两声怒吼,忽见侧方杀出一支骑军,粗略看去,人数不下五千。

    “杀!”万军齐声大呼,天地为之震动。

    负责统领后军的张召不甘示弱,扬起环首刀,冲了上去,胆气十足。

    毕竟,不曾领悟战魂者,根本不是其对手,哪怕黄巾军小帅出现,亦可交锋一二,等待陆离前来驰援。

    不料,冲杀了片刻,张召发现新涌过来的贼军异常凶悍,身后腾着阵阵黄烟,仿佛连为了一体。

    “死!”

    斩下一颗头颅后,他又回望身后,空无一人!

    锐士们无人能够冲围,此刻,或独自作战,或三两人结阵防守,而敌军方阵跟铁桶一般。

    果然,恋战中计了!

    以张召之勇反复冲杀,依旧无法破敌,很显然,刚才击溃的那批人马,与眼前这支大军相比,根本不是同一层次的战斗力!

    不仅如此,数以万计的黄巾步卒,跟在骑兵后面,从四面八方缓缓推进过来,若是短时间之内不能将他们击溃,顺利冲围,狼骑锐士的活动空间无疑会被压缩,变成骑在马上的步兵!

    “列阵防御!”

    陆离不知道该下什么命令,索性让士卒就地防御。

    但值此危难时刻,他心中竟然异常的平静,不仅没有后悔,反而冷静地观察敌情。

    组锋矢阵?

    此刻,转向冲锋的后军已陷入重围,只见张召满额大汗,汗水冲着脸上的血水,顺着胸甲往下淌,几乎快要脱力,而自己身边只剩下护持战旗的两百余骑。

    “辽西韩暹在此!陆离小儿,快来受死!”

    就在这时,侧方尘土飞溅,一股重骑呐喊着冲杀过来,直指陆离所在的前军。

    见状,陆离二话不说,越过护持左右的狼骑锐士,主动迎了上去,以长刀对敌,身后的青色天狼亦仰天长啸。

    明显是动了真火,只听哐当一声,两柄大刀斩在了一起,顿时火花飞溅。

    两人擦肩交错。

    “裴元绍的武器?”

    没等陆离回答,韩暹拔出腰间的短斧,用另一只手横扫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陆离身体向侧面一歪,黑鬃马带着惯性向前冲了一段,沿途立斩数人。

    随后,野蛮的金属撞击声不断响起,两人鏖战在一处,短时间内根本拿不下对方。

    事实上,这韩暹身块不算魁梧,但力气却大得惊人,每次陆离挺刀迎击,刀身立刻就被猛力劈弯。

    不远处。

    “死!”

    杜泉暴喊一声,俯身一刀劈下去。

    瞬间,一股奇怪的兽吼声传至陆离耳中,他分心偏头一看——

    “张召!”

    下意识地大吼一声,顾不得许多,招架了韩暹一招,立刻冲上前支援。

    而韩暹见其分心,便知计策成了,一声暴呵,平举短斧,猛地向前一投掷。

    下一刻,陆离的背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

    “杀!杀!”

    中营所在之地喊杀震天。

    由于郭泰分兵,张辽部承受的压力瞬间消失,姗姗来迟的宋宪,与一干将领,亲率士卒直冲文水城方向。

    插在地上的箭矢,密密麻麻,如同河岸成片的芦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血水和融化的泥浆搅在一起,泛着刺眼的暗红。

    宋宪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左右连砍二人,突然从斜角又一枪刺来,他想也不想,用扎甲硬吃了一击,而后,扬起血色长枪,将其挑杀。

    随后,继续率部勇猛拼杀,向前方冲锋,为步卒开道。

    三十里外。

    空气中回荡着盔甲碰撞的声音,到处都是喘息声,由于剧烈拼杀,许多步卒身上都在腾着热汽。

    田勇的甲胄上全是泥血混合物,一路杀来,他摔倒了不止一次。

    袍泽的血、敌人的血,刚好打湿了路面,而下方又是一层没有化开的冻土,极其湿滑,他杵着本队的旗杆,像一只离了水的鱼,嘴巴张到极致,喘得像破木风箱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状若魔神的吕布已率军撕开了一条口子。

    冲在前面的步兵,顺利将云梯架到城墙上了,而跟在后面的队伍,前仆后继,如同漂浮在汪洋中的船队。

    稍作休息,田勇带着他的人马,跟随其中,事实上,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不再感到畏惧,任凭箭矢满天飞,只要没有刺透甲胄,让自己不能动弹,那就前进,踏着袍泽的尸体前进。

    这时,队头王斌的声音从身前传来,这家伙真是命大,走在队列最前面,到现在还是毫发无损——

    “主公有令,说先爬上墙的人做校尉,另外发黄金百斤,用作吾等娶妻之用。”

    田勇精神一阵,道:“是真是假?不会是说说而已吧。”

    “丁公什么样的人物,他亲口所说,岂能有假?说是先登城者重赏,决计不会反悔。”

    “哪怕尔等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城楼,把尸体挂在上面,丁公也会兑现承诺,将赏赐送至尔等家中。”

    话落,一群汉军士卒越过壕沟,迎面冲了过来。

    当发现前方有人阻路时,立刻调转方向,往左右两侧跑,显然是在溃逃。

    王斌急忙冲上前,大声问道:“你们的队头在哪?”

    “死了,队头、旗头,傔旗都死了!”

    王斌又道:“你们归我麾下。”

    紧接着,他发现身后有一群人没等命令就冲了上去。

    果然,重赏之下,必出勇夫。

    但过了没多久,正在收拢溃兵的王斌听到哗地一声,恶臭味扑面而来,他再度抬头。

    只见云梯上涌起白汽,以田勇为首的众人发出了惨叫声。

    金汁。

    敌军滚木用完了,开始在烧金汁!

    一念至此,王斌把摔倒在地的袍泽翻了过来,此时此刻,他们都还没死,但脸上、脖子上的皮已经被烫破了,正面目狰狞地痛叫着。

    没等他处理伤口,一群骑马的锐士冲过来,大喊道:“怎么还不上?”

    听到督战队的催促声后,王斌暗叹一口气,转身道:“我若死了,傔旗、排头依次统领弟兄们。”

    “杀!”

    说罢,王斌将水囊扔到旗头田勇面前,头也不回地爬上了云梯。

第八十章 四面楚歌

    “逃脱者立斩不赦!”

    前有队头冲锋在先,后有督战队横刀立马,汉军步卒别无选择,在重赏的刺激下,大叫着爬上了云梯。

    “弩!”

    “望!”

    负责押后的蹶张士在盾阵的保护下,或拉开弓弦,或扣下悬刀,射出蝗虫般密集的箭矢。

    此时此刻,王斌仰着头,一手挺起圆盾,一手扶着木梯,快速往上爬着,没有丝毫意外,一块重达千斤的石块出现在眼前,而将其举过头顶的那名黄巾力士发出一抹狞笑。

    坦白来说,一路行来,看着熟悉的弟兄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身为队头的王斌心中早已有了准备,觉得自己死了也没什么不妥——

    被滚木、巨石砸死,总比被金汁伤到要好上万倍,那玩意就是烧沸了的粪水,浇在身上后,虽然不会立刻死去,但伤口会不断溃烂,药石难医。

    “死吧,汉贼!”

    随着一声怒吼,巨石砸落。

    紧接着,一连串的闷响自云梯上传出。

    没等伤兵爬起来,几桶冒着烟的金汁再度出现在了墙垛边,正在大口咳血的王斌见状,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

    嘶声裂肺的惨叫在城角上空响彻。

    “不愧是黄巾贼,竟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陆离拔出卡在背甲上的短斧,太阳穴疼得不断抽动,并非没有受过伤,事实上,与裴元绍死斗时,他整个都差点被斩成两截了,但这次不一样,眼前这黄巾将领竟在武器上淬毒。

    黑红色的血痕迹从肩胛骨延伸至左肋,哪怕自身愈合能力再强,依旧无用,似乎有一条条小虫子在伤口里蠕动、肆意啃噬。

    “下作么?”韩暹抚了抚刀背,双眼逼视陆离:“成千上万为黄天而战死的弟兄,该算到谁头上?”

    话落,扬刀大吼:

    “斩贼将一人,胜救天下百万民!”

    “杀!”

    没等陆离回答,韩暹便命令麾下老卒上前围攻,自己却冷冷地看着,等待最后一击。

    “隆隆隆……”

    马蹄践踏的声音骤然变大,气息仿佛连为一体的黄巾铁骑杀了过来。

    “保护将军。”

    随后,空中箭矢横飞,两百余狼骑锐士护持着旗帜,奋勇冲来。

    两股铁流相撞,惨叫声四起,血肉横飞,而陆离单手握着长刀,借助黑鬃马的冲势向前贯杀,挥舞之间,连杀数人。

    见状,一名力能举鼎的黄巾力士红着眼睛冲杀过来,然而待其勒马时,陆离照面就是一刀,在战魂加持下,兵器、盔甲根本不能挡住,顷刻之间,又将数十人斩于马下。

    可惜,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杀小贼,建大功!”

    一群黄巾老卒悍不畏死地填了上来,口中还喊着各种口号。

    事到如今,陆离哪里不知道敌将在打什么主意。

    “死!”他暴喊一声,单手持刀将身前这群呱噪的杂兵砍杀,而后,偏头看了一眼韩暹。

    只见这家伙身后,铁骑汹涌争先,人数多到根本看不到尽头,

    察觉到陆离在打量自己,韩暹脸上露出一抹狞笑,如同一头躲在暗处磨牙吮血的豺狼。

    与此同时,护持陆离左右的狼骑锐士越来越少,唯有一匹匹空马追随他在乱军之中冲杀。

    “杀小贼!”

    正当他悔恨之际,一声怒吼从前侧传来。

    重重包围之下,又被数以千计的骂为小贼,陆离大怒,调转方向,提刀向前一挥,“随我杀!”

    身边为数不多的锐士没有犹豫,纷纷冲了出去,不多时,便响起兵戈碰撞声和惨呼声。

    而乱军之中,一面“杨”字旗帜格外引人注目,连一直紧盯陆离的韩暹也忍不住分心望去:

    该死!

    杨奉这家伙不被调去稳住最西侧阵营了吗?

    只见一个相貌敦厚的汉子立于旗帜前,手起刀落之间,十数名前去阻路的锐士尽数被杀,猛不可挡!

    “将军快走!”

    随后,更多的骑士冲过去,以人马身躯挡住、全然不顾生死。

    这便是原先负责镇守侧翼的黄巾大将杨奉,但自从老卒分批从中军大营前来支援之后,郭渠帅便命他收拢防线去稳住最西侧,以免城墙失守,而今怎么又抗令杀了回来?

    “速去通知上师,情况有变,侧翼最西端恐怕出了什么大问题。”

    事实上,根本不用传令兵前去传递军报,众将簇拥下,站在高台上督战的郭泰已注意到了这一幕,脸色骤变——

    却不是因为杨奉不听调令,而是陆离趁着韩暹分心,将长刀夹在腋下,迅速从甲后摸出两道黄符塞进了嘴中!

    最后的存货,乃大贤良师张角生前亲手所画,在咽下去的瞬间,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哪怕陆离不曾将其贴在伤口处,他依旧能感受到身后创伤在快速愈合,一块又一块不知名的东西被挤了出来。

    而待在身后、负责看护军旗的亲卫则看得更加清晰,土黄色的微光笼罩在伤口周围,经久不散,黑色痂状物破裂,肉芽疯狂蠕动,虽然伤口依旧狰狞,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贼子授首!”

    杨奉哪里管这些,提刀冲了过来,沿路无人能挡,不多须臾之间,便已直趋陆离面前。

    【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此情此景,陆离突然想到了西楚霸王项羽,现在,自己同样被大军围堵,四面八方皆有厮杀声,也不知往何处奔走,而身边的锐士几经阻敌、抵抗,已所剩无几。

    但与之不同的是,陆离没有将原因归结为天命,察觉到有一处阵薄,命令道:“尔等不必管我,护着军旗从东南侧突围,那里有步卒接应。”

    至于自责之言,说了也无用。

    几乎是同一时间,韩暹拍马冲了上来,根本不讲武德,欲与大将杨奉呈犄角之势,一同围攻陆离。

    虎牢关之战尚未开始,今日竟要死于此处?

    就在这时,西侧马蹄声大作!

    只见尘土飞扬,狼骑锐士抬眸看去,一大片赤红光芒直挺挺地涌来,带着一股刺痛脸颊的风沙。

    增援来了?!

第八十一章 及时雨吕布

    “上师,最西侧阵营已经被击溃了!”

    一骑飞来。

    此刻,郭泰刚好骑上马背,准备驰援杨奉等人,而不是临高督战。

    不过,探子的话令他勒住缰绳,脸色平静地等待着后文。

    “小人从侧营那边逃回来,最西侧!汉军大将中有一怪物,猛不可挡,仅凭一人之力就撕破了大军防线。”

    “而前去镇守的杨奉将军根本不敢上前,直接率人撤走了!”

    闻言,郭泰瞪圆了眼睛,不复先前那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当然了,也有小帅满脸难以置信,指着探子骂道:“竖子,休要诓骗吾等!”

    “不错,杨奉将军正在与韩暹将军一同围杀汉军小将,如此勇猛,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探子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赶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连呼:“不敢欺瞒,句句属实。”

    这个时候,郭泰顾不上维护老帅风度,直接纵身跳回高台之上——

    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掣断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

    一名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的猛将单骑冲来,周身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盛大灼目,连胯下坐骑都被染成了同色,恍若天马下凡一般。

    而沿途的士卒,如同忽遭冰雹打击的麦田,弹指之间,死伤无算。

    郭泰长呼一口气,转而看向身后,望着被众小帅带上高台的探子,一字一顿道:“敌军可曾攻上城池!”

    “应该上去了吧,那魔神杀得城下守卒……”

    许是察觉到上师脸色难堪,探子赶忙改口道:“当时人马汹汹,小人根本不敢靠近。”

    听得回答,郭泰再度看了一眼西侧,最后又偏头望向渐呈溃散之势的中军大营,喃喃道:“老夫之罪,未能及时撤走,好不容易举起来的大军,散了……”

    “需亲自向大贤良师请罪。”

    话落,他拔出长刀,高声喊道,“转击侧翼!”

    “老夫冲至最前方,陪兄弟们一起赴死,决不偷生!”

    另一边。

    陆离麾下的狼骑锐士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纵使主将想为其断后、吸引注意,依旧难以逃脱。

    但忽然杀出的那支援兵,使他们有重新燃起了斗志。

    乱入东汉末年的数百名新生,谁人不知吕布骁勇?

    【后面一将,纵马挺枪而出。匡视之,乃河内名将方悦。两马相交,无五合,被吕布一戟刺于马下,挺戟直冲过来。匡军大败,四散奔走】

    什么河内名将?

    五回合都撑不住,就被阵斩了。

    【北海太守孔融部将武安国,使铁锤飞马而出,吕布挥戟拍马来迎。战到十余合,一戟砍断安国手腕,弃锤于地而走】

    什么北海猛将?

    不过十余合,便招架不住,断腕败走。

    【三路诸侯退三十里下寨,随后五路军马都至,一处商议,言吕布英雄,无人可敌】

    另外,温侯之猛,可是得到各路诸侯亲口承认的。

    但对于周天和杜泉二人来说,这些仅仅是纸面描述罢了,而今才是第一次近距离目睹吕布的勇悍。

    周天喃喃自语:“人竟可勇悍如斯?”

    而一旁,手中拎着张召首级,正准备大声咆哮以告慰亡魂的杜泉愣在原地,因失惊过度,竟失了声。

    这时,一骑冲来:“上师有令,请两位前去阻敌半刻,为韩、杨二位将军争取时间。”

    “得令!”

    周天痛快地回答。

    而后想也不想,与杜泉一同拨转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奔逃,而那些提前得到通知的部众纷纷效仿,一刻都不敢停留。

    至于那名传令兵,则被万蹄踏成了肉沫。

    “哈哈哈,皆为土鸡瓦狗!”

    “谁来与我一战?”

    吕布瞥了一眼四散而逃的溃军,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若非义父阻拦,哪里用得着如此麻烦。

    “说吕布,吕布到。”

    此时此刻,身体无碍的陆离正在与敌方二将缠斗,由于三人实力相差无几,因而他险象环生,身后的青色天狼亦是黯淡了不少。

    许是察觉到情况有剧变,杨奉大吼一声,直接放出胸前空当,长刀带着万钧之势砍了下来,想以伤换伤。

    韩暹亦是如此,细长眼睛以眯,手腕灌足了力气,直斩陆离头颅。

    陆离刚挺身招架住杨奉的杀招,胸中血气一阵翻涌,又见韩暹偷袭,哪里顾得上其它,直接松开刀柄翻身跃下马背。

    “孟明,无碍?”

    吕布大吼一声,语气中却带着调侃之意。

    “无碍。”

    这声音落入陆离耳中,如同天籁一般,他捡起长刀,挡住了韩暹居高临下的刺击,一边咯血,一边大笑:“兄长真乃及时雨,若再晚来片刻,弟弟我怕是要为汉室尽忠了。”

    “戟来!”

    远远瞧见陆离如此狼狈,吕布脸色一肃,不再废话,扬起手中的方天画戟,用力一掷。

    一道红影从三里之外飞来,沿途的士兵纷纷捂着耳朵——

    尖锐音爆声令人感觉耳膜炸裂。

    “唏律律!”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翻身跃上马背,不用招呼,通灵的黑鬃马化为乌影逃向远处。

    轰的一声巨响,戟落。

    沙石乱飞之间,两道人形物体在地面不断翻滚,并非不想逃跑,而是战马与自己被一道气机锁定之后,双股战战,根本动弹不得,紧接着,从天而降的方天画戟不偏不倚,正中两人之间,掀起滔天气浪。

    此刻,韩暹双腿跪地,刚好滑到了陆离身前。

    见状,求生心切的韩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黑鬃马则直接扬起蹄子,狠狠踹了上去。

    一时间,牙齿和血水混杂在一起飞溅到空中,人又仰倒了。

    陆离二话没说,拔出腰间归鞘的长刀,对着这恶贼的脖子刺去。

    但是,刀身刚擦出一道血痕,他忽然收住了手,犹豫是活捉了带回去拷打一番再杀,还是当场杀掉泄愤,反正对方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

    就在这时,韩暹挣扎着抬起头,盯着陆离道:“昔年,我跟着大贤良师打江山,纵横四海,而今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受辱!”

    “你能用裴元绍的佩刀杀我,感激不尽。”

第八十二章 克城

    在陆离犹豫之时,韩暹趁机抓住到了刀锋,往自己脖颈上猛地一拉。

    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陆离心中时刻保持警惕,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动,右手死死握住刀柄,并一脚踹了上去。

    一道人影倒飞而出。

    “岂能让你如此轻易就死了?”

    烟尘散尽。

    只见韩暹低垂着脑袋坐在地上,脖颈处血流如注,但对于他这种武将来说,只要不是横死当场,便无需担心。

    而黑鬃马见他还有力气坐着,直接扬起蹄子踏了上去。

    两度被一头畜生羞辱,韩暹的脖颈处青筋暴起,大吼道:“杨奉误我!!!”

    而后,心神震荡之下,喷出一口逆血,直挺挺地倒下了。

    各为其主。

    要是换做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也是如此,各种阴招随意使,只要好用就行。

    但一想到被杀的部将张召,陆离心中又腾起杀意。

    正因为如此,他不敢去看西侧,以免看到张召凄惨的死状,忍不住杀俘泄愤。

    就这样,陆离跃下马背,默默拾起韩暹散落在地上的武器、甲胄,又在对方身上仔细摸了摸,一卷帛书、些许黄符、碎银,由于没时间打量,他随手把东西塞进自己的盔甲里。

    不过,等陆离站起来时,却见不远处一群黄巾老卒已经下马了,面对昏迷不醒的韩暹,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准备引颈待戮。

    并州军中一条规定,战斗中丧失主将的,全队处死。

    恐怕渠帅郭泰也制定了类似的军法,这些人想要前来救主,却感觉没有任何希望,而就此退走同样活不成,索性跪在原地。

    一旁,狼骑锐士懒得屠杀那些人,有些在寻找伤兵,有些在抓紧时间回复体力,以免接下来又有恶战爆发,有些则在戒备四周,毕竟还一批数目不小的溃军正在徘徊。

    “去把贼军的将旗拿过来!”

    陆离没有在意这些,接着又道,“另外,不得伤害此人分毫,需待战后交由丁公处置!”

    话落,他从亲卫手中接过特意取来的敌军将旗,将韩暹的头盔系在上面,代替首级,用以震慑敌军。

    这个时候,掷戟化解危局的吕布骑着汗血马晃悠过来,见陆离气息平稳,不由得打趣道:“孟明以一挡二,杀入敌军纵深,为兄我自愧不如。”

    “一时贪功冒进,让兄长见笑了。”陆离拄着将旗,叹道:“战后定要向主公请罪,以慰亡魂。”

    “请什么罪,孟明身先士卒,率部斩首数万级,何罪之有?”

    不待陆离回答,吕布转而看向活着的狼骑锐士。

    “陆将军冲锋在前,率吾等斩将、刈旗,打了个痛痛快快的仗,哪里有罪?”

    “是啊,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张校尉死于沙场,心中定然无悔。”

    陆离正要说什么,吕布打马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战尚未取胜,孟明不该分心,至于是否有罪,丁公以及三军将士心中自有定夺。”

    说道这里,吕布挥了挥手,对四周的将士吩咐道:“尔等去为张校尉收敛尸体,将其运回后方,吾与孟明在此阻敌。”

    “诺!”

    十余骑飞出,没有丝毫犹豫,毕竟以两位将军的悍勇,哪怕被万军包围,依旧可以杀出,相反,他们留下来不仅无法提供帮助,还会为其增加负担。

    与此同时,中军所在之地呈现出一面倒的局势,宋宪手持长枪,骑马在步阵前奔过,口中大呼:

    “奋勇杀敌者赏,擅自后退者斩!”

    “主公有令,先登城池者赏黄金百两、封校尉!”

    话落,喊杀声与箭矢蜂鸣声响起。

    看着头顶一片片黑影嗖嗖而过,如雨点一般密集,罗石头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在袍泽的催促下,手脚并用,开始攀爬云梯。

    也许是金汁、滚石用光了,亦或者有兄弟从其它地方攻上了城池,敌军守将无暇顾及此处,中途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就这样,很快罗石头就翻进了墙垛,而城楼上的光景却令他大吃一惊,脚下堆满了尸体!

    全是先前阻挡大军攻城使被杀的黄巾士卒。

    不过,却没有得到补充,唯有百余名伤兵在勉力抵抗,其中一个右手臂吊着的黄巾力士左手拎着刀正冲杀过来!

    姿态极其凶悍,但看得出来,这家伙已是强弩之末了,脚步踉跄。

    “铛!”罗石头抬起环首刀挡了一下,察觉到对方无甚力气之后,反手一刀将其砍死,霎时间,胆气大增,便大吼一声冲向黄巾残军。

    不多时,更多的弟兄爬上了墙垛,加入了混战,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单方面屠杀。

    “黄天挥军,四海皆应!”

    头扎黄巾的残兵死战不退,并且随着一声声大吼,变得愈发凶悍,仿佛不知疼痛一般。

    罗石头时而挺身格挡,时而挥刀砍杀,此外,他还屡屡分心,提防四周,生怕突然杀出一支敌军。

    不过,大伙儿拼杀了好一阵子,地上的尸体越积越多,还是没见黄巾贼有人马增援过来。

    不仅如此,随着时间推移,上城的弟兄足有千人之多,在军中素有威名的猛将宋宪也登上城池,正命令左右锐士列队杀敌!

    紧接着,脚下城门处忽然传出一声巨响,张辽将军一戟劈开了文水城的正门,一股股飞骑朝城中各个方向发起冲锋。

    事到如今,战局结果似乎已经明晰,并州军将士不止从一处地方攻入了文水,数以万计的步军以纵队行事冲刺过来。

    “汉军万胜!汉军万胜!”

    “讨赏娶妻!”

    城墙上传来了一阵接一阵的呐喊声、欢呼声,而龟缩在城角、民房内的敌兵正在乱糟糟地溃退。

    一些弟兄踩着石梯攻入了最顶端的城楼,将上面的黄色旗帜斩断拔掉,并将写着“汉”、“并州”的绛红色大旗插在了上面。

    丁原伫立城头,远眺大军侧翼,心中并没有攻下城池的喜悦。

    整个过程,手段诡异的太平道法师都没有出手。

    另外,突然消失的渠帅郭泰以及麾下悍将都去了何处?

第八十三章 义战(为大佬“闲酱菜”加更)

    战场之上散发着腥臭味,随着朔风刮进文水城内,不少躲在家中的百姓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味儿不仅血腥,还夹着屎尿的恶臭,但久经战事的人却不陌生,人死多了,就是这样,尤其是饱腹之后,死后失禁现象会更加严重。

    “西侧杀气凝云,陆、吕两位将军危矣。”

    城头之上,一名文士扮相的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而丁原没有理会,他年老不假,但目力却未曾退减,哪怕看不清具体情况,却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出那里腾起的烟尘直冲云霄。

    这阵势,怕是有上万匹战马在奔腾!

    只见黑压压的骑队正逐渐蚕食着西侧空地……

    “怪不得吾等能胜得如此轻松,原来郭泰这老贼悄悄将精锐撤出,转击侧翼去了。”

    丁原眉头舒展,笑道:“也不知孟明与奉先做了什么,能让郭老贼乱了章法,宁可不顾正面战场,也要去寻他们晦气。”

    看其表情仿佛并不担心麾下爱将的安危,因而,中年谋士忍不住提醒道:“主公,侧翼阵薄,原先也不过两万兵力而已,如今一番厮杀下来,恐怕已阵亡泰半。”

    “万余老卒而已,不足为虑。”

    丁原摇了摇头,抚须再笑:“以奉先之勇,根本不虚,另外还有孟明从旁掠阵,那什么黄天再借老贼万骑,又能如何?”

    话落,他转过身来,稍稍收敛笑意,对着身后的众多谋士说道:“阵战之事无需各位劳神费心,当务之急是搜寻隐秘行踪的太平道余孽。”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太平道的手段确实玄奇,但也是术法分支。

    相比于郭泰等一干武将,丁原更加担心那些道人,他们既擅长蛊惑人心,又精通各种玄法,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便可发动暴民再来一次黄巾起义。

    “诺!”

    众谋士齐齐揖手,而后化为虚影,消失在城楼之上。

    与此同时。

    战场西侧、远离城池之地,勒马等待的两人停止了叙话,黄巾援军姗姗来迟。

    咚!咚!

    先是鼓声,而后苍劲的号角声响彻旷野,陆离端坐在马背上,眺望着前方,不多不少,刚好三个骑军方阵,外加七个步军方阵,此刻正慢慢地向前推进!

    其中,一名双鬓斑白的老将最为显眼,只见他骑着一匹毛色赤红的千里神驹,身后则站在四名护持黄色大纛的力士,个个肌肉虬结,不用变身便堪比巨人。

    除此之外,各个方阵之前还有一名领队武将,观其神态、坐骑,恐怕都是领悟战魂者。

    “没想到黄巾军中另有如此精锐,若以相同的人数与之对战,纵使狼骑也不是对手。”

    说完,陆离将从韩暹与杨奉那边缴获来的战旗插在地上,拔出长刀。

    一旁的吕布拄着方天画戟,表情依旧从容,点评道:“黄巾贼能席卷天下自然有些许本事,没想到竟然连督战队也有。”

    “不过人数不够看。”

    只见每个方阵后面都缀着一支肩扛刀斧的精锐,他们并没有关注站在前方阻路的陆离与吕布,而是时刻盯着自己人,看这架势,显然是准备砍杀擅自逃跑的士卒。

    “孟明,不如那十名武将及其麾下的部众交予我来。”

    这个时候,吕布提起方天画戟,仿佛解除封印的魔神,笑意就在此时收敛,而三叉束发紫金冠上的翎子,被一股奇异的气焰拖起,甲胄开始闪现赤芒。

    霎时间,一股浓烈的杀伐气息在天地之间飘荡。

    陆离楞住了,心道:那我怎么办,难道要像条咸鱼一样,站在旁边看着吗?

    至于吕布此言是否在夸口,会不会折在万军之中,他一点都不担心。

    开什么玩笑?

    三里开外,一记飞戟干倒两名黄巾猛将,造成一死一伤。

    事实上,陆离心中一直有个猜测:吕布恐怕还没有全力以赴,也许只有在虎牢关下,刘关张三兄弟齐出,他才会爆发出惊世战力。

    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最重要的还是捞战功!

    此时此刻,除了太平道法师之外,黄巾军精锐尽出,要是不参与进来,光看吕布一人表演,那可真是遗憾。

    也许是察觉到陆离心有疑惑,吕布大笑道:“别说兄长我不照顾你,杀贼酋的首功,可有本事拿下?”

    闻言,陆离感觉一阵口干舌燥,看郭泰眼神瞬间变了,就像盯着一个猎物。

    “有!”

    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吕布牵制所有敌军,为自己创造机会单杀。

    纵观四海,谁能有这个待遇?

    旁人要是知道了,怕是要羡慕至死。

    坦白来说,若非知道吕布并非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陆离都要怀疑他是在诓骗自己,寻个开心。

    丁秦予,主公之女。

    大概是因为她。

    在并州军高层将领眼中,此战过后,丁公就要多出一个佳婿来了,因而,谁都愿意送人情过来,更何况吕布可是丁公义子,往后,便是自家人了。

    但这个软饭,陆离并不抗拒,反而觉得很香,那可是郭泰的人头,此人不仅是黄巾军在并州的领头人,更是继张角兵败被杀之后,第一次站出来扛旗的人——

    其在西河郡白波聚众造反的事情传至天下,各部纷纷响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郭泰堪称第二个张角。

    换而言之。

    只要能砍下这家伙的人头,再加上先前斩杀的谷蠡王,哪怕不去虎牢关,不参与任何大事,陆离也敢放下豪言:

    此次东汉末年之行,不弱于人。

    就在这时,前方传出的马蹄轰鸣声变得清晰起来,几股铁骑已经出现在了数百步之外。

    明晃晃的刀枪,整齐划一的步调。

    吕布眼神轻蔑,似乎在酝酿什么,而得到保证的陆离更是飘飘然,表现得有些轻佻,不,应该是从容。

    只见他将长刀归鞘,又一次举起插在地上的将旗。

    由于杨奉被方天画戟格杀当场,狼骑锐士便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而今正挂在旗帜最顶端,与之作伴的还有一顶头盔,乃韩暹所有。

    不远处。

    聚在郭泰身旁的护卫个个目眦欲裂,忍不住兜拢缰绳,想要拍马上前,夺回将旗。

    “与四年前相比,并州军愈发强盛了,恐怕丁原自己也没有想到,麾下竟涌现出如此多的英豪。”

    望着不断挥舞将旗,挑衅之意溢于言表的陆离,郭泰一反常态,暗暗夸了一句。

    “时也命也,那人便是吕布吧?先前听闻此人天下无双,本以为名过其实,而今两场大战下来,倒是老夫走眼、小觑豪杰了。”

    听得上师夸赞敌将,亲卫们纷纷松开缰绳,垂头不语。

    若是换做以前,定然有人会心中不服,向前请战,但现在……

    胡才请战,试图袭杀敌军主帅,却被一飞骑斩落马下,勉强撑了两回合。

    韩暹请战,使计骗敌军小将孤军深入,又用淬毒武器偷袭,现今生死不明,唯余一顶兜鍪挂在战旗上,成了敌将夸耀武力的工具。

    大将杨奉,本该去西侧阻敌、争取片刻时间,却被吓得望风而逃,前来与韩暹争功,试图借此来洗脱罪责,至于结果……头颅高悬。

    陆离,英武不凡。

    吕布,绝世无双。

    鏖战了近一天,几乎无眠无休,黄巾军上下无人不识他们二人,并为其打上了不能招惹的标签。

    “老夫受大贤良师大恩,当初本想留待有用之身,立我黄天。”

    “却因误判战事,葬送了大好局面,一切罪责皆在老夫。”

    两军相触,本该是杀气腾腾、你死我活,但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陆离与吕布默默待在原地,仿佛在等待将死之人交代完遗言,而原先发誓要复仇的郭泰瞬间苍老了,如同乡村老农一般,正絮絮叨叨地叙说着自责的话。

    这个时候,郭泰越说越严肃,语气也愈发高昂:“黄天既覆,苍生何存?老夫深信,唯我黄巾士卒才能改变这乱世,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亦或者,救苍生于水火,平天下于乱世的重任,要由其它州的弟兄完成。”

    在场众士卒均目睹过大贤良师的风采,视之为神明,他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那就必定为真。

    也正因为如此,上师郭泰最初的那两句话,并没有使他们动摇,其实,他们早已心生死志,而最后两句肺腑之言,更是鼓舞了士气。

    “黄天在上,福佑万民!”

    “黄天法力,万军可灭!”

    随着一声声呼啸,十座方阵上空腾起浓郁的黄烟,遮天蔽日,景象堪比太平道高功昨夜所使的改天换日**。

    见状,陆离心中一突。

    坦白来说,虽然有吕布作为后盾,但他还没膨胀到无视一切的地步,现在,内心深处有种强烈的直觉涌起:远离此处,否则将注定败亡。

    这个时候,驻足城头的丁原不再捋动胡须,瞥向身侧,象征军权、身份的大纛迎风飘扬,却没有任何异象显化。

    要知道,此物由纯色牦牛尾制成,又经朝廷认可、受万军祭拜,可破除万法,镇压一切诡异手段,而现在变得一点用处都没有,其中必有蹊跷……

    一念至此,心有底气丁原忍不住慌了神,义子与女婿皆在侧翼,身边无甚兵卒,万一有性命之虞,那该如何是好?

    恰好,安顿好军中事宜的张辽跃上城头,见丁原眉头微皱,气定神闲地劝慰道:“主公勿忧,有奉先在,定然出不了什么差错。”

    “放心,任他们鼓捣,我一人破之。”

    几乎是同一时间,吕布也在为陆离打消疑虑。

    见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再联想日后温侯冠绝天下的威名,陆离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断提醒自己:你可是跟在吕布身边,有什么可担心的,浪一点又如何?绝不能怂,让人看低。

    最后,在两人的注视下,郭泰单骑走出方阵。

    按理说,此行应该杀敌手一个措手不及,宜雷厉风行,而不能擂鼓吹号,但为了壮大声势,这支黄巾精锐沿途敲鼓、吹号角。

    “这是在巡视?”

    “嗯,最后一次了,就任他去吧。”

    两人依旧没有阻拦,像极了春秋时期的义战,讲究“信”与“义”——

    开战之前,必须等敌方的战车排列好、阵势摆好,且打好招呼才可开战。

    这时,老帅郭泰独自一人在十个方阵之间驰骋巡视。

    迎着冰凉的疾风,他感觉大脑无比清醒,感知同样异常敏锐:

    战马紧绷的肌肉,充满力量感的马蹄声,眼神明亮的部众……

    “众星熠熠,不若一日之明也,自此之后,吾等便是天上的太阳。”

    每过一处,他都会重复这句话。

第八十四章 无敌之势

    敌远来新至,行列未定,可击;

    将离士卒,可击;

    心怖,可击。

    此时此刻,渠帅郭泰独自离开中军,驰骋在行伍之间,鼓舞士气,虽说这么做效果拔群,但要是这个时候被袭击,势必会产生动乱。

    换而言之。

    陆离与吕布随意一人出手,都能建立奇功——

    这叫掠阵示勇,可以鼓舞己方的斗志和士气。

    但,两人身后哪有什么士卒可以鼓舞?

    此次对阵是以一敌万。

    吕布一人单挑十个方阵的黄巾精锐,而陆离则趁机与老帅郭泰一对一决生死。

    “顺天应命,唯我黄天。”

    “顺天应命,唯我黄天。”

    每一名敌人的表情都不一样,有些怒吼,恨不得现在就冲杀上来,有些举矛,不断向上挥舞,有些偏头望向身侧,只为看一眼上师。

    但是,在陆离看来,这些表情远没有他们抹在额间的黄巾来得震撼。

    数百、上千条黄巾聚在一处,整齐排列,哪怕只是窄窄一抹,此时放眼望去也如汪洋大海般壮阔。

    而之前斩杀的士卒则完全不同,他们有些将黄巾绑在手臂处,有些扎在腰间,唯有对面那十座方阵,真正做到了统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说着,陆离摇了摇头。

    黄巾军中多为山贼与农民出身,因此,纪律涣散,虽然作战凶猛,但却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早已违背了起义的本意。

    而对面那支黄巾军不同,这些人有着坚定的信仰,否则也不会喊出“救苍生于水火,平天下于乱世”的口号,并为之而挥洒热血。

    一旁,吕布骑在马上,睥睨远近的黄巾兵卒,听得自语声后,横戟沉声说道:“孟明,陛下只不过是暂时被馋邪蒙蔽了慧眼,若有机会,吾定要带兵入雒阳,诛杀十常侍,还天下黔首一个朗朗乾坤。”

    大汉四百年基业,纵使皇帝再昏聩,也不能说出来,亦或者,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

    “某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同情只在一瞬间,很快陆离就按下了杂念,因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立场是什么。

    与此同时,渠帅郭泰也回到了中军,凝视前方。

    不待他开口,身旁便有一名将领请战:“上师,末将李明愿为黄天死战。”

    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先使勇力之土犯敌,为之威武以观敌。

    阵前斗将乃春秋战国时期留下来的传统,不可轻易抛弃,更何况,吕布与陆离先前的举动,确实营造出了一种义战的氛围。

    这个时候,吕布已催骑来到阵前,扬戟说道:“谁敢出战?”

    “且去,老夫亲自擂鼓助威。”

    郭泰看请战之人目光坚定,也不挽留,拍马来到战鼓前,从力士手中接过鼓槌,连续敲击着。

    在此过程中,那名骑将已经冲至阵前,正死死攥住手中的长矛,上下打量吕布,似乎在寻找破绽。

    异象,黄烟。

    看来这是黄巾军将领的标志。

    “出手吧,不然就没机会了。”吕布拄着方天画戟,目视来将,心中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太弱了,等待了这么久,郭泰竟派出如此弱小的武将。

    坦白来说,他不屑出手。

    “贼子张狂!”李明大怒,也许是被人轻视而激起了真火,也许是想借此来掩饰恐惧。

    随着一声大吼,只见李明胯下坐骑四蹄攒动,长刀化作寒芒力劈而下,其间黄烟滚滚。

    铛!

    金属交鸣声响起。

    吕布抬起方天画戟随意一挡,便化解了敌将的杀招,显得十分轻松,而反震过来的力量,却让李明差点握不住刀。

    “黄天当……”

    “聒噪!”

    哪怕对眼前这支军队怀有敬意,但吕布实在听腻了这种口号,要知道,他可是汉室将领!

    因而,在李明开口的瞬间,画戟带着万钧之势重重劈下。

    鲜血洒落,李明的头颅脱离了颈项,和一口卷刃的大刀一齐落地,一双眼眸死死地瞪着,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对此,在一旁观战的陆离并没有感觉意外,此人除了一腔孤勇之外,真实战力连韩暹都不如,若自己上阵,最多只需十合就能将其斩落。

    瞥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吕布将方天画戟插在身前,语气平淡道:“还有谁?”

    “若是无人应战,便一起上吧。”

    渠帅郭泰不答,只是扬首擂鼓。

    不多时,苍莽的战鼓声中,两骑同时冲出方阵,一左一右,由此看来,并非刻意如此,想要以多击少。

    此外,陆离还看到两名骑将在发现彼此的瞬间,同时拉住了缰绳。

    而吕布再度拔出画戟,陈述道:“一起上吧,或许这样能多撑几合。”

    时至现在,吕布身后依旧无异象显化,若非亲眼目睹过他单骑驰援时的神魔姿态,以及那一击飞戟的滔天威力,恐怕还真有人会觉得他在装腔作势。

    “杀!”

    一番沉默之后,左边那个精壮汉子率先出手,大吼一声以壮声威。

    看得出来,此人用枪非常娴熟灵活,须臾之间,已提枪直趋吕布面前。

    吕布扫了右侧一眼,同时用戟身一挡,震得对方虎口生疼。

    没有任何停顿,尖锐的金属拉磨声随之响起,方天四角之刃从枪身上划过。

    下一刻,鲜血洒落至空中,左边那骑将终于反应过来,双手捂住脖子,弯着身子从马背上坠落。

    吕布再看没有败亡之人,而是望着右侧问道:“你为何不出手?”

    “全力一战,让我看看自己与绝世猛将之间的差距。”

    “这是你的遗愿吗?那就如你所愿。”

    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年轻小将,吕布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因为,他找不到值得一战的武将。

    “孟明,接下来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声音传至陆离耳中。

    而后一道气浪掀起,遍地的尘土与冰屑随之狂舞,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赤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吕布就像一柄隐匿在鞘中许多年的绝世宝剑,骤然出鞘!

    轰!

    紧接着,整座战场好像纸糊的一样,往外鼓胀起来,插在地上的兵戈瞬间炸成无数碎片,燃烧着涌向敌军方阵。

    一声声闷哼声接连从前方传来,事实上,每一块燃烧的碎片蕴含着惊人的力量,贯穿数十具血肉之躯,才停止冲势,威力堪比车弩。

第八十五章 老将凋零

    温侯吕布?

    不,魔神吕布!

    此时此刻,陆离终于如愿看到了这位天下无双者的战魂——

    天狼。

    一头红色的天狼,此时正昂首长啸,有睥睨天穹之意。

    也许是察觉到了同类的存在,陆离身后同样涌出一头青狼,气机贯霄而上,不甘示弱地嚎叫起来,不过,总给人一种外强中干的感觉。

    虽然眼前这群黄巾精锐中没什么猛将坐镇,但胜在人数众多,加上气势不错,倒也让吕布心中腾起些许战意。

    或许,其中会出现什么惊喜,毕竟黄巾军曾经可是席卷天下的存在。

    一念至此,吕布握紧了手中的方天画戟,而胯下神驹察觉到主人心中战意勃发,朝天打了个响鼻,四蹄踢踏如飞,化作一道红影冲了出去。

    “千军万马一将在,探囊取物有何难,谁能阻我?”

    “哈哈哈!”

    呼吸之间,吕布身上赤金色的光芒凝为实质,真如天神下凡一般,所到之处戈戟尽断,人马俱碎,连续凿穿了数部黄巾军的军阵!

    步卒第一营破!

    步卒第二营破!

    步卒第三营破!

    霎时间,连破三营,无人能够阻挡这尊冲锋而来的魔神。

    事实上,从四周涌来围攻吕布的黄巾将校尚未近前就被方天画戟尽数挑落马下。

    “技止此耳乎?”

    “万军之中竟无一人能与我相抗?”

    呼喝之间,吕布斩出一道道赤金色的刀芒,并在几乎快要冻成坚冰的地面上留下长痕,足有百米长!

    这家伙真能算作是人类吗?

    虽然神石给三国世界带来了异变,驱虎过涧已是稀疏平常,领悟战魂以一敌千亦不值得夸耀,但吕布这也太夸张了吧?

    此刻,陆离凝神望去,感觉喉咙一阵发紧,忍不住咽了咽,而那头青色天狼依旧傲立于他的身后,神情淡漠,只不过,已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了嚎叫。

    只见如阳光般炽热盛大的劲气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墙,纵使那些黄巾力士化身为巨人,挥舞足以生撕虎豹的铁拳,依旧难得寸进,只有几名身后腾起滚滚黄烟异象的武将,才有机会穿刺出去。

    不过,最多两个呼吸的时间,就有残肢燃烧着飞出,如同天外陨石坠落一般,砸死沿途的士卒。

    毫不夸张的说,吕布就像一座在天地之间陡然立起的巨大洪炉,可以焚尽一切。

    最可怕的是,他还没有竭尽全力,不断叫嚣着:谁来一战?

    同样都是领悟战魂之人,为何差距能大到这种程度?

    “看来我还是没有资格小觑天下英豪啊。”陆离看着那道在万军之中肆意纵横的赤影,长呼一口气:“此战结束,待并州安定下来,便求二位兄长帮我打磨武技。”

    他的目标很坚定:

    扬威于虎牢关下,让聚在雒阳的诸侯群雄知道,太原陆孟明之名!

    而不是活在张辽、吕布,不,现在还要加上一个赵云,自己绝不能活在他们的阴影下,沦为籍籍无名之辈。

    “孟明为何还不动手?”

    吕布随意挑杀两名阻挡前路的敌将,而后出言调侃道:“莫非是觉得这首功拿着烫手?哈哈哈,这可是兄长我提前送你的新婚大礼。”

    这家伙……竟然如此不正经。

    听到提醒后,感觉自己已经置身事外的陆离回过神来,先是一阵无语,接着便按下在心中翻腾的各种杂念,拔刀看向郭泰。

    两人视线交汇。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帅神色平静,但却在视线错开后,抬眸看了一眼将旗,黄底祥云,好大一个韩字迎风飘扬。

    接着,当他看到挂在上面的首级以及兜鍪时,视线顿住了,嘴唇翕动,似乎在念叨什么。

    与此同时,陆离抚过崭新的刀口,说起来,他与黄巾军之间缘分颇深,结下种种因果——

    若非突然遇到黄巾军袭城,便不会轻易离开定陶;若非及时赶到,便宜老爹陆诩就会成为坟中枯骨;若非在原公亭遇到裴元绍,便不会在生死之际明悟自身;若非得到亭长的指点,早就去雒阳投奔曹老板了,哪里会北上觅明主。

    最后,若不是中途临时起意,带着两名随从挑了黄巾某部的营盘,也不会遇到兄长张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两个回忆过往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上师,此乃裴元绍之刀,送您上路。”

    陆离觉得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算仁至义尽,至于抓活口,还是算了吧,像郭泰这种人物,谁能放心让他活着,与其被俘受辱,倒不如给其一个痛快。

    “哈哈,小儿张狂,欺吾年老?”

    郭泰仰天大笑,仿佛并不领情,又道:“吾手中的长刀可不老!”

    说完,扔掉手中的鼓槌,拔出腰间镶满宝石的佩刀,翻身跃上马背。

    事已至此,无需赘言。

    陆离微微弓下身子,调整着自身状态,事实上,多次亲历阵战之后,他已经找到了杀戮的感觉,此刻正在调整。

    与此同时,一声马嘶声响起,红色盔缨在风中飘荡,好像一抹鲜血在横流,老当益壮的郭泰紧紧攥着斩马刀,以有去无回的气势直扑而来。

    可惜,比不得陆离胯下的黑鬃马,它四蹄狠踏,化作乌光迎了上去。

    “杀!”郭泰暴喝,身上猛地爆出一团土黄色的光芒,厚重却又隐隐给人一种沸腾之感。

    铛!

    一声轰鸣,两马相交之地烟尘四起,笼罩在吕布气场之下的战场被撕开一刀口子,久久无法弥合。

    数百步之外,正在浴血杀敌的吕布心有所感,偏眸看向身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确实没有想到郭泰竟如此勇猛,竟有廉颇遗风。

    不过,又察觉到有人想要出手干扰两人对决,双眼立刻散发出凶光,纵马冲了过去,掀起一阵血雨。

    “上师老当益壮。”

    这一刻,陆离看向郭泰的眼神变了,先前将其当成了猎物,而今一交手,才发现谁是猎物,谁是猎人,不到最后一刻,只有天知晓。

    而郭泰就像一头沉默的老虎,扬起手中的宝刀,再度控弦冲来。

    又是一阵轰鸣响起,而后音爆接连不断,两人在呼吸之间已经交击了数十次,仿佛要把武器斩裂、见了血才肯罢休。

    陆离虎口越来越麻,心中愈发渴望得到一柄神兵利器,或枪、或戟,否则,也不至于战得如此艰难。

    而郭泰终归是年老,握刀的手止不住颤抖,最近一次交击已被陆离的刀芒从左胸到右腰开了一道血痕,颓势已现。

    “杀!”

    见状,陆离一声厉喝,身后天狼亦是发出长啸,瞬间,附着在刀身上的天青色锋芒变得无比盛大,不输吕布的一次斩击。

    只听哐当一声,火花一闪,郭泰的宝刀立刻飞了出去,连座下的马也是嘶地一声鸣叫,膝盖一软,仰面摔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被吕布缠住的黄巾士卒纷纷发出大吼,试图冲过来,而陆离浑不在意,在老将爬起来、刚稳住身形的刹那,端平刃口,纵马扑上去。

    “乱臣贼子,杀!”

    陆离满脸是血,双眼赤红,将刃口了对准老将的脖子。

    人马交错。

    一道血雾炸开。

第八十六章 解甲

    一道血雾炸开,淅沥沥地洒落下来。

    并州之乱的罪魁祸首郭泰扑通一声,无力地栽倒在地上,只见断裂的脖颈处,血管抽动、血点四溅,温热又滑腻的血肉溅了陆离半身。

    他垂下长刀,默默凝视前方,因为,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坠到了那里,哪怕与身体分离,它依旧保持着一定的生机,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根本发不出声来,片刻之后,双眼也失去了神采。

    “天下大吉的一天,何时来到?”

    陆离喃喃自语。

    这是老将在临死前说的话,让他在一瞬间心里有点难受!

    黄巾军的污点众所周知,裹协流民、不事生产、奸淫掳掠,但最初的黄巾贼其实不过是一群饥劳的农民,半生经受劳作之苦,被地主豪强肆意欺凌。

    最后,天下大旱,田地里颗粒无收,不仅没有等到朝廷的救济,反而等来了收税的官员,原来是天下黔首的君父又要筑宫殿、修鸿池。

    他们跪下乞命,说家中已无钱粮,却惨遭鞭打,家小被官吏拿去当奴隶卖,而自己则将饿死,成为路边枯骨。

    虽说这些年来民生渐渐恢复,但陆离非常清楚,天下大部分州县依旧不容易,而那位孝灵皇帝又要加税修园林、池子了。

    要知道,百姓能凑合活着,谁又想把脑袋别在腰间去造反?

    路只有两条,要么曝尸苍野,成为一缕养料而逆亡、叹息;要么血染史书,拼出一条命而顺昌、欢呼!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随着一声低语,陆离压下各种心思,打马上前捡起老将郭泰的首级,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只是个小将,讨罪伐逆才是本职。

    紧接着,他拾起郭泰华丽的宝刀,在其身上摸了摸,随手将东西塞进自己的盔甲里,整个过程熟悉得让人不禁怀疑:

    究竟要摸多少尸,才能如此?

    这个时候,陆离抬头看向不远处,恍若魔神的吕布依旧在屠戮,整个人已经被赤金色笼罩,战场中央更是浮现出了一头红色天狼,仅是站在旁边看上一眼,都感觉呼吸凝滞,更别提正面相抗了。

    望着战场上勉力支撑的千余士卒,以及那些浑身浸血的武将,陆离扬声喊道:“逆贼郭泰,已被我阵斩!渠帅郭泰死了……”

    “弃刀不杀!”

    他接着又道,“本将可代丁公承诺,只要尔等放下武器,不再负隅顽抗,免死!”

    声震数里,大量黄巾将士转头看了过来,当看到上师尸首分离、帅旗被夺,他们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悲呛和沮丧,但是,这并没有没有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纵使他们厮杀了无数回合,仍然无法伤到吕布分毫,纵使见到精神支柱崩塌,依然不愿放下武器,嘶吼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结成一个个小方阵,宁死不降。

    但有些事情不以意志为转移,吕布几个冲刺,就打崩了这几个方阵!

    最后,这些残兵被赤焰吞噬,尽殁于此役。

    而没过多久,主公的援兵姗姗来迟,率队者为陆离的老熟人,宋宪。

    他见陆离手中一左一右各一杆旗帜,一面将旗、一面帅旗,正平静地望着战场,悬着的心终于为之放松下来,惊叹道:“酣战多时,斩将、刈旗,犹猛烈如虎,孟明真乃雄俊之将也!”

    闻言,陆离摇了摇头,刚想将首功推给吕布,却发现他已经扛着方天画戟,拍马走到近前。

    “孟明莫要谦虚,难道郭泰这老贼不是你亲手所杀?”吕布仿佛知道了陆离的心思,抢先道:“此战你当为首功!”

    话已至此,再推诿就显得虚伪了。

    因而陆离朝两人拱了拱手,强打起精神说道:“此战局势已定,今夜请各位喝个痛快。”

    “请?”

    宋宪哈哈大笑,蒲扇大的巴掌落在陆离肩上:“孟明奸滑,如今取得大胜主公怎么可能吝惜酒食?”

    “走吧,前去拜见义父。”

    三言两语之间,三人拨马朝文水城走去,留下那些士卒打扫战场。

    中途陆离转头叮嘱了一句:“汉军将士,不得鞭打郭泰的尸体,留其全尸。”

    然而,等他们拜见丁公之后,却得到消息:今夜不设宴。

    一是表达对阵亡将士的哀思,二是赵云未归,将领不全,开宴不太合适,要等其回来,并州军大大小小的将领全了再聚在一起喝个痛快。

    这时,陆离才想起来前去断敌后路的赵云——

    当初预测黄巾军不敢正面作战,大概率会往西河郡一带溃逃,主公便让他领了一千精骑借道羌人领土前往石楼,而今看来倒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是当他看到部将张召没了脑袋的尸体时,又恨不得上马追敌。

    杜泉、周天这两家伙在逃命时,带走了张召的首级,对于古人来说,死无全尸无疑是一种悲剧,哪怕陆离割了郭泰的首级,等安葬对方时,也会命人将尸体缝合好。

    城楼处。

    宋宪眺望远方的同时,扶刀说道:“据探子说,那支贼军样西河郡撤了,估计是回石楼,毕竟那里靠近羌人部落,可惜寻求庇护。”

    “孟明不必亲自追敌,交给赵将军即可。”张辽同样开口阻拦。

    几番劝解之下,陆离终于熄了心思,决定留下来休息,“也算这两个家伙倒霉,撞上了子龙。”

    一旁沉默不语的吕布眼中闪过一抹战意,常山赵子龙,尚未谋面,这个名字就被他记住了。

    义父夸赞。

    文远夸赞。

    孟明推崇。

    ……

    “来来来,吃酒。”

    “主公虽说不开宴,但还是辞下了酒食,咱们就在这城楼喝。”

    “行!”

    得闲的众将聚在这里,喝着马酒,吃着炙牛肉,时不时地谈笑几句,颇有意境,而陆离偶尔望着城下出神——

    泥泞的土地上躺着尸体,衣衫褴褛,腰系黄巾,正是黄巾士卒,顺着这几具尸体往远处望,则会发现更多的尸体,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城楼下方,夕阳撒下万条金光,士兵沐浴在阳光里,大声地说笑。

    有人解开衣甲,赤袒上身,张开臂膀,享受朔风带来的冰爽,仿佛在庆祝劫后余生。

    有人抽出环首刀,对着上面的血迹指指点点,向伙伴吹嘘自己的功绩。

第八十七章 睚眦俯首

    石楼外尸横遍野,漫天大雪飘在凌乱的尸首上,分外肃杀凄凉。

    雪地里埋着一面面旗帜,上面的“周”、“杜”二字因长期待在泥污积雪之中,已变得模糊不清。

    十几个戴着毡帽的匈奴士卒拼命狂奔,要么陷入雪地中,一时半会儿拔不出身子,要么是被雪地里密密麻麻的尸体绊倒。

    “杀!”

    “汉军万胜!”

    在异族惶恐的目光中,一匹匹铁马呼啸而过,锋利的环首刀带起血花。

    与此同时,写着“赵”的大旗飘来,一匹白马背上,身高八尺、姿颜雄伟的赵云提着龙胆亮银枪,正环视四周,视线所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若非亲眼所见,异族士兵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白袍小将竟如此凶悍,长枪挥舞之时,根本无人敢撄其锋芒——

    他的枪太快了。

    哪怕是草原上以目力超凡而闻名的射雕手,也只能在长枪飞舞之际,看到一道道银亮色的线。

    银枪白马赵子龙!

    望着漫天飞舞的枪花,杜泉心生绝望,除了那位“浑身是胆”的常胜将军,他实在想不到谁还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压迫力,就如同昨日碰到的吕布,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都不由得汗毛倒竖。

    一旁,周天瞠目,攥长矛的手也渗出了飕飕冷汗:“这特么是赵云?!常山国不是在属于幽州……不对,不是处在冀州境内吗,他怎么会出现在并州!”

    难道这不是赵云?

    两人面面相觑,按照历史进程,赵云应该是投靠了白马将军公孙瓒,在其麾下担任都伯,很不受重用,最终几经辗转到刘皇叔麾下效力,开启了传奇一生。

    可是,眼前这名白袍小将所带来的压迫力不亚于直面吕布,而且又擅长使用长枪,再加上俊俏的外貌,还能是谁?

    “不会是陆离这家伙特意去常山国,截了公孙瓒的胡吧?”

    周天心思活络,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虽然只是匆匆几面,但着实不难看出对方在并州军中混得风生水起,陷入重围之时,竟引得吕布特意来救,恐怕深受丁原宠信。

    “定是如此!”

    杜泉手持环首大刀,死死盯着前方,提防赵云来袭。

    事实上,一想到这个宿命之敌顺利抱上了大腿,而自己现在处在绝境,杜泉心中就泛起一阵酸楚。

    要是当初没有背叛刺史张懿,没有投靠左贤王,应该也能加入官军阵营,与吕布、张辽这两位传奇人物称兄道弟吧?

    就在他思绪翻飞时,正在扮演死神收割生命的赵云心有所感,突然抬起头,望向杜泉、周天所在的方向。

    迎上赵云视线的瞬间,周天瞬间觉得背脊一寒,如坠冰窖,他咬紧牙关,心中咆哮:老子可是纵横白教堂的刽子手、从阿纳姆这个绞肉机里走出来的战士!

    死,不可怕。

    但绝不能死得跟杂兵一样!

    一念至此,他抬眸凝视前方,攥着手中的长矛,沉声道:“兄弟,咱们两个的东汉之旅到此结束了。”

    “谢谢你不远千里,带兵来投靠我。”

    “哈哈哈,下个世界重新来过就是了。”杜泉大笑不止,“说起来,能做吕布、张辽的对手,最后死在赵云枪下,不丢人!”

    “天下有何人能享受这种待遇?”

    话落,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天哥,阿纳姆之战过后,我只得到了八百学点,而复活需要一千点,只有你二话不说直接转了两千点过来,这恩情我杜泉记一辈子!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凝视前方,赵云的悍勇、强大,无法再动摇他的信心……

    另外,只有领悟战魂才知道迈入这个境界后的强大,而在场众人之中,唯有他称得上真正的武将,有资格上前一战。

    这个时候,赵云已经注意到了周、杜二人,事实上,这支残军中主要以羌人、匈奴人为主,突然冒出两个汉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不仅如此,观这两人的姿态便知绝非等闲——

    杂兵拼命奔跑,唯有他们端坐于神驹之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中闪烁着战意以及死志。

    随手挑杀两名异族士兵之后,赵云猛地收住长枪,在马背上大声道:

    “投降,可免一死!”

    枪尖所指之处,一名匈奴士兵咽了咽口水,强行止住抖若筛糠的身体,用生硬的汉话喊道:“将军饶命!”

    见状,赵云不屑一笑,遂收了龙胆亮银枪,而匈奴兵立刻从仰坐的姿势翻过来,跪伏在地,磕头如捣蒜:“谢将军不杀之恩,谢不杀之恩!”

    “我是丁公麾下先锋,常山赵子龙。”

    话落,左右黑压压一片人马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周天偏头扫视,眉头微微一皱,兵器、甲胄、军旗丢得到处都是,而且投降者大部分都是羌人,不少匈奴人依旧手持武器,站立在原地——

    他们是左贤王赐给杜泉的勇士,若是回了草原,杜泉便是族长,而今左贤王、谷蠡王、万骑长悉数被杀,他们只有这一个依靠了。

    因而,不降!

    “来将通报姓名。”

    这时,赵云挺起手中的龙胆亮银枪,朗声道:“你们有这个资格让我知道名字。”

    “河北杜泉!”杜泉眼神郑重,报出了自己最真实的身份。

    对他而言,背叛刺史张懿是个洗不尽的污点,既然如此,那便人死账消,此时此刻,他站在武将的立场上,与赵云公平一战——

    武将各为其主,战死沙场便是宿命,而且还是与自己曾经最崇拜的男人一战,有什么可怕?

    相反,他心中开始不断腾起战意,紧握着手中的环首大刀,而身后的睚眦亦不断咆哮,仿佛在宣告祂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绝境中觅一线生机。

    看着那头豺身龙首的异兽,赵云眼中闪过一丝郑重,对方不简单,十合之内难以拿下。

    至于周天。

    直到如今,他依旧不曾领悟战魂,心中死志却无能为力。

    “本为汉将,奈何从贼。”

    一声充满惋惜的叹息,赵云携纵横万军之势冲了上去。

    铛!

    雪尘冲天而起。

    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

    十合,不败。

    二十合,不败。

    三十**,睚眦伏首。

    龙胆亮银枪贯穿了杜泉的胸膛,紧接着,骨肉分离声响起。

    战场中央唯有一头火凰在振翅。

第八十八章 即将到来的平静

    官道上,绛红色大旗在风中张牙舞爪地飘扬,骑兵声势浩大,快速通过清徐县地界,向晋阳城进发。

    就在这时,几个儒生打扮的人突然出现在路前,挡住了大军去路。

    骑在马上的陆离微微侧目,这几人他曾在丁公身边见过,据说是谋士,擅长各种术法,精通搜魂,亦可小规模改变天象,很受器重,毕竟并州这地方,有本事的读书人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比不上颍川、襄阳。

    “陆将军,吾等有事需要回禀主公,还请放行。”

    为首者朝陆离揖手。

    闻言,又干回老本行、转任牙门将军的陆离点点头,并挥了一下马鞭。

    亲卫纷纷让开,让那些谋士通行。

    “丁公,吾等追寻至今未曾发现太平道余孽的踪迹!”

    事实上,丁原就坐在一旁的车轿中,因此,声音传至陆离耳中,令他顿时来了精神。

    前日那一战总有些虎头蛇尾,手段玄奇的太平道高功法师竟然没有在关键时刻出手,要知道,吕布都对其的雷法忌惮不已,若是他们及时出手,黄巾军不可能败得这么快。

    “消失了?”

    “没错,吾等沿着气息追到了天井关……”

    越境行事乃朝廷大忌,过了天井关南下就是司隶校尉部,虽然那里算不上天子脚下,但也属于近畿,边境官员无诏前往是想做什么?

    要是真论起来,这罪名可比陆离先前追杀谷蠡王时所做的事情严重多了,很容易被人攻讦为——图谋不轨。

    因而,丁原没有怪罪,长叹一声后,无可奈何道:“既然如此,那就上报朝廷吧。”

    反正并州境内的黄巾之乱已被镇压,三五年内掀不起风浪,到时候,这并州还指不定由谁主政呢——

    估计用不了多久,皇帝的使者就会前来宣读诏书:别驾丁原继任刺史。

    而他打算再在这个位置打磨一段时间、累积一些资历就去雒阳,三公九卿不比一州刺史来得尊贵?

    当然了,这些都是丁原的内心想法,并不为外人知晓。

    而陆离听到太平道的那些道人出了天井关,便猜出了一种可能:

    南下搞事。

    起初,他们以为并州这地方最容易攻陷,外有匈奴、休屠各、羌人,内有西河郡信众,一旦扯旗造反,那绝对会快速形成燎原之势,换而言之,它是块好啃的骨头。

    然而结果却与预想截然相反,虽然并州军人数不多,但胜在猛将如云,谁能想到他们能在数日之内便转战千里,轻松将内忧外患全部铲除。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只能选择去其它州县搞事,比如徐州、青州。

    对于太平道的道人们来说,这两个地方信徒众多,加上民风彪悍,只要稍加引导,就会成为动摇汉室江山的主力军。

    张角在世时,也就是中平元年,这两个州的黄巾信徒发动起义,但规模不大,很轻松就被官军给镇压了,但并非是因为信徒不多,相反那位大贤良师其实曾对青、徐二州寄予过厚望。

    之所以落得那个下场,原因其实很简单,起事之前出了一个反骨仔,青州济南的渠帅唐周信仰不够坚定,为个人荣华富贵,向朝廷告密了。

    刺史知道此事后,二话不说,秘密征调部队,直接按照名单抓人,等到了起事那一天,信徒发现上峰全没了,而失去了领导,他们人数再多也是一盘散沙,掀不起大风浪。

    不过,一时沉寂不代表永远沉寂,有了郭泰这个星星之火,潜伏下来休养生息的各部黄巾定然会纷纷效仿,再加上那群南下的太平道高功法师,青徐二州恐怕快要到喷发的时候了。

    “可惜,汉律规定各州官吏无诏不得擅自离开。”

    大战过后没多久,陆离又想捞功了,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打磨战技,静等明年皇帝驾崩、诸侯齐聚雒阳。

    至于主公所想,无非是屯兵、嫁女。

    换而言之。

    并州局势稳定,百姓太平无忧,而其它州县可就不一样了,将变得风起云涌,那些分散在天下各地的同学粉墨登场,为积累实力、势力而努力。

    “杜克这家伙应该去投靠刘皇叔了,那可是他偶像。”

    左右无事,陆离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两个兄弟的近况。

    其中一人有目标,因此,不难猜出其下落,但另一人就不一样了,潘明从未说过要投靠谁。

    莫非是想单干,自己做一路诸侯?

    可能性微乎其微。

    眼下立功的途径仅有一个,讨灭黄巾贼,但刘备就是靠打黄巾起家,从编草鞋的小贩成为安喜县尉,然后跟在师兄公孙瓒后面混进了联军。

    有关羽、张飞襄助,刘备也才做了个县尉,更何况单打独斗的潘明?

    一路上,没人注意到牙门将军陆离分神了,士兵继续北上,越过多个县城,当天傍晚就到达太原郡治所晋阳。

    各营纷纷修建军营,扎下人马、埋锅做饭,鸡豚的香味飘至数里之外,而主将们则赶紧事情交代下去,直接随丁公入城。

    算算时间,那位前往石楼断敌后路的赵将军也该回来了,而这意味着庆功宴可以开始了。

    果不其然,太阳刚落下,赵云便带着一队亲军,提着两颗脑袋追到了晋阳城。

    拜见丁公时,他没有任何隐瞒,交代了斩敌多少、俘虏多少,如何安置战俘,以及与敌将对战的过程。

    等陆离打开木匣,看到周天、杜泉这两个老同学的脑袋时,不禁笑出了声,恨不得将这一幕永远记录下来。

    常言道,梁子越结越深。

    一开始大家没什么冲突,但从第三个剧情世界开始,也许是校长刻意安排,这两个家伙就一直在跟自己作对,又称:反派专业户。

    按理说,演戏而已,拿到什么角色演就是了,可其中掺杂了天大的利益,那感觉瞬间不一样了。

    另外,所谓演戏,与常规理解不同,每一个遇到的人物都有自己的性格、思想,就像一个真实世界,不,它们就是!

    一想到麾下校尉张召死无全尸,陆离心中的愤慨便久久难以平静,只等结束晚宴,第二天拎着周、杜二人的脑袋去祭奠对方。

第八十九章 白驹过隙

    历史滚滚向前,中平五年三月,灵帝接受太常刘焉的建议,将部分刺史改为州牧,交由宗室或重臣担任——

    刘焉、刘虞两位皇室宗亲出任州牧,公族子弟黄琬忠心耿耿,亦担任州牧。

    仅此三人,毕竟天子也没有昏头,让更多人拥有地方军、政之权,事实上,要不是为了有效进剿黄巾余党,灵帝怎么可能下放权力。

    在这种情况下,丁公只是被提拔并州刺史一职,不过有骑都尉,这个两千石的身份在,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时入中平六年,初春。

    并州,扬威将军府。

    红瓦白墙,装饰着鸱尾的屋顶向外舒展,鹅毛大雪中,府邸逐渐归隐,像极了隐士居住之地。

    不过,这得忽略装点在府中各处的奇山怪石,以及无数雕工精细、带着直棂窗的回廊。

    坦白来说,抛开占地面积,皇帝设在各州的别殿都不如其精致。

    而后宅之内,风移影动。

    一个男人正在挥舞手中的短戟,身后没有任何异象显化,但劈下来的劲风却让假山裂开一道道细缝。

    很显然,他在控制力道,以免伤到旁边的人。

    此时此刻,一个女子正坐在凉亭内,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时间竟忘记了手中攥着的冻梨。

    只见她上裹帻巾,身着袴褶,一身女扮男装的行头。

    其中,袴褶是外来货,来自匈奴等游牧民族,由于穿上去行动极其爽利,而受到农人、武士喜爱,但仅仅局限在位于北方边境的几个州,若是到了中原,有人这么穿,很有可能会引起一些老夫子的非议。

    不过,丁秦予如此穿搭并不是为了行动爽利,更不是为了真将自己打扮成男人——

    她脸上明显施过脂粉,柳叶眉、朱红口脂,令她看起来娇媚异常,而且这种紧身胡服,穿在她身上,更能衬托出各部位美好的曲线。

    坦白来说,看腻了她云篦满头、锦衣层叠的繁复装束后,陆离觉得这简单硬朗的男装,确实让人感觉耳目一新。

    此外,这次前来,丁秦予似乎是忙乱中出了错漏,没有穿靴子,而是改踏女子才会穿的软底线鞋。

    唉……造孽啊。

    陆离知道丁秦予是刻意如此,至于目的,当然是找话说——

    一旦自己提醒她,她一定会说,郎君你亲自来纠正好了。

    之所以能料到如此,是因为经历多了,若有外人在场,丁秦予还知道收敛,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等到了两人独处时,她就变得极具侵略性,尤其是赵云与张辽将婚书护送过去之后,事情就更加让人头疼了。

    按照礼法,在最后一步完成之前,男女不应该在私下里见面,但礼法在丁姑娘眼中算什么,有事没事就让婢子陪她来将军府逛逛,前些天陆离说这样做不太好,会被人说闲话。

    本以为这么做,可以清净一段时间,结果,丁姑娘今天又上门了。

    起初陆离在前厅喝茶,远远瞧见一个胡袍束带的背影,以为是哪个同僚前来拜访,赶紧上去迎客,出门却发现这是女扮男装的未婚妻,峨眉淡扫、樱唇鲜润。

    其实,不难猜出丁秦予的想法:既然礼法禁止女子随意抛头露面,那我就穿男装好了,正所谓,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郎君,练好了没有?”

    “过来吃冻梨。”

    温婉的声音传来,令陆离不禁打了个寒颤,可又不能不回答,另外为了逃避,他在这冰天雪地练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戟,丁秦予也陪到现在,嘴唇都冻得发青了。

    “嗯。”

    话落,陆离收起手中的两柄短戟,将其抛进冻土之中,而后转身朝凉亭走去。

    时间如白驹过隙,平定郭泰等人掀起的黄巾之乱后,并州变得无比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匈奴左部、羌人都特别老实,还经常进献一些神驹,以讨好丁公。

    相比之下,其它州县就像人间地狱一般。

    正如陆离先前预测的那样,潜伏在天下各地的黄巾余党纷纷起事。

    四月,汝南郡葛陂黄巾军再起,攻没郡县。

    十月,青州、徐州黄巾军起,攻略郡县。

    十一月,汉廷派遣鲍鸿进讨声势最大的葛陂黄巾军,双方大战于葛陂,鲍鸿军败。

    总而言之。

    去年开春以后,黄巾各部此伏彼起,声势直追第一次黄巾之乱,令朝堂诸公十分头痛。

    除此之外,隔壁冀州有黑山军,凉州有王国、韩遂、马腾,幽州则是张纯、张举,以及一些异族叛乱不断,放眼天下,局势已经恶劣到了极点。

    正因为如此,在替陆离护送完婚书之后,赵云特意回了一趟常山国,将兄嫂接来并州。

    而在此期间,丁公也请来了华佗,为赵峻治疗旧疾,祛病如抽丝,精神力方面的创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直到现在,那位神医仍待在并州。

    “郎君在想什么?”丁秦予倚了过来,抬眸看着眉头紧蹙的陆离。

    此刻,陆离坐在凉亭内,出神地望着冰面,倒不是逃避,而是在思索下个月的事情。

    没错,再有一个月,灵孝皇帝刘宏就要驭龙宾天了,到时候,诸侯齐齐汇聚雒阳。

    当然,被一双眸子如此贴近地盯着,陆离也不好无视,索性坦白道:“天下大事。”

    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是这个状态,要么与赵云、吕布、张辽聚在一起喝酒,要么就是打磨武技,亦或者,盯着冰面发呆。

    本以为丁秦予已经习惯了,可这次她一反常态地抱住陆离,腻着声音说道:“不许想,两个月后咱们就行完六礼了。”

    事实上,前五礼在中平五年全部完成,由于吕布已有婚配,不适合当函使,因而陆离找了兄长张辽以及赵云。

    而最后一步亲迎定在五月,并州军中所有武将一齐为陆离护婚,先不谈有没有人不开眼,真过来抢亲,光是这阵容,就给足了陆离面子。

    另外,卜者确实算了个好日子,四月皇帝驾崩,禁民间婚嫁,这着实让陆离松了一口气,但也令他对丁秦予抱着深深的歉意。

    因此,平日里一些越线的举动,便由她去了。

第九十章 大风起

    “郎君……”

    见丁秦予躺在怀中不断撩拨自己,陆离只是讪笑不答,至于拉开距离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事至如今,并州上下谁不知道他是丁公的佳婿,此外,没有丁公的许可,丁秦予能大摇大摆地走出府门?

    恐怕是因为两人好事将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木头。”

    随着一声嘟囔,丁秦予不再纠缠,默默躺在陆离怀中,随他一同盯着池子发呆。

    坦白来说,将军府中的园景绝对算得上并州一绝,但由于此时冰雪未消,加上主人疏于打理,冰面上堆满了落叶,愈显萧条。

    不过,陆离倒是觉得这样挺好,适合静下心来思考。

    【望气者以为京师当有兵乱,两宫流血,帝欲厌之,乃大发四方兵,讲武于平乐观下,自称无上将军】

    除了黄巾之乱、边境异动之外,去年还发生了不少大事——

    望气师认为,京城洛阳将有兵灾,南北两宫会发生流血事件。灵帝想通过法术来压制,于是大批征调各地的军队,在平乐观下举行阅兵仪式,同时自称无上将军。

    这一点,着实让陆离颇为震惊,倒不是觉得皇帝自封无上将军的行为荒诞,而是惊讶于洛阳将有兵灾事件,竟能被望气的术士提前预测出来。

    要知道,手持鸠头王杖的乡老也不过是会卜算个人前程罢了,而测算一国气运,还如此准确,若这人不是自己的同学、提前知道历史大势,那么,望气师可真是可怕,手段近乎鬼神!

    除此之外,曹老板的消息也传到了并州。

    八月,朝廷开始设置西园八校尉。

    任命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

    很显然,西园八校尉的人选是两方平衡的结果——

    宦官势力、士大夫势力。

    乍一看,士大夫无疑是占了上风,袁绍、曹操、鲍鸿、赵融、淳于琼都是士人,但账不能这么算,蹇硕背后站着的可是皇帝。

    经历过第一次黄巾之乱后,灵帝刘宏就开始留心军事,而蹇硕忠心耿耿,本人也有能力,既领悟了战魂,又知晓兵法,因此,被他任命为上军校尉,统率其余七个校尉,麾下还有冯芳助这个军右校尉襄助。

    一手平衡之道,倒是让陆离对皇帝刮目相看。

    这个时候,门吏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陆离的回忆。

    “将军,有客来访。”

    陆离坐直了身子:“何人?”

    “张辽将军。”门吏拱手回答。

    虽然两人之间关系亲近,但礼不可废,没有主人许可,门吏不敢随易放人进来。

    文远兄?

    眼下这时节,他来做什么?

    陆离按下心思,起身道:“快请。”

    “算了,我亲自去迎。”

    闻言,丁秦予赶紧揽住陆离的手臂,快步跟了上去。

    张辽此时高冠黑衣,腰中带剑,由于久居上位,又常年读书之故,与昔日相比,气度愈显沉稳,但当他看到陆离与丁秦予并肩而来时,眉眼间却还是透出了笑意——

    两人婚事,他担任正函使,期间出力颇多,关系自然就更加亲近了。

    “兄长不是在河内练兵吗?”

    陆离大步迎上:“怎么得空来此?”

    而张辽人未至陆离身前,畅快的笑声便已先入两人耳中,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与陆离在庭院中相见,握住陆离的手,道:“孟明,此来是有两件好事要告知与你。”

    话落,又朝丁秦予拱手行了一礼。

    丁秦予亦行礼回应。

    不多时,三人来到正厅,仆人赶紧奉上酒食瓜果。

    见张辽笑了一路,陆离心中好奇不已,待坐定之后,他忍不住问道:

    “兄长适才说有两件事要告诉孟明,究竟是什么,还特意从河内赶来。”

    “皇甫嵩大败韩遂,西凉已定!”

    说到这里,张辽再度笑出声来。

    西州紧挨着并州,那地方叛军甚多,早些时候,其首领韩遂击败了凉州刺史耿鄙,锋芒毕露,威势远胜黄巾军,后来,担任凉州司马的马腾也跟着反水,与韩遂歃血为盟、约为兄弟,两部合兵之后,威震西、凉、并三州。

    虽说朝廷已派大军前去讨伐,但隔壁发生如此大的兵乱,丁公怎么可能熟视无睹,赶紧命张辽屯兵河内,又命吕布镇守边关。

    而今皇甫嵩平定大败叛军,丁公绝对是长舒了一口气,放许久未休息的张辽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老将军不愧是国之柱石。”

    丁秦予乃将门之女,哪怕不出府门,耳濡目染之下,同样对天下大势有着不浅的了解,笑道:“如此一来,皇甫将军可真坐实大汉福将的名头了。”

    平张角之乱、定西凉叛军,两次力挽狂澜,称其为大汉福将确实不为过。

    “可惜功高震主,以皇帝的性格,顶多再给几个虚衔,将军权收回来了,就像四年前那样。”

    两道视线投了过去。

    陆离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即将过门的妻子,从前当她是花瓶,而今一看,确实比什么大家闺秀有见识。

    昔年,平定张角之乱的皇甫嵩是天下公认的当世第一名将,但由于赵忠、张让等宦官进谗言,而皇帝又忌惮其手中的兵权,于是就找了个由头收走了他左车骑将军的印绶。

    若非西凉之乱久久难以平定,老将军还闲赋在家呢,但有了前车之鉴,哪怕皇甫嵩这次起复再度立下了大功,依旧难以得到应有的奖赏。

    而张辽见丁秦予揽着陆离,一副寸步不离的架势,突然想到了一事,收敛表情道:“孟明,我这边有一桩坏消息……”

    “嗯?”

    陆离走神的功夫,忽听到兄长提到坏消息,忙收回思绪。

    却听张辽说道:“天子提拔了一人担任并州牧。”

    霎时间,丁秦予脸色变了。

    哪个皇室宗亲盯上并州了?

    这可是与家族利益有关,由不得她不慎重,况且,张辽可不是爱开玩笑之人。

    一旁,陆离眉头一挑,问道:

    “董卓?”

第九十一章 雒阳来使

    只要提到三国,那就绝对绕不开一个人,董卓。

    灵孝皇帝死后,他击败了无数竞争对手,成为雒阳城内唯一的实权人物,废除少帝刘辩,另立献帝刘协为新君,而有了从龙之功后,二话不说,直接干掉那些与自己唱反调的人。

    再后来,他索性不装了,掀开忠臣的面具,开始夜宿皇宫,灵孝皇帝留下来的嫔妃、公主都没能逃脱魔爪。

    修史的陈寿如此记载:

    董卓狼戾贼忍,暴虐不仁,自书契已来,殆未之有也。

    换而言之。

    占领雒阳后,董卓所犯的罪行罄竹难书。

    但一个残忍好色、毫无优点的人,怎么可能从一介平民爬到这个位置。

    事实上,在进入雒阳之前,董卓一直是个叱咤疆场的风云人物,性格豪爽、热情好客——

    少好侠,尝游羌中,尽与诸豪帅相结。后归耕於野,而豪帅有来从之者,卓与俱还,杀耕牛与相宴乐。诸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杂畜千馀头以赠卓。

    少年时代的董卓就是一位远近闻名的侠士,广交豪杰,哪怕归家种田了,有人前来拜访,他为了表达热情好客之意,特意杀了自家耕牛招待。

    要知道,私杀耕牛在历朝历代都是重罪,因为,耕牛比人都金贵!

    而董卓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不仅是胆大,看人也很准,那些被他招待的豪杰,没有白吃白喝,回去之后,立刻用千百倍的牲畜回报董卓。

    坦白来说,曹老板是陆离曾经的第一人选,至于第二人选,其实就是董卓。

    一名合格的演员,不会对出演反派抱有抵抗。

    一挑十八,只是惜败、被迫迁都而已,要是加入董卓阵营,意味着什么?可以跟在吕布后面,在十八路诸侯面前抖威风啊!

    当然了,如今成为并州军高层的陆离不会再改投他人了,更不会让吕布叛变。

    不然,他拼命拉拢赵云干什么,图得不就是把并州社团打造成永不沉没的巨船吗?

    这个时候,正在品酒的张辽愣住了,他觉得陆离最近一直闲赋在府中打磨武技,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道这则消息。

    见张辽久久不语,性格直率的丁秦予直接追问道:“真是这家伙吗?”

    并州刺史与并州牧职权完全重叠,军、政都能抓,而且她爹虽然有骑都尉这个秩比二千石的身份在,但绝对没有州牧尊贵,那什么董卓一来赴任,该谁说了算?

    下意识地,丁秦予觉得这会不会是皇帝刻意为之,要让两虎相争。

    见状,张辽不再卖关子,“没错,继幽州牧刘虞、豫州牧黄琬、益州牧刘焉之后,董卓成为世间第四个州牧。”

    话落,他表情从容地补充道:“小姐不必忧虑,就算这董卓来了,也根本无法架空丁公,我并州军上下一条心。”

    之所以刚才会提这茬,是因为张辽突然想起此事,再加上他长期待在河内练兵,找不到熟人叙话,索性吓一吓陆离与丁秦予这对新人。

    事实上,丁公一点都不担心此事,哪怕董卓麾下同样兵多将广、也曾担任过并州刺史。

    “放心吧,这董卓绝对不会来赴任。”陆离见丁秦予依旧有些慌乱,笑着问道:“你仔细想想此前担任州牧的都是哪些人?”

    “宗室、忠义老臣。”

    丁秦予后知后觉道:“难道天子觉得那董卓是个忠臣?”

    “……”

    陆离一阵无语。

    说董卓是个能臣,没人会否认,但要说他是个忠臣,那就滑稽了。

    “明升暗降罢了。”张辽摇了摇头,颇为耐心地解释道:“董卓的根基在西凉,若是来了并州,那就是一个空架子。”

    “不错,虽然董卓是皇甫嵩的副将,但其麾下部众甚多,天子已升起忌惮之心,想借机把他调走,让皇甫嵩接收西凉军。”

    陆离一针见血。

    两人俱是并州军的柱石,眼光绝非常人所能及,既然都这么说,那就没必要担心,但丁秦予心中仍有疑惑:“如果董卓那家伙不来赴任,那不就是抗旨吗?形如谋逆。”

    说完,她仰起头,美眸直勾勾地看着陆离,仿佛在说:你不是整天琢磨天下大事吗?回答一下。

    当年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将的皇甫将军,因引得天子猜疑,一道旨意下来,直接削官、减爵,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更别提那什么董卓了。

    不过,这题难不倒陆离,他有自己的探子,又知晓一些历史大事。

    “如今兵荒马乱、盗贼蜂起,加上西凉与雒阳之间相距近五千里,消息来往极不方便,拖就是了。”

    若不出意外,董卓的答天子书已在路上了:臣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乐为国家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州,效力边陲。

    麾下将领、士卒跟我一起征战已经十年了,他们舍不得我离开,愿和一同去并州赴任,为国效力。

    天子能怎么办?

    董卓的话术天下一流,潜台词就是:其实,我非常愿意去并州任职,奈何将士们强行挽留,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带兵就任吧。

    到时候天子该怎么办,惩罚数万边军精锐?如今,西凉二州的局势好不容易得以缓解,要是把边军给逼反了,加入叛军阵营,整个北方都要受到影响,后果难以想象。

    不过,一旦同意董卓的请求,局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此人并非忠贞之士,若带西凉精锐去并州赴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坐拥两州之兵力,到时候谁还能掣制他?

    除此之外,陆离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天子快要不行了,下个月就驾崩。

    想必董卓已经收到风声了,不然,他也不敢如此悖逆,坦白来说,这种紧要关头,死死攥住军权、静候良机才是正理!

    而听到陆离的分析之后,张辽默默点了点头:果然,丁公没有看错,孟明确实有俯瞰天下的格局。

    一念至此,他放开感知,确定四下无人后,沉声说道:“还有一桩好事,与主公有关。”

    闻言,陆离正襟危坐,侧耳倾听。

    “雒阳来使,大将军何进言称:京师昏乱,希望主公派几名猛士前去襄助他。”

第九十二章 轻骑入京

    京师昏乱?

    望气师曾断言,京师将遭兵灾,但此事发生在皇帝驾崩之后,因而,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刘宏已经重病缠身、朝不保夕了。

    而宦官势力与天子朝夕相处,自然是第一个知道情况的,另外,他们之所以有底气与士族斗,正是因为刘宏在暗中支持。

    如今,皇帝病情危急、朝不保夕,蹇硕肯定是焦急不已,恐怕已经动了先下手为强的心思。

    至于士族,亦是如此。

    几乎可以断定,大汉最祥和的雒阳,内地里已是暗潮涌动,真实情况要比西凉这等四战之地凶险多了。

    一念至此,陆离沉寂许久的心再度跃动起来,试探道:“丁公安排了兄长前去?”

    “没错。”

    张辽点了点头。

    那我呢?

    几乎是下意识地,陆离脑中浮现这个念头。

    但转念一想,可能性不大。

    毕竟再有一个多月他就要与丁秦予完婚了,而雒阳与并州相距甚远,若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自己很难离开。

    “还有哪些人选,奉先?”

    “虽说现在西凉局势稳定,但不得不防,奉先必须坐镇边关,因此,主公点了子龙随行。”

    “没了?”

    也许是察觉到陆离脸上的失落,张辽忍不住开解道:“新婚在即,你安心留在并州吧,估计用不了多久,丁公就要被调往雒阳任职了,到时候再过去也不迟。”

    在他看来,这绝对是个好消息,毕竟,封疆大吏哪有入主中枢来得风光?

    反正,已经搭上可大将军何进这条线,丁公迟早要入雒阳。

    “郎君真想去雒阳?”

    这个时候,丁秦予突然开口。

    虽然还没有成为陆离的枕边人,但丁秦予最近与他腻在一起,知道其常常魂不守舍。

    而今,从雒阳传来的消息,却让陆离一反常态,变得格外上心。

    身为妻子,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没错。”陆离隐隐猜到了什么,心中腾起一丝期待。

    “那便去吧。”丁秦予强笑着说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另外,有你去雒阳打探形势,阿爷肯定放心。”

    话落,她又补充道:“只要别忘了五月的婚期就行。”

    竟如此懂事。

    不会是听错了吧?

    陆离心中既惊又喜,但回过神来,又感觉有些愧疚——

    这一别,怕是再也见不到了,但愿自己离开之后,无所不能的校长能妥善安排好一切。

    旁听两人对话的张辽眉头微蹙,他担心天子会在两人婚期前驾崩,不过,略作思考后又旋即松开,毕竟这种事只能看老天爷安排。

    另外,前五礼已经行完,还能出什么意外,大不了将婚期推迟到明年。

    这时,陆离一把握住丁秦予的手,表情郑重道:“多谢细君成全。”

    此言一出,丁秦予心中的不舍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细君,古称诸侯之妻为细君,后为妻的通称。

    自从互换婚书以来,陆离一直是相敬如宾,这令她时常在想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现在却因为自己的一言,让局势有了转变。

    “夫君记得婚期就行,一定要谨慎行事,如果形势不对,尽早回来……”

    叮嘱声中,三人来到了刺史府,而丁公见女儿同意,女婿坚持要去雒阳。

    没办法,只能妥协。

    此外,丁原本想张罗一场送别宴,但大将军暗中派来的使者催促得紧,说越早动身越好,再晚恐生事端。

    不仅如此,还要求陆离、赵云、张辽三人不得携带甲胄,不得暴露身份,秘密入京。

    这使得陆离对雒阳局势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很乱。

    如今已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士大夫与宦官对此皆心知肚明,争斗已呈白热化,有藏在阴影中的暗箭,亦有刀刀见血的厮杀。

    两派的领头人物、谋士、武将肯定都已站出来,参与到这场夺权之战中了。

    这个时候,大将军何进秘密遣使来并州,向丁公寻求帮助,不正说明了士人没能压住阉党吗?

    否则,为何要秘密潜入,想必是蹇硕、张让等人在京畿附近广置耳目,时刻关注地方诸侯的动向,以免第三股实力入场打破平衡。

    与此同时。

    雒阳,曹府。

    一个身长七尺、细眼长髯的中年男人正在庭院内自饮自酌。

    从去年开始,他这个位列八校尉第四的典军校尉就感觉压力倍增。

    究其原因,无他耳,只因昔年担任雒阳北部尉时,年轻气盛,为了树立威名,杖死蹇硕的叔父蹇图,结果风水轮流转,蹇硕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日子能好过?

    要不是他同样出身大宦官世家,父亲又得天子信爱,刚当过几年太尉,怕是早就被蹇硕整死了——

    西园八校尉中,蹇硕最忌惮的人并非袁绍,对方出身显赫不假,但却久居京师,没什么战阵经验。

    而他曹操就不一样了,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曾协助皇甫嵩击讨过颍川黄巾。

    以前倒也没什么,毕竟有鲍鸿在前面顶着,这位下军校尉战功赫赫,讨伐过凉州叛军、平定过葛陂黄巾,打得全是硬仗,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其实,去年黄巾贼死灰复燃时,蹇硕就出过一次阴招,他奏请天子,调鲍鸿去汝南葛陂平乱。

    那地方聚集了近五十万叛军,连国之柱石皇甫嵩去了,都不敢说能快速将其平定,就更别提鲍鸿了,不死在战场上已是苍天保佑,要是战败,以汉家森严的军法,轻则夺职、重则砍头,同样讨不得好。

    幸亏鲍鸿经验丰富,稳扎稳打,很少出城与黄巾贼交战,大部分时间都是坚守不出,无功无过之下,倒也渡过一劫,安全回到雒阳。

    按理说,做过这种事之后,蹇硕应该消停一段时间,但前几天上朝时,天子忽然昏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阉党瞬间慌了神。

    为了自保,蹇硕前天寻了个借口,以贪墨军饷的罪名把鲍鸿抓进了幽狱,收到消息后,大将军何进赶紧设法前去营救。

    结果,今早收到消息,鲍鸿被狱卒拷打致死。

    开什么玩笑?

    领悟战魂的大将被一群狱卒给打死了!

    他曹操第一个不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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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介绍:
在绝望之际,陆离收到了一封录取通知书,自此以后,一扇通往诡异世界的门开了……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